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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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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古龍崗] 後鋒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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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0 22:22:0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分伙,遇襲


  「大人,俺們真的不知道他們要跑。真的不知道呀。」

  楚鍾南留著劉家的那二十多號人不是為別的。就是為了當個伴兒。南方已經不能回去了,可如果回到西方,他至少得有幾個能陪著說話的「鄉親」吧?可惜,劉家的這些人並沒有給他這個面子。族長劉德正有那麼一點兒見識,卻轉歪了,把他當成了那些視人命如草芥的達官貴人。人嚇人可以嚇死人,結果,他們自己嚇自己也嚇出毛病來了。

  「你們如果真的不願意走,跟我說一聲也就是了。何必自己跑?我要真是壞人,還會任由你們自由活動?」楚鍾南很失落,也很傷心。雖然他能理解劉德正對陌生人的恐懼,也能想到這些人為什麼會逃跑,可是他還是有這種感覺。這就像是一個孤孤單單生活了許久的人突然看到一個同類,正興高彩烈的想要跟對方好好聊聊,人家卻突然轉頭走了一樣。這種失落使得他的心裡空落落的。不過,楚鍾南卻不願意太過勉強對方,畢竟,劉家也還是他這些年來頭一次見到的漢人,這種同族的情份或許劉德正一夥沒感覺到,他自己卻是放在心裡的:「你們要走,也得有所準備。只帶了幾匹馬,其餘的什麼也沒有,能走多遠?而且,雖然這一路上咱們沒遇到什麼人,可是,你們怎麼知道這裡安全?赤手空拳的兩個人遇到敵人,怎麼辦?就是遇上幾隻狼,也夠他們受的。你們都考沒考慮過這些?」

  「俺,俺……」看著不住抓著自己頭髮,一副失落模樣的楚鍾南,劉德正也是啞口無言。他覺得楚鍾南的話可信,可心裡卻又在不住地提醒自己:可不能被這老爺的話給騙了。

  「你們誰還想走,我放人。不過,我想告訴你們,如果跟我回去,我保證可以幫助你們成為貴族。貴族知道嗎?就是有爵位。我本人在歐羅巴洲就是擁有節制一個行省權力的伯爵。而且,我在那裡跟幾個國家的國王都有點兒交情,你們到了那裡也不會受人欺負。」

  因為努爾哈赤死在自己手中的思想衝擊太大,楚鍾南一直只顧著逃命,卻沒有給劉德正等人說起過自己在歐洲的事情。可是,看到這幫老鄉打算離開,他還是決定挽留一下。獨自異鄉為異客,而且還是在異文異種的國度為異客,這種孤獨實在是很讓人感到傷感的。有好些次午夜夢迴想到這個,楚鍾南都有想大哭一場的衝動。

  「您是伯爵?那不是跟洪武皇帝當年手下的大將一樣了?」李秀玉躲在劉德正身後,聽到楚鍾南的話後,驚訝地問道。

  「不敢當。洪武皇帝的手下我就只知道徐達、常遇春,還有就是劉伯溫。不過,這幾位我可不敢比。」楚鍾南搖頭說道。

  「大人,俺知道您是貴人。可,可俺只是個種地的,不敢,不敢……」劉德正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說道。跑的人是劉采青幾個,那是他的兒子。他一直準備著等楚鍾南發現之後,承受對方的怒火,甚至他還做好了死的準備。可是,楚鍾南這樣雖然失望、失落,卻依舊和氣的話卻讓他更加感到害怕。

  「大人,你放了五爺他們,俺,俺跟你走,成不?」劉德正說完,頭上紮著白布的劉黑子突然站出來說道。他因為頭上有傷,一旦劇烈活動就頭痛無比,所以沒跟著一起跑。這也是他自己的要求,生怕扯了劉采青一夥人的後腿。現在,看到局面似乎有些不太妙,便主動站了出來。

  「你願意跟我走?」楚鍾南問道。

  「嗯!」劉黑子點頭道,神情頗有些悲壯的意思。

  「好。」楚鍾南點點頭,突然又揚聲叫道:「西賽!」

  「主人?」黑奴護衛頭領剽悍的身軀立即出現在楚鍾南身邊。

  「去準備二十匹馬,另外,再給我拿兩個袋子過來。」楚鍾南吩咐道。

  「是!」

  西賽悶哼了一聲,大踏步地走了開去。不一會兒,又拎著兩個沉甸甸大皮口袋走了過來。劉德正一夥不明所以,剛剛楚鍾南的話用的是法語,他們聽不懂。而那皮袋子裡的東西,他們也不知道是什麼。可是,很快,他們就清楚了。楚鍾南伸手接過皮袋,然後把口朝下一倒,「嘩嘩」的金幣就流了出來。金光閃閃的一堆立即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相見就是有緣。你們是我這幾年來見到的第一批,恐怕也是最後一批國人。這點兒錢,就算是咱們的別禮吧。那二十匹馬也算是我送給你們趕路的。」

  楚鍾南長歎了一口氣,也不再理會別的,轉頭就走。而其餘那些被吸引過來的僱傭兵,或者是哥薩克們看到這些之後,雖然有些眼讒,卻還是很快地收回了目光。為了方便趕路,楚鍾南除了最值錢的珠寶之類以及少量的金幣是由自己人看著,大量的金幣可一直都是用皮袋裝著放在馬身上,看的也不是很嚴。所以,不管是僱傭兵,還是哥薩克,都在暗地裡伸過手,作賊心虛之下,自然不敢多看。而這也是為什麼楚鍾南能夠輕鬆得到隊伍指揮權的原因之一,「出手大方」嘛!

  ……

  「五爺,你看這咋辦?」

  李秀玉低頭看著那地上堆成一堆,鑄造精美的金幣,只覺得眼睛都花了一樣。他們這一路想得事兒多,又不敢跟那些白人混在一起,根本就不知道皮袋子裡裝的是金幣。要是早知道……這位劉氏家族地位頗高的女人又抬頭望了望那不知多少個拴在馬身上的皮袋子,只覺得自己的心好像都是在抽搐。

  「那得多少錢啊……」很顯然。估摸過馬身上的錢袋子數的不只是李秀玉一個,劉黑子身後的一個年青人也開始感歎。

  「五爺,俺跟過去了。」劉黑子沒理會身後的感歎,看到楚鍾南已經上馬,其餘的白人也都準備出發,他歎了口氣,黯然地向劉德正說道。

  「你真要去?」

  「話都說出去了。咋能不算數?」劉黑子答道。

  「那……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那啥歐羅巴在哪兒,你可要小心在意,遇事千萬別毛燥。」劉德正苦著臉叮嚀道。

  「俺懂。」劉黑子抽了抽鼻子,又深深地看了劉德正,還有其他人一眼,心一橫,大踏步地朝著楚鍾南的方向跟了上去。

  ……

  隨著劉黑子入隊,楚鍾南一揮胳膊,隊伍再次開拔。劉德正等人沒有再跟著,只是站在那裡遠遠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漸漸的模糊。爾後,剛剛在劉黑子身後發出感歎的青年人蹲到地上,把地上撒的金幣全都又重新裝進了袋子裡,興沖沖地提著站起來:

  「五爺,這一袋金子恐怕就抵得上咱整個劉家屯兒了!」

  「這楚大人看來也不像是壞人。是咱自己想歪了。」李秀玉看了與錢袋一眼,又自歎道。她突然有點後悔沒跟著一起走。

  「想不想歪的,還是等以後再說吧。」劉德正一臉落寞地搖了搖頭,又看了看遠方:「咱還是快點兒走。說不定還能碰上采青他們。」

  「早知道直接說咱想走不就成了?弄到現在這模樣兒……唉!」又有人歎了口氣。

  「五爺,這馬可也都是好馬。努爾哈赤的御林軍騎過的嘞!」拿著錢袋的年青人又興沖沖地跑到一匹馬的邊兒上,大聲說道。這一個多月趕路,雖然他們也是騎馬,可那時候,馬都是別人的。可現在呢?二十匹上等駿馬都是他們劉家的了。

  「順原路回去。」劉德正沒理會太多,歎了口氣,牽過一匹馬,「蹭」地一下就騎了上去,順後又把掛在馬鞍子前面的一柄馬刀拿到了手裡。楚鍾南對他們很仁義。二十匹馬不算,每匹馬的身上也都佩著武器,甚至還有弓箭,另外還有乾糧和幾個帳蓬,他們倒是也不虞會在路上吃太多的苦。

  「五爺,這袋子我拿著!」

  又是那個年青人,爬上馬鞍之後舉著錢袋子對劉德正笑嘻嘻地說道。可是,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嗖」的一聲,一支箭已經射穿了他的手臂。

  「啊--」

  慘叫聲之後,錢袋子掉到地上,裡面的金幣頓時撒了一地。

  「不好。」

  正在惆悵中的劉德正也驚醒了過來,劉家族長大駭之下,首先就想到的是楚鍾南是派人來殺他們了。頓時,當初與努爾哈赤的親兵激戰時,那些兇猛的哥薩克以及那些巨型黑大漢的形象浮上了心頭,直讓他感到心膽俱顫:

  「大家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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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0 22:22:1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呼圖克圖-林丹汗


巍巍興發嶺,積翠大森林。楚鍾南雖然不知道自己即將進入日後聞名中國的大興安嶺,但經過也知道自己又將進入一個巨大的山脈之中。雖然隊伍對於穿山越嶺已經非常有經驗了,但在真正進入之前他們還是得準備準備。畢竟,他們這支隊伍不是要去打仗,山路不好走,必要的休整還是需要的。

  可是楚鍾南沒有想到,他們逃了將近兩個月,一直都沒有見到後面有辮子兵追過來,精神才剛剛有所放鬆,就遇到了麻煩。

  大麻煩。

  一千多人的蒙古兵居然在不知不覺之間把他們包圍了,幾名由哥薩克跟僱傭兵組成的斥候小隊更是在他們之前就已經被蒙古人包在了隊伍之中,一起「參加」了對他們的包圍。

  如果放在以前,隊伍還有將近四百人的時候,楚鍾南絕對會下令突圍,可是現在他們只有不到一百五十號號人馬,與蒙古人的兵力相比差不多是一比十。這種仗,別說是他這個軍事門外漢,就是古今中外的所有名將都過濾一遍,恐怕也沒幾個人願意打。何況他的手下還是一些只要打不過,就視投降為正常行為的歐洲人。

  所以,出於外部與內部兩種原因,他只有選擇投降。

  不過,或許是憚於遭遇之後,僱傭兵們倉促穿上的全身鋼甲,也或許是生怕損傷了他們胯下那三百多匹大洋馬,雖然楚鍾南擺出了投降的姿態,蒙古人也沒有對他們怎麼樣。只是包圍著他們,一動不動。直到更多的蒙古人出現。

  旌旗招展,大地震顫。

  打敗了努爾哈赤之後,楚鍾南的隊伍裡面已經擁有了將近七百匹駿馬。在這差不多兩個月的行進中,他們也曾縱馬奔馳。本以為,七百多匹戰馬行進時的動靜已經足夠稱得上是聲勢浩大了,可是,見到那黑壓壓的,猶如一堵巨大的城牆一般推過來的不知道多少蒙古騎兵出現的氣勢之後,楚鍾南才真正認識到什麼叫做驚天動地。

  ……

  「最起碼有三千騎兵。我們幸好沒有發動反擊,要不然,立刻就會被敵人碾成肉餅。」

  沃爾姆斯額頭的冷汗不住地流下。在歐洲,三千人以上的交戰就已經可以稱得上是大戰。哪怕就像現在,正在德意志地區大殺四方的天主教聯軍也不過才是兩三萬人,那還是幾國聯軍呢,而新教聯軍的人數則更少。所以,沃爾姆斯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有朝一日會面對這麼多的敵人。而且全部都是騎兵!

  「你們這些白癡。剛才就應該主動發起反擊,那樣我們還有機會突圍出去。哪裡像現在,連一點反擊的可能都沒有了。韃靼人不把我們殺掉,也會把我們都變成他們的奴隸的。你們這些白癡!」被邱吉爾跟克林頓兩大黑奴護衛夾在中間的圖拉諾夫見到洶湧出現的蒙古騎兵之後,臉色也是煞白一片,說話的時候連帶著聲音都開始有些顫抖了。哥薩克不怕打仗,也很勇猛,但是,這並不代表著他們不怕死。一百五十不到對超過三千,白癡也知道打起來會有什麼樣的結果。萬人敵在事實上可是不存在的。

  「黑子,你懂不懂蒙古話?」楚鍾南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的抑制住緊張的心情,向身邊的劉黑子問道。

  「俺,俺不懂。俺屯子裡只有采青叔懂點兒女真話。」劉黑子小聲地說道。

  「那怎麼辦?」

  語言不通,豈不是連交流也做不到了?楚鍾南的心越來越沉。難道又要讓他再一次重複在頓河莊園的故事?何況,他們還殺了努爾哈赤。按照記憶,蒙古人在清朝的時候可一直都是臣服於那個辮子朝廷的,而且還挺忠心。萬一對方知道努爾哈赤那老辮子死在……募地,楚鍾南心一橫,縱馬上前,對著橫在前面的蒙古兵用漢語大聲吼了起來:

  「對面是什麼人,為什麼包圍我們?」

  聲音在蒙古騎兵之引起了一陣騷動,但依然沒有人答話。

  「蒙古騎兵縱橫天下,成吉思汗在位之時打下了幾萬里疆域。現在怎麼連個敢說話的也沒有了?」楚鍾南再次挑釁。

  「漢人,你再敢胡說八道,我就一箭射穿你的嘴巴!」

  終於有回音了。一名臉色稍稍發紅的蒙古人騎著馬出了隊伍,對著楚鍾南大聲吼了起來。漢語說得居然還不錯。

  「你們是什麼人?」有回音就好,楚鍾南趕緊又開口問道。超過三千騎兵的巨大壓力之下,他是豁出去了。不就是一條命嘛。當年沒憋死在頓河底下,又舒舒服服地在歐洲蹦達了好幾年,今天死在蒙古人的手裡也不算賠本兒。何況,有清太祖陪葬,他楚某人也不枉穿越這一回。

  「漢人,你們又是什麼人?」那紅臉的蒙古人冷冷地反問道。

  「我們是從遙遠的西方,欽察汗國的領地回來的旅人。」楚鍾南大聲答道。欽察汗國的事情還是他在莫斯科的時候,跟一個歧視韃靼人的俄羅斯貴族談話時知道的。具體的事情不清楚,只知道那個欽察汗國是成吉思汗的孫子拔都建立的。現在故意提起這一點,也就是想謀取到一絲生的希望。畢竟,豁出去是豁出去,但這並不代表著他就想死。

  「欽察汗國?」

  果然,紅臉蒙古人的臉上帶起了驚訝。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楚鍾南跟他的隊伍幾眼之後,策馬趕回了蒙古人陣中。那些圍在外面的蒙古騎兵主動讓出了一條道路讓他穿了過去。接著,沒過多久,幾桿大旗,一個簡陋的華蓋慢悠悠地在隊伍後面出現了。同時,排在楚鍾南對面的數千蒙古兵再次向左右兩側退去,後面竟又補棄上來大批騎兵。

  「敵人有將近五千人。」沃爾姆斯的身體已經開始顫抖了。楚鍾南甚至還看到他的嘴唇也有些發白。

  「漢人,你們真的是從欽察汗國來的嗎?」

  紅臉蒙古人再次出現,只不過楚鍾南更加注意對面華蓋之下一個留著小鬍子,穿著純白色皮裘,大約三十歲年紀的蒙古人。這人恐怕才是這近萬蒙古兵的大首領。

  「是的。」

  「那你為什麼說漢話,不說蒙古話?」

  「我是大宋遺民,當然說漢話!」

  「宋人?」紅臉蒙古人再次仔細打量起楚鍾南,「你真的是宋人?」

  「我為什麼要騙你?」楚鍾南反問道。

  「……」

  紅臉蒙古人沒有再說什麼,策馬趕到楚鍾南所注意的那個在華蓋之下,穿著純白皮裘的蒙古人身邊說了幾句,之後,又再次回來,手指楚鍾南:

  「漢人,你過來。」

  「我?」

  「沒錯。」

  「……」

  楚鍾南猶豫了一下,但看了看週遭五千人的蒙古兵之後,他還是果斷地選擇了順從。騎著馬跟著紅臉蒙古人來到了華蓋前面不遠處停下,盯著那白裘蒙古人看個不停。而相應的,白裘蒙古人也在打量著他:

  「欽察汗國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孫建立的。曾經為我大蒙古最強大的汗國之一。你是漢人,想必是當初忽必烈大汗送給欽察汗國的宋國工匠的後裔吧?」

  「是的。」楚鍾南點頭道。

  「欽察汗國現在怎麼樣?」白裘蒙古人又問道。

  「分裂了。分成喀山汗國、克裡木汗國,總共好幾個汗國。」楚鍾南把自己知道的幾個韃靼人的汗國名稱報了出來。

  「嗯。」白裘蒙古人歎了口氣,「那幾個汗國現在怎麼樣了?」

  「有的被滅了,有的還存在。其餘的我不清楚。」楚鍾南答道。

  「哦,那你是從哪個汗國回來的?」

  「莫斯科汗國!」楚鍾南信口胡謅。

  「莫斯科汗國?名字很陌生,是一個小汗國吧?在那裡,像你這樣的漢人還多嗎?」白裘蒙古人又問道。

  「不多了。」楚鍾南裝著歎了口氣:「我這幾年,連一個漢人也沒有遇到過。」

  「那你身邊的那個紮著頭的傢伙又是什麼人?」白裘蒙古人朝著隊伍裡指了一指,楚鍾南順著方向看去,就看到了正驚惶不已的劉黑子。

  「那是我們在這裡找到的一個嚮導。」

  「嚮導?哈哈哈,」白裘蒙古人突然大笑:「漢人,你打算騙我到什麼時候?他騎的馬明明是努爾哈赤的坐騎!」

  「……你,你說什麼?」楚鍾南大駭,策馬就要往後跑。可是,剛剛做出動作,他就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包圍了,還有跑哪兒去?

  「那匹白色,頭上還帶著一抹青色雲形斑塊的戰馬,是努爾哈赤經常騎乘的坐騎,稱作『青雲直上』。那把佩刀看上去也很像努爾哈赤的佩刀。」看著楚鍾南臉上的驚容,白裘蒙古人的臉上的笑容更盛了,「漢人,你們就是殺死努爾哈赤的那夥人,是嗎?」

  「你,你,你是誰?」

  楚鍾南的心跳愈發的快速,冷汗已經禁不住開始順著臉頰往下流淌。

  「我叫林丹巴圖爾!」

  白裘蒙古人微微仰起了下巴,傲然答道。

  「林丹巴圖爾?」

  「大蒙古呼圖克圖林丹汗在此,漢人,你還不下跪?」

  紅臉蒙古人的喝聲響起,威懾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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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0 22:22:2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章 蒙古人的「大棒與蘿蔔」

  「林丹汗?」

  「漢人,還不跪拜?」

  「吼,吼吼……」

  楚鍾南一怔之下,五千蒙古兵在紅臉蒙古人的示意之下,突地全體嚎叫起來,巨大的聲浪讓他連人帶馬都禁不住往後連連退步,整個人的面色愈加難看。

 「好了。」白裘蒙古人,亦即林丹汗輕輕揮揮手,示意眾人安靜,又輕笑一聲看向了楚鍾南:「漢人,我在問你話,是不是你們殺了努爾哈赤?」

  「……剛宰了一個努爾哈赤,又遇到一個蒙古大汗。這年頭穿越族的日子怎麼那麼難過?」楚鍾南瞪著眼前不過三十多歲的林丹汗,心中一片苦澀。他只知道日後的蒙古人是十分聽從清廷的話,至於現在,只能暗暗祈禱這時候的蒙古人還不是特別老實了。但是,祈禱歸祈禱,林丹汗的問話非是要回答的,回答的技巧也需要注意:

  「你是要抓我們向後金國討賞嗎?」

  「漢人,你找死?」紅臉蒙古人倏地拔出彎刀,對著楚鍾南大聲喝道。

  「哈哈哈,齊賽,不必在意。」林丹汗大笑著制止了暴怒的紅臉蒙古人,又朝著楚鍾南說道:「漢人,我林丹巴圖爾身為四十萬蒙古人之王,你看我需要向那水濱三萬人之主討賞嗎?」

  「四十萬蒙古人之王?」這傢伙很囂張啊。就這麼點兒人就敢輕視努爾哈赤。楚鍾南暗暗鄙視著林丹汗,卻又好像記起來點兒什麼。

  「漢人,你現在承認是你殺了努爾哈赤嗎?」林丹汗再次問道。

  「是我們,你想怎麼樣?」馬,刀,都被人給認出來的,楚鍾南知道抵賴不成,乾脆地答道。

  「哈哈哈,好,是個好漢!」林丹汗大笑。

  「漢人,你們是怎麼殺掉的努爾哈赤?我們只知道他是在赫圖阿拉附近遇襲身亡的。」紅臉蒙古人,那個叫齊賽的人又向楚鍾南問道。

  「是他們想搶我們的馬,所以,殺了!」楚鍾南簡略的概述道。

「想搶馬?」林丹汗明顯一愣,接著仰天大笑,整個人好像都遇到了多麼可笑但又特別值得高興的事情:「哈哈哈,好,太好了,哈哈哈,努爾哈赤,你這個愚蠢貪婪的老傢伙,原來是這麼死的。哈哈哈……」而見到他的樣子之後,那數不清的蒙古兵中也開始竊竊私語,漸漸地也有笑聲響起。

  「漢人,努爾哈赤一生英雄,死在你們的手裡,他恐怕很不瞑目吧?」齊賽也在笑,同時卻也沒有忘記繼續詢問楚鍾南。

  「他是在逃跑的時候被我的人弩箭射中,然後殺死的。」看來這回沒那麼危險了。楚鍾南稍稍鬆了口氣,回答道。

  「逃跑?你是說努爾哈赤被你們打得逃跑?」聽到楚鍾南的回答,齊賽睜大了眼睛。

  「是啊。」

  「漢人,不要在我面前撒謊。努爾哈赤一生英勇,以十三副鎧甲起兵,傳說還曾經只帶八騎打退過八百敵人,從來沒有在戰場上退縮過。怎麼可能逃跑?就憑你們這些人?」齊賽一指楚鍾南跟他的隊伍,厲聲喝問道。

  「我幹嘛要騙你?你們既然認識他的馬跟佩刀,想必也應當認識他的鎧甲,我給你看看就是了。」楚鍾南不在乎回答著,又轉頭向沃爾姆斯下令,讓人把努爾哈赤的盔甲拿上來。結果,隨著他這一聲令下,三百多副辮子兵的明黃甲冑被擺了出來。那是楚鍾南被自己殺死了努爾哈赤的事情驚嚇過度,緩過氣兒來之後打算拿回歐洲當紀念品的。可現在看來是不行了。這讓他感到有些可惜。而三百副曉典色的甲冑擺在地上,立即就在蒙古軍陣中引起了一番驚歎。之後,沃爾姆斯找到努爾哈赤的那一副,拿過來交到了楚鍾南的手裡。

  「看到沒有,在後心部位有一個洞。那就是弩箭射穿的。」楚鍾南把盔甲拿在手裡展開,指著上面的一個小洞對著齊賽說道。

  「齊賽,你在遼陽呆過,去看看,那是努爾哈赤的盔甲嗎?」林丹汗此時也已經停止了大笑,看到楚鍾南拿出的盔甲之後,對齊賽下令道。

  「是!」齊賽應了一聲,縱馬來到楚鍾南面前,接過那副甲冑摸了摸,又拿回了林丹汗面前,「金人的盔甲多為棉甲,也有皮甲,只有將領以上才有這種兩層棉布夾著一層鐵甲的甲冑。這副甲冑就是這樣,又是明黃色,這個漢人可能沒有說謊。只是……」

  「只是什麼?」

  「哼……」齊賽笑了一下,「只是努爾哈赤的實在是倒霉。他的甲冑其實很好,可惜我卻摸到這個小洞正好處於兩片甲葉之間!否則,他還未必逃不掉呢。」

  「這想必就是天意。」林丹汗也笑道。

  「大汗。長生天在保佑我們,借那個漢人的手,殺掉了我們的大敵啊。」齊賽歎道。

  「你說的很有道理。是長生天的保佑,也是佛陀的保佑。」林丹汗長舒了一口氣,突然雙手張開向天,嘴巴一張一合,向著天空念起經來。聲音得卜得卜得的,又快又亂,讓人聽不明白。

  「你們打算把我們怎麼樣?送給女真人當禮物?」楚鍾南有些不耐煩,但他也不敢打擾對方。直等到林丹汗念完之後,才又開口問道。

  「漢人,你膽敢藐視我們大汗的威嚴?」齊賽又怒道。

  「好了。齊賽,不用這樣。」林丹汗打斷了齊賽的話,看了楚鍾南一眼,「漢人。我知道你是在用你們漢人的激將法。不過你不用擔心,既然你是來自欽察汗國,又殺掉了我的大敵,身為蒙古之王,我是不會拿你去給女真人送禮的。因為,用不了多久,我就要率領我的大軍去攻打那些女真蠻子。」

  「攻打女真人?」楚鍾南心中一震。他終於想起來了,這林丹汗不就是那回電視上說的,帶了幾十萬人,佔盡了優勢,狂妄自大,結果還是被皇太極打敗了的那個傢伙嗎?他要去打女真人,遇上皇太極怎麼辦?楚鍾南想了想,又把這個念頭扔在了一邊。打就打唄,看這樣子,林丹汗是不會在意他殺了努爾哈赤的,既然如此,跟女真人的大戰也不關他的事情,又何必管誰勝誰敗。只是怎麼樣才能擺脫這些蒙古人呢?

  楚鍾南正想著,卻沒注意到齊賽諾延一揮手,有百多名蒙古騎兵衝出了隊伍,朝著他們這邊逼近了過來。

  「你們想幹什麼?」

  馬蹄聲跟身後隊伍的燥動驚醒了楚鍾南,看到這個景象,他又急忙向齊賽質問起來。

  「漢人,既然你是來自欽察汗國,又是當年忽必烈大汗送給欽察汗國的那些宋人工匠的後裔,那麼,你就是我們蒙古人的奴僕。你,跟你的財產,也自然都屬於蒙古大汗所有。所以……」齊賽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盯著楚鍾南笑道:「你的戰利品,馬匹,以及那些皮袋中的金幣,都應該屬於我們的大汗。」

  「你怎麼知道我這皮袋裡有金子?……你,你們這是搶劫!」楚鍾南先是一怔,接著大怒。

  「搶劫?哈哈哈,主人拿走奴僕的東西,能叫做搶劫嗎?」齊賽大笑,又戲謔地看著楚鍾南說道:「漢人,不要以為你們殺了努爾哈赤就有多麼了不起,他再厲害,也只不過是一群蠻子的首領。而且,根據我們得到的消息,努爾哈赤的子孫們已經派出了五千八旗兵,順著你們逃跑的路線追了過來。沒有我們大汗的庇護,你認為你們能逃得掉嗎?」

  「哼,好大的理由啊。我這一路走走停停,怎麼沒見到什麼八旗兵?堂堂蒙古大汗,居然縱容屬下搶掠遠方的客人,還用這種蹩腳的理由,你們要臉不要臉?你們這種行為,跟努爾哈赤那老韃子又有什麼區別?」楚鍾南冷哼道。

  「漢人,你不過是我們蒙古汗國奴僕的後裔,算什麼客人?努爾哈赤算什麼東西?膽敢侮辱蒙古大汗,你是想找死嗎?」齊賽怒喝道。

  「我不想死。只是……」楚鍾南深吸了一口氣,瞪著林丹汗說道:「林丹大汗,如果你真的想要我的財產,我當然無話可說。可是,以五千多騎兵,欺壓我這不足兩百人的隊伍,你不怕對您的威名有損嗎?我可是知道蒙古人看重的是什麼人。他們敬重的,只是英雄。」

  「漢人都只會在嘴巴上下功夫。」林丹汗微微搖著頭,「可惜,你所踏足的這片土地正是我的領地,在我的領地上,不管是草木,還是人畜,都屬於我所有,這是我們蒙古人的規矩。何況,齊賽也已經說了,你本來就是我們蒙古人奴僕的後裔,自然更加沒有資格懷疑我的行為。」

  「我是西方法蘭西國王親自授封的伯爵。不是你們的奴僕!」楚鍾南大叫。如果把東西都給了這些蒙古人,他還怎麼穿過西伯利亞回去?

  「有趣。西方蠻夷小國的伯爵之位,你也敢拿到我們大汗面前現眼?」齊賽再次大笑。

  「法蘭西領土寬廣,人口數百萬。可比你蒙古人多多了。」你們也懂什麼叫蠻夷?楚鍾南冷哼道。

  「人口數百萬又如何?我蒙古人當年也不過百萬,卻征服了天下。」林丹汗驕橫地說道。

  「法國沒被你們征服。」楚鍾南說道。

  「大汗,何必跟這麼一個人徒費口舌,殺了算了。」林丹汗身邊,一個穿著絲綢袍子的胖大蒙古人突然開口說道。

 「不,我不打算殺他。」看到楚鍾南聽到那話後陡然變了顏色的面孔,林丹汗微笑著搖了搖頭,「從那麼遙遠的地方,給我帶來那麼多的東西。尤其是那些駿馬,真是非常的難得。而且,他們連努爾哈赤都殺了,雖然是一個奴僕,但卻算得上是有功之臣。所以,不僅不能殺,還要賞。齊賽!」

  「大汗!」齊賽應聲道。

  「這個人,還有他的那些同伴,我都交給你了。我任命他為你麾下百戶!」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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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0 22:22:3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三章 客人



  楚鍾南本以為自己穿越過後,已經明白了什麼叫做「命運總是喜歡捉弄人」。可是,現在他才明白,「命運其實總是喜歡捉弄同一個人」。

  林丹汗是一個強盜,不帶任何理由地就搶走了他所有的財產。那些馬,那些金幣、珠寶,還有那些盔甲──幾乎全覆蓋式的鋼製盔甲在那些蒙古人的眼裡簡直比所有的財物都動人。蒙古兵動手「搶」的時候,首先就是讓楚鍾南命令僱傭兵們把盔甲扒下來。而看到那幾副給馬匹打製的鎧甲之後,一些蒙古人的眼裡更是冒出了綠油油的光芒。

  搶劫是一個沒有任何反抗的過程。楚鍾南沒有興趣面對幾乎五十倍敵人的時候還要表示自己的剛烈。所以,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搶掠的一乾二淨。而一路上好不容易掙到的金幣居然又全部被眼中下等的韃靼人搶走,自己還不能表示一二,那些哥薩克們跟僱傭兵們則更加鬱悶。不過,或許是因為林丹汗任命了楚鍾南當百戶的原因,也或許是稍稍還存著那麼一絲「良心」,那些蒙古人雖然看著他們的武器很眼讒,卻並沒有動手搶奪。

  不過,搶劫之後,林丹汗還是稍稍「安慰」了一下新晉的「楚鍾南百戶」,賞給了他一些手下。那些手下還是些漢人,其中一個胳膊上有箭傷,為首的老頭名叫劉德正。只是此時的楚鍾南已經沒興趣跟這些「鄉親」親熱了。

  ……

  「齊賽諾延(諾延,亦即那顏,蒙古語,跟『官人』意相近),你們大老遠地跑到北方來,總不會是為了我們這麼一小隊人吧?」

  「一小隊?哈哈哈……楚鍾南百戶,你的這一小隊人所擁有的財產可比許多千戶台吉還要多上好幾倍啊。」

  林丹汗打劫完就帶著大部蒙古兵走了,齊賽留在了後隊。可即便如此,這個擁兵兩千的蒙古貴族依舊不是楚鍾南等人能夠對抗的。可是,這個齊賽的談興似乎很濃,居然又把楚鍾南從隊伍中間提溜了出來,弄到自己的身邊,好像是很喜歡看到楚鍾南垂頭喪氣的模樣。但是,楚鍾南知道,這個傢伙其實更感興趣的是努爾哈赤的死,左一句右一句地問起來沒完,好不容易才停下來。而停下詢問之後,楚鍾南又看到這傢伙開始瞄向了隊伍中已經被繳了械的那些哥薩克們,明顯是十分感興趣。

  「那又如何?還不是被你們說拿走就拿走了。」跟在齊賽身邊,騎著一匹矮小的蒙古馬,仰望著搶去自己坐騎的齊賽,楚鍾南想咬人的心都有。

  「在草原上,你的財寶是沒什麼用處的。大汗賜你為百戶,是對你的恩寵。要不然,你只能是奴隸。」齊賽微笑著看著俯視著楚鍾南,心情明顯非常愉悅。剛才大軍包圍的時候,他可就對自己必須仰頭跟楚鍾南說話感到十分的不滿。

  「這裡很靠北了,你們為什麼要派這麼多人來?我這一路趕來,可沒碰到什麼人會值得出動這麼多的兵馬。」楚鍾南岔開了話題,他不想在自己已經失去的財產問題上糾纏,那只會讓人傷心。

  「還不是努爾哈赤那個老蠻子,他派人聯絡了科爾沁諸台吉,想要讓那些傢伙背叛大汗。科爾泌諸台吉以奧巴洪為首,居然也真就敢跟女真蠻子刑白馬烏牛盟誓。所以,大汗起兵來剿滅這幫叛徒。結果,那幫傢伙害怕大汗的威勢,又等不到女真人的支援,只好突圍逃竄,我們這才不得不向北追擊。遇上你們,只不過是湊巧罷了。」齊賽答道。

  「科爾沁?」楚鍾南想起來了,那日後的孝莊太后不就是科爾沁大草原上出來的?好多電視劇裡面演到清朝劇的時候,也不忘標明科爾沁蒙古是滿清朝廷最鐵桿的支持者。想來,這科爾沁諸台吉就是最早投靠努爾哈赤的一幫蒙古人了。怪不得林丹汗率眾四十萬卻打不過人數可憐的女真人。恐怕就是因為皇太極收攏了這些蒙古部落的原因。而且現在看來,努爾哈赤也很早地就在做這件事了。這一回林丹汗打科爾沁,估計要不是自己一夥人正好宰了努爾哈赤,恐怕後金國也不會坐視,肯定要派兵支援的。

  想到這裡,楚鍾南又想起了齊賽先前所說的一件事,急忙又開口問道:「齊賽諾延,您不是說女真人派了五千兵馬來找我們嗎?你們知不知道他們現在到了哪裡?」

  「這裡的草原廣闊,還有同樣廣闊的白山黑水。五千兵馬就像是撒進大海裡的小魚,是不可能輕易就找到的。」齊賽搖頭說道:「而且,努爾哈赤的那此兒子們還正在為汗位相互爭鬥不休,又怎麼可能真的把自己的精兵派出來?那五千兵馬,恐怕也只是口頭上說說罷了,我看他們能有一千老弱就不錯了。」

  「女真人在自己爭鬥?他們還沒選出努爾哈赤的繼承人?」楚鍾南來了興趣,急急地追問道。

  「你問這些做什麼?」齊賽皺眉道。雖然按照楚鍾南自己的描述,努爾哈赤是因為倒霉催的想去搶馬才被殺掉的。可他卻並不是這以認為的,在他看來,努爾哈赤肯定是因為其他的原因,才被楚鍾南這批人搶了便宜。想當初,身為弘吉剌特部台吉(蒙古皇室是孛爾支斤貴族,但從成吉思汗留下的規矩,要世世與弘吉喇特聯姻。因此有元一代,正宮皇后多為弘吉喇特貴族,也只有弘吉喇特皇后生的貴子,才有權繼承皇位),在五年前,他就曾奉林丹汗之命帶兵支援遼東明軍,並與努爾哈赤交過手。那一戰,他的兵力雖不佔優勢,但也相差不是很多,卻最終敗於努爾哈赤所率領的八旗兵之手,連自己也被活捉。雖然後來林丹汗想盡辦法營救他,卻都被女真人擊敗,直到三年前,以牲畜萬頭將他贖回。

 而在女真人手裡當俘虜的兩年間,他也深深地見識到了努爾哈赤及其麾下諸貝勒的厲害。如果兵力相差不大,他絕對相信,蒙古人擋不住女真人。可努爾哈赤卻突然死了,而且是死在眼前這個漢人所帶領的隊伍的手裡。這件事讓他感歎蒙古人的幸運,同時,也頗為努爾哈赤的不幸感到悲哀。

  「我只是關心自己將會成為誰的敵人,我的人畢竟是殺了努爾哈赤呀。」楚鍾南歎氣道。

  「哈哈哈,你們漢人總是自以為是。就憑你,有資格成為努爾哈赤那幾個兒子的敵人嗎?可笑,真是可笑。哈哈哈……」齊賽大笑。

  「你們先前又有誰知道,一個憑十三副鎧甲起兵的愣頭青居然能成為遼東之主,繼而成為蒙古人的大敵呢?我現在手下有一百多人,至少比當年的努爾哈赤要強吧?」楚鍾南冷哼道。

  「哼,漢人就是漢人,除了口氣大,一無是處。」楚鍾南的話很不入耳,齊賽顯得有些慍怒。

  「您的話很沒有底氣啊。要不您給我自由,我帶著我的手下,您看看我到底有沒有可能成為努爾哈赤子孫們的敵人,怎麼樣?」楚鍾南昂著下巴看著齊賽,一副欠揍的模樣。

「你是大汗分撥到我手下的百戶,怎麼能離開我的麾下?」齊賽輕蔑地瞟了楚鍾南一眼,「不要以為自己很聰明,這點兒小伎倆兒我見識的多了。」

  「……您不敢?」楚鍾南繼續挑釁。

  「巴噶爾!」齊賽看也不看楚鍾南,突然對著身邊叫了一聲。

  「齊賽諾延,您有什麼事?」齊賽身邊,一個頭上只留著幾綹頭髮的蒙古騎兵應聲問道。

  「把這位楚鍾南百戶……」齊賽用馬鞭一指楚鍾南,「押到後面去看大車。」

  「是!」

  「齊賽諾延……」

  1624年,因後金國英明汗努爾哈赤遣麾下巴克什、希福、庫爾禪等大臣至科爾沁,在伊克唐噶哩坡(今科左中旗花土古拉蘇木一帶)與奧巴洪為首的科爾沁諸台吉刑白馬烏牛盟誓,引起蒙古共主、察哈爾部呼圖克圖汗林丹巴圖爾不滿。同時,林丹汗叔祖岱青台吉與林丹汗不和,亦領所屬錫納明安鄂托克及其六子逃入科爾沁境內,受到奧巴洪台吉的保護。林丹汗命弘吉剌特鄂托克齊賽諾延領兵追回岱青台吉。齊賽諾延深入科爾沁,斬殺了前來堵截的奧巴洪屬下六台吉,並帶兵向奧巴洪問罪。但奧巴洪自恃有努爾哈赤為後台,拒不認罪,率各部與齊賽諾延展開大戰,雙方相持不下,林丹汗遂親自率領內喀爾喀部分兵力,前往科爾沁奧巴洪台吉所在地格勒珠爾根城,圍城問罪。

  此時,後金國主努爾哈赤因偶然原因,被由西方歸來的楚鍾南帶隊擊殺,後金國亂成一團,各勢力相互爭奪汗位,鬥爭激烈,無人理睬奧巴洪台吉的求援。而林丹汗攻城堪急,無奈,奧巴洪只得棄城突圍,又因林丹汗在科爾沁往後金國的方向布有重兵,奧巴洪只得往北而走。林丹汗與齊賽諾延率兵追擊,直追至腦溫江(嫩江)上游才將奧巴洪擊斃,並收伏其麾下千餘人馬。

  當是時,楚鍾南因要逃避後金國追殺,率隊越過小興安嶺,正欲進入大興安嶺,卻不巧遭遇到了乘勝而歸的林丹汗大軍。結果全隊被俘,楚鍾南所攜帶的所有財物,包括馬匹在內,盡為林丹汗所獲。其本人亦因率隊擊斃努爾哈赤而被林丹汗莫名其妙地授為弘吉喇部台吉齊賽麾下百戶,並隨同齊賽一起,進駐格勒珠爾根城。之後兩月,齊賽諾延橫掃格勒珠爾根附近所有心向後金的蒙古部落,而後金因國內政治局勢動盪,無法支援,結果,原本投向後金的許多蒙古部落又重被齊賽諾延收服。

  ……

  「這條江叫什麼來著?」

  1624年冬,蒙古弘吉喇部的新領地格勒珠爾根城外已經是天寒地凍。熱水剛剛離鍋,用不了一會兒就能凍成冰坨坨。這樣的天氣裡,沒有人能夠輕易地活動。可是,就是這樣的天氣,城外的江面冰層上卻站著一群人,為首的一個穿著羊皮襖,羊皮褲,渾身上下裹得緊緊的,看著平坦潔白的江面,向身邊的人問道。

  「好像是叫腦溫江。」劉德正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他不明白楚鍾南為什麼要在這種天氣裡出來。可是,楚鍾南現在是百戶,他的頂頭上司,叫他出來他也不敢不來。說起來,他們跟楚鍾南也是「有緣」,楚鍾南被林丹汗的大隊兜住,他們卻是被林丹汗的斥候給活捉的。

  「黑子。」楚鍾南沒理劉德正,又向不遠處的劉黑子叫道。

  「大人!」劉黑子正在不遠處跟一個粗壯青年聊得開心,聽到楚鍾南的叫聲之後,急忙跑了過來。他的傷已經好了。只是那一刀實在是砍得太深,在他的腦門兒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再加上他本就有些粗獷的相貌,整個人乍一看上去讓人很有一種凶暴的感覺。

  「那個藥商說過具體什麼時間來嗎?」楚鍾南問道。

  「他只說今天到,不過這天氣……」劉黑子有些猶豫地看了看天上。誰也沒有想到楚鍾南居然會有那麼多的財產,被林丹汗搶去全部所有之後,竟然還能拿出東西向齊賽諾延換取了一百頭牛,兩百隻羊。劉黑子現在還記得當天的情形,齊賽諾延拿到楚鍾南送給他的那個小圓筒之後,居然興奮地騎著馬,不顧外面大雪紛飛跑出去看了大半天。可是,楚鍾南不告訴他,他也不知道那個小圓筒到底是什麼東西,居然能那麼值錢。

  「那就先不管他。老劉,你先帶人去四處瞄瞄。齊賽諾延已經答應我,撥出二十里地給我。你是老莊戶了,帶人看看哪裡合適耕種,咱好築寨墾荒。」楚鍾南又向劉德正說道。

  「大人,這兒我看哪裡都行。河邊隨便一片地,種上一茬兒那就是良田啊。」劉德正說道。

  「那也得選地勢最好的。」楚鍾南說道。

  「是,小的這就去。」劉德正有些興奮地應道。莊戶人最愛的就是土地。一下子就是方原二十里的良田,也就是楚鍾南口中的這片「北大荒」才能拉拔的出來,要是放到關內,上哪兒找這樣的好事兒去?就是遼東,現在也找不到這種好事。

  「主人,你的客人好像來了。」

  沃爾姆斯跟楚鍾南穿著同樣的一身羊皮,指著遠處雪原上出現的一個黑點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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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沒第三個辦法了


  曹彬帶人駕著雪撬趕到格勒珠爾根的時候,臉皮已經凍成了水蘿蔔一樣。整個人窩在雪撬前面的坐板上縮成一團,全身上下都被皮襖包裹著,只露出了兩隻眼睛。可即便是這兩隻眼睛,也差不多都僵在了那裡。楚鍾南等人幫他們止住雪撬之後,又是拿雪搓,又是掐人中,最後看到不行,把幾個人拉到住處灌了兩碗熱乎乎的羊肉湯,這才緩過氣兒來。

  「曹老闆,做生意而已,不用這麼拚命吧?」

  格勒珠爾根是一座土城,範圍不大。原本能住上千人左右,可自從齊賽率領兩千餘人住進來之後,城池立即就顯得窄了許多,一部分人只得自行到城外去住。楚鍾南所率領的「百戶」在這些蒙古部落之中形單影隻,人數又最少,自然就成了首個被趕到城外的。可光住帳蓬又如何擋得住北方的陰寒?楚鍾南一行雖然也有過在冬季行走於西伯利亞的經驗,但每一次的宿營也都是有選擇的,最差也壘起過雪牆。可如果要常久的住,自然不能等到下雪天,所以,沒奈何,只好趁著冬天還沒到的時候在城外起了一個四方的土圍子,圍牆高個三四尺,直徑也就是二十丈左右,圍子裡面搭上帳蓬,勉強度日。而被分到城外的那些蒙古人看到他們的舉動,也紛紛有樣學樣,在四面也都築起了土圍子。結果,大城小城,倒是相映成趣。

  不過,住處解決了,所有財物,包括馬匹都被收走了,楚鍾南等人的伙食問題又變得十分艱難。雖然也可以去打獵,可附近根本就沒有多少獵物,最後,還是楚鍾南用自己的望遠鏡跟齊賽諾延換了那一百頭牛跟兩百隻羊之後才稍顯得舒坦了些。

  「嘿嘿,讓百戶大人見笑了。生意人嘛,身不由己啊。」

  曹彬長得極為乾瘦,三十多歲的人卻跟六十七歲的老翁一樣,有著一張乾樹皮樣的臉,笑起來頗為難看。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在冬天最冷的時候,帶著幾個人駕著雪撬,穿過茫茫草原,來到了格勒珠爾根這個在十七世紀初可謂地處極北的小城。為此,楚鍾南頭一次對中國商人肅然起敬,雖然他在敬重這傢伙的同時也極為不爽對方私賣鐵器與蒙古人的行為。

  「你們帶來的東西我看了。差不多一千斤小麥種子,還有十個犁頭,二十幾把鐵鍬,十幾柄鋤頭跟鐮刀。這些東西,好像還不值我的價吧?」又等了一會兒,看曹彬已經緩得差不多,楚鍾南便也不再客氣,開始拉起了正題兒。

  「百戶大人,您也知道,這幾年關內的糧食也緊。一千斤小麥種可不好弄啊。這還別說您要的鐵鍬鐵鎬了。出關的時候,就是帶個鐵鍋,要是被那些邊軍將士查出來,少不得也是要掉腦袋的。曹某為了您這票生意,那可是豁出去了。」熱湯發揮了效力,寒氣外散,曹彬打了個寒顫,精神卻好了許多。聽到楚鍾南指摘自己的貨物,急忙分辯道。

  「呵呵,林丹汗早就跟明廷互相聲援,以抗女真。也達成了互市的協議。我可是聽說,明廷還要給林丹汗每年白銀千兩的饋贈呢。你弄點兒商品出來難道就那麼難,竟還要掉腦袋?」楚鍾南一邊暗暗為林丹汗的沒出息搖頭歎息,一邊也為自己居然找出這麼一條理由感到委屈。他其實並不想站在蒙古人這邊兒的,可這情形實在是讓人沒法兒。

  「百戶大人您這就是有所不知了。朝廷是朝廷,可邊軍是邊軍啊。這些年,關內的事情多,邊軍將士根本就沒什麼軍餉,那些大商隊他們又招惹不起,不拿我們這些小商小販的作弄,他們連年都過不好。曹某選在這個時候北上,其實也就是看在天氣冷,邊軍將士不願巡視,草原上也比較安全,能一路暢通無阻。」狗仗人勢的東西。好好的漢人不做,居然跑來給蒙古人當走狗。也不知道你這個百戶是怎麼撈到手的,還敢擠兌老子。曹彬暗暗撇了撇嘴,面上卻是一副哀歎的樣子。但是,在看到楚鍾南身邊射過來那兩道藍色的眸光之後,他的表情卻有些把持不住,只好把臉轉到了一邊,裝出一副打量帳蓬裡的擺設的樣子。

  「一千斤小麥種子其實差不多夠了,只是鐵器不夠……」

  楚鍾南歎了口氣。他是秋天來到格勒珠爾根後不久才認識這個曹彬的。這人當時還以為他也是關內來的,還拉著他喝了一碗酒。就只是一碗酒,憑著這碗酒,還想套出他的來歷。後來他才知道,這傢伙居然害怕他也是到格勒珠爾根收藥材,來搶生意的。之後,曹彬知道他是一名「百戶」,也人更加熱情,拿出了幾兩銀子,希望他能以百戶的名義幫著收購藥材,他沒答應。之後,這傢伙又前往格勒珠爾根不遠的幾個蒙古部落進貨。

  而就在這段時間內,他知道了附近有條松花江,女真話「天河」之意。這才明白自己極有可能處在吉林,或者是黑龍江境內。之後,因為齊賽諾延不給任何物資,他自己又沒有了什麼財產,手下一幫人連過冬的食物都不夠,只好跟大家一起商議。最後的結果就是他拿望遠鏡跟齊賽諾延換了一些牲畜,但之後劉德正卻又嘟囔說不會放牧。雖然早不說,晚不說,非要等到東西送出去了再說的行為實在是讓人難受,可他也必須承認劉德正說的對。放牧並不是簡簡單單的活計,沒點兒經驗,三百頭畜牲還要負擔他們的口糧,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被禍害個乾淨。所以,他只好再去找那齊賽諾延,說什麼自己的土圍子住著難受,懇請諾延再給點兒恩惠等等肉麻的話。也可能是齊賽諾延拿著望遠鏡正高興,隨口應了他築寨墾荒的要求。但是,他們每年產的糧食至少要拿出一半來交到城裡。

  有了地,有了牲畜,接著卻又發現沒有糧種,甚至連農具也沒有。而蒙古部落裡面也基本上沒有這些東西。所以,想來想去,趁著曹彬南歸的時候,他又與其商定了這樁交易。而他所交付的,正是當初送給美洛妲的那一面小鏡子。——他此次回來其實還帶著幾面玻璃鏡子,可全被林丹汗搶走了。美洛妲隨身帶著的那一面已經是最後的一塊,堪稱無價之寶。

  「曹某也知道僅憑這些東西就想換到大人您手裡的寶貝是有些不夠。可是,一來曹某人手不夠,二來這路途確實遙遠,實在是帶不了太多的東西。還請大人見諒。」曹彬又道。

  「開春兒再給我弄些鐵器來,行嗎?」楚鍾南又問道。

  「百戶大人,為了您這筆生意,曹某手頭上的銀錢已經全部花出去了,連房子也典當了。就算是我有意明年開春再做這筆生意,也是做不動的呀。」曹彬一副苦相,眼睛卻四處亂瞄。

  「一面玻璃鏡子,在西方的價值是十萬金幣以上。曹掌櫃,恐怕你就是連自己也賣了,也不值這個價錢吧?」典當了房子?光你這混蛋進一趟山收的藥材賣出去也夠買上幾萬斤糧食了,拿一千斤小麥就敢出來換玻璃鏡子,還不是看準了老子這邊要東西要的急?真他媽的臭奸商!楚鍾南翻了翻眼皮,暗中罵道。

  「要不這樣,大人您要是信得過我,將那鏡子交給我,我拿到關內賣個大價錢,然後,再弄一批貨來交給您,到時我包您滿意,如何?」曹彬笑咪咪地看著楚鍾南,又道:「大人您也知道,曹某跟那些大商家沒得比。人家就算在這種局勢,也照樣能深入遼東去收山貨,我這種人也只有到格勒珠爾根這裡才能蹭點兒小生意。就算這次能跟您做成一筆大生意,我這根本還是不能丟的,除非以後不做生意了,要不還不是得來這兒。只要我來了這兒,還能逃出您的手掌心?是不是?」

  「一面鏡子,真要賣出了高價,夠你吃喝一輩子的了,還用跑這兒來受苦?」楚鍾南笑道。

  「大人,您這是信不過我?」

  「不是信不信得過,主要是你的東西不夠,付出的太少……」楚鍾南悠閒地說道。

  「大人,曹某當初可沒讓您拿訂金,大冬天,能凍死人的天氣裡把貨給您拉了來,您現在卻來這一套,是不是有點兒不講信義啊?」這就掀底牌了?曹彬微微歎了口氣,有些不悅。

  他其實早料到楚鍾南會來這一手了。可是,那面玻璃鏡子實在是太誘人了,如果能弄到手,他這輩子都夠了。趕在這麼冷的天氣把貨拉來,其實也是生怕楚鍾南在來年春天會找到其他的商人。到時候,這麼一件生意黃了,他非得後悔死不可。可同樣的,他也擔心楚鍾南會翻臉不認帳,畢竟那面玻璃鏡子寶貴異常,自己就只是一個收山貨的小商人,來往蒙古關內也就只能掙個小康,傾家蕩產也弄不來能值那面鏡子千分之一的東西。所以,想來想去,他才只弄了一千斤小麥跟幾十件鐵器,想以此看看楚鍾南的態度。可是,同樣的,他也知道,自己這麼「小氣」,對方肯定也不會大方,真真的左右為難。

  「信義我當然看重。可是,有時候如果我自己講了全套,別人卻只講一半兒,那怎麼辦?……」

  曹彬左右為難,楚鍾南何嘗又不是?他的家當已經沒多少東西了,如果就這麼輕巧地把玻璃鏡子拿出去,這姓曹的如果從此杳無音訊,他上哪兒找去?幾十件鐵器,夠種幾畝莊稼?

  「還沒有談妥嗎?」美洛妲同樣裹著一件羊皮襖,一邊拿著木棍兒撥弄著帳蓬裡的篝火,一邊看著楚鍾南跟曹彬討價還價:「幹嘛不簽一份兒契約?」

  「契約?」楚鍾南苦笑著撫了撫女人的臉蛋兒,「契約也是需要相為的環鏡的。沒有相應的環境束縛,再多的契約也不管用啊。」

  「那個叫做齊賽的蒙古人並沒有把我們放在心上,也不足以成為我們的依靠。另外,我們還殺死了那個叫做努爾哈赤的韃靼國王。你也說過,他的子孫肯定會來報仇,所以,我認為我們現在最緊要的是保證自己不會被那些復仇的軍隊殺死。至於契約,完全可以當成一種臨時的手段,至於它的效力,你可不必太過在意。玻璃鏡子畢竟只是一面鏡子,沒有什麼實際的功效。而且,如果我們能夠回到西方,你自然不會缺少這種東西。」美洛妲說道。

  「這話倒也對。」楚鍾南幽幽地歎了口氣。蒙古人的壓迫只是其次,後金國皇太極等人的威脅才是他們真正最需要警惕的。可根據歷史,他對林丹汗實在是沒有什麼信心,哪怕就是努爾哈赤早死了幾年也一樣。而且,誰知道蒙古人會不會拿他們當什麼籌碼?種糧食?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糧食種出一茬兒來的時候。自己又何必還在意一面鏡子?雖然這東西的價值太大,像曹彬這種人甚至還會甘願為之冒生命危險……甘願冒險?楚鍾南突地心中一動。

  ……

  曹彬聽不懂法語,正趁著楚鍾南跟美洛妲談話的時候打量帳蓬裡面的擺設。其實也沒有什麼好看的,就只是一張土炕,其餘的什麼都沒有。可就是這樣,他依然看得有滋有味兒。

  「曹掌櫃,答應我一件事,咱們的生意就算成了,怎麼樣?」

  「哦?」聽到楚鍾南的話,曹彬一怔,露出了詢問的眼神。

  「有機會,幫我向大明官府說一件事兒,就說……我殺了努爾哈赤,正被蒙古林丹汗羈押於格勒珠爾根城。希望大明朝廷解救!」楚鍾南沉聲說道。

  「您,您說什麼?」曹彬乾樹皮一樣的臉好像一下子就裂開了,整個人差點兒蹦起來。

  「我說,我殺了努爾哈赤。現在需要大明朝廷幫忙救命!」楚鍾南繼續說道。

  「百,百戶大人,這玩笑開不得。」曹彬知道努爾哈赤死了。後金國的亂局也早就傳進了關內。雖然大家都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也不知道後金國到底亂成了什麼樣,可這對大明來說確實是一個好消息。甚至連民間也有傳聞,朝廷打算趁此時機進軍遼東,一鼓蕩平女真人。可現在,居然有人說自己殺了努爾哈赤……這種事是能隨便說的嗎?那建州老酋連數敗朝廷大軍,會死在這麼一個當了蒙古百戶的漢人手上?

  「曹掌櫃,你敢冒著生命的危險,在這嚴冬之日北上,難道就不敢向官府稟報一聲?這費不了多大的功夫吧?」楚鍾南凝聲問道。

  「百戶大人,不是曹某不願,實是不能啊。您說您殺了努爾哈赤,有什麼證據?曹某不過是下流的商人,連衙門口的雜役都不敢照面兒,何況還是去通稟這等大事?那官老爺只需一句『荒謬』,就能把曹某扔到天涯海角去等死啊。」曹彬連連擺手說道。

  「我曾經收有努爾哈赤的坐騎、盔甲、佩刀,可惜都被林丹汗搶去了。不過,這件事在格勒珠爾根城並不算秘密。你懂蒙古話,打聽打聽應該就能知道是不是真的。」楚鍾南說道。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取信官府?這寒冬臘月,消息閉塞,曹某又身份低微……大人,非是曹某不願做這筆生意,實是做不了啊。」曹彬坐在地上,搖頭歎道。

  「我沒說讓你去找別人,你如果能幫我找到遼東經略孫承宗,他總不會不重視這件事吧?」楚鍾南有些急了。他其實也想過自己去找大明官府,可是,身邊那麼多人,哪能說走就走?這裡離城甚近,周圍又全是蒙古人,齊賽諾延的人也是三天兩頭的來看看,他又沒有馬,要是走了,用不了多久就會被齊賽諾延的大隊人馬抓回來。到時只會白白受辱。

  「難,難,難!」曹彬只是搖頭。

  「這樣,我把鏡子給你。你只要寫幾封匿名信投進官府,這總成了吧?」楚鍾南咬牙道。

  「這……」

  「努爾哈赤跟他的那三百多號親兵被我們綁著石頭扔進了河裡。那條河在哪裡,沉屍的地點又在何處,只有我跟我的人才知道。你可以把這些寫到信裡。」楚鍾南又說道。

  「這似乎可以。只是,百戶大人!」曹彬由一開始的震驚已經漸漸的恢復了過來:「您不怕我拿了鏡子不辦事兒,就這麼跑了?」

  「我怕。可是,我也沒有第三個辦法了。」楚鍾南長歎一聲,笑了。很無奈,又有些詭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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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血洗草原


  楚鍾南一直不明白林丹汗想把自己怎麼樣。

  其實論起各方面的情況來,他跟林丹汗並沒有任何衝突的地方。而林丹汗與努爾哈赤卻是相互敵對的。自己一夥人殺了努爾哈赤,按理說,林丹汗應該高興才是,就算不表示一下感謝,也沒有理由把自己這樣半監禁地看管起來。如果林丹汗是因為他隨身所帶的那些財產,以及那些駿馬而心動的話,搶走就是了。難道以他的勢力,還會怕自己回來報仇不成?

  可事實偏偏就是:林丹汗那王八蛋不僅搶了他的東西,還把他扔給了齊賽諾延,不許他離開。

  對此,楚鍾南一直不能理解。

  ……

  跟曹彬商量完之後不久,那位敢玩命的商人揣著鏡子回去了。一面小小的,手掌大小的玻璃鏡子,曹彬托在手上的時候卻好像是在托著一座大山。先是用綢布包幾層,不放心,向楚鍾南要了塊羊皮又包了包,弄處整個兒都像是個足球。結果,看著太惹眼,只好拆了重新來。整整弄了差不多半個多時辰,才最後用布裹在了身上纏了不知道多少道,就連原本乾瘦的模樣也被身上的布條撐的頗顯壯實。

  當然,楚鍾南也沒有理由把希望全部托在曹彬身上。明廷別說會不會認可他這個異鄉來客,就算認可了,發個公函之類的給林丹汗,林丹汗身為蒙古大汗,也未必會賣這個面子。所以,真正的希望還是在自己身上。當年他還在俄羅斯當農奴的時候,忍了三年才最終發難。這一回雖說情況不是很好,甚至因為自己已經惹人矚目,行動不便,情況可能更糟,可未必就沒有重獲自由的機會。他現在需要做的,其實就只是等!只要林丹汗或者是齊賽諾延那邊兒沒出什麼問題,他總能找到機會。

  不過,楚鍾南沒有想到,他才等了三個多月,事兒就來了。按照時間記算,那是1625年的2月底,天氣轉暖,齊賽諾延派人來找他。

  ……

  「聽說你最近很忙啊。」

  格勒珠東根城內部也沒有什麼像樣的建築,齊賽諾延乾脆就自己找了片空地搭了個大帳蓬。不過,身為蒙古傳統後族部落出身的貴冑,齊賽諾延的帳蓬可遠比楚鍾南的小帳蓬要氣派的多了。裡面不僅鋪下了厚厚的羊毛毯子,地下還挖了通道,由外面燒火傳播熱量,使得帳蓬裡面溫暖如春。這還不算,帳蓬還分成了前後間兒,前間是齊賽諾延升帳問事兒的地方,後間卻是他與妻妾們的休息的臥室。

  「也沒什麼忙的,不知諾延您找我有什麼事?」

  楚鍾南規規矩矩地站在齊賽諾延的虎皮椅前面,一身的羊皮裝束,跟那些普普通通的蒙古人好像是沒有任何的區別,更加不像是一個蒙古百戶。除了那漸留漸長的頭髮跟許多蒙古人喜歡剃光不同,被紮成了馬尾留在背後,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聽說你這幾個月一直都在伐木?順著河道跑的很遠,然後再順著冰層用牛拖回來……幾個月了也不停一停。你要那麼多木頭幹嗎?」

  「您是允許我築寨墾荒的。格勒珠爾根城小,住的人多,以後那種出來的糧食,還有那些秸桿兒,總不能隨處亂丟不是?我那個土圍子又小,所以,想築個寬敞點兒的寨子,順便搭幾個倉庫。」楚鍾南答道。

  「倉庫?哼,就是你們漢人的事情多。」齊賽諾延哼哼了兩句,又斜瞟了楚鍾南兩眼:「女真蠻子那邊兒有信兒了,想知道嗎?」

  「女真人?」楚鍾南心裡一動,「他們怎麼了?」

  「哼,大汗把努爾哈赤的佩刀派人送給了他們,結果,努爾哈赤的那個大妃阿巴亥派人到察哈爾,讓大汗把你交給他們。」齊賽諾延低著頭,眼睛卻向上翻著,死死地盯著楚鍾南。

  「那大汗打算把我交出去嗎?」楚鍾南問道。

  「你說呢?」

  「應該不會吧。如果交了,豈不是說大汗害怕一個女人?」楚鍾南笑道。

  「哈哈哈,漢人就是漢人,果然有腦子。」齊賽諾延拍著座椅大笑,卻讓楚鍾南一陣鬱悶。猜到這一點又需要什麼腦子?又有什麼好笑的?要是林丹汗真想把他交出去,齊賽諾延又何必幫跟說這麼多的話?一聲令下,捆起來送到遼陽,然後被皇太極那幫殺人狂千刀萬剮或者五馬分屍什麼的,不就結了?

  「努爾哈赤在的時候,蒙古各部台吉,尤其是科爾沁跟內喀爾喀的台吉們,被他收買了許多。可現在,嘿嘿,大汗收留了你,又不按阿巴亥的要求把你送過去殺掉,大汗又趁著女真人內亂的時候收服了那些心懷異志的傢伙,女真人在草原上的勢力差不多已經被肅清了。所以,那個女人已經放出話來,要派兵血洗草原呢。」齊賽諾延又「嘿嘿」笑了起來。

  「血洗草原?」夠狠的。想想原因好像就是自己,楚鍾南只覺得脖子梗兒好像有一股冷風吹過,禁不住縮了縮。

  「是啊。所以,雖然天氣還冷,可用不了多久,這附近的台吉都要到格勒珠爾根來,就連明安那個老東西也要過來。」齊賽諾延又自笑道。

  「想來是商議抵禦女真大軍的吧?」明安是誰?聽齊賽諾延這麼鄭重的單獨把人列出來,楚鍾南自然曉得這人不是普通的蒙古台吉。不過,不知道的他也不打算問,他現在就是盡可能的不讓齊賽諾延注意到自己的存在。雖然這確實是很難。

  「明安那個老東西,當年跟著葉赫部的希奇,九部聯軍一起進攻努爾哈赤,結果反倒被那老蠻子打敗。莽古思、翁果岱都被抓了,就他一個人逃了出來。結果沒多久,哼……不要臉的老傢伙,就知道巴結努爾哈赤,還把女兒也送了過去。仗著努爾哈赤撐腰,連大汗的命令也不聽。要不是他,科爾沁的那些台吉哪裡敢跟努爾哈赤的手下盟誓?上一回是他見機的快,看到大汗要重新收服他們,趕緊又表示了臣服,這才留了一條命。不然我早就把他的兀魯特部消滅了。不過,這一回我還是要好好的給他點兒顏色看看。」

  「諾延,您找我來,是……」

  看到齊賽諾延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怎麼樣,突然就發起狠來,一副恨極了那個明安的樣子,楚鍾南暗地裡聳了聳肩,又開口問道。

  「當然是讓你跟我一起去接待那些台吉。」齊賽諾延很快恢復了正常,「格勒珠爾根附近可都是科爾沁部的人馬,這些人跟努爾哈赤走的最近,我就是要讓他們見見你這個殺死了努爾哈赤的漢子,到時候,你可經顯得凶狠一點兒,給我嚇住他們。」

 「諾延,這是不是有點兒難?那些台吉什麼的就算不如您,可也都是見過大世面的。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百戶,哪裡能嚇得住他們?」楚鍾南說道。

  「哈哈哈,這個你不用管,他們來的時候,你只管帶著你手下的那些色目人去幫我迎接他們……大汗留給了我十套全鋼的盔甲,到時候讓人穿戴上一起去!」齊賽諾延嘿嘿冷笑道。

  「您要用我的人當迎賓?」

  「沒錯。」齊賽諾延點頭:「要顯得煞氣,讓人一看就是那種能殺掉努爾哈赤的好漢!知道了?」

  「我會盡量。只是諾延,女真人派誰來攻打我們?」楚鍾南又問道。

  「當然是代善、阿敏、莽古爾泰跟皇太極四大貝勒!」齊賽諾延答道。

  「……您確定?」

  「代善幾人的前鋒已經快到了農安塔,又豈能有假?」

  「那就是真的了!」楚鍾南倒吸了一口冷氣。皇太極不用說了,代善好像就是《鹿鼎記》裡那位康親王傑書的祖先吧?阿敏跟莽古爾泰不熟,但能與皇太極同列,肯定也是極厲害的。想想原先的歷史上,林丹汗連皇太極一個也對付不了,何況這回一來就是四個?就算兩下不能相提並論,這四貝勒齊至恐怕也夠把林丹汗玩兒個半殘的了,而且人家還是背負著殺父之仇來的,萬一打得狠了,把林丹汗玩兒死了,這後果……想到這裡,楚鍾南只覺得脖子上越發的「涼爽」了:「諾延,咱們就單獨跟女真人打?南面那邊兒不是還有明軍的嗎?幹嘛不讓他們一起出兵?」

  「明軍當然也要打。只是,阿巴亥那個女人還派了自己的三個兒子阿濟格、多鐸、多爾袞……」

  「多爾袞?」楚鍾南又是一驚。這人可不比皇太極差。

  「怎麼了?」齊賽諾延問道。

  「沒,沒什麼。」

  「哼,阿巴亥那個女人確實算是厲害。不僅壓住了四大貝勒,還讓三個兒子和貝勒岳托、杜度帶著女真人的兩黃旗,鑲紅旗、鑲白旗,還有些漢軍降將守禦南線,明軍根本就分不出兵馬來。」齊賽諾延又接著說道。

  「原來是這樣。」楚鍾南漸漸有些明白了。林丹汗把他困起來,恐怕就是想當作籌碼,以此引得女真人前來報仇。而同時,女真人那邊掌權的阿巴亥那個女人,也放出話來要血洗草原,恐怕目的也不單純是想為老公報仇。血洗草原啊,這名頭放出來,十有八九就把那些原本心向後金的蒙古人給推回了林丹汗的身邊。這麼一來,四大貝勒,皇太極一夥兒帶兵攻打草原所受到的阻力可就非同小可了。蒙古人同樣精於騎射,就算不及常年征戰的八旗兵,人數上卻佔有優勢。到時候,不管是誰勝誰敗,林丹汗可以清理自己手下那些心懷異志的台吉,阿巴亥也可以藉機削弱四大貝勒的勢力,這一男一女才是真正的嬴家。

  只是,楚鍾南有些不明白。他都能看明白的問題,以皇太極那些人的能力沒可能看不出來。既然知道了,他們為什麼還會按照林丹汗跟阿巴亥的安排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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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楚鍾南的僱傭兵們


1625年3月,腦溫江(嫩江)的冰層已經開始融化,河岸兩側的積雪更是已經讓大地一片濕潤。趁此時機,楚鍾南帶著手下開始築起了自己的寨子。

  寨子很簡單,先是用鋤頭、鐵鍬挖出四道深深的小溝,然後將準備好的原木豎直地放進去,緊緊發排成一排,埋上土,夯實,寨牆就有了。不過,這樣的寨牆連略帶些冷氣的春風都擋不住,自然就更加擋不住冬季的寒流。所以,楚鍾南下令,在寨牆內側再挖四條溝,以同樣的方式豎放原木,形成第二道寨牆。兩道寨牆之間相距五尺左右,中間堆上碎石泥土,搗平鋪實。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的劍居然要用來伐木!」

  寨子很大,楚鍾南初步定的調子是邊長不小於六十丈。如此一來,光是寨牆所需要的木頭,初步統計就達到了恐怖的七八千根。可先前所砍伐的那些林木經過清點,總共也不過才一千五百多根。為此,楚鍾南只得下令那些僱傭兵與哥薩克們溯流而上砍樹去。而伐木隊長的職務,因為劉德正等漢人要去墾荒,自然就責無旁貸地落到了沃爾姆斯的身上。

  「安德森,你的劍如果再不用,就要生銹了。」

  依舊有些泛白的山林中,一百多名哥薩克跟三十多個僱傭兵,外帶十幾名黑奴埋頭苦幹。大劍、斧頭、馬刀齊上,寂靜的山林裡只有一陣「奪奪」砍木頭的聲音。沃爾姆斯已經熱得只穿了一件粗布汗衫,抬頭擦汗的當兒,聽到一個留著紅鬍子的胖大白種僱傭兵的這句話後,開口調笑道。

  「這種鬼日子什麼時候才能結束?沃爾姆斯,楚勳爵難道就打算這樣給那些韃靼人當什麼百戶?他又打算當多久?」又一個僱傭兵大聲問了起來,順手,還把手中的彎刀狠狠地扔到了地上:「每天都要聞到那些韃靼人身上的羊膻味兒,我已經受夠了。」

  「按照勳爵的話來回答,那就是:你問我,我又去問誰?」沃爾姆斯一陣苦笑,「其實,你應該明白,在面對強勢的敵人的時候,我們暫時的投降都是無可奈何的。勳爵就算是不願意,難道他還能跟那些韃靼人對抗?那樣的話,我們這些人都會完蛋。」

  「為什麼不離開這裡?韃靼人看的並不嚴密,就像現在,我們單獨出來砍樹,卻根本沒有什麼韃靼人在看著。我們可以輕易地離開。就算是沒有馬,我們也應該能夠穿過西伯利亞。就像當初我們來的時候那樣,翻過那座山,再找到葉尼塞河,然後,做幾個木筏順流而下,我們就可以到達葉尼塞斯克,那絕對要比我們來的時候要快的多。俄國人會歡迎楚勳爵回去的,而且,我記得勳爵他們是畫了路線圖的。」一個年青的褐髮僱傭兵也叫了起來。

  「先生們,這裡即將有一場規模巨大的戰爭,絕對不下於在德意志地區的新教與天主教之間的交戰。而戰爭的起因,就是我們與那些辮子兵的遭遇戰!──你們都知道,在那場戰鬥中,我們殺死了東方世界一個著名而且勇武的國王。所以,我們是不可能就這樣輕易走掉的。至少,那些韃靼人不會答應這樣。因為,根據勳爵大人的推測,如果韃靼人戰敗,他們會把我們交給辮子兵的首領們,然後,讓他們砍去我們的腦袋。」

  當初為了沿途的安全,楚鍾南僱傭的都是一些散兵游勇,而且還分成幾撥,語言也不通。不過,為了方便指揮,這幾撥僱傭兵之中也總有那麼一兩個通得兩國語言的,以便在必要的時候溝通。而現在所談的話題很顯然是大家都很關心的,所以,話頭一起,幾乎所有的僱傭兵都知道了,緊接著,來自瑞典的僱傭兵又將話題轉給了哥薩克們。於是,大家都停下了手,把目光看向了沃爾姆斯。只有西賽帶著黑奴們,還有他們中間夾著的圖拉諾夫在繼續努力地伐木,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這些談話。

  「沃爾姆斯,你說的不對,韃靼人不想放過的只是楚勳爵一個人。所以,我認為應該扔下他,我們可以自己走!」剛剛挑起話題的紅鬍子安德森執著手中已經見到缺口的雙手大劍,喃喃地說道。

  「僱傭兵拋棄僱主,這種行為可不好。」沃爾姆斯說道。

  「僱傭兵需要佣金。可是,楚勳爵現在已經是個窮光蛋了,他根本就不可能再支付給我們哪怕只是一枚銅板,不是嗎?」褐髮青年攤開雙手朝著所有人說道。

  「那是因為你們沒有盡到保護僱主的職責。朋友,你們是僱傭兵,卻眼看著僱主被韃靼人搶光了所有的財產,甚至連你們自己的財產也被搶走了。所以,我們落到現在的地步也並不只是勳爵大人的原因。」沃爾姆斯反駁道。

  「可是先前我們根本就不知道我們會遇到這種情況。我們是僱傭兵,但這並不代表著我們要因為一筆佣金而用一百人去對抗五千人。」褐髮青年叫道。

  「接受了僱傭,就要履行僱傭兵的職責。而且,現在勳爵雖然並不能付給你們什麼,但這並不代表著以後不行。哪怕他只是交給你們一件手稿,你們也可以拿回去賣掉,然後成為富翁。」沃爾姆斯說道。

  「如果勳爵能夠把玻璃鏡子的製作方法告訴我,我可以打倒一切敵人,然後護送他回到歐洲。」一名僱傭兵說道。

  「很報歉,我原本並不知道你是一個白癡。」沃爾姆斯瞪了那人一眼,冷冷地說道。而其他的僱傭兵雖然在聽到「玻璃鏡子」一詞之後眼睛放光,卻也全部白了那個傢伙一眼,將之當成了耳旁風,吹過即散。

  沒錯,他們只是一群僱傭兵,但他們也知道玻璃鏡子並不是一個弱勢的人或者團體所能製造的。現在的歐洲,只有威尼斯跟法國可以製造這樣的奢侈品。威尼斯擁有強大的海軍,法蘭西是陸上強國,他們都可以保護自己不受敵人的侵犯。可其他的國家呢?除了奧地利,恐怕還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有這個能力不怕侵犯。楚鍾南是歐洲聞名的玻璃鏡子製造方法的知曉者,可無論是他經過的哪個國家,也沒有人敢向他強行索求這個方法,不是為得別的,怕的就是惹來大麻煩。而如果是個人製造,更絕對是一場災難。

  「其實勳爵跟我們都沒有錯誤,錯誤全在圖拉諾夫那個俄國人。」一名拿著雙刃大斧的高大僱傭兵冷冷地掃視了一眼那些哥薩克,又道:「如果不是他招惹了韃靼人,我們就不會轉變行進的方向。如果不是他不聽勳爵的話跟那些辮子兵開戰,我們可能正在那位英勇但可憐的老國王的王宮裡面受到熱情的招待!所以,錯誤都是俄羅斯人引起的。」

  「現在不是糾纏這些事情的時候,圖拉諾夫上尉可是俄羅斯大牧首的手下,所以,米亞伊洛,不要再提這些事了,好嗎?」沃爾姆斯看著不遠處在克林頓跟邱吉爾兩名黑奴的中間地域揮舞著馬刀伐木的圖拉諾夫,搖頭說道。

  這個米亞伊洛是瑞典人,根本就瞧不起那些哥薩克。事實上,所有的僱傭兵根本就沒有一個瞧得起那些哥薩克的。這也是出於歐洲各國現在的態勢所來的態度,現在的俄羅斯,實在是當不起什麼強國的稱謂。

  「沒錯,我們沒必要再糾纏是誰的錯誤。我們應該談的是,怎樣才能離開這個滿是韃靼人的地方。」紅鬍子再次說道。

  「是啊,這裡的生活簡直糟透了。我已經半年沒有碰過女人了,這簡直就跟教堂裡的那些苦行者一樣。」又一名僱傭兵說道。

  「早就知道你們會有這種心思的。可是,離開的話,你們有食物嗎?」沃爾姆斯反問道。

  「我們可以弄一些乾肉。比如:寨子裡的羊,或者是牛。順便,在路上打一些獵物也可以。春天已經來了,我們只要趕在冬天之前到在葉尼塞斯克,就成功了。」安德森說道。

  「是個好主意。可是,我們應該往哪個方向走?在這片土地上,到處都是黑髮黑眼的黃種人,我們的長相對他們來說比黑夜的燈塔還要鮮明。你想找到葉尼塞河,難道你忘了葉尼塞河的入口是要經過廣闊的草原嗎?在那片草原上,我們曾經跟韃靼人交戰。所以,那條路並不安全,如果再跟韃靼人遭遇,我們肯定會比現在還要倒霉。」有人反駁道。

  「而且,那些韃靼人可沒有什麼騎士準則,還有那些辮子兵。你們不會忘記了那一次的遭遇戰吧?那些辮子兵把失去反抗能力的漢人差不多全都砍去了腦袋繫在腰上。所以,逃跑的話,所要面臨的危險絕不亞於一個人穿過西伯利亞。」沃爾姆斯也接著說道。

  「難道就讓我們這樣老死在這裡?」褐髮青年的神情有些激動,「我從受僱傭開始,到現在,已經有一年半了,而且是離開歐洲的一年半,是在這種荒原上生活的一年半。我都快已經忘記了歐洲是什麼模樣,也忘記了那些紅酒的味道。」

  「年青人,激動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還是先把你現在的工作做好吧。」一個一直沒有發言的,三十來歲的僱傭兵抹了抹手上的彎刀,歎了口氣,重又開始朝著一顆碗口粗的松樹砍了過去。

  「我不是伐木工!」褐髮青年大叫。

  「只是以前不是,可現在你必須做這份工作。我可不想繼續住在那種風一吹就散掉的土牆中間,那會讓我難受死的。」米亞伊洛抄起了雙刃戰斧,搖頭說道。

  「好像就是這樣。雖然很不願意,但我們必須承認,我們現在其實是為了自己……我一向認為我住的地方得有個像樣的城堡,哪怕它只是木頭做的。」安德森也捋了捋自己的紅鬍子,無奈地朝著大劍哈了口氣。

  「看來他們的怨氣都不小啊!」

  僱傭兵們的言談在一天的工作結束後就被沃爾姆斯稟報了楚鍾南,對此,楚鍾南唯有苦笑。不過也幸好,他當初僱傭的都是一些散兵游勇,而且來自各個國家,雖然遇到了麻煩,但一時還沒有凝成團兒的意思。如果當時找了一個僱傭兵團隊的話,說不定早就找機會跑了。那樣的話,他楚百戶恐怕也就是一條光桿司令了。

  「這是必然的,他們原本的目的是跟著你到東方見識一下這裡繁華,順便掙到一筆巨額的酬金,甚至有人還想著在這裡帶一些貨物回去。可誰也沒有想到我們會遇到現在這種情況!這簡直就是一場噩夢。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僱傭兵們都沒怎麼出事,死去的只是那些惹麻煩的哥薩克。」沃爾姆斯說道。

  「你呢?你有沒有想過逃跑?」美洛妲倚在楚鍾南身邊,突然開口問道。

  「當然想過。可是,那太危險了,我已經過了冒險的年紀。」沃爾姆斯笑道。

  「我覺得你說的是假話。」美洛妲瞇著眼睛說道。

  「……」沃爾姆斯攤攤手,沒有反駁。

  「好了,不說這些了。」楚鍾南拍了拍美洛妲的肩膀,又對沃爾姆斯說道:「明天繼續帶人伐木。告訴他們,如果想走,我不會留難他們,甚至我還有可能會向蒙古人替他們要一些馬。可是,你也要告訴他們,我沒有一點的把握讓蒙古人把他們放走。因為,根據我的觀察,那些蒙古人極有可能是想利用他們打仗。」

  「打仗?」沃爾姆斯怔了一下,又強笑著搖了搖頭:「這怎麼可能?我們才只有一百多人。」

  「在蒙古,有的部落酋長手下也只不過才剛剛幾百人,能上馬作戰的戰士還不到一百。何況你們都是精銳,如果放到特定的場合,肯定能起到不小的作用。蒙古人的文化雖然並不發達,但他們的首領沒有一個是笨蛋。」楚鍾南苦笑道。

  「現在我真的很想逃跑了。」沃爾姆斯的臉上掛上了愁容。

  「這個全都隨你們自己,我絕不留難。只是……如果想要逃跑的話,最好提前通知我一聲,免得我措手不及,還要多準備一份食物。」楚鍾南淡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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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在下袁祟煥


  1624年夏,後金國主努爾哈赤突然被殺,努爾哈赤大妃阿巴亥因為最先得到消息,搶先出手,以其子阿濟格、多鐸所掌兩黃旗為根本,暗中聯絡諸多受到四大貝勒壓制的八旗貴冑,以圖王權。因其行事隱秘,四大貝勒發現之時,阿巴亥已經得到了諸如齋桑古、碩托等貝勒的支持,輕易不可撼動。之後,阿巴亥又以努爾哈赤之死實為偶然,與撫順貝勒李永芳等人無關,勒令四大貝勒將其釋放。而李永芳因四大貝勒意圖以自己為替罪羊殉死,心中極為惱怒,遂拉攏諸多漢將投入阿巴亥麾下。

  至此,後金形成三大陣營。一方陣營以四大貝勒為首,努爾哈赤第八子皇太極主導,掌正白、正紅、正藍、鑲藍四旗,勢力最為強大;另一方則為阿巴亥領導,有正黃、鑲黃兩旗,另有齋桑古、碩托等貝勒並漢人降將李永芳、孫得功等人的大力支持。此外,八旗貴冑之中還有主管鑲紅旗的岳托,鑲白旗的杜度,以及議政大臣何和禮等人保持中立。

  1625年元月,阿巴亥以國不可一日無主,努爾哈赤亦早有立幼子多鐸為太子之意為名,企圖立多鐸為後金汗王,而皇太極等人卻聲稱「汗父之仇未報」,「為汗父報仇者方可稱汗」,拚力抵制。最終,後金新汗不能立,阿巴亥以大妃之位,與諸貝勒、貝子等共議國政。

  二月,阿巴亥得到林丹汗傳信,聲言已找到殺死努爾哈赤之人,並將「兇手」楚鍾南等人封為百戶收留。同時,林丹汗派人四處傳播努爾哈赤乃為意圖搶馬而被殺。八旗部眾知道這一消息之後大怒,阿巴亥寫信與林丹汗,要求林丹汗交同楚鍾南等人,否則血洗草原。林丹汗不予理會,將信使割去鼻子耳朵之後放回。至此,雙方正式成為敵對方。三月,阿巴亥以四大貝勒驍勇善戰,正黃、鑲黃兩旗旗主阿濟格、多鐸尚還年輕為由,迫使四大貝勒領兵出征蒙古,卻使自己三子阿濟格、多爾袞、多鐸,並岳托、杜度五人領兵抵禦同樣聽到消息而蠢蠢欲動的大明遼東孫承宗部。

  五月,東北天氣溫暖,征剿蒙古的四大貝勒正式出征。皇太極獨領正白旗與正紅旗部分兵馬進擊察哈爾林丹汗本部,代善與莽古爾泰、阿敏等三大貝勒卻領著兩藍旗與正紅旗部分直撲科爾沁,目標直指格勒珠爾根。

  ……

  科爾沁河川眾多,水草豐茂,曾為成吉思汗二弟哈布圖哈撒爾後裔孛兒支斤氏所封之地。後因為戰亂等諸多原因,科爾沁一部遷至腦溫江與松花江流域,亦即日後的松嫩平原。女真興起之後,努爾哈赤因感於蒙古人口眾多,戰鬥力強大,便不住拉攏,為了將投靠的蒙古各部收攏麾下甚至不惜與林丹汗大戰。可以說,在其被殺之前,靠近遼東一側的蒙古諸部已經被其拉攏了大半,尤以內喀爾喀以及科爾沁諸部更是與後金關係親密。

  但是,這一切都因為他的突然被殺,以及八旗的內部爭鬥而告終。大妃阿巴亥因為蒙古各部心向戰功卓著的四大貝勒,生恐這支強大的戰力會成為四大貝勒手中的籌碼,不惜以「血洗草原」為威脅將其推往林丹汗一面。當然,僅僅只是口頭上的幾句話當然不可能真的逼使蒙古各部與四大貝勒為敵,所以,她還派出了兵馬前往蒙古殺人。而這支軍隊,就是撫順貝勒李永芳所率領的漢軍。

  ……

  「總兵大人,咱這是第幾個了?」

  春天的平原略顯濕潤,地上的小草已經極為茂盛,遠遠望去猶如一片碧綠的海洋,讓人視野開闊之餘忍不住心曠神怡。但是,這片碧綠雖好,卻掩不住春風中所挾帶著的濃重的血腥氣。天命七年的時候,因蒙古科爾沁部首領明安率同部兀爾宰圖、鎖諾木、綽乙喇札爾、達賴、密賽、拜音代、噶爾馬、昂坤、多爾濟、顧祿、綽爾齊、奇筆他爾、布顏代、伊林齊、特靈,喀爾喀部石裡胡那克,並諸台吉等三千餘戶,歸順努爾哈赤,得授三等總兵官,並受命別立兀魯特蒙古一旗。明安自此成為松嫩平原上科爾沁部落之長,也因此受到了林丹汗的嫉恨。但因為有努爾哈赤為後台,明安雖然懼怕林丹汗的勢力,日子過得倒還不算賴。

  可是現在,他所統領的兀魯特蒙古部卻受到了一支八旗兵的掃蕩,純為殺人放火而非僅為劫掠的掃蕩。

  「我也記不太清了,恐怕也有十個八個了吧!」李永芳摟了摟花白了鬍子,看了看剛剛被自己屠滅的這個兀魯特部所屬的小部落,又看了看自己麾下那些正四處放火的士兵,微微搖了搖頭。

  「大人,遵您的令,青壯願意逃跑的,一個沒殺。」一名將領騎著馬跑了過來,對李永芳說道。

  「嗯。整軍,叫兄弟們集合。」李永芳下令道。

  「大人,是要去打拉土佛城了嗎?」那將領有些興奮地問道。

  「拉土佛可是明安的老巢,那裡的牲畜人口可是不少啊。」先前那個問話的將領也開口笑道。

  「得功啊,可別把事情想得太好,拉土佛被明安經營了好幾年,可沒那麼容易就打下來的。」李永芳微笑著對這名將領說道。

  「不好打那是給那些女真人、蒙古人說的,咱們還怕他那個小土屯子?」得功,也就是致使前一次十餘萬明軍大敗,使得後金吞併了整個遼東的罪魁禍首之一的明軍降將孫得功。他與李永芳交好,甚至受其勸說而叛國投敵。努爾哈赤失蹤之後,四大貝勒首先就把李永芳給圈了起來,要不是因為阿巴亥突然殺出,李永芳差點兒就被當成了替罪羊。對此,他極為不滿。故而,阿巴亥稍一點撥,他便與李永芳,並另一明軍降將鮑承甫一起投了過去,站到了四大貝勒的對立面。這一次,三人都被阿巴亥派過來,名義上是給皇太極等人當先鋒,其實是派他們激起蒙古人的敵對之心,為皇太極等人增加點兒壓力。

  「孫將軍說的是,蒙古人的城池也就只能算是些土屯子,有什麼了不起?」聽到孫得功的話,另一降將鮑國甫也不屑地說道。

  「明安那老東西現在是左右不是人,蒙古各部之中他是最早投向英明汗的,向來受林丹嫉恨,如今咱們又最先拿他的部眾開刀,他也不知道咱們是什麼意思…… 所以我估計,他現在肯定是集中了兵力待在拉土佛,打算等著大貝勒他們的大軍過來問個明白。咱們只有兩千人,跟他的兵力恐怕相差不多,如果打起來,恐怕咱們的損失會不小啊。」李永芳說道。

  「那怎麼辦?不打的話,等明安等到了大貝勒的大軍,告咱們一狀,大貝勒恐怕就先要治咱們的罪。兩軍交戰之時,縱是有大妃的懿旨,咱們恐怕也難逃那一刀之厄。」鮑國甫擔憂道。

  「明安不成器。兵馬雖不少,卻也不像咱們久經沙場。其實,大貝勒肯定更想拉攏咱們這三千兵馬。」李永芳說道。

  「哼,拉攏?等用不到的時候再扔到一邊?」孫得功一臉的憤憤,「李大哥,你可不能動什麼心思,四大貝勒現在本就兵力佔優,如果咱們再投過去,大妃一邊肯定更加撐不住,到時候,咱們左右搖擺,肯定得不到什麼善果。」

  「我又何嘗不知道這些?……」李永芳長歎了一口氣,「英明汗死的不是時候啊。」

  「唉……」

  孫得功跟鮑承甫相互看了看,也無奈地搖頭。努爾哈赤死了,如果是死在遼陽城,那麼,四大貝勒佔了先機也還好說,可偏偏是死在赫圖阿拉,而且還靠近撫順。結果四大貝勒在找不到兇手時候就先把李永芳抓了起來。而大妃阿巴亥因為近在咫尺,搶先得到消息,得以預先有所佈置,為兩個兒子爭位謀得了先機。如今,他們這些漢將大都投向了阿巴亥的陣營,可這個陣營比起四大貝勒來依舊顯得弱了不少。

  而身為漢人,他們也都進不得所屬陣營的核心,只能被人拿來當炮灰。所以,最後如果是四大貝勒勝了,他們是死路一條,如果是阿巴亥勝了,他們這被拿到前頭的一夥人恐怕也剩不下幾個。而在以軍隊為實力的後金國中,如果損耗嚴重,他們恐怕也就此被人遺忘,爾後成為那些八旗貴冑們呼來喝去的對象。

  「算了,先不想這些。」越想越難受,李永芳猛得一揮馬鞭子:「去拉土佛。老子就不信了,當年跟著李成梁大帥以八千親兵威鎮遼東,如今老子憑這三千精銳還打不了一個廢物明安?」

  「是!」

  見李永芳發了狠,孫得功跟鮑承甫急忙抱拳應聲,然後策馬去集結軍隊。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他們也知道沒了退路,因為萬一退了,就算能得以活命,以後也肯定什麼都沒有了。他們叛國投敵,可不只是為了保住性命。


  ********************


  格勒珠爾根。

  後金大軍已經朝著自己一方進發,楚鍾南卻發現身為首領的齊賽諾延卻好像沒什麼動靜。除了把那些被阿巴亥「血洗草原」的言論所恐嚇到的蒙古諸部聚集到格勒珠爾根城周圍之外,居然一直沒有任何舉動,好像那已經殺進兀魯特部的後金軍隊不存在一樣。

  「這些蒙古人到底是怕了,還是怎麼的?」

  慢慢地行走在格勒珠爾根那雜亂無比的街道上,身後跟著齊賽諾延配給自己的一個會說漢話的蒙古老頭兒。這老頭兒還是齊賽諾延那回要他帶著部下做儀仗隊的時候送過來的,就是怕他聽不懂蒙古話鬧出笑話兒來。

  不過,看著街道兩邊那明顯比自己剛來的時候還要擁擠許多的市容,楚鍾南心中愈加憤憤。蒙古人來了,擠擠都能再住下一批,自己不過才一百多號,居然要跑到城外自己弄個土圍子。想想,這傢伙當年被努爾哈赤帶兵抓住,在女真人手裡當了兩年的囚徒,自己一幫人殺了努爾哈赤,怎麼著也算是幫他報了仇吧?可他倒好,居然這樣對待恩人,什麼東西?真懷疑是不是那傳說中恩怨分明的蒙古人托生的。

  一邊走,一邊罵,楚鍾南終於慢慢地來到了齊賽諾延的帳前。

  「向諾延稟報一聲,就說楚鍾南有事稟報。」

  經由那蒙古老頭的口,楚鍾南向守在營門口的兩名蒙古衛士說道。那兩名蒙古衛士也沒有說什麼,看了他一眼就乖乖地走了進去,過了一會兒又從裡面走了出來,朝他指了指,又朝裡面指了指,便不再動作。

  「齊賽諾延,大戰未開,我的寨子尚未築好,正急缺人手,你為什麼把我手下的那些哥薩克都帶走?」

  楚鍾南沒有在意蒙古衛士,見到對方的示意之後便急步走進大帳。一進去,看到坐在虎皮椅上的齊賽諾延之後,立即就出口問道。直到把話說完,他才注意到齊賽諾延下首居然還坐著兩個人。這兩個人竟然還是一身青布直身的寬大長衣,頭戴四方平定巾──很明顯的漢人文士穿著。

  「這位想必就是擊殺了努爾哈赤的楚鍾南百戶了吧?哈哈哈,果然相貌特異,不同凡響。」

  不等楚鍾南表示詫異,其中一名漢人就先朝他拱了拱手,大笑著問道。

  「您是哪位?」

  雖然齊賽諾延似乎還沒有準備大戰,聚集到格勒珠爾根的蒙古各部落也似乎顯得有些散漫,但氣氛依舊極為凝重。楚鍾南在聽到代善等人居然帶著主力前來進擊科爾沁,而不是圖謀察哈爾部的林丹汗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這回自己是遇到了一道生死分界的檻兒。很明顯,代善等人是想先以強勢的兵力剿滅科爾沁一帶的蒙古勢力,順便將他這個「殺人兇手」一併宰了。那樣,他們就可以宣稱已經為努爾哈赤報了仇,停止跟蒙古人的征戰,避免所部兵力的損失。他對此極為擔心,所以也才會因為齊賽諾延不分青紅皂白地把自己手中最強的一股戰力,那剩下的一百多號哥薩克給要走而感到不滿,不顧後果的前來質問。可是,他沒想到,齊賽諾延這裡居然有兩個漢人!

  「在下袁祟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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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雄 ? ?
第五十八章 關於袁祟煥


  袁祟煥!

  如雷灌耳的名字。

  楚鍾南乍一聽到這個名字,整個人禁不住連退了兩步,頗似當初聽到自己宰掉的老辮子就是努爾哈赤的時候。

  「楚鍾南百戶,這位是大明寧遠總兵袁祟煥將軍,還不拜見?」

  齊賽諾延似乎對楚鍾南的表現感到不滿,皺了皺眉,便還是平靜地示意他向袁祟煥見禮。

  「啊,袁,袁將軍你好。」

  楚鍾南的嘴巴機機械地動了兩下。他已經忘記了自己來的目的,眼中只有這個袁祟煥。他的歷史雖然不好,但這並不代表著他就不知道這個中年人。畢竟,後世關於這個人的爭論曾經在一段時間內如火如荼。

  楚鍾南還記得,支持這個人的,說他是民族英雄,明朝抵禦滿清入關的最後一位名將,說他在寧遠大戰之中以一萬守軍打敗了努爾哈赤的十三萬大軍,並用紅夷大炮轟死了努爾哈赤;又在寧錦大戰之中再敗挾恨而來的皇太極,殺得皇太極損兵折將,狼狽而逃,從此不敢問津寧錦,只敢繞道蒙古南進;說他威震遼東,令清兵聞名喪膽。真英雄也。所以,他的死,是因為祟禎的無能愚蠢,他的死,是千古奇冤。

  為了證明這個奇冤,楚鍾南還看到有人提到了「佘家守墓」的事情,說袁祟煥被千萬剮之後,有佘氏義士冒著被滅族的危險把明朝打算「傳視九邊」的袁祟煥頭顱從高高的旗桿上取下,偷偷埋葬。從此,開始了長達372年的守墓義舉。以此,支持者們認為袁祟煥是冤枉的,否則,能有什麼力量能讓一家人為其守墓將近四個世紀?

  但是,與支持者們一樣,反對者們也舉了許多的例子。他們認為袁祟煥是一個禍國之賊。因為,在明朝末年袁崇煥是唯一一個提出過與後金議和的大臣,而實際上這人也是這麼做的。就算與皇太極議和是為了爭取時間積蓄力量,那他也不至於殺死鎮守東江的毛文龍。殺死毛文龍既是與皇太極議和的條件,同時更是為了給自己立威。有人拿這與秦檜殺死岳飛相提並論,雖然還值得商榷,但確實是有些相似的。當時的遼東形勢,牽制後金發展主要有三方力量:袁崇煥親自統率的關寧軍,這是是當時全國最精銳的部隊;朝鮮,作為大明的屬國,在後金的背後,對它也是一大威脅;而最令後金頭疼的卻是兵力最小,而又缺少軍餉的東江軍。

  當年毛文龍孤軍深入敵後,恢復遼東土地數百里,招撫流民數萬,開創了東江這塊來之不易的根據地。從此,後金對毛文龍簡直如芒刺在背,一直被他牽制著,不敢大舉南下。而袁崇煥對毛文龍確是說殺就殺,而且是用尚方寶劍,審問都不審問。而之後在皇太極出兵攻打朝鮮的時候,坐擁幾十萬關寧大軍的袁崇煥不知道在想什麼,竟然毫無動作。反對者們還說,袁崇煥在殺死毛文龍上的事情如果還能強辯的話,那之後不久遼東一代發生災荒,他竟然將明朝的糧食賣給後金,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漢奸行為。

  反對者們還找到了一些資料,說袁祟煥多次戰報大勝,卻都說什麼「女真人會把自己人的首級搶走,所以,關寧軍不能繳獲敵軍一個首級」。而袁某人的最後一戰,也就是北京保衛戰,其麾下親信周某人曾經寫文章生動地描繪過。周某人說,袁崇煥在戰鬥中身先士卒,全身上下被弓箭射得有如刺蝟一般,不過幸虧袁崇煥身上穿的甲厚,所以連油皮也沒有擦破一絲。周文郁還說,後金士兵的鋼刀都險些劈到了袁崇煥的脖子上,恰好被衛士拚死擋開,在這樣的危機關頭,袁督師仍騎在馬上大呼酣戰……

  反對者們疑問:在袁督師本人被弓箭射得像刺蝟一樣的時候,他胯下的坐騎怎麼還能活蹦亂跳地馱著袁崇煥大呼酣戰,把後金軍殺了個大敗?而據有些資料記載,當時後金軍主力進攻的是滿桂的宣大軍,皇太極和滿桂打得甚為慘烈,兩軍一度發展成了白刃混戰,以致部署在德勝門城樓上的大炮都發生了誤傷,幾次打入了宣大軍中。滿桂的宣大軍終於還是被擊敗了,就緩緩退向廣渠門,希望能得到關寧鐵騎的支援。不想對方卻是一片鋪天蓋地的箭雨飛來,殺害了眾多宣大軍士卒,滿桂也中了五箭。滿桂的甲顯然沒有袁崇煥身上的甲好,所以他雖然遠遠沒有被射成一個大刺蝟,身上卻已經開了大血口子。

  但是,反對者們的資料又受到了支持者們的反對,支持者們疑問:滿清本就是一個喜歡篡改歷史的王朝,文字獄的酷烈程度猶勝過秦始皇「焚書坑儒」,身為這個王朝的大敵,袁祟煥事跡怎麼可能不被篡改?皇太極身為清太宗,因為打不過人家而使用的反間計的悲劣事跡,他那些只知道鼓吹八旗武勇,百戰百勝的子孫們又怎麼會不掩蓋?而袁督師率軍抵禦滿清的進攻多年卻是不爭的事實。所以,反對者們對自己的英雄如此刻薄,如此無情而善忘,對待敵人則如此卑膝、獻媚而多情,這也許正是我族之所以如此不昌,道德衰亡而沒落之緣由。

  然後,反對者們再次發表意見……

  那一場爭論楚鍾南當時只看了一點點,很快就被裡面紛繁的意見觀點,尖銳的對罵攪得頭暈腦脹,他不是憤青,也不是那種窮究死判的人,很快就逃了開去。所以,對許多事情記得不多,也記得並不清楚。但是,楚鍾南知道,不管眼前這個人到底是忠還是奸,他都絕對是一個在明末清初耀眼無比的明星,其光芒要遠遠超過那位被後世的清帝們稱為「有道無福」的「明君」祟禎無數倍。

  ……

  「楚百戶,楚百戶……」

  袁祟煥有些奇怪地看著楚鍾南,他不明白眼前這個年青人為什麼一聽到他的名字之後就直勾勾地看個不停,並且看向他的眼神還那麼複雜,甚至能讓人稍稍有點兒心虛,好像是要把他看透了一樣,這讓他對楚鍾南稍稍有點兒討厭。可是,這裡畢竟不是他的寧遠,而是蒙古人的地方,齊賽諾延不發話,他儘管心有疑問,還是只能輕輕地呼喚了一下楚鍾南,同時心中開始琢磨:

  「這個人難道認識我?齊賽不是說他是西方歸來的前宋遺民嗎?」

  「袁,袁,袁將軍您怎麼會來這裡?您不是在寧遠嗎?」楚鍾南終於從失神的狀態中恢復了過來,趕緊把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撂到了一邊,可是,他還是禁不住提出了問題。齊賽諾延說過,多爾袞兄弟已經帶著八旗中的四旗壓向了明軍的防線,身為統兵大將的袁祟煥卻在這個時候離開自己的防區,轉而到了相距幾千里的蒙古,這件事實在是太過耐人尋味。

  「這……呵呵。」袁祟煥笑了笑,沒有回答。

  「袁將軍?」

  「楚鍾南百戶,這件事不是你能問的。」齊賽諾延陰著臉打斷了楚鍾南的追問,「你不是在築你的寨子嗎,突然過來來找我幹什麼?」

  「啊,是這樣的。」肯定是有軍事機密。想到攻打林丹汗的後金軍力只是皇太極領著的一個半旗,而朝著格勒珠爾根殺來的卻是另三大貝勒所帶領的兩個半旗,楚鍾南又忍不住瞟了一眼袁祟煥。至少,現在的袁大督師應當沒可能跟皇太極有什麼秘約吧?那他這次來肯下是有目的了嘍?楚鍾南心裡稍稍有了點兒底子,只覺得自身的安全程度好像是提高了不少。所以,原本心中憋著的對齊賽諾延的那一口氣也因而淡了許多:

  「諾延,我的寨子正在緊要的關頭,你為什麼突然把我手下的哥薩克們調走?你應該知道,調走他們,我的手下就沒什麼人了。可我現在光是寨牆就還缺一千多根木料呢。」

  「築寨?楚百戶說的是城外的那個木寨吧?」袁祟煥身邊那個一直沒有發話的漢人文士突然開口問了起來。

  「是啊。那寨子馬上就要成了,現在正缺人手呢。」都是漢人,楚鍾南先天上就對其有著親近感。所以,聽到對方的話後,先就覺得對方好像是要幫著自己說話,趕緊擺出了一副苦瓜臉。

  「後金大軍將至,一座木寨能有什麼用?現在築完了,難道就不怕馬上被敵軍毀掉?」那人問道。

  「這……倒是想過。只是,我聽人說如果築成了寨子,跟格勒珠爾根能成犄角之勢……」

  「犄角之勢?哈哈哈……」

  楚鍾南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大笑聲打斷,那人指著他,好像是看到了多麼有趣的事情,就連袁祟煥看著他也是一副好笑的神情。

  「怎麼啦?我又不是軍人,不懂軍事很正常,有這麼好笑嗎?」楚鍾南不滿地看著那人,皺眉問道。

  「不懂軍事?那你說你殺了努爾哈赤?」那人又問道。

  「殺個人還非要懂軍事嗎?」楚鍾南反問道。

  「可我聽說努爾哈赤當時身邊還有兩百餘親衛。此人一代梟雄,自起兵以來,幾乎可以說的上是百戰百勝,其親衛亦皆為百戰餘生,驍勇善戰之士,如此這般,又豈會輕易被殺?而且,還是其本人與親衛無一得逃,全部身亡。能做到如此地步,殺人之人豈能絲毫不通軍事?」那人再問道。

  「你懷疑我?」楚鍾南皺眉道。不經意中宰了努爾哈赤可以說是他這半年來最不爽的事情,但又何嘗不是心中最引以為自豪的事?

  「不敢說是懷疑,只是稍稍有點兒覺得不可思議。」那人微笑道。

  「我人比他多,裝備比他精良,能殺了他有什麼不可能?而且,我也有證據的。」楚鍾南叫道。

  「人多?裝備精良?呵呵,若只是這樣便可,那女真人也成不了今日的氣候。」那人搖頭笑道。

  「你……」楚鍾南盯著那人狠狠地看了好一會兒,突地失笑了一下:「好好好好,我不跟你爭。其實我也不想說是我殺了努爾哈赤。你當老子願意被那老韃子生的一窩狼崽子當成殺父仇人?我又不是你們袁大將軍,可受不了那些人的惦念。」

  「哈哈哈,有趣。如此大功,楚百戶居然也願意推出去,心胸倒是開闊。元儀,這倒是你有失計較了。」袁祟煥插口笑道。

  「嗯?」聽到袁祟煥的批評,那人先是一怔,接著也是笑了笑,又對楚鍾南拱了拱手,「楚百戶還請不要見怪。茅某其實也並非是懷疑閣下,只是對那努爾哈赤老韃子的死感到蹊蹺。不過,人既然已經死了,再追究也沒什麼用。袁將軍說的對,是我有失計較了。」

  「不用客氣,其實當時我也懷疑那死的是不是努爾哈赤。可惜,那天逮的那個俘虜已經受了重傷,沒一會兒又找了塊石頭撞腦袋自盡了。我只好下令把他們一起綁著石頭沉到河裡,結果弄到現在連個證人也沒有。」楚鍾南客氣道。

  「沉屍河底?楚百戶為何如此?怎麼不將他們頭顱斬下,以為報功之憑?」茅元儀突然又微笑著問道。

  「茅先生您太高看我了。……當時逃命還來不及,我只顧著毀屍滅跡,別讓人發現,哪還顧得上什麼努爾哈赤的腦袋?」楚鍾南連連苦笑,似乎沒聽出茅元儀話中隱藏的意思:「不過話說回來,現在我倒是挺後悔沒把他的腦袋切下來的。至少,如果我現在拿著那老韃子的腦袋,再拿個大錘放在旁邊兒,估計他的那些龜兒子們一時半會兒也不敢硬來找麻煩。」

  「哈哈,不錯不錯,這倒是個好主意。」茅元儀大笑,袁祟煥也在一邊微笑不已。

  「好了,楚鍾南百戶,剛才袁將軍已經說了,你的寨子就算是築成了,也是白築。你又跟那些女真人是敵人,我要把你的手下要過來也是為了跟他們打仗,你不應該有什麼不滿,還是回去吧。」齊賽諾延在一邊當了好一會兒的聽眾,此時見到三人差不多談完了,又開口對楚鍾南說道。

  「諾延,話雖如此。可哥薩克們根本就不懂蒙古語,更加不懂漢語跟女真話,你要他們過去,又怎麼指揮?」楚鍾南問道。

  「哼,難道我連擺個手勢,讓他們衝鋒也做不到嗎?」齊賽諾延冷哼一聲,「你身為我麾下百戶,理應接受我的調遣,豈能因為區區百人便跟我討要?這一仗敵軍甚多,還不是因為你在這兒才引起的?」

  「你當我願意待在這兒?」楚鍾南嘟囔道。

  「你說什麼?」

  「沒說什麼。您說我是引來大批女真敵軍的因由,我無話可說。要不,我就跟袁將軍和茅先生一起離開這兒怎麼樣?反正我從西方歸來的目的就是想回大明看看,這一回正好順路。袁將軍,您說呢?」

  楚鍾南說完,便滿眼希冀地看向了袁祟煥。能不能擺脫蒙古人的束縛,離開這個虎穴,就看這位袁大將軍的了。不過他相信,以他殺死努爾哈赤的「兇手」的名聲,袁祟煥肯定會答應帶他走的。他現在已經後悔,早知道能遇到這兩位,幹嘛還著急上火地把那面玻璃鏡子給了曹彬?虧大了呀!

  楚鍾南正興奮地意淫著回到關內以後是應該先觀察觀察大明的風情,享受一段日子,還是應該直插南方,甚至躲到南洋去,以此躲避日後入關的清軍。又想著以他的身份,那裡的荷蘭殖民者應該不敢虧待自己等等,袁祟煥的話卻驀地讓他的心情跌進了谷底:

  「……楚百戶,袁某還有要事,恐怕不能帶你回去。而且,女真大軍已有不少進入了草原,正四處殺戮。你目標甚大,最好還是呆在格勒珠爾根,這樣才能以策萬全啊。」

  「不能走,那豈不是讓老子在這兒等死?」頓時,楚鍾南開始相信袁祟煥可能真的是一個奸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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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皇太極的大舅子


  雖然袁祟煥拒絕帶楚鍾南離開蒙古引起了他的不滿。可是,楚鍾南對此並不是特別在意。他更想知道,這樣一個超重量極的人物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蒙古草原?

  只是,楚鍾南想來想去都沒有想到,事件的起因其實正是他自己,或者說是他這支隊伍在偶然間殺掉了努爾哈赤的事情。一直在逃跑,之後又一直被蒙古人看得牢牢的他,並不知道努爾哈赤的非正常死亡在遼東地區,乃至蒙古草原上都激起了多麼大的波瀾。

  是的,努爾哈赤凶狠,殘暴,可誰也不能否認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梟雄。

  明萬曆十一年,努爾哈赤以先輩所留十三副鎧甲起兵,取圖倫,下巴爾達,斬明朝所任命的「滿洲國主」尼堪外蘭,敗葉赫等九部聯軍三萬,十年之內統一了建州女真部落。接著,他又滅哈達,併輝發,亡烏拉,降葉赫,取東海女真。三十六年內,吞併了建州、海西女真及大部分「野人女真」部落,「自東海至遼邊,北自蒙古腦溫江,南至朝鮮鴨綠江,同一音語者俱征服」,「諸部始合為一」。

  在吞併女真各部的過程中,萬曆十五年,努爾哈赤在呼蘭哈達東南加哈河、碩裡加河兩界中的平崗築城三層,「建衙門樓台」。六月二十四日,「定國政,禁革作亂、竊盜、欺詐,立禁約法制」。萬曆二十三年,他自稱「女真國建州衛」王子。萬曆三十三年,他又自稱「建州地方等處國王」、「建州王」、「建州國汗」。與此同時,他命額爾德尼、噶蓋創製滿文,又逐步建立牛錄──八旗制度。

  經過多年的努力,使原先來自不同地區、制度相異、習俗不一的女真、蒙古、漢人,在生產力、生產關係、賦役負擔、國家法令、語言文字和風俗習慣等等方面,大體上達到了同樣的水平。舊有的差異迅速消失,一致性愈益增多,實際上形成為一個在經濟條件、語言文字、心理狀態等方面基本一致的新的民族共同體── 滿族。

  萬曆四十四年(1616)正月除夕,五十八歲的努爾哈赤在赫圖阿拉舉行開國登基大典,自稱「承奉天命覆育列國英明汗」,定國號為後金,建元天命。於是,一個轄地數千里、臣民數十萬的叛亂政權,出現在大明的東北地區。兩年後,明萬曆四十六年四月十三日,努爾哈赤以捏造的「七大恨」為由發動叛亂。十五日,他帶兵「乘隙突入」,攻陷撫順,東州、馬根單等五百餘城堡,大明被掠人畜三十萬,編降民一千戶,又擊敗遼東總兵官張承胤、副將頗廷相來援之兵一萬,殺總兵、副將、參將、游擊及千把總等官五十餘員,獲馬九千匹、甲七千副。收降明將李永芳,將其從游擊擢升副將,又以孫女嫁彼為妻,尊稱為「撫順額駙」,並賞賜降民大量牛、馬、豬、犬、衣物、房、田,依照明制設官,令李永芳統管。

  建州叛亂、後金建國、撫順陷落、總兵戰歿,一件件的事情無情地震動了「強大」的明朝。

  萬曆四十七年二月十一日,明遼東經略楊鎬、薊遼總督汪可受、巡撫周永春、巡按陳王庭,在遼陽演武場,集合征遼官將,議定分兵四路,北路以原任總兵馬林為主將,西路主將是山海總兵杜松,南路由遼東總兵李如柏為主將,東路主將是總兵劉綖。四路兵共八萬八千五百餘人,加上朝鮮兵一萬三千餘及葉赫兵二千,號稱四十七萬,攜帶槍炮數萬,約定分道出邊,三月初二日在二道關會合,集中進攻後金都城赫圖阿拉。

  努爾哈赤探聽到明軍消息,以「恁你幾路來,我只一路去」的方針,率八旗勁旅對明軍迎頭痛擊。結果,明軍四路出擊,三路敗沒,四位總兵戰死,陣亡道臣、副總兵、參將、游擊、都司、通判、守備、中軍、千總、把總等官三百一十餘員,兵丁死亡四萬五千八百餘名,丟失馬、騾、駝二萬八千餘匹,遺棄火器大小槍炮二萬件。

  這一場「薩爾滸之戰」,使明金關係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從此,後金獲得了主動權,人心振奮,器械充足,而明國則君驚臣恐,官兵畏戰,人畜火器損失巨大,士無守志,陷入了被動困窘的逆境。

  之後,天命四年六月十六日,努爾哈赤乘大明主管開原道事務的推官鄭之範貪婪昏庸不理防務和總兵馬林鬆懈疏忽,率領大軍偷襲遼東軍事要鎮開原,馬林等官將英勇獻身。七月二十五日,辮子軍再破鐵嶺。七月二十六日,努爾哈赤率辮子軍,在鐵嶺擊敗喀爾喀部齋賽等貝勒援明之兵,生擒齋賽父子三人及色本等二十名貝勒、台吉,亦使滿蒙關係發生了重大的變化。

  天命七年,努爾哈赤再敗遼東巡撫王化貞十萬大軍,破遼東重鎮廣寧,並接連佔領四十餘座城堡,逼得明軍不得不退至山海關,並使得王化貞與遼東經略熊廷弼被明廷抓捕問罪。

  可以說,努爾哈赤縱橫遼東四十年,未嘗一敗。

  而接下去,按照歷史,如果楚鍾南不從西方回來,在今年的五月,明朝山海關總兵馬世龍,將會因為誤信自後金逃歸的「降虜生員」劉某某的話,派兵渡柳河,襲取耀州,結果中伏遭敗。閹黨魏忠賢會藉機小題大做,圍攻馬世龍,並參劾遼東經略孫承宗。孫承宗也會在氣極之下連上二疏,自請罷官。到九月份,被罷職返鄉。而孫承宗辭職以後,兵部尚書高第將出任遼東經略。高第為一文人,既不懂軍事,也沒打過仗。他一到任上,就會一反孫承宗的部署,下令拆撤寧錦防線。那時,關外駐防將士除鎮守寧遠的袁崇煥會拒不從命外,其他諸城均會被拆撤一空。因而使孫承宗數年心血毀於一旦,明朝在山海關及其關外的軍事形勢會頃刻之間陷入一場新的危機。

  爾後,造就了袁祟煥赫赫威名的「寧遠大捷」和「寧錦大捷」會在接下來的幾年內先後上演。一代梟雄努爾哈赤也會成為袁祟煥成為一代名將的階梯,先被對方的紅夷大炮轟傷,爾後因數十年來頭一次的戰敗鬱鬱而終。

  可是,天命八年的時候,楚鍾南來了。而且,把努爾哈赤提前三年送上了西天。當然,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努爾哈赤死的時候偏偏不是在後金都城,而是在距離遼陽頗遠的舊都赫圖阿拉,並且,他死的消息還被整整蒙蔽了差不多一個月。

  就是這一個月的時間,後金政權變得極為不穩。按照原先的歷史,努爾哈赤死後,皇太極迅速的便攫取了後金政權,並且在努爾哈赤逝世的當天便將大妃阿巴亥絞殺。然而,當努爾哈赤死在四大貝勒的勢力極為薄弱的赫圖阿拉的時候,四大貝勒便措手不及了。

  後金國爭權奪利,大妃阿巴亥以林丹汗庇護殺害努爾哈赤的兇手楚鍾南等人為借口,將蒙古這一根硌牙的硬骨頭扔給了後金國勢力最強的四大貝勒,卻將南面的明軍交給了自己的兒子跟那些中立者。這還不算,這個女人還生怕蒙古人不爭氣,四大貝勒打得太順利,不惜又派了投向自己的李永芳等明朝叛將去血洗科爾沁草原,將原本心向後金的諸多蒙古部落重又逼到了林丹汗的一邊。可以說,阿巴亥的舉動根本就是不顧自己後金國的安危,但是,如果她不這麼做,四大貝勒又豈能饒得了她?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政治鬥爭本就是你死我活,何況是後金國這種制度非常落後野蠻的國家中的政治鬥爭?

  可是,後金那邊爭權奪利,林丹汗也趁機重新收服那些心有異志的蒙古部落,在經過數次大敗之後,勢力依舊屬於三方最強的明軍又豈能無所動作?遼東經略孫承宗原本應該在這一年的五月因為山海關總兵馬世龍一事倒台,可努爾哈赤的突然死亡卻使得這件事還沒有發生便煙消雲散。而身為一名優秀的軍事將領,孫承宗先前在面對後金八旗勁旅的時候雖然主張防守,卻也不會放棄這樣一個大好的機會。可惜,雖然孫承宗有自己的打算,卻無法擋住來自大明朝廷裡的暗算。早先,孫承宗打算回京向天啟帝面奏機宜,魏忠賢就害怕他會帶兵「清君側」而向天啟皇帝哭訴,弄得他最終只能老老實實地待在遼東。

  如今,形勢大利於明軍,可這樣的機會同樣大利於孫承宗。魏忠賢諸人極為恐懼孫承宗會真的一鼓蕩平後金,那樣的話,天啟帝肯定要召孫承宗回京,那時,孫承宗挾功而回,威勢無兩,朝中誰人可以抗衡?於是,魏忠賢在擔驚受怕之餘,大肆向天啟帝乞憐,又支使黨徒找出了無數的理由反對出兵,最後,竟真的讓天啟皇帝下旨不許孫承宗出兵。

  這樣一來,朝中責難,孫承宗等人也只好放棄出兵的打算。可就這麼放棄的話,不僅是孫承宗,關寧一帶的將領也是無不怨憤,紛紛上書請戰。但由於魏忠賢等人從中作梗,請戰書遞上去之後,全都沒了回音。

  無奈之下,孫承宗等人決定等後金與蒙古兩敗俱傷之後再看情形。不過,主意打定,孫承宗等人依舊擔心前去攻打蒙古的四大貝勒。當年的蒙古為什麼那麼強?除了精於騎射,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蒙古人在成吉思汗橫空出世之前便征戰不休,到了成吉思汗向外發動侵略戰爭之後,這個民族更是在幾十年的時間裡一直處於征戰不休的狀態之中。幾十年的征戰經驗積累起來,本就精於騎射,且出手毫無顧忌的蒙古人自然就更加難以抵擋。

  可是,自從大明建立之後,蒙古各部依舊尊奉成吉思汗的後裔為共主,同時,為了抵擋明朝的壓力,各部之間的衝突也遠不及當初那麼激烈。所以,在明末的時候,蒙古人的戰鬥力已經比不上了連續戰鬥了三四十年的八旗兵,而且,林丹汗先信黃教後奉紅教的行為,努爾哈赤先前拉攏一批打擊一批的手段,也使得蒙古各部並不同心,只能各自為戰,對抵禦凝成了一個拳頭的女真人也非常不利。

  所以,孫承宗等明軍將領經過長時間的計議,決定幫林丹汗一把。當然,明軍本身無法出兵,當然不可能是派兵幫忙,只有出一些計謀,送一點兒物資,幫著林丹汗整合兵馬,制訂作戰計劃。

  這樣一來事情就複雜了,遍觀遼東諸將,有能力做到這些的,只有寥寥幾人,這裡面,又唯有袁祟煥的寧遠總兵身份足夠引起林丹汗的重視。所以,也便有了袁祟煥的蒙古一行。原本,袁祟煥是要到林丹汗那裡去幫忙參謀軍機的,但四大貝勒突然分兵,並且將主力直指格勒珠爾根,林丹汗擔心齊賽諾延有失,又對袁祟煥在身邊指手劃腳有些不爽,就把袁祟煥趕到了齊賽諾延這邊出出主意,結果便有了楚鍾南與袁大將軍的這一次會面。

  不過可惜的是,楚袁兩人這一次的會面並沒能擦出什麼閃亮的火花之類。楚鍾南的表現,反倒讓袁祟煥跟茅元儀兩人懷疑起他「前宋遺民」的身份來。畢竟,一個從西方歸來的人,又只是在遼東跟蒙古兩片地方繞了一圈兒,怎麼可能知道袁祟煥這個人?可袁大將軍報出名號的時候,楚鍾南的表現偏偏就是一副震驚無比的模樣。

  這怎麼可能是西方歸來的宋人後裔?

  就是大明子民,知道袁祟煥的也沒多少呢。

  那麼,既然楚鍾南在自身的來歷上撒了謊,那他殺掉了努爾哈赤的事情是不是也值得懷疑了呢?身為明人,殺掉建州老酋是何等的功勞?為什麼會怕蒙古人知道而自稱宋人?那些馬,那些刀,那些甲冑,會不會是他撿的?只是因為恰巧遇到了林丹汗,所以想在蒙古大汗面前裝英雄,以便弄點兒好處?

  那些色目人和黑人當然是有些奇怪,也可以當作從西方歸來的證據,可大明也有色目人不是?當年的奴兒干都司轄下就有很多。

  只是大戰在即,袁祟煥跟茅元儀不願意節外生枝,這才只是婉言拒絕了帶楚鍾南回關內的要求。而且,楚鍾南殺人者的身份已經被林丹汗親自給鑒定過的,他們表示懷疑,豈不是讓林丹汗沒面子?合作之時,團結最為緊要呵。但是,即便不願生事,楚鍾南想回關內的這個要求,還是起了他們另外的懷疑:這小子該不是因為沒能在蒙古人這邊得到什麼好處,所以才想著到關內繼續矇混吧?

  ……

  「媽的,不讓走。不就是多匹馬,多個人麼,有什麼了不起?」

  走出了齊賽諾延的大帳,楚鍾南越想越氣。自己一行可是殺了努爾哈赤!這是多大的功勞?你姓袁的居然還敢懷疑!難怪老天爺要降下祟禎那麼個白癡去把你這個老東西千刀萬剮。

  「百戶,回去嗎?」

  一直留在帳外等著的蒙古老頭看到楚鍾南,急忙走過來問道。

  「不回去又能怎麼樣?」楚鍾南鬱悶地瞪了這老頭兒一眼,眉頭卻立刻又皺了起來:「蘇要拉圖,你的臉怎麼了?為什麼會有傷?」

  「沒,沒什麼。我不小心……」

  「誰打的?」楚鍾南本就因為袁祟煥不願帶自己離開蒙古而感到煩躁,看到蘇要拉圖還要掩蓋,心中更覺惱火,語氣不自覺的也就有些陰沉起來:「告訴我。我帶你去報仇。老子倒要看看,這格勒珠爾根城裡,倒他媽的有誰敢隨隨便便打我的人!」

  「百戶,沒……」

  「你說不說?」楚鍾南瞠目怒道。聲音之大,嚇得蘇要拉圖竟是一哆嗦。

  「是,是寨桑台吉!」

  「寨桑?!」楚鍾南的臉上浮起了一絲獰笑:「就是那個皇太極的大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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