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陸戰男兒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王晴川] [雁飛殘月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1
發表於 2010-9-2 09:01:32 |只看該作者
幾個人快步搶出,卻見十余丈外的一棵老榆樹下立著一截黑影,一雙金色的眼睛忽閃忽閃,正是那怪猿,那笑聲陰森森地傳來,分外詭異。柳四嫂這時才失魂落魄地奔進店來,那張姣好的臉上雨水跟淚水摻在一處,弄得濕淋淋一片。

    “這便是血電猱!”萬秀峰低吼了一聲,“就是這怪物殺了孫列!嘿嘿,南宮禹說得不錯,‘火鳥拘魂,血猱役魄’,這妖畜又來了!”說著,霍地將孫列的尸身背負在身上,回身向眾人喝道,“大伙兒今晚齊心合力,除了這妖畜!”余道人躍躍欲試,笑道:“好,最好今晚能見到這血電猱的主人,將那妖鬼一並擒了!”說著一推莫愁,叫道,“莫公子,你發什麼呆,給這血電猱嚇得丟了魂嗎?”莫愁一直若有所思,這時才一個激靈,道:“兄弟在想,這麼好玩的猴子干嘛要除了?若是弄來養著,耍個把戲什麼的必然能賺大錢!”

    眾人哭笑不得,萬秀峰的臉上卻盡是悲憤之色,道:“好,二位便算答應了。大伙兒今晚齊心協力,除了這妖鬼!”眾人均是躍躍欲試,只葛文淵面露難色,囁嚅道:“萬兄,王太尉沒吩咐今晚便要兄弟動手,這個不如……”話沒說完,給萬秀峰涼颼颼的目光一掃,只得點頭道,“好,好!便依萬兄的意思,先去探探!”幾人的目光這時全落在卓南雁的身上。萬秀峰森然一笑道:“這位兄台武功驚人,可否一同前去?”卓南雁一笑不答,走到柳四嫂身前,自懷中取出黑黝黝的一塊物事,塞到她一手中,道:“有這令牌在,今後沒人敢欺負你!”

    他文件眼尖,忍不住動容道:“雄獅堂的雄獅令!兄台從何得來?”幾個江湖豪客望向卓南雁的目光更多了幾分稀奇。卓南雁本與柳四嫂素不相識,但覺得這女子堅忍重情,心頭一熱之下,便將羅雪亭臨別之際送他的雄獅令交給了這女子。

    柳四嫂今日遭逢巨變,直到這時,神志才清楚一些,聽得唐晚菊的驚呼,知道這鐵牌必是江湖上極具威力的信物,怔怔地接過來,雙眸含淚,正待說什麼,卓南雁卻已轉身大步走出店外,道:“這便走吧!”

    幾人剛待跟出,陳金卻忽地頓住步子,似是側耳傾聽什麼。“洞金指”葛文淵正走到他的身邊,見狀冷笑道:“怎地,陳兄怕了不成?”陳金面色一變,道:“諸位請便吧,在下受人所托,還有些要事要辦!”他見葛文淵滿面譏諷之色,蹙眉道,“四嫂是本教遺孀,這兩天,在下還得照顧一二!”萬秀峰冷哼了一聲道:“走吧,趁那妖畜沒走,能先捉到最好!”背著孫列的尸身,疾步沖入暗夜之中。

    那雨忽然大了起來。冷夜驟雨中,遙遙地只見前面有兩點金光幽幽閃爍,正是那血電猱的眼睛。這黑猿身子快如疾風,只須微微一晃,便躥出數丈,但卻跑跑停停,始終與眾人隔著十余丈遠近。

    眾人展開輕功,冒雨急奔,卻怎麼也拉不近這段距離。卓南雁當先飛掠,卻不願將輕功提到十成,凝神細聽,只覺葛文淵早已氣喘籲籲,余道人也是氣息微粗,莫愁和唐晚菊二人卻是呼吸悠長。而萬秀峰背上背著孫列的尸身,呼吸卻細微至極,顯是游刃有余。卓南雁暗道:“這矮子武功倒是不俗,適才酒店之中只怕未盡全力。”

    葛文淵忍不住罵道:“直娘賊的,這猴精要帶咱們去哪里?”莫愁苦笑道:“瞧這方位,莫非是去五通廟?”扭頭對萬秀峰道,“萬兄,你還苦巴巴地抱著這死尸做什麼?”萬秀峰目光直直盯住前面的血電猱,凜然道:“傳說這妖鬼常命那黑猿殺人,他再來吸取死人脊髓。萬某說什麼也不能讓故人尸骨有失。”葛文淵氣喘籲籲地道:“萬大人高義,當真令人敬服!”

    疾奔多時,便見黑黢黢的一座大山怪蛇般盤在遠處。不知何時,那雨已停了。冷浸浸的一鉤殘月飄出云層,迷離的月光里,山腳下荒草隨風起伏,亂糟糟的全是墳塋野塚,一座孤零零的殘破道觀矗立在亂墳野草間,說不出得邪氣。

    江南百姓素有信奉鬼神之俗,舉凡山川神靈、先賢往聖,都有廟宇祭奠。即便是殷紂王、龍陽君之流也立專門觀廟祭祀。這五通廟原來供奉的所謂“五通”,乃是當地巫教所奉的鬼怪,又附會道教神靈而成。因已廢棄多年,四周全是荒墳亂塚,縱目望去,只見鬼火熒熒,讓人頓生淒惶之感。

    那黑猿便在破觀門口一閃而逝。眾人一愣之間,廟門口忽地響起一聲怪叫,猶如嬰兒啼哭。紅光閃耀間,那只怪鳥倏地落在破廟屋頂,在冷月下靜靜地盯著眾人。

    這時暗月朦朧,冷霧流蕩,夜色愈發淒迷。葛文淵忍不住低聲道:“四周全是亂墳,這地方邪氣得緊!”萬秀峰點頭道:“正是!這五通廟原是此處最大的神廟,里面地方不小。當年楊幺那支殘部流竄到此,曾在秒內修建地宮,負隅頑抗,後來給官軍斷糧斷水,他們舉火自焚,幾百人便一起燒死在這里。自此以後,據說此地常有鬼魂飄蕩,再也無人敢來。”

    莫愁皺眉道:“死了幾百人啊,他姥姥的,怪不得陰氣重重!喂喂,小橘子,那金靈鸮正沖你笑呢!”唐晚菊卻一本正經地道:“我瞧它沒沖著我笑!”余觀海卻哈哈大笑道:“什麼‘火鳥拘魂,血猱役魄’,不過是兩只畜類。若是真有妖鬼更好,捉鬼降魔,正是道爺的拿手好戲!”朗笑之間,大步走向殘破的廟門。那怪鳥“吱”的一叫,振翅盤旋,倏地鑽入暗處。

    眾人也只得相繼跟入,邁步進了廟門,便有一股冷風撲面打來,卻見這五通廟內陰森異常。那金靈鸮和血電猱卻已不知去向。

    余觀海“鏘”地亮出長劍,四處張望一番,繞過那座鐵鑄香爐,邁步便進了那缺了扇門的破舊大殿。眾人魚貫而入,各自都想燃起火折子,才發覺適才雨中疾奔,身上火石等物盡給雨水淋濕。忽聽“哧”的一響,是唐晚菊燃亮了火折子,笑道:“我唐門的龍犀焰,還可稍耐雨淋。”跳躍的火光映得四周一片蒼白,卻見那五通神像缺了只臂膀,容貌倒甚是儒雅。五通神像旁又立著一尊稍小的神像,雖然金漆脫落,卻還齊整。

    “嘿嘿,原來是太乙金尊在此!”余觀海大步走到那稍小的神像跟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冷冷道:“太乙在此,百無禁忌,無論有什麼鬼物邪魔也要完蛋!”萬秀峰將孫列的尸身放了下來,橫放在那五通神像前,長歎道:“但願能如道長所言!”

    話音未落,忽聽大殿中響起一聲輕哼,聲音陰森森的,一人耳便讓人覺得遍體生寒。唐晚菊的那龍犀焰的火折子給一股怪風拍得突突亂顫,借著那將熄未熄的火光,眾人只見一道白慘慘的人影自殿門口直飄向殿外。眾人正待看個真切,那火折子卻“哧”的熄了,殿內一片漆黑。

    莫愁在黑暗中大叫道:“娘的小橘子,快點火,適才莫不是我見了鬼?”唐晚菊急忙再燃起火折子,火光跳起,他揀起一根枯木點著了。余觀海扭頭對萬秀峰道:“適才那白影便是妖鬼嗎?”萬秀峰臉色蒼白無比,沉聲道:“這可難說得緊,大伙兒過去瞧瞧!”

    幾人飛步追出,院中幾棵古樹在冷月下舒展著扭曲的枝干,四處查看,卻見院里冷寂淒寒,斷碑殘碣間凝立著幾個缺頭少臂的神官塑像,哪里有那白影子的蹤跡!猶帶雨意的夜風吹來,恍惚間四周神像碑碣的幢幢黑影似在無聲地舞動,眾人全打了個寒戰。

    靜寂之中,陡聞大殿內傳來砰然一響,眾人均是一凜,齊向大殿奔去。殿內還是沒有半個人影。莫愁苦笑道:“咱這才叫疑神疑鬼……”話沒說完,忽然“咦”了一聲,驚道,“余道爺,適才你拜的這太乙金尊的頭哪里去了?”

    唐晚菊急忙將火把移近,卻見那太乙金尊像的頭果然不知去向。葛文淵冷笑道:“道長適才不是說,‘太乙在此,百無禁忌’嗎?那妖鬼顯然是跟你慪氣!”余觀海面色一冷,正待反唇相譏,萬秀峰忽道:“孫列的尸身哪里去了?”適才他進殿之後順手將那尸身放在了五通神像下,這時卻已不見蹤影。唐晚菊將火把四處照耀,除了神像下的幾點血跡,怎麼也找不見孫列尸體的影子。

    “瞧這里!”萬秀峰忽地指著黑漆漆的地面,顫聲道,“這里有兩道血腳印!”眾人搶上細瞧。莫愁道:“一處,兩處,三處,嘿嘿,這人走了三步,便即蹤跡不見!怪哉怪哉!這三對腳印全是並排在一處的,莫非這人是跳著走的?”萬秀峰長聲喝道:“孫列!孫列!你在何處?”空蕩蕩的大殿里立時響起滿是惶急的嗡嗡回聲。眾人聽他高聲呼喊一個死人,心內均是陣陣發緊,然而一道冷峻的聲音在角落里響起:“我在這里!”

    幾個人驚得險些跳起來。唐晚菊高舉火把,才見說話的人卻是卓南雁。卓南雁冷笑道:”那孫列已化為僵尸,四處閑逛,這時想必已逛到了地獄,去做那‘血手太歲’去了!”莫愁眼中光芒一閃,干笑道:“老兄這話當真有趣!”萬秀峰卻冷哼一聲,濃眉緊鎖,愈發顯得憂心忡忡。

    卓南雁卻踏上一步,冷冷道:“在下素來不信鬼神,這世上即便是有鬼有怪,也要怕人七分!”他話沒說完,門外忽地揚起一陣怪風,那火把光焰顫抖,幾乎要被吹滅。一道冷森森的呻吟聲忽自殿門外傳來:“心,痛啊……”萬秀峰憷然揚頭,顫聲道:“這……這似是孫列的聲音!”莫愁罵道:“去你姥姥的,死人還會喊痛……哎喲!”驀地大叫一聲,“在那里!”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那只血電猱便停立在殿門外,一雙眼在黑漆漆的夜里金光閃閃。在它身邊,卻立著個僵硬的人影,依稀便是孫列。

    “妖猴!”余觀海大喝一聲,仗劍躍出。那血電猱咧嘴陰森森笑了一聲,身子閃電般掠開,只晃了幾晃,便躥至十余丈外。冷月之下,只聽得那淒慘僵硬的叫聲漸去漸遠:“痛——啊——”聲音若斷若續,莫愁、唐晚菊等人均是當今武林好手,卻全給這叫聲攪得心底生寒。

    卓南雁雙眉一凝,身子激射而出,直向那血電猱撲去。這時他全身內勁展開,身法疾如掣電。那血電猱似乎料不到他竟會如此之快,發出吱的一聲尖叫,身子一縮,陡然消逝在沉沉的夜色中。

    萬秀峰等人隨後趕來,游目四顧,竟再也尋不到那血電猱的影子。“洞金指”葛文淵忽地喘口大氣,顫聲道:“各位,這……這玩意兒若非妖物,怎地會平白無故地沒了影子?我瞧咱們不如暫且回去,細細商議,再作定奪!”唐晚菊也沉吟道:“正是,子不語怪力亂神!今夜稀奇古怪之事太多,咱們以退為進,未嘗不是上策!”

    “小橘子,”莫愁揚手將折扇在他頭上一拍,冷笑道“本公子終于知道了,你總是嚷嚷大丈夫自反而縮……哼哼,原來就是要自己縮回去作那縮頭烏龜!”萬秀峰也冷冷地道:“各位若是膽小,那就請便!萬某決不會走,這般半途而廢,讓江湖朋友恥笑!”余觀海怒道:“你說誰膽小?道爺今日我是遇鬼殺鬼,遇佛殺佛!”卓南雁忽地大笑一聲道:“有趣,有趣!”大步向前走去,驀地在陰影里晃了兩晃,驚叫道,“哎喲,有鬼!”身子倏地一縮,便即消逝。余下的幾人各自變色,四處張望。葛文淵驚道:“這……這地方真他娘的有鬼!”猛覺腿一緊,不知給什麼東西一把攥住,嚇得渾身發軟,急叫了聲“鬼爺饒命!”

    “若是鬼爺,想必就不饒尊駕的命了!”卻是卓南雁的笑聲響起,他的人卻從地下探出半個身子來,“各位,這里有一處地穴暗道,那血電猱適才便是鑽入了此處!”眾人才長出了一口氣,細瞧那暗道藏在一處殘碑之後,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鑽入了那黑沉沉的暗道,眾人的心又緊了起來,借著唐晚菊手中的火把光芒,卻見這暗道寬達丈余,高大深長,行得數十步,便有幾條岔路,居然四通八達,顯然當初建造之時頗費工夫。唐晚菊擎著火把當先而行,忽覺腳下一硬,低頭細瞧,卻是踩到了一個死人骷髏,驚得他一縮腳。

    萬秀峰道:“這便是當年楊麼余孽建來對抗天兵的地宮了。嘿嘿,少說也有二百人活活燒死在此處,踩到個把骷髏又有何稀奇?聽說這地宮內還暗藏機關埋伏,大伙兒可得加倍小心!”眾人心內一沉,各自兵刃出鞘,默不作聲地緩步前行。

    才走到一條岔路前,一陣陰冷的怪風迎面撲來,那火把在風中無力地抖顫幾下,立時熄滅。余觀海怒道:“哪里來的鬼風?”葛文淵顫聲道:“這……這地方死了幾百人,自然陰氣重,鬼風濃些!”卓南雁卻冷笑道:“這地宮當初不是用來埋死人的,而是用來藏活人的,自然留有通風暗道,咱們想必走到了兩處冷風交彙之處。”

    唐晚菊籲了一口氣,道:“高見,高見!區區不才左首上方夜風習習,想必便是通風暗道了!那點微光,料來必是外面的月光了,嗯,秋千散後朦朧月,一夜風吹短檠殘!”莫愁聽他滿口轉文,正待出言譏諷,葛文淵忽地大叫一聲道:“誰,是誰?”聲音惶急顫抖。這時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這驀然一叫,驚得眾人均是一凜。

    萬秀峰低喝道:“怎地了?”葛文淵怒道:“哪個狗賊在我頸子後吹了一口冷氣?”唐晚菊忙道:“這個自非小弟。”莫愁苦笑道:“本公子這時心驚肉跳,自顧不暇,可沒興致跟老兄玩這個!”葛文淵兀自怒氣沖沖,道:“不是你們,難道是老子見鬼了嗎?”卓南雁的聲音在他身前數丈外響起:“葛大人見諒,這一回也不是草民,想必大人真是見了鬼爺爺!”余觀海卻在他身後“呸”了一聲,聲音顯是有些不耐:“直娘賊的疑神疑鬼!”

    葛文淵卻又大叫一聲:“你們聽聽,那狗賊又在我耳邊冷笑!”眾人一凜。唐晚菊忙再點那火折子,但心急火燎之下卻怎麼也點不著。余觀海怒道:“被嚇丟了魂嗎?這會兒大伙兒連個屁也沒放!”

    “葛兄,”萬秀峰也低喝一聲,聲音也摻了些焦躁不安,“大伙兒聽得真切,哪里有什麼人冷笑了?”葛文淵急得聲音里帶了哭腔:“確實……確實有個東西在笑,你們聽……他還在笑!”但幽深黑暗的地道間只有他那滿是倉惶的聲音響著,“他還在笑……他還在笑……”眾人都覺脊背間騰起一股寒意。

    萬秀峰卻在這時大喝一聲:“何方神聖!”黑暗之中他已然出手,只聽得呼呼兩響,立在他身旁的莫愁和余道人都覺身邊一寒,似有一道冷颼颼的東西在身邊倏忽滑過。

    眾人一驚之間,唐晚菊的火折子終于點亮。葛文淵卻驚叫一聲:“萬大人!”卻見萬秀峰的翠綠官袍當胸裂開一個大洞,露出黑茸茸的胸毛,腰間那絲鑾大帶也不知給什麼利物齊齊剪斷,若非他雙手提住,那素黑滾褲便要脫落。

    莫愁驚道:“萬兄,適才是個什麼東西?”萬秀峰面如死灰,忽地仰頭喝道:“孫列,孫列,當真是你嗎?你這狗賊弄什麼玄虛?”喝聲滾滾,在暗道間直傳了出去。莫愁苦笑道:“拜托老兄不要叫這死人的名字,叫得咱們大伙兒渾身發冷。”萬秀峰冷哼一聲,緩緩地將腰帶接好,纏回腰間。

    卓南雁忽地橫掃一腿,半塊磚石被他踢得四分五裂,碎石如箭,疾向東側拐角之處射去。卻聽呼的一聲,一股勁風飛卷過來,激射的碎磚石陡然倒飛了回來。眾人大吃一驚,各自斜身躲避。葛文淵和余觀海卻仍被碎石掃中,勁風到處,那火把立時熄滅,眼前重又陷人黑暗。那狂勁的風聲叢眾人耳畔呼嘯而過,挾著那幾塊碎石磚屑,狠狠拍擊在暗道的厚壁上,聲若驚濤裂岸。

    沉了一沉,葛文淵才“哎喲喲”地呻吟起來。余觀海低罵了一聲“龜兒子”。萬秀峰的聲音卻不覺顫了起來:“這……這決非人力所為,難道當真是妖鬼?”卓南雁也不禁蹙眉凝思:“這股勁風倒卷的力道好大,難道這地宮之中當真藏著什麼妖魔鬼怪?”藉著忘憂心法,適才他清清楚楚地“覺出”,在前面拐角處隱著一個白而瘦削的人影。

    猛聽余觀海大聲喝道:“有何邪魔外道便出來,道爺還怕了你們不成?”挺身而起,大步向前走去。萬秀峰冷哼一聲,也快步掠出,跟他並肩齊行。唐晚菊卻道:“嘿,小弟那龍犀焰適才落到了地上!”卓南雁卻道:“那龍犀焰跟火把我全接住了。但只剩這一點兒,須得留待緊要之時再用!”唐晚菊忙道:“多謝兄台!慚愧慚愧,小弟果然是無用書生!”

    莫愁苦笑道:“咱們這會兒都成了睜眼瞎,早知把那劉瞎子救活了弄來,給咱們帶路!”眾人摸索著絡繹跟上前面的萬、余二人,這回前行,心中更是惴惴不安。這地宮終是封閉已久,雖有通風孔道,卻還散著一股沉沉的怪異黴味。才走出數十步,猛聽得前面兵刃掛風聲響,黑暗之中似有人出手偷襲。只聽得“叮叮當當”一陣響亮,卻是余觀海施展聽風辨器之術已跟那人交上了手。萬秀峰怒喝道:“來得好!”大喝聲中,也已出手。漆黑的甬道中,響起“當當”兩聲銳響,跟著萬秀峰惶急地大叫:“離合圈,你莫非是江南金玉堂的溫家老三?”

    卓南雁猛然晃亮了手中的火折子,點燃了火把。火光一亮,那風聲卻霍然止息,一道人影僵硬地向後退去,卻直挺挺地貼在了牆上。“當啷”一聲,那人手中的奇門兵刃掉在地上,發出尖銳刺耳的銳響。莫愁望著那人驚叫一聲:“溫三哥,怎地是你?你不是死了幾個月了?”這一句話原本可笑至極,可偏偏這時誰也笑不出來。

    跳躍的火光下,卻見這溫三哥兀自愣愣地挺立在牆角,蒼白的臉上透著一股詭異至極的顏色。卓南雁走上去細細瞧了兩眼,卻冷笑一聲:“他早死了。”

    “早死了?”余觀海怒道,“你是說,道爺適才是跟個死人動手?”卓南雁點頭道:“他的骨髓也已被人吸干。瞧頸後傷痕腐爛形狀,只怕已死了倆月以上。”萬秀峰顫聲道:“這……這……適才他出手招式全然是溫家離合圈的正宗套路,卻怎地已死了兩個多月?”葛文淵忍不住長吸了口氣:“莫非這溫老三被那妖鬼吸了骨髓而死,死後又變成了僵尸?”眾人聽他說得鬼氣森森,身上均是寒意愈盛。

    卓南雁的目光一邊在那溫三哥身上逡巡,一邊冷笑道:“不錯,據說人變了僵尸之後,還記得自家的武功!”繞到那溫家老三身側,揚起火把,就照見了一條逼仄的窄道,兩點幽光,卻在幾步外的窄道盡頭亮起。

    “那是什麼地方,竟點了兩根蠟燭?”莫愁湊過來探頭探腦地觀望,眼見萬秀峰大步向那光亮處走去,急叫道,“喂,喂!且慢過去,小心暗器機關!”但萬秀峰身法好快,幾步便已跨過那窄短的暗道,忽然低呼一聲,怔怔地立在白花花的蠟燭光里。眾人相繼跟了過去,頓時盡數愣住。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2
發表於 2010-9-2 09:02: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 暮雨江南 第三節:血屏幽魂 譎變驚心
      原來他們這時的立身之處竟是一間寬敞的大屋,迎面是一張烏黑的碩大屏風,上面染滿了絳紫色的汙痕。那絳痕斑斑片片、橫七豎八,幾個江湖人一眼便看出那是鮮血飛濺上去干結後凝成的顏色。屏風當中以朱筆畫了一只背生雙翅的骷髏,骷髏四周卻對稱地畫著四樣古怪野獸:一只金眼犀牛,一只狻猊般的怪獸,一只火紅大鳥和一只黑色靈猴。屏風前擺著一張供桌,上面燃著兩根白蠟燭,白慘慘的光映出了眾人滿面的驚愕。

    莫愁的眉頭皺得更緊,道:“這鬼地方,陰氣森森,莫非是個死人靈堂?嗯,這飛鳥和猴子,想必就是金靈鸮跟血電猱了,那犀牛和狻猊……還有當中那長翅膀的骷髏又是什麼?”余觀海沉聲道:“莫非便是那妖鬼?”

    萬秀峰卻道:“諸位請看這屏風上的字跡!”眾人一凜,才發覺那血痕之後還有幾行淡金色的字跡,全是人名,有認得的也有不認得的,溫家“紫玉生溫”三兄弟和慕容山莊上官雄的大名盡皆在內。唐晚菊忽道:“怪哉,這最後一人的名字竟是孫列!”

    萬秀峰皺眉道:“據孫列言道,這血屏風上次他們也曾見到。南宮禹告訴他,此乃南宮世家內世代相傳的血靈祭壇,屏風上那四樣怪獸是生于潛山內的神獸,分別是碧眼兕、吞天猊、血電猱和金靈鸮,號稱‘潛山四靈’。那具生翅骷髏,卻是他們巫教內一位猛惡厲神。南宮世家內有個古怪傳說,每隔五十年,便會有個妖鬼帶著‘血猱役魄’的血電猱和‘火鳥拘魂’的金靈鸮為害世間,直到那厲神出世,帶著碧眼兕和吞天猊收複妖鬼。”萬秀峰咧嘴干笑了一下,但他的臉色卻比那白燭還白,“只是……孫列可沒說那血屏風上有他的名字!”

    幾人聽了他低沉的語調,再抬頭細瞧那屏風上的駭人圖案,各自心念起伏,一時靜得只聞呼呼的喘息之聲。

    塗滿血跡的漆黑屏風,幽幽閃爍的白蠟光芒,密密麻麻的死人名字,再給屏風當中那鼓翅欲飛的巨大骷髏一襯,這大屋便顯得說不出的陰冷恐怖。冷寂之中,忽聽一串沉沉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砰!砰!砰!這低級沉悶之聲在莫愁等人心弦驚顫的時候驟然傳來,便顯得突兀刺耳。

    這腳步聲正是從先前他們進來的那窄道外傳來。眾人斂氣屏息地循聲望去,這大屋內的燭光照耀不遠。只隱隱地瞧見一個漆黑的怪異無比的影子爬過了窄道,向前去了。葛文淵顫巍巍地道:“那……那是個什麼怪獸爬了過去?。萬秀峰寒聲道:“似是個四足怪獸,只是那地方太黑,瞧不真切!”

    卓南雁卻道:“那不是怪獸,是個人爬了過去!”莫愁苦笑一聲道:“人在爬?我甯願是個怪獸在爬,倒感覺更舒服一些。”

    幾人穿過那窄道,重回寬闊甬道。余觀海忽地怒道:“葛文淵,你一直抓著老子干什麼?”葛文淵支吾道:“誰……誰抓了,我不過是怕你害怕,扶你一把!”余觀海冷笑道:“老子害怕?是哪個龜兒子的手上都是汗,突突地發抖不止!”唐晚菊歎道:“葛先生,你若害怕,便扶住我好了!”葛文淵這回倒不推辭,道了聲“好”,便抓住了唐晚菊的肩膀。卓南雁不由轉頭,借著火把光芒看了這文弱少年一眼。

    那“怪獸”爬得不快,聽那砰砰聲響,似是就在數十步前。唐晚菊忽地沉聲低嘯道:“著!”一片青光閃爍,他手中的數道暗器已然“劈劈啪啪”地激射了過去。

    只聞颼颼聲響,那沉緩的腳步聲隨之止歇。葛文淵低聲道:“怎地了?”唐晚菊呵出一口冷氣,道:“全打中了,但那東西似是全然不怕!”幾人緩步向前,漸漸通近那“怪獸”,忽然前面閃出一絲碧色光芒,眾人心頭一涼,齊齊止步。

    這碧光先是細小如豆,接著緩緩放大,終于照見了那“怪獸”的容貌;那果然是個人,卻是個面容清矍的青衣老者。莫愁驚叫一聲道:“對面莫非是‘七絕先生’上官雄?”那老者冷冷不答,綠慘滲的光焰照得他那張瘦臉須眉皆碧,那是一張毫無生氣的臉孔。那碧光越燃越烈,卻是那老者左手的手指燃出的光芒。瞧那手指早已燃了半截,他卻毫無痛意。饒是眾人均是見多識廣的武林高手,見了這等詭異情形,也不禁渾身發冷。

    唐晚菊低聲道:“果然是上官雄,他眼睛早瞎了!”眾人早瞧見那上官雄的眼窩內空蕩蕩的,聽了這話,心中仍不禁寒意驟濃。上官雄的左手緩緩垂落,那幽幽的碧光鬼火便飄下來,卻照見他左肋邊緣插著數枚暗器,顯是適才唐晚菊射出的暗器盡數打在了他的身上。

    上官雄的手臂終于垂落腰際,那幽冷的碧光再向下移,便照亮了另一張僵硬的臉孔,竟是“血手太歲”孫列。萬秀峰大叫一聲道:“孫兄弟!”只是這時孫列卻神色冷硬,渾若僵尸,趴在地上。原來上官雄一直是騎在他的背上,這“地宮怪獸”便是孫列馱著上官雄在甬道中爬行所成的怪相。兩個早已死去的人這般在陰冷的地宮內游蕩,當真讓人不寒而栗。

    眾人一愣之間,孫列卻緩緩轉頭,拐了個彎子,向左邊岔道爬了過去。上官雄的手指這時似已給碧火燃盡,那碧綠光焰漸漸縮小,終于幽幽熄滅。兩人僵硬的身影便被黑暗一起吞噬。

    耳聽得那低沉的砰砰聲響緩緩向西側遠去,眾人仍有些目瞪口呆。余觀海忽地哈哈大笑道:“僵尸凶魂!這可就得看道爺我的手段了!”忽地咬破了左手食指,在右掌中畫個道符,口中念念有詞,飛步向前追去。莫愁喃喃道:“這道士的鬼畫符,當真能除妖捉怪?”萬秀峰嘿嘿一笑道:“但願他能手到妖除!”身形一晃,當先跟上。卓南雁皺了一下眉,也只得擎著那半很火把跟了過去。

    葛文淵眼見唐晚菊也隨莫愁飛步掠出,忙叫道:“唐公子,咱們還是……還是慢些……喂喂,你們等等我,等等我!子曰,不能見死不救!”當初楊幺殘部建此地宮,耗力不小,這里面岔路極多,四通八達。前面余觀海的滾滾笑聲已向西邊岔道拐去,葛文淵的大呼小叫卻還留在大道上。

    卓南雁手舉火把,無法急速奔行,追出幾步,遙遙地只見余觀海和萬秀峰的身形又拐入一條岔道,忽然青光閃爍,兩片刀光分從左右向他二人卷來。萬秀峰呼喝聲中,出手還擊。猛聽得余觀海嘶聲慘叫,踉蹌退回。借著火把光芒,眾人才見他雙臂均已齊肘而斷,身子猶如喝醉了酒一般搖擺不止。

    “道長——”唐晚菊驚呼一聲。余觀海卻狀若瘋癲,口中呵呵狂叫,向前奔去。莫愁也叫道:“余老道,速速回來!”余觀海卻狂喊不答,那長聲慘呼有若狼嚎,在長長甬道間回蕩不息。萬秀峰雙掌翻飛,還在跟兩道黑影相搏。卓南雁手中火把的光芒難以及遠,只依稀瞧見那竟是兩個面容蒼白的漢子,手中兵刃依稀是跟那溫家老三一樣的離合圈。莫愁看了兩眼,不覺驚叫道:“溫老大,溫老二,你奶奶的你們也變成了僵尸?”奇的是這兩兄弟離合圈的招法甚是生硬,下盤更是不曾稍動。

    猛聽萬秀峰長嘯一聲,鐵掌倏翻,自重重刀影間直插而入,端端正正地印在溫老二的心口。哪知溫老二硬生生接下這一掌,卻毫無退縮之意。離合圈直上直下地劈面砍來,溫老大的雙圈卻攔腰橫掃。萬秀峰低呼聲中,身子疾翻,跳出圈外,跟蹌幾步,卻才站穩。

    與此同時,卻聽“咯咯”怪響,溫家兄弟身子一轉,迅捷無比地退入牆後。眾人一驚之間,遙遙地卻聽余觀海的痛呼驀地變得慘厲無比:“你……你要吸血……啊……”聲音撕心裂肺,竟由慘呼變成哭號。

    唐晚菊揚眉驚叫:“道長,你在何處?”起身循著哭聲追去。眾人給那時斷時續的淒慘嗥叫攪得心煩意亂,亂尋亂趕了片刻,忽聞那哭聲響亮異常:“我在這里,你們快……救……救我……”似乎就隔著一扇牆。卓南雁舉起火把上前,才見暗道石牆上竟現出一扇木門。

    “便在此處!”萬秀峰大喝一聲,揚掌便向那木門推去。砰然一響,木門四分五裂,卻聽哧哧勁響,數十道黑黝黝的暗器急飛而來。這暗器迎面撲來,又是勁疾無比,委實出人意料。萬秀峰的武功卻在這時顯出高明之處,猛地倒地急滾,數十枚暗器自他身上呼嘯而過,直向他身後那人射去。

    站在他身後那人正是莫愁。這暗器猝然發動,又自萬秀峰身後射來,當真萬難躲避。卓南雁恰好立在他身側,卓南雁久練忘憂心法,對身周方位物事的感應超人一等,危急之間,猛然提起莫愁,凌空斜飛,同時左臂疾揮,勁風到處,大片暗器被凌厲的掌風擊得盡數向上射去。但仍有十幾道暗器繞過他的身子,四散勁射。唐晚菊立時出手,四五枚透骨釘激射而出,將幾道暗器擊落在地。忽聽葛文淵長聲慘叫,卻是身法稍遜,被幾枚暗器打中前胸。

    “葛兄!”萬秀峰扭頭瞧見那暗器竟打中了葛文淵,不由驚怒交集。唐晚菊疾步上前,出指向他胸前穴道點去,喝道:“葛兄莫慌!”要待給他點穴止血,但葛文淵卻口中胡亂嘶喊:“火……火風凰……”

    唐晚菊出身暗器大家蜀中唐門,見狀急忙縮手,眼見萬秀峰要上前去扶住葛文淵,急忙伸掌按住,低聲道:“不成!那暗器有毒,他心脈中毒,只怕沒救了!”

    “老兄。”覷見葛文淵的模樣,莫愁不由胖臉發僵,向卓南雁道,“你……你救了我一命!”卓南雁淡淡道:“小事一樁。”莫愁道:“對你是小事,對本公子可就是掉腦袋的大事!嘿,自今而後,你便是我莫愁的朋友!”卓南雁望著那張滿是汗水的胖臉,忽地一笑:“好,我交了你這朋友!”

    “火鳳凰……妖鬼……”葛文淵直挺挺躍起,狂叫著向前奔去。他身子搖晃,幾步之間便“砰”地撞到左側磚牆上。那一面牆卻甚是單薄,竟被他一下撞出個大洞,“嘩啦啦”,散出一堆黑黝黝的物事來。葛文淵腳下一滑,登時給這些東西壓住。

    “小心暗器!”莫愁和唐晚菊齊聲驚呼,向旁跳開兩步。卓南雁目光疾掃,叫道:“那不是暗器,只是尸骨!”說著舉高了手中的火把,那真是四五具骷髏,干枯的骨骼相互糾纏,也不知死了多少年了。眾人一驚之間,猛聽葛文淵大叫一聲,飛身縱起,狠狠地撞在了牆上,這次終于像木樁般倒下,再無半點聲息。但他死前這縱身一躍,弄得牆上那缺口更大。立時又有幾具骨骸自破洞中探出來。顯然那薄壁之後,不知還有多少具骷髏。

    火光下卻見這些慘白的骨骸扭曲在一處,難分彼此,顯是死前曾竭力掙紮。隱隱然似有無數慘厲悲涼的哭號,穿透了數十載的光陰撲面而來,在幽深淒暗的地宮內回蕩不休。

    卓南雁直盯著那些猙獰的骷髏,沉聲道:“他們死前遭遇了火攻,多數是給煙氣熏死的,想必這些人便是楊幺那些余部!”想到這些人都是甯死不屈之輩,心中不由湧起一股欽佩之情,竟恭恭敬敬地向這幾具尸骨深深一揖。

    萬秀峰嘿嘿冷笑道:“這些都是無君無父的反賊,兄台拜他們作甚?”卓南雁頭也不抬,淡淡地道:“雖然無君無父,卻是志氣堅忍!”莫愁卻掩住鼻子,急道:“爭什麼爭?國君反賊、玉環飛燕,死了後全他娘的變成一般模樣的骷髏!對著一群鬼森森的骷髏,虧你們還有這鬼興致!快走快走!”不由分說,拉起二人便行。

    這時變故迭出,件件驚心動魄,更有兩人一死一傷。莫愁等人自是心底寒意大增。四人繞過破壁,繼續前行,這時再也聽不到余觀海的呼聲,也不知他是死是活。唐晚菊不禁長聲叫道:“道長,你在何處?聽到了便招呼一聲!”忽聽一道細弱的聲音響起:“老道在這里,你們……快來!”正是余觀海的聲音,卻是在十余丈外的一個拐角處傳來。四人一凜,疾步趕去。那聲音斷斷續續地從一處亮著微光的密室傳來。

    四人趕到室外,那聲音便消逝無聲。唐晚菊卻不禁“咦”了一聲道:“這地方怎地如此眼熟?”卓南雁低聲道:“不錯,咱們給那聲音引著,已不知不覺地轉了個圈子!”舉步從那窄道邁入,映入眾人眼中的卻是一片慘白的光芒,正是先前來過的那間停放漆黑屏風的怪屋。

    “余老道!”莫愁驚呼聲。那屏風前的條案下,卻直挺挺地躺著個血淋淋的人,正是余觀海。借著淒惶的燭光,卻見他雙臂早斷,渾身浴血,已然氣絕。“好狠,”莫愁抬起那張駭得發白的胖臉,道,“這……這余老道頸子後也給人吸去了骨髓!”萬秀峰眉頭深鎖,道:“這可奇了,片刻之前咱們還聽這余觀海慘呼求助,怎地忽然之間他的骨髓就給人吸盡而死?難道……”他緩緩抬頭,眼中閃著一層異樣光芒,“……適才是這余觀海的鬼魂在哭喊?”莫愁胖臉一抖,道:“老萬,你是不是想嚇死我?天香樓的頭牌施姑娘,往後我不跟你爭了成不成?”卓南雁忽道:“適才那說話之人中氣不弱,不似重傷之人,決非余觀海!”莫愁“哦”了一聲,正待細問,唐晚菊卻低呼一聲,顫聲道:“你們瞧,這……屏風好不古怪!”眾人瞧見唐晚菊滿面凝重,臉色白得怕人,都不禁順著他的目光向那漆黑的屏風瞧去。莫愁登時大叫一聲道:“怪哉,屏風上畫的那只怪鳥和黑猴這時怎地不見了!”唐晚菊的聲音卻似在喉頭含混著:“還有……這屏風上的人名多了幾個!”

    適才眾人第一回來到這怪屋時,都已瞧得清楚,那屏風上寫滿了淡金色的江湖人名,最後的人名乃是‘血手太歲’孫列。這時借著忽閃的燭光,卻見“孫列”的名後,赫然又多了“葛文淵”、“余觀海”、“莫愁”三個人名。

    莫愁大叫一聲,幾乎跳起身來,道:“怎地……怎地將本公子的大名跟這些死鬼列在一處?喂,小橘子,為什麼上面沒有你的名字?”唐晚菊正色道:“這個,想必是那妖鬼一時還不想要小弟之命!”

    “難道這世上當真有鬼物?”萬秀峰也緊盯住那漆黑的屏風,沉聲道,“咱們這會兒身心俱疲,還是回去,速請雄獅堂的人馬前來助陣!”

    “回去?只怕今晚是來得去不得!”莫愁哭喪著臉道,“小橘子,我若死了,你可開心死了吧?日後再也沒人拍你腦袋,更沒人捉弄你了!但求老弟念著咱們多年的交情,在月白風清之夜,給我墓前灑幾壺好酒,添幾樣好菜!”唐晚菊咬了下嘴唇,道:“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但莫愁兄去後,小弟自會一一照辦!”莫愁慘然道:“記住,酒要十年以上的,玉璉縋最好;萊卻更要講究些,要分好四時萊肴,以臨安遇仙台的為佳。”唐晚菊連連點頭道:“是,是,莫兄只管放心上路就是……”

    兩人嘮嘮叨叨之時,卓南雁卻一直在余觀海的尸身前後仔細查看,這時忽地搖了搖頭,道:“這世上沒有鬼!即便有,也沒有人可怕!”眾人一愣,莫愁不禁揚眉道:“老兄的話當真深奧無比,但願能如兄台所言!”

    卓南雁笑道:“至少,那只猴子不是鬼物!”眾人一驚回頭,這才看到立在窄道外的那只血電猱。這黑猿來去無聲,也不知何時到的,冷森森地凝立在狹窄的過道口上,愈發顯得陰沉可怖。

    “這血電猱便是血靈祭壇上的兩大妖獸之一。”萬秀峰轉頭看了一眼屏風,聲音低得似是在喃喃自語,“咱們站在這里,它沒法歸位,那鬼屏風上便沒有那黑猿的圖形!”

    卓南雁將熊熊燃燒的火把和火折子遞給唐晚菊,輕輕走上兩步,沖著那黑猿吱吱地叫了幾聲。那血電猱似是一愣,隨即眼中躍出一團喜色,竟也向他吱吱叫喚幾聲,跟著咧嘴一笑,扭頭向外走去,走出幾步,又回頭張望,吱吱輕叫。卓南雁喉嚨里發出幾聲低喚,大步跟了上去。莫愁三人目瞪口呆,萬秀峰驚道:“喂,老弟,你要到哪里去?”

    “你們若不想給那妖鬼捉弄,便最好跟上!”卓南雁並不回頭,跟著那血電猱向外行去。莫愁當先跟上,欣然道:“想不到兄台還有這手本事,妙極啊妙極!你跟這猴子說了些什麼?”卓南雁道:“我只說我餓了!”莫愁奇道:“然後呢?”

    “它說它也餓了,它要帶我去找吃的。”卓南雁的聲音忽地低沉下來,似是回到了在伏牛山風雷堡無拘無束的童年歲月,“山林之中,對方若當你是同類,就會把東西分給你吃。野獸永遠比人更坦誠!”萬秀峰苦笑道:“它帶你去找吃的?嘿嘿,這血電猱最喜歡吃的便是人心。”說話之間,三人快步跟了過來。

    卓南雁忽道:“唐公子,請暫將火把熄滅。這猴兒雖然已被人馴養了一段時日,但大凡動物都不喜歡火!”莫愁道:“你說這血電猱竟給人養過?”唐晚菊卻道:“咱們熄滅火把,萬一遇上危險,卻又如何是好?”萬秀峰冷笑道:“瞧他胸有成竹,咱們暫且依他!”唐晚菊歎息一聲,將火把弄滅了。

    這四人全是江湖高手,但這時四顧漆黑,只有身前一點幽光忽閃忽滅,正是那血電猱眼中閃爍的光芒。莫愁邊走邊低聲嘀咕:“怎地這燈光一熄,本公子便覺得身邊鬼氣森森,似是多了個人似的。”卓南雁三人心中均是一沉,卻都沉思不語。

    曲曲折折地也不知行了多久,卓南雁猛地回身大喝,黑暗之中,只聞砰砰聲響,顯然他已和人動手過招。莫愁驚道:“喂喂,來了什麼人?”卻聽卓南雁喝道:“萬大人,我早知是你!那道士余觀海背後風門穴上插著一枚細小鋼針,顯然先遭了你的暗算,這才被人削去雙臂!你為何如此?”黑暗之中,只聽萬秀峰呼呼發喘,怒道:“為何是我?你這厮來曆不明,我還瞧著你處處古怪!”兩人說話之間,掌風呼呼,激得甬道內碎屑亂舞。

    莫愁和唐晚菊這才知道,竟是卓南雁跟萬秀峰動上了手。唐晚菊驚道:“二位息怒,自己人卻怎地自相殘殺?”說著忙燃起火把。

    紅燦燦的光芒下,卓、萬二人疾舞的身形已然頓住。卻見萬秀峰手中攥著一把解腕尖刀,正要刺向卓南雁的心口,卻被卓南雁牢牢鉗住了腕子。

    “瞧什麼?”萬秀峰眼見莫愁和唐晚菊望向他的目光盡是驚詫之色,不由怒道,“適才黑暗之中,這厮當先向我出手偷襲,我自然拔刀自衛!”卓南雁淡淡一笑道:“適才我故意讓唐公子熄滅火把,便是要誘你出手。呵呵,你果然中計!這地宮之中的種種怪事,都是你跟孫列裝神弄鬼。我知道,那孫列只怕根本沒有死!”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3
發表於 2010-9-2 09:02:44 |只看該作者
“胡言亂語!”萬秀峰一直氣派凝定,這時卻不禁嘶聲怒吼,“你故弄玄虛,誣陷朝廷命官,當真……居心叵測!”卓南雁冷笑道:“一直在故弄玄虛的是你萬秀峰萬大人!說穿了,這地宮內的鬼物只有三個,咱們最先見到的那白衣人、裝死的孫列和你萬秀峰!最初那白衣人出現,你大呼小叫把我們全部引了過去,以便讓孫列‘複活’,隨後又暗算余道人。那面牆上的木門也是你不小心推倒的,但那突如其來的暗器你卻輕松避開,那時你要射死的人只怕就是我,卻不想射死了‘洞金指’葛文淵。自認一入這五通廟,你便一直故布疑陣,弄得我們疑神疑鬼!”

    萬秀峰臉上陣紅陣白,怒道:“一面之辭!你這厮來曆莫測,說不定才是裝神弄鬼之人!莫愁老弟,你信他還是信本官,來說句公道話!”莫愁眉頭皺起,沉了一沉,才望著卓南雁道:“這位兄台是我莫愁的朋友,我信他!”他一直嬉皮笑臉,這時說話卻是難得的一本正經。

    “好啊,老莫,”萬秀峰的臉色更是難看,扭頭向著唐晚菊道,“晚菊兄,你呢?”唐晚菊眉頭緊鎖,沉吟道:“嘿嘿,若說萬大人裝神弄鬼,這也太過匪夷所思。請這位仁兄暫且放手,不然小弟可要用暗青子招呼了,這個……得罪得罪!”他右掌緩緩揚起,指尖扣著幾枚透骨釘,但臉上神色卻頗是為難。卓南雁倒也不願這老實人為難,嘿嘿一笑,松開了扣在萬秀峰腕上的手掌。他猛一回頭,卻見那血電猱正歪著頭望著他們,滿面嬉笑神色,似乎覺得人的一切行徑都是那麼可笑。

    便在這時,卻聽一陣尖利的嘯聲傳來,嘯聲緊湊淒厲,似是怨鬼怒號。那血電猱側耳傾聽,忽地仰頭作嘯回應,跟著凌空翻個跟頭,便向那嘯聲響起之處躥去。卓南雁忙發聲招呼,但血電猱只微一回頭,卻並不停頓,倏忽幾閃,便消逝在黑沉沉的甬道之中。萬秀峰嘿嘿冷笑道:“這位仁兄不是會獸語嗎?嘿嘿,緊要之時,這血電猱還是聽那妖鬼的招呼!”卓南雁蹙眉不語,心下暗道:“奇怪,聽這發嘯之人,像是遇到了什麼厲害對手!若是馴養這血電猱的人便是妖鬼,那他卻又會有何難處?”

    那嘯聲起伏不定,響了幾聲,旋即悄寂無聲。卓南雁忽一揚頭,道:“聽這嘯聲,那妖鬼便在左近,他顯然是遇上了什麼麻煩,咱們這時前去,正好除他!”眾人一愣之間,忽聽黑暗中傳來一聲冷笑。這笑聲陰寒如刀,不帶半分人情暖意,直如幽冥地府的陰魂詭笑,冰霜利劍一般從眾人耳中直刺入心底,驚得四人齊齊一震。

    萬秀峰顫聲道:“這……這卻是誰?”聲音未落,迎面卻有一個黑黝黝的物事直砸過來。四人一驚之間,齊齊閃避,卻聽砰然一響,那東西直挺挺地摔倒在地,竟是一具尸身。唐晚菊舉起火把上前一照,不由低呼一聲道:“是孫列!”萬秀峰的身子一抖,俯身細瞧,臉上神色驟變,遲疑片刻,卻猛然回頭,向卓南雁嘶喊道:“閣下親眼瞧瞧,這孫列是死是活?”

    卓南雁的臉色也是一僵,心念電轉,卻不言語,萬秀峰眼中精芒閃爍,緩緩道:“閣下不是要說他是剛剛被殺的罷?”唐晚菊忙道:“是,這孫列兄渾身冰冷,血脈似給寒冰凍住一般,顯是死了一段時間了。”卓南雁才搖了搖頭,道:“哪怕死了一日一夜,身上也不會如此冰冷,這豈非古怪?”萬秀峰冷笑道:“這地宮內的事情般般古怪,包括你老兄……”

    “再多的古怪都已快見分曉了!”卓南雁口中說得輕松,心內卻一直苦苦思索:“先天九宮煉氣局最重對身周地利感應,適才我們跟著血電猱已在此處轉了整整一個圈子,難道那妖鬼棲身之處便在這個圈子中間?”一念及此,陡然一掌拍出,身旁的牆壁磚屑紛飛,登時現出一個缺口,牆內透出一片光亮。卓南雁哼了一聲,當先鑽入。

    這是一間空蕩蕩的大屋,屋內斧鋸尺規俱全,更有許多尚未完工的木人、木馬之物,林林總總地散布四周。莫愁轉頭四顧,叫道:“怪哉怪哉!這屋子的主人難道是個木匠嗎?”忽聽“吱”的一叫,那血電猱卻自一扇木門內飄然躍進。它一閃而入,那木門便即合上,跟牆壁的顏色觸合,絲毫分辨不出。血電猱紅彤彤的雙眸一閃,忽地躍到一個木人身邊,揮掌在那木人胸前一擊,那木人腹部便敞開一扇小門,滾出許多果子來。血電猱抓起一顆果子“咯咯”大嚼,還遞給了卓南雁一顆。

    卓南雁伸手接住了,笑道:“諸位瞧見了罷,這只猴子愛吃的還是果子,不是人心!”莫愁眼見那血電猱吃得津津有味,越瞧越是有趣,忽地想起一事,不由渾身發冷,驚道:“兄台是說,有人費心地馴這猴子,專襲人心?”

    “正是。”卓南雁呵呵一笑,“但猿猴終究是猿猴,那人雖是煞費苦心,可這猴子卻也未必真會去抓撕人心,只不過是照那人的意思去做做樣子而已。”忽聽風聲颯然,那只遍身紅羽的大鳥翩然飛來,在眾人頭頂繞個圈子,落在屏風頂端,正是那只金靈鸮。

    唐晚菊手擎火把,四處查看,忽地“咦”了一聲,叫道:“這……莫不是那溫家兄弟?”幾人趨前細觀,卻見牆上貼著兩個手持利刃的漢子。正是溫家金玉堂的溫浩玉、溫浩生兩兄弟。只是這兩人面目冷硬,顯然早已死去多日,但肌膚不知給什麼藥物煉過,卻不腐爛。

    莫愁驚道:“怪故怪哉!難道余道人和萬老兄,便是跟這玩意交手?”伸手一扯溫浩玉的臂膀。哪知溫浩玉的身子格格一轉,右掌握著離合圈飛速砍下。莫愁怪叫了聲,一驚縮手。溫浩玉的右臂僵硬地揮舞兩下,便即頓在空中。唐晚菊繞到那兩人身後,驚道:“這……這兩人尸身是中空的,里面塞的卻是鐵人!”

    原來這溫家兄弟的尸身內裹著的卻是一具鐵人,腰間暗藏機括,只要發動機括,便能隨手揮舞利刃,黑暗之中,瞧上去便似“紫玉生溫”三兄弟複活一般。卓南雁不由低歎一聲道:“制這玩偶之人,心思之巧,委實讓人歎為觀止,可惜卻用錯了地方。”轉頭又對萬秀峰道,“萬大人見聞廣博,適才怎地將這鐵人胡亂揮舞的招數,當作了溫家的獨門武功?”

    萬秀峰面色一窘,干笑兩聲,正待反唇相譏,忽聽屋中傳來低低的一聲呼喝:“萬秀峰,萬秀峰……”這喊叫聲嘶力竭,猶如困獸嘶吼。萬秀峰大驚,叫道:“你……你是誰?”眾人四處張望,屋內卻再無異物。那只嚼果子的黑猿卻豎起雙耳,神色惶急,撲到迎面的磚牆前吱吱亂叫,忽地揮爪猛抓,那面牆應手碎裂,竟只是一面溥薄的木板。

    木板破碎之後,便現出一面熟悉至極的漆黑屏風,里面正是他們轉了兩次的那間血靈祭壇。原來他們一通亂轉,卻轉到了這間祭壇的屋後。

    唐晚菊望見那屏風上這時又現出了血鳥和怪猿的圖形,不由得慚愧,道:“原來這屏風兩面,都繪有這骷髏圖案,只不過有一面卻沒畫那血電猱跟金靈鸮,只須轉個圈子,便能驚心動魄!”說著伸手扳動屏風,只聽“咯咯”聲響,那烏黑的屏風便緩緩轉動過來。

    四人抬頭一瞧,卻不由齊齊驚呼出聲。那祭壇屏風的背面,果然沒有畫著猿、鳥圖案,卻在頂端吊著一個黃衣漢子。這人獐頭鼠目,瞧來五十來歲年紀,一張臉白得沒有甲絲血色,給四馬倒攛蹄地高高吊起,口中兀自低聲呼喊:“萬矮子,你……你終于來啦!”血電猱飛身躥上屏風,亂扯繩索。但那繩子不知何物所制,那爪尖指利的血電猱居然撕扯不斷,急得那黑猿躥上躍下,抓耳撓腮。

    “萬大人,這位想必便是您的故人吧?何不給我們引薦一下。”卓南雁口中嬉笑,心中卻疑惑頓生:“照我推算,這地宮之內弄鬼的便是三人,萬秀峰、孫列和這操縱機關之人。眼前這與萬秀峰相識之人就該是扮妖鬼的家伙了,但他又怎地會給人捆縛在此?難道是‘蝗螂捕蟬,黃雀在後’,另有高手潛伏在側?”一念及此,不由想起那涼颼颼的恍若鬼魅的白色身影和那道激得暗器反震回來的怪異掌風,登時脊背間覺得一陣冷森森的涼意。他素來藝高膽大,適才夜探妖窟,也是任意揮灑,但這時想到居然還有一位不為自己察覺的絕頂高手,心底不由湧出一陣莫名的寒意。

    這黃衣人一眼望見萬秀峰,不由身子扭動,叫道:“萬矮子,快救我下來!”萬秀峰面色陣紅陣白,卻道:“你……你是誰?我為何救你?”

    黃衣人怒道:“怎麼,原來是你萬矮子派人暗算的我?咱們早已約好,三爺我來裝神弄鬼,你萬矮子在暗中幫襯,但你卻為何派人將我囚住?”他臉上神色惱恨若狂,但偏偏生就這麼一副獐頭鼠目的模樣,便顯得說不出的滑稽。這厲聲一吼,卻驚得那血電猱一驚,立時乖乖躍下,蹲在地上。

    “胡言亂語!”萬秀峰猛一揚手,一道細細的烏光便向他咽喉襲去。卓南雁冷笑一聲,屈指一彈,一件暗器斜刺里飛去,正撞在那烏光之上,兩件暗器斜斜插在漆黑的屏風上,竟是兩枚一模一樣的鋼針。

    卓南雁踏上一步,笑道:“在下這枚鋼針,乃是適才自余道人背後取下的。萬大人這一針偷襲,正是不打自招!”唐晚菊怒道:“萬兄,這一回你還有什麼話說?”萬秀峰的臉色難看至極,眼望卓南雁,雙手微顫,似要出手,卻終究不敢。他素來自負多謀,但在卓南雁面前卻總是束手束腳。

    “三爺?”莫愁一直眼望那黃衣人,這時卻拍手大叫,“原來是南宮世家的三先生!”唐晚菊道:“你說他是南宮世家的‘病太歲’南宮溟?嗯,這南宮溟久無消息,傳聞早已死了多年啦!”莫愁將手中折扇一展,笑道:“想不到溟三爺還善操斧鋸,這屋內的諸般奇巧玩意,天下沒幾個人能造得出來!”

    那黃衣人聽了莫愁的話,卻將兩撇八字胡一翹,傲然道:“什麼沒幾個人?除了你家溟三爺和溟三爺的師父,再沒第三個人擺弄得出來!嘿嘿,老夫退隱江湖多年,不想還有人知道三爺的名號……哎喲……”他正說得搖頭晃腦,忽地大叫一聲,身子呼呼飛墜,“砰”地落在地上。卻是卓南雁長劍斜飛,斬斷了捆在他背上的繩索。卓南雁長劍一閃即收,笑吟吟地道:“溟三爺的師父是誰?”

    南宮溟這一下摔得七葷八素,本來惱怒至極,但見卓南雁這一劍乍吐乍收,快如電閃,當下便不敢發作,翹起胡子道:“九幽地府神霄洞,聽說過嗎?”莫愁道:“九幽地府,天下三大禁地之一,自然聽說過了!”南宮溟傲然道:“九幽地府五靈官中的鐵靈官便是家師!六年前,三爺曾跟他老人家學過幾個月的本事!”莫愁將雙手一拍,道:“早聽說九幽地府的五位靈官各具神通,那位鐵靈官最好奇門異術和機關埋伏。三爺除了那機關埋伏,諸如口技、離魂術、調雕馴獸這些旁門左道之術想必也學得樣樣不賴。適才模仿余觀海的慘叫,將我們引過來的,定是口技了?”

    南宮溟胡子高翹,笑道:“這等本事,三爺天下第二,江湖無敵!”卓南雁看他猴子般蹲在那里,兀自翹著胡子搖頭晃腦,心下暗笑:“他一直自吹自擂,卻始終不肯自認天下第一,他那老師鐵靈官,定是個厲害至極的角色。”

    “奇技淫巧,雞鳴狗盜!”唐晚菊卻冷笑道,“是了!原來南宮三爺暗中盜走了南宮堡藏有龍圖的火鳳凰,但給南宮堡的追兵逼得走投無路,索性便來此裝神弄鬼!”萬秀峰干笑道:“還是唐公子眼里不揉沙子。事已至此,萬某便照實說了。這南宮溟在南宮堡內素不得志,多年前一直獨自在外飄蕩。數月前,他便已覓到了這地宮,將此經營成了落腳之地。後來不知為何,他竟潛回南宮堡,盜出了火鳳凰。南宮堡生怕龍圖之事泄露出去,才編出了妖鬼之說,恐嚇江湖上的無知之輩。這位南宮三爺聞知,索性將計就計地扮起鬼來。嘿嘿,此人本就是不人不鬼,扮那妖鬼自是惟妙惟肖。”

    南宮溟臉上怒色乍閃,嘶聲道:“滿嘴狗屁!萬矮子,當初你怎麼求三爺來著?你說只要三爺挑動江南武林大亂,便幫老子作了南宮世家的掌門……卻又怎地暗施手段,派人來算計三爺?”

    “挑動江南大亂?”卓南雁三人均是一凜,齊齊望向萬秀氣。萬秀峰神色急變,旋即沉穩下來,冷笑道:“越發的滿口胡說了!是你這病鬼癡心妄想地要做南宮世家的掌門,卻干老子什麼事?”

    南宮溟破口大罵道:“我南宮世家素來傳幼不傳長,那掌門之位本就該是我的!南宮參這狗雜種處心積慮地趕我走,便是怕我有朝一日重掌大權……”忽地仰頭嘶聲慘笑,“哈哈,龍圖這寶貝是南宮參那狗雜種的命根子,三爺偏偏盜了出來,要讓天下驚天動地地亂上一場!將雄獅堂、明教、格天社全都引來,誰的來頭大,便讓誰將火鳳凰奪走。讓南宮參那厮悔青了腸子,哭瞎了眼睛!哈哈哈……”

    那笑聲到了後來,便成了嘶號。驀然間黃光疾閃,他已向萬秀峰撲來。“砰”地一響,二人已對了一掌。萬秀峰掌力雄渾,將他身子彈了回去。南宮溟跌倒在地,呼呼喘氣,但眼中兀自閃著野獸般的狠辣光芒。

    莫愁皺眉道:“慢來慢來。兩位一丘之貉,先不必忙著內訌——本提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南宮三爺,原來你老臥薪嘗膽,裝神弄鬼,只是想招蜂引蝶,給你那狗娘養的兄長南宮參樹個厲害對頭。但你何不乾淨利落地將這火鳳凰獻給明教或是雄獅堂,倒能省這麼多麻煩。”

    “你懂個屁!”南宮溟冷笑道,“送上門的玩意兒,誰會稀罕?老子就是要在此灑下香餌釣金鼇!最好引得南宮參和林逸煙、羅雪亭一同趕來,混戰一場,就此要了南宮參那狗雜種的性命!嘿嘿,這大雜種還沒趕來,南宮禹那二雜種先來送死。也是三爺手底下功夫低,准頭差,竟只射瞎他一只狗眼,可恨呀!”眾人見他頓足捶胸,涕淚橫流,想到他對兄長竟憤恨如此,心底均是震驚無比。

    卓南雁哂道:“原來南宮三爺是另有苦衷!那麼萬官爺,你與孫列巴巴地跟著他跑前跑後地扮鬼扮妖,興風作浪,必是奉了格天社大首領趙祥鶴趙大人的意旨了?”萬秀峰給他森冷的眼神逼得心底一寒,不由退了一步。

    卓南雁一步踏上,冷冷道:“南宮世家結交官府,勢力日大,趙大人想必心有不甘。若是南宮世家與明教或是雄獅堂為敵,一來可削弱南宮世家的勢力,二來更可攪得天下大亂!”萬秀峰神色驟變,干笑道:“各位莫要聽這病鬼胡言!趙大人……怎會盼著天下大亂?”卓南雁對此也是心存疑惑,但一瞥見萬秀峰在火光下閃爍的眼神,知道自己所料不差,暗道:“大金‘龍蛇變’的密令發出,趙祥鶴偏在這當口蓄意攪亂江南武林,這是巧合,還是別有用心?”

    “南宮三爺,”唐晚菊忽地歎一口氣,“你要報仇奪權也就罷了,卻為何還要喪心病狂地吸人血髓?”

    哪知他不問還好,南宮溟聽了“血髓”二字,忽地雙肩發顫,口中“嗬嗬”大叫道:“冷……冷死我啦……給我解藥……”狂叫之間,他干瘦的身子猶如落葉般地抖起來,猛然身子一扭,撲到余觀海的尸身上,張口便向他頸後咬去。眾人見他神色猙獰,心底驚駭,各自退開幾步。卓南雁忽地緊盯住形狀瘋狂的南宮溟,一字字地道:“龍涎丹!”南宮溟狂吸幾口,臉上血色稍複,聽了這話,神色大震,揚頭盯住卓南雁道:“你……怎地知道龍涎丹?”他口角還帶著血絲,活脫脫便如自墓底竄出的厲鬼。

    “我還知道。”卓南雁卻踏上一步,沉聲道,“你這些年並沒有飄蕩江湖,卻是一怒之下,作了龍須!”南宮溟身子突突發抖,嘶聲道:“你……你胡說,你到底是誰?”

    卓南雁在龍驤樓時,曾被逼服過龍涎丹,自那時起,便暗自留心打探這毒物的藥性和發作時的症狀。他曾聽完顏亨的貼身老仆“雕霸”龐無法說過,此毒初發之時,依各人內功修為不同,而症狀各異,或渾身燥熱欲焚,只欲投身冰湖;或干渴陰冷,只欲飲吸血髓……當時雖然心下駭異,但自度必死,也並不如何放在心上。適才眼見南宮溟口中呼喊“解藥”,更狀若瘋癲地狂吸死人的骨髓,他心念電閃,登時想起了“龍涎丹”,當下便出言試探,在見了南宮溟駭異的神色之後,更大膽推斷,這南宮溟便是一個隱匿江南的龍須,一個不知何故無法得到龍涎丹解藥的龍須。

    這時他眼見南宮溟眼中光芒閃爍,如見鬼魅。便知自己已料中了七八分,立時心中陣陣發冷,既驚詫于這龍須的無孔不人,更震驚于龍涎丹發作時的可怖可畏。萬秀峰顫聲道:“大伙兒都瞧見了吧,這南宮溟是個喪心病狂的吸血妖鬼。這人的話怎能放在心上?咱們趁早動手除了這禍害!”

    便在這時,忽聽屋中響起一聲陰森森的冷笑。這笑聲不大,但人人聽了,心底都不自覺生出一股毛骨悚然之意。卻見一道白色的影子靜靜地立在燭光照耀不到的幽暗之處,這人似是剛剛到來,又似站在那里很久了。饒是卓南雁的忘憂心法最重對身周事物的感應,卻也沒覺出這白衣人是何時到的。

    南宮溟一見這人,登時渾身顫抖,身子向後縮去。莫愁把手一拱,笑嘻嘻地道:“這位兄台想必就是適才捆住了這南宮溟的高人了?”那人不言不語地緩步踏上。幽幽的燭光下,依稀只見他身形消瘦,襟袍白得猶如霜雪,臉上卻戴著一張詭異駭人的人皮面具,顯露在外的眸子卻深得如同子夜里最濃的那抹黑。

    卓南雁道:“非止如此,在葛文淵耳邊發聲冷笑的就是此人,扯斷萬秀峰褲帶也是他,將那‘血手太歲’孫列由假死變成真死的也是此人。只怕最初打碎太乙金尊頭顱的,還是此君。”他緩步踏上,沉聲道:“你到底是誰?”

    “你當真要知道?”那白衣人向他深深凝視,道,“你瞧瞧我是誰?”說話間,那張恐怖的人皮面具已被他緩緩揭開。眾人只覺他聲音低沉,帶著一股移魂動魄的力量,不禁心神微顫。

    卓南雁更發覺那雙陰冷的眸子中耀出一抹妖異之光,面具掀起,卻現出一張無比熟悉的蒼白臉孔。他霎時心頭大震,忍不住脫口道:“完顏亨!”他只覺頭皮發麻,恍惚間以為自己在做夢,但自己見到的真是一張清矍有神的面龐,可不正是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龍驤樓主完顏亨!

    翠鶴山一戰,卓南雁早知完顏亨傷重難愈,性命只在旦夕之間。他南歸途中,便已聽得完顏亨的死訊,哪料到這位龍驤樓主竟會在此地乍現!

    “鬼魂,完顏亨的鬼魂!”一股冷氣登時自脊背間騰起,卓南雁的身子已重重地靠在了牆壁上,霎時間耳邊響起咝咝的低沉怪笑聲,似是無數冤魂慘笑。正自驚恐,莫愁卻猛地拽了他一把:“老兄,你怎地了?”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4
發表於 2010-9-2 09:03: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 暮雨江南 第四節:智破火鳳 險脫幽宮
      卓南雁渾身劇震,猶似從噩夢中驚醒:“不是,決不會是完顏亨!”他于龍吟壇內苦參的《九宮後天煉真局》最重心神修煉,此時震驚之下,一道凝定淳和之氣自動護住心神,略一凝思,已知白衣人施展的必是移魂術一類的邪門心法,可使受者觸目生情,幻化出心底最為恐怖的影象。便在這時,耳邊響起了南宮溟的嘶聲號叫:“他……他不是人,他才是真正的妖魂……這地宮里的冤魂!”

    白衣人這時已重又帶上面具,眼中曆芒閃爍,緩緩向眾人瞧來。那目光打在誰的身上,誰便覺得心頭發冷。這人的目光內全無半分人情,陰寒詭異,渾若九幽之下的陰靈妖魂,怪不得南宮溟稱他為“冤魂”。

    屋內霎時一片寂靜,白衣人才沉聲笑道:“幾位不是想捉妖除魔,就是好裝神弄鬼,若無人推波助瀾,這游戲豈非無趣?”他說話之時唇齒不動,像是在喉嚨里發出,聲音干澀沉悶,更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冰冷之意。莫愁、萬秀峰等人才知適才的數度驚魂,全因這白衣人憑空攪了進來,對兩方都大加捉弄,回思這人詭奇絕倫的手段,委實如妖似鬼,心頭都不禁陣陣發冷。

    “諸位這時已盡興了吧?”白衣人一笑之後,才轉頭望向南宮溟,悠悠地道:“那龍圖在何處?”南宮溟跟他目光一對,不由向後縮了縮身子,干笑兩聲,猛地撮口打個呼哨。一直乖乖蹲在一旁的血電猱這時聞聲躍起,摸住那漆黑屏風頂端的一顆珠子,用力一掀,只聽轟然一響,那道屏風登時從中裂開,幾道彩線縛著一只朱紅色的大鳥從屏風中緩緩降下,穩穩落在那狹長的條案上。

    眾人“咦”了一聲,才瞧清這朱紅大鳥竟是個紫銅鑄就的鳳凰,雙翅舒展,工藝精細,隱然有冉冉欲飛之狀。莫愁走上幾步,左右端詳,道:“這玩意便是火鳳凰嗎?那只一直嗚嗚亂哭的怪鳥,又是什麼?”

    “那叫金靈鸮,”南宮溟仰頭“吱吱”一叫,那只遍身紅羽的大鳥便翩然飛來,在眾人頭頂繞個圈子,落在屏風頂端。南宮溟望著那只紅色大鳥,眼中卻露出罕見的暖意,“潛山有四靈,碧眼兕、吞天猊、血電猱和金靈鸮。碧眼兕最靈,吞天猊最貪,血電猱和這金靈鸮最通人性。潛山的人都說這金靈鸮是百年來罕見的凶禽,可三爺卻跟它合得來!”

    南宮溟一邊嘮嘮叨叨地說著,一邊喘息著踅到那只紫銅鳳凰前,眼中又閃出一層激越的紅光,喃喃道:“自我南宮世家的先祖創出那前無古人的無極諸天陣後,便另繪制了一張破陣的龍圖。但先祖卻又怕後人依著這龍圖偷入此陣,妄動那份兒不該動的財寶,便又以絕大智慧,造出了這只火鳳凰,將龍圖藏入其中!”他說著輕輕撫摸那惟妙惟肖的火鳳凰,口中低笑,“這也是我南宮世家的掌門信物,呵呵,南宮參那雜種丟了這信物,這時只怕早已急瘋了吧?”

    “明白了!”莫愁將扇子在自己頭頂一拍,道,“這時只須一劍將這火鳳凰劈開,那龍圖便唾手可得,你巴巴地將我們聚齊才獻出這只火鳳凰,便是盼著我們見財起意,爾虞我詐,一番厮殺,盡數死光,你南宮三爺又多了幾具死尸作點心吃,是也不是?”這話雖然直白了一些,但卓南雁、唐晚菊和那白衣人心中均想到了此處,聽了這話,不由齊齊望向南宮溟。

    “放你老子娘的狗臭屁!”南宮溟滿面鄙夷之色,“若是一劍劈開火鳳凰,便能拿到龍圖,那南宮參那狗雜種豈不早就劈了?三爺我豈不早就拿了?這火鳳凰內藏鋼針毒液,若遇外力摧毀,那鋼針便會射破盛放毒液的玉瓶,毒液噴發,與亂射的鋼針一起毀壞龍圖!”

    莫愁大張雙眼,道:“令先祖當真是聰明絕頂運籌帷幄老奸巨猾,他既然挖空心思地弄出一張龍圖,又何必嘔心瀝血地造出這火鳳凰?到底想不想讓人看這龍圖哇?”

    “你這混小子懂什麼?這龍圖干系重大,凡夫俗子平白得了,只會減壽招災!”南宮溟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才手撫那火鳳凰,幽幽地道,“但據說這火鳳凰上卻暗藏著開啟口訣,只有大智慧大福德之人,風云際會,才能開啟紫鳳,取出龍圖!嘿嘿,南宮參那狗雜種日夜參究,這麼多年來想破了腦袋,也破不了這火鳳凰之謎!”

    莫愁哂道:“連你精研機關埋伏的南宮三爺也參破不得?”南宮溟得意洋洋地道:“三爺我雖然學究天人,聰明絕頂,又為了這個,忍辱偷生地跟九幽四魔苦學了多年機關技藝,算來也是古今無雙之人,卻也……”莫愁見他忽地住口不言,冷笑道:“卻也是撞破了頭也想不出,是嗎?”南宮溟胡子一翹:“什麼想不出,三爺我只是懶得想!”他老臉微紅,笑嘻嘻地道,“諸位今日既然來了,也算有緣,不妨各展所能,瞧瞧誰是這大智慧大福德之人!”

    眾人聽他說得玄奧,不由俯身細瞧,果見那兩尺長短的紫銅鳳凰雙翅舒展,隱然欲飛,高昂的鳳喙中還銜著一只圓餅狀的金色物事,最奇的是這紫鳳身上刻滿了星相圖案和奇異花紋,更有幾行隸書字跡。

    唐晚菊緩緩讀道:“尺高星焰,雙翼影交,鳳喙匙井,三柳尺遙,兩翅並張,龍臥軫圖,光明鬼燭!”莫愁連連搖頭:“怪哉怪哉,這……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江湖暗語嗎?”幾人面面相覷,均是滿臉惑然。

    “開啟紫鳳之法,便在這七句隱語之中!”南宮溟冷笑兩聲,抬頭望向那凝立不動的白衣人,低聲道,“尊駕何不過來參詳一番?呵呵,咱們有言在先,尊駕智慧過人,武功通玄,若是無法破解此語,便該放小人一馬!”這南宮溟對誰都是言語粗俗,但對這白衣人卻是三分客氣七分敬畏。

    那白衣人一直靜靜隱身暗處,這時聽了南宮溟的話,卻冷冷道了聲“好”。眾人也沒瞧清他舉步邁足,知覺眼前一花,這人已悄無聲息地凝立在那火鳳凰之前,他在條案前一站,眾人均覺一股陰冷蕭殺之氣自他身上傳來,不禁各自讓開兩步。

    更新,更快,盡在16k文學網,www.16k.cn,手機訪問:wap.16k.cn全文字閱讀讓您一目了然,同時享受閱讀的樂趣!南宮溟卻呵呵冷笑:“風云際會,智者得之!誰若能解開這紫鳳之謎,那龍圖便歸他所有!”這時除了南宮溟,便連萬秀峰都將目光聚在那展翅欲飛的紫銅鳳凰上,眾人凝神沉思,廳內倒靜了下來。

    尺高星焰,雙翼影交,鳳喙匙井,三柳尺遙,兩翅並張,龍臥軫圖,光明鬼燭!

    但這暗語太過怪異,過了好久,唐晚菊才搖了搖頭,道:“‘鳳喙匙井,三柳尺遙’?莫非這暗語要配合南宮堡內的布置?南宮先生,不知南宮世家內是否有故老相傳的三株老柳和名叫鳳喙匙的老井?”南宮溟胡子一翹,干巴巴地道:“沒有!老井不少,卻也沒有叫鳳喙匙的;柳樹更多,卻沒什麼著名的老柳。”

    莫愁將折扇猛扇,搖頭道:“無趣,無趣!猜這勞什子,還不如弄個有彩頭的正月十五的燈謎好玩!”側目覷見卓南雁跟那白衣人仍舊滿面凝重,便只得歎一口氣,又盯住那火鳳凰,裝作埋頭苦思,單過不片刻,他又抬頭四顧,沖著唐晚菊擠眉弄眼。

    又過多時,卓南雁忽地長出了一口氣,伸手摸向那鳳凰口中銜著的那顆金色圓餅,屋內眾人全靜靜地望著他,卻也沒人出聲阻止。

    “咯”的一聲輕響,卓南雁已將那金餅摳了下來,摸索片刻,在金餅上掀動了一根銷子。金餅緩緩張開,卓南雁手中便多了一根手指般精巧的金色小鑰匙。南宮溟目光一閃,幽幽道:“幾日前三爺我便已找到了這鑰匙,但有匙無鎖,卻也沒用!”

    卓南雁卻不言語,在屋中的木人堆里翻出了一把木尺,又將一支殘燭擎在手中,用木尺左右衡量。眾人瞧他舉止怪異,都不由“咦”了一聲。忽見卓南雁揮掌推出,一縷掌風將另一支殘燭拂滅了。淒暗的屋中便只有卓南雁掌中的那根蠟燭幽幽閃爍。

    莫愁忍不住道:“怎麼,老兄業已破解了這怪謎?”卓南雁緩緩點頭,道:“有些把握!”木尺上下翻弄一陣,便將殘燭用根木架擎起,昏黃的燭光直照在紫鳳身上,被那兩根翅膀一遮,映得那深紫色的鳳凰半明半暗。卓南雁緩步繞到鳳凰身後,伸掌向鳳凰脊背按去。

    “且慢!”南宮溟的那張臉在慘淡的燭火下蒼白得駭人,顫聲道,“尊駕悟出了什麼,先得說來聽聽,可不要貿然毀了龍圖!”幾人的目光全聚在卓南雁身上,便連那白衣人都向他深深凝視。

    卓南雁微一沉思,終于道:“這火鳳凰身上畫滿了星斗之圖,而在二十八宿之中,只有南方朱雀之象與鳳凰相似。南方朱雀七宿為井、鬼、柳、星、張、翼、軫,這七句暗語之中恰好各藏著一字,只不過卻故意給打亂了順序。比如那句‘鳳喙匙井’藏著‘井’字,‘井’本為朱雀七宿之首,但在此處卻放在了第三句。須得按著朱雀七宿之象,把這七句話重新擺布,那便是“鳳喙匙井,光明鬼燭,三柳尺遙,尺高星焰,兩翅並張,雙翼影交,龍臥軫圖!再剔除句中用于順序的‘井、鬼、柳、星、張、翼、軫’七字,那便是破解紫鳳的秘訣了!”

    “慢來,慢來!本公子聽得頭大如斗。”莫愁伸手指著火鳳凰體上的幾行隸書字跡,邊比畫邊斷斷續續地道,“重新擺布……再去除其中的七個字,那便是:鳳喙匙,光明燭,三尺遙,尺高焰,兩翼並,雙影交,龍臥圖!嗯,這就像句人話了,但這話卻又是什麼意思?“

    卓南雁一指對面早已架好的蠟燭,道:”先取出鳳喙內的金匙,再將光明之燭擺在三尺遠處,燭焰最高處為一尺。諸位請看,”他輕輕一點這高展的鳳凰翅膀,“鳳凰兩翼恰恰將燭光遮出兩道陰影。‘兩翼並,雙影交’,這雙影聚攏相交之處,便是龍圖藏臥的地方!”

    他的手指正指在兩道鳳翅陰影交接之處,那地方正是四顆星宿圍出的空隙。卓南雁不禁輕歎一聲:“這四顆星恰是朱雀七宿中的‘軫’宿,正應那句‘龍臥軫圖’,當真鬼斧神工,絲毫不爽!”

    這一番剖析細致入理,眾人心緒翻飛,均覺恍然,廳內便是一靜。沉了沉,唐晚菊才道:“高見高見!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莫愁更搖頭晃腦地道:“實在是妙!兄台的老奸巨猾,絲毫不遜于那位南宮先祖,只是卻不見那匙孔啊?”卓南雁沉吟道:“所謂‘龍臥軫圖’,這一個‘臥’字想必另有玄機!”伸指在火鳳凰上輕輕摩挲,驀地一掀,一塊硬木應手揭開。原來紫鳳這片背脊全是以硬木雕就,再塗以重漆,瞧來與紫銅無異。

    紫木翻開,終于現出一眼鎖孔。細小的鎖孔在昏沉的燭光下泛著一層青光,眾人的呼吸不覺都是一緊。

    卓南雁卻將那根殘燭點燃了擎在手中,左手握住金匙插進了鎖孔,緩緩轉動。眾人各自凝神戒備,一時間廳內靜得只聞那鑰匙轉動的“格格”輕響。南宮溟的兩眼更像兩把刀子,給心火燙得熱騰騰的,直盯住那纖細的金匙。

    “啪”的一聲響,似乎一聲輕雷震在眾人心頭,那紫銅鳳凰忽然裂成兩半,一疊指頭寬,陳舊得發黃的紙卷突地彈出,直落到卓南雁手中。

    “龍圖……”南宮溟那聲號叫似是自肺腑深處發出,十指箕張,直向卓南雁咽喉插來。他這時狀若瘋癲,但出手之間卻是南宮世家的正宗武功“擒龍爪”。卓南雁身子微晃,疾退兩步,忽地低喝一聲:“且慢!”左手高舉,已將那龍圖湊到了殘燭跟前。

    南宮溟這一歇斯底里的舉動,萬秀峰也躍躍欲試,但見卓南雁舉起蠟燭,均怕他手指一顫,點燃龍圖,兩人不由同時定住。那白衣人卻不知是自重身份還是胸有成竹,始終紋絲不動,這時才冷冷一笑。

    “諸位少安毋躁!”卓南雁卻嘻嘻一笑,揚聲叫道,“這龍圖是真是假,誰也不知。小可略通陣圖之學,先來驗看一番,諸位以為如何?”莫愁當先笑道:“那又有何不可?這玩意本就是老兄折騰出來的,便是你高興起來一把火燒了,卻也由得你!”旁人聽得卓南雁的話說得輕松自若,但見龍圖跟蠟燭相距不過寸余,只須微微一顫,便真會“一把火燒了”,當下也只得由他。

    那古舊的圖卷緩緩打開,卻不過尺長,卓南雁的目光在昏黃的紙上飛掠,心底也是念頭飛轉:

    ——這龍圖事關無極諸天陣,正與父親桌藏鋒的生死歸宿相系……

    ——這古卷龍圖若是落入萬秀峰等人手中,流傳江湖,不管真假都會引出一番血雨腥風,江南武林再無甯日……

    ——南宮溟本來就是一名龍驤樓的龍須,攪亂江南只怕正是其分內之責……

    ——完顏亨想必已死,但龍蛇變的密令已經發出,這“龍圖出世”攪亂江南的奇局是否昭示著龍蛇變已經發動……

    ——還有眼前這一直不露聲色的白衣人,這人的武功、心計和膽略都是罕聞罕見!這樣的一位絕頂人物,易容斂跡而來,卻又為何……

    卓南雁心念電轉之間,那十只眼珠子死死盯住他,幾個武林高手的呼吸之聲不覺都粗了數倍。廳內又沉寂下來,卻靜得揪心,只有那只黑猿血電猱照舊無憂無慮的東瞅西看,不時咧嘴發笑。

    “呵呵——”卓南雁終于輕輕一笑,“咱們全上當了,這張圖狗屁不是!”說話之間,他擎燭的左手一傾,火苗子已舔到了圖卷當中。眾人陡覺眼前一亮,那曆經數百載的古卷沾火便著,登時熊熊燃燒起來,饒是萬秀峰、莫愁全是機變之輩,這時也不禁愣在當場。

    “火……”南宮溟卻長聲慘叫,聲若狼嗥,瘋了一般撲了過來。那白衣人也低喝一聲,雙掌疾揚,兩股冷風排山倒海一般向卓南雁湧來。卓南雁決意燒毀龍圖,大半心思便全放在這莫測高深的白衣人身上,眼見那人雙掌微動,急使一招“乘月返真”,向後疾退。

    這一退身形飄忽,長長的青衫便如一抹繞月疾舞的流云,南宮溟只覺眼花繚亂,登時撲空。但那白衣人委實武功超絕,雙掌遙遙一合,兩股森寒的掌力恰如雙龍合抱,分從左右擠壓過來。卓南雁情知他意在撲滅起火的龍圖,這兩股掌風猶如寒潮洶湧,勢難躲避,猛地靈機一動,飛身縱起,正閃在南宮溟的身後。

    猛聽得南宮溟慘叫,身子直挺挺栽倒。原來那白衣人嫌他礙手礙腳,隨手一掌按在了他頭頂。那龍人長不過尺,多燃一瞬,也是極大損失,白衣人驚怒之下,出手毫不容情,這一掌已按得南宮溟七竅流血,只慘呼半聲,便即倒地而亡。

    白衣人的身形片刻不停,如鬼魅般欺來,厲喝一聲,反掌徑自抓向卓南雁的胸口。冷風撲面,卓南雁只覺一陣窒息,他自知武功跟對方相差尚遠,身形再退之間屈指一彈,那龍圖挾著火光飄然掠起。“鏘”的一聲龍吟,他已拔劍在手,一招“太宗定唐”向白衣人掌上刺去。

    白衣人飄然縮掌,掌上卻帶著一股極大的勁風回吸過來。卓南雁這招“太宗定唐”本是“忘憂劍法”中全力搶攻的精妙招數,但白衣人這一吸避實就虛,卻聽“刷拉拉”一陣嘶響,卓南雁胸前衣襟洞開,懷中的幾件物事全被一股巨力吸去,直落在白衣人手中。

    同時被白衣人抓在手中的還有那份燒得烏黑的龍圖,此時煙火雖滅,但白衣人展開來瞧時,卻見圖當中燒出好大個破洞,最緊要的部分已經燒毀,只余四周的山脈圖形,這龍圖早已毫無用處。

    白衣人驚怒交集,反手將那龍圖殘卷摔在地上。這一抖之下,那古舊的殘卷化作萬千碎蝶伴著渺渺青煙四散飛舞,直落到南宮溟扭曲的尸身上。

    “這是何物?”白衣人卻將目光定在掌中的一封書信上。這正是羅雪亭寫就的卓南雁臥底大金龍驤樓緣由的短書,適才白衣人掌力驟發,已將這書信隨著卓南雁懷中的銀兩、干糧一起吸了過來。這白衣人一眼見了落款處龍翔鳳舞的“羅雪亭”三字,登時精神一振,目光疾掃,已將信上數句言語看個清楚。

    卓南雁一凜,辟魔神劍橫在胸前,笑道:“前輩世外高人,若缺錢花,這幾兩銀子晚輩奉送,只請前輩將這書信留下!”他這話語故作輕松,又送上一頂高帽子,只盼擠兌這人自重身份,不再糾纏。

    “我不是什麼前輩高人!”那白衣人仰頭呵呵一笑,笑聲中大有狂傲孤憤之意,“管他黃口孺子、衰翁老婦,只要惹了我,都是自尋死路!”他說著將那書信緩緩揚起,冷冷道,“這信箋料來對你還有些用處,若想要時,便拿那樣東西來換!”大袖輕揚,“嘩啦啦”一聲響,幾塊散碎銀子激射而出,盡數沒入那漆黑屏風。

    卓南雁自幼癡好圍棋,對局打譜之時早練就了過目不忘的本事,適才雖只草草數眼,卻已將那龍圖硬生生記在心底,卻料不到這白衣人一眼便已看穿了自己這伎倆。“前輩留步!”見那人轉身欲行,他只得沉聲道,“前輩……到底是誰?”

    那白衣人並不回頭,悠然道:“咱們自會再見!”長笑聲中,身子飄然幾閃,已然消失不見,而那鬼魅般的笑聲卻在暗道間回蕩不息。眾人只覺那笑聲似是一股涼颼颼的有形有質之物,在自己耳際臉旁來回撫弄,幾人均是不寒而栗。

    唐晚菊忍不住望著卓南雁道:“兄台知道此人是誰?”卓南雁悵然若失,緩緩搖頭,想到羅雪亭那封親筆書信正是自己身份的唯一證物,心底不禁一緊。

    “好劍!”久久不語的萬秀峰忽地咧嘴一笑,目光緊緊盯住他那把明如秋水般的辟魔神劍,道,“此劍樣式奇古,在下倒頗有些似曾相識之感!”適才南宮溟忽然喪命,萬秀峰自覺死無對證,心底忽然輕松不少,這時跟卓南雁說話,便又有些咄咄逼人。

    卓南雁自入江南,此劍便從未示人,此時風波過後,未待還劍入鞘,但見萬秀峰這不懷好意的一問,這時若是收劍,倒似拍了他一般,當下長劍一橫,冷冷地道:“天底下的劍,模樣都差不多!”莫愁凝目瞧來,也不禁吸了一口冷氣,道:“妙哉妙哉,這劍跟兄台一樣,英姿颯爽玉樹臨風,借給小弟玩兩天成不成?”

    “莫兄,你若是用上了這把劍,只怕會引來千千萬萬的麻煩!”萬秀峰緊盯住卓南雁道,“在下曾在家師收藏的《名劍譜》中見過這把劍的圖像,此劍來曆非凡,天下絕沒有第二把模樣相近的,這便是——辟魔神劍!”

    “辟魔神劍!”莫愁便如給蛇咬了一般地跳了起來,大張雙眼地望著卓南雁,顫聲道,“原來兄台卻是……卓……卓……”卓南雁淡淡一笑,索性掀起斗笠,道:“不錯,我便是當初盜劍盜馬、大鬧金陵的卓南雁!”他這一直認不諱,莫愁三人卻齊齊吃了一驚。唐晚菊身形一晃,已跟萬秀峰並肩而立,神情之間大有戒備之色。

    卓南雁卻只掃了他們一眼,便收劍入鞘,緩步走到南宮溟的死尸之旁,凝視片刻,忽然心中一痛:“這龍涎丹發作起來如此可怕,我卓南雁有朝一日豈不也是這個下場嗎?”

    那血電猱繞著南宮溟的尸身不住轉動,那只火紅大鳥金靈鸮也飛落近前,一禽一獸,口中嗚嗚悲鳴。卓南雁歎一口氣,站起身來,對著血電猱和金靈鸮“吱吱”地輕叫幾聲。莫愁忍不住道:“你說了什麼?”卓南雁像是在喃喃自語:“走吧!哪里來的回哪里去!你們都是無拘無束的奇獸,必能回到自己的天地中去……”

    血電猱抬頭向他咧嘴輕笑,卓南雁歎息一聲,牽著它的手大步走出。金靈鸮翩然飛起,落在了血電猱的肩頭。莫愁三人對望一眼,也快步跟上,大步往外走去。出了那陰沉沉的野廟,卻見天已放明。紅燦燦的朝陽下,綠樹滴翠,青山含煙,一切都是那麼生機勃勃。

    卓南雁伸掌在血電猱頭頂一拍,血電猱長嘯一聲,電般飛身掠起,躍出丈余,卻又回頭看了看卓南雁,那張滑稽的猴臉似是在晨曦之中笑了一笑,隨即遠去。金靈鸮忽地在血電猱肩頭振翅而起,伴著那起落如電的黑猿,一起消失在遠山之間。

    “喂,”莫愁眼見卓南雁正要大步前行,叫道,“原來你比我年輕得多,本公子叫了你半天兄台,可是有些冤枉,該叫你老弟才是。”卓南雁回頭看他一眼。眼見此刻唐晚菊和萬秀峰滿面戒備,莫愁卻仍舊笑嘻嘻地跟自己稱兄道弟,卓南雁心中不由對他多了幾分好感,笑道:“那我卓南雁就給兄台賠禮,改日定在臨安的大酒樓請客!”

    “妙哉妙哉!”莫愁大喜,笑道,“有美酒就嘗嘗,有朋友就交交!多交幾個朋友,喝幾頓美酒,總是不錯的。老弟不是想知道雄獅堂出了何事嗎?”卓南雁頓住步子,笑道:“正要請教!”

    “這事也要擺酒相謝,可得連請兩回,不能馬馬虎虎地一次了事!”莫愁笑了兩聲,才皺著眉毛道,“傳聞雄獅堂主羅雪亭北上燕京,在比武中喪在龍驤樓主完顏亨之手。這時候羅雪亭的那幾個大小徒弟,正忙著分家,還有……”他一直嬉皮笑臉,但說起羅雪亭之死,胖臉上卻滿是沉痛之色,“聽說羅堂主慘遭毒手,老弟也在其中出力不少。方殘歌邀了不少江南武林高手,要收拾老弟這叛逆之徒!實不相瞞,本公子和峨嵋派那余老道此來健康,全是因此而來。”

    萬秀峰忽地呵呵一笑:“兄弟也有些事,要去雄獅堂一趟,少陪了!”他這時心灰意冷,再也懶得跟三人同行,拱一拱手,轉身便行。唐晚菊和卓南雁對他毫不答理,倒是莫愁照舊跟萬秀峰客客氣氣地含笑道別。

    卓南雁料不到雄獅堂內竟是如此形勢,但他到底是經過大風浪的,淡淡道了聲“多謝”,大踏步向前行去。

    莫愁幾步趕上,叫道:“喂,老弟要到哪里去?”卓南雁並不回頭,道:“自然是去雄獅堂!”莫愁小眼圓睜,道:“這麼多人等在那里要殺你,你還要去你姥姥的雄獅堂?”卓南雁悠然一笑:“雄獅堂不是我姥姥的!”莫愁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說笑之間,三人一起上路。

    這時天已大亮,行不多時,莫愁便連喊“餓扁了肚子累折了腰”。三人便在路邊尋個小店,吃飯歇息。卓南雁和唐晚菊都不是多言之人,只有莫愁不住口地嬉笑打諢。三人拼斗半晚,均覺疲憊,酒醉飯飽之後運功調息多時,方才啟程。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5
發表於 2010-9-2 09:06: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 暮雨江南 第五節:獅堂聞亂 明使傳書
      趕到雄獅堂時,已是暮色沉沉。

    遠遠地只見雄獅堂外已高挑起白色幔帳,大門兩側高牆也全用白布圍起,里里外外進出的仆役均是身著孝衣,想必那羅雪亭的“死訊”早已傳到了建康。

    莫愁大咧咧地上前通報姓名。那兩個身著白衣的雄獅堂弟子聽得眼前這胖子竟是丐幫幫主之子,忙要進去稟報。莫愁擺手道:“咱們跟方老三都多年的交情啦,這大忙的當口,何必來這一套!”領著兩人大步走入。

    轉過大門後的影壁牆,卻見當中寬闊的甬道兩側全張起了靈幡白幔,數十個麻衣孝帽的雄獅堂弟子釘子似地戳在兩旁,滿面肅穆,一言不發。大廳外卻圍攏著不少人,衣著打扮各自不同,全是聞訊趕來吊唁的江湖豪客。

    忽聽有人低聲叫道:“他娘的,這不是莫大少嗎?幾日不見,可又胖了半圈兒!”一個身穿寶藍綢緞的精瘦漢子邁步過來,攥住了莫愁的手。莫愁滿面喜色,低聲道:“你姥姥的邱泥鰍!上回在得月樓說好你個賊泥鰍做東,你卻溜之乎也,讓小弟破費了不少銀子!”

    卓南雁見這精瘦漢子的形貌,料得此人便是江湖上有“泥鰍”之稱的邱兩指,暗道:“這邱兩指自號神偷,卻是名聲不善,不想莫愁跟這等人也是稱兄道弟。”忽又哂然一笑,“江南武林都道我卓南雁死心塌地投靠了龍驤樓,更算計死了羅堂主,我卓南雁在江湖上的聲名更加得不善,難得這胖乎乎的莫愁照舊跟我稱兄道弟!”眼見四周盡是武林人物,便將頭上的斗笠拉低。

    唐晚菊是世家子弟,一時也有熟人前來招呼。但相形之下,莫愁更顯得交游廣闊,左顧右盼之間,雙手連拱,已跟數十位朋友打了招呼,廳外這些豪客竟似沒一個不認得他的。

    莫愁眼見這些江湖朋友雖是口中寒暄,但臉上神色都是有些古怪,更有人眼中隱現興奮之色,便拉了那邱兩指低聲詢問,才知道羅雪亭“死訊”傳來,江南武林震動,雄獅堂內更是亂得翻了天。四處前來吊唁和打探消息的武林大豪、幫派朋友乃至官府要員絡繹不絕。更有許多江湖豪客也上門哭訴,懇求雄獅堂出馬,擒殺這濫殺無辜的金國奸細“卓南雁”。原來在數月之前,這“卓南雁”竟連殺了滄浪閣等多家武林幫派的首要人物。

    卓南雁越聽越怒,暗道:“當真亂七八糟!老子一直在龍驤樓中臥底,哪里有功夫來江南殺了這麼多的武林人物?”

    莫愁覷了卓南雁一眼,干笑道:“是嘛,這倒是麻煩得緊!”邱兩指嘿嘿一笑,低聲道:“麻煩的還不止這個!聽說羅堂主號稱陶朱公再世,這些年來為了他奶奶的勞什子抗金大業,開鏢局,弄酒樓,可是賺來了大筆錢財。羅老頭子又沒個一兒半女,這一大筆家業自然便會全撇給這信任的雄獅堂主了。呵呵,說來羅堂主最看重的弟子該是方殘歌,早就內定了方老三作堂主,但老頭子這下不明不白地死在大金國的燕京,沒留下只言片語,方老三那兩個師兄便即串通一氣,要篡奪這堂主大權啦!”說著眼中光芒閃爍,頗有幸災樂禍之意。

    卓南雁更是暗自搖頭,斜眼往堂內瞧去,卻見那軒敝的大廳已擺了兩排大椅,坐滿了前來吊唁的賓朋,這些人想必都是身份顯赫之人,除了武林大豪,更有文質彬彬的儒生和官吏夾雜其中。羅雪亭的四個弟子翁殘風、孫殘鏡、方殘歌和何殘雪赫然在座,皆是披麻戴孝,滿面肅穆。只是這時堂中諸人均是一言不發,氣氛顯得有些壓抑陰沉。忽聽得堂中有人一聲咳嗽,朗聲道:“大伙兒話也說得夠了,但眼下咱們江南武林群龍無首,還是先選出雄獅堂主,以定人心!”說話的這人白發蕭然,少說也有六七十歲的年紀了,但中氣充沛,顯見修為不俗。莫愁低聲嘀咕道:“嘿嘿,這老頭兒是建康真武鏢局的老龍頭韋伏虎,乃是此地武林的地頭蛇,聽說跟羅堂主的大弟子翁殘風交情不賴!”

    他話音才落,方殘歌身旁便有一位滿身孝衣的少年挺身而起,叫道:“韋總鏢頭說得是,雄獅堂素來是我三師兄方殘歌打點,這堂主之位自然非他莫屬!”正是羅雪亭的四弟子何殘雪。這人當年上廬山給清虛道長下書,卓南雁曾出手教訓過他,知道此人對方殘歌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話便不對了!”二弟子孫殘鏡卻冷哼一聲,緩緩道,“當日師兄在時,是瞧著方師弟年輕識淺,須得多多曆練,才讓他打點雄獅堂事務。說到見識高遠,老成忠耿,自然還是咱們的大師兄。只有大師兄執掌雄獅堂,他日才能重振我雄獅堂威風!”他貌似木訥,說話也是慢吞吞的,詞鋒卻是犀利至極。方殘歌臉上紅光一閃,卻不言語。

    何殘雪怒道:“二師兄說的是什麼話?當日師父在時,便曾說過,論武功論才學,哪樣都是三師兄出類拔萃!”孫殘鏡森然道:“在你眼中,素來便只有三師兄,哪里有什麼大師兄、二師兄!嘿嘿,無故廢長立幼,卻是自古大忌!”何殘雪冷笑道:“廢長立幼,你當這是皇帝老子挑太子嗎?咱們武林中人,自然要以才干賢能為先,哪里管他什麼廢長立幼的狗屁規矩!”羅雪亭性子放誕,對弟子甚少長幼尊卑的約束,這何殘雪年輕氣盛,說哈咄咄逼人,果然絲毫不將翁殘風、孫殘鏡兩位師兄放在眼中。眾人聽了,均是暗自搖頭。

    卓南雁瞧那大師兄翁殘風始終木巴巴地坐在那里,面上便若泥塑般地不見一絲喜怒之色,暗道:“當日卻沒瞧出來,這翁殘風倒是個厲害角色。”

    “是啊,楊柳春風江南岸,誰人不識方公子!”孫殘鏡卻拖長了腔調,慢悠悠地道,“呵呵,師尊素來也對方師弟看重得緊。可是當初挑戰龍驤樓,又是誰半途而廢,將師尊一個人孤零零地拋在了燕京那龍潭虎穴?若是換作忠心耿耿的大師兄,拼了一死,也會護得師尊周全!”何殘雪面色一僵,便如被一根利針刺中啞穴,登時張口結舌。

    方殘歌卻霍地挺身而起,反掌重重拍在那把太師椅上,“咔嚓”一響,那大椅登時碎作十幾段。眾人眼見他這一章聲勢驚人,心中都是一凜。孫殘鏡卻道:“三師弟,好手段啊!你功夫這麼高,怎地不留在燕京,去跟滄海龍騰比劃比劃?”方殘歌臉色慘白,冷冷道:“我方殘歌但有一口氣在,也要殺了卓南雁那奸賊!若是不能給師尊報這大仇,便如此椅!”

    韋伏虎呵呵一笑:“難得方賢侄如此深明大義,既然如此,這堂主之位,還是翁賢侄來擔當!”何殘雪臉色煞白,怒道:“韋鏢頭,咱們練武的不是考狀元中舉人,這般文縐縐的胡亂議論,也沒個了結。不如請翁師兄和方師兄切磋一二,誰強誰弱,立見分曉!”

    堂外擁著的百十條江湖豪客多是年少氣盛,頗好熱鬧,聞言轟然叫好:“是啊,直來直去,勝了的自然做堂主!”“空口白舌地有何意思,還是手底下見真章,這法子又公平,又好看!”堂主端坐的卻多是老成持重之人,聽了這話,暗自搖頭。方殘歌臉上卻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咬牙不語。

    翁殘風忽地擺了擺手,沉聲道:“眼下當務之急不是推選堂主!”這雄獅堂的大弟子聲音低沉,卻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登時將四下亂糟糟的聲音壓了下去。眾人想不到他竟會忽然出口推卻這堂主之尊,均是一愣。

    “師尊尸骨未寒,我們做弟子的便比武較量,傳揚出去,豈不有損雄獅堂聲名!”翁殘風環顧眾人,眼見自己兩句話說得眾人鴉雀無聲,才緩緩道,“適才方師弟說得是,眼下最要緊的便是擒拿那奸賊卓南雁,給師尊報仇雪恨,給江南武林除去一個害群之馬!在此之前,我們四兄弟一同執掌雄獅堂!”眾人聽他說得正氣凜然,不由紛紛點頭。

    卓南雁微一皺眉,卻已心中了然:“這翁殘風城府好深,他料得比武勝不得方殘歌,便即說出四人共同執掌。嘿嘿,四人之中,他是大師兄,這堂主終究還是他的。”

    翁殘風又道:“師尊神功無敵,修為早到了天元境界,完顏亨那韃子怎是師尊對手?但若是卓南雁這小賊埋伏在旁,出其不意地暗中偷襲,師尊又對他全無戒心,只怕才會慘遭毒手!”堂中立起一個高大魁梧的錦衣漢子,叫道:“翁大哥說得是,卓南雁那天殺的小賊陰險毒辣,數月之前,忽施惡手,偷襲了我滄浪閣掌門曾閣主!我滄浪閣與這小賊不共戴天,定要抓了來千刀萬剮!”

    卓南雁聽他大罵自己,心中暗惱。又聽有人憤聲叫道:“卓南雁這小子慣用偷襲的手段,我巨鯨幫深受其害,葛老幫主便死在他的辟魔劍下!”跟著不斷有人出聲附和,卓南雁暗自一數,竟有滄浪閣掌門、巨鯨幫主、揚州兩淮鏢局的副總鏢頭,乃至江南六派中最為與世無爭的峨嵋派旁支虛靜門中一位隱居襄陽的長老,盡皆死在“自己”劍下。

    今日雄獅堂會聚群豪,滄浪閣、巨鯨幫、兩淮鏢局和峨嵋派虛靜門盡皆派了人來。先前死在五通廟底的峨嵋道士余觀海,竟是素來不問世事的峨嵋掌門樂無憂遣來給虛靜門助陣的。

    卓南雁心下疑惑:“是什麼人給我栽贓陷害,殺了黑白兩道的這麼多高手,卻全算在老子頭上?怪不得當日方殘歌去龍驤樓下戰書時見到我便即咬牙切齒,說我在江南亂殺無辜。而跟羅堂主分手之際,他也說江南武林對我誤會已深!”

    原來那時龍驤樓主完顏亨為了斷絕卓南雁回歸江南之路,更要曆練余孤天的膽魄,曾讓余孤天易容成他的模樣,持了那把辟魔神劍,在江南龍須的安排下刺殺了多名江南高手。被殺的人中既有德高望重的滄浪閣掌門,又有與世無爭的峨嵋派長老,也有財大氣粗的鏢局總鏢頭和雄霸一方的黑道梟雄,讓他黑白兩道盡數得罪,再沒有一絲退路。

    卓南雁自然不知其中緣故,忽然間聽得許多素不相識的人對自己破口大罵,他既覺疑惑,又有些惱怒,隱隱地更覺得幾分可笑。一旁的莫愁見他石雕般地佇立不語,皺著眉低聲道:“老弟,我早說了,這地方你本不該來!”

    忽聽又有人叫道:“卓南雁這小賊當初盜馬盜劍,也就罷了,可叛宋投敵,亂殺無辜,那才是罪不容誅!”“操他夠娘的,這小子最是貪花好色,聽說當日便是給個金國的狐狸精郡主迷住了魂!”卓南雁聽他們辱及自己父母,又開始痛罵完顏亨,心頭登時湧起一團怒火。

    孫殘鏡得意洋洋,揚聲笑道:“諒那完顏亨一個金國韃子,有什麼能耐,若不是卓南雁這小賊暗中偷襲,完顏亨又怎能擋得住師尊的三招兩式!”卓南雁心下悲憤郁怒,聽了這話,更覺滑稽無比,一股熱氣自胸口直湧上來,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聲鼓蕩,猶如春雷乍響,滾滾傳入堂中,眾人耳中都是一震,亂糟糟的罵聲登時被笑聲掩蓋。堂內堂外的群豪盡皆心頭震蕩,百十道目光全向他望來。眼見發出這駭人笑聲的竟是個頭戴斗笠的陌生漢子,除了唐晚菊、莫愁之外,眾人均不知這內功驚人的少年是何許人也。一時之間,院內陡然靜寂下來。

    方殘歌卻依稀覺得這笑聲有幾分耳熟,挺身喝道:“尊駕是誰?今日雄獅堂正自吊祭恩師,閣下何故發笑?”

    卓南雁仰頭大笑,胸中卻滿是郁憤之氣,正待脫口說出“羅堂主活得好端端的談什麼吊祭,”但隨即想到,這時若徑自說出羅堂主未死,這些蠢材未必相信。正自尋思該當如何解說清楚,忽聽一聲長哭,遠遠地自府外直撞進來:“羅老頭兒,你走得好早啊……”哭聲便似一條游龍,穿庭過院,倏地鑽入堂中。

    那扇緊閉的大門隨聲震開,猛聽得“砰砰”兩響,兩個守候在外的雄獅堂弟子高手大叫,騰云駕霧一般地飛跌進院。院中佇立的雄獅堂弟子見這兩人大呼小叫地飛跌進來,忙要搶上去攙扶。又聽“砰砰”幾聲,那兩個弟子卻雙足落地,退出幾步,穩穩地站在地上,茫然若失。

    與此同時,一個青袍文士踉蹌而入,只口連哭帶罵:“兩個小子不知好歹,若不是看在羅老頭兒的面上,好歹跌折了你們的狗腿!羅老頭兒啊……”眾人見他竟然闖入雄獅堂,均是臉上變色。卓南雁也是心頭一凜:“震飛這兩個弟子,原也不難,但又要讓他們不受損傷,勁力拿捏可就高妙得緊啦。”

    那青袍文士已經躥入堂中,青影閃動之間,眾人均聞到他身上發出的一股濃烈沖鼻的酒氣。何殘雪眼見他旁若無人地闖上靈堂,心頭惱怒,斜身搶來,喝道:“站住!”反手向青袍文士脈門扣去。忽覺眼前一花,青袍文士身子東倒西歪地一轉,竟在他腋下一鑽而入,晃著手中的酒壺罵道:“賊後生,要搶老夫酒喝嗎?”

    方殘歌和孫殘鏡眼見這人口中瘋癲,身法武功卻均是高明無比,當下齊齊變色,正待上前阻擋,這人卻已搶到靈前,忽地一頭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方殘歌等人眼見他哭得痛楚,心中怒意頓減,均想:“這人雖然瘋癲無禮,但終究是來吊唁師尊!”

    只見這青袍文士在靈前以頭搶地,哭得涕淚橫流,口中更是念念有詞,只是語聲含混,誰也聽不清說的是什麼。翁殘風竭力思索,也想不起來這人是師尊的哪位故交,眼見他長哭不休,似乎毫無止息之意,只得咳嗽一聲,上前施禮,哽咽道:“師尊已經駕鶴西歸,先生敬請節哀,還沒有請教先生尊姓大名!”

    青袍文士卻又大哭三聲,才挺身站起,朗聲道:“在下明教曲流觴!奉教主之命來此下書,哪位是眼下的雄獅堂主,便請接書!”他片刻之前還哭得昏天黑地,這時忽地立起,已是神色傲然地判若兩人。

    眾人心頭均是一震:“原來是明教的降魔明使。這人嗜武成癖,為人狂傲,但數十年來神出鬼沒,號稱神龍見首不見尾,怪不得咱們誰也不識!”卓南雁想起少年時初上明教大云島,便聽人說這位明教淨風五子中武功最高的降魔明使曲流觴因犯了戒酒令,給教主林逸煙罰到孤島上思過,一直到自己離開大云島,也沒跟他會過面。這時他凝神細瞧,卻見曲流觴身量高挺,眉目清俊,雖是醺醺微醉,青色布袍上也滿是酒漬油膩,卻掩不住一股倜儻灑脫之態。

    其時明教教主林逸煙虎視江南,隱隱有操控黑道幫派,對抗江南白道武林領袖雄獅堂之勢,雄獅堂眾弟子聽得曲流觴竟是奉命前來下書,更是心底疑惑。孫殘鏡踏上一步,道:“眼下雄獅堂還沒有堂主,堂主事務暫由大師兄處置!”方殘歌和何殘雪聽了這話,各自冷哼一聲,卻也不便出口辯駁。

    “你是羅雪亭的大弟子?”曲流觴嘿嘿冷笑,泛著血絲的眸子精光冷電般掃了翁殘風一眼,自懷中取出一封書信,恭恭敬敬地遞到他手中,朗聲道:“半月之後,本教在池州齊山行聖女登壇大典,敬請貴派光臨觀典!”

    “聖女登壇?”卓南雁心中驟然一震,暗道,“小月兒中就要當聖女啦!”心中隱隱地有一種說不出得失落之感。

    翁殘風接書在手,卻不拆看,只淡淡道:“貴教聖女登壇,想必請了不少江湖朋友吧?”曲流觴道:“不錯,江南各大門派幫會都送了請帖,雄獅堂這邊,曲某便親自先來一步!”翁殘風知道淨風五子在明教之中地位極高,聽得曲流觴親自來送請帖,顯是對雄獅堂極為看重,心下得意,緩緩笑道:“好!林教主盛意難卻,只是敝堂近日大喪,若是屆時得空,必會造訪。”

    “如此多謝了!”曲流觴退開兩步,隨即挺直身軀,向翁殘風傲然拱手道,“明教曲流觴領教雄獅堂高招!”聲音清朗,堂中眾人聽得真真切切。群豪登時一愣,跟著轟然議論。

    翁殘風更是淡眉微皺,沉聲道:“曲先生今日原是來登門賜教來著!”曲流觴仰頭哈哈一笑:“曲某平生快意恩仇,卻從未失信于人!十年之前,在黃山腳下曾得緣與羅堂主切磋一番,蒙他老人家指教了幾招,曲某受益不盡。那時曲某便曾跟羅堂主定下今日之約!哈哈,羅老頭兒是我平生最佩服的幾人之一,他雖然故去,曲某卻不能失信!”

    群豪才知十年之前羅雪亭便曾跟這曲流觴切磋武功,曲流觴所說的“蒙他老人家指教了幾招”,想必是敗在了羅雪亭掌下,當時便定下了今日之約。只是曲流觴今日趕來赴約,終究讓人覺得有些乘人之危。

    曲流觴眼見翁殘風面色如鐵,當下大袖一擺,昂然道:“曲某可不是落井下石的小人。我今日趕來,只是應了羅老頭兒當日之約。但羅老頭兒既死,你們這些做徒弟的若不願頂賬應戰,此約便算作廢。江湖中人,都知我曲流觴不是食言之輩,也就是了!”

    “他娘親老子的!”莫愁向卓南雁低笑道,“這曲流觴好大名頭,行事卻是顛三倒四,說來說去,卻只是怕江湖中人說他食言懼戰!”卓南雁點頭笑道:“嘿嘿,他這等人將名聲視得重如泰山,正是古人所說的狂狷之流,但好歹也算個磊落灑脫的大丈夫!”

    翁殘風暗自松一口氣,正要說“今日敝堂大喪,不宜動武,也不算曲先生食言”,將他應付過去,哪知何殘雪嘿嘿冷笑道:“你這老糊塗,只當我師尊駕鶴西歸,便欺我雄獅堂無人了嗎?哼哼,我大師兄武功盡得師尊真傳,你這老匹夫最好不要自取其辱。”眾人均是一愣。翁殘風更是臉色發僵,狠狠掃了何殘雪一眼。何殘雪滿面得色,嘿嘿不語。

    曲流觴哪里料得到這里他們師兄弟間的勾心斗角,狂怒之下,仰天長笑:“曲某平生好酒好武,自取其辱也是一好!”退出幾步,在軒敝的大廳當中昂然挺立,身若古松矯立,滾滾的笑聲卻震擾得數丈外的靈前白燭光焰突突跳動。

    方殘歌眼見翁殘風猶豫畏縮,心頭火起,冷冷道:“在下方殘歌,願代先師領教曲先生高招!”翁殘風知道今日難免一戰,若是任由方殘歌應戰,便是在江南群豪跟前,承認方殘歌為堂主,只得硬著頭皮向方殘歌一揮手,道:“曲流觴既是挑戰雄獅堂,翁某不才,也只得代師應戰。”斜斜踏上一步,雙掌斜分,正是羅雪亭當日馳名江湖的拿手武功餐金缺玉拳的起手式“江山如畫”。

    曲流觴乜斜著眼略略一掃,冷笑道:“也還不錯!”大袖疾飛,倏地向翁殘風頂門揮去,出手迅猛,絲毫沒有客套謙讓之意。鐵袖上帶起獵獵勁風,擁在廳近前的幾個豪客被余風掃到,均覺臉上絲絲生痛。

    翁殘風面色更冷,左掌翻起,屈指成爪,一招“只手擎天”便向他袖上抓去。他武功上的悟性雖不及方殘歌,但堅忍刻苦,掌指上的勁道更勝一籌。這時眼見曲流觴以長袖拂來,便想以剛破柔,用鐵指撕下他半幅衣袖。但五指甫觸到曲流觴那汙穢油膩的大袖,卻覺袖上傳來一股柔柔的勁力,將他指力輕易卸去。

    便在翁殘風一凜之間,那大袖游魚般地自他手心滑走,驟然跳起,向他左耳掃來。翁殘風先機頓失,拼力使出一招“龍游千川”,身形斜飛,但閃避之間,耳根仍被曲流觴大袖卷起的袖風掃了一下,耳朵嗡嗡作響。

    這兩下其快無比,廳內廳外觀戰的群豪大多沒瞧出是誰占了上風,只覺兩人霍進霍退,動如浪飛,靜如山峙,不由齊聲喝彩。

    曲流觴彈指之間將翁殘風逼退,卻不乘勝追擊,翻起白眼掃了一眼方殘歌,傲然道:“你便是羅老的得意弟子方殘歌嗎?老夫好歹大了你們半輩,不妨一起上吧!”方殘歌白臉上紅光乍閃,森然道:“雄獅堂決不會倚多為勝!”

    陡然間黑影乍閃,卻是翁殘風乘著曲流觴開口說話之機,合身撲上,倏拳倏掌,“山河破碎”、“北望家國”、“金戈鐵馬”連環三招,快若狂風驟雨,疾向曲流觴攻來。曲流觴左臂大袖輕舞,如青龍盤旋,將翁殘風這幾招輕松擋開,只覺逸興橫飛,驀地大喝一聲,右掌驟翻,鐵袖鼓蕩,神龍擺尾一般向方殘歌脖頸纏來,口中笑道:“老夫只求打個痛快,哪有這許多臭規矩!”

    方殘歌眼見翁殘風黑面潮紅,捉襟見肘,知道曲流觴武功還在自己之上,此時事關師門榮辱,若不合力勝了曲流觴,雄獅堂今日不免威風盡折,當下一聲輕嘯:“初淅瀝以蕭颯,忽奔騰而澎湃。”展開“千古風流”的招式,左掌柔如秋雨連綿,化開大袖,右掌如箭,疾攻曲流觴心口。

    “好拳法!”曲流觴低贊一聲,“不想今日再睹‘千古風流’!”方殘歌出手這幾招正是歐陽修《秋聲賦》中化來的拳意,使得悲慨深沉,意境清遠。曲流觴看得心癢難搔,雙袖繚繞,猶如鳳翥九天,龍翔四海,矯捷身形在方殘歌、翁殘風兩人之間穿來插去,還不忘時時順口指點:“嗯,方老三這招使得妙,只是有些剛猛外露!”“翁禿頭,殘金缺玉拳要有玉石俱焚之心,才能得盡其妙,你又有點勇氣不足啦!”

    群豪眼見他在雄獅堂兩大高手夾攻之下,兀自游刃有余,心下駭異,喝彩之聲此起彼伏。何殘雪眼見兩位師兄斗得吃力,才知這醉鬼老頭兒武功驚人,心中好生後悔適才出言輕狂。

    片刻工夫,三人已折了十余招,曲流觴看出方殘歌武功精奇,大半心思全放在他這邊,鐵袖蕩起陣陣罡風,不住壓來。翁殘風樂得方殘歌作中流砥柱,身法飄忽,施展小巧招式只在外圍纏斗。方殘歌自然瞧出翁殘風的用意,但他素來好強,此戰又關乎雄獅堂榮辱,仍是竭盡全力,拼死搶攻。

    又戰數招,曲流觴鐵袖上的招式和勁氣忽剛忽柔,抽絲剝繭般地將方殘歌和翁殘風緊緊縛住,口中大笑道:“哈哈,羅老頭兒,你是英雄好漢,卻不能慧眼識才,教的弟子如此不濟,可惜,可惜!”方殘歌聽他貶及師尊,胸中怒火升騰,猛地鋼牙一錯,忽使險招,竟不管曲流觴攔腰掃到的大袖,左掌一招:“山岳崩頹”,凌厲無比地撞向曲流觴心口。

    曲流觴原只想施展神功,讓“羅老頭兒”的這兩個弟子知難而退,出手未免有些托大,但見方殘歌鋌而走險,陡然大驚:“這小子當真不容小覷!”好勝之心陡增,左掌輕拂,將翁殘風逼退,攔腰掃向方殘歌腰間的右手忽地探出大袖,屈指疾彈,幾縷勁風直向方殘歌手臂射去,正是平生得意武功“彈指神通”。

    方殘歌手臂給指風掃中,面色慘白,忽覺經脈酸脹,胸口發甜。原來他當日遠赴龍驤樓下戰書,曾被卓南雁失手打傷,這時內傷初愈,激戰之下,便有些力不從心。但他知道此戰事關雄獅堂榮辱,拼力咬牙,鐵掌仍是向曲流觴當胸疾拍過去。

    曲流觴雙眉驟揚,胸口陡然塌陷三寸,堪堪避開方殘歌的全力一擊,反掌斜斜劈向對方脖頸。這時生死相搏,已顧不得什麼手下留情了。方殘歌此時內息不暢,眼見掌到,卻覺一陣無能為力。

    堂主群豪齊聲驚呼,陡然間青影驟閃,方殘歌只覺脖領一緊,已給人凌空提起,硬生生向後拉出數尺。一股怒濤般的勁力帶著方殘歌倒飛數尺,直到他穩穩落在地上,才瞧見出手救下自己的正是先前那放聲狂笑的陌生漢子。

    “好功夫!”曲流觴心內本不願與雄獅堂多結仇怨,但適才生死之際,又不得不施展辣手,眼見方殘歌竟然無恙,心內倒是一陣驚喜,卻見這頭戴斗笠的漢子靜如山岳般地立在方殘歌身前,雖是一言不發,卻如刀仞高崖,自有一股不同尋常的晨渾氣勢。

    這時方殘歌心魂稍定,本想上前謝過救命之恩,但想此刻只要說了一個謝字,這一仗便算雄獅堂大敗虧輸,臉上陣紅陣白,始終猶豫不前。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6
發表於 2010-9-2 09:06: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 暮雨江南 第六節:義戰怪傑 怒對奇冤
      堂中多是武林豪客,眼見卓南雁出手如電,于間不容發之間救下方殘歌,武功委實出神入化,忍不住齊聲喝彩。更有許多人紛紛向莫愁打聽,他這高手朋友是何許人也。莫愁登覺臉上生彩,但又不敢說出卓南雁的大名,只懶懶道:“這個嘛,嘿嘿,本公子也不曉得!”臉上洋洋得意,一副“本公子才懶得告訴你們”的神氣。

    曲流觴回思這頭戴斗笠的漢子適才快若雷霆的一抓一拉,內力運使、時機把握都拿捏巧妙,這時越想越覺精妙絕倫,不由起了好勝之心,哈哈笑道:“好小子,你功夫挺好啊,報上名來,跟老夫比劃比劃!”

    卓南雁拱手道:“在下曾跟羅老學過半日武功,只算得雄獅堂的末流弟子,無名小子不足掛齒,卻想領教一下曲先生高招!”他本不願這時出手,但聽曲流觴說起羅雪亭不能慧眼識才,想起當日羅雪亭初見自己,便大為賞識,更將新創的高深武功六陽斷玉掌相授,登時心頭發熱,挺身而出救下方殘歌後,更要會一會這大名鼎鼎的降魔明使曲流觴。

    “雄獅堂的末流弟子?”曲流觴醉意蒙眬的眼中陡然精光一燦,銳利奪人,只當卓南雁信口胡說,哈哈笑道,“好,好玩得緊,出手吧!”最後一聲大喝,響若雷震,堂中眾人耳中均是嗡嗡作響。

    卓南雁懶得多說,身子斜搶,左掌成爪,直向他肘彎拂去,正是殘金缺玉拳的那招“只手擎天”。翁殘風、孫殘鏡等人見他這招使得法度謹嚴,儼然便是本門嫡傳武功,而氣勢磅礴。、勁力充沛,又直追羅雪亭,心下均覺駭異:“這人是誰?師尊何時收了這麼一個弟子?”卻不知卓南雁曾受過羅雪亭指點,對雄獅堂的武功深明其要,適才見過翁殘風曾以此招禦敵,這時現學現用,居然形神盡妙。

    曲流觴喝一聲“好”,反掌便向他掌上迎去,雄渾的掌風之中夾雜銳利的指風。“啪”的一聲,兩人掌力相交,均覺內力受震,各自退開兩步。曲流觴萬萬料不到一個年少後生的掌力居然如此雄渾,身子微微搖晃,口中卻大叫一聲:“痛苦,痛苦!痛苦至極矣哉!”便如酒徒瞧見美酒,眉開眼笑,喝道:“再來,再來!”

    卓南雁也收起心內的狂氣,暗道:“若非我前些時候因禍得福,打開中黃大脈,必然不是此人對手!久聞降魔明使曲流觴嗜武成癡,又狂傲自大,這時可不宜力敵!”忽然眼前一亮,緩緩搖了搖頭,道:“眼下我卻沒有跟先生比武較量的心思了!”

    “那是為何?”曲流觴眼中閃出無限惋惜之意,忽地叫道,“哈,你定是為了此處有羅老的靈位。走,你我換個地方,殺個痛快!”卓南雁卻皺眉道:“也不必換個地方,只是高手過招,爭斗費時,先生既然要殺個痛快,咱們不如換個痛快省事的辦法!”曲流觴目光閃動,道:“又痛快,又省事,那是什麼辦法?比拼內力嗎?那你這小娃娃未免吃虧!”

    “哪里用得著那樣的笨法子!晚輩有個計較,”卓南雁笑道,“我立在此處不動,先生傾力搶攻我十招,只要能將我逼退半步,這比武便算我輸了!”此言一出,堂中轟然一響,眾人全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均想:“這少年必是瘋了!”只有莫愁、唐晚菊見識過卓南雁的武功,但想他雙足不動,抵擋明教降魔明使的十招搶攻,仍覺匪夷所思。翁殘風、孫殘鏡也是面面相覷,心內不知是喜是憂。方殘歌則凝眉緊盯住卓南雁,陷入沉思。

    曲流觴愣了一下,隨即眼中精芒電射,冷冷地道:“你說的可是真的?”卓南雁被他冰冷的目光逼視得心下生寒,卻強自笑道:“前輩若是不敢,不比也罷!”曲流觴面色僵冷,忽地仰天哈哈大笑,滾滾笑聲震得眾人耳中嗡嗡作響,堂中武功低微之人和幾個文士官吏面色慘白,急忙雙手掩耳。

    “好個賊小子,竟比老夫還要狂妄幾分!”曲流觴霍地收住笑聲,喝道,“既然如此,咱們便來個痛快至極、省事到底的法子,不必十招,賊小子只需擋得住我一招而不退,那便算你贏了!”卓南雁全力激他發怒,要的便是他狂氣發作後的這句話,當下哈哈笑道:“恭敬不如從命!曲先生是江南第一狂人,晚輩若是推卻,倒是對先生不恭了!”

    曲流觴似是對“江南第一狂人”這六個字大是欣賞,雙目閃亮,卻笑道:“留著馬屁,等你這賊小子活下來後再怕不遲!”說話之間,長吸了一口真氣,臉上紅光燦然,漆黑的長發如被大風吹動,四散疾舞,雙臂上的衣襟更是獵獵作響。眾人均知他此時內力運轉,由內而外,聲勢驚人,堂中登時靜得鴉雀無聲。

    卓南雁的雙臂卻緩緩垂在腹前不動,雙足不丁不八,忘憂心法展開,霎時之間心神籠罩八方,整個人便似古井無波,只有似斷似連的掌意在身周湧動。

    “這少年當真古怪!瞧他年歲不大,怎地修為便似數十年一般?”曲流觴銳利如劍的眸子之中也不禁閃出驚奇之色。這時他渾身大氣鼓蕩,已然如箭在弦,驀地大喝一聲,電射而上,雙掌齊齊推出。瞬息之間,掌變拳、拳變指、指變爪,交互變換,最後在凝為掌勢,但風聲颯颯,這一擊之中竟隱含彈指神通的奇門指力、明教大天羅掌的陽剛掌力和攝血離魂爪的陰寒爪風。本書轉載ㄧбk文學網wαр.①  ⑥κ.сΝ

    堂中群豪被曲流觴這石破天驚的一招震懾,盡皆悚然動容。猛聽得卓南雁一聲輕嘯,雙掌斜翻,輕若飄羽地推了出去。他這一推看似平淡無奇,但曲流觴急變的掌勢卻驟然一頓,兩人手掌似接非接的一瞬,勁氣奔湧,離得近的一排人臉上如遭狂風拍擊,齊齊錯身閃避。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定睛看時,卻見曲流觴凝身立在卓南雁身前丈許,卓南雁則仍舊含笑靜立。兩人對望不語,恍然便似從未交過手一般。

    “好掌法!”曲流觴眼中閃爍迷醉神色,如飲醇酒,好久才哈哈笑道,“這果真是羅老的掌法!不知喚作什麼名字?”卓南雁見他滿面坦誠,殊無懊惱之色,心中不由升起惺惺相惜之意,道:“這是羅老晚近所創,名為‘無爭’!”原來他當日在絕壁峰頂親眼目睹了羅雪亭、仆散騰和完顏亨的驚世一戰,對羅雪亭所創的六陽斷玉掌的領悟已然突飛猛進,自知有這三招至剛至陽的掌法,必能撐得三招不退。這才故作狂妄地說出十招之賭。曲流觴武功雖高,但心浮氣躁之下,全力一擊,終究被他以“無爭勢”施展“寓至剛于至柔”的功理輕易化去。

    “無爭,無爭!”曲流觴仰天一笑,臉上又現出激越之色,“好掌法,好羅老!我曲流觴這一輩子,算是沒法子跟你比啦!”他嗜武成癡,雖然失手,但覺只識了這高妙武功,仍是興高采烈。翁殘風等人聽得這狂人開口認輸,各自長出了一口氣。

    “不知羅堂主何時收了你這麼個好弟子,這老頭子當真好有眼光!”曲流觴大笑之後,雙眼一翻,道,“你到底是誰?”

    卓南雁還未答語,方殘歌忽地踏上兩步,顫聲喝道:“他不是我師父的弟子!他……他便是幫著完顏亨刺殺我師尊的元凶巨惡——卓南雁!”

    堂中登時一陣大亂。雄獅堂諸多門人弟子紛紛呼喝,守住門口。滄浪閣、兩淮鏢局等人更是如臨大敵,各自掣出兵刃,虎視眈眈。但適才卓南雁顯示的武功太過驚人,眾人更不相信卓南雁敢孤身犯險,一時心中既驚且畏,誰也不敢貿然上前。

    “有趣有趣!”曲流觴卻雙眉乍揚,叫道,“你當真是卓教主的兒子卓南雁?”卓南雁掀起斗笠,隨手拋在地下,仰天笑道:“正是!在下正是如假包換的卓南雁!”

    堂中當即又一陣大亂,掣刀拔劍和喝罵叫嚷之聲響成一團。曲流觴雙眸閃亮,大叫一聲,將他不把抱住,笑道:“很好,很好!老子平生獨服卓教主,今天能見到他的愛子,當真……當真再好不過!”說到後來,聲音竟然有些發哽了。

    卓南雁知他是個性情中人,心底也是一熱,笑道:“曲伯伯好,適才多有得罪!徐伯伯、林二叔他們都還好吧?”他父親桌藏鋒身為明教月尊教主,論及輩分,自然要叫曲流觴一聲曲伯伯。曲流觴哽咽笑道“|還好還好!咱們都還好!”掃了一眼氣勢洶洶的堂中群豪,笑道,“明尊他奶奶的,這些狗賊找你麻煩,要不要老夫幫你打發了?”卓南雁搖了搖頭,心下苦笑:明教上下,敢將供奉祭拜的明尊摩尼之後加上個“他奶奶的”,也只有曲流觴一人了。

    翁殘風這時卻踏上一步,沉聲喝道:“閣下當真便是暗害我師尊的卓南雁?”這一率先喝問,座中忽有三名灰袍道人挺身而起,齊聲喝道:“天網恢恢,今日你這賊厮鳥自投羅網!”正是峨嵋派支門虛靜門的首要弟子。跟著,兩淮鏢局、滄浪閣等群豪也群起喝罵:“少要廢話,大伙一擁而上,剁了這狗賊給幫主報仇!”叫罵之聲此起彼伏,紛紛拔刀圍上。

    卓南雁眼見一張張猙獰扭曲的面容緩緩逼近,眼中都閃著血紅的恨意,心中登覺一陣沉郁愴然,挺身喝道:“我不是奸細,更不曾暗算過羅堂主!羅堂主眼下也是安然無恙!”這一喝中氣充沛,登時將亂糟糟的聲音壓住。方殘歌等雄獅堂弟子聽得他說羅雪亭無恙,心中卻不禁又驚又喜。

    原來羅雪亭在燕京之西的翠鶴山頂決戰完顏亨後,便即蹤影皆無。事後金國刀霸仆散騰遣人在峰頂峰下搜羅一通,也只找到了羅雪亭激戰時飄落的半幅衣袖。余孤天想到卓南雁已知曉龍驤樓的龍蛇變密策,若要使秘策得手,必要先除卓南雁,當下便命人將此衣袖送還雄獅堂,只說羅雪亭比武之時,被卓南雁突施惡手襲殺,一來擾亂雄獅堂人心,二來誣陷卓南雁。那龍驤樓使者路上順暢,自然比卓南雁早到幾日。雄獅堂聽了這驚天噩耗,自然亂作一團,偏巧建康周圍還有滄浪閣、巨鯨幫等四處武林豪強首腦被“卓南雁”所殺,今日才群聚雄獅堂,商議對策。

    但此時眾人聽得卓南雁說羅雪亭未死,都是心底發暖。十余年來,“獅堂雪冷”羅雪亭威震江南,早成了對抗金國龍驤樓的一面大旗,更因公正仁義而俠名遠播。眾人想到這面大旗安然無恙,恍然便似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卓南雁環顧群豪,緩緩道:“數月之前,在下還在龍驤樓內臥底,怎能分身來江南殺人?滄浪閣、巨鯨幫、兩淮鏢局的血案,也必是有人對我栽贓陷害!”

    眾人見他氣度凜然,雙目灼灼,心下沒來由地都是一虛。堂中微微一靜,忽地響起一道冷颼颼的笑聲:“你說羅堂主安然無恙,那他老人家現在何處?”

    卓南雁道:“羅堂主……”心底一沉,“江南龍須無孔不入,羅堂主傷勢未愈,可不能輕泄他的隱身之處!”目光電閃,卻找不到是誰發笑,只得冷笑道:“他老人家早已回歸江南。但龍驤樓已然發動龍蛇變的密令,要襲殺我大宋精英,更要謀刺太子,羅堂主要暗中主持大局,對抗龍驤樓,這時卻不便現身相見!他命我先來雄獅堂,請各位同心協力,共抗金虜。”

    方殘歌眼中光芒閃爍,顫聲道:“咱們自然盼望師尊無恙,但閣下說師尊命你趕回雄獅堂傳話,卻不知有何憑證?”他聽得師尊無恙,心緒激動,聲音都不禁抖了。卓南雁眉峰再攏,澀聲道:“羅堂主曾為我修書一封,只是這書信……卻被在下不慎遺失!”心下忽然覺得一陣帶著滑稽的歉疚,“我甫入江南,便撞上那神秘莫測的白衣人,丟失書信,連雄獅堂的雄獅令也讓我丟給了柳四嫂,嘿嘿,這豈不是天意讓我這狂妄小子多受磨難?”

    孫殘鏡干咳兩聲,道:“假若師尊當真讓你傳話,可說沒說眼下的雄獅堂由誰做主?”卓南雁冷冷掃他一眼,道:“羅堂主未說由誰執掌雄獅堂,但他曾說讓我將那短書交給方殘歌,命他發動雄獅堂群豪,對抗龍須!”他雖對方殘歌沒甚好感,但對翁殘風、孫殘鏡這師兄弟二人更有些鄙夷,這兩句話說得再明白不過,羅雪亭雖沒明說誰是雄獅堂主事之人,但早將雄獅堂衣缽托付給方殘歌了。

    忽聽人群中有人冷笑道:“日你老子娘的!姓卓的小子說了半天,只是在這里亂放空屁,沒一句話有些著落!老子瞧他更像龍驤樓的奸細,來咱們這里挑撥是非,壞我大宋基業!”這聲音干澀陰冷,聽來刺耳至極,正是先前冷笑的那人。

    曲流觴厲聲喝道:“是哪個狗賊藏頭縮尾?有種的便站出來說話!”這一喝聲色俱厲,震得堂中嗡嗡作響。那人卻不再言語。眾人四處尋望,卻也尋不到說話之人。

    “這位仁兄不知是誰,卻是話糙理不粗。”翁殘風面色僵冷,向人群中掃了兩眼,才將目光落在卓南雁身上,干笑道,“卓南雁,閣下說來說去,卻全是一番虛言,又有誰能信得過你?”

    卓南雁眼見廳內廳外百十道目光齊齊想自己射來,眼神中盡是冷颼颼的疑惑和敵意,忽然間覺出一股空蕩蕩的悵然和郁悶,仰頭長笑道:“大丈夫只求問心無愧,你們信得過也罷,信不過也罷,卻又關我何事!”

    忽聽有人呵呵笑道:“諸位,本公子信得過他!”一人緩步而出,笑吟吟地四處拱手,正是莫愁。翁殘風、方殘歌等人瞧見了他,全不由雙目發亮。方殘歌叫道:“莫大少,你是何時到的,怎地也不知會一聲?”翁殘風也低笑道:“莫老弟偷偷摸摸地來到雄獅堂,是瞧不起你翁老哥嗎?”莫愁笑嘻嘻地喝喏施禮,口中插科打諢,竟跟雄獅堂的四大弟子全是熟稔無比。

    “莫大少,適才你說信得過這姓卓的,卻不知有何憑證?”孫殘鏡揪住莫愁的胳膊,笑罵道,“你這小子終日價醉酒貪杯,這時可不能說醉話!”莫愁腆起肚子,叫道:“本公子說的話難道不是憑證嗎?這位卓公子,這個……玉樹臨風風度翩翩大義凜然,昨夜曾跟我與唐小桔子夜探妖窟,除了那為禍一方的妖鬼……”當下將眾人野廟曆險驚魂之事,簡要說了。他口詞頗妙,添油加醋,說得繪聲繪色,卻略去了卓南雁翻看龍圖和萬秀峰暗中串通妖鬼之事,之說這妖鬼乃是南宮三先生獨自為禍江湖。

    卓南雁知道他怕給自己惹上麻煩,將那龍圖之事略去不提,又想:“萬秀峰陰險狡詐,但莫愁照舊不說他的毒辣手段,這胖老兄倒頗講義氣,怪不得這麼好的人緣!”

    “這事大致就是如此了,只是最終殺出了比妖鬼還奸狡的白衣人,將卓老弟身上的銀兩、書信一股腦兒地搶走!”莫愁口沫橫飛,眼見眾人眼中仍舊滿是疑惑之意,大手一擺,歎道:“這叫自古英雄多磨難!諸位要的憑證本公子是拿不出來的,但這位卓老弟曾出手救了本公子三次性命,救了唐五公子小桔子兩回性命,宅心仁厚,狹義無雙!小桔子,你說是也不是?”唐晚菊略一沉思,卻點一點頭,道:“莫公子所言甚是!晚生雖與卓公子萍水相逢,卻也覺得他襟懷磊落,非是叛國投敵之輩!”卓南雁眼見這兩個初交的朋友肯在群敵環伺之下為自己出言辯駁,心底驀覺一陣溫暖。

    堂上忽又響起那道冷颼颼的叫嚷:“嘿嘿,死了師父的不敢動手,死了掌門的不敢報仇,全他娘的一幫飯桶!”眾人一凜,雄獅堂眾弟子更是臉上變色。

    翁殘風淡眉緊鎖,搖頭道:“莫大少,唐公子,你們說來說去,卻也沒有見到卓南雁所說的那封師尊的親筆書信!嘿嘿,這卓南雁身負數條血債,豈是二位數句空話便能抹殺得了的?”目光陰寒地盯住卓南雁,森然道,“今日便是我雄獅堂饒過了你,只怕巨鯨幫、滄浪閣的各家豪傑,也不會善罷甘休!”

    最後這淡淡的一句話,更是火上澆油。滄浪閣等數家豪客本就蠢蠢欲動,聽了此言,齊聲咆哮。滄浪閣的副門主韓覆舟性子暴躁,厲聲虎吼:“屁話少說,老子先將你擒回滄浪閣,細細審問!”探掌便向卓南雁頂門抓來。這人身高九尺,十足的是個巨人,凌空一抓,聲勢驚人。莫愁驚道:“巨靈神掌,小心!”話音未落,卻見卓南雁單掌輕揮,順勢一帶,眾人陡覺眼前一花,韓覆舟那魁偉如山的身子已經橫飛而起,疾向人群中飛去。

    韓覆舟人在半空,哇哇暴叫,人群中卻閃出一個干瘦老者,單掌在他背上一搭一卸,已將韓覆舟穩穩放下地來。這老者瘦若枯木,眼中怒焰升騰,向卓南雁喝道:“狗雜種仗著有點武功,便可胡亂殺人嗎?辣塊媽媽的,老子的女婿跟你有何仇怨,你殺了他,老子的閨女豈不要守一輩子寡?”正是揚州兩淮鏢局的總鏢頭池三畏。原來被余孤天所殺的兩淮鏢局副總鏢頭乃是他女婿。這池三畏性子粗暴,武功卻極為硬朗,大罵聲中,疾撲而到,十指如鉤,施展的正是淮陽大力鷹爪的正宗武功。

    卓南雁聽他滿嘴汙言穢語,強壓心頭怒火,身形騰挪,見招拆招。這時那韓覆舟也飛身撲來,展開巨靈神掌拼力猛攻。曲流觴瞧得大皺眉頭,叫道:“卓老弟,今日情形太亂,這些龜孫子,老夫替你打發,你且先走一步如何?”卓南雁心知若是此時一走,那就明擺著自認理虧,當下朗聲笑道:“曲先生萬萬不可插手!這些不明是非的家伙,也奈何不得我!”

    韓覆舟和池三畏聽得曲流觴罵他們作“龜孫子”,齊聲破口大罵,汙言穢語,滾滾而作。曲流觴看他三人斗得甚緊,心癢難耐,既然無法“插手”,那也只得“插嘴相助”了,當下反唇相譏,一時間堂上拳來腳往,“龜孫子”、“辣塊媽媽”之聲滿堂亂飛。

    忽聽有人長吟道號:“無量天尊!”座中那三個灰袍道人長劍齊齊出鞘,當中一人振聲喝道:“閣下負隅頑抗,未免太也不將我大宋武林放在眼內,得罪了!”劍光閃爍,三把長劍齊刷刷地指向卓南雁。

    卓南雁呵呵冷笑:“我若是任你們宰割,便是將大宋武林放在眼內了?”想到自己不明不白地遭人陷害,蒙冤難申,悲郁之氣直塞胸口,一時竟再也懶得出言辯駁,掌風虎虎,將五人盡數籠住。但這三道全是峨嵋支派虛靜門的好手,號稱“虛靜三劍”,聯手多年,雖不如南宮世家的劍陣厲害,但也是渾如一體。這時一入戰局,卓南雁心浮氣躁之下,一時迭遇險招。

    “方老弟,翁大哥!”莫愁急得雙手連搓,叫道,“這個……君子動口不動手,有什麼事不妨慢慢商議!這里還擺著羅堂主的靈位,大伙掄刀動劍,豈不是對羅堂主不敬?”

    方殘歌蹙眉沉吟,點了點頭,正待發話,卻聽人群內又響起那道冷森森的笑聲:“咱們練武之人,從來都是動刀動槍,動口動筆那是秀才們的事情!這姓卓的小子算計了羅堂主,咱們便在羅堂主靈前將他亂刃分尸,給羅堂主報仇!”這人並不露面,詞鋒卻是犀利至極,一言出口,堂中便有不少漢子轟然叫好:“殺了這厮,給羅堂主報仇!”何殘雪年少氣盛,輕嘯聲中,挺身插入戰局。方殘歌、翁殘風等人聽這人提起師尊,心下猶豫,就不便出言反駁。

    激戰之中,卓南雁的心倒漸漸冷靜下來,展開龍虎玄機掌法,在掌影劍光之中穿來插去,便將局面漸漸扳回。眼見韓覆舟撲得較猛,卓南雁驀地反掌輕撥,借力打力,將他帶得向池三畏撞去。池三畏收手不及,如鉤鐵指將他衣衫撕破,在肩上劃出五條血印。兩人一起大聲怪叫,一個大喊“老瘦猴作死”,一個回罵“滾你辣塊媽媽”。卓南雁沉聲低笑,招化“俯拾即是”,雄渾的掌力到處,將峨嵋三道的長劍卷在一處,只聽得“叮叮當當”一陣亂響,三道長劍碰撞,險些脫手。

    卓南雁迫退強敵,卻並不進擊,掌風激蕩,壓得那幾人近身不得,朗聲喝道:“金國龍驤樓的‘龍蛇變’密令業已發出,江南龍須待機而動,不但要襲擊大宋能臣干將,更要謀弑太子,動搖我大宋國本!羅堂主命我傳話過來,這等危險關頭,正要我等戮力同心,共抗金虜,萬不可而兄弟相殘,讓金虜坐笑!”目光如電,直打在翁殘風的臉上。

    這番話義正詞嚴,眾人不由心中均是一凜。

    便在此時,忽聽得一道粗沉無比的呼喝傳來:“明教林霜月,拜會雄獅堂!”喝聲響亮,雄獅堂中的群豪聽個滿耳。卓南雁聽得“林霜月”三字,心頭突地一顫,掌上發力,將分從左右攻到的何殘雪、池三畏震得疾退數步,舉目向廳門望去。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7
發表於 2010-9-2 09:07: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 暮雨江南 第七節:鴛侶重逢 舊盟難釋
      “是明教林姑娘嗎?”方殘歌早已挺身而起,雙目閃光,長聲叫道,“快快有請!”聚在廳門口的眾人自動向兩旁分開,一行英氣勃勃的勁裝漢子大步而入,當頭那人滿臉干練之色,正是春華堂舵主陳金,但眾人的目光卻全落在當中那窈窕婀娜的白衣少女身上。

    這少女身材修長,從頭到腳似是籠著一層玉潤珠明般的淡淡光輝,恍然便似從傳說的仙境中走入凡塵的天女仙子。她星波明澈的雙眸輕輕一掃,廳中眾人均覺得那清炯炯的目光似是向自己凝望過來,無不心旌搖蕩。霎時間亂糟糟的雄獅堂上便是微微一靜。

    卓南雁跟她眼神交接,腦中更是轟然一響,燈節相遇、燕京縫綿、雪夜別離的諸般情形一起湧上心頭,恍惚間只覺天地之間除了那雙波光流淌的眸子,再沒有別的什麼了。才分手不久,但此時重逢,他卻覺林霜月比之從前又嬌麗了許多,玉質仙姿,美得讓他的呼吸為之一屏。

    林霜月卻似渾沒瞧見卓南雁似的,目光在堂中一掃而過。落在方殘歌臉上,飄然一禮,淡淡笑道:“方公子,別來無恙!”方殘歌望見林霜月那清蓮般的嬌靨,卻覺一陣口千舌操,忙道:“林姑娘,聽說幾日之後,便是你的聖女大典之禮了,不想竟能得空來此!”

    聽到“聖女大典”四字,林霜月的眼中閃過一絲似怨似傷的波瀾,卻一閃即逝,隨即笑道:“小妹的登壇之典,還要敬請方公子屆時光臨啊!”方殘歌只當她親自來此相請,登時受寵若驚,連道:“那是,那是!便是千難萬險,方殘歌也會前去!”林霜月莞爾一笑:“哪里有什麼千難萬險!”方殘歌瞧她櫻唇紅破,笑靨如花,霎時心旌搖曳,恍然若醉。

    卓南雁見林霜月對自己視而不見,胸中一陣酸苦湧起,咽喉間似是被什麼東西噎住了般難受,心神恍惚之間,肩頭被何殘雪五指拂中,火辣辣得生痛。卓南雁心底的悲郁傷痛一起翻湧上來,真氣鼓蕩之間,大吼一聲,反手將何殘雪震得摔了一個筋斗。池三畏罵道:“兔崽子好生了得!”不敢直攖其鋒,和峨嵋三道、韓覆舟等人齊齊退開數步。

    林霜月向幾人瞥了一眼,蹙眉道:“此處既是羅堂主靈堂,怎地還有許多人在此吵嚷打鬧?”翁殘風眼見林霜月聲勢驚人地來到雄獅堂,卻只跟方殘歌說話,心下生疑,忙道:“這卓南雁是襲殺師尊和許多江湖朋友的最大嫌凶,大伙正要齊心協力,誅殺他!”說著目光一寒,意味深長地呵呵笑起來,“怎麼,林姑娘當日試劍金陵會上也曾與這厮照過面兒,想必也識得他吧?”

    “這個人嘛……”林霜月的眼波其快無比地在卓南雁臉上淌過,冷冰地道,“我可從不識得!”卓南雁渾身一震,心底火辣辣地生痛:“她……她為何如此對我,是怪我當日對她冰冷無情嗎?”

    “啟稟大師姊,這位卓兄弟,我倒識得!”陳金自林霜月身後大步閃出,躬身道,“昨日在醉仙居,他曾留下雄獅令,救護本教孤苦遺孀四嫂,倒是個俠義漢子!”

    一個面帶風霜的縞服**給兩個明教弟子攙了過來,正是柳四嫂,一眼瞧見卓南雁,立時眼含熱淚,哭道:“陳兄弟和這位林姑娘怕我留下吃虧,先讓別的兄弟幫我照看鋪面,要帶我先回鄉避過風頭,不想卻在這里遇到恩公!只是那令牌後來又被個蒙面漢子奪去了,聽說這令牌乃是個重要物件,沒法子還給恩公,好生有愧!”說著便要行大禮。

    “給柳四嫂的雄獅令,怎地卻又被個蒙面人奪走了?”卓南雁若有所思,怔怔地將她攙起,斜眼望向林霜月,卻見那雙盈盈妙目正凝視著自己,瞥見自己看她,迅即將目光投向廳外。他心底忽憂忽疑,渾不知跟柳四嫂說了些什麼。

    方殘歌跟柳四嫂打聽了卓南雁贈給她的令牌形狀,面色微變,沉聲道:“翁師兄,那果然是師尊親制的雄獅令,只是卻又被一個蒙面漢子奪去了,好不蹊蹺!”

    翁殘風沉吟不語。人叢之中卻又響起那陰冷突兀的怪笑:“那又有什麼稀罕!這姓卓的蠢材既然暗算了羅堂主,羅老身上的物件他自然要拿什麼便拿什麼!總而言之,這蠢材乃是暗算羅堂主,刺殺滄浪閣主、巨鯨幫主的最大嫌凶,大伙兒先合力宰了他。錯便錯了,哪日尋到正主,一般地再殺了就是了!”

    “說得在理,”韓覆舟雙眼發亮,獰笑道,“管他是對是錯,且先宰了再說,還我師兄命來!”蒲扇般的大手劈頭砸向卓南雁。他這一出手,池三畏、何殘雪和峨嵋三道便即連綿攻到。

    “諸位!”林霜月見幾人斗得甚急,秀眉微蹙,卻向人群中望去,朗聲道,“只是這姓卓的蠢材既盜得羅堂主這令牌,為何又要大發善心,將雄獅令贈給柳四嫂?”眾人見她皓齒微嫣,說不出的清麗多姿,全不由一陣意動神搖。不少後生子弟竟不去看卓南雁幾人的激戰,目光只顧緊緊鎖住林霜月。

    那聲音卻也跟著發笑:“這蠢材先當著眾人之面,將雄獅令贈給這小寡婦。再乘著無人之時,扮作蒙面人奪回。嘿嘿,這點邀買人心的小把戲,還瞧不出來嗎?”柳四嫂怒道:“你胡八道!那搶奪令牌之人,雖然蒙著臉,卻身形干瘦,決不似恩公這般高大!”循聲四望,卻不見說話之人。莫愁也道:“正是,正是。卓老弟離開醉仙居後,一直與我們在一起,他又不會分身術,哪能有工夫再去搶回令牌!”

    林霜月卻笑道:“那也難說得緊!既是蠢材,自然做事匪夷所思,難以常理揣度!”卓南雁素來精明冷定,但這時乍逢林霜月,卻不禁方寸大亂,聽得她似是在替自己辯駁,又似跟那人一唱一和,出言譏諷自己,心底念頭紛湧,一時間迭遇險招。

    忽聽曲流觴大喝一聲“小心”,屈指一彈,勁風到處,將兩把射向卓有雁的飛刀震得折向疾飛,“噗噗”地插入明柱之中。卓南雁心頭一震,才知適才是有人乘著自己心神激蕩之時出手偷襲,若非曲流觴出手,只怕便會著道。若是往常,他自會展開忘憂心法找尋偷襲之人,但這時失魂落魄,竟連那暗器都懶得瞧上一眼。

    “還不現身嗎?”驀聽林霜月嬌叱一聲,白影閃動,向人叢中疾撲而去。群豪一陣大亂,迎面那人眼見她劍光閃爍,恍似仙子禦風般掠來,驚得脫口大叫:“可不是我……”話音未落,林霜月凌空倏翻,短劍陡地一斜,已抵在那人身旁一個矮漢喉下,冷笑道:“是條漢子,便該站出來說話,何必藏頭縮尾!”

    那矮漢斜刺里躥出,快如脫兔,但林霜月身法輕靈,如影隨形,任他知何閃避,短劍始終抵在他喉下。那人騰挪數步,自知輕功不及,凝身立住,呵呵笑道:“可笑可笑,原來明教的聖女,竟跟大宋的奸細卓南雁沆瀣一氣!”

    莫愁雙眸一亮,大叫道:“哈哈,原來是萬老哥!你老兄幾時學了這門腹語功夫,竟跟南宮溟一般改了口音,更他奶奶的易容成了這般模樣?”那矮漢臉色急變,十分尷尬,他雖是粗衣鄙服,臉色也抹得黝黑,莫愁卻仍是一眼便認出了他便是萬秀峰。

    原來適才林霜月帶著陳金等人走入堂內,便命明教教眾四處散入人群,暗中查探。萬秀峰的腹語之術雖奇,卻終究瞞不過四下逡巡的明教弟子。林霜月瞥見明教弟子向自己打來的手勢,便施聲東擊西之術突襲。萬秀峰武功雖強,卻是驟出不意,登時受制。

    格天社“萬峰獨秀”在江湖上名頭響亮,翁殘風等雄獅堂弟子、前來祭奠的武林群豪和官場上人物,有不少都識得他的,全不知他易容改裝,有何用意。翁殘風等跟他有些交情的,當下忙施禮招呼。

    忽聽陳金大聲呼喝:“在這里了!”出掌如電,緊緊扣住一個轉身待逃的干瘦漢子的脈門。柳四嫂驀地大叫一聲,指著那干瘦漢子道:“是他!就是他這狗賊搶走了令牌!”嘶叫聲中,搶上去便要厮打,陳金急忙將她按住,跟著雙手疾分,扯開那干瘦漢子的外袍,露出里面的格天鐵衛的裝束。

    陳金五指緊扣住那干瘦漢子肩頭琵琶骨,大笑道:“這位朋友,陳某綴了你這多時候,還想逃嗎?令牌在何處?”那干瘦漢子要穴被點,動彈不得,但陳金搜查一番,卻也沒找到雄獅令。眾人料不到萬秀峰竟和手下鐵衛齊來雄獅堂,卻又易容改裝不現形跡,登時議論四起。

    萬秀峰適才被林霜月施展聲東擊西之術,閃電般制住,知道這時無法躲閃,索性挺直腰板,干笑兩聲:“嘿嘿,易容喬裝算得什麼,為了給我大宋鋤奸掃邪,就是刀山火海,我萬秀峰也決不含糊!”

    林霜月冷笑道:“誰是奸細,這時可還不好說!”青光乍閃,短劍輕揮,已裂開了他胸前的衣襟。“啪”的一聲,一塊黑黝黝的令牌自他懷中跌落在地。

    “雄獅令!”翁殘風、孫殘鏡等人望見那漆黑如墨的鐵牌,均是“咦”了一聲。方殘歌將令牌拾起,目光森冷地盯住萬秀峰道:“這果然是本派的雄獅令,萬老兄派人奪走這令牌,又易容改裝來此,不知有何用意?”

    卓南雁被這幾人纏斗良久,對峨嵋三道的劍陣路數早已了然于心,眼見三人劍光連綿,輾轉刺到,厲喝聲中,斜身搶出,掌心排山倒海般拍出,正是六陽斷玉掌中的“玉碎勢”。峨嵋三道首當其沖,三把長劍震得疾飛上天,“噗、噗、噗”地插入房頂。卓南雁掌力不收,力辟華山般地壓了過來。池三畏閃避稍慢,只得跟他對了一掌。

    雙掌相接,池三畏臉色潮紅,有如飲了醇酒般,緩緩退開兩步,一口鮮血便吐了出來。韓覆舟氣為之奪,疾退數步,叫道:“不打了,不打了!我……我看你這功夫可比那刺客高明許多!”

    卓南雁這時卻心緒起伏,大步走到林霜月身前,陡覺馨香浮動,那抹熟悉的淡淡芬芳又飄到鼻端,登時聲音微微發顫,道:“多謝……多謝你拉!”兩人目光交接,卓南雁見她星波瑩明的目光仿佛春冰乍破,蕩起層層漣漪,似要將他心魂吞噬融化。

    “你謝我做什麼?”林霜月眼中柔情卻又瞬間消逝,冷笑道,“這萬秀峰欺壓我明教遺孀,我們追蹤來到雄獅堂,也只是為我明教弟子討個公道!”“鏘”的一聲收起短劍,俏臉倏地轉過去,不再看他。卓南雁呼呼喘氣,心底慢慢沉下去:“我終是傷透了她的心!”

    “原來是老相識!”萬秀峰仰天一陣怪笑,“嘿嘿,怪不得肯為卓南雁這奸細出頭說話!”林霜月雪白的玉面上飛出一抹輕紅,卻也不願跟他辨駁。幾個明教弟子不禁紛紛出口喝罵。忽聽有人一聲長笑:“這卓南雁是不是奸細,須得朝廷定奪,可不是閣下說了便算的!”笑聲清朗,猶如金石交擊。眾人心中均是一凜:“這人好大口氣,言語間竟連格天社都不放在眼里!”紛紛轉頭向外觀瞧。

    跟著一道響若巨雷的喝聲在廳門口炸響:“方老三、翁老大呢?不搭理老和尚不打緊,鐵捕大人駕到,也不出來迎迎?”聲音粗豪無比,將眾人亂糟糟的議論登時壓了下去。曲流觴雙目一亮,喝道:“丐幫醉羅漢?哈哈,你這老東西還沒死嗎?”

    廳門群豪散開,一行人大步走人,當先那老者光頭長髯,打扮非僧非俗,正是卓南雁當年見過的醉羅漢無懼和尚。無懼瞧見曲流觴,也是嘿嘿苦笑:“老醉鬼,和尚便要死,也得先將你灌死!”眼光落在堂中的牌位上,登時面容僵硬,神色痛楚。

    曲流觴卻凝神望著無懼身後那滿面英氣的高大漢子,冷冷地道:“這位想必便是名震江南的‘不死鐵捕’陳鐵衣吧?”那大漢還未應聲,無懼卻向那大漢道:“小師叔,這幾位江湖朋友想必你都認識吧?”自靖康之變後,金兵南渡,少林寺慘遭洗劫,名存實亡,但醉羅漢無懼在少林派中輩分極高。眾人聽得五六十歲的老和尚無懼竟喊這大漢“師叔”,都覺得一奇。

    那大漢穩步上前,向眾人拱手道:“在下陳鐵衣,奉太子之命,前來吊唁羅堂主!”群豪聽得眼前的不死鐵捕竟是奉太子之命前來,更是一陣騷亂。

    要知當時秦檜權傾天下,本為“天子耳目之司”的禦史台反成了他一人之鷹犬,禦史台六察司下設的格天社更是秦檜的嫡系爪牙,橫行朝野。朝野間能與格天社相抗的,只有負責拱衛皇城的皇城司。據說這皇城司直屬于太子趙瑗管轄,不受殿前司節制,專以精干侍卒勘查臣民動靜,乃是趙構提防秦檜尾大不掉的殺手锏。陳鐵衣便是皇城司中兩大提點官之一,只因行事剛直,面冷如鐵,朝野中人便全以“鐵捕”呼之。

    這陳鐵衣武功精深,追捕要犯頑凶之時更是百折不撓。據說當年“湘江九龍”盤踞湘江,為禍一方,讓地方官府莫可奈何。當時還只是皇城司小吏的陳鐵衣聞聽之後,孤身出京,單人只劍,獨闖湘江十二連環塢,奮戰三日兩夜,身負刀傷箭創三十余處,終于將九名江湖巨惡悉數廢去武功,擒拿歸案。那一戰震動江湖,黑白兩道便在他這“鐵捕”綽號之前,再加了“不死”二字,以示敬畏。

    大宋朝廷要員因他擅離職守,要將他革職查辦,哪知太子趙瑗卻出面褒獎,推薦為提點官。湘江一戰之後,這陳鐵衣便成了太子嫡系,可攜金牌虎符,探查民風,巡捕京師凶犯。陳鐵衣自此名聲大振,更被人列為江南四公子之一,排名只在“書劍雙絕”虞允文之下。

    卓南雁眼見陳鐵衣生得高岸魁梧,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雖是淡黑如鐵,但眉目俊朗,顧盼之間,更有一股勃勃英氣。他心下暗道:“‘不死鐵捕’好大的名氣,不想竟也年紀輕輕。嘿嘿,他此來建康,莫非也是為我而來?”卓南雁只掃了他們兩眼,便又向林霜月望去,卻見林霜月正和曲流觴、陳金等人低聲細語,搖曳的燭光下,她那雪貌花膚便又多了一層縹緲朦朧的柔美。矚目良久,也不見她向自己瞧上一眼,卓南雁心中驀地一陣苦澀,更覺胸中抑郁難舒。

    醉羅漢無懼和尚、不死鐵捕陳鐵衣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之輩,不少人便忙著上前見禮。方殘歌、莫愁與陳鐵衣更是熟撚,而此時陳鐵衣奉太子之命前來吊唁羅雪亭,身份尊崇,雄獅堂上下頗有受寵若驚之感。

    “想不到雄獅堂之事竟能驚動太子!”萬秀峰仰天打個哈哈,上前兩步,笑道,“陳老弟,你來得正好,有你這鐵捕在此,什麼奸細頑凶都難逃法網!”

    “萬兄請放寬心,是非忠奸,自有公論!”陳鐵衣灼灼的目光直落在卓南雁身上,緩緩道,“無論如何,卓兄此刻嫌疑甚大,請卓兄隨我回皇城司,細細勘問。”卓南雁冷哼一聲,目光倏地銳利如劍,一字字地道:“在下不是犯人,何必要隨你走?”

    陳鐵衣道:“聽說格天社趙祥鶴趙大人已命格天鐵衛全力擒拿卓兄。卓兄難道想隨萬兄去格天社辨明是非嗎?”卓南雁雙眉乍揚,笑道:“我要去哪里便去哪里,莫說格天社、皇城司,便是天王老子,也管我不著!”

    眾人聽這兩人一見面就針鋒相對,堂中氣氛立時又緊張了許多。莫愁卻想:“格天社審案時手段強硬,刑訊逼供,無所不用其極,這卓南雁若是隨鐵捕去皇城司,倒不失為一條活命之途!”沖著卓南雁擠眉弄眼,大使眼色,卓南雁卻是視而不見。

    “我瞧你這小兄弟倒不似壞人!”無懼踏上兩步,眯著眼瞅著卓南雁,道:“只是你這小子惹下的麻煩太多,身負數宗血案,更有人傳言你是龍驤樓奸細,若不隨鐵捕進京,不說江湖中的黑白兩道,便是格天社、皇城司這兩張大網,你便躲不過去!”這時卓南雁身形挺拔高大,早非幾年前楊將軍廟中的小叫花子模樣,無懼已認不出他了。

    “在下是孤雁野鶴,去留隨意,這時懶得進京!”卓南雁說著仰頭遠望,卻見廳外夜色沉沉,濃黑的墨色猶如一塊無比龐大的陰霾堆積,他心中登時湧起一股說不出的倔強悲涼,緩緩握緊雙拳,仰天長笑道,“我卓南雁只求行止無愧于天地,便是天下人全都怨我恨我,那也由得你們!”

    林霜月聽他笑聲悽惻,芳心微顫,終于忍不住轉頭向他望去,卻見卓南雁凝立堂中,身形挺拔如岳,幽幽燭火映得他臉上愈增堅毅之色。她的黛眉緩緩鎖起,輕輕地歎了口氣。

    “好一條血性漢子,老和尚偏不信你是奸細!”無懼眼中精芒一閃,忽地大叫一聲,“要想洗刷你這金國奸細之名,那也容易得緊。來人啊,將那丫頭給我押上來!”兩個丐幫弟子扛著一個麻袋大步而入,解開袋口,卻現出一個紫衣女子來。

    卓南雁一見那女郎形貌,額頭竟倏地滲出了汗珠。這女子眉目如畫,明豔奪人,卻是完顏婷。這時她雙手被綁,口中也給塞了麻布,仰頭望見卓南雁,登時眼中波光瑩閃,似怨似嗔,更增嬌豔之色。

    驀然間重睹這張能讓百花失色的絕豔容顏,卓南雁陡覺胸口如遭重錘轟擊,心神激蕩起伏。他這時才明白,自己對她的情愫竟也是如此得刻骨銘心。在燕京芮王府朝夕相處了那麼久,忽遭巨變分離,那一縷相思和牽掛,似乎平常難覺,實則深已入骨。林霜月見了完顏婷,芳心也是突地一震,覷見卓南雁失魂落魄的神色,俏臉霎時也變得顏色如雪。

    廳中群豪除了他倆和方殘歌之外,全不識得完顏婷,眼見這以俠義豪爽聞名的丐幫長老忽地綁來一個美豔女子,均是一愣。莫愁素來好與無懼調侃,這時搖著折扇笑道:“哈哈,看不出你這老實巴交的老和尚也好這調調,只是這般明目張膽地扛著個嬌滴滴的小美人亂跑,目無幫規,膽大妄為,實在過火!”

    “嬌滴滴的小美人?”無懼吹胡子瞪眼地道,“這妖女出手狠辣,在風陵渡,不分青紅皂白便砍翻了咱們四名弟子,混江龍喬鐵的一個膀子便廢在了她手上。老和尚追了她兩日,才將她擒下!”眾人均知喬鐵乃是丐幫六袋弟子,綽號“混江龍”,在江湖上頗有聲名,不想竟折在這嬌媚女郎之手,廳中登時微微一亂。莫愁也是一驚,叫道:“小美人,喬老六何處招惹你啦,你竟要下這毒手?”完顏婷橫目瞪了莫愁一眼,隨即又死死盯住卓南雁,眼中似欲噴火。

    無懼轉頭喚出一名弟子,喝道:“喬鐵哪里招惹這妖女了,你來說說!”那弟子鼻青臉腫,嘶聲道:“出事那晚,喬大哥正跟本舵的幾個朋友喝酒,不知為何,有人說起羅堂主之死,夏老八、辛十二他們便破口大罵那卓南雁忘恩負義,投靠金國。喬大哥道,聽說那姓卓的是迷戀上了一個金國的妖女郡主,這才叛了羅堂主,那是見色忘友,比之忘恩負義,更加混蛋百倍……”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8
發表於 2010-9-2 09:07:56 |只看該作者
卓南雁心頭惱怒,又有數分疑惑:“當日我在峰頂大戰完顏亨,後來又救得羅堂主遠遁,峰頂的金國侍衛瞧得清楚!怎地這些事,江南武林全不知曉,倒是我迎娶完顏婷、暗算羅堂主的消息傳得滿天飛?”微一凝思,便即了然,“嘿嘿,這必是龍驤樓潛在江南的龍須暗中造謠,推波助瀾。我得悉龍蛇變之秘,他們恨我欲死,便施出這陰毒手段,只盼借刀殺人,讓我死在江南武林同道手中!”一念及此,郁憤難舒的胸臆倒平靜了許多。

    那丐幫弟子又道:“那晚大伙兒全喝多了酒,便跟著喬大哥一起大罵這姓卓的該當千刀萬剮……”他越說越是氣憤,呼呼喘氣,“正罵得過癮,忽然屋門大開,這妖女便閃了進來,喝道,南雁的名字是你們這些下三爛罵的嗎?喬大哥還沒回頭,便被這妖女揮刀斬斷了臂膀。我們立時紅了眼睛,四下圍上,但這妖女武功太高,口中不住叫著南雁的名字,一邊叫,一邊流淚,出手更是拼了性命一般。我最不中用,一上來便中刀倒地,跟著夏老八、姜七爺、辛十二他們全被她砍成重傷,我正頭暈眼花之時,幸好無懼長老趕到,不然早就見閻王啦!”

    “她激戰之時,卻在喊著我的名字,還流著熱淚……”卓南雁心頭一熱,兩耳嗡嗡作響,卻見完顏婷眼波迷蒙,玉頰生紅,望來的眼神中分不清是嗔是怨是憐是恨。他心底空蕩蕩的一陣難受,目光收回,卻見林霜月也正幽幽地望著自己,冷冰冰的臉上似笑非笑,那目光分明在說:“這妖女郡主對你癡情得緊啊!”

    無懼和尚昂頭四顧,叫道:“不錯,這妖女武功雖非上乘,卻也算高明。老子瞧得清楚,她的武功乃是龍驤樓一脈的正宗功夫。”廳中群豪一陣大亂,有人破口大罵:“既然如此,這妖女必是龍驤樓的細作,還不殺了她給喬舵主報仇!”

    “這妖女傷了咱們四條好漢,可不能就一刀便宜了她!”

    “便是千刀萬剮,這妖女也是罪有應得!”無懼一聲大喝,將人聲壓住,轉頭望向卓南雁,冷冷道,“小老弟,聽說你乃是卓盟主之子,老子不信忠義之後真會降了龍驤樓!你是真降也罷,臥底也罷,眼下便能立見分曉!”猛一揚手,一把牛耳解腕尖刀“鏘”地拋在地上。那聲音突兀地撞入卓南雁耳中,便顯得尖銳生硬。無懼的目光愈加犀利,喝道:“拾起刀子,將這龍驤樓的妖女一刀宰了,以明心跡!”

    廳中轟然一亂,有人喝彩,有人起哄。莫愁卻皺眉咧嘴,道:“無懼長老,這樣千嬌百媚的一個小美人……”覷見無懼臉若寒霜,氣勢凜凜,下半句話便不敢再說下去。陳鐵衣微微搖頭,卻眼望卓南雁,並不言語。林霜月也覺呼吸一緊,盈盈眼波中漣漪蕩起。

    卓南勝卻大笑三聲,反掌一拍,雄渾的掌力擊得那尖刀躍起,直落入他手中。他身形搖晃,緩步走向完顏婷。無懼冷笑一聲,順手扯去完顏婷口中麻布,斜身退開兩步。堂中忽然寂靜下來,在百余道目光的交注下,卓南雁終于立在了完顏婷身前。亮堂堂的燭光下,映得那尖刀刺目得閃亮,他的臉色卻出奇的蒼白。

    完顏婷緊盯住卓南雁,泫然晶瑩的眼神複雜至極,驀地挺起胸來,一聲冷笑:“殺吧,下手啊,你……你這狠心的渾小子!”芳心愁苦難言,清淚縱橫,順著雪白的玉頰撲簌簌地流下。

    這幾步之間,卓南雁走得緩慢至極,實則一直在苦思如何救得完顏婷脫險。此刻聽得這聲愛恨交織的“渾小子”,卓南雁猛覺胸中熱浪沖騰,心中一陣抽搐酸楚,低笑道:“好!”驀地大喝一聲,刀光閃處,完顏婷臂上的繩索已斷。

    眾人一愣之間,卓南雁左掌疾揮,一把銅錢以“滿天花雨”手法拋出,“哧哧”勁響不絕,數支明燭陡然熄滅。

    堂中一片漆黑,眾人叱喝連連:“姓卓的這小子要救那妖女!”“守住廳門,莫要放走了奸賊!”卓南雁擊滅燈燭,卻聽一聲清冷的歎息在身後響起,正是林霜月的聲音。

    這時他心潮起伏,卻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婷兒落在這些江南武林中人手中!”反手便向完顏婷抓去,猛聽無懼吼聲如雷,掌力如潮,當胸拍到。卓南雁只得翻掌相對,黑暗之中,兩人各以內家真力硬拼一掌。卓南雁未盡余力,雖是一掌將無懼逼退,不想這老和尚的少林正宗內功剛猛無比,也震得他腕骨“格格”一響。

    只這瞬息一緩,黑暗之中,已有四五道人影揮刃沖來。卓南雁心中驚急,探掌再向完顏婷抓去。斜刺里風聲颯然,一道黑影電般撲到,驀地揮掌硬生生格在他腕上。一股雄渾至極的大力湧來,卓南雁只覺渾身劇震,氣血翻湧,小臂更是一陣酸麻。

    那人冷笑聲中,已攬起完顏婷,身子疾搶,直撞在一名丐幫弟子身上。那弟子長聲慘呼,肋骨也不知給撞斷了多少根,在黑暗中遠遠跌出。那人身法如電,業已激射而出,百忙之中,還將再次撲上的無懼踢了個筋斗。這人倏來倏去,渾如鬼魅,完顏婷才來得及驚呼半聲,已給他挾著飛掠出廳。

    “這人是誰,竟有如此身手?難道是趙祥鶴、林逸煙之流?”卓南雁心念電閃,提起十足真氣,飛身疾追。閃出大廳,便見沉沉的夜色中有人“哇哇”地慘呼著迎面撲來,卻是兩個守在堂外的丐幫弟子被那人隨手抓起,施展重手法拋了過來,卓南雁只得揮掌接住。

    兔起鶻落之間,那人已飛身上了屋脊,院中白蒙蒙的燈籠照不見他臉上容貌,依稀只見這漢子瘦削頎長,一身綠袍迎風鼓蕩。那人側身凝立,居高臨下地望著卓南雁,冷笑道:“閣下最好莫要強來,不然休得怪我無情!”笑聲未絕,大袖飄飄,飛掠出院。

    “余孤天?”這人雖將聲音故意壓得陰冷無比,卓南雁仍是瞬間辨出他這萬分熟悉的身形,霎時心中疑惑萬千,“他的武功怎地這般高強了?”沉沉的夜色之中,只聽“媽呀”、“哎喲”的痛哼之聲連綿不絕,也不知多少個奉命守衛的雄獅堂弟子被余孤天一路揮掌拍翻。他長衣飄舉,挾了完顏婷,兀自快如鬼神禦風,瞬間便去得遠了。

    此時堂中怒嘯陣陣,也不知有多少武林豪客飛身掠出。卓南雁知道自己出手相救完顏婷,江南武林更是將自己視作了十足的金國奸細。這時不可停留,只得飛身疾奔。適才猝不及防之下,卓南雁被余孤天硬撞一掌,內息受震,奔行片刻,便漸覺真氣運轉不暢,但他心內掛念完顏婷,不願停步調息,仍是鼓氣直追。

    忽聽身後一聲怒吼:“賊小子,這時你還有何話說?”卻是無懼飛身趕到,掌如奔雷,出手便是少林大金剛掌的奪命殺招。卓南雁心頭一凜:“這老和尚畢竟是少林高僧,武功當真了得!”他對這耿直俠義的丐幫長老頗為敬重,回身一掌“手把芙蓉”,將無懼這開碑裂石般的一掌輕巧卸開。

    只這麼微微一阻,風聲颯颯,一道青影飛煙般自兩人身邊掠過,正是曲流觴。卻聽他朗聲長笑:“閣下武功高妙,何不與老夫切磋一二!”他生性嗜武,眼見那綠袍人武功驚人,不由見獵心喜,身法如風,刹那間便去得遠了。

    這時幾道嘯聲起伏鼓蕩,方殘歌和翁殘風已聯袂殺到。翁殘風默不作聲,掣出紫金八卦刀,刀光如紫焰繞空,攔腰疾砍。方殘歌揮掌猛劈,顫聲罵道:“你這奸賊害了恩師,竟還敢假仁假義地來此傳訊!”想到卓南雁若真是奸細,那師尊多半真已辭世,才升起的希望瞬息破碎,更是悲怒欲狂。

    卓南雁斜身退開,笑道:“老子告訴你羅堂主沒死,那便是沒死!好大歲數,還哭鼻子!”說話之間,身法疾變“乘月返真”,在三人暴風驟雨般的掌勢刀影中東插西竄。圍攻他的三人雖是武林一流高手,但方殘歌舊傷未愈,翁殘風不願奮勇爭先,卓南雁的大半心思便全放在無懼身上。

    “嘿嘿,三個打一個,老和尚還是頭一遭!”無懼酣斗之中,大頭連搖,叫道,“好小子,枉你這身武功,卻做金國走狗!你快快說來,適才跟你里外勾結、救走那妖女之人是誰?”卓南雁聽他硬說自己與余孤天里外勾結,卻也難以辯駁,驀地朗聲大笑:“三個打一個,卻又能奈我何!”他純取守勢,游斗片刻,內息潛轉,暗中早將走岔的真氣調勻,大笑聲中,辟魔神劍應聲出鞘,精光迸發,一招“對面千里”橫劃而出。

    鏘然一響,翁殘風紫金刀的刀頭已被利劍砍斷,腕上血流如注。卓南雁劍勢不停,乘著方殘歌招式過猛,游龍出水般在方殘歌腳前劃出好大一道口子。方殘歌魂飛魄散,飛身退開,才見只是衣襟碎裂,夜風呼呼吹到胸前,想到命懸一線,霎時渾身冷汗津津。

    三人一凜之間,卓南雁已乘勢掠出,學著曲流觴的腔調哈哈大笑:“方老三,你這剛猛外露的毛病總是難改!”笑聲未絕,身若飛鴻,翩然遠去。方殘歌和翁殘風驚魂未定,無懼卻望著卓南雁的背影,大叫道:“這小子,當真了得!”

    卓南雁口中大笑,腳下卻飛快無比,余孤天和完顏婷這時早就蹤跡皆無,他只得順著曲流觴奔行之路拼力狂追,片刻之後,便到了一條三岔路前。天上幾點微星給一層薄云覆蓋,遠近景物都朦朧得似籠了霧,他矚目良久,卻見有兩條小路都給踩得泥濘無比,略一思索,便順著東邊那條岔路奔去。

    也不知急奔了多遠路程,前面愈加陰暗,一座黑黢黢的大山迎面矗立在夜色里,四野黑得讓人透不過氣來。他終于停住了步子,緩緩閉上眼,腦中便閃出完顏婷揮刀狂舞的妖嬈身影,她哭喊著自己的名字,淚飛如雨,刀光如練。他知道,自己終于又與她擦肩而過了。

    想到完顏婷那迷茫而又灼痛的目光,他心底就是一陣陣撕裂般的歉疚。猶帶雨氣的山風吹來,他心內忽又蕩起林霜月那聲意味深長的笑聲。一個人獨立在無邊無際的夜色之中,卓南雁這時心內五味雜陳,只覺說不出的迷茫惑然。

    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清冷的夜氣,霍地回身喝道:“我早說了,我不是凶手!”

    一道青影自陡峭的山岩邊挪出,緩緩道:“這時再無旁人,卓兄若是信得過我,可否將龍驤樓的龍蛇變之秘大致說說?”淡淡的星光映在那人線條剛硬的臉上,正是陳鐵衣。

    “不死鐵捕,果然有些門道!”卓南雁緩緩點頭,暗道,“雄獅堂等江南武林再也無人信我,這陳鐵衣卻是太子親信,無論如何,讓他知道了龍蛇變之秘,終究可讓太子有備在先。”略一沉思,便擇其大要,將所知的龍蛇變之秘簡略說了。說到最後,他忽覺有些滑稽,“大宋朝野都當我是龍驤樓奸細,我又何必在此多費唇舌!”他仰天呵呵一笑,“閣下聽得入耳,也就罷了,信與不信,全都由你!”

    “我信你!”陳鐵衣卻面色凝重地沉沉點頭,“雙管齊下,戕害能臣,謀弑太子,動搖國本!這等驚天奸謀,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卓南雁止住笑聲,凝目望著烏黑夜色里這張沉鐵似的面龐,忽地竟有些感動。

    陳鐵衣沉聲道:“可是卓兄知不知道,今夜過後,江南各派武林都會視你如眼中釘肉中刺?縱使皇城司會放你一馬,格天社、雄獅堂、巨鯨幫這些黑白兩道的勢力,你能逃得過嗎?”他的目光在夜色之中熠熠閃動,緩緩道,“你只有跟著在下,才可保無恙!”

    月亮從緩緩流動的云層中探出來,陳鐵衣那張堅毅的面孔給朦朧如紗的月色映著,更增豪意。卓南雁望著這張躊躇滿志的臉,心頭卻狂氣驟起,朗聲笑道:“好了不起!若是離了閣下,我便寸步難行了嗎?”大笑聲中,轉身便行。

    “卓兄慢走!”陳鐵衣低喝聲中,掌風如潮,直向他背後靈台、至陽、筋縮三處要穴掠來,勁氣吞吐,含而不發。卓南雁驀地回身,喝道:“好,那便讓我領教一下你的不死神功!”眼見陳鐵衣掌勢飄忽,在模糊黯淡的月影下顯得撲朔迷離,他豪氣陡增,腳下游魚般滑開半尺,化掌為刀,一招“月明華屋”,反向陳鐵衣斬去。

    陳鐵衣聽出他那句“不死神功”語帶譏諷,卻不以為意,但見他掌影繁複出奇,心頭微凜,當下以快打快,瞬息之間連拍六掌。

    兩人掌力連交六次,都是一沾即分。饒是如此,陳鐵衣也覺氣血翻湧。卓南雁揚眉喝道:“果然有些本事!”腳下施出燕老鬼所授的“九妙飛天術”,快若疾風般轉到他身側,招變“畫橋碧陰”,拳影錯落,如樹陰萬縷,向陳鐵衣上盤罩去。

    “好掌法!好身法!”陳鐵衣振聲大喝,驀地變招,刪繁就簡,拳如鐵線,反向他心口擊到,拳路大開大合,凜凜生威。卓南雁見他拳招忽然變得剛烈絕倫,奮不顧身,也是心下稱奇,凝神拆了數招,驀地心念一閃,喝道:“三舍奪魂拳?”陳鐵衣點一點頭,真氣暴吐,拳如勁矢,以攻為守,竟渾然不顧他攻來的掌勢。

    原來大宋仁宗年間,少林寺方丈知舍神僧創出一門號稱“少林第一等剛猛絕學”的三舍奪魂拳。據傳這門三舍絕學只須以“舍安就危,舍生救難,舍身成佛”的三舍之心施展,便能使自身武功突增一倍之功。但因拳勁反噬之力極大,對習拳者資質要求奇高,頗難煉成,百余年後,便已幾近失傳。陳鐵衣居然煉成了這門苦功,其心志之堅毅,實是驚人。

    云影浮動,月色愈加灰暗。如虎踞龍盤的山巒被忽明忽暗的月光映照,顯得縹緲陰森。山風月輝之中,兩人各逞絕學。龍爭虎斗。

    “我若全力一搏,自可勝他,但說不定便會將他打得重傷。”卓南雁卻不願跟這鐵捕施展狠手,忽見他口唇緊閉,面目猙獰如金剛怒目,心中一動:“這傻大個子的拳法重在氣勢,只要泄其凜冽之氣。便可輕易勝他!”忽地笑道,“好拳法,可你還是勝不了我!”

    陳鐵衣揚眉喝道:“那又如何?你若不殺了我,天涯海角,我也會陰魂不散地纏著你。”兀自招招舍生忘死,拳風陣陣,隱隱夾有風雷之聲。卓南雁則展開“九妙飛天術”,配以“流水今日,明月前身”的絕妙身法,恍若行云流水。陳鐵衣剛猛無儔的拳招幾次三番擦著他衣襟掠過,卻總是差之毫厘。

    卓南雁笑道:“閣下若是個絕世美女,這般纏著我,倒也不錯!可惜你卻是個黑臉包公。”心下忽想,“我才跟莫愁呆了兩日不到,這油腔滑調,便跟他有些神似了。”陳鐵衣嘿嘿一笑,忽道:“羅老當真無恙嗎?那他在哪里?”眼見卓南雁步步後退,奮起神威,連環三拳,如錢塘浪湧,一浪勝過一浪。

    “這陳鐵衣資質或許不及方殘歇,但堅忍剛強,猶有過之!也只有這金剛鐵漢般的人物,才能練得出這三舍奪魂拳!”卓南雁暗自喝彩,卻搖頭道,“羅老隱身何處,恕難奉告!我只告訴你,大宋危在旦夕,當務之急,便是要阻止龍須。”陳鐵衣渾身大汗淋漓,揚起汗津津的一張黑臉喝道:“難道龍驤樓當真這般可怕?”這一輪疾攻已堪堪使到最後一招。

    卓南雁倏地頓住疾退的身形,電般前躍,雙掌暴吐。陳鐵衣大吃一驚,自知這時自己已到了強弩之末,但覺勁風呼呼,對方的掌力排山倒海一般襲來,也只得奮力迎上。三舍奪魂拳以意為先,兩人對語多時,陳鐵衣早失了一往無前的三舍之心,眼見掌影如山壓到,登時將全身勁氣提到十二成,凝重無比地推出,倉促應變,臉色黑紅駭人。

    哪知他奮力一擊,陡覺卓南雁當胸擊來的雄渾掌力忽然消逝得無影無蹤,這全力揮出的雙掌全打在空蕩蕩的夜風中,霎時內力奔湧,雙臂骨骼作響,險些脫臼。他正待收掌,卻覺肋下一麻,雙腿僵硬,已被卓南拂中了穴道,跟著脖領一緊,身子呼呼飛起,直落到了一顆大樹的橫枝上。

    卓南雁一招得手,也有些微微發喘,退開兩步,拍手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陳大俠這時上不著天,下不著地,連皇帝老子都管不到你啦,恭喜恭喜!”陳鐵衣哭笑不得,他腰間要穴被點,雙腿難以動彈,急忙揮掌解穴。哪知棋仙施屠龍傳給卓南雁的點穴手法別有一功,他運功拍打數次,也是無濟于事。眼見卓南雁大笑之後,轉身便走,陳鐵衣急忙叫道:“卓兄,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哪里?”卓南雁仰頭望天,想到完顏婷既給余孤天救走,必然無礙,心底倒生出一股難言的寂寥蕭索,微微一沉,才道,“去找那江南龍須的總舵主老頭子!”陳鐵衣雙目一亮:“卓兄當真有法子找到那厮,到哪里去找?”

    “在下還沒想好,”卓南雁大步疾行,悠然歎道,“陳兄怎地不跟著我了?若無陳兄相伴,只怕我是寸步難行。”陳鐵衣心念一轉,暗自苦笑:“原來只為我適才說了一句話,他便如此捉弄我!”眼見卓南雁越行越遠,忽地仰頭長嘯道,“卓南雁,無論你逃到何處,我都會再來尋你!”

    嘯聲鼓蕩,群山之間嗡嗡回響,“我都會再來尋你,再來尋你——”搖曳不絕的呼嘯聲震得遠處夜鳥驚鳴,盤旋不落。

    柔柔的夜風撲在臉上,猶如少女溫軟的玉手。疾奔之中,卓南雁昂起了頭,卻見那輪素月再次從云隙間探出臉來。這溫潤寂寞的春夜讓他猛地想到了剛到大云島不久,林霜月初次來教自己《孟子》時的溫馨夜晚。

    那時她踏月而去,臨別之際回眸一笑,那嬌羞情形宛然便在目前。眼下依稀還是舊時的月色和晚風,只是那個人還會用那樣純那樣暖的目光看自己嗎?

    想到林霜月,他心內悵惘無限,一個念頭無可抑止地湧起來:“小月兒要去做明教聖女了,我說什麼也要在她登壇盛典上再見她一見!”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9
發表於 2010-9-2 09:08: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 暮雨江南 第八節:孤影氣若 迷途情長
      春夜的清風撲在臉上,林霜月的心底卻覺得一片冰涼:“他……他的心中只怕還是戀著那完顏郡主多些!”想到卓南雁乍睹完顏婷時震驚痛惜的眼神,一時間柔情恨意,交湧奔流,“不管怎樣,我都要去做聖女了,離情離欲的聖女!呵呵,便不做聖女,卻又如何?”

    她自從精修金風玉露功之後,輕功之佳,幾乎和曲流觴並駕齊驅。眼見卓南雁大戰無懼和方殘歌等人,穩占上風,她芳心內淒愴難言,竟不敢再多瞧他一眼,直向曲流觴追去。

    在她心中,這時對完顏婷生出許多好奇:這與卓南雁成婚的金國郡主為何來到大宋,又為何獨闖江湖,落到了丐幫手中?更奇的是,將她救走的那人來去如電,卻又是誰?

    夜色深沉,遠遠的只見曲流觴在山路上飄然一轉,便即蹤跡皆無。林霜月左右尋了多時,也不見曲流觴和那怪客的影蹤,正自疑惑,忽聽覆舟山西側的老林之中傳來陣陣驚急的呼喝聲,正是曲流觴的聲音。

    她轉入那片雜木林子,只見素月低徊,流霧般的清輝灑在林中一片空地之上,恍若鍍銀。曲流觴和那綠袍怪客在月下縱高伏低,拼斗正急。完顏婷則斜倚在一棵纖瘦的小樹下,緊盯著兩人不語,瞧她神色漠然,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原來當日完顏亨死後,余孤天便依他臨死前所授之計而行。他先將完顏亨的尸首掩埋,隨即帶著完顏婷悄然潛出西山,覓地隱居。完顏亨一直對金主完顏亮身懷戒心,在京郊早留了幾處機密至極的藏身之地。余孤天跟完顏婷潛身其中,竟有驚無險地躲過了金廷的漫天搜捕。

    三日之後,余孤天再獨自偷回翠鶴山,挖出了完顏亨的尸身。完顏亨的尸身不但未腐,更變得硬如鐵石。余孤天又驚又愧,躊躇良久,才狠心割下其頭,獨自趕赴金廷。

    當日在葉天候的安排下,他曾跟天刀門的“厚土刀”佟廣等人暗自往來過一次。在佟廣的引薦下,余孤天終于見到了天刀門主仆散騰……

    大金皇帝完顏亮千般籌劃,卻仍讓完顏亨逃逸,心底早已急如油煎。想到龍驤樓主的通天手段和手下無孔不入的龍須,完顏亮這三日間當真是寢食難安,忽然得報有人千辛萬苦地刺死了完顏亨,實是驚喜難言,急忙金殿召見,細問緣由。余孤天自然按著完顏亨死前交待的言語答複。這幾日間他日夜思忖如何對答完顏亮,早將其中環節揣摩得嚴絲合縫,金廷對答,竟是順暢自如。

    一切全如完顏亨生前所料:余孤天本就是龍驤樓碩果僅存的四大壇主之一,更因冒死刺殺了完顏亨,果然得到重用。完顏亨一死,龍驤樓主已換作了撲散騰,余孤天便晉升為龍吟壇主。

    其時恰逢宋皇趙構的五十聖壽將至,在完顏亮的安排下,撲散騰和余孤天作為大金的正副賀壽特使,聯袂趕往江南,明為賀壽,實則暗中施行龍蛇變。因與撲散騰同行,余孤天怕完顏婷泄露蹤跡,只得先讓完顏婷潛入江南,與龍須接洽。臨行前,千叮嚀萬囑咐地跟她約好了江南相聚之地。

    哪知素來嬌生慣養的完顏婷一如江南,便失去了蹤跡。余孤天趕到約定之處,久久不見完顏婷趕來會合,不免心如火焚,忙跟撲散騰撒謊說要去探聽虛實,便先行一步,仍依當年的尋訪龍須之法,暗中發動龍須四下搜尋。只是那時他還身份不明,眾龍須調遣不靈,直尋到這日午後,卻才得知完顏婷被丐幫帶到了建康雄獅堂。余孤天急急趕來,乘亂將完顏婷救走。

    不料這曲流觴嗜武成癡,眼見他身法快捷無倫,登時興起,飛身趕來。余孤天身上到底攜了完顏婷,終于在這片樹林中被他攆上。余孤天自幼便對這位明教降魔明使又敬又畏,耳聽他大聲喝問,心下畏懼,忙將衣袖撕下,蒙在臉上。曲流觴大奇,偏要看看他是何等樣人,飛身撕他臉上衣襟,余孤天只得執掌應敵。

    自得完顏亨輸送內力之後,余孤天功力之高,可謂舉世罕見敵手。但余孤天的武功出自明教魔門一路,與完顏亨的道家正宗路數頗有不同,這憑空而來的數十年精深內力他極難駕馭,有時出手真氣澎湃,勁力驚世駭俗,有時內息游走不定,難以盡力施為,甚至更有氣息翻湧、真氣錯亂之時。

    他怕給曲流觴看出明教的武功路數,便只以完顏亨閑時傳他的幾招龍驤樓的功夫應付,加上心存畏懼,十成武功,使出來卻不足三成。曲流觴跟他動手,只覺得他武功雜亂無章,許多招式似是信手拈來,手上勁力忽而猛如山洪傾瀉,渾厚難禦,忽又陰柔多變,似與明教嫡傳功夫大有淵源。曲流觴平生對敵無數,從未遇到這等奇人,只覺這人武功難以揣摩,當真稱得上“深不可測”四字了,心下驚奇,連連喝問。

    余孤天哪敢應聲,默不做聲地揮掌疾舞,只盼快些擊倒曲流觴。激戰之中,突然看到林霜月飄然而至,余孤天心頭慌亂,“哧”的一下,左腿合陽穴被曲流觴以“彈指神通”的指力掃中。

    一股寒意自腿上順著足太陽膀胱經迅速竄上,余孤天腳步踉蹌,驚駭之下,體內真氣亂湧。曲流觴也料不到自己隨手一指居然奏功,眼見對方身子搖晃,心頭大喜,哈哈笑道:“還不現形!”飛身掠來,揚手抓他臉上青襟。

    余孤天搖搖欲墜,眼見他撲到,又驚又怒,猛覺一股洶湧的真氣自丹田湧出,大喝聲中,反手一掌拍出。危急之間,出手的正是自幼練熟的明教武功。

    “大天羅掌?”曲流觴驟見這怪人忽然施出本教奇門掌法,心下震驚,疾揮左掌相對。一聲裂帛般的怪響,曲流觴只覺一股剛猛大力震開左掌,當胸湧來,倉促之際,難以變招,只得拼力後挫,猛覺肩頭似給烈火噴中,身子呼呼倒飛,遠遠跌在地上。

    電光石火之間,兩人勝負逆轉,林霜月要待相救,業已不及。但見曲流觴雖被擊飛,卻也將那人臉上衣襟一把扯下,月光當頭打下,照見了那人俊逸蒼白的面龐。林霜月忍不住驚呼一聲:“余孤天!”

    余孤天疾揮衣袖遮住頭臉,這時只覺胸中真氣猶如江河決堤般奔湧亂竄,左腿更是冷氣升騰,僵硬難支。他不敢再停留片刻,攬起完顏婷的纖腰,飛身掠起,幾個起落,便消逝在黑沉沉的密林之中。

    “曲伯伯,”林霜月忙將曲流觴扶起,嗔道:“您是不是酒又喝多了,這般不小心?”曲流觴卻哈哈大笑:“你沒瞧錯,當真是小啞巴嗎?明尊他奶奶的,這鬼小子的武功怎地如此高強了?”“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卻掙紮著站起,一把推開林霜月,道,“明尊他奶奶的,這傷算個狗屁,老夫靜坐片刻便成,只是十天半月沒法子跟人動手比武啦!”

    林霜月聽他中氣不弱,料無大礙,芳心稍定。那晚余孤天受卓南雁之托送她出燕京的路上,便跟她說過,他潛入龍驤樓,乃是為了重振明教雄風,只盼不聲不響地立下大功,有朝一日好在本教兄弟面前揚眉吐氣。當時她便覺得這個小師弟行為古怪,言辭閃爍,但那時跟卓南雁情絲糾纏,一顆芳心全在這冤家身上,哪里來得及琢磨余孤天。重歸明教後,她自然不敢跟師尊林逸煙說起自己遠赴燕京之事,好在林逸煙教務繁忙,也無暇細究。

    這時候她凝神細思,便覺疑云迭起,當下便請曲流觴獨自回教。她卻掣出雙劍,循著余孤天逃逸之路直追了下來。

    余孤天攬著完顏婷疾本片刻,便覺髒腑發熱,渾身真氣突突亂竄,大口喘氣,胸悶氣脹,瞥見山道之側有一間黑沉沉的破舊古廟,當下斜身閃入。

    完顏婷見他額頭大汗淋漓,驚道:“怎麼,小魚兒,你……你又犯了病啦?”余孤天勉力一笑:“又……是氣阻沖脈!只怕要真氣反噬了!”

    原來余孤天自幼修習明教的魔門功法,一直難以調禦完顏亨的道家真氣,苦修多日,仍是難以打開胸下沖脈的數處要穴。這沖脈號稱經脈之海,通達少陰、太陰諸脈。余孤天的魔功素來不重此脈,與人動手,運功既久,真氣便會淤阻于此,甚至會沿沖脈逆行倒灌,形成苦不堪言的“反噬”偏差。

    進得廟門,余孤天便覺天旋地轉,險些栽倒。完顏婷忙將他扶住,顫聲道:“凝心調息,照著上次我傳你的內功口訣運功!”余孤天端坐在地,呼吸急促,也不知聽到沒有。完顏婷劃開千里火,眼前火光一燦,只見廟內塵灰滿地,兩旁殘缺的神像在跳耀的火光下猙獰欲動。

    “別點火!”地上的余孤天卻低聲呻吟道,“大師姊精明得緊,給她追上了,那就……大事不好!”完顏婷芳心一顫,忙熄了火,屋內重又陷入一片陰森的幽暗之中。

    余孤天借著適才的那點火光,瞧見了廟中供奉的神像儒冠長髯,正是伍子胥。他長長喘了口氣,心中暗自念叨:“伍子胥,嘿嘿,當年你含恨出關,一夜白頭,眼下我亡命天涯的情形跟你倒有些相近。盼你在天之靈護佑,助我完顏冠此次江南之行順暢,早日得報大仇,必給你重塑金身!”

    完顏婷自幼嬌生慣養,瞥見這野廟汙穢不堪,不由秀眉微蹙,歎了口氣。余孤天在黑暗中聽見她幽幽地歎息,苦笑道:“嫌髒嗎?想當年,我師父徒單麻帶著我逃命,有一次為躲追兵,連糞池都跳進去過……嘿嘿,在這江湖上……只要能活得性命,便什麼都不能在乎!”

    完顏婷一陣惡心,但想他堂堂的大金皇子,居然會跳進糞池躲避追兵,心底又生出一陣憐憫,忽然想起一事,道:“你適才怎地叫那賣花燈的小妖精作大師姊?”余孤天渾身一震,少年時在大云島裝聾作啞的不堪經曆霎時在眼前晃過,心底百感交集,忽覺內息亂湧,猶如數十匹脫缰野馬在體內奔突不休。他身子瑟瑟發抖,雙手亂抓亂舞,驚道:“我……我胸中憋悶得要死!”

    完顏婷慌得按住他的肩頭,叫道:“你什麼都別想,只管精心調養。”玉手撫著他的肩頭,只覺他的肩真瘦,那硬硬的肩骨在她手中突突顫抖。

    “婷姐姐,我要死了……”余孤天口中呵呵低吼,聲若牛哞,拼力將氣息沉入丹田,掙紮喊道,“我……我不想死,若是剩下了你一個孤苦伶仃的……”

    “小魚兒,你……”完顏婷見他大口吸氣,似乎真的便要功力盡散,想不到他氣息奄奄,仍是如此惦記自己,胸口一熱,驀地俯身將他抱住,淚珠撲簌簌滾落,哭道,“小魚兒,你死不了,你說過要殺了那昏君,給咱們兩家報仇的。”

    余孤天忽然被她抱住,腦袋正好擁入她胸前那兩團豐盈軟玉之間,只覺幽香撲鼻,溫暖滑膩,霎時間神魂顛倒,便連體內真氣亂竄的痛楚都不覺得如何了。雖然完顏亨臨死之前,曾將完顏婷托付給他,但完顏婷因心中對卓南雁癡情難斷,對余孤天總是愛搭不理。自那日在翠鶴山頂余孤天狂性發作,對她用強未遂後,深感愧疚,對完顏婷敬若天人,愈加不敢越雷池一步。

    這時佳人真情相擁,耳畔更傳來頻頻嬌呼,余孤天陡覺天旋地轉,頭暈腦漲之下,竟情不自禁地伸手將那起伏玲瓏的嬌軀死死抱住。兩人緊緊相擁,一股陽剛的男子氣息直撞過來,完顏婷不由嬌軀一陣酥軟。她忽地想到這小魚兒其實對自己情真意切,從無半分違拗,即便是讓他去私闖龍吟壇,他也是冒死去了,而這時只覺得他渾身突突亂抖,似乎隨時會走火入魔而亡。霎時間完顏婷芳心淒苦,淚如泉湧,忍不住嚶嚶哭泣。

    余孤天忽覺口中一咸,卻是一顆顆滾燙的淚珠從完顏婷玉頰上直淌到自己眼角唇邊。余孤天的心神更是一陣恍惚,顫聲道:“婷姐姐,你……你這眼淚真是為我……流的嗎?”

    “傻瓜,自然是為你!”完顏婷哭道,“我……我不讓你死!”這一聲“傻瓜”傳入余孤天耳中,當真是情意綿綿,勾魂攝魄,他心頭狂跳,仰頭叫道:“若是能見你為我流淚,我……我即使每日這般死去活來百八十回,也是值得!”

    便在此時,一襲婀娜嫵媚的白色身影悄無聲息地掠到廟外,正是林霜月尋蹤而至。廟內嚶嚶抽泣伴著喘息陣陣,在夜色之中直傳出來。

    林霜月不由蹙眉沉思:“適才余孤天倉皇遁走,難道竟是受了傷?”她隱身門後,正聽到余孤天這幾句直訴真情的話語,不由暗自一笑,“原來天小弟竟是喜歡上了這完顏郡主!但不知他們私來江南,到底要做什麼?”她臉皮甚厚,本不願背後聽人談話,但想龍驤樓“龍蛇變”之策事關重大,也只得隱忍偷聽。

    廟宇內的兩人心神迷茫,渾不知林霜月已悄然而至。完顏婷這段時日孤身飄零,備覺心酸,聽得余孤天的這句熱騰騰的話語,芳心內暖流激湧,忽將玉頰貼他臉上,哭道:“小魚兒,你……你若不嫌棄我……我……我便侍候你一輩子。”話一出口,眼前倏地閃過卓南雁適才凝視自己時的眼神,心底忽又生出一陣難言的酸痛失落。

    余孤天只覺耳際轟然一響,狂喜之下,張口大笑道:“婷姐姐,聽了你這句話,我今日便是死了,也是……也是……”忽然間真氣亂撞,五髒痛得似要移位,那半句話就是說不出來。林霜月知他必是修煉內功不慎,真氣走偏,聽他拼力喘氣,芳心也是陣陣發緊:“這樣下去,天小弟必會散功而亡,須得以本門天星針的手法助他斂氣調息!”

    這時余孤天乍喜乍驚之下,忘了壓制真氣,渾身火燒火燎,腦子里陣陣迷糊,忽然仰頭大叫:“我不能死!終有一日,我要……我要……讓天下人全都跪在我的腳下。”他神志不清,卻是吼聲如雷。完顏婷被他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忙輕輕按撫他的雙肩,勸道:“是,是,你死不了的,不要胡思亂想,快快凝神聚氣。”余孤天呼吸不得,雙目火紅,諸般念頭紛至遝來,忽地抱緊完顏婷,口中呵呵亂叫。完顏婷被他緊緊書箍住,只覺柳腰欲折,想叫他松手,但這時連喘氣都艱難無比,哪里說得出話來。

    忽然白影輕閃,林霜月飛身掠入,玉指疾探,連點余孤天大椎、脊中、命門三穴。這是人身督脈中最受修煉者重視的三處要穴,素來號稱“周天三關”,余孤天只覺“三關”上傳入一抹柔和清涼之氣,登時渾身一震,翻湧亂飛的真氣立時平複了許多。他這時呼吸暢快,神智清明,忙照著完顏婷所傳的龍驤樓內功口訣,緩緩導氣歸元。

    林霜月這連環三指,乃明教內氣修煉中的“天星針”手法,頗能助修習內功走火入魔之人導引真氣。余孤天呼吸幾次,神色已然平複,低聲叫道:“多謝大師姐!”

    “原來是你!”借著穿窗而入的淡淡月光,完顏婷認出了林霜月。她卻對林霜月有一層天生的敵意,正要挺身站起,忽覺渾身酥麻,卻是適才被林霜月神鬼不覺地點了要穴。

    完顏婷柳眉倒豎,斜睨了余孤天一眼,暗中埋怨:“都怪小魚兒心慈手軟,當初沒去殺她,眼下我們卻落入了她的手中!”想到自己當日曾對這“小妖精”辱罵鞭打,這時必然討不了好去,卻決計不願在她跟前服軟,冷笑道:“你要殺便殺,可別指望我跟你說一句軟話!”

    “你便是說上一萬句軟話也是無用!”林霜月嫣然一笑,“今日我便是要來殺你的!”短劍斜揮,直向她玉頸砍去。她故作聲勢,短劍在空中嗡嗡作響,去勢卻是不快。完顏婷凜然不懼,跟她四目對視。

    “大師姐!”余孤天大吃一驚,要待阻攔,但背上要穴被封,雙腿難以動彈,只得顫聲大呼,“求你……求你不要傷她!”屋內沉黯無比,但林霜月的短劍寶光燦然,余孤天瞧得心驚膽戰。

    “你這時自身難保,還替旁人求饒?”林霜月淡淡一笑,短劍在完顏婷頸前緩緩比劃,“那你說說來看,你們為何潛入江南,卓南雁嚷嚷的龍蛇變,到底跟你們有何相關?”左掌輕揮,嗤嗤輕響,擦亮了千里火,將伍子胥神像前的幾根枯枝點燃。

    一抹震驚憂急之色在余孤天眼中一閃而逝。自己暗中執掌龍蛇變之事那是萬萬不能說的,想到林霜月是外冷內熱的性子,余孤天只得連連拱手,道:“大師姊,卓師兄說的那……那個……什麼龍蛇變,我們全不知曉!婷姐姐本是芮王完顏亨之女,完顏亨功高震主,給金主完顏亮那狗賊殺了,她在大金國再無容身之處,只得孤身來到江南避難。我……我苦尋了好久,才將她尋到!”

    林霜月神色稍和,芮王完顏亨家破人亡之事轟傳天下,完顏婷流落江南,也是順理成章之事。她眼見余孤天說話之時,不住偷看完顏婷,眼中情意綿綿,芳心內倒生出一股暖意。

    “原來天小弟是英雄救美!”林霜月眼望篝火,心中仍覺蹊蹺無比,幽幽地道,“那你這身內功怎地如此高強,是龍驤樓主傳你的嗎?”

    余孤天覷得林霜月依舊黛眉深鎖,索性咬牙道:“我……我潛入龍驤樓,便是要為本教盜出《沖凝仙經》。天可見憐,終究有幸在龍吟壇的丹房內偷著讀到了這本仙經,小弟膽大妄為,不及稟報師尊,便私下偷練了多日天衣真氣的功夫,雖是功力驟增,但險些弄得走火入魔,適才若非師姊出手相助,只怕……”

    林霜月久聞《沖凝仙經》和天衣真氣之名,料想這門奇功便連性情淡漠的徐滌塵都推崇備至,只怕真是效驗如神。余孤天一提起臥底龍驤樓,她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卓南雁,霎時芳心紊亂,似有千絲萬線交織纏繞,忽又想起自己這就要榮登聖女之位,忍不住幽幽歎了口氣,暗道:“龍蛇變也罷,龍驤樓也罷,這些亂七八糟的江湖之事,我又何必去管!”

    她正待轉身離開,忽見余孤天癡癡地偷望著完顏婷,火光映照之下,他白皙的臉上躍出一片輕紅。林霜月芳心內不由湧起一股柔柔的情愫,驀地靈機一動,故意扮起俏臉,喝道:“難道你私自出教,倒是有功了嗎?念你老實,今日便饒你一命,這位大金郡主,卻是非殺不可!”反手一劍,登時將神像前的供桌砍去一角。余孤天大吃一驚,料不到她說得好好的,怎地又驟然翻臉,嘶聲大叫道:“且慢!”

    “怎麼?”林霜月冷笑著頓住劍勢,精光閃爍的寶劍已抵在完顏婷的玉頸之上,佯怒道:“這妖女曾當眾辱我,此仇焉能不報?”完顏婷怒道:“小魚兒,便讓她殺好了,我不許你跟這妖女求饒!”說罷,索性雙目緊閉,引頸就戮。

    紅彤彤的火光下,完顏婷那修長雪膩的美頸閃著一層白瓷樣的淡淡光澤,瞧在余孤天眼中,委實妖嬈奪目。他只怕林霜月的五指一送,完顏婷便會香消玉損,身子一滾,以頭觸地,哭道:“大師姊,求……求你不要殺她!你……你若不消氣,那便殺了我吧!”這時只見那把劍凝在完顏婷的玉頸上,冷電精芒,猶如一泓碧水,他關心則亂,憂急之下,竟然痛哭出聲。(文’心’手’打’組’手’打’整’理)

    “小魚兒,你……你……”完顏婷轉頭望著他,美目之中驀地珠淚瑩然。

    林霜月心下暗喜:“那便試一試這郡主!”短劍一翻,搭在了余孤天肩頭,冷冷地道:“這是你自己說的,可別怪師姊心狠。我殺了你,便可饒她一命!”冷刃及膚,余孤天臉色煞白,心內忽想:“師姊真會殺我嗎?我若真的為婷姐姐死了,她日後想起我來,會不會心內難過?”完顏婷忙叫道:“不成!”

    “怎麼,我要殺他,你心疼了嗎?”林霜月明眸一轉,望著完顏婷冷笑道,“本教有個規矩,每日只殺一人。今日不是殺你,便是殺他。你肯替她去死嗎?”余孤天一愣,暗道:“名叫之中,哪里有這古怪規矩?”但覺林霜月最後這一句話問得至關緊要,當下也就牢牢盯住完顏婷。

    哪知完顏婷搖頭叫道:“不成,不成!”余孤天和林霜月兩人心中都是一陣失落。林霜月秀眉微蹙,正待言語,完顏婷卻挺胸叫道:“你……你每天殺一人,他不過比我晚死一天。你若有種,便將我們一同殺了!”

    林霜月格格一笑:“好,你們兩人我就只殺一個,另一個立時放了!你瞧卻來殺誰?”完顏婷昂頭道:“拿鞭子抽你的人是我,那就殺我好了!”閉目待死,忽覺一陣空蕩蕩的難受:“渾小子,我……我就要死了,你……你這狠心的,日後知道,會不會傷心流淚?”心如刀割,珠淚潸然滾落。

    “婷姐姐!”余孤天卻覺心頭狂喜,渾身湧起陣陣暖意,眼圈發紅,熱淚滾滾而落。

    “你們兩個倒是情深義重!”林霜月長出了一口氣,笑道:“今日我心情大佳,便饒你們一回!”玉手輕拍,已解開了完顏婷的穴道,眼見他二人目瞪口呆,她卻轉頭對余孤天笑道,“天小弟,不要忙著解你穴道,本教天星針的功夫最能平息真氣入魔之苦!”白衣搖曳,轉身出屋,笑如銀鈴,飄然遠去。

    “我這倒算是做了一樁喜事!”林霜月飄然出廟,輕柔的夜風襲到臉上,她喜滋滋的心底忽地一沉,“只是……我為何極力撮合天小弟和那郡主?”

    夜色闌珊,兩旁山影迷蒙,她抬頭見冷清清的天宇上云氣縱橫,那半輪素月欲藏欲現,霎時芳心一陣苦澀,暗道:“呵呵,林霜月,莫非你還是為了他?難道你還是對他不死心?可你……這就要當聖女去啦!”心底忽愁忽苦,驀覺眼角一濕,幾點清淚倏地滑落。

    荒廟中只剩下了完顏婷和余孤天。兩人一時無語,只余枯枝敗葉在火光中必必剝剝的輕響著。完顏婷見他原本蒼白的臉上紅潮湧動,望著自己的眼神也是火辣灼熱,不由生出一股柔柔的憐惜之情,輕聲道:“傻小子,你當日怎地混入了明教,還不從實招來!”

    這時候余孤天的呼吸平複,沖突不息的真氣終于又都凝聚丹田,當下沉沉一歎,再無隱瞞,便自當日完顏亮弑君、深宮驚變說起,自己誤打誤撞逃到風雷堡避難,跟著結識卓南雁,直說到聯袂進明教棲身學藝。

    想到當年以大金皇子之尊,跑到明教裝聾作啞,任人呼來喚去,他心中酸苦,眼圈兒驀地又紅了:“當日在明教那魔頭圈子里,那些魔子魔孫都當我是個六根不全的啞巴,什麼活髒什麼活累都讓我去。明教中待我好的,只有卓南雁一人……”他的聲音有些悶,似乎極力抑制著什麼,沉了沉,又搖頭歎息,“嘿,後來在龍驤樓時,看你對他那麼好,我雖然有時氣惱上來,真想一劍宰了他,但這人真是將我當作兄弟看待的。我閑時念他對我的好處,其實頗為感激他。”

    完顏婷的美眸閃了一閃,卻沒言語。

    “後來,明教內又有個人待我不錯,那便是教主林逸煙。”余孤天呵呵苦笑,“我知道,他收我為徒,以來是看重我聰明伶俐,二來卻因為我是個啞巴,不會給他泄露機密。呵呵,這人文物雙全,實是個曠世奇才,卻有滿肚子的野心妄想,更兼心狠手辣。我跟在他身前,真是戰戰兢兢,如伴虎狼,終于待得武藝稍成,便伺機跑出……”

    完顏婷終于幽幽一歎:“小魚兒,原來你倒比我苦上百倍!”余孤天自幼顛沛流離,這辛酸往事從未跟人訴說,這時心上人這一句柔媚入骨的歎息驟然入耳,登覺鼻子發酸,顫聲道:“婷姐姐,那日在龍驤樓,我一眼看到了你……一眼看到了你時,便渾身發熱……”忽然間淚水再也止息不住,又嘩嘩滾落。

    完顏婷忽然覺得這個清瘦白淨的余孤天如此可憐,伸出手來,替他抹去臉上淚水。被那柔軟滑膩的玉手撫在臉上,余孤天清瘦的身軀不由一陣顫抖,忽自懷中摸出那塊軟帕,雙頰發紅,道:“這帕子是我在你房中偷的,每次想你,便只能……只能拿來聞聞,只當聞到你的香氣……”

    完顏婷眼見這帕子樣式眼熟,確是自己用過的。她當日奴婢無數,金鼎玉食,何曾在意過一方軟帕,但此時見這帕子給揉得掉了顏色,也不知他每日里揉搓了多少回,霎時芳心發熱,百感交集,嬌呼一聲:“小魚兒……”猛地投入他的懷中,淒聲嗚咽。

    佳人入懷,軟玉柔膩,一股濃郁溫馨的體香潮水般包卷過來,余孤天刹那間只覺血脈膨脹,心頭狂跳,但這時頭腦清明,卻沒了方才昏沉欲死時的膽子,想要伸手抱她,卻又怕惹她惱怒。

    完顏婷偎在他懷中,哭泣片晌,覷見余孤天面紅如火,搓著雙手,想抱卻又不敢碰她,她盜忽覺有些不好意思,暗道:“小魚兒,終究有些膽小!”輕輕掙紮起來,瞧了他兩眼,忽地癡癡一笑,“小魚兒,其實你生得很俊啊,怎地婷姐姐過去沒有留意?”余孤天臉色更紅,忽地心頭泛起一股酸溜溜的滋味,道:“那時候你的眼里面只有南雁那小子,怎會留意到我?”聽他說起卓南雁,完顏婷登時笑容一僵,恨聲道:“往後,別再跟我提他!”

    見她神色驟黯,一股說不出的失落感湧上余孤天的心頭,他眼神熠然一閃,緩緩地道:“卓南雁算得了什麼,有朝一日,我橫掃天下,重登帝位,先將完顏亮這惡賊千刀萬剮,再將撲散騰、林逸煙、林霜月這些自高自大的家伙一股腦兒弄來,整治得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時候你做了母儀天下的皇後,便會知道,只有我才是天底下最配的上你的人……”越說越是神色激動,口中呼呼喘息。

    “林逸煙做過你師父,林霜月剛才更救了你我一命,”完顏婷面露蹙眉道:“怎地你還要對他們下手?”

    余孤天呵呵獰笑:“這些市恩小惠,難道還要我感恩戴德一輩子嗎?哼哼,我在大云島時,他們日日對我呼來喚去,早就該當死上十七八回了。”雙目發紅,望著完顏婷低聲冷笑,“婷姐姐,做人就得心狠手辣,你倒好好想想,我父皇和你父王,若有一個下手恨絕的,哪有完顏亮這狗賊的今天?”

    見他神色激越,完顏婷也只得微微點頭,忽然覺得他很是可憐,這余孤天一會兒膽小由于,便是對這林霜月也要砰砰磕頭,一會兒又暴躁輕狂,似乎早已一統天下了!余孤天見她不語,忽地目光如劍地逼視著她,冷冷地道:“還有卓南雁!有朝一日,我定要將這卓南雁綁到你面前,你該如何處置他?”

    完顏婷芳心一陣緊縮,柳眉豎起,脫口便道:“外我定要親手殺了他!”話一出口,心中又是空蕩蕩得一陣難受,忍不住在心底深深地歎息一聲:“我們終究是拜堂成過親的,我這麼做,豈不是親手弑夫?”轉念又想,“完顏婷,你怎地這麼傻?在你心中,難道仍舊當他是你丈夫嗎?只是那……那渾小子呢?”

    “你當真舍得嗎?”余孤天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無論何時,只要提起卓南雁,他就會變得像一只憤怒的豹子,冷冷地道:“你放心,這小子身中龍涎丹的奇毒,終有一日會跪在你面前求你!若我所料不差,咱們過不了幾日,便會再遇到這小子了!”

    “是嗎?”她不願讓余孤天瞧出臉上神色,垂眸望著那幽幽閃爍的篝火,輕聲道,“咱們眼下去哪里?”余孤天長吸了一口氣,緩緩道:“眼下當務之急,自是先找到老頭子,江南龍須的總壇主!”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70
發表於 2010-9-2 09:09: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 暮雨江南 第九節:嬌娥論酒 逸僧說禪
      卓南雁忽然間動起念頭要去齊山,只盼趕在明教聖女登壇大典之前再見林霜月一面。

    “可我大鬧雄獅堂,黑白兩道只怕早已布下天羅地網,這一路之上不知會遇上多少冤家對頭!”他忽又想起自己初赴金陵試劍會時,曾自稱屠龍幫主,當下暗自笑道,“屠龍幫沾著一個‘龍’字,自然做的是江面上的買賣!雄獅堂和丐幫在陸上勢力雄厚,到了江面上未必會及得上我‘屠龍幫’!”打定主意,走水路前往齊山。

    那齊山在池州附近,自金陵乘船,逆江而上,倒也便當。他本來想易容改裝,忽覺這時未出金陵,不知有多少黑白兩道的高手正監視自己,心頭狂性突起:“老子便這麼大搖大擺,瞧他們能耐我何!”這時只覺百無聊賴,先去酒肆打了一葫蘆好酒,便向江邊行來。

    天明時分,他大踏步到了江邊,習習清風裹著江上爽淨的濕潤拂來,卓南雁只覺襟懷大暢。他正四下尋找船只,忽聽江畔一葉扁舟只有個艄公高聲招呼:“船往采石磯!這位公子,可要坐船嗎?”卓南雁見那扁舟不大,應了一聲,大步上船。

    艙內忽地傳來一聲嬌呼:“把酒臨風,憑欄觀濤,不亦快哉!公子可有雅興,過來共飲兩杯?”這女子言辭清朗,但聲音嬌滴滴的,帶著一種說不出得柔媚婉轉。卓南雁養氣功力何等深厚,聞之也不禁心中砰然一動。

    走入艙內,卻見艙中央一張方桌後端坐一位書生裝束的女郎,手搖折扇,含笑相望。這女郎二十四五歲年紀,容貌嬌豔,下頷尖尖,肌膚白膩如瓷,配上一身雪色白袍,瞧來幾乎不是這塵世中人。最奇的是她的美目中噙著一泓水汪汪的媚光,轉盼之間,波光搖曳,似嗔似喜,讓人心蕩神移。

    “這女子瞧上去似乎是魅惑眾生的尤物,又似乎是個冰清玉潔的公主,當真古怪到了極點!”卓南雁心頭一凜,隨即呵呵一笑,“如此便叨擾了!”大咧咧地端坐在女郎對面。才坐上船,艄公已然開船。

    “小女子正要坐船去采石磯,旅程獨行無趣,得與公子結伴,倒也聊解孤寂。”那女郎談吐輕柔自然,說的話卻是令人遐想萬千。卓南雁抬頭直視她那雙攝人魂魄的美眸,淡然笑道:“得與姑娘結伴,在下也榮幸得緊!”

    那女郎見他神清氣朗,絲毫不為自己的美色所動,被他灼灼的雙目逼視,心弦倒不禁微微一顫,隨即笑道:“舟中略備菜肴,公子莫嫌簡陋!”明眸倏地一蕩,輕聲道,“請教公子大名?”柔柔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更曾嬌媚之意。

    卓南雁的目光卻熠然一閃,哈哈大笑:“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咱們誰也不識得誰,同行一程,卻才有趣!”低頭只見桌上的菜肴只四五樣,全是清新小菜,菜樣清麗,色香俱佳,跟這女郎倒是頗為相配。卓南雁自懷中取出酒葫蘆,端放桌上,故作狂態地笑道:“佳肴還需配美酒!姑娘可會飲酒嗎?”

    “小女子不勝酒力,只怕要讓公子見笑了!”那女郎淡淡一笑,伸出雪也似的纖纖玉手接過了酒葫蘆,微一搖晃,便蹙起娥眉,搖頭道,“這濁酒淡薄如水,又未加入石灰,只怕會味有些酸苦!”

    古時之酒有清、濁之分:清酒是指投料精細、酒液清澈的高檔米酒;濁酒則多為百姓自釀,因用曲量較少,釀制簡便,酒色渾濁,味道也差些。當時品酒以酸味為敗,這道理卓南雁倒是知道,但他素無酒癮,飲酒也就興之所至,自然不知道酒味發酸的緣故。

    這時見這女郎只略一搖晃酒壺,便將酒味說得絲毫不差,不由大奇,但心下又有幾分不服氣,笑道:“加入石灰的才是好酒嗎?只怕未必吧?”那女郎倒點了點頭,掩口笑道:“官酒總是太愛加灰,那又是過猶不及了。但加了灰後,便減卻酸味,品來終究味道佳些!”

    卓南雁聽她說得頭頭是道,心下佩服之余,又有幾分不服氣。想到在龍吟壇時,燕老鬼和鍾離軒最是好酒,但此時他搜腸刮肚也想不起來這兩大高人曾發過什麼酒中高論,索性大咧咧地道:“這你便不懂了,當真到了釀酒的極高境界,便不加石灰,也能使酒味不酸!”

    “公子果真見識不凡!”那女郎卻連連點頭,嫣然笑道,“若不投石灰,又能酒液清澈無酸,那才是最最上乘之酒。但這等美酒,卻是百中難見其一。”卓南雁不過順口胡謅,聽她誠心誇贊,倒覺不好意思了,抬頭之際,卻見她正向自己深深凝睇,美眸之中耀出盈盈異彩,心弦也不禁微微一顫。

    那女郎“撲哧”一笑,玉手輕點,將葫蘆里的酒倒入茶杯中,之瞅了一眼,便又蹙起娥眉,道:“此酒顏色也是不佳,濁綠不清,終是下乘。黃山谷有云:駝峰桂蠹樽酒綠,樗蒲黃昏喚燒燭。酒色為綠者,當以淺綠如竹葉者為佳。小女子嘛,卻是非鵝黃之酒不飲!”說著玉掌輕拍兩聲,一個身材窈窕的白衣小鬟自後艙緩步而來,用玉盤捧著一套酒具放在桌上。盤中的杯盞均是白玉制成,三只酒壺方圓形狀各異,卻全是小巧玲瓏。卓南雁曾久居芮王府,各色精致玩意兒見的多了,卻也不以為意,這時腦中琢磨的,是這女郎的話。他想不到飲酒也有這麼多講究,忍不住道:“鵝黃顏色的酒,便是最上乘之酒嗎?”

    那女郎眼波一蕩,道:“鵝黃之色勝過綠色,但比鵝黃更勝一籌的,乃是黃中透紅之色,這叫琥珀色。”說著將那長頸細瓶中的酒倒入杯中,立時一片濃香自那黃澄澄的酒汁中蕩漾開來,彌漫滿艙。

    “這是家釀濁醪,請公子品評一二!”那女郎春蔥十指捧起玉盞遞來,盈盈妙目直望過來,這時她全身媚意全無,眸中更是清純如水。“當真是琥珀色!”卓南雁接過杯來一飲而盡,哈哈笑道,“好酒!這若是濁醪,天下便沒有美酒啦!”

    “公子謬贊了!”那女郎喜上眉梢,也將酒淺淺飲了一口,又道,“白居易曾說‘荔枝新熟雞冠色,燒酒初開琥珀色’,這琥珀中的紅色須得越濃越妙!請公子再品一盞‘鵝黃醉’!”拾起那扁圓的酒壺給卓南雁倒酒。她那杯中酒只半干,卻換了新杯,傾酒入懷。

    卓南雁舉杯細瞧,但見這“鵝黃醉”果然酒色微紅,逸興橫飛之下,一口飲了,點頭贊道:“味道果然醇厚許多!”那女郎仍只淺淺一飲,便再換新盞。他忽覺一直讓這女郎給自己倒酒,未免失禮,便拿起扁圓酒壺,給她和自己各滿一盞“鵝黃醉”。

    那女郎秀眉一挑,嬌聲道謝:“小女子素來量淺,但公子敬酒,可不得不飲!”眼波流蕩之間,昂頭將酒干了。卓南雁也將那杯酒昂頭飲了,心中一動,笑道:“既然這琥珀色中之紅越重越好,豈不是紅酒最妙?本書轉載ㄧбk文學網wαр.①⑥κ.сΝ”

    “公主真是雅人。”那女郎明眸一轉,雪白的尖尖下頷悠然輕點,“最妙的酒之顏色喚作‘真珠紅’。所謂‘釀作真珠滴小紅’、‘小槽酒滴真珠紅’,說的便是此色美酒。”舉起盤中那最高的葫蘆狀玉壺,給兩人各滿上一杯,笑道,“敝宅中的這‘真珠紅’乃是用上等紅曲釀成,請公子品評。”

    晶瑩的玉杯中滿盛紅豔豔的美酒,更有醇厚濃香撲鼻而來,卓南雁忍不住雙目灼灼閃光,舉杯一飲而盡,笑道:“色味俱佳,真是妙品!”那女郎掩口輕笑:“公子既然抬愛,不妨多飲幾杯!”雪白的纖指和櫻紅的香唇交相掩映,更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媚惑之力。

    卓南雁似是酒意上湧,仰頭笑道:“一杯一盞的,太不盡興!”舉手提起玉葫蘆來,昂頭鯨吸龍吞,將壺中美酒狂飲一空。醇酒入懷,心頭發熱,一眼瞥見那女郎,他不由忽然怔住了。記得是在當日重陽鞠會上,完顏婷連飲數杯後,香腮蘊紅,千嬌百媚,這時驟見這女郎酒紅初起的臉頰正與明豔絕倫的完顏婷依稀相似,霎時間他心底就覺一陣撕裂的舊痛,滿腔愁緒,轟然湧上。

    那女郎見他忽然間雙目癡迷,只當他被自己的媚功迷惑,芳心竊喜之下,媚目中異彩更濃,膩聲道:“公子莫不是醉了?”卓南雁直視那雙勾魂攝魄的雙眸,黯然道:“道我醉來真個醉,不知愁是怎生愁。”這本是當年鍾離軒醉後所吟,但直到此時,卓南雁才略略體味出詩中意味。

    “公子……”那女郎的聲音拖長了許多,幽幽的目光似怨似嗔,“你喝了奴家這多的酒,要怎生謝我呢?”

    “我的確要謝你!”卓南雁目光倏地變得銳利逼人,似乎在瞬間自醉中驚醒,冷冷笑道,“無論如何,小姐總是我今生所見最為雅致的敵手。你這便走吧,我饒你一命!”那女郎嬌軀一震,媚目也驟然冷了下來,緩緩道:“卓南雁,你知道奴家是誰?”

    兩人適才還談詩論酒,相得益彰,但此刻冷言冷語,艙內登時便是劍拔弩張。透過四開的窗子,只聞欄外的滔滔江水滾滾而過,似乎這濤聲都緊了許多。

    卓南雁緊盯住這張晶瑩剔透得帶著幾分妖異的雪白玉面,冷冷一笑:“小姐的眼光、神態、氣質均是瞬息萬變,或妖媚,或端莊,媚術已臻化境,但這一身修羅真氣卻終究掩飾不掉!當日在蕭裕府中,在下便險些喪在這修羅陰風指之下!”他頓了一頓,身子猛地前傾,森然道,“小姐來自上京太陰山,巫魔門下!”

    “哦?”那女郎煙雨迷濛的媚目中不由掠過一絲震驚,卻將嬌軀軟軟前傾,櫻紅的雙唇嫣然輕啟,曼聲笑道,“師父曾說過你這小子機智無雙,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哼,你早就看出來了吧,卻還一直耍弄人家!”兩人本就隔著一張小桌,這時她嬌軀前湊,臉面跟卓南雁間不盈尺。她身上濃香醉人,聲音嬌媚柔膩,更增纏綿勾魂之意。

    卓南雁卻不為所動,冷冷地道:“在下不知礙著蕭教主什麼事了,竟讓他千里迢迢地派你來對付我?”那女郎吐氣如蘭,笑道:“公子又想耍弄人家嗎?這會兒哪能告訴你?待奴家廢去你的武功,割斷你的筋脈,自會老老實實地說與你聽!”她語音柔膩,似是少女撒嬌,但說的事卻是殘酷無比。

    “當年我曾目睹蕭老魔在完顏亨手下大敗虧輸,但只憑這一點,也不值得他如此興師動眾!”一念及此,卓南雁仰頭打個哈哈,目光愈發冷銳,“莫非……他也要插手龍蛇變?”

    那女郎詭豔的嬌靨終于泛起一絲難以察覺的波瀾。她淡淡一笑,舉起那盞“真珠紅”緩緩啜入口中,悠然道:“公子何必忙在一時?稍時你四肢筋脈盡斷,奴家自會知無不言!”這時她滿面悵然,身上又湧出一股玉潔冰清的淒美。卓南雁一愣之間,她的玉面忽地向前一湊,櫻唇陡張,一股濃香向卓南雁迎面噴來。

    卓南雁知她這口吐香氣必是一種惑人心志的邪術,忙身子疾閃,霍地避開,雖是屏息斂氣,仍覺頭腦微暈。那女郎格格嬌笑:“你喝的酒中,前兩種全無異樣,但最後那壺色香俱佳的‘真珠紅’,卻給我加了一味調料,這時覺得怎樣?師父曾誇你智勇雙全,照我瞧,也是有勇無謀!”

    卓南雁卻仰天大笑:“這色香俱佳的‘真珠紅’,全還了你吧!”驀地張口一噴,一股絳紅色的酒浪迎面直向那女郎射去。原來卓南雁在龍驤樓時,曾多次受過下毒驗毒的苦訓。他指頭上套著一枚銀環,看似毫不起眼,實則卻是驗毒的利器,適才每次飲酒,早就暗以針環試探,覺出那真珠紅有異,忙以真氣裹住毒酒。

    那女郎料不到他功力如此深厚,竟能運真氣裹住毒酒。這時猝見酒浪飛來,她應變也快,柳腰忽地變得柔若無骨,向後疾折。那股紅浪貼著她的酥胸疾飛過去,直打在艙壁上,迸出萬千紅花赤玉。

    白衣疾飄,那女郎窈窕修長的嬌軀已然詭異無比地飄起,悄立在窗欞上,胸前雪白的儒服半邊全是酒汁淋漓,原來那一股酒浪畢竟沒有完全避開。朱紅的酒汁濕漉漉地貼在她的襟袍上,襯出她胸前峰巒起伏,更增嬌媚。她臉上卻沒有半分尷尬,眼中耀出一抹璀璨的豔光,嗔道:“卓南雁,你如此暴殄天物,當真辜負了人家的一片癡心!”

    “留些氣力吧!”卓南雁依舊端坐桌前,雙掌蓄勢待發,森然道,“這些惑人媚功對我全然無用!”那女郎娥眉蹙起,幽幽地道:“是嗎,奴家當真比不上你的婷郡主嗎?”卓南雁于完顏婷的婚事轟動金國,這女郎自然有此一問。卓南雁聽她提及完顏婷,心中驀地一痛,劍眉一挑,喝到:“住口!你怎能與婷兒相提並論!”

    驀地白影驟閃,那女郎乘著他心神激蕩之際,忽地疾撲過來,雪白的玉指疾戳猛鑿,使的全是修羅陰風指的奪命招式。卓南雁端坐不動,左掌施展龍虎玄機掌,見招拆招,便將這一輪疾風驟雨般的狂攻輕巧封住。隨即一聲大喝,卓南雁右掌急探而出,猛扣那女郎的香肩。這招“陳摶封山”乃是忘憂劍法中的精妙招數,乘著那女郎攻勢一頓之際攻出,更增威力。

    猛聽砰然一響,兩人之間的小桌忽然碎裂成片,那女郎香軟的嬌軀陡地欺近身來,登時將他右掌攔在外門。這一下她幾乎要鑽入他的懷中,兩人呼吸相聞,卓南雁更覺出了貼在胸前的一陣溫軟,心神一蕩之間,陡覺腦後勁風颯然,卻是那女郎手臂彎回,反向他後腦抓來。

    卓南雁自出道以來,從未見過如此香豔如此狠辣的打法,驚怒交加之下,身子一伏,百忙中揮掌拂在了那女郎身上,觸手之間只覺溫軟柔膩,似乎已按在了她挺拔的玉峰上。那女郎嚶嚀一聲嬌呼,聲音纏綿酥軟。卓南雁手掌收也不是,按也不是。這一愣之下,那女郎已錯身避開,玉腿卻無聲無息地向他胯下踢來。卓南雁頓時先機,只得斜斜退開兩步。

    這一輪疾攻快如兔起鶻落,兩人的身子霍地分開,均覺奇險無比。那女郎卻玉靨飛霞,眼波蕩漾,嗔道:“小色狼,瞧上去正人君子,卻盡會占人家便宜!”

    卓南雁見她酥胸兀自起伏,也不由面上微紅,但他終究性子狂放,仰頭笑道:“卓南雁本就不是正人君子!”眼見她似一只蝴蝶般立在窗邊,可攻可退,占盡地利,他索性大笑坐下,“妖女姐姐,何不坐下來再飲幾杯?”

    那女郎卻不中他的計,身子翩然穿窗而過,凝立在江船的甲板上,揚眉笑道:“你這小子一入江南,便鬧得天翻地覆,連江南狂人曲流觴都折在你的手上,武林風傳你是天下第一狂生!呵呵,我是妖女,你是狂生,豈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天下第一狂生?”卓南雁雙眉一揚,暗道,“父親號稱劍狂,我被稱作狂生,倒是傳其衣缽了。嘿嘿,這幾個字倒甚和我胃口!”仰天大笑道,“妖女姐姐這便要走嗎?咱們既然天造地設,你知道了小弟的名字,我卻不知姐姐的芳名,豈不大大吃虧?”驀地屈指一彈,兩只玉杯疾風而出,只是准頭奇差,離著那女郎數尺之外碰在一處,發出砰然脆響。

    那女郎轉頭望向碎裂的玉杯,發出銀鈴般的格格嬌笑,正待譏諷卓南雁暗器功夫差勁,陡覺勁風如箭,卓南雁已飛身沖來,探掌疾抓她雙肩。卓南雁爭取的便是她這心神稍分之際,這一沖一抓,實是快如電閃。那女郎臉色驟變,嬌軀猛然向後翻去。她應變不可謂不快,但那身寬袍大袖的儒服卻誤了事。卓南雁一抓走空,十指疾沉,陡然抓住了她的衣襟下擺。只要她回身接招,卓南雁自忖必能將她留住。

    哪知那女郎仍是向前疾掠,只聽“咔”的一聲脆響,那身雪白儒裝忽然從中裂開。卓南雁陡覺手上一空,竟只將這白袍揪在手中。那女郎身上只余一件貼身裘衣,疾退兩步,終于立在了船舷上。卓南雁見她雪白的玉腿和圓潤的香肩坦呈在日色之下,玲瓏起伏的線條映著曦光,更是美得炫目,不由一怔,到不好意思再行進擊。

    “小色狼,你可是頭一個敢撕我衣服的人。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那女郎卻毫不為意,展開紅豔的櫻唇,甜甜一笑,“姐姐叫龍夢嬋,下次遇見,可別忘了姐姐的名字!”修長白膩的嬌軀劃出曼妙絕倫的一道白光,遠遠落入江心。

    卓南雁疾步搶出,卻見江濤滾滾而去,龍夢嬋卻再無影蹤。他心下稱奇:“這妖女入水許久,還是不曾露頭,除了水性了得,內功亦是出類拔萃!”驀地心中一震,回思適才激戰時兩人的手掌曾交接了三次,龍夢嬋的掌力輕重次次不同,暗道:“這妖女原來是在故意示弱!嗯,她刻意安排來跟我舟中論酒,前兩壺美酒卻並不下毒,只最後那‘真珠紅’中暗下毒藥,當真是處心積慮!而眼見毒酒不靈之後,她索性隱藏功力,好待我下次遇見她時,心存輕視,再給她下手之機!這妖女心思狡詐,當真到了極點!”

    忽聽得身後傳來輕微響聲,他猛然回頭,卻見那艄公和那俏婢並肩而立,手中全握著一把匕首,虎視眈眈地直盯住他。卓南雁霍地轉身,那兩人卻匕首翻轉,各自緊抵在自己咽喉之處。那艄公苦笑道:“咱們冒犯了卓爺,罪該萬死,但太陰神教弟子,卻不容相侮!”

    “這又何苦?”卓南雁冷哼一聲,緩緩踏上一步,“這龍夢嬋到底是太陰教的什麼人物,還不從實招來!”那兩人面色驟變,匕首刺下,兩行血水登時順頸流下。卓南雁料不到他們真會對自己下手,心頭一震,登時止住步子。那艄公的尸身緩緩栽倒。那俏婢也軟倒在船上,卻仰頭淒聲叫道:“小姐乃是教主的關門弟子,盡得教主真傳,自出道以來,還從未失過手!她定會給我們報……”話未說完,一頭栽倒在血泊之中。

    卓南雁眼見那二人尸身交疊,不由心生憐憫:“早知他們真會伏劍自刎,我也盡可放他們一條生路。嘿,這些妖人對自己都如此狠辣,被他們纏上,可是麻煩至極!”轉頭凝望江心,那龍夢嬋仍是悄無影蹤,心頭暗驚,“這妖女盡得巫魔真傳,一身魔功只怕已有了蕭抱珍六七分功力!”

    這時船行不久,他急速駕船靠岸,再呼呼兩掌,將船舷和甲板擊碎。眼見扁舟緩緩下沉,他才大袖一拂,騰身躍起,遠遠落在岸上。

    雖是小遇波折,他卻仍要堅走水路。未免再碰上這精靈古怪的龍夢嬋,他只得在沿江碼頭買來些顏料面粉,在僻靜之處施展易容之術“改頭換面”。

    當日在龍驤樓鳳鳴壇中接受葉天候訓練時,他最懶得學的便是這易容喬裝之法,只覺這玩意偷偷摸摸,太也沒有男子漢氣概。這時候也是馬馬虎虎,只將臉頰弄得黃腫多須,扮作一個游方郎中,那把辟魔神劍塞入青囊,在背上斜挎了。

    沒費多少力氣,他便在碼頭邊尋得一艘前往采石磯的杉木客貨船。這種方首高尾的傳雖是不大,但客貨兩雜,也能載得二百石的物事和七八個旅客,艙中還備有美酒時菜,時稱“落腳頭船”。卓南雁大搖大擺地直入船艙坐室,點了酒菜,養精蓄銳。中艙閑坐的客人已有了四五個,船老大卻還嫌少,立在船頭,不住招呼買賣。

    這時卻見一個灰袍和尚大步而來,笑道:“該走的未走,該來的未來!船家,可否搭老衲一道?”卓南雁聽他語聲低沉渾厚,心頭驀地閃過一種異樣之感,凝目望去,見這和尚身材高大,卻生得又黑又瘦,如被赤日炙烤經年的古松老柏,干枯得只剩下了一團精氣神。那臉上還略見些肉,卻也沒有多少皺紋,眼角還掛著一抹孩子般的笑意,只是那身僧袍卻盡是汙漬褶皺,也不知幾十年沒洗了,業已由灰轉青。

    船家瞧這灰袍和尚不過四十出頭模樣,卻張口大咧咧地自稱“老衲”,已是頗為不喜,又見他衣著邋遢,更是大皺眉頭。雙方論起價錢,灰袍僧卻只說“算他施舍”。船老大見是個白搭船的窮和尚,皺眉搖頭,連連擺手。那和尚也不強求,哈哈一笑,轉身待走。

    卓南雁忽地啞著嗓子道:“讓他上來吧,給咱念幾聲佛,求個平安!錢嘛,全算在我身上!”船家大喜,才讓那和尚上船。卓南雁凝神細瞧,只見這和尚身長腿長,幾步便跨過船板走入艙中,但起步落足輕飄無力,顯是不會絲毫武功。

    那灰袍僧踱到卓南雁對面,悠然坐下,也不道謝,展顏笑道:“老衲不會念佛號。堂上念一聲佛號,須得擔三江之水掃卻禪堂!”卓南雁心中大奇:“好大口氣!”知道這和尚口帶機鋒禪語,但他自幼讀的全是儒宗道典,于禪理似懂非懂,忽地靈機一動,笑道:“大和尚不念佛,可飲酒嗎?”

    “醉臥綠柳陰下,起來強說真如!”灰袍僧掃了他桌上酒菜一眼,歎道:“老衲上回飲酒,還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卓南雁微微一愣,暗道:“你做和尚,自然要戒酒的。難道你二十年前不是和尚?”

    灰袍僧竟似知道他心中所想,淡然一笑:“老衲當年做和尚時是酒肉不戒的,但後來靖康之變,國遭大難,便戒了!”卓南雁聽他是因國難而戒酒,心中敬意陡增。兩人說話之間,卻聽艙外鼓聲陣陣,那船飄飄蕩蕩,終于揚帆啟程。

    灰袍僧又瞥了一眼桌上的酒壺,道:“酒多傷身,少飲而宜!”卓南雁心底愁苦,卻仰頭又干了杯酒,笑道:“人生在世,苦多樂少,還是醉中滋味濃厚!”灰袍僧忽地哈哈大笑:“世法醉卻多少人,佛法醉卻多少人,如何才得不迷不醉?”卓南雁聽他語含深意,不由抬頭看他,跟他眼神相對,心神簌地一震。那眼神猶如幽幽古潭般清澈深邃,兩道精光冷水般在眼瞼下湛湛流動。卓南雁腦中轟然一響,酒意頓消,刹那間只覺自己舉步邁入了一種難以言說的虛無境界。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7 01:05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