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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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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古龍崗] 後鋒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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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木布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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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清史稿·太祖本紀》上會記載,十年二月,科爾沁貝勒寨桑以女來歸四貝勒皇太極為妃,大宴成禮。

  可是,因為楚鍾南的到來,後金內亂,蒙古動盪,這一條作廢。但是在此之前,寨桑卻有一個妹妹嫁到了後金國,也就是皇太極的福晉博爾濟吉特氏。

  楚鍾南自然知道這一家子。

  先前,齊賽諾延要他帶著手下去當儀仗隊,去「迎接」那些因為後金重兵來襲而不得不投向格勒珠爾根的蒙古台吉們的時候,就曾經著重提過一個叫做「明安」的。這個明安,其實就是寨桑的叔叔,科爾沁蒙古實際上的掌權人。當然,那都是努爾哈赤在的時候了。

  寨桑是明安兄長莽古思的兒子。林丹汗繼承了蒙古大汗位之後,率察哈爾部與喀爾喀部不斷的傾軋排擠科爾沁部。最後,科爾沁部手中掌握的與明朝進行直接貿易的新安關也被兩部侵佔。無奈之下,科爾沁諸部只得轉而通過海西女真各部與遼東明人進行交易。努爾哈赤帶領建州女真崛起的時候,出於利益考慮,莽古思曾經與科爾沁諸部一起,與葉赫等女真勢力組成九部聯軍討伐,結果,九部聯軍戰敗,莽古思自己也成了努爾哈赤的俘虜。後來,還是明安及時地向努爾哈赤稱臣納貢,這才換回了兄弟伙。

  自那以後,博爾濟吉特氏一家子便開始傍起了努爾哈赤的粗腿,並逐漸率領科爾沁諸部投向了後金一方,藉著女真人的力量,使自己在蒙古各部之中的影響力越來越大,自身的實力也越來越強,明安甚至還被努爾哈封為了一部之長。

  可惜,努爾哈赤的突然被殺,卻使得這一家又遇到了大麻煩。齊賽諾延在林丹汗的支持下,率領兵馬橫掃科爾沁,原本依附於博爾濟吉特氏的各部差不多都歸附了齊賽諾延。可因為沒有後金的兵力支援,博爾濟吉特氏只能眼看著事情發生而無可奈何。這還不算,因為莽古思是皇太極的岳父,與四大貝勒關係緊密,且明安之女又是努爾哈赤的妃子,跟阿巴亥有爭寵之嫌,所以,在名義上掌握了後金國的最高發言權之後,為了消耗四大貝勒的力量,阿巴亥命令李永芳等漢將血洗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在這場爭鬥之中絲毫沒有發言權,又因為積極投向後金,惹怒過林丹汗,所以,在阿巴亥「血洗草原」的命令傳到之後,他們就更加顯得裡外不是人。

  無奈之下,身為族長,明安只得試探著重新投向林丹汗一方。在齊賽諾延召集各部台吉的時候,帶著人也到了格勒珠爾根,並受到了齊賽諾延的「歡迎」。

  ……

  「不知道拉土佛那邊怎麼樣了。」

  格勒珠爾根城中央,齊賽諾延的大帳附近,有幾間磚瓦房。幾進的院子也算寬敞,在格勒珠爾根城內算是最好的。原本,這種房子是要給齊賽諾延住的,只是齊賽諾延住不習慣房子,自己在旁邊推倒了幾間破屋子搭起了帳蓬。所以,這幾間在楚鍾南眼裡只能算是馬馬虎虎,卻一直讓他垂涎三尺的磚瓦房就成了空的。直到那次各部台吉大會,齊賽諾延跟明安秘密的商議之後,這幾間房子就成了寨桑跟桑噶爾齋的住處。

  「那些漢人,英明汗在的時候,一個個老實的跟狗一樣,可現在……哼!」

  桑噶爾齋是明安的兒子,跟寨桑是堂兄弟。明安意圖重新投向林丹汗,可因為先前的所作所為,他無法取得任何的信任。偏偏此時又面臨李永芳等人的進攻,根本沒有太多的時間讓他對林丹汗進行表示,尤其是還擔心林丹汗會落井下石,趁勢夾擊,將他所領導的兀魯特部給徹底消滅,所以無奈之下,只好將自己的兩個子侄交出來,希望能籍此獲得一絲信任乃至支持。可憐桑噶爾齋跟寨桑兩人都已經是人到中老年,在科爾沁一帶也是聲名赫赫,臨了卻還要受這種罪。

  「漢人不是說過嗎?狗急了會咬人的。皇太極幾個想把李永芳當成是替罪的羔羊,漢將們為了自保,投向阿巴亥也是沒有辦法。而且,被人這樣對待,如果還要再投靠過去,誰還會瞧得起他們這些沒骨氣的傢伙?」聽到桑噶爾齋的話,寨桑苦笑著歎道。

  「沒骨氣?你這是在說誰?」桑噶爾齋不悅地問道。他老子明安先投努爾哈赤,反對林丹汗,現在又重新投向林丹汗,跟努爾哈赤的兒子們做對,其實也已經被許多蒙古人看作是很沒骨氣的一類了。只是大家也都知道他們是無可奈何之舉,而且這樣做的也不止他們博爾濟吉特氏一家,再加上明安先前在附近蒙古各部之中的威望也算不低,還有這才沒有人明著說出來。可桑噶爾齋卻依然不憤。誰不想過好日子?誰不想稱王稱霸?向強者表示臣服本就是他們蒙古人的慣例,憑什麼他們要受到輕視?要不是阿巴亥那個女人發瘋,現在格勒珠爾根大帳裡住著的還不一定是誰呢。

  「我在說李永芳那些漢將。」寨桑抬頭看了桑噶爾齋一眼,歎道。

  「哼!」桑噶爾齋輕哼一聲,別過了頭去。同為人質,他卻也是不想再跟寨桑爭執。

「齊賽諾延說過,只要那些漢人敢攻打拉土佛,他一定會派人去支援。你看他說的是真是假?」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桑噶爾齋又忍不住問道。

  「林丹自己就是一個不守承諾的傢伙。要不他也不會先信黃教,又奉紅教,鬧得喀爾喀諸部離心。好好的一個蒙古變成如今這樣散沙一盤。何況他對咱們恨之入骨,說是答應幫助咱們兀魯特部,內裡打的主意說不定就是等咱們的人消耗的差不多了,再出面收拾。那時候,咱們博爾濟吉特一家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還說不定呢。」齋桑答道。

  「真要是這樣,那拉土佛那邊,阿爹他們豈不是危險了?」桑噶爾齋急道。

  「明安叔父他們也知道這些。只是現在這種情形,阿巴亥那女人要讓咱們跟四位貝勒打,林丹也要咱們這樣,大家都沒有別的辦法罷了。」寨桑苦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如今的兀魯特蒙古是兩頭不討好,誰看著都不順眼啊。

  ……

  「兩位台吉,楚鍾南百戶來了!」

  「楚鍾南?」

  正擔心著自己「老家」那邊兒的安危,聽到下人回報,桑噶爾齋兩人都是一頭霧水。楚鍾南為什麼會突然來找他們?不過雖然不解,兩人也不好讓人在外面等著,寨桑立即就吩咐了下去:

  「請!」

  台吉一職分為四等。兀魯特蒙古總轄三千戶,明安為部族族長,自然是一等台吉。桑噶爾齋跟寨桑兩人跟在各自的父親麾下各轄數百戶,亦為台吉。楚鍾南這個小小的「百戶」放在他們眼裡,其實是算不得什麼。可是,楚某人現在可是這片蒙古草原上的「明星」。殺掉了努爾哈赤這一條就不說了,就在不久前,齊賽諾延召集諸部會盟,楚鍾南奉命率麾下百人迎接各部台吉,結果郭爾羅斯部的一名台吉與齊賽諾延談得不好,氣呼呼的要帶人離去,臨走出城的時候也不知道為什麼跟楚鍾南手下的幾名色目人起了衝突。鬧來鬧去,那名台吉火了,他手下三百戶,因為受到後金的威脅,差不多全都移到了格勒珠爾根附近,被楚鍾南手下的色目人欺負了之後,立即叫人出去集結兵馬,然後殺到了城門口。

  當時楚鍾南只有一百人,人數差了差不多兩倍。可是,雖然雙方都有克制,沒有殺人,但今眾人沒想到的是,最後吃虧的卻是人多的一方,連那台吉自己也在手下的保護之中被一名的黑人給活捉了,要不是齊賽諾延趕來的快,出口制止,差點兒就血濺格勒珠爾根城門口。雖說此事之後,那台吉依舊嘴硬,認為雙方於城內交戰,限制了手下的騎術發揮,要不然,還指不定誰嬴誰輸。但再也不敢對齊賽諾延有任何不滿,乖乖地交出了手中的部分兵馬。各部台吉也不敢再小覷楚鍾南這個小小的百戶,反而將其列為可以跟一些勢力強大的台吉相抗衡的人物之中。畢竟,就算格勒珠爾根的上一任主人,帶領附近蒙古各部與後金會盟的奧巴洪台吉,總共也不過才領了五百戶而已。

  「請問哪位是寨桑台吉?」

  帶著蘇要拉圖進了院子,看到屋門口站著兩個穿著還算不錯的中年蒙古人,楚鍾南抱了抱拳,直接開口問道。

  「我就是,楚鍾南百戶你有什麼事?」看著楚鍾南只帶了一個老頭兒過來,寨桑心中略略放下了那絲擔憂,又有些奇怪地問道。

  「你打了我的這個手下?」

  「手下?」寨桑眉頭一皺,看了一眼蘇要拉圖,卻沒有回答。可惜,他不答話,並不代表著別人不會說,桑噶爾齋看到楚鍾南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之後,又看了看畏畏縮縮地躲在後面的蘇要拉圖,火氣卻一下子就衝了上來:「楚鍾南百戶,這個不知道尊卑的老東西是你的手下?」

  「不知道尊卑?什麼不知道尊卑?你就是桑噶爾齋台吉吧?你們無緣無故打了我的人,還想倒打一耙?」楚鍾南似乎沒有看到正慢慢靠過來的幾個蒙古人。這裡可是格勒珠爾根,兩個人質又能有多大的膽量動手?

  「誰倒打一耙?我要去見齊賽諾延,被守衛攔著,這個老東西居然敢偷偷的取笑我。這不是不知道尊卑是什麼?要不是寨桑攔著,我早就一刀殺了他。又豈會只是打他兩巴掌那麼便宜。」桑噶爾齋怒道。

  「原來是這樣。那就是說,是寨桑台吉為了給你消氣兒,所以才打了我的人?」楚鍾南冷笑著問道。

  「是又怎麼樣?」桑噶爾齋不理旁邊不斷暗示的寨桑,大聲說道。

  「好,真好。」楚鍾南冷笑:「看來兩位台吉還沒想到該怎麼在這格勒珠爾根過日子,你們以為這裡是你博爾濟吉特氏的拉土佛城嗎?」

  「楚鍾南百戶,不過就是打了一個老奴,你難道想因為這個就向我們兩個人質發難?你就不怕污了你的威名?」寨桑看著楚鍾南似乎有翻臉的趨勢,心中一凜,急忙搶在桑噶爾齋前面說道。

  「我有什麼威名?要是有的話,又怎麼會被人欺負到頭上來?」楚鍾南瞪著寨桑問道:「寨桑台吉,我知道你是皇太極的親戚,後台很硬。可是,我向來不喜歡別人欺負我的屬下,你打了蘇要拉圖,我也不找別人,你說怎麼辦吧?」

  「你想怎麼樣?難道想讓這個老奴打還我的兄弟嗎?」桑噶爾齋按著腰間的馬刀,怒聲叫道。

「打還?哈哈哈,桑噶爾齋台吉說笑了。就算我跟寨桑台吉都同意,恐怕蘇要拉圖也不敢應承。」楚鍾南看了一眼幾乎已經縮成了一團的,但仍然戰戰兢兢地翻譯著談話的蘇要拉圖,搖了搖頭,「不過,蘇要拉圖是齊賽諾延送給我的人,你們在齊賽諾延的帳前打了他,我也不能讓他白白地吃虧。寨桑台吉,你必須給我一個交待。」

  「什麼交待?你想欺負人,門都沒有。」桑噶爾齋怒道。

  「寨桑台吉,你怎麼說?」楚鍾南沒理桑噶爾齋,又看著寨桑問道。

  「楚鍾南百戶,你到底想怎麼樣?」寨桑陰沉著臉看著這個身穿羊皮,留著長長的馬尾辮的漢人,努力的思索著對方的意圖。他不像桑噶爾齋那樣暴躁,身為人質,他深知「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的道理。楚鍾南是齊賽諾延麾下的百戶,手下的色目人連努爾哈赤的親衛都能殺絕,絕不是可以任意欺蒙的對象。這樣的人,怎麼會突然來尋他們兩個人質的麻煩?為了手下的奴隸挨了兩巴掌?鬼才相信。

  「我不想怎麼樣。只要一個說法。」楚鍾南答道。

  「什麼說法呀?」

  聲音從院門外響起。楚鍾南轉過身,正好看到門外走進來一行人。為首的是一男一女,年紀都不大。男的約摸有十七八歲,女的更小,也就才十一二的樣子。而不等楚鍾南有所反應,那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兒已經朝著寨桑跑了過去:

  「阿爹!」

  「吳克善,木布泰,你們怎麼來了?」

  看著眼前的一子一女,寨桑吃驚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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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0 22:23:48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四貝勒的謀劃


  雖然有些風塵之色,但楚鍾南依然看得出來寨桑這一子一女長得都很清秀。尤其是那小女孩兒,根本就跟那些長久受到風吹日曬,以致大多數皮膚粗糙,臉上甚至還有些「高原紅」的蒙古女人不同,小臉兒紅潤白皙,看上去就像是一塊沒有任何瑕眥的羊脂白玉一樣,光是這樣看上去,就讓人忍不住有那麼想捏上一把的衝動。


  「楚鍾南百戶,今日我家中有人前來,咱們的事是不是以後再說?」兒子與幼女的突然到來,讓寨桑不願意再跟楚鍾南糾扯,所以又開口說道。


  「只要寨桑台吉給了我一個說法,我自然立刻就走,絕不打擾你們父女別後重逢。」楚鍾南說道。


  「楚鍾南,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桑噶爾齋火道。努爾哈赤在的時候,他們兀魯特部在這一帶有誰敢不敬?就連努爾哈赤死後,林丹汗要重新收服科爾沁各部,也不敢直接攻打他們,反而先去攻打奧巴洪等台吉。還不就是害怕打了兀魯特會惹來後金大軍,所以想先打奧巴洪等人來試探一下後金的態度?可現在,後金幾大勢力爭權奪利,無暇他顧,卻讓他們受這種罪,現在連一個小小的百戶都敢欺上門來了。


  「不是我要怎麼樣,是兩位台吉要怎麼樣。」楚鍾南的語氣十分篤定:「我楚鍾南雖然是個漢人,手下也沒有幾個蒙古人,可在這格勒珠爾根城內,除了齊賽諾延之外,還沒有人敢對我的手下要打就打,要罵就罵。兩位台吉是兀魯特部的貴冑,在這片草原上說一不二,楚某不敢冒犯,只是想討一個理回來,難道這也不行嗎?」


  「你就是殺死了英明汗的那個楚鍾南?」


  楚鍾南話音剛落,寨桑身邊的小女孩兒木布泰突然開口問道。


  「兩位台吉?」沒理會那小女孩兒,楚鍾南又逼視著寨桑兩人問道。


  「你來找我們,又不說怎麼辦,沒頭沒尾,到底想怎麼樣?」寨桑把木布泰重新拉回了身邊,沉著臉向楚鍾南問道。楚鍾南的咄咄相逼也已經讓他感到非常的生氣。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何況他先前在這片草原上也算是一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物!要不是覺得楚鍾南不可能因為一個老奴挨了打就來找麻煩,其人也不是普通角色,他哪會受這種氣?


  「百戶,您不是正缺人手嗎?」


  老頭兒蘇要拉圖也不明白楚鍾南到底想怎麼樣。楚鍾南看他挨了打,氣呼呼地就朝這兒跑,一副要過來算帳的模樣。可卻又沒說這帳到底應該怎麼算?賠罪道歉?打回來?人家那可是兀魯特部的台吉,哪能向他這麼一個老奴道歉?真要硬逼著,那可就是赤裸裸的侮辱,要結仇的。道歉都不可能,更加不可能打還了。


  畢竟,就算現在這兩人是人質,整個格勒珠爾根有資格下令打人的也就是齊賽諾延一個而已。要是別人,寨桑跟桑噶爾齋就完全可以還手。可現在楚鍾南只帶了他這麼一個孤老頭子來,人家卻有幾十號,真要動手的話,誰打誰?跟在楚鍾南身後,他是越想越急,現在,終於忍不住了。只是這老頭兒年歲大了,也知道楚鍾南剛剛從齊賽諾延大帳裡出來的時候是帶了一肚子氣的,不敢直接就說「咱走吧」什麼的,想到楚鍾南找齊賽諾延是想要回被拉走的那些哥薩克,繼續築寨,所以,靈機一動,就趕緊小聲地向楚鍾南提了出來。


  「人手?」聽到蘇要拉圖的話,楚鍾南也是心中一動。


  「楚鍾南百戶,我聽說你是殺死了英明汗的英雄,一直很佩服。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來找我阿爹跟桑噶爾齋伯父,可是,我們兀魯特正被女真人攻打。大貝勒代善的前鋒已經打到了拉土佛。明安叔祖讓我來找我阿爹,伯父,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您能不能不在這個時候來為難我們?這可不是英雄所為。」


  楚鍾南還沒有發話,那少年吳克善又突然開口說道。


  「我沒有為難你們,不過……」就坡下驢吧。楚鍾南暗暗有些後悔,其實他確實沒有想到該把寨桑兩人怎麼樣。當時只是一時火大,又想到寨桑是皇太極的大舅子,也算是仇人,就帶著蘇要拉圖過來了。可見了面之後,寨桑兩人如今也是落魄之人,自己這樣「上門欺負」的行為實在是有些上不了檯面。而且他畢竟也是在蒙古人中間待了半年多,知道根本就不可能讓一個貴族向一個奴隸道歉,尤其是寨桑這種雖然落魄,家族在草原上依舊有著不小的勢力,並頗具影響力的人物,更加不可能。只是,進來之後一時嘴快,要一個說法的話已經出口,實在是不好收回,只能硬頂著。結果,越弄越不知道該如何收手。


  「不過怎樣?」桑噶爾齋悶聲問道。吳克善已經向他們兄弟倆暗暗示意有要緊事要談,他們也不願意再跟楚鍾南糾纏下去了。


  「不過,我的人總不能白白挨打。所以,楚某有一個提議,不知道兩位台吉可願應承?」


  「你說!」寨桑沉聲說道。


  「我在城外築寨,現在正缺人手。兩位台吉在城中也沒什麼事情,手下恐怕也有些閒,不如暫時就交給楚某幫幫忙,等寨子築完,我就放他們回來,咱們之間的事情也就一筆勾銷,如何?」楚鍾南說道。


  「打了那老奴兩巴掌,就要把手下交給你?你做什麼夢?」桑噶爾齋募然怒道。他們兩兄弟在這裡做人質,手下的人雖然不多,卻都是麾下挑選出來的精英,就是怕萬一事情有變,兄弟兩個在精銳的護持下能逃出格勒珠爾根。畢竟先前博爾濟吉特氏在這片草原上的影響力還是有的,也有不少交好的部族,真到了那個時候,齊賽諾延召集起來的那些部族肯定不能同心同德,他們逃走的希望也很大。可沒想到,楚鍾南居然想把他們的保命符要走,這怎麼能行。


  「阿爹,其實我這次來……」桑噶爾齋大怒,但旁邊的吳克善聽到了楚鍾南的話後,卻突然附耳到寨桑耳邊小聲地嘀咕起來。


  「真的?」


  耳語持續了好一陣兒才完畢,寨桑看了一下正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場中事情的幼女木布泰一眼,又向吳克善問道。


  「嗯!」吳克善鄭重地點了點頭。


  「……這樣也罷。」寨桑猶豫了一下,歎了一口氣,又看向了楚鍾南:「楚鍾南百戶,你應該知道,我們在格勒珠爾根為質,族中還要在拉土佛抵擋後金大軍,所以現在手上根本就沒有多少人,不能給你太多……」


  「寨桑,你……」桑噶爾齋驚怒交加地瞪向寨桑,正想問話,卻被對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擋住了。


  「不多也沒關係,只要有人就好。至少,比沒有強。」楚鍾南說道。


  「那好,我們暫時就交給你二十人。等你的寨子築完,就把他們還給我。」寨桑說道。


  「一言為定。」寨桑一夥也就是三五十個,一下子拿出來差不多二十人,這「誠意」是足夠了。雖然楚鍾南覺得這裡面似乎有點兒什麼不對勁兒,但也不願意再這麼爭執下去,便答應了下來。接著,寨桑便在自己這邊選了二十個壯實的蒙古漢子,交給了楚鍾南,讓其帶走。


  ……


  「寨桑,這個楚鍾南欺人太甚,你為什麼要怕他?」


  楚鍾南走了,順便還帶走了自己的二十個手下,桑噶爾齋心中窩火已極,在院子裡再沒有外人之後,終於忍不住朝著寨桑發作起來。


  「欺負了又怎麼樣?他是殺掉了英明汗的人,欺負誰不是欺負?誰又能說我們什麼?」寨桑歎了口氣,讓人把木布泰送去休息,又接著說道:「何況,拉土佛現在已經被李永芳那些人攻佔,我們已經無家可歸。」


  「你說什麼?這麼快?」桑噶爾齋大驚。


  「其實了不能算是攻佔。叔祖他們認為漢軍善於攻城,我們卻不善守禦,所以,在李永芳他們來之前,就已經把大多數人撤出去了。留在城裡的,只有少量的老弱。」吳克善突然說道。


  「原來是這樣,那就好!」桑噶爾齋鬆了一口氣,接著卻又把心提了起來:「那阿爹他們現在哪裡?李永芳那些人的漢軍可也很厲害,就算是野戰,我們也佔不了多少便宜呀。」


  「叔祖他們現在正朝著林丹汗的察漢浩特那邊過去。」吳克善答道。


  「察漢浩特?」桑噶爾齋頓時皺眉:「幹嘛不來格勒珠爾根?察漢浩特距離那麼遠,萬一被李永芳那些人,或者是代善的大軍追上怎麼辦?」

  「追不上的。」寨桑突然冷笑了一下:「叔父他們已經向林丹汗送去了消息,要把我的女兒海蘭珠送給他作妃。海蘭珠的美麗在整個草原上都很出名,林丹是不會讓自己的妃子被人搶去的,一定會派兵迎接。」

  「可那邊還有皇太極跟他的大軍啊!」桑噶爾齋說道。四大貝勒的威名可是僅在努爾哈赤之下。

  「四貝勒帶著一個半旗的人馬獨自對抗察哈爾的大軍,肯定不敢隨便分兵。不用害怕。」吳克善突然說道。

  「四大貝勒哪一個不是膽大包天的人物,你怎麼敢這樣確定?」桑噶爾齋不滿地說道。

  「當然敢確下。因為,我們就是按照四貝勒的安排做的。」吳克善突然詭秘地笑道。

  「你說什麼……」

  「不說這些了。木布泰是來嫁給齊賽諾延的,我們還是早些去給他說好,免得晚了,中間再鬧出什麼事來。」寨桑插嘴道。

  「等等,你們父子不能瞞著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桑噶爾齋因為楚鍾南而生的怒氣早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是拉住寨桑的袖子死活不放手。

  「呵呵,伯父,你也不用著急。其實,這件事都是四貝勒謀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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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杯酒釋兵權 火



  楚鍾南當然不知道博爾濟吉特氏在搞什麼鬼,也不知道自己帶走的那二十名蒙古勞力已經極有可能會成為一顆定時炸彈。他把人帶回自己那還沒有完成的寨子之後,就立即把這二十名勞力發配去砍樹去了。

  其實他也知道,後金大軍隨時都有可能到來,自己的寨子就是築成了,到時候恐怕也會成為一片廢墟。可是,人總不能就這樣坐等著災難的到來不是?

  他對齊賽諾延一點兒信心也沒有。雖然他已經知道袁祟煥的到來,可是,經過一番推測之後,他依舊不認為自己一方能有多少勝算。代善、阿敏、莽古爾泰,三大貝勒帶領著兩個半旗的兵力,據說有將近兩萬大軍。而且,這兩萬大軍從將領到士兵,幾乎全都是經過多年的沙場征戰,殺人如割草的人物。可格勒珠爾根這邊呢,各個蒙古部落雖然名義上是統歸齊賽諾延領導,人數好像也已經有了兩三萬,可終究只能算是一種鬆散的聯合。

  就是他這種學唱歌的軍事門外漢也知道這樣的軍隊只能打順風仗,一旦遇到敵人的強大進攻,恐怕立即就會成為一盤散沙。然後在四散奔逃之際被敵人剿滅得一乾二淨。何況,那些蒙古部落裡面還不知道有多少人依舊心向愛新覺羅一家,開戰的時候出點兒妖蛾子,指不定就害死多少人。

  所以,寨子一定要築。至少,到時就算跑不了,憑著這個寨子,也能抵擋一二不是?而且,有了築寨子這麼一個借口,他也可以一直待在城外,不用進城當「鱉」。他可不認為自己還有投降的可能。只是當初的寨子是按照一百多人的防禦能力設計的,現在那一百多名哥薩克已經被齊賽諾延強行要去,楚鍾南也只好把寨子再縮小一些,盡可能地讓人手顯得充足。

  ……

  接下來,日子依舊「平淡」。

  真的很「平淡」!

  跟寨桑兩兄弟發生衝突的兩天之後,楚鍾南又進了格勒珠爾根一次,這一次是喝喜酒,齊賽諾延那個傢伙居然把木布泰那小丫頭娶了。剛得到消息的時候,楚鍾南腦子裡首先冒起的竟然就是「怪叔叔跟小蘿莉」的場景,之後,就是對齊賽諾延的無窮鄙視。那可才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啊,你這老混蛋居然也下得去手?老牛吃嫩草也不是這種吃法。寨桑也不是個東西,自己的女兒居然就這麼捨給了敵人。

  不過,楚鍾南也只能在暗地裡發發牢騷,這年頭的結婚年齡根本就沒有什麼規定,十一二歲嫁人也只是正常。何況,齊賽跟博爾濟吉特氏的事情又關他什麼事?再者,齊賽諾延也不僅僅只是娶小老婆,擺宴席那麼簡單。席間,藉著集結在格勒珠爾根周圍的蒙古各部的首領台吉都在的當兒,齊賽突然要求這些人貢獻出手下的人馬,交由他統一指揮。這一次強取兵權的活動,楚鍾南那一百多名被強行要過去的哥薩克手下發揮了重要的作用。當時楚鍾南初安排在齊賽諾延的身邊,哥薩克們突然出現之後,順著這傢伙的手勢,楚鍾南只好無可奈何地翻譯指揮了一下。於是,一些態度強硬的台吉首領被凶神惡煞的哥薩克們輕輕鬆鬆的剁下了腦袋,而剩下的那些,也被齊賽諾延著人看押起來,未經許可不許出城。

  「杯酒釋兵權啊,你們那邊有過這種事情沒有?」

  齊賽諾延將各部台吉首領羈押起來之後,不顧新婚小嬌娘木布泰那被宴席上的血案嚇得蒼白的小臉兒,洞房也不入,就立即出城去整合各部兵馬。而楚鍾南自己,不僅重新得回了那一百多號哥薩克,還被分配了五百蒙古兵,被暫時委任為四等「台吉」,負責「守禦」格勒珠爾根。不過,或許是因為看到了大軍已具雛形,具備了與女真人一戰的能力,所以,楚鍾南認為在城外築寨已經不那麼危險,便以「人手足夠」為由,將那一百多哥薩克,還有僱傭兵,以及劉家的那一幫人都留在了即將成形的木寨內,繼續完成那些尚未完成的事務,自己卻只帶著沃爾姆斯跟幾個護衛留在城裡。

  「這種不講信譽的行為是很不道德的。」站在格勒珠爾根的城頭,看著外面那些已經大多廢棄的土圍子,還有遠處靠河邊的那個四方的木頭寨子,沃爾姆斯一臉正色地搖頭說道。

  「沒錯。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想到在傳說的東方居然會有這種野蠻的事情發生。雖然這只是些韃靼人,但我同樣也也經對您的那些同胞們失去了信心。」被西賽跟邱吉爾兩人夾在中間站在一邊的圖拉諾夫也開口附和道。

  「去你媽的,老子問你們那邊有沒有這種事情,關道德這玩意兒屁事?真要講道德水平,你們歐洲人還處在史前時代呢!」楚鍾南瞪了兩人一眼,突地開口罵道。

  「為什麼這麼說?勳爵,您怎麼能夠懷疑歐洲人的文明程度?」沃爾姆斯不滿道。

  「文明?」楚鍾南一臉嫌惡地打量著自己的這個奴僕,「文明不是用嘴巴說出來的。你們那邊的人,背信棄義的事情還做的少了?還敢跟我講文明?」

  「主人,您是歐洲貴族成員,不能這樣毫無根據地誹謗……」沃爾姆斯嘴硬道。

  「抱歉,我在歐洲學到的,看到的,其實並沒有多少好東西。」楚鍾南不屑地說道。

  「主人,我必須警告您,以您的身份,萬一這些話傳回歐洲,會產生很不良的後果的。如果被某些人知道,恐怕到時候就是路易國王,黎塞留大主教他們也無法對您進行庇護。這對一直打算重新回到歐洲的您來說,可並不是一件好事。」沃爾姆斯正色說道。

  「………」是呀,好像自己還真想著回歐洲享服來著,萬一這話傳回歐洲,以自己的知名度跟東方人的身份,反響肯定不小,肯定也會有不少的麻煩。楚鍾南有些懊惱地摸了摸腦門兒,看了看自己四周,又瞅了瞅沃爾姆斯,那眼神……竟看得白人契約奴心中一陣陣發寒,忍不住連連揮舞著雙手叫了起來:

  「我親愛的主人,您應該知道,我一直都是您最忠誠的奴僕,絕不會把這句話洩露出去哪怕一絲半點兒的。」

  「那就好。」楚鍾南輕輕地點了點頭,目光又掃向了身邊的另外三個人。

  「主人,我們願意永遠做您的奴僕!」黑奴西賽跟邱吉爾也急忙挺直了身板兒,正色說道。

  「不錯!」

三個奴僕都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就剩下被西賽跟邱吉爾一直夾在中間的圖拉諾夫了。而很顯然,雖然這位哥薩克上尉先前的表現並不怎麼樣,可是自從被卸掉兵權,又被西賽跟邱吉爾這楚鍾南的兩大黑奴護衛幾乎寸步不離地夾在中間半年多以後,俄羅斯人也已經成長為了一個很懂得看風色的人:

  「勳爵,如果能夠回到歐洲,我希望能夠脫離俄羅斯軍隊,成為您的家臣!」

  「其實,剛才我跟沃爾姆斯針對的只是齊賽諾延的做法,並沒有把事情引向其他方面的意思。可是,就是你這個傢伙,無限制的上綱上線,一件發生在這座小城的事情居然就提高到覆蓋整個東方的道德層面,以致於引發了我的逆反心理。東方有東方式的文明,歐洲也有歐洲式的文明,強自將各種文明分出高下本就不是什麼明智的事情。可就因為你,讓我犯下了嚴重的錯誤……所以,整件事情,你才是罪魁禍首。」

  沒有理會圖拉諾夫的表白,楚鍾南死死地瞪著這個傢伙,陰冷地說道。

  「我沒有這個意思。」圖拉諾夫連忙擺手說道。

  「沃爾姆斯,你認為這傢伙應該怎麼處置?」楚鍾南又開口問道。

  「我一切都聽從您的吩咐,尊敬的主人!」沃爾姆斯躬身說道。

  「那就……」

  「你們不能這樣!」沒等楚鍾南把話說完,圖拉諾夫已經驚駭地叫了起來。剛剛楚鍾南瞪向沃爾姆斯那幾個人的時候,那眼神雖然有一點點警告的意思,但更多的卻是玩笑的意味兒。可現在,他怎麼覺得這些話裡真有了幾絲陰寒的殺機?雖然已經過去了半年多,但想想以前楚鍾南對自己的那些不滿,想想自己的魯莽指揮正是大家陷入如今這種境地的直接原因,再想想自從指揮權被卸以來,所有人,包括那些哥薩克們對自己的冷淡,圖拉諾夫越想越怕,腦門兒上的冷汗開始像小河一樣地嘩嘩淌下。

  「告訴我,你的那位大牧首給你的真正任務是什麼?」楚鍾南冷冷地說道。

  「任務?啊,是,是……」

  「是什麼?」楚鍾南緊逼著追問道。

  「是,是跟您來到東方,然後學到東方人製作玻璃鏡子的方法。」圖拉諾夫急急地說道。

  「學?應該是逼問吧?」沃爾姆斯冷笑道。

「不不不,不是逼問。大牧首的命令,是在學習的同時,最好從東方請回幾個會製作玻璃鏡子的工匠。」圖拉諾夫擦了擦頭上的冷汗,急急地答道。

  「請工匠?你上哪裡請?」楚鍾南愣道。

  「在您到達莫斯科的時候,大牧首就聽到了一個傳聞,說是在東方,您的祖國境內,懂得製作玻璃鏡子的人足有數百萬,所以……」圖拉諾夫小心地看著楚鍾南的臉色,答道。

  「……幾百萬?主人,他的話是真的?」沃爾姆斯聽到圖拉諾夫的話後,緊緊地盯著楚鍾南,驚訝地問道。

 「那個……」自己蒙路易十三跟黎塞留的話是怎麼傳出去的?就算傳,在西歐幾個國家傳傳也就罷了,怎麼還傳到北歐了?楚鍾南頓時苦惱萬分。

  這個誤會可鬧大了,俄羅斯人為了這方法不惜派人穿越西伯利亞,那其他國家的人要是知道消息呢?西班牙、英國、荷蘭、奧地利……這一波波的,不會早早地就弄出什麼八國聯軍來吧?雖說現在是明末,未必會像清末那樣沒出息,現在航海技術也不太可能讓那些歐洲國家派出多少兵力過來,交戰的方式也還是以冷兵器為主,歐洲人肯定沒那個膽量來擁有海量人口的大陸撒野。

  可不管怎麼說,蒼蠅多了也是個麻煩。何況,荷蘭人連台灣都能佔領,萬一其他國家的殖民者也看到機會,趁機把海南島什麼的給弄了去,自己豈不就成了民族罪人?真要那樣,這玩笑可開大了!

  楚鍾南越想越懊惱,平白無故地賣弄什麼?就說那方法是自己家傳的,又怎麼了?現在麻煩了吧。楚鍾南禁不住一陣鬱悶,看向圖拉諾夫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善,而就在這個時候,空氣中卻突然傳過來一陣怪味兒,不等他有所反應,沃爾姆斯已經叫了起來。

  「城裡起火了!」

  「哪裡?」楚鍾南連忙抬起頭來向城內望去,正看到一個紅通通的火頭向上冒起。而接下來,他的臉色剎那間蒼白了起來:「那,那是那些台吉們被關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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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0 22:24:0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三章 陷害


  楚鍾南帶著齊賽諾延新分給他的千餘人馬防守格勒珠爾根的時候,齊賽諾延也正在城外整合各部兵馬。因為諸台吉差不多都被關押在城裡,各部已經亂成一團,這種情況下,一個有地位,有主意的人出來整頓,大家很自然地就聽從了命令,加上城外根本就沒有什麼人有能量跟齊賽諾延相抗衡。所以,他的進度很快。

  其實齊賽諾延的所謂整合也十分簡單,先強行將各部人馬打亂,再把自己的人參合進去,安排自己的手下統領,同時提攜了各部一些地位很低的傢伙擔當頭目,又把一些地位稍高的全都集結到了自己的麾下直接管轄,以自身的威名與麾下親兵進行威懾。結果,在短短的幾天時間之內,一支將近兩萬的蒙古大軍已經初見雛形。

  對此,齊賽諾延感覺相當滿意。

  老大林丹汗已經集結了察哈爾、內喀爾喀部將近十萬人馬,以此對付皇太極的一萬多的後金軍簡直就是易如反掌。雖然他自己這邊要麻煩一些,可是,趁著納妃的機會來了一場「杯酒釋兵權」,將各部兵馬都集結到了自己的手下,無異於將弘吉剌特部擴大了一倍還多。雖然在即將面對代善等三大貝勒的戰鬥中,這批人馬可能會損失許多,但也絕對值得。

  想到這裡,齊賽諾延又想起了寨桑獻上的那個小女兒。

  「可真是個小美人兒啊,等這些兵馬都整合完畢,一定要先品嚐品嚐。」

  「齊賽諾延,這支大軍雖然只是初步整合,但以你們蒙古人精於騎射的能力,只要不出什麼大的變故,肯定是一支強軍啊。」

  僅僅只是整合還不夠,為了便於大軍的行進指揮,在整合完畢之後,齊賽諾延又安排全軍排兵佈陣。當然,這種排兵佈陣並不是準備打仗,而是讓新分配好的各部兵馬能夠相互熟悉瞭解,尤其是要讓那些士兵認識自己的頭目、首領,這樣才好在接下來與後金軍隊的交戰中形成統一的指揮。而這一切,包括「杯酒釋兵權」的主意,都是由齊賽諾延身邊的兩個人出謀劃策得出來的。

  「哈哈哈,袁總兵,你們漢人雖然不夠勇猛,但果然是足智多謀。不廢吹灰之力就幫我將這麼多的部落整頓了一遍,我可要好好感謝你啊。」被身邊的話打斷了遐思,齊賽諾延只得把心神從木布泰那溫滑如玉的皮膚上收了回來。不過,對於身邊的兩位,他確實是佩服無比。

  「諾延客氣了。這還只是開始,我們兩人能幫你的其實也不多。最緊要的,還是要看您跟代善那些人的對決啊。」茅元儀忍不住拉了拉頭上皮帽,這一身蒙古人的裝束在五月天裡實在是悶得人難受。可惜,為了保密,他們除非在齊賽諾延的大帳,一般情況下都是不會穿著漢裝的。免得消息傳出去,被某些心懷軌圖的人知道了,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以及後金大軍的警惕。

  「哼,區區三大貝勒,就算他們手下全是精兵強將又怎麼樣?我只需節節抵擋,等到大汗將皇太極打敗之後過來支援,他們就是死路一條。」齊賽諾延冷哼道。當年率兵與努爾哈赤對決被俘,被女真人關了兩年,最後還是靠著林丹汗派人送給後金一萬頭牲畜才把自己換回來,這事一直被他視為人生的最大污點。所以,這一次,他已經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報仇雪恨。

  「這人雖然說的爽快,可惜話中已然暴露出了對女真人的恐懼。否則,以他手中如今並不比代善等後金三大貝勒為少的兵力,又怎會說出什麼『節節抵擋』的話來?」袁祟煥跟茅元儀兩人相視了一眼,都微微搖了搖頭。這個齊賽諾延還是差了許多呀!不過話說回來,差雖差,齊賽諾延的表現兩人倒也覺得正常。因為,這些年來,後金軍隊的兇猛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在野戰方面,沒有幾倍的兵力,罕有能夠敢於正面與其對敵的。何況這一回代善等人還是打著「為父報仇」的幌子來的,後金將士肯定會打得愈發凶狠。

  ……

  「諾延,格勒珠爾根城裡起火了。」

  齊賽諾延三人正各自思量著事情,一名蒙古騎兵卻突然從遠處疾馳而來,人還沒到,就先大聲朝著這邊喊了起來。

  「嗯?」

  聽到報告,齊賽諾延、袁祟煥、茅元儀,還有旁邊齊賽諾延的一些親信也都紛紛把目光轉向了格勒珠爾根城的方向。可惜,因為兩萬大軍的排演需要佔據很大的一片地方,他們已經離城足有七八里地,大傢伙只能看到幾縷黑煙裊裊直上,其他的,什麼都看不到。不過,這已經足夠了。這麼遠的距離都能看到有縷黑煙,城裡是一副什麼樣的景象還用說?

  「好個楚鍾南,本諾延讓他好生守護城池,他是怎麼做的?居然還鬧出火災來了。」齊賽諾延當即大怒下令,「巴噶爾,立即帶領人馬,去城裡把楚鍾南台吉給我抓來問罪。」

  「是,諾延!」

  齊賽諾延身邊的一名蒙古壯漢大聲應命,接著就點齊了一百多號人馬,朝著格勒珠爾根的方向飛馳而去。而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剛剛還怒容滿面的齊賽諾延卻露出了一絲微笑,只是,這絲微笑在旁邊袁祟煥的一個眼神之後,立即又收斂了起來。

  「那楚某人不管是不是真的殺掉了努爾哈赤,你我如此算計,是否有些不夠磊落?」茅元儀把目光從巴噶爾一行遠去的身影上收了回來,附身到袁祟煥耳邊輕輕地問道。

  「兩軍交戰,不管是對敵,還是對己,都是無所不用其極。齊賽諾延雖整合了各部兵馬,但時間終究太短,威信權令難以融入。且蒙古人肯定無法守住城池,而且他們現今人馬太多,格勒珠爾根也根本裝不下。所以,兩軍之決,在於野戰。」袁祟煥接著淡淡地說道:「你也看得出來,齊賽對後金三大貝勒終究是有些忌憚,若是萬一再被那些台吉找到機會發難,大軍必亂。到時,你我一番心血,豈不白白為後金大軍做了嫁衣?所以,此時應當機立斷,萬萬不可手軟。唯有如此,方能讓齊賽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整合大軍,爾後與代善等人決戰。」

  「可那人終究與我等無尤……」茅元儀說道。

  「我又何嘗不知?可除了讓他這眾所周知的後金大仇人,誰還可以勝任此事?又有誰有理由勝任?我們總不能讓齊賽諾延去吧?若是那樣,還不曾交戰,恐怕大軍就要先亂了。」袁祟煥說道。

  「也罷。待會兒問問他的祖籍,看看能不能把骨灰送回去,立個衣冠塚吧。」茅元儀搖頭歎道。

  ……

  不提袁茅兩人的低聲談論,十幾里的距離對蒙古駿馬來說其實也算不得太遠的距離,很快,巴噶爾就帶著人重新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之中。可惜,去的多少人,回來的還是多少人,眾人也並沒有看到原本應該被抓來問罪的楚鍾南。

  「人呢?」齊賽諾延大老遠就大聲問道。

  「沒找到。」巴噶爾甕聲甕氣地向齊賽諾延報道。

  「那你回來幹什麼?」齊賽諾延大怒,厲聲喝問道。

  「諾延,那些被看押起來的台吉,全……全都被楚鍾南台吉放火燒死了。」巴噶爾大聲答道。

  ***************************************************

  雖然已經是初夏,但格勒珠爾根附近依舊多風,城裡的大多數人又都被齊賽諾延帶出去整合。所以,火燒起來的時候,楚鍾南能夠叫去救火的人少得可憐。但這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一個小城,因為居住問題,城內根本就沒有什麼樹木之類,那些台吉們被關押的地方,更是齊賽諾延特意清理出來的乾淨地兒,連根枯草都找不到。土磚房就算燒,又能燒得多厲害?可是,事實偏偏就是,沒等楚鍾南等人走下城頭,火勢就已成災。

  所以,楚鍾南當即就打定了主意……跑!

  早就覺得齊賽諾延這人不地道,剛剛把人抓起來,又把人交到他手裡看著,然後,突然一把火就燒沒了。面對這種情況,這些台吉的部下們,城外那兩萬多蒙古兵會怎麼想?齊賽諾延當然不會為這件事情負責,也不可能出來負責,起火的時候,人家正帶著人在城外練兵呢。那麼,責任自然就只有落到他這個守城的「台吉」身上。

  「陰謀,絕絕對對的陰謀。」

  雖然先前楚鍾南曾經多方算計過,可是,他們居住的地方四面都是蒙古人,沒有足夠的食物,也沒有交通工具,想在這廣闊的平原上逃出蒙古人的手掌心簡直就是比登天還難。所以,他們一直在格勒珠爾根呆著。可是,現在他們不能不逃了。

  「還好這個城很小,我們很快就能跑出來。否則,稍稍等上一會兒,我們就會被他們包圍,然後逮捕起來。」

  城外的腦溫江上,十幾個大號的木筏正連成一線,沿著江面順流而下。木筏上堆著不少的包裹,四周站著哥薩克,或者是僱傭兵們,亦或者是漢人。這些人手裡拿著長長的木竿,負責撐船。而楚鍾南跟自己幾個比較熟悉的傢伙就癱座在第一個木筏之上。他們是從城裡出來的,但更加確切的說,他們其實是從城牆上跳出來的,因為他們害怕齊賽諾延有什麼後手,不敢走城門。也幸好是格勒珠爾根的土城牆不高,就三四米,外面又是泥土地,不然的話,他們能不能從城裡跑得出來還不一定。

  「這幫傢伙是想拿我當替罪羊,要我的命!」楚鍾南氣呼呼地吸了一口江心空氣,又惡狠狠地瞪向了瑟縮在身邊的蘇要拉圖,「說,你到底知不知道齊賽那狗東西的陰謀?」

  「台吉……」

  「什麼台吉,不敢當!」楚鍾南惡聲叫道:「媽的,老子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聽說蒙古人居然也能耍出這種詭計來。自己杯酒釋兵權,自己殺人放火,居然全他他媽的讓老子來受罪。怪不得齊賽那雜種要把那些哥薩克提前要到手裡,他根本早就想著找機會擺酒,然後用我的人當打手。這樣,他才能順順利利地再把今天放火的責任推到我的身上……媽了個巴子的,他能謀劃的這麼仔細,你這個老東西會不是他的人?」

  「台吉,真的,我真的不是齊賽諾延派來的。」蘇要拉圖顧不得木筏的顛簸,急忙跪在了楚鍾南面前:「齊賽諾延只是看我懂得一點兒漢話,所以才讓我來跟著您的。其他的,我是一點兒都不知道啊。」

  「哼,你能保證?」楚鍾南冷哼道。他現在根本就不相信蒙古人樸實敦厚的傳聞,這麼厲害的詭計都使得出來,怪不得當初能接連打到歐洲大陸呢。沒點兒智力,光有武力能行嗎?

  「他應該不是奸細。如果是的話,我們偷偷準備的事情他肯定會報告給那個蒙古人,可是,從你們逃出來,再召集大家集合,他一直都躲在自己的小帳蓬裡面沒有出來。這不是一個奸細會做的事情。」旁邊的美洛妲一邊凝神注意著江面,一邊開口說道。跟在楚鍾南身邊這麼長的時間,她的漢語水平已經馬馬虎虎了。

  「哼,不是最好。」美洛妲的話讓楚鍾南暫時放棄了對蘇要拉圖的追問,但他依舊憤恨地瞪了無辜的蒙古老頭兒一眼:「要不是老子命大,一直擔心你們打不過女真人,剛到格勒珠爾根就做了安排準備逃跑,在外面建木頭寨子迷惑你們,這回恐怕真就成了甕中之鱉了。哼,你最好乞求我們能夠順利地逃走,不然的話,頭一個拿你祭旗。」

  「是,是……」蘇要拉圖縮了縮身子,茫然地點頭說道。而這樣又順江漂了一段時間,楚鍾南等人也終於看到了那岸邊出現的一群騎兵。

  追兵…追兵…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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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0 22:24:15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四章 為什麼要順原路走?

  「楚鍾南台吉,你這是做什麼?齊賽諾延正在找你,趕緊靠岸!」

  騎兵的速度當然不是幾個竹筏能比的,追兵很快就追到了與楚鍾南等人的竹筏平齊的地方,帶頭的一名首領隔著江面對楚鍾南大聲叫道。

  「哈哈,這不是騰顏格爾嗎?原來你還會漢語,怎麼先前不說?對了,你不好好地按我的命令去守著城池,跑來找我幹什麼?」

  楚鍾南悠哉悠哉地坐在木筏上,看到那名首領之後,嘴角浮起了冷笑。齊賽諾延派給他五百兵馬,這個騰顏格爾是其中的一個百戶。城裡發生了火災,這傢伙居然立刻就能帶上五百兵馬來追他,很顯然是取代了他的位置。那麼,齊賽諾延的陰謀肯定也與此人有關聯……

  可惜,這傢伙早就應該先行派人把他楚某人給監視起來,那樣,他根本連跑都不用跑了。不過,想到當時的騰顏格爾只是一個百戶,做的又是隱秘的事情,想來也不敢太過份,否則的話,人多嘴雜,萬一被聰明人看出什麼端倪來,那可就又是一場風波。平時還好,可現在後金大軍壓境,齊賽諾延恐怕也不敢太過放肆。畢竟,那些被他暫時收攏的蒙古人中,有許多可是先前投過後金的,雖然頭頭兒們已經被燒死了,可誰知道那些小卒子會怎麼想?

  「楚鍾南台吉,趕緊靠岸,齊賽諾延正等著你呢,不要讓他久等!」騰顏格爾大聲喊道。

  「差不多有五百人。看來,那位齊賽諾延對咱們還是很在意的。」沃爾姆斯笑道。

  「廢話,咱們這支隊伍的戰鬥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對付的了的。」楚鍾南冷哼道。他現在有些後悔,要不是上一次當儀仗隊的時候帶人把郭爾圖斯部的一個台吉給打了,順便還揍翻了那台吉的將近三百兵馬,齊賽那傢伙恐怕也不會這麼看重他這支隊伍,這一回也不會派出這麼多人來追他。那樣,他說不定還能有反擊的機會,得到個百八十匹馬。想他辛辛苦苦地從一開始就用築寨子來迷惑齊賽,暗地裡卻一直以運送木料為由保持著十幾個木筏,隨時準備逃跑,但還是希望能有一些像樣的交通工具。

  「楚鍾南台吉,你聽到我的話沒有?趕緊靠岸!」那騰顏格爾又大聲叫道。

  「回去告訴齊賽諾延,謝謝他這一年我招待。不過,我這人最怕的就是麻煩別人,所以,就不繼續打擾了。你再告訴他,等我找到機會,一定會好好的『報答』。讓他千萬別被那三大貝勒給打敗了,一定等我回來。」楚鍾南大聲回應道。

  「楚鍾南台吉,你不是打算回到關內嗎?齊賽諾延已經說了,那兩個人同意你跟著他們回去,你還是趕緊跟我回去吧!」騰顏格爾依舊不放棄。

  「袁祟煥?」楚鍾南一皺眉。難道這些事裡還有這個傢伙的原因?

  「楚鍾南……」

  「夠了,你還是回去告訴齊賽那混帳東西,我楚鍾南這輩子,一向是有仇必報,叫他洗乾淨的脖子等著,老子我總有一天會回來找他報這陷害之仇!」想到袁祟煥也有可能插手其中,楚鍾南的心情變得極為煩躁,再也懶得跟騰顏格爾消磨時間,站在筏子上大聲吼道。

  「大膽!」

  話說到這份兒上,楚鍾南的意思已經再明確不過。騰顏格爾大怒,一聲令下,五百騎兵就開始張弓搭箭。

  「豎盾!」

  看到蒙古兵的動靜,楚鍾南輕輕一擺手,頓時,木筏的一側就豎起了一排製作粗糙的木盾。就連那些負責撐船的人身邊,也有專人幫著掌盾。

  「……」

  騎在馬上射箭並不容易射準。但是,一排木筏連起來足有數十米長,五百蒙古兵的目的又只是殺人,並不局限於某一個目標,所以,箭枝連綿不絕。但是,弓箭的射程是有限度的。百步穿楊的傳說也僅僅是是百步之外射中柳葉而已。楚鍾南等人的盾牌又是完全由那些杯口粗的木棍捆綁而成,雖然粗糙,但只要不是被射中縫隙,就絕對比一般的木板還要厚實。何況,腦溫江的江面是那麼的寬,窄處也有四五百步!楚鍾南等人又是處於江心部位,蒙古人的弓箭能夠射到他們船上的,根本就找不到一枝,全部都是距離遠遠地就掉到水裡,別說是殺傷力,連半點兒威脅都沒有。以致於,沒等楚鍾南下令,原本還有些緊張的人們就把盾牌重新放下,然後,一個個笑嘻嘻地欣賞起蒙古兵騎馬射箭的「英姿」來。

  「楚鍾南台吉,你是跑不掉的。齊賽諾延已經派人去製作木筏,馬上就會沿江來追你了。你還是跟我回去,免得惹齊賽諾延發怒。」

  看到自己的弓箭無效,還受到了敵人的嘲笑,騰顏格爾面上無光,只得下令手下停止射箭。但他依舊沒有放棄,轉而開始用言語威脅。

  「騰顏格爾,你可比齊賽諾延那混蛋像蒙古人多了。至少,你比他實誠,連說個謊話都不會!製作木筏追我?那你去告訴齊賽,就說我會順江而下,等著他的……」楚鍾南揚聲叫道。

  「楚鍾南,你以為你能逃得掉嗎?你沒有馬,沒有足夠的食物,又能跑多遠?」騰顏格爾又大聲叫道。

  「我能跑多遠用不著你擔心。你要是有恆心,就一直跟著我們走吧。說不定,遇到江面狹窄的地方,你還有可能把箭射到我們的筏子上呢!」楚鍾南叫道。

  ……

  爭論很快結束。但蒙古人的追兵依舊沒有放棄,騰顏格爾一群人騎著馬不緊不慢地在江邊跟著。但楚鍾南不在乎,木筏完全是靠的水流,蒙古人的馬力卻是有限的。他就不信騰顏格爾還能追他一整天。而且,就算能一直追下去,他只要把木筏往岸邊一靠,對方還不是只有隔江乾瞪眼的份兒?

  「大人,咱們往哪兒走?」

  楚鍾南的手下可不只是哥薩克跟僱傭兵,還有一群漢人。只是這些漢人們一直都在整治楚鍾南求來的那一片荒地,所以很少跟著楚鍾南出入格勒珠爾根。但是,在蒙古人堆裡種莊稼很顯然是不合實際的行為。春小麥才剛剛種下沒多久,就又要跑路了。劉德正剛一上筏的時候就不住的嘮叨可惜了,結果鬧得楚鍾南心煩,直接就給趕到了最後面兒那面木筏上去。整個劉氏一族,只有劉黑子一個因為當初獨自追隨的情份被留在頭筏上。

  「我也不知道。不過,據我所知,順腦溫江而下,我們可以進入松花江,再順著松花江,我們應該能夠到達黑龍江。再循黑龍江而上,我們就可以進入西伯利亞。剩下的,就是聽天由命了……」楚鍾南歎道。

  「黑龍江是哪兒?俺咋沒聽說過?」劉黑子想了想,問道。

  「黑龍江是一條大河。咱整個中國,長江、黃河、雅魯藏布江可能是排前三,之後應該就是這黑龍江了。」楚鍾南說道。

  「……噢!」大人果然就是大人。這黑龍江,想必就是當初大宋朝的時候傳出來的吧,還有啥雅魯藏布江……劉黑子有些祟拜地看著楚鍾南,怪不得聽那美夫人說,大人在歐羅巴洲是一等一的人物,連那些國家的國王都是平起來座的,這讀書人就是不一樣。光是這份見識,恐怕就沒幾個人比得上。

  「勳爵,你說,我們能夠回到葉尼塞斯克嗎?」圖拉諾夫突然悠悠地開口問道。

  「不知道。原本,我們可以準備的再充足一些。等到蒙古人跟女真人開戰的時候逃離,說不定還能得到一些馬。可是,現在的我們除了一點點兒食物跟手裡的武器,什麼都沒有。唯一可以值得我們安慰的是,我們身上穿的是羊皮,如果在冬天之前沒能找到可以過冬的地方,我們也不會一下子就凍死。」楚鍾南苦笑道。

  「……」

  「為什麼我們一定要順著原路回去呢?」

  前途艱辛。木筏上的人們有些意氣消沉,但是,這似乎並不包括楚鍾南的女人。美洛妲眨著藍色的眸子看了看眾人,又向楚鍾南問道。

  「什麼意思?」

  「其實,我覺得我們可以去朝鮮!」美洛妲說道。

  「為什麼?」楚鍾南反問道。

  「就因為我們現在幾乎什麼都沒有。」美洛妲淡淡地說道:「沒錯,如果我們還能擁有跟來的時候一樣的條件,我們將會很順利的穿越西伯利亞,我並不懷疑這一點。除了可能會更加累一些,那甚至比坐船要安全的多。可現在情況已經變了。沒有了足夠的輜重,我們根本就走不遠。而根據你在這段時間所說過的事情,我整理了一下,發現,只要到達朝鮮,我們可以由那裡到達那個叫做『日本』的國家,而由那個日本,我們又可以到達一個叫做『琉球』的群島,再之後,可以到達荷蘭人的殖民地台灣。」

  說到這裡,美洛妲從隨身的一個包裹裡拿出了幾張紙,「我們很幸運,那些蒙古人只是看上了你的財寶、盔甲、還有馬匹,但卻並沒有拿走這幾份文件。只要我們有這幾份分別由法國國王、英國國王、丹麥國王、瑞典國王,還有俄羅斯沙皇簽署的文件,我想,不管你走在哪一個地方,只要那個地方有歐洲人,都不會對你有任何的傷害。而且,我相信你還會成為他們的貴賓,那種想請都請不到,所以必定會受到無比熱烈歡迎的貴賓……那時,我們就可以坐船回去,這要比『徒步』穿越西伯利亞方便許多。至少,我們不會遇到讓人絕望的局面。」

  「好主意,我贊成這個意見。不過,朝鮮那邊不是可以坐船到達中國的嗎?我認為我們應該去中國,而不是去什麼日本國!」圖拉諾夫急急地插嘴說道。

  「閉嘴!」楚鍾南瞪了一眼圖拉諾夫,又皺了皺眉,看向了美洛妲,「你的主意是不錯。我先前確實有些思路狹窄。但是,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如果想要去朝鮮,就要由此往南,然後,穿越後金國的國境。這條路的危險程度,絕不比我們徒步穿越西伯利亞來得輕鬆,它唯一的一個好處,就是路途較短。如果順利,我們可以在短時間內到達朝鮮。可如果我們被發現了,我們的四面八方都將是凶狠的敵人。那就是死路一條。而且死的絕對比徒步穿越西伯利亞要早的多,也慘的多。」


  「可現在的後金國正在兩面開戰。而且,我向『劉』他們打聽過,這個國家的人口並不是很多。成千上萬的漢人穿越他們的國土到達了朝鮮,為什麼我們不可以?」美洛妲反問道。


  「我們的目標太大。尤其是他們……」楚鍾南指了指哥薩克跟僱傭兵們,「完完全全的異種,一眼就能看出不對勁兒來。」


  「這並不足以成為我們放棄的理由。」美洛妲搖頭說道。


  「不足?那好,我再問你,我們什麼都沒有,怎樣去穿過朝鮮,再穿過日本或者中國,然後到達那個台灣?」楚鍾南又問道。


  「我們有武器!」美洛妲突然朝楚鍾南伸出了手,不等他反應過來,就一把抽出了他腰間的佩刀,「大馬士革鋼刀。全世界最優秀的武器。有了它,我們可以做到許多按照正常路途做不到的事情。」


  「你什麼意思?想搶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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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0 22:24:2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五章 雞崽兒

  「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可以賣掉你的這把刀。」美洛妲笑了一下:「……我知道,這把刀放在東方,是一把難得一見的寶刀,至少比那些蒙古人的武器強上太多了。就是那個齊賽諾延,他的佩刀除了是金子做的刀柄之外,其它方面與這把刀相比,根本就一無是處。所以,它一定值大價錢。而這種武器,你有,沃爾姆斯有,我也有!而我們其他的同伴,他們的武器同樣也不錯。」

  「我不同意。」聽完美洛妲的主意,楚鍾南正在考慮,沃爾姆斯卻突然插嘴說道。

  「我們很難保證我們在路上會遇到什麼。沒有武器,我們就無法應對各種環境。而擁有武器,至少讓我們可以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有一點可以自衛的力量。」沃爾姆斯說道。

  「沒錯,在未知的環境中放棄手中的武力,那絕對是愚蠢的行為。」圖拉諾夫也說道。

  「我又沒說要賣掉所有的武器。」美洛妲沒好氣地說道。

  「可我們卻不知道,需要賣掉多少武器才足夠我們到達那個什麼台灣島的旅費。」沃爾姆斯爭辯道。

  「好了……」楚鍾南擺了擺手,示意眾人都閉嘴:「我們都只能算是外來戶。這個主意到底好不好,其實最重要的並不是我們需要多少旅費,或者需不需要放棄武力。最重要的,是我們如何穿越後金女真人的轄區?如果這一點做不到,那我們就是死路一條。而且,我保證大家都會死的很慘,甚至還有可能會被千刀萬剮…… 我記得我好像跟你們提起過這種酷刑,是嗎?」

  「是的。所以,我認為我們還是應該向北去,通過西伯利亞。那條路雖然艱難,但在途中我們不會有敵人,會安全許多。如果能夠遇到那裡的土著人部落,我們能夠回到俄羅斯領土的可能性也將大大增加。」沃爾姆斯說道。

 「你能不能不要著急?」美洛妲不滿地說道:「你的主人的意思,是我們都是外來人,能不能安全的穿越後金國人的轄區,需要問一問本地人。」

  「本地人?劉?」

  沃爾姆斯等人立刻就都把目光投向了正因為他們的對話而感到莫名其妙,百無聊賴之下不住地朝著岸邊那些蒙古兵做著鬼臉的劉黑子。

  「啥,啥事兒?」

  「黑子!」楚鍾南鄭重地說道:「問你一件事兒。」

  「大,大人,您有啥事兒?俺知道啥就說啥!」看著眾人灼灼的目光,劉黑子不自覺地嚥了口唾沫,急忙答道。

  「如果咱們在這個時候突然轉向南下,能不能安全的穿過後金人的轄區到達朝鮮?」楚鍾南問道。

  「這,這俺不敢說。要不,您,您問問俺們族長?」劉黑子頭上的刀疤抖動了兩下,想了想,苦著臉答道。

  「我就問你。」楚鍾南平淡地說道。劉德正那老頭兒確實是經驗豐富,也有些見識。可是,這老頭兒那回跟楚鍾南分伙,之後又被蒙古人的斥候抓回來之後,就一直念叨著自己的兒子劉采青,因為先前逃離隊伍的劉采青等人一直沒有消息,讓這老頭很擔心。而且,這老傢伙更是一直都不願意跟著他們去萬里之外的歐洲。所以,就這事兒去問話,那還不如不問。

  「那,那……」

  楚鍾南的眼神並不銳利,但劉黑子卻總覺得這平和的目光彷彿帶著一種無言的沉重,壓得自己的心口發悶。

  「不用擔心。只要把你自己瞭解的事情說一說就是了。其他的,不必太在意。我們會自己做出判斷的。」美洛妲又用有些生硬的漢語說道。

  「那,那條路應該不難走。」劉黑子緩緩舒了一口氣,又慢慢地說道:「俺聽說,那些女真韃子跟朝廷開戰的時候,後面剩下的那些辮子兵都是縮在自己窩裡不出來的。再者說了,遼東大了去了,女真韃子全撒出來,恐怕也是幾里路才有一個。當初要不是俺們屯裡的人倒霉,正遇上努爾哈赤那老韃子,現在早到朝鮮了,說不定都回關內了呢。」

  「怎麼樣?」美洛妲微笑著看向了其他人,「向南前進吧,先生們。」

  「我依然堅持自己的意見。劉……他們只是一些農民。農民的話,我是不會太過相信的。」沃爾姆斯說道。

  「可我也覺得可以往南。」圖拉諾夫說道。

  「不,咱們繼續沿河向北!」楚鍾南突然說道。

  「為什麼?」美洛妲不滿地叫道,「幹嘛一定要走那條荒原之路?」

  「我沒說要走西伯利亞,但是我們必須往北繼續走……」楚鍾南突地笑了一下:「不管這兩條路的優劣,我們才剛剛離開多久?不順河而下多走一段時間,那麼,誰敢保證我們不會進入後金與蒙古的戰區?那裡可是即將發生一場將近五萬人的大會戰。而且不管是交戰的哪一方,都是我們的敵人。你們總不會想著這麼快就去面對他們吧?」

  「哼!」美洛妲冷哼了一聲。

  ……

  匆匆地在木筏上就把自己下一步的行動計議完畢,楚鍾南等人就開始坐看駿馬奔騰,看著依舊死追不放的騰顏格爾帶著那五百騎兵在岸邊表演馬術。不過,很快,他們就看不成了。因為,腦溫江與松花江的交匯處到了。由長白山發源的松花江自南而北,幾乎是呈九十度直角地插進了自西向東的腦溫江中,爾後,兩條大河的河水匯成新的松花江,繼續朝著東北方向奔流。騰顏格爾被寬闊的江面阻斷了道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楚鍾南跟他「揮手告別」,消失在水天交界之處。

  1625年六月,後金三大貝勒,代善、莽古爾泰、阿敏三人領兩萬餘人進攻格勒珠爾根,意欲迅速消滅林丹汗麾下大將齊賽諾延之主力,爾後前往支援獨自抵擋林丹汗主力的皇太極。齊賽諾延因麾下各部不能同心,遂以納妃為名擺下酒宴,邀各部台吉首領赴宴,席中卻突然下令百戶楚鍾南領其麾下色目人將眾台吉擒拿,勒令諸人交出部眾。達成目的之後,又將諸台吉囚於格勒珠爾根城中,自己卻出城將各部兵馬重新整合。

  然事發後不出兩日,格勒珠爾根突發大火,被囚眾台吉盡數被焚。齊賽諾延大怒,為安撫新得之部眾,下令問罪守城之將楚鍾南。然鍾南畏懼後金勢大,早有逃遁之意,且暗中已做準備,是故,事發之後便已迅速逃離。齊賽諾延知曉後,遣麾下騰顏格爾率眾五百追擊,然因無船可用,最終受阻於松花江畔,只能目視楚鍾南與其部眾逃之夭夭。

  之後,騰顏格爾回報齊賽諾延,齊賽諾延當即向各部部眾宣稱:經查,楚鍾南其實並非殺死努爾哈赤之人,而乃女真人之奸細。此人原本之意乃為刺殺林丹汗而來,不料林丹汗將卻其遣於格勒珠爾根,並未帶回察漢浩特。是故,此人又使毒計,誘惑齊賽諾延強奪各部部眾,又私下將各部台吉燒死於城中,意圖引起蒙古軍中上下不和,各部內亂,以為後金大軍創造可乘之機。由此可鑒,後金早有吞併蒙古各部之意,為達目的不惜大開殺戒,實乃蒙古人之大仇,各部部眾理應上下一心,聽從指揮,痛擊後金大軍,以為各部台吉復仇。

  因齊賽諾延聽袁祟煥之計於開始之時便將各部打散分編,又將自己麾下部眾安插其中,是故,在各部部眾聽聞此事之後,安插於其中的齊賽諾延部眾立即奉命引導,很快便將蒙古大軍的意識誘離了對各部台吉死亡的不滿,轉而對女真人以及楚鍾南這一「禍首」大為憤恨。但大軍終究只是初成,軍心不夠齊整,齊賽諾延以為不宜與敵開戰。所以,不久之後,代善等率後金軍主力到來,他不再聽從袁祟煥等人計議,以逸待勞直接與後金軍交戰,而是決定暫時放棄格勒珠爾根,率軍架起浮橋退往腦溫江另側,意圖仗腦溫江與後金軍主力對峙,一面拖延時間繼續整合麾下兵馬,一面靜待林丹汗與皇太極的對決結果。

  ……

  「這幫蠻子,不過就是想等著林丹那個廢物打嬴了,再來個兩面夾擊罷了。」

  蒙古人不戰而走,格勒珠爾根自然也就被後金大軍所佔。但因此時腦溫江汛期已至,水勢極大,代善等人知道若是強行渡河,必然會受到對面好整以待的齊賽諾延的迎頭痛擊。兩軍本就相差不多,縱然他們在心底裡並不覺得蒙古人的戰鬥力如何,卻也知道如果在渡河過程中受到阻擊,自己一方必然會受到巨大的損失。到那時,縱然能夠打過河去,也沒有能力再與齊賽諾延一爭長短。

  「齊賽諾延帶兵,向來只會直來直去,猛打猛攻,什麼時候也懂得這一套了?他這一退,可讓咱們為難了呀。」

  腦溫江畔,楚鍾南原本搭起了木寨已經被後金軍利用了起來,沒有完成的部分也已經全部修整完畢。後金軍甚至還在其中築起了幾個高高的瞭望臺。此刻,代善正穿著一身大紅的盔甲,站在瞭望臺上向江對面的那猶如一片片雲朵的帳蓬群看去。

  「有什麼為難的?若是我,留下兩千兵馬在這裡看著他,我們自帶主力前去支援皇太極,我就不信他敢過江來追!」代善身邊,一名三十來歲,全身純藍色甲冑,滿面虯髯的漢子不屑地說道。

  「切不可輕敵。」代善搖頭說道:「這齊賽諾延之前居然能夠想到主意把這片草原上幾乎全部的蒙古人都給收攏起來,又下得去狠手把幾乎所有台吉一把火燒了個乾淨。這等狠辣決絕,已遠超我等預料。何況他現在又擁兵兩萬,勢力強大。我敢說,只要我大軍一退,他恐怕就會立即渡過江來,銜尾而追,不讓我們安生。」

  「哼,大哥,你怎麼越老越膽小了?齊賽此人不過是我等手下敗將,這一回更是連打都不敢打就退到了對岸……我看,他根本就不是有什麼心思,就是想等著看看林丹那廢物跟皇太極他們的結果。若是林丹勝了,他就跟咱們打,若是林丹輸了,嘿嘿,兩萬餘人在手,你說他會是自立,還是直接投靠你我?」虯髯漢子看著江對面,不住地冷笑道。

  「呵呵,莽古爾泰,你什麼時候也有這腦子了?說的居然也有些道理。」代善詫異地看著虯髯漢子,也就是後金八旗之正藍旗旗主,四大貝勒排名第三的莽古爾泰,笑問道。

  「哼,今時今日,若是沒些腦子,那不是等死嗎?」莽古爾泰冷哼道。

  「呵呵……」

  代善乾笑了兩聲,也不再繼續察看對面,而是轉走下了瞭望臺,莽古爾泰緊隨其後。瞭望台下,早有部將等著,見兩人下來,立即上前稟報:

  「主子,李永芳總兵已經在城內久候了。」

  「他們來了幾個?」代善問道。

  「就只是李永芳一個!」那部將答道。

  「就一個?哼,狗東西居然敢跟老子耍心眼兒。」莽古爾泰冷哼了一聲,又接著問道:「他們的兵在哪裡?」

  「正在城南三十里處駐紮。」部將答道。

  「大哥,你看怎麼辦?」莽古爾泰斜視了代善一眼,問道。

  「跟主子耍心眼兒,這種奴才不要也罷。」代善眼睛微微瞇起,笑了一下:「漢人不是說過嘛,『殺雞儆猴』!李永芳身為撫順額附,又是總兵,倒也適合做個雞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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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0 22:24:32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六章 殺

  格勒珠爾根城內,代善的臨時住處,李永芳正安安靜靜地站在客廳外面。

  他來這里已經好一會兒了,只是代善的那些手下卻并沒有把他帶進客廳,甚至于,從進城之后開始,他就幾乎步步都要受到那些女真兵的盤查。不過,這些人越是這樣,他的心就越篤定。因為在他看來,代善越是這樣給他顏色看,就說明越在意他的存在。要是一個沒多么緊要的人物,以代善四大貝勒之首的地位,又豈會這樣小心?恐怕連理會都懶得理會了,更加不用說擺架子,使臉色了。

  “待會兒見了大貝勒,該怎么說呢?”

  李永芳在想著自己這群人的動向。身為漢人,在這場女真人自己爭權奪利的斗爭中,既不能得到信任,又不能得到重用,反而不是被拿來當替罪羊,就是被拿來當槍使,兩面不討好,這種日子他跟孫得功、鮑得甫等人都不愿意繼續下去。可是,他們同樣知道,這場后金國內的政治斗爭不僅牽扯了幾乎所有的女真勢力,還涉及到了明軍跟蒙古。他們這幾千漢軍,不管是面對任何一方,都只能算是一只小蝦米。所以,想要過得好,就只能選擇一只最有可能取得最后勝利的勢力進行投靠。可很顯然,身為叛徒,他們是不可能投靠明軍的,而先前在草原上的殺戮,也注定了他們不可能有機會去投靠蒙古人,那么,就只有繼續跟著那些女真人了。但是,先前招攬了他們的阿巴亥并不是一個值得投靠的女人。要不然,這個女人就不會把他們這幾人隨便地扔到草原上來殺人放火,逼反許多先前投靠過后金的蒙古人之后,再讓自己一群人來牽制代善。

  想到這里,李永芳就是一肚子氣。殺人放火也就罷了,可在這種時候過來牽制代善……他們在草原上大開殺戒,殺得那些蒙古人一個個對后金,對女真人恨得咬牙切齒,平白地為代善等人平定這里制造了大批的麻煩,更是逼出了齊賽諾延一支兩萬多人的大軍,可以說是極其出色的完成了阿巴亥交給他們的任務。可這個時候再讓他們過來“輔助”代善等人的大軍,繼續為其平定科爾沁諸部拖后腿,以代善那些人殺人不眨眼的脾氣,會饒得了他們?這不是逼著他們送死么?

  可他們偏偏還不能不聽這個混帳命令。

  小蝦米面對那些大魚能有什么選擇?不聽阿巴亥的,恐怕他們一退回遼東就會被收拾掉;可聽從的話,代善等人又會怎么對付他們?

  “還好那齊賽諾延早早地就想到收攏了各部部眾,讓老了省了不少麻煩。三千兵馬也沒有太多損失,還能仗著搏一搏。”

  李永芳知道,自己現在最大的憑依,就是手里的那三千漢軍。只要這三千漢軍沒有什么損失,不管是阿巴亥,還是代善這些人,都不會輕易地把他怎么樣。至少,在大局未定之前會是這樣。畢竟,三千人也是十個牛錄的兵馬。他代善執掌的正紅旗不也才二十五個牛錄么?真要是逼急了,三千人拼起命來,足夠讓八旗中的任何一旗都不愿輕易面對。尤其是在這種兩軍對壘的時候,代善等人肯定不會輕易地對他下手。頂多也就是逼著他們在交戰的時候打前鋒罷了。可惜,他李某人早就算計好了,自己過來,兵卻放得遠遠的,免得不小心就陷進了女真人的包圍,那樣的話,就是不想被當槍使也不行了。

  ……

  “等急了吧。”

  想到自己手下的精兵,李永芳越發的心安。只要兵在,他就安全。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在這場斗爭出現結果之前,盡可能的保持自己這三千兵馬的獨立和完整,能做到這些,只要最后勝利的不是蒙古人或者明軍,他總會有機會的。而就在他打定主意之后沒多久,院子外面就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李永芳見過大貝勒,三貝勒,二位貝勒爺金安!”

  李永芳急忙回過頭去,看到代善跟莽古爾泰正目光炯炯地看著他,趕緊跪下說道。同時心中也有些疑惑,那二貝勒阿敏跟他的鑲藍旗哪兒去了?從進城開始,他就沒看到這些人的一點兒影子。

  “哼,我們又不是阿巴亥那個娘們兒,你不用這么客氣。”莽古爾泰冷冷地笑了兩聲,也不叫起,拔腿就向屋里走去。而代善也只是輕輕笑了一下,緊跟著莽古爾泰的腳步走了進去。兩人身后的幾個參領、佐領什么也都默不做聲,各自到屋里找了個座位坐下,然后一起看著屋外跪著的李永芳。

  時間已是初夏,東北的天氣雖然不像是南方那樣酷烈,但日頭依然很毒。房子又正好是面南背北,李永芳跪在院子里,被太陽曬個正著,再加上他來拜見的時候,因為不想被代善等人故意挑刺兒,穿戴了整齊的盔甲,結果,沒一會兒就汗流浹背,口干舌燥。可他卻不敢起來。雖然這個時期的后金國對上下禮節性的東西還并不是特別注重,稍微有點兒實力的大將都敢跟那些皇親貝勒之類的人物爭執,甚至是動手,但那只是女真人之間。對漢人,女真人從來沒有任何的客氣和禮貌可言。若是他們這些漢將膽敢對女真貴族有任何的不禮貌行為,肯定就會受到嚴懲。哪怕就像是他這種帶兵的將領也是一樣。

  “老子暫且受點兒苦。早晚叫你們全都還回來。”

  瞥見汗水順著自己花白的胡子流下,膝蓋也越來越痛,李永芳忍不住暗暗發起狠來。雖然他也知道這個意愿想要實現,除非是阿巴亥取得勝利,并且打算將莽古爾泰等人殺死。

  屋子里的代善跟莽古爾泰卻只是相互聊著天兒,喝著茶,根本就不理會外面。之后,或許也是覺得天氣有點兒熱,兩人也都把身上的盔甲脫掉,只穿著單薄的汗衫坐在屋里,繼續閑聊。其他那些參領佐領也開始有些坐不住,紛紛開始交頭接耳,脫下身上厚重的甲胄。

  ……

  “李永芳,老這么跪著,是不是覺得有點兒難受,很恨我們?”

  良久,就在李永芳覺得已經有些頭暈腦脹的時候,終于,莽古爾泰的聲音于次響了起來。雖然依舊冷淡,但在李永芳聽來,卻已經有如綸音了,他趕緊叩下了頭去:

  “奴才不敢。奴才豈敢忌恨二位貝勒爺!”

  “哈哈,漢狗就是漢狗,說話就是當不得準兒。明明是心里忌恨,說不定還在罵著什么難聽的話,說出來卻還這么恭維。難怪你們這些人只能做奴才。不過,”莽古爾泰一陣冷笑,“貝勒爺我寬寵大量,懶得跟你計較。免得你在黃泉路上還罵我小氣。”

  “黃泉?三貝勒……”李永芳大驚,“您,您什么意思?”

  “還能是什么意思,當然是宰了你了。”莽古爾泰冷冷說完,手一招,立即就有幾名辮子兵走過來架住了李永芳,李永芳雖然奮力掙扎,可他的年紀本就已經大了,氣力大不如前,又跪了這么久,哪里能掙扎得動。

  “我,我有什么罪?”李永芳大聲叫道。

  “你跟著阿巴亥那個臭娘們兒跟我們四大貝勒對著干,早就應該想到這個結果才對。你真以為,那個臭娘們兒帶著幾個還沒斷奶的娃娃,就能跟我們做對了?你既然已經老糊涂了,還活著干什么?”代善慢悠悠地說道。

  “大貝勒,你,你……”

  “沒話說了?沒說話就別浪費唾沫了。來啊,拉下去砍了!”莽古爾泰又是輕輕地一揮手,那神情就好像只是要碾死一只螞蟻。

  “慢!”李永芳突然大聲叫道。

  “你還有什么遺言?”

  “大貝勒,三貝勒……哼哼,”李永芳雖然沒什么骨氣,但終究也是沙場宿將,初時的驚駭過后,很快就鎮靜了下來,看著代善跟莽古爾泰看自己就像是看一只蟲子似的眼神,他突然冷笑了起來:“二位貝勒,你們好手段。也是我李永芳愚蠢,明知道你們殺人不眨眼還自己送上門來。可是,你們殺我容易,又怎么去給我那三千兄弟解釋?‘唇亡齒寒’這四個字,你們不懂,他們可懂!”

  “哈哈哈,既然要殺你,你以為我們還會顧忌你那三千漢軍?你放心,他們很快就會去陪你了。”莽古爾泰獰聲笑道。

  “你們……你們敢!?”

  “我們怎么不敢?我們這一次來打蒙古,可不只是打仗。你們跟蒙古人結了那么大的仇,在草原上四處燒殺搶掠,我們總得給人家一點兒交待。殺掉三千條不聽話的狗,換幾萬甚至更多忠心耿耿的蒙古兵,順便還能讓那些敢跟著那臭娘們兒跟我們做對的家伙瞧一瞧你的下場,讓他們好好想想往后的路怎么走……這么多的好處,你說我們該不該殺你?”莽古爾泰繼續獰笑道。

  “哈哈,三貝勒,你當我李永芳是傻子么?沒錯,我這一支兵馬都是漢人。可是,我們頭上留著的也是金須鼠尾辮兒。那些臺吉分辨的出來,可那些蒙古百姓能分得出來么?你們以為,光憑你們幾句話,他們就能聽了?”李永芳冷笑道。

  “聽不聽又如何?反正你是看不到了。不過你放心,我會讓我那侄女兒……噢,對了,雖然你也是我侄女婿兒,可你要是死了,我那侄女兒肯定改嫁,不可能給你燒什么紙錢。看來,你就只能做個糊涂鬼了。”莽古爾泰冷笑一聲,又一揮手:“拖下去!”

  “莽古爾泰,你們敢!”

  “拖下去!”

  “哈哈,莽古爾泰,你腦袋里塞的都是屎嗎?”看到莽古爾泰態度如此堅決,李永芳終于明白對方并不只是想來個下馬威這么簡單,再也沒了什么顧忌:“換幾萬蒙古兵?你們才多少兵馬?林丹汗又有多少兵馬?光是江對面的齊賽諾延就夠你們喝一壺的。你們現在自身尚且難保,還想著對付阿巴亥大妃?哈哈哈,殺了我,再殺掉我手下三千兵馬,你們得損耗多少人手?等林丹汗殺了皇太極,我看你們怎么死!”

  “林丹汗?哈哈哈……那個蠢貨,跟你們這群漢狗一樣。真以為父汗死了,我們四大貝勒就成了待宰的羔羊了?”莽古爾泰連連冷笑:“死到臨頭尚不自知,活著又有什么用?”

  “你們……哼哼,就憑你們四貝勒的三萬兵馬,能成什么氣候?莽古爾泰,老子吃的鹽比你他娘吃的米還多,當年老子縱橫沙場的時候,你還穿著開檔褲呢!想詐我,你還是回去再找你娘吃兩年奶吧!”李永芳大叫。

  “你找死!”莽古爾泰大怒,從座位上一躍而起,兩步走到李永芳面前,拔過旁邊一個辮子兵的腰刀,對著李永芳猛得就是一捅!

  “噗!”

  刀刺入肉,鮮血狂流。

  “你,你……”

  低頭看著自己肚子上被破開的大洞,再看看那狂泄而出的鮮血,李永芳的臉皮抖動了幾下,有些愣了,再抬頭看著莽古爾泰那猙獰的面孔,眼神開始有些迷離。

  “你再罵呀!”

  看著李永芳漸漸灰敗下去的臉色,莽古爾泰獰笑著,手腕一轉,刀橫向里又是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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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第一次的判決

  李能是漢人,祖上在洪武年間遷來的遼東,隸屬遼東最大的一個衛所東寧衛。原本,雖然剛剛遷移過來的時候,雖然日子過得苦,但隨著家里幾代人的努力,日子也算稍稍有了點兒改善,不說是大富小康,至少是吃的飽,穿的暖。可惜,這一切都隨著時間的發展消失的一干二凈。

  衛所屯田之制敗壞,軍戶生活受到衛所官吏層層盤剝,生活困苦,許多人家都不得不選擇逃亡。不過,李能一家還算幸運,被一名官吏隱占為家丁,到了李能父親一代,又隨著主家投到了時任撫順參將的李永芳麾下。后來,也就是七年前,李永芳叛國,投靠了努爾哈赤,李能父親當時是李永芳麾下的一名軍士,自然也跟著投靠了過去。當時,許多人都暗地里罵李永芳是漢奸。可李能的父親卻不這樣認為。李能還記得當時自己父親說過的話:“人活著,就是為了一口飯。誰給咱飯吃,咱就給誰賣命。忠心朝廷的有什么用?咱們一家當初落得個沒吃沒喝,還不是朝廷弄的?那些當官的全都他媽的是王八蛋,一個個比扒皮的還狠,別看他們嘴上說的輕巧,等到了咱這地步,肯定比咱還沒出息!”

  之后,李能記得,他父親很爽快地就剪去了一頭烏發,只在后腦勺那兒留了一撮毛,之后編成了一個老鼠尾巴一樣的小辮兒,也就是女真人所說的“金須鼠尾”,又把他的小腦袋也剃了。接著,父子倆又去撫順城里的總兵衙門領了大母豬兩頭,狗四條,雞十只,還有糧食、衣服、被褥若干……據說這些都是英明汗賜的,凡是跟著李參將一起投靠過去的一千多戶漢人,每家都有。(打下撫順之后,努爾哈赤確實曾經特別撫恤城中漢人)

  那一回,李能頭一次知道了大口吃肉是何等的爽快,也在心底里對英明汗產生了無比的祟敬之情,決定跟父親一樣,跟著英明汗賣命。之后,父親戰死,他又頂替父樣參了軍,參加了多次后金對明軍的進攻。雖然在這些年里,他見過許多次女真人對漢人的欺侮殺戮,可他一直認為這并沒有什么。殺人,那肯定是因為戰事,戰場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殺人,難道還等著被人殺?至于欺侮,不就是被打兩頓,罵兩頓么?以前沒跟著英明汗的時候,不也都一樣?而且,等老子立了功,跟李將軍一樣當了額附,還不是照樣反過來收拾你們。

  可是,李能沒想到,他寄予厚望的英明汗居然死了。雖然在此之前,英明汗做出了等多對漢人不好的事情,可李能一直認為那是因為那些漢人不知道知恩圖報。想想那些明廷的官員,除了盤剝百姓還能做什么,他們能有英明汗這樣大度,這樣講恩義么?復州民亂,英明汗派人鎮壓,殺了不少人,可那是因為那里的百姓想造反……

  總之,李能覺得英明汗是好人。這樣一個人死了,實在是老天不公。所以,當李永芳帶著他們去攻打蒙古人,說是為英明汗報仇的時候,李能就覺得十分應該。

  可是,為什么,他們殺了那么多的蒙古人,大貝勒跟三貝勒反而要殺他們?

  李能還記得當時的情景。格勒珠爾根那邊來人,命令他們去城東方向駐扎。之后,副將孫得功跟鮑國甫就聽從命令起拔,帶領他們這三千兄弟前往城東方向。可是,就在他們到達了目的地,剛剛扎好營盤,還沒來得及休息的時候,幾千女真人就殺了過來。

  這些人根本就不理會他們這些昔日的袍澤,見人就殺。倉惶之下,三千漢軍居然忘了抵擋,直到孫得功等人發現情況出來指揮。可是,拔營、行軍幾十里、再扎營,這些事情做完之后,兄弟們哪還有什么力氣?又是受到“自己人”的突襲,被女真兵在營地中間殺來殺去,根本就無法形成有效的抵御,所以,很快,兄弟們就被殺散了。

  李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來的。他只記得自己看到孫得功被一名正藍旗的女真兵砍死之后,就已經慌成一團,只知道搶了一匹馬騎上就跑。跟他一起跑的還有上百人,跑出來的時候,營地里面還是殺聲一片。最后,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后面的女真兵又追殺了過來。接著,他們又遇到了一條江……直到拽著馬尾巴泅過去之后,李能才記起來,那條江好像就是松花江。

  隔著江,女真人也暫時沒有追過來。可是,李能發現,自己一群人居然只剩下不到三十了。

  ……

  “周哥,還往前走?”

  十七世紀的東北還沒怎么經過開發,山林里的巨木高聳,灌木叢生,陽光罕見,不知道多少年的落葉積成厚厚的一層,蓄滿了水,空氣陰冷,光線幽暗,即便是初夏,走在里面依舊讓人覺得陣陣寒意。枝枝蔓蔓到處都是,別說騎馬,就是人走在里面也十分麻煩。李能一邊拉著自己的馬,小心地避開那些棘針兒,一邊向帶頭的周旺問道。

  他們已經逃了好些天了,每天擔驚受怕。可他們不敢停下來。四大貝勒可是后金最有勢力的人物,這幾個人要殺他們,如果逃得慢了,還能有什么活路?而且,李能還很擔心撫順那些家人。三千漢軍之中有一千人是來自撫順的,這些人全都有自己的家屬。四大貝勒既然打算把他們這三千漢軍殺干凈,那他們的家人……想到家里的娘親,年幼的弟弟,李能心里就一陣抽搐。

  “不走又能怎樣?”周旺只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兵,只不過因為先前曾當過副將鮑國甫的親兵伍長,所以才成為了他們這支逃亡隊伍的頭領。此刻,這位頭領正一邊牽著馬走在最前頭探路,一邊揮舞著馬刀將攔路的那些樹枝蒿草什么的斬開,聽到李能的話后,才暫時停下轉過了頭來:“又想家了?”

  “嗯。”李能重重地點了點頭,“周哥,你說大貝勒他們不會把咱們的家里人也殺了吧?”

  “哼,你還叫他大貝勒?那些雜種……根本就是把咱們這些人當成他們的狗。看不順眼就殺。什么東西。”李能后面的一名逃兵怒道。

  “沒錯。從努爾哈赤那死鬼往下,女真韃子全他媽的是殺人不眨眼的畜牲。當初要不是為了活命,誰愿意背這個漢奸的名頭?……這下,哼,咱們算是遭了報應了。”又一名逃兵惡狠狠的笑道。

  “說的也是啊!”一名三十多歲年紀的逃兵“嘿嘿”地笑了起來:“老子跟著孫將軍投過來,圖的就是個榮華富貴。可他娘的,這幫韃子翻臉就不認人了。這就是命啊。孫將軍也是,早知道,何苦賣了祖宗,背個罵名,害了那幾萬袍澤?還連累了熊廷弼熊經略。這他娘的報應,還真是不爽啊。”

  “都給老子閉嘴。”周旺有些惱怒的睛了一眼身后的這些逃兵。他知道,女真人的翻臉無情的血仇,還有這些天的亡命逃遁讓大家伙都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其實他又何嘗不是?可是,現在怪來怪去又有什么用?“報應?這幾年兄弟們殺的人夠多了吧?蒙古人,漢人,哪一個手上少沾了血腥?再說什么報應,等報應真的來了,我看你們怎么辦!”

  “這可是你說的,報應來嘍……”

  “誰?”

  聽到居然有人敢跟自己對著干,周旺頓時大怒。他之所以能夠當上這支逃兵隊伍的頭領,除了自身當過鮑國甫的親兵伍長,見識比其他人稍高一些之外,就是憑著一股子狠勁兒。要知道,親兵,往往都是將領們在戰斗中的最后一道防線或者最后決定勝負的一擊,不是精兵根本就當不上。尤其現在這支隊伍又是在逃亡,大家的心里都像是壓著一塊石頭,當過兵的人,一旦撐不住暴發起來,領頭的不夠狠的話,根本就壓不住,他就曾經親手殺了兩個不聽話的家伙。他還記得,那兩個家伙是在他們斷鹽之后的第五天鬧起來的。因為沒鹽,本就因為亡命逃跑而無比疲憊的大家也越來越沒有精神,那兩個家伙撐不住,鬧著要往回走,結果惹怒了他,一番爭執之后,一個被他砍了腦袋,一個被他捅穿了肚子,尸體直接就扔到了山里喂了野豬。自那以后,雖然隊伍里面依然會有人陰陽怪氣,說些不中聽的話,但只要他一開口,就沒有一個敢再說什么。可現在,居然又有人敢冒頭了。

  “我!”

  周旺話音剛落,幽暗的山林里立即就有了回音。

  “有人!”

  聲音來路不對。逃兵們的神經立即繃了起來。二十多號人趕緊抽出武器,迅速地將馬匹趕到一起,圍成一圈兒,自己躲到圈子里面,以戰馬為憑障,緊張地向外面看著。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周旺喘著粗氣,右手握刀,左手扶著馬背,緊張地瞄著四面的灌木叢。他是在遼東生活了幾代人的,深知自己現在正呆在什么地方。這片山林,后金國的軍隊也很少出現,頂多就是些沒開化的野人,可現在他們卻遇到了個會說漢話的……周旺想了想,示意其他人小心戒備,自己卻把刀收起來,向剛剛聲音傳過來的方向抱了抱拳:

  “兄弟周旺,鮑國甫鮑將軍麾下親兵伍長,對面可是李永芳李將軍麾下的兄弟?”

  “李永芳?你說的是那個大漢奸吧?”

  對方很快就有了回音。周旺看到,一片灌木叢后面,慢慢地站起一個臃腫的黑影。

  “不好意思,這林子里面有點兒涼,穿得厚點兒保暖。”

  黑影發出了幾聲干笑,又甩了甩頭上那條長長的馬尾辮兒。

  “你是誰?”周旺神情凝重地問道,同時又看了看四周。剛剛這個人出現的時候,他好像聽到四面都有些輕輕地枝葉響,這說明,對方絕不是單獨一個人。

  “呵呵,我是誰不重要。只是你們逃跑的速度還真是蠻快的。從金水河那邊就看到你們了,一路追,要不是你們跑進這大青山,不能再騎馬,我們還真追不上呢!只不過……”馬尾辮笑嘻嘻的面孔突然變得冷冽起來:“原本以為你們是女真韃子,殺了也就殺了,可沒想到居然是一群叛國賊。”

  “你到底是誰?”周旺沉聲問道。對方的語氣極不友好,看來少不得一拼了。隔著戰馬,他悄悄的向眾人做了個手勢。

  “我姓楚,或許,你聽說過!”馬尾辮兒冷笑道。

  “楚……楚,楚鐘南!?”

  “賓果,回答正確。有獎!”楚鐘南微笑著打了個響指。

  “你們想怎么樣?”

  “怎么樣?呵呵,我小時候曾經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一個法官。可惜最后卻去學了唱歌。不過還好,老天爺那混蛋總算還講了點兒情面,給了我這么一個機會!” 楚鐘南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盛,神情卻讓人感到愈加寒冷:“——以中國人的名義,我判定你們犯有叛國、顛覆國家政權、危害國家安全以及殺人,共四項大罪!罪名成立,無須審判,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兄弟們,小心!”

  “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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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消滅

  戰斗開始,早已埋伏好的一百多名哥薩克,雇傭兵們紛紛奔向了各自眼中的肥羊——那差不多三十匹戰馬可是他們追了好幾天,一直眼讒到不行的好東西。想當初,他們坐擁七百多匹一流戰馬的時候,又哪會想到會有搶劫這種“劣馬”的日子?可形勢比人強,現在這三十匹戰馬卻使得他們下定決心放腿追了三四天。

  “我很后悔。對自己國家的叛徒行刑,用的居然是外國人。”

  楚鐘南隊伍中唯二的老人,劉德正和蘇要拉圖因為年紀大了,被安排在楚鐘南身側在一旁觀看著戰斗的進行,只是聽到楚鐘南嘴里的嘟囔,這兩個老頭都有些不明白。不過,看著楚鐘南的表情,兩人自覺得選擇了將這句話當成耳旁風。

  ……

  李能看到朝著自己撲過來的那個留著火紅的大胡子,還有旁邊另一個拿著一面鍋蓋大小的雙刃戰斧的色目人大漢,覺得自己的腿都有些軟了。本來,他不至于這樣不堪的。他們雖然不是威名素著的八旗兵,但真到了打仗的時候,他們反倒要比那些女真兵還要狠上三分。畢竟,他們是漢人,沒有什么人能依靠,不多立點兒戰功,那些女真韃子哪會在乎你?

  可現在不一樣。他們已經接連趕了好些日子,早就已經累得不行了。而且,逃出來的時候他們沒帶什么東西,尤其是鹽。人不吃鹽就沒力氣,沒鹽的食物又吃不下去,就算強咽下去,幾頓之后也不愿意吃了。可吃不飽飯就更加衰弱,再加上幾天的逃命……就算有十成的戰斗力,他們現在能發揮出三成就不錯了。可那些兇神惡煞,猶如惡鬼一般的色目人,光聽那嚎叫聲,就仿佛一個個有著使不完的力氣。而且,經歷了幾年的沙場,李能可以十分明顯的感覺得出來,對方根本就沒打算對他們手下留情。

  “想要老子的命,沒那么容易。”

  人數處在絕對地劣勢,只有拼命。李能緊緊地握著手中的馬刀,靠在自己戰馬的脖子附近,借用戰馬的身體擋住了稍稍靠邊的持斧大漢,同時,又拿著刀背輕輕地一磕馬頭,戰馬吃痛,頭顱反向就是一擺,結果,正好跟沖過來的紅胡子撞了個正著。

  “去死!”

  紅胡子被馬頭撞了一下,身體禁不住一滯,李能緊緊地抓住了這個機會,馬刀透過戰馬脖頸的下方就是一捅。刀捅入肉的感覺清晰地從刀柄入傳到了手上。

  “呀——”

  持斧大漢看到這一幕,頓時大急,戰斧高高揚起,不管不顧地朝著李能猛劈了下來。李能大駭,趕緊矮身,可就在這時,他卻覺得胸口一緊,不及低頭,就覺得腳下一輕,接著,就看到一個長著紅胡子的猙獰面孔在高處俯視著自己……然后,李能發現自己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到了樹干上,骨骼的劇痛尚未傳來,就又看到那個剛剛把他從馬身一側拽出來扔出去的紅胡子獰笑著逼了過來。

  “……”打不過,肯定打不過。李能來不及考慮這紅胡子是怎么躲過自己那一刀的,戰馬圍成的屏障根本就撐不住多久,同伴的慘叫已經響起,他只能強撐著爬起來,朝著林子里面就跑。

  “想往哪兒走?”

  楚鐘南一直關注著這場戰斗。看到那家伙一瘸一拐地往林子里逃跑的時候,他朝著正殺氣騰騰地逼過去的紅胡子安德森揮了揮手,自己追了過去。

  “滾開!”

  沖不過去,就是死。看到楚鐘南攔路,李能連猶豫都沒有猶豫,握緊馬刀就沖了過去。楚鐘南沒有動作,眼看著馬刀就要扎進這個據說殺死了英明汗的人的胸膛,李能還沒來得及欣喜,卻看到對方身后突然躥出一個黑鐵塔般的巨漢。巨漢的面孔在陰影的覆蓋下,猶如一片黑色的虛空,兩排閃亮的幾乎可以耀人眼睛的牙齒直讓人心底發寒。李能想躲,對方卻已經端著一個木盾狠狠地撞了過來。

  ……

  沒有憐憫,沒有同情。雖然也是逃亡者,算得上同病相憐,可這些人同樣的叛國者,漢奸。穿著跟辮子兵同樣的盔甲,留著金須鼠尾的小辮兒,不知道已經跟著那些女真人殺掉了多少漢族同胞,手上沾染了多少鮮血,這些人,留不得!

  所以,楚鐘南下了殺人的命令。

  結果,二十幾名好不容易才從代善跟莽古爾泰的屠殺中逃出來的后金漢軍將士,就只剩下了一個。

  ********************************

  “知道為什么留你一條命么?”

  李能被西賽用木盾直接撞出去了差不多兩丈遠,雖然地上盡是陳年的樹葉松針,沒怎么摔著,可西賽那一撞卻猶如一柄攻城錘,巨大的沖擊力直接把他的肋骨撞斷了七八根。

  “想殺就殺!爺要是皺一個眉頭,就不算是好漢。”

  “你們也是好漢?”楚鐘南翹了翹嘴角,低頭看了一眼這個被捆在擔架上卻依舊一副硬漢模樣的家伙,“連祖宗都不要了,投靠敵人反過來屠殺自己的同胞。你們這種人,就是那些女真人都看不起,當成狗一樣,你又算哪門子好漢?”

  “誰給老子飯吃,老子就替誰賣命!老子的祖宗關你鳥事?”楚鐘南的話觸痛了李能。三千漢軍,可不就是被代善跟莽古爾泰當狗一樣殺了個干凈么?三千兄弟啊,這才幾天,就全沒了?就算逃進深山老林,居然也沒能躲過去。這難道真是報應?難道自己真的沒機會再回撫順看一眼娘跟弟弟了?

  “流淚了?疼的吧?嗯,肋骨斷了是比較疼。”楚鐘南很是沒心沒肺地說道。

  “你到底想怎么樣?”李能大聲吼了起來,眼神就像要吃人。

  “別這樣看我。挺像那些被你們殺掉的同胞們臨死的時候的樣子……看著怪糝人的。”楚鐘南撇了撇嘴,“對了,我忘了問了,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李能大吼。身體在擔架上開始劇烈搖動,仿佛他兩肋的劇痛根本就不存在。

  “不知道就不知道唄,這么傷心激動干什么呀?怪大的人了,老流眼淚也不怕人家笑話?”楚鐘南伸手幫著李能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聽你們的話,好像是什么鮑國甫的手下。可據我所知,李永芳好像正帶著他們在科爾沁左翼一帶四處撒野殺人,你們怎么會出現在這大青山?這里距離格勒珠爾根,就是騎馬也得走上好幾天,你們總不會是過來旅游的吧?”

  “……哼。”李能轉過了頭去,肋骨的疼痛讓他額頭冒汗。

  “不說沒關系。”楚鐘南微笑著看著李能已經氣得通紅的臉,“不過也得提前警告你一下,千萬可別想著嚼舌自盡。那玩意兒純屬蒙人的。我看過書,別說就只是嚼個舌頭尖兒下來,就是你把整根兒舌頭都咬下來,照樣死不了。反倒是平白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你不知道的,啞巴很可憐的。尤其是先前會說話,后來卻不會說話的那種,就更加可憐了。 ”

  “……”

  “對了,你既然是李永芳那些漢奸的手下,想必對遼東的地形應該也有些了解。我想去朝鮮,你幫著指路應該沒關系吧?放心,你如果幫了忙,等到了地方,我不會殺你的。頂多就是打瘸你的五肢,讓你一輩子受罪而已。……你不知道什么叫打斷五肢?這也沒關系,只要你開口問,我絕對會回答你。不過我認為你還是可以先自己想象一下。”

  ……

  “你能憋多久?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嗎?我是專門寫書的,一本書幾十萬字都只能叫小菜兒,還怕你憋著?……對了,你看過《茶花女》沒有?我寫的!一出來就名動歐洲,鬧得是洛陽……那個巴黎紙貴,萬人空巷。我還寫過其他的,全都是舉世、舉西方聞名。不過話說回來,這些其實全都是‘虛名’,很不實在,生怕哪一天被人揭了老底兒,要不我都不敢在歐洲呆了呢?你說是不是?這做人,還

  是實在點兒踏實。”

  “知道歐洲有多少國家么?告兒你,一半兒強國的國王,我,嗯,就是我,全都見過。尤其是我到倫敦那會兒,老百姓簡直傾城來接啊,國王專門辦宴會為我接風,宰相到港口迎接,他們全國最著名的學者在門口替我接大衣。嘖嘖,傾國傾城呀!你們這種粗人不懂!”

  ……

  “要我說,其實黎塞留那老頭真他娘的是王八蛋。真真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們也一樣,遭這個罪,純屬他娘的活該。對了,你們那個死鬼帶頭兒的說過,這叫報應!”

  “你他媽的是不是男人?是男人的,就給老子來個痛快!”

  李能終于撐不住楚鐘南的嘮叨了,一口鮮血沒憋住,全噴了出來。因為是躺在擔架上的,鮮血噴出去之后又落了回來,結果,又糊了他自己一頭一臉。

  “男兒流血不流淚,我承認,你雖然是個叛國賊,但確實是條漢子。”看著鮮血順著李能蒼白的面孔流到擔架上,楚鐘南倒背起了手,又搖搖頭,正色說道。

  “你,你到底想怎么樣?”

  “哈哈,原來你沒咬掉舌頭,好事兒。”楚鐘南干笑兩聲,卻轉頭看向了早已經遠遠避開的美洛妲,“我剛才一共堅持說了多久?”

  “差不多一個小時。”美洛妲撫了撫額頭,無力地答道。她怎么也沒想到,楚鐘南居然能這樣嘮叨。

  “很好,沃爾姆斯,你過來接力,給他朗誦詩歌。”楚鐘南點點頭,又接著向正牽著馬的沃爾姆斯說道。

  “主人,我不會……”沃爾姆斯大駭,身體使勁兒地往后縮。

  “不會也得會。現編也行!”

  “他不是已經屈服了嗎?”美洛妲突然叫道。

  “誰說的?我看這小子明顯是口服心不服。而且,他現在身上有傷,先不能打,不在口頭上多收拾收拾,我怎么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楚鐘南捏了捏鼻子,竟似有些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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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赫圖阿拉(1)


  “過了那座山,再轉過一道溝,就有一個崗哨,大概有十來個人。不過,最近遼陽那邊爭得厲害,北面的兵將都調的差不多了,估計現在應該人不太多。”

  “真的?”

  “真的。”

  遼東,楚鐘南在大青山將李能一伙潰散的漢軍消滅之后,不再北上,轉而改道南下。其實,這條道路他們已經有些熟悉了。因為,順著松花江漂流了幾天之后,他們就已經發現了一個地方,正是當初他們殺了努爾哈赤之后向北逃遁,跑到松花江畔并駐扎過的一個營地。這讓他們有些欣喜。畢竟,知道了地方,也就有了相應的方向感與距離感,再加上先前描繪的地圖,他們穿茂密的山林就有了把握。不過,還不是最欣喜的,最欣喜是他們居然在金水河附近發現了正在逃跑的李能一伙兒。將近三十匹戰馬的補充,對他們來說無異于一針強心劑。至于代善那些人為什么會突然決定消滅李永芳這么一支漢軍,楚鐘南一時也想不明白,就直接將其歸類到了狗咬狗的行列中。

  而由于已經打定主意逃往朝鮮,所以,他們又順著原路南下。俘虜李能,被楚鐘南跟沃爾姆斯等人接連的疲勞轟炸之后,再也硬氣不起來,乖乖的為他們做起了導游。

  “不知道這些女真人能不能想得到,我們居然又順著原路回來了!”

  一條比較寬闊的土路,兩側有山,山林里面呆著一群人。楚鐘南帶著這群人看著遠處那座山峰,有些得意,又有些戰戰兢兢,因為,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跟當初與努爾哈赤碰面的地點相距了差不多一百里。而這一百里的距離,實實在在是讓人難以安穩。因為,再往東走一段距離,就是赫圖阿拉了。很恐怖的事情。楚鐘南到現在都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會有這么大的膽子,居然敢打起這后金舊都的主意來。

  李能說過,赫圖阿拉在最鼎盛的時候有人口十萬。十萬人,瘦死的駱駝還比馬大呢,自己這一百來號人就敢來打這個城池的主意,確實擔當的起“膽大包天”這四個字。可是,楚鐘南知道,他們現在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這一回不像他們第一回被蒙古人追著逃過來的時候,那時候的他因為要穿越西伯利亞,所以早就準備了許多的必需品,即便是走出了西伯利亞之后依然夠用好長一段時間。可這一回不同,雖然在一開始的時候他就開始準備,但因為來源太少,所以,在不久之前,他們的生活必需品就已經消耗殆盡。

  李能那一幫叛徒就是因為好幾天沒吃鹽,被他帶著人不費吹灰之力的干掉的,幾乎連點兒像樣的反抗都沒有。他可不想再走上這些人的老路。可沿途他們很少遇到可以進行補充的地點。就算有,那些寨子里的東西連寨子里的人自己都不夠用,他們就算硬搶,也不夠用上幾天的。而且,如果搶得多了,很難說會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可現在不行了,不動手的話,他們恐怕根本就走不出遼東這片山區。再者,赫圖阿拉已經只剩下一個牛錄的守軍,聽說還盡是老弱。自己犯賤怪不得老天爺,憑什么不搶?

  “你小子要是敢說假話,老子一定要剁了你喂狗!”

  楚鐘南身邊,劉黑子滿臉不忿地瞪著一臉蒼白地李能罵道。沃爾姆斯正幫他剃著頭發……按照李能的發型,給他剃一個金須鼠尾辮兒。要想以弱攻強,襲擊一個龐然大物,怎么說也要先做些準備。所以楚鐘南就充分發揮了自己“作家”的特長,設計了一個局。而身為漢人,又長處遼東,劉黑子一幫人自然也跑不掉要裝扮一下。只是這頭發實在不像,雖然劉黑子等人極不樂意,并表示把頭盔戴上就可以遮住了,可在楚鐘南的強大壓力下,什么父精母血,祖宗再世都不成,必須保證萬無一失,所以只有剃頭。而見識過楚鐘南對李能所施展的疲勞轟炸之后,這支隊伍里如今已經沒有人敢對這位勛爵大人有任何的非議,一有命令就絕對貫徹到底。劉黑子也只有打落牙齒和血吞。

  “哼!”李能白了劉黑子一眼,沒有說話。

  “我再問你一遍,你確定現在城里只有不足三百人的辮子兵?”楚鐘南在旁邊又追問道。

  “我的命在你手里捏著,怎么敢騙你?我還等著你放我回撫順看一眼我娘跟我弟弟呢!”李能說道。

  “但愿如此。不然,我保證讓你生不如死。”楚鐘南冷冷地說道。

  “……”李能不說話。他相信楚鐘南說的。因為先前他就已經見識過了。他在遼東出生長大,見識過無數殘忍的事情,無數種可怕的刑罰,可是,這一路上從楚鐘南口里蹦出來那些個整人的法子,他依然是聽的頭皮發麻,心驚膽戰。不過,他并不害怕這個威脅。因為他說的都是真的。赫圖阿拉鼎盛之時有人口十余萬,可自從努爾哈赤遷都遼陽,大部分的人馬都被帶了過去,而因為努爾哈赤的突然死亡,大妃阿巴亥趁機拉攏了城內留守的一些八旗貴胄,并暗中將其帶往了遼陽一帶,再之后,后金各派相爭,都是盡可能地把自己手里的兵力集中起來,赫圖阿拉身為舊都,又是山城,戰略地位早就已經不復以往,甚至還比不得一些前線的寨子,所以,城內的人手一減再減。等到他們這支漢軍跟著李永芳出擊的時候,城里據說也就只剩下了三百辮子兵,連守皇城的都不夠了。

  “但愿這當兒沒什么貴人來赫圖阿拉!”李能暗暗想道。

  *************************************************************************************

  赫圖阿拉城外,二道河子!

  巴克慎覺得自己的年紀其實并不大,但他知道,自己確實已經有些老了。雖然他才四十三歲,但這個年紀放到遼東女真人這邊,頂多再過個十年八年,也就差不多可以去見祖宗了。所以,被安排到舊都外圍當個小小的哨長,他并不覺得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他又不是什么參領佐領一級的,只是個小小的旗人,上不了戰場雖然拿不到什么戰利品,可經歷過太多戰事的人偶爾休息休息,還是蠻不錯的。而且,上頭的人安排的也不錯,這舊都遠離戰場,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事情,在這里當兵,真的是很輕松。

  再說了,八旗軍紀森嚴,平時作息都極為嚴謹,可他們這個地方卻自由了許多。只要沒有什么大人物要來,城里的那位佐領就不會對他們有什么要求,即便輪崗,也還能抽個空出來到前面釣個魚。

  “還是那些漢人有辦法。沒有網,就用魚鉤。照樣弄得上魚來。”

  赫圖阿拉位于蘇克素護河流域,這條河由東南向西北注入渾河,河谷兩側全是山脈,無法大規模的行軍。當初努爾哈赤選擇這個地方建立都城,也未必不是存了借助地勢與明軍抗衡的想法。可惜明軍不爭氣,最后反倒是努爾哈赤帶著手下殺出了這片河谷。

  巴克慎嘴里含著旱煙袋,手忙腳亂地把那條掛在魚鉤上活蹦亂跳的大魚取下來,扔進旁邊的破草筐里,又取出一條已經被撕得只剩下一小截的蚯蚓掛起,剛想再把魚鉤甩出去,眼角的余光卻突然發現

  有一個黑影在晃。他急忙轉過頭,就看到兩個穿著純藍色盔甲的辮子兵搖搖晃晃的騎在馬上正往這邊趕。只是,很明顯的,那兩個人已經撐不住了,沒走多遠,其中一個就一頭從馬上栽了下去。

  “怎么回事兒?”

  自己人!巴克慎急忙把魚桿一扔,撒腿就跑了過去。

  “快,快救……”

  看到有人來,那名剛剛在馬上爬下來打算救護同伴的辮子兵急忙向巴克慎招手,只是,或許是累的,才剛拉起那名跌下馬的同伴一條胳膊,這名辮子兵也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不知道是觸動了身上的哪個傷處,接著就慘叫起來,遠遠地看過去,都能看到頭上的冷汗。

  “怎么回事兒?你們是……”

  “正,正藍旗,莽古爾泰貝勒轄下,我,我們戰敗了!”

  “什么?”

  巴克慎剛剛趕到,還沒來得及伸手救助,聽到這名剛剛摔倒的辮子兵的話后,整個人就呆住了。

  “赫圖阿拉還有,還有多少人?”這名辮子兵又氣喘吁吁地說道:“蒙古人,蒙古人從農安塔殺,殺過來了!大貝勒已經戰死,三,三貝勒已經退往鐵嶺。快,快快稟報!”

  “你,你們等著!”

  大事件!沒想到大貝勒跟三貝勒居然沒能擋住蒙古人。這下子赫圖阿拉可危險了。巴克慎已經顧不得救助“同伴”,拔腿就跑。

  “等,等會兒!”那名辮子兵突然又喘著粗氣叫住了他。

  “還有什么事兒?”巴克慎急道。

  “援,援兵!”辮子兵咽了口氣,直接仰倒在了地上:“三貝勒手上已經只,只有不到兩千人了。趕緊派援兵!”

  “援兵?”巴克慎的臉上頓時一片苦色,“赫圖阿拉只有不到一個牛錄的兵馬,援得了誰呀?”

  “那,那也得派!”辮子兵氣喘吁吁,臉上卻是一片兇悍。

  “那你們稍等。我去城里找我們的佐領!”巴克慎已經懶得爭辯,看到旁邊那兩匹同樣也喘著氣兒的戰馬,順手拽過一匹就騎了上去。他現在的心里已經亂成了一團麻。蒙古人馬上就要殺過來了,大貝勒驍勇善戰,沒想到居然戰死了,三貝勒也已經兵敗回鐵嶺,不知道赫圖阿拉又能撐住多長時間……巴克慎越想心中越急,不住地用手掌拍打著戰馬,只希望這馬能更快一些。可是,他并沒有看到,當他轉過山坳之后,那兩個原本累得要死不活的辮子兵居然又輕輕松松地站了起來。

  “你剛才都跟他說了些啥?”最先從馬上栽下來的辮子兵瞪著那個跟巴克慎交談過的辮子兵問道。剛剛巴克慎兩人交談用的都是女真話,他是聽不懂的。

  “……”

  “問你話呢!”

  “跟你說你懂嗎?”

  “呸,臭漢奸一個,你牛氣什么?”

  “你說誰?”

  “誰答應說的就是誰!”

  “你找死是不是?”

  “你敢動手試試?”

  先開口問話的辮子兵腦門兒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雖然有頭盔,卻依然掩蓋不住,正是劉黑子。看到李能氣呼呼地按著刀柄,他也是牛眼一瞪,也拍了拍自己腰間的馬刀。

  “對,我是漢奸,你們也一樣。……你們不就是撫順那邊兒的么,要不是努爾哈赤那老韃子到處殺漢人,你們現在還不照樣得削了腦袋上的毛,給韃子做了種糧的狗!”

  李能的額頭青筋直跳,話也惡毒的很,直接就把劉黑子氣得半死,就連額頭那道巴疤也好像充了血一樣變得通紅。

  “你們才是狗!”劉黑子怒道。

  “是,我們是,你們也是!”李能冷笑道。

  “你他媽的……”

  “嗆啷”一聲,劉黑子猛地拔出了馬刀,而李能也毫不示弱,后退兩步,輕輕快快地也把刀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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