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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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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古龍崗] 後鋒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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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0 22:26:44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朝鮮風波(3)─殺與逃

  「朴大人,你是什麼意思?」

 「孔將軍請恕罪,朴某也只是奉命而為!」面對孔有德的質問,朴寄昌淡淡地應了一句,眼神卻只盯著楚鍾南。

  「什麼奉命而為?姓朴的,你最好給老子說清楚。不然的話,別怨我孔有德不講情面。」看看周圍那些朝鮮士兵一個個劍拔弩張的模樣,孔有德惡狠狠地瞪著朴寄昌,厲聲問道。

  「孔將軍,我等此次並非要與您為難。如果您想離開,朴某絕不阻攔。只是,這位楚先生必須留下!」朴寄昌朝孔有德抱了抱拳,指著楚鍾南說道。

  「你說什麼?」孔有德登時大怒。自己興沖沖地帶著人來赴宴,沒想到卻是鴻門宴。這也就罷了,如果是兩人一起倒霉,他倒也無話可說。可這姓朴的卻指名道姓的要找楚鍾南,兩人可是一起來的,他要是這樣不管不顧地走了,以後還怎麼有臉出來混?

  「孔將軍,朴某話已至此,是走是留,全由您自便。」朴寄昌又冷冰冰地說道。

  「好一個自便,你們當我姓孔的好欺負是吧?」

  孔有德恨聲說著,居然不管周圍那些朝鮮士兵,邁步就朝著那朴寄昌逼了過去。受他氣勢所迫,那些攔在他面前的朝鮮兵竟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雖然他們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穩住了陣腳。可是,面對一步步逼過來的孔有德,他們依然有些動搖。

  「孔將軍!」朴寄昌躲在士兵的後面,看到手下這麼不爭氣,臉色顯得很難看,不過,士兵能退,他卻不能退,只能高聲對孔有德說道:「孔將軍,朴某這次是念在往昔的交情,你最好不要做出親者痛仇者快之事。否則,即便是你們毛總兵也保不住你!」

  「這麼說,你是想連老子一起收拾嘍?」孔有德停下腳步,冷冷問道。

  「孔將軍,你火燒赫圖阿拉的壯舉,朴某十分欽佩,實是不願意與你為難,你最好也不要令朴某為難。」朴寄昌答道。

  「哼,為難?」孔有德轉身一指庶尹府的大門口,冷笑道:「老子現在就跟楚兄弟從這兒走出去。姓朴的,你要是有膽量動手,就試試!」

  「關上大門!」

  很顯然,朴寄昌並沒有打算賣孔有德的面子,也並不害怕威脅。聽到這話之後,不等孔有德起步,立即下令關上了大門。而這一下,也等於是徹徹底底地撕開了臉。

  「朴──寄──昌!」

  孔有德臉上的寒霜足有三尺厚,如果眼神能夠殺人的話,那位定州庶尹已經被他戳成篩子了。

  「孔將軍,朴某說過,我也只是奉命而為,還請見諒!」朴寄昌又拱了拱手,卻是再不敢跟孔有德的眼睛對視。

  「哼!」孔有德冷哼了一聲,突然轉身向楚鍾南抱了抱拳:「楚兄弟,對不住了,要不是我帶你過來……」

  「說這些做什麼?他們的目的是我,你不在的話,他們就不會這麼客氣,早就直接派兵了。」楚鍾南淡淡地笑了笑,道:「他們一直這樣的,翻臉不認帳,我一早就知道!只是沒想到居然連你這大明參將的面子也敢不賣罷了。」楚鍾南說完又看著那個朴寄昌,揚聲問道:「朴大人,想抓我,總得有個理由吧?是不是皇太極他們已經打到你們這邊來了?你們朝鮮打算舉國投降,所以想拿我來當這個見面禮!」

  「休得胡言,我朝鮮乃是堂堂的禮儀之邦,豈會投降那些蠻人!」朴寄昌勃然變色,怒聲叫道。

  「那你抓我是什麼意思?總不會是你女兒太醜嫁不出去,所以想動強的,拉我當上門女婿吧?」楚鍾南微笑著說道。

  「你還敢如此囂張?」

  現在這情形已經不太可能善了,可楚鍾南居然對周圍的這些人視若無物,說話還這麼放肆,這讓朴寄昌感到了羞辱。

  「我連努爾哈赤都敢殺,在你面前說幾句就算囂張了?」楚鍾南看了一眼朴寄昌鐵青的臉色,又笑了一下:「我說你們這些人,就是沒點兒幽默感。我只是想活躍一下氣氛,開個玩笑而已,這都能讓你氣成這樣?自卑感也太強了吧?」

  「楚先生!」朴寄昌深吸了一口氣,「我敬你是個人物,不想與你動粗。你也最好不要語出粗鄙之言,乖乖聽從朴某的安排。那樣的話,我還可盡量照顧於你。否則,大家顏面上都須不好看。」

  「盡量照顧我?那你幹嘛不放我離開?我認為那就是最好的照顧了。」楚鍾南笑道。

  「朴某是奉命而為,不能放人!」朴寄昌答道。

  「哼,奉命?奉的是皇太極那一家子的命吧?」楚鍾南連連搖頭:「你們吶,千百年來,都只能跟在我們中原華夏的屁股後邊自吹自擂。全身上下沒點兒東西是你們自己弄出來了。就偏偏還沒點兒自知之明。跟你們客氣一點兒,你們就當自己是顆蔥,不客氣呢,立即就當人家是你們殺爹仇人。可如果人家再拿出刀來,你們立刻就比狗還馴服,讓幹什麼就幹什麼,翻臉比翻書還快,什麼玩意兒!」

  「大膽!來人,將他們給我拿下!」

  朴寄昌終於大怒。他並不在意楚鍾南說他們國家學習中原華夏什麼的,這本就是事實,而且他們朝鮮人也以自己學習到地漢文化傳統而自豪,常以「小中華」自居。可是,楚鍾南後面的那些話可就不僅僅是不動聽了,那根本就是赤裸裸的侮辱,而且還不是侮辱的一個人,而侮辱的整個國家,從上到下,不論活人死人都不放過的那種。

  本來,他也可以就此辯駁。可事實卻讓他根本無話可說。因為,他現在所做的事情,確確實實是很不夠光明正大,甚至還有些小人行徑。可正因為這樣,他就更加氣了。

  「誰敢動手!?」

  看到那些朝鮮兵圍攏上來,孔有德一步踏到楚鍾南面前,大聲喝道。

  「孔兄,謝謝這些天你的照拂。不過,今天要給你添點兒麻煩,恐怕有點兒對不住了!」

  「楚兄弟……」

  孔有德還以為楚鍾南是怪自己給他招禍了,正想說幾句寬慰的話,可他突然發現,楚鍾南竟然從腰後抽出一柄短統對準了朴寄昌。

  「砰!」

  沒有任何多餘的話,楚鍾南直接就扣動了板機。

  看到的人都呆了。孔有德怔怔地看著倒向地面的朴寄昌,所有的怒氣剎那間消失無蹤。圍在他們四周的朝鮮士兵們也好像只看到了自己上司被擊中,而忘記了自己還包圍著兩個人。誰也沒有想到,楚鍾南居然會這麼狠!連一句廢話都沒有,掏出槍來就殺人!

  「走!」

  楚鍾南是作俑者,自然不會發呆。開完槍,他也沒有理會朴寄昌的死活。拉著孔有德就向大門口衝去。而直到他們快要衝到面前的時候,擋在他們面前的朝鮮兵才反應過來。幾名朝鮮兵慌忙抽刀,可楚鍾南卻突然又把火統舉了起來。

  火統!!

  事情發生的太快,朴寄昌剛剛才中槍倒地,生死不知,那幾名朝鮮兵又怎麼敢以身試槍?一驚之下,他們急忙躲到了一邊。在這一刻,他們沒有想起火統只可能有一顆子彈,也沒有想到他們這一躲又等於是為楚鍾南跟孔有德讓開了道路。

  「擋住他們!」

  衝過阻攔,楚鍾南又把孔有德往自己身後一拉,也不理會後面反應過來的朝鮮兵,朝著大門直衝了過去。而孔有德也早已拔出了佩刀,橫立在那些朝鮮兵面前虎視眈眈。

  只是一會會兒。

  孔有德才只是在那些朝鮮兵面前威懾性地虛晃了幾刀,楚鍾南就已經打開了大門。然後,兩人飛也似地逃了出去,順手又把大門帶上。朝鮮兵們追上來的時候,楚鍾南已經把剛剛抽出來的門栓插進了大門外面的門環之中。

  「兄弟,厲害!」

  逃出庶尹府。楚鍾南跟孔有德不敢久留,拔起腿就向歇宿的客棧飛奔。一路上也不知道撞翻了幾路人馬,不知道掀翻了幾許攤子。

  「以前看到過這種表演,只是沒想到自己也有用到的一天。媽的,居然敢算計老子!那一槍也不知道打死沒打死那混蛋!」楚鍾南惡狠狠地罵著,回身又看了看那些緊緊追在後面的朝鮮兵,突然揚聲大喊:「女真韃子就要打來啦,庶尹朴寄昌已經叛國投敵,大家快跑啊!」

  「嗡!」

  定州在朝鮮算是一個大城,城內居民足有數萬。再加上時間已近中秋,城外的人來城裡購買過節物品地也多了許多,所以街上顯得有些擁擠。而楚鍾南跟孔有德,還有那些朝鮮士兵的蠻衝胡撞本就已經將這一路攪得混亂不堪,再加上這麼一條爆炸性的「消息」,周圍頓時就有些亂了起來。不過,亂歸亂,人們卻並沒有太多的行動,大多都只是怔怔地看著楚鍾南等人在那裡「賽跑」。

  「大家快跑啊,韃子兵已經到了城外二十里。再不跑,就等著被屠城啦!」楚鍾南再次大吼。

  「怎麼回事兒?這幫朝鮮人怎麼有這麼穩的脾性?」依舊沒什麼太大的反應,楚鍾南急了。

  「笨蛋,你說的是漢話,他們懂個屁!」孔有德忍不住大罵。

  「可他們剛才有反應的呀!」

  「那些是漢人!」孔有德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接著又從嘴裡大聲溜出了一串朝鮮話。

  「轟!」

  終於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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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0 22:26:5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章 朝鮮風波(4)─節度攔門

  金相伯撥弄著手裡的算盤,聽著客棧裡面的稀奇古怪的喧嘩聲,不自覺地就是一陣皺眉。他這個客棧在定州已經開了十多年了,十多年來,雖然客棧不小,但因為地勢稍偏,生意並不怎麼樣,客人也少,可是,他也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惡客。兩天前,差不多兩百人來到了他這間客棧,除了少數的漢人之外,絕大多數都是一些奇形怪狀的色目人,而且這批人一個個都是攜刀帶槍,明顯不是什麼好人。不過,因為客棧的生意一向不好,對方為首的兩個人也算客氣,大大方方地預付了三天的房錢,所以,他還是迫不及待地把人迎進了店裡。

  可他沒想到,自己居然迎進來一批瘟神。

  那幫色目人一個個都是粗魯不文,整天就只知道喝酒,喝完酒就打架,每天都要叫嚷到大半夜才會歇息。最可恨的,是那幫傢伙裡面有一群色鬼,整天站到客棧門口去看女人,有時候還要調戲一二,短短兩天就害得本來就沒多少人經過的店門口更加門可羅雀,都快人跡罕至了。最後,還是他關了店門,又向那為首的兩人訴了訴苦,這幫人才被趕到了客棧後院去鬧騰。可即便這樣,聽著後院那幾乎一天未曾斷過的鬼哭狼嚎,他依然沒覺得自己的境況有什麼改善。

  「唉!希望他們就只住三天,三天之後就有多遠滾多遠!」

  心煩意亂之下,怎麼都撥不準,金相伯氣得把算盤往櫃檯上一扔,就想躲出去清靜清靜。然而,就在他剛走出櫃檯的時候,原本緊閉著的店門被人拉開了,兩個人氣喘吁吁地出現在了門口。

  「楚客官,孔客官!」金相伯連忙向兩人施禮。客棧被那群番鬼攪得一塌糊塗,他還指著這兩人能幫著鎮壓鎮壓,當然不敢擺什麼臉色。何況,能指揮得動那些凶神惡煞般的人物的人,又豈是他能無禮的。他才四十歲,還沒活夠呢。

  「金掌櫃!」楚鍾南看了一眼這個中年人,隨手扔出了一顆東珠,「結帳!」

  「結帳?」那就是要走嘍?金相伯差點兒以為自己聽錯了,還沒來得及歡喜,卻又發現楚鍾南跟孔有德兩人已經朝著店內走了過去。「不管了,先算帳!」兩眼放光地捏著手裡的東珠估摸了一下,金相伯急忙又走進櫃檯,拿起算盤「噼裡啪啦」地計算起來,那手法,哪還有一絲受影響的跡象?

  楚鍾南剛走進去,就被迎面衝過來的一股酒氣薰得一陣頭暈腦脹,捏了捏鼻子緩衝了一下,放眼望去,一群人東倒西歪,沒有一個正形。安德森跟米亞伊洛正光著膀子,趴在院裡的石檯子上扳著手腕兒,眼神就像鬥雞一樣;圖拉諾夫整個兒躺在地上打著酒嗝,神智不清似的,手裡還抓著一瓶朝鮮燒酒,酒水不住地順著瓶口往外流;他旁邊卻是劉黑子,這小子在那兒傻笑,站都站不穩,居然還不住地拿腳踢著圖拉諾夫,嘴裡還不住叫著「來啊,再來啊」;沃爾姆斯稍好一點兒,半瞇著眼睛倚在門口,腦袋耷拉著,也不知道是在睡覺還是在歇氣兒……

  「呃,勳,勳爵,你要不要也來一碗?這酒,還算帶勁兒。」

  楚鍾南正觀察著,一名哥薩克搖搖晃晃地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後,直接就把半個破碗舉到了他的面前。

  「赫里斯塔科夫!」楚鍾南認出了這名哥薩克。

  「勳爵,喝、喝一碗!」赫里斯塔科夫舌頭打著卷兒,咧著嘴,又把破碗遞近了一些。

  「兄弟,這怎麼辦?他們這樣可沒法跑呀!」孔有德看著眼前的情形,臉上都快擠出苦水來了。

  「這還不是你害的?說什麼待在朝鮮絕對安全。只要女真人不打過來,就什麼都不用擔心,還鼓動他們喝酒。」楚鍾南憤憤地瞪了孔有德一眼,要不是這傢伙為了拖延行程,蓄意破壞他的規矩。這幫僱傭兵、哥薩克們就算再沒出息,至少也會留著半點兒清醒的腦子。可現在……楚鍾南接過那個破碗,反手就砸在赫里斯塔科夫的腦門兒上。

  「啪!」

  破碗碎成了片片,赫里斯塔科夫卻揉了揉腦門兒,歪著腦袋看向了楚鍾南:「勳爵,你幹嘛打我?」

  「集合!」

  楚鍾南突然大吼!

  赫裡斯塔科夫又把腦袋伸到了楚鍾南面前,結果,被楚鍾南一記右勾拳,直接打倒在地。

  「集合!」楚鍾南再次大吼。

  「怎麼了?」美洛妲不知道從哪個旮旯裡冒了出來。緊接著,劉德正跟蘇要拉圖兩個老頭兒也從蹦進了院子。

  「朝鮮人翻臉了,我們剛逃出來,追兵就在後面!」楚鍾南沒有時間解釋,走到院子裡的水井旁,抓起一個已經裝滿了水的水桶,對著仍然在扳著手腕的安德森和米亞伊洛兩人直接就潑了過去。看到他的動作,美洛妲、孔有德、蘇要拉圖都趕緊加入了進來。劉德正老頭卻直接縮回去找人去了。

  「怎麼回事兒?」

  井水冰涼,最宜醒酒。很快,幾個主要人物都被從酒精裡面拽了出來。

  「我也不知道。不過,林丹汗戰敗了,女真人的勢力將會覆蓋半個蒙古草原,朝鮮人的突然翻臉很有可能跟這件事有關。我估計,最大的可能是女真人已經打過來,並且知道了我們的存在。所以,逼著朝鮮人把我們交出去。」楚鍾南一面抱著水桶挨個兒地澆人,一面回答沃爾姆斯的提問。

  「我就知道這些小國的人是靠不住的。可惡,我還以為我們已經安全了,很快就可以坐上去荷蘭人殖民地的船了呢!」安德森憤憤地叫著,狠狠地一腳踩向了剛剛被楚鍾南撂倒的赫里斯塔洛夫的肚子,立時,一股酒箭從赫里斯塔洛夫的嘴裡噴了出來,被揍暈過去的哥薩克怪叫著醒了過來。

  「我們該怎麼辦?」美洛妲問道。

  「還能怎麼辦,當然是殺出去!我早就看那些穿女人裙子的傢伙不順眼了。」米亞伊洛叫道,他一直對朝鮮男性把腰帶扎到胸上的行為感到不爽,

  「我們剛剛在外面放出了謠言,喊了一路,現在城裡有點兒亂,追兵暫時被擋住了。所以,我們最好能在這裡的官員把亂局鎮壓下去之前逃出城去,不然,大家只有一起被押著去見女真人。那樣的話,我估計所有人都活不成。」楚鍾南沉聲說道。

  「真是讓人討厭的東方,自從來到這裡,我們還沒有一回能悠閒地過上幾天好日子!」最早被踹醒,現在正忙著踹別人的一名褐髮青年僱傭兵叫道。

  「我們在蒙古草原的時候,有半年的時間沒有四處漂泊!」沃爾姆斯反駁說道。

  「可在那裡我卻整整做了半年的伐木工!」褐髮青年怒道。

  「如果沒有做伐木工,現在你已經被蒙古人燒死在草原上了,蠢貨!」米亞伊洛瞪著這傢伙叫道。

  「夠了。」

  對著肚子踹幾腳,再潑幾瓢涼水,這種醒酒方法可謂快捷。很快,院子裡的幾十號酒鬼全部都濕淋淋地站了起來。再加上聽到消息之後躥過來的,所有人都已經集中了起來。這要感謝朝鮮這片土地,因為語言不通,初期的新奇過後,僱傭兵與哥薩克們都寧願喝酒打架也不願意出去被人當猴子看,再加上手裡沒有閒錢,所以沒有一個留在外面。反倒是劉德正那一批人跑出去的不少,現在還有幾個沒回來,把老頭急得什麼樣。

  「所有人,馬上去收拾各自的物品,你們只有二十息的時間!」時間已經過去了不少,楚鍾南不敢再去搭理劉家的那幾個人,只能趁空安慰一下劉德正,這老頭自從遇到他之後,雖然躲過了殺劫。卻沒過過幾天安穩日子,也算是個可憐人:「沒來的也等不了了,不過你們是漢人,就算留下來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事情,只要躲起來別被抓到現型就好!」

  「大人……」

  「這幾顆東珠你們留著。以後好好過日子吧。」把自己懷裡所有的東珠都拿出來遞到劉德正手裡,再看著老頭兩年來已經衰老了許多的面孔,楚鍾南一陣慨歎。

  金相伯還在「劈劈啪啪」地打著算盤。楚鍾南一夥人太多了,雖然十個八個的擠到一間屋子裡睡,並沒有佔據太大的空間,可是,差不多兩百人的伙食就有些數量了。而且,這幫傢伙只要大塊的肉,幾乎是一天不停的都在喝,隨時隨地都有人到櫃檯來要酒……帳目實在是太散。

  「掌櫃,剛才是不是有兩個明國人逃了進來?」

  金相伯越打越高興,才兩天功夫,他的酒窯就差不多快空了,這筆生意雖然不是很舒服,但賺得痛快。可就在他咧開嘴想笑的時候,剛剛被拽開的店門外又衝進來一群人。詫異間,他發現,這些人全是穿著官服的,好像還挺高級。

  「你,你們是什麼人?」

  「庶尹府差官,那兩個明國人呢?」朴正宣沉聲問道。被楚鍾南兩人輕輕鬆鬆地從庶尹府衝了出來,他們這幫人已經丟盡了臉。而且楚鍾南跟孔有德跑一路叫一路,現在城裡已經到處都在流傳女真人打過來的傳聞,亂成一團。偏偏庶尹大人被火統擊中,死活不知,根本就無法出面平定。現在,他們已經憋了一肚子的氣,只想抓到楚鍾南,然後大刑伺候。

  「他,他們在裡面!」

  金相伯乖乖地指了指後院兒,朴正宣也不廢話,招手就帶著眾人往裡衝。可就在這時,楚鍾南跟孔有德也剛好從裡面走了出來。

  「拿下!」

  「打!」

  短暫的怔神之後,朴正宣跟楚鍾南都沒有廢話,幾乎同時下令吼了起來。不過,當朴正宣看到從楚鍾南身後的門口躥出來的一群色目人之後,他立即就後悔了。可這時再後悔已經晚了,他只能匆忙抽刀抵擋米亞伊洛那猛劈過來的雙刃戰斧。然後,他聽到了自己一向愛護有加的寶刀的碎裂聲,以及自己的慘叫。

  「呀──」

  「好狗不擋道。不想死的,都給老子滾到一邊!」看著被斧頭在肩膀上開了一道深溝的朴正宣躺在地上捂著傷口不住哀嚎,孔有德急忙對那些被僱傭兵們殺得不住後退的朝鮮兵們大聲喊道。楚鍾南已經崩了一個庶尹,他可不想再讓這幫色目人在這筆債務上再添一筆。而聽到他的喊聲之後,原本就已經被他們這一方氣勢駭得不輕的朝鮮官兵們紛紛向店外退去,雖然依舊拿著刀在店外的街上盯著,卻是死活不敢向裡衝了。

  「朝鮮兵就這德性?」

  「你還管這些?還不快走?」

  馬蹄聲在店外街上響起,孔有德知道這是楚鍾南的人把後院的馬匹帶了過來,急忙拉著楚鍾南就向外衝了出去。然後,一群人就這樣在數十名朝鮮官兵的注目中,上馬而逃。直到他們都走了個乾淨,朝鮮兵們才蜂捅地衝進店內,急急地抬著朴正宣去找大夫。

  而這個時候,城裡已經真正的亂了。

  楚鍾南兩人的謠言是可怕的,他們跑了一路喊了一路,雖然並不算處於邊界,定州的朝鮮人並沒有真正見識過女真人的厲害,可這裡還有不少的漢人。聽到女真人馬上就要打過來的消息,這些本就是因為受到迫害而不得不逃出家鄉的漢人們害怕了。

  而漢人的恐慌也終於把朝鮮人的恐懼從心底裡勾了出來。謠言一變再變,女真人已經在短短的時間內被塑造成了吃人的惡魔。整個定州城,朝向四個城門的街道上在短短時間內就塞滿了扛著大包小包的逃難人群。楚鍾南的這支馬隊雖然氣勢洶洶,可是,在一個交叉路口處,他們卻被一支突然衝出來的隊伍給夾住了。隊伍被分成了幾段,除非不顧人命地橫衝直撞,否則想快都快不了。可楚鍾南能毫不猶豫地對朴寄昌下殺手,卻根本做不來這個。最後只能下了馬,順著人流往城門處而去。而這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很快就被有心人發現了。

  ……

  順著人群來到定州南門的時候,城門已經封閉,大批的朝鮮士兵已經嚴陣以待。一名穿著華貴的中年朝鮮官員睥睨四方般站在城門樓上,俯視著越來越厚實的逃難人群。而遠遠地看到此人,孔有德也忍不住低聲驚呼起來:

  「平安西道節度使,李碚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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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0 22:27:0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二章朝鮮風波(5)─女真大軍

  「這李碚基是什麼人?」楚鍾南問道。

  「平安西道節度使,據說是朝鮮王族。只是這傢伙應該在義州的守衛朝鮮邊境的,怎麼跑到這兒來了?」聽到楚鍾南的問話,孔有德滿懷不解地看著城門樓上那一臉傲氣的李碚基,隨口答道。

  「義州?」

  過了義州,就是後金地界。以如今遼東的政治軍事形勢,這個李碚基怎麼能輕易地離開自己的崗位?難道,他也是為了自己而來?想到朴寄昌所說的「奉命而為」,楚鍾南忍不住一陣頭大。自從回國之後,他就沒有一天好日子過。如今經歷了兩年的磨難,好不容易大著膽子穿過後金國境進入了朝鮮,平靜的生活馬上就要重入懷抱,居然還要遇到這種事情。難道,那不知道發什麼神經的老天爺非要玩死他不成?

  「趕快打開城門!」

  「不開城門,你們是不是真的投敵賣國了?」

  「要投降你們自己投降,我們不投……」

  「求求你們,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快開城門!」

  楚鍾南跟孔有德對話的當兒,被攔在城門口的人群已經按捺不住。一些脾氣暴躁的年青人開始忍不住大聲對攔在面前的朝鮮兵吼了起來。更有甚者,直接質問起坐在城門上的李碚基,問他是不是已經叛國投敵。而受到這樣的逼問,那李碚基白皙的面皮也忍不住有些泛起了潮紅,端好的架子也有些走形,顯然是被氣得夠嗆。而接著,在他的示意下,一名朝鮮武官走到城牆邊兒上,朝著下方匯聚起來的百姓大聲宣示起來:

  「奉我王之命,節度使大人來定州捉拿欽犯,爾等不要受奸人蠱惑……」

  「胡說,明明是你們貪生怕死,賣國求榮!」

  「大膽!」

  武官大怒,伸手朝後一招。立刻,女牆後面伸出了一桿桿黑黝黝的鐵管,指向了城下的人群。城下人群看到這些,禁不住急體往後一退。

  「這麼多火統?」楚鍾南驚訝道。這一幕他倒是壓根兒就沒有想到,雖然火槍在歐洲已經算是比較盛行,德意志地區著名僱傭兵黑衫騎士,法國的龍騎兵,都是以火槍而聞名。可這時候的火槍依然受到不小的限制,諸如裝填太慢,容易受到天氣的影響等等。所以,歐洲戰爭的對決在許多時候還是以冷兵器為主,而在他的印象中,明朝雖然不見得會比歐洲落後,但在火器方面也應該並不高明,至於朝鮮在這方面則根本不行。可是,在他的理解中應當是弓箭手出馬的時刻,對方居然拿出了一排火統……難道這是朝鮮的神機營?

  「朝鮮的火統兵原本就不賴。後來,萬曆年間,日本起傾國之兵來襲,那些倭人的鐵炮威力巨大,把他們打得夠嗆。雖然最後受咱們大明援助,好不容易才把倭人趕下了海,可他們對火器卻是越來越看重。現而今,倒也不比咱們大明的差。先前朝廷跟女真韃子開戰的時候,他們就曾多次派遣火統兵助陣。只是……朝廷每次都打敗了。」孔有德歎了一口氣。自己不爭氣也就罷了,還當著人家的面丟了臉,這種事兒不管是誰提起來都夠臊得慌的。

  「爾等這幫刁民,受奸人蠱惑,居然膽敢懷疑節度使大人。難道你們忘了,節度大人這些年鎮守義州,與後金強軍對峙,從來沒讓後金大軍過雷池一步。若非節度大人擋住了如狼似虎的女真人,哪有爾等在這後方的安居樂業?!」人群的鼓躁在火統的威壓下漸漸地安靜了下來,那武官滿意地昂起了腦袋,又大聲地喊道。可是,他的話音剛落,還沒來得及看看人們的反應,城下人群之中就突然響起了一個針鋒相對的聲音:

  「那上一回,女真韃子半夜打到宣川林畔,殺人盈野,不知道節度使大人在哪兒?為何沒有防住?」

  「大膽,哪來的刁民,膽敢妖言惑眾!」武官再次大怒,可是,剛才的話已經引周圍人群的議論。有道是「事實勝於雄辯」,說的再多,也頂不得一件實實在在的事情,而說這話的人很顯然就是抓住了這一點。

  「你好像看那傢伙不太順眼?」楚鍾南有些詫異地看著孔有德,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在這時候出頭。雖然聽不懂朝鮮話,可他卻還是能在那武官的神情中看出點兒端倪。

  「幾年前,阿敏率五千精兵夜襲宣川,殺我五百名兄弟,還有周邊一千餘男丁,毛大帥也僅以身免。可他們朝鮮人眼睜睜地看著,就是不敢出兵,居然還敢大言不慚地聲稱拒敵於國門之外。他們也不想想,如果沒有我們,他們又算什麼東西,恐怕早就被努爾哈赤滅了不知道幾回了,居然還敢在老子面前囂張!」孔有德冷哼道。

  「哦!」楚鍾南明白了。

  「主人,我們怎麼辦?他們已經封鎖了城門周圍,這裡的人又太多,我們根本就無法行動。」沃爾姆斯努力地從人群之中擠到楚鍾南身邊,向他問道。

  「先看看再說!」

  「好吧。」看得出來楚鍾南也沒什麼好辦法,沃爾姆斯只得重新退了回去。

  「這是不是就叫做報應?」美洛妲突然在旁邊問道。

  「……」楚鍾南愕然。

  「嘿嘿,這恐怕還真是有點兒報應的意思。」孔有德自然也聽到了這句問話,但也只能看著楚鍾南一起苦笑。兩人喊了一路「女真韃子要來了」,為的就是能從朝鮮人的追捕中逃脫,結果卻引起了城裡的騷亂。如今城門口的人越聚越多,可那個李碚基卻死死堵著城門不讓出去,他們反而又被自己鼓動起的人群困住了。這如果都不叫報應,那還有什麼能叫報應?只是,這報應也太快了點兒吧?

  「死老天爺!」楚鍾南又暗暗罵了一句。

  「下面的可是孔有德將軍?本帥李碚基!」

  楚鍾南兩人正思索著該怎麼樣才能躲過這一劫。一直端座在城門樓上的李碚基卻突然站起來走到了城牆邊兒上。看到他過來,人群紛紛注目凝視,場面一時也安靜了下來。本以為他有什麼話要說的,可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之中,這位李節度卻把目光直接投向了孔有德所在的方向。

  「李大帥,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暗中唆使定州庶尹朴寄昌捉拿本將,事敗之後,又堵住城門不許本將出去。難道,你真的是看到女真大軍將至,想叛國投敵,跟我大明開戰嗎?」孔有德這個參將也不是白饒來的,不等李碚基把話說開,就一躍上馬朝著城門樓上大聲喝問道。

  「孔將軍……」

  「李碚基,本將還要速速趕回皮島,去聽候毛大帥調遣。你如果沒有叛國投敵,最好現在就打開城門。那麼,先前的事情本將還可以既往不究。否則,擅自堵截大明將領,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向貴國國王交待!」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讓你小子把話先說了,老子不就白鼓噪一番老百姓?孔有德眼珠子轉了幾轉,又搶在李碚基前面說道。

  「孔將軍,我知你是大明將領,本帥此次也並非為了你,更加不可能投敵賣國。而且,本帥還可以告訴你,後金第十四貝勒多爾袞已經率兵攻破了由你們毛總兵把守的鐵山,毛總兵也已經兵敗逃回皮島,麾下毛有俊、劉文舉兩位將軍也已被殺。所以,你要走,本帥絕不阻攔。可是……」

  「你胡說八道!!」孔有德拿大磚頭砸人的招數沒有管用,反而是李碚基嘴裡迸出的消息讓他大驚失色。

  「孔將軍,當著這闔城老少,本帥沒有必要欺騙於你。本帥可以立即放你出城,可是,你身邊的那位楚先生,必須留下!」李碚基又大聲吼道。

  「為什麼?」楚鍾南也騎上了馬,大聲問道。

  「你乃我王欽命要犯,豈能放走?」李碚基朝著城下的百姓大聲說道。

  「欽命要犯?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話!」楚鍾南大笑:「就因為我是楚鍾南,殺了努爾哈赤?」

  「轟!」

  楚鍾南這一句話比起謠言初起之時的反響還要強烈十倍。

  「他就是楚鍾南?!」

  努爾哈赤是什麼人?能殺得了那老韃子的又是什麼人?林丹汗當初為了故意激怒女真人,引敵人到草原上決戰,早就已經將他的事跡廣為傳播。而為了彰顯女真人氣數已盡,不管是朝鮮,還是大明內部,在得到這個消息之後,也都沒少下力氣去宣揚此事。

  可以說,在楚鍾南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已經在平頭百姓的心中成了當世最為傳奇地人物之一。雖然只是一個並不被那些大人物所重視的,但終究也是一個「傳奇」。朝鮮人,蒙古人,甚至就連後金國的大多數普通的女真人,都把他想像成了一個武力超凡的好漢。而在大明境內,則更多的是在討論他「前宋遺民」的身份。要不是這一回進入了朝鮮,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經這麼有名了。事實上,出了義州之後,他就一直用的是化名。

  不過,不管怎麼說,楚鍾南在東方已經擁有了不下於他在歐洲時的知名度。

  「無恥之徒!」李碚基眼看著幾乎所有人都在把腦袋轉向楚鍾南,甚至連身邊的士兵也不住地把腦袋伸出城牆,心知不妙,急忙大聲吼道:「你不要貪天之功,努爾哈赤根本就不是你所殺!」

  「官字兩個口,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可是,你攔著我又是什麼意思?」楚鍾南冷笑著仰頭看向李碚基:「想為那老韃子報仇雪恨,以祭奠你們在宣川林畔被女真人所殺的一千名無辜百姓嗎?」

  「一派胡言!你……」李碚基剛想反駁,卻被楚鍾南把話頭搶了過去:

  「我一派胡言?那你呢?李大人,你為什麼要抓我?難不是真的害怕女真人來了,想叛國投敵,拿我當個見面禮?」

  「大膽!……」李碚基又要張嘴,可……

  「哈哈哈,我膽子當然很大,要不然也不會宰了努爾哈赤!可惜,後金多爾袞已克義州,馬上就要放馬定州城,我卻受阻於此,不能去跟毛文龍毛大帥一起殺敵報國。」楚鍾南慷慨激昂,望向李碚基的目光之中滿是鄙視:「李碚基,你打了敗仗不可恥,可恥的是你為了不受懲罰,居然不惜掩蓋事實,叛國投敵,以朝鮮堂堂禮儀之邦,居然投向後金那批野蠻之輩;放著好好的朝鮮王族不幹,非要去做愛新覺羅氏的奴才!……我問你,你還有什麼臉面站在這天下萬民之前,有什麼臉面來面對定州城的朝鮮父老?」

  「你……」

  看著楚鍾南幾乎要從馬上跳下來的憤慨勁兒,李碚基卻幾乎氣得吐血。見過顛倒黑白,卻沒見過這麼顛倒黑白的!楚鍾南滿嘴放炮,卻始終搶在他開口之前,不讓他把話說出來,憋得他難受不說,這種情形反應到城下的百姓眼裡,自然就成了他心虛的表現。一時間,人群之中響起一片「嗡嗡」之聲,人們看向城頭的眼光也紛紛變了顏色。

  「乖乖,這就是西方來的文豪?嘴皮子上下一搭的功夫可比老子溜多了!」孔有德在旁邊看著楚鍾南的表現,暗暗伸出了大拇指。他已經不擔心鐵山的安危了,反正毛文龍也沒事兒。雖說死了兩個人,可他們東江軍的敗仗多了,不值當的為一戰兩戰的勞心傷神。雖說鐵山失守的事情大了點兒,可楚鍾南能這麼正大光明地說假話,那李碚基不能光明正大的騙人了?

  「放我們出城!」

  「打開城門!」

  經過短暫的醞釀,人們果斷相信了楚鍾南的話而拋棄了對李碚基的信任,再次鼓噪起來。士兵的阻擋,則更加激發了人群的憤慨。人們開始衝擊城門口的防線,甚至還有人向把守城牆階梯的士兵衝了過去。楚鍾南在城牆下面看著李碚基對自己咬牙切齒的模樣,心中也變得輕鬆起來。

  可是,就在他打算再為這情形加上一把火的時候,卻突然發現李碚基的臉色變了,不再理他,反而向城牆有另一側跑了過去。接著,不等他反應過來,李碚基又跑了回來,直接拿手指向他,咬牙切齒,聲音充滿了惡毒:

  「楚鍾南,你這個喪門星!你,你……你真把女真人招來了!」

  「城中百姓立即迴避,女真大軍殺來了!」李碚基身邊,剛剛那個喊話的武官也尖聲叫了起來,而他的話音剛落,一陣蒼涼的號角聲從遠處傳了過來,雖然很小,但許多人都聽到了。

  「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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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朝鮮風波(6)─楚鍾南與多爾袞

  1625年,多爾袞虛歲才剛剛十四。

  十四歲,放到四百年後,還只是一個調皮搗蛋的年紀,大多數人甚至還不知道好歹。可是,在這個時代,十四歲,放到大明境內已經可以是一家之主,幾個孩子的父親;放到蒙古,已經可以提刀上馬,沙場搏命。而多爾袞很顯然比這些人更要成熟。

  天命五年,代善被廢太子之位,那一年多爾袞才剛剛八歲,就已經與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德格類、濟爾哈朗、岳托,還有同母兄弟阿濟格、多鐸被努爾哈赤封為和碩額真,共議國政。當然,那時候的他還小,只是頂個名頭而已。可是,身處權力的漩渦之中,多爾袞成熟的很快。

  尤其是這兩年。

  父汗努爾哈赤的突然身死,讓原本並沒有太多憂慮的三兄弟一下子掉進了權力鬥爭漩渦的最深處。四大貝勒殺機盎然,如果不是母親阿巴亥沉著冷靜,率先發動,用大義的名頭壓制住了那四頭惡虎,恐怕他們早就已經粉身碎骨了。就算皇太極等人還能念在血親的關係上不殺他們,也有的是辦法讓他們從此消失在眾人的眼界中。可是,權力的鬥爭是血腥的,雖然母親用盡了辦法去對付四大貝勒,可因為種種的原因,這些計劃都失敗了。

  皇太極採用漢人謀士范文程的計策,用兀魯特蒙古貝勒明安行使詐降計。而為了博得林丹汗的信任,明安還不惜將草原上最美麗的女人海蘭珠送給了林丹汗那個色鬼。之後,皇太極與阿敏兩人分率本旗兵馬,採用游擊戰術,先後將察哈爾所屬的多羅特部與克什克騰部剿滅。


  林丹汗大怒,率軍追擊皇太極,結果又被阿敏襲擊了墊後的阿魯蘇伊特部。最後,經過一段時間的追逐,兩軍對峙於都埒河,約定決戰。然而,就在決戰之際,被林丹汗安排在自己左翼的兀魯特部尚未與後金軍隊接觸,便在貝勒明安的率領下突然撤軍逃躥。兩軍交兵,己方兵馬未戰先逃對士氣的影響自然是無可估量的,而且兀魯特人的突然撤退也影響到了左翼的陣列,使得大軍陷入混亂。結果,同處左翼的喀喇沁部在這種情況下也不敢直面氣勢洶洶的鑲藍旗阿敏,同樣轉身就逃。整個大軍左翼,就這樣瞬間崩潰。


  而左翼的失利,自然也就影響到了中軍與右翼。在幾乎無人阻擋的情況下,阿敏以鑲藍旗騎兵直插中軍腰腹,林丹汗正攖其鋒,不敢抵擋,倉惶而逃。於是。整個中軍被阿敏與皇太極兩人打得潰不成軍,主力被逼往右翼,帶動著右翼兵馬也亂成一團。最終,察哈爾兵馬損失殆半。這還不算,林丹汗逃回察漢浩特的時候,卻又發現,自己的老家已經被兀魯特跟喀喇沁兩部兵馬洗劫了一遍,而皇太極跟阿敏也已經追殺過來。之後,整整一個月,林丹汗帶著僅剩的人馬西奔庫赫德爾蘇,經呼和浩特,渡黃河到達鄂爾多斯,好不容易才擺脫了皇太極與阿敏的追殺。而經此一役,皇太極收攏了林丹汗麾下的數萬兵馬,實力足足翻了幾翻。


  面對這樣輝煌的戰績,任何人都知道皇太極登極汗王之位已經只是時間問題。多爾袞跟自己的兄弟們也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他才聽從母親阿巴亥的命令,在跟明軍對峙的前線直接抽調了五千兵馬,不顧後果地殺來了朝鮮。是的,就是不顧後果。現在遼陽做主的還是他的母親阿巴亥,他是奉命而為,誰能說什麼?同樣,母親阿巴亥也下令給了皇太極,讓其派兵支援南線。明軍打來就打來吧,皇太極那麼厲害,除非他不想在遼陽做汗王,否則,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這種事情發生,而如果真的讓明軍突破了自己一方的防線,那就只能說明皇太極的不作為。一個小心眼兒的人,怎麼有資格成為後金汗王?

  可是,這僅僅只是開始。

皇太極的勢力在後金已無人可以比擬,想要與其爭雄,除非立下能夠與之相捋的功勞,讓眾人側目。雖然這樣也很難再從勢力無比雄厚的皇太極手中搶到汗王之位。可有功勞傍身,也就有了自保的本錢,就算他皇太極把整個蒙古都囊入懷中,面對重視英雄的女真人,也只有老老實實認可他們!

  所以,他一要在朝鮮立場大功。

  受皇太極謀定而後動的啟發,多爾袞在接到阿巴亥的命令之後並沒有立即就發兵進攻朝鮮,而是先派遣手下的漢人前往朝鮮邊界打探消息。這樣過了半個月,他雖然並沒有得到太多有價值的情報,卻得到了另一個重大的消息。

  楚鍾南出現了!

  那是林丹汗所說的殺死他父汗努爾哈赤的兇手出現了。

  沒有人能冒充那個傢伙。因為,據探子所報,那名自稱楚鍾南的傢伙手下正像傳說中那樣有著一百多名色目人。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再也等不及了。當初八旗貴冑共同約誓,誰為努爾哈赤報了大仇,誰就可為後金汗王。如今本應在科爾沁左翼一帶跟代善他們面對面的楚鍾南卻突然出現在了朝鮮,這除了說是老天爺的安排,還能說什麼?於是,得到消息的當夜,他就拔營起兵,連著幾日疾行軍,橫穿遼東遼西,奇襲鐵山。

  毛文龍有名無實,不到兩個時辰,鐵山城便在他的猛攻之下易手。毛文龍遁走皮島,明將毛有俊、劉文舉被斬於城中。可惜,因為數日之內疾行千里,又經過了一場大戰,軍心疲憊,他只有暫時放棄攻打義州。但他實在是害怕楚鍾南突然坐船跑掉,所以行書義州,威脅駐守的朝鮮平安西道節度使李碚基,要求對方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將楚鍾南逮捕,並交到遼陽。否則,後金必起傾國之兵血洗朝鮮。

  之後,休整了幾天,他再次突然出兵襲擊義州。結果,朝鮮人根本就不堪一擊,甚至比毛文龍部還不堪,五千兵馬不到半天就將所謂「固苦金湯」的義州城攻克。雖然手下損失稍大些,但事實證明,朝鮮兵馬根本就不足懼。這個結果立即就讓他把原本只是在這裡殺些人,撈點兒功勞的打算扔到了犄角旮旯。原本,義州剛剛攻克,必須整頓一二方能繼續出兵,可他已經等不及了,探子一直在盯著楚鍾南,那傢伙就在前面的定州,絕不能讓人跑了。

  於是,他不管不顧地帶著一千兵馬疾馳而進,中途過鹽川而不入,直奔定州。

  ********************


  旌旗烈烈,戰馬嘶鳴。


  雖然只有一千人,但那種長途奔襲、一往無前的氣勢讓整個定州城頭的朝鮮官兵都感到一陣陣心悸。


  李碚基看到這一切,恨不得自己一頭栽下去撞死。女真騎兵都打到定州了,那義州呢?鹽川呢?還有他佈置在前線的兵馬呢?

  他被騙了!被人當傻子給耍了!

  「這人是個白癡!」

  女真人已到城外,雖然不能上城樓,可城外那如雷的馬蹄聲對楚鍾南這個在蒙古草原上生活了將近一年的人來說卻毫不陌生。聽聲音,敵人的騎兵至少跟他當初遇到林丹汗之前所擁有的戰馬數相當。這麼大的一股敵人殺入國境,李碚基卻還在忙著抓捕自己,除了說明此人是個白癡之外,他實在找不出別的詞可以進行評價了。

  「怎麼辦?」

  女真人來了,朝鮮士兵開始驅趕擠在城門口的老百姓。可是,不管是漢人還是朝鮮人都沒有動,本就是為了逃避女真人才打算出城,如今因為李碚基的原因,錯過了出城的最佳時機,人們心中的怨憤可想而知。只是,雖然對那些朝鮮士兵橫眉冷對,人們卻自動地為楚鍾南跟他的手下們讓開了一條路,讓這一百多人馬聚集到了一起。

  「哼,還能怎麼辦?人家都打上門了,難道伸長了脖子等著人家來砍?媽的,也不知道那姓李的怎麼回事兒,人家都殺到這兒來了,居然半點兒消息也沒得到,直一正蠢貨!」

  楚鍾南冷哼一聲,突然跳下戰馬,朝著上城牆的階梯處走去。一干朝鮮士兵被他的眼神盯著心寒,竟然乖乖地讓開了道路。

  「你,你怎麼上來了……」

  李碚基在城樓上正心情忐忑,同是不住地懊悔,轉首間又突然發現楚鍾南竟順著階梯走了上來,一眾士兵也沒人阻攔,頓時大驚。然而,當他正想呼喊親兵保護自己的時候,卻又發現楚鍾南根本就沒有理會他,而是轉向了城牆外側。

  「你,你……」指著楚鍾南的背影,李碚基支支吾吾。憤怒地同時又感到心中一陣失落。難道,自己這個節度使就這麼不值得人正眼看一下?

  「城上的人聽了,我乃大金十四貝勒多爾袞!奉我國大妃之命,前來捉拿暗害我父汗的兇手楚鍾南。爾等最好立刻把人交出來,否則,大軍到日,玉石俱焚!」

  多爾袞一直在觀察著眼前的這座城市。他之所以選擇南門,而不是最近的北門,就是擔心楚鍾南跑掉。同時,向城裡的人宣示自己拿人的決心。可是,等了好一陣兒,城頭卻始終沒有出現一個像樣的人物,直到那個穿著有些怪異的黑色長衫,留著長髮的青年男子露出頭來。然而,話音剛落,他就被那人的一句話驚呆了:

  「你要抓我?」

  「你……」

  「我就是你的殺父仇人,楚鍾南!」

  「轟隆!」

  四千多隻馬蹄幾乎在同一時間躁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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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朝鮮風波(7)─不跑了!打!

  「稍安勿躁!我這兒可還有一堵城牆呢,拿馬撞是撞不塌的!」楚鍾南微笑著看向直欲暴發的騎兵,絲毫不為對方氣勢所懾。在蒙古草原,他兩萬騎兵的威勢都見識過了,還怕這千兒八百的雜毛?雖然經過今天的這些事情,他已經非常明白地知道這些騎兵是來找他的,可是,他依然對那個當先的少年更感興趣:「小子,你就是多爾袞?」

  「你真是楚鍾南?」多爾袞瞇著眼睛,仰望向城牆上的那個黑影。

「前宋楚氏一族,於西方歐羅巴洲艱難傳承四百餘年,而今僅餘一人。此人做過奴隸,做過流民,做過文人,做過貴族!爵位最高為伯爵,擁一省之封地,財富數之不盡。兩年前,橫穿萬里雪原而至遼東,途中巧遇後金國主、英明汗愛新覺羅.努爾哈赤率親兵屠戮漢人百姓,遂率從騎殺之!」楚鍾南朗朗誦道,聲音平淡不波,就好像是講台上做報道。

  「……」沒錯了,應該就是他!多爾袞深吸了一口氣,遙遙地朝著楚鍾南一指:「楚鍾南,我必為父汗報仇,將你碎屍萬斷!!」

  「壯志可嘉!不過,我恐怕你沒這個機會。再問一句……你那個哥哥皇太極呢?」

  如果再過十年,面對多爾袞的必殺誓言,絕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輕鬆對待。可惜,未來的大清攝政王還太年輕了。十四歲,哪怕身後還有上千精銳騎兵,但楚鍾南既然敢上得城牆,敢當著他的面承認自己就是他的殺父仇人,又怎麼會沒有相應的決心?兩年了,躲躲藏藏,已經夠了。

  「你問他幹什麼?」多爾袞瞇起了眼,他不明白楚鍾南是什麼意思。

  「我雖不讀史書,卻也知道,皇太極是包括金太祖完顏阿骨打、建州大興之主努爾哈赤在內,女真人千年一出的奇才。你多爾袞雖然也是難得的少年英傑,但比起你那位四哥卻還是差了不只一點兒。除非他死,否則你這一輩子都將無出頭之日!現今,我已經看到了你,自然也想看看比你更加出色的皇太極。那樣的話,也不枉老天爺那個王八蛋讓我白白穿來這一回!」

  好重的讚譽!多爾袞心中湧起了一股不服,卻又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反駁。如果在幾個月之前,他還可以說三大貝勒能與皇太極相提並論,父汗努爾哈赤更非那位四貝勒可望之項背的話,那現在呢?十數萬蒙古大軍在手,林丹汗何等的氣焰囂張?卻終究被皇太極擊倒了。那麼的輕鬆,那麼的不著痕跡!現今的林丹汗甚至連家都回不了,因為,察漢浩特已經被皇太極分給了喀喇沁部!原先聽從於察哈爾的蒙古各部也已經按皇太極的吩咐分割了他們的草場、牲畜、人口!就算林丹汗回來,他首先要面對的,也將是得到了好處的蒙古各部的聯手剿殺!而這些,原本卻是父汗努爾哈赤打算用十年到二十年的時間做到的。

  「他只是個漢人,連大明子民都算不上,我為什麼要聽他的?」

  想著想著,多爾袞突然心中一凜,自己竟然被楚鍾南輕輕巧巧的幾句話奪了氣勢!怎麼會這樣?可是,雖然他察覺到了不妥,卻依然無法應付楚鍾南接下來的沉重「打擊」:

  「你母親恐怕就要死了,你還有空在這城牆根兒下跟我瞪眼?」

  「你胡說什麼?!」

  「嘖嘖,你母親很厲害。傳說,你們三兄弟之中有人被你們父親看中,準備當作汗位的繼承人來培養。而你的兩個兄弟手中又掌握著最精銳的兩黃旗!你說,皇太極會高興麼?他肯定會殺了你們的母親!這是規定,權力法則的規定,歷史的規定,也是我的規定!你明白麼?」

  「你狂──妄!」

  「你說你母親會怎麼死?我猜會被縊死,也可能會被皇太極跟代善他們用弓弦絞殺!就是這兩種選擇,你信不信?」雖然只是一點點,但是,洩露天機的感覺真好!楚鍾南微笑著,只覺得渾身十萬八千個毛孔隨著這幾句話溜出口之後,盡皆舒暢無比,全身上下無處不舒坦,無處不暢快。那感覺,就他娘的像是當著老天爺的面猥褻了他閨女:爽──

「想玩兒我?老子先玩兒你個底朝天!」楚鍾南抬頭看了看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俯身的時候,看向多爾袞的眼神已經愈發的「和藹」了。

  「楚鍾南!本貝勒待會兒抓住你,一定會先把你的舌頭抽出來,切成千百塊餵狗!餵狗!!!」當著兒子的面詛咒人家母親去死,還要仔細的推敲出死法。做人怎麼能這樣?人怎麼能可恥到這種地步?多爾袞不光七竅生煙,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臟似乎都要暴了。他才十四歲!母親對他們又是那麼的好,那麼的寄予厚望。為了他們三兄弟的前途,不惜以一介女子之身去對抗實力強橫的四大貝勒,這是一個普通的母親能做出來的事嗎?可楚鍾南這個傢伙居然還要詛咒她……多爾袞的手指指向楚鍾南的時候,已經禁不住開始顫抖。

  「小子,伸個手就抖成這樣?該不是小兒麻痺吧?這病可厲害,你還年輕,要注意!這裡畢竟不是後金,你的人又少,所以,聽我一句勸,趕緊回家去看看你母親吧。趕得快的話,或許還能見上最後一面,不留下遺憾。」楚鍾南似乎還嫌多爾袞氣得不夠,又在城牆上悠哉悠哉地說道,態度誠懇到不行。

  「嗖!」

  太氣人了!這人抓住之後,就是點天燈都是便宜的!可是,等到看這混蛋點天燈已經太晚了!……楚鍾南話音剛落,城下的騎兵之中就飛出一枝羽箭,直射他的面門。然而,這枝箭距離楚鍾南還有幾尺的時候,一條黑黝黝的幾乎能夠映出人影的胳膊突然從垛牆後面伸了出來,手一張,就將其緊緊地攥住了。

  「誰──?」

  巨漢西賽出現在牆頭,洶然的氣勢讓所有人都不由得一窒!

  好黑!

  「這小子就是多爾袞?」孔有德不知什麼時候也已經上了城牆,跟在楚鍾南身邊露出頭去看了城下的多爾袞一眼,忍不住皺眉問道。

  「應該錯不了,不然的話,不會被我幾句話就氣成這樣。」楚鍾南似乎無奈地歎了口氣:「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這年頭,連說真話都要惹來殺身之禍,你說這叫什麼事兒?」

  「你那真話要是對我說的,我現在就能把你從這城門樓上扔下去!」孔有德白了楚鍾南一眼,可看到西賽的目光照射過來之後,他卻只有訕訕地乾笑了兩聲,轉過頭去瞪向了城下的多爾袞:「後金的狗崽子,老子就是孔有德,放燒了你們老家赫圖阿拉的那個。有本事,你就打上來,讓爺們兒看看,你他娘的到底是不是努爾哈赤的種兒!」

  「轟隆!」

  好不容易才平復下來的騎兵隊伍再次躁動起來。

  「貝勒爺,打吧。咱們不能讓這兩個傢伙這麼得意!」多爾袞身邊,參領蒙噶圖憤怒地咆哮起來。城頭上的兩個人,一個殺死了英明汗,一個是火焚了赫圖阿拉,無論哪一樣都夠整個後金起傾國之兵報仇雪恨。而且,這兩個人現在還在城牆上向他們挑釁,如此的目中無人,不殺不足以平息八旗子弟心中的怒火。

  「閉嘴!他們這是故意挑起我們的火氣,想讓我們現在就攻城!」多爾袞滿面通紅,望向城頭的眼神充滿了仇恨,但是,他的聲音卻很快平靜了下來:「我軍遠道而來,疾馳數百里,就算能打,還有打多久?而且我們只有一千人,可他們城中有多少守軍,你們知道嗎?」

  「怕什麼,打就是了!那幫朝鮮兵,十個都不夠咱們一個打的!」蒙噶圖叫道。

  「不行!」

  「那就讓這兩個混蛋這麼囂張?貝勒爺,你不是怕了吧?」

  「啪!」

多爾袞突然一馬鞭抽在了蒙噶圖的臉上,頓時,一道血印出現了。蒙噶圖驚怒交加,憤怒地對著多爾袞吼了起來:「多爾袞,你憑什麼打我?」

  「就憑我是你的主子!」

  「你……」

  「我什麼?」多爾袞的馬鞭指著蒙噶圖的眼睛,「身為主子,別說打你,我就是讓你去死,你也得馬上就去。主子的話,輪不到你這奴才反對。……」說著,多爾袞又狠狠地瞪向了周圍的一些手下將領。「我知道,你們一直瞧不起我們兄弟三個。私底下,也沒少發牢騷,說我們兄弟三個只會向父汗邀寵,小小年紀,屁大點兒本事都沒有,更沒資格統領兩黃旗。可我今天就告訴你們,牢騷歸牢騷,如果再讓我知道你們誰敢在拿我的話不當回事兒,別怪本貝勒軍法無情!」

  「……」被多爾袞這樣喝罵,蒙噶圖「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卻也只能憤憤地轉過頭去,不敢再說什麼。而他這個參領不露頭,其餘的佐領什麼的自然也不敢表示什麼。

  「哼!」多爾袞又冷哼了一聲。他們三兄弟手裡雖然掌著重權,但因為年紀小,兩黃旗的那些貴冑根本就沒什麼人把他們放在眼裡,努爾哈赤在的時候還好,如今老頭子已死,這些王八蛋雖然還不至於造反,陽奉陰違,冷嘲熱諷的事情卻沒少幹。事實上,要不是他們還有一個厲害的老娘,八旗的上下規矩又極為森嚴,兩黃旗的這幫王八蛋也不願意讓其他旗的人騎到自己頭上,恐怕早就去支持皇太極一夥了。這一次奉阿巴亥的命令到南線去抵禦明軍,他們甚至都不敢帶上兩黃旗的那些元老貴勳,就是怕受到掣肘。可現在看來,他的威望依舊遠遠不夠,哪怕他已經率軍打下了鐵山、義州。因為那些人依舊認為,他能打下鐵山與義州,不過是仗著兩黃旗的精銳之力,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能耐。不過,再反過來想想,區區兩個城池,比起他那些年長兄弟的戰功來,確實也算不得什麼。

  「喂,剛才打得不錯,那小鞭子抽得,痛快!要我說,這種只知道欺負孤兒寡婦的東西,打死了都活該。」楚鍾南幸災樂禍的聲音又從城牆上面傳了下來,「多爾袞,我支持你!」

  「貝勒爺──」蒙噶圖臉都綠了,望向多爾袞的眼神之中飽含了憤怒,以及……乞求!可惜,多爾袞根本就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瞇著眼望著城牆上的楚鍾南,彷彿要把這人的樣子牢牢印在腦子裡,然後,馬鞭一揮:

  「命令全軍後撤三里,就地紮營!」

  「貝勒爺……」

  「城上的朝鮮人聽著,你們最好立刻把那楚鍾南與孔有德兩人捉拿起來,綁縛交於我軍。本貝勒還可網開一面,如若不然,也不許放他們任何一人離去,否則,我大軍到日,必將定州全數焚燬,屠盡滿城老小!……我說到做到!」

  多爾袞威脅之後,女真人撤兵了,只撤了三里。一千人的營盤不大,稀稀落落的,但依舊猶如一座大山般壓在定州城內所有人的心頭。

  「怎麼辦,怎麼辦……女真人的大軍肯定馬上就到,我們怎麼辦?」李碚基此時已經沒有了捉拿楚鍾南的心思。先前多爾袞沒打進朝鮮的時候,他還能傻一傻,相信對方所說的,可人家現在已經打到定州了,他如果再那麼做,那就不僅僅是傻,而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白癡了。

  「楚兄弟,這多爾袞只是屯兵於城南,要不,咱們從東門走?」孔有德向楚鍾南問道。

  「走得了嗎?」

  楚鍾南戲謔地看了一眼李碚基,李碚基臉上一紅,急忙低下了頭去,可他卻還是在背後朝著手下做了個手勢。

  「哼。」孔有德冷冷地看了李碚基一眼,沒有說話。多爾袞屠城的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走不了了。剛剛只不過是存著萬一的希望,看李碚基能不能有點兒骨氣,放他們一馬。可惜……女真人可什麼事都做的出來,除非這滿城的朝鮮人都不怕死,不過很顯然沒戲。

  「走不了,那就打!這幾年躲躲藏藏,逃逃匿匿,像條喪家犬一樣,我也受夠了。」楚鍾南咬著牙,恨恨地看著天空:「媽了個巴子,人死鳥朝天!我連努爾哈赤都宰了,就不信連這麼個沒成年的多爾袞也對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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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0 22:27:30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五章 朝鮮風波(8)─所謂漢人

  有了共同的威脅,敵人也可以成為「朋友」。楚鍾南跟孔有德,還有李碚基直接在城牆上就開始了針對敵人的討論,只不過這個討論的效果並不是很好。楚鍾南跟孔有德認為,多爾袞只有一千人,而且還是遠道而來,如果趁其立足未穩,搶先出城襲擊,雖然肯定會惹怒那小狼崽子,卻也有可能將其擊退。可是,李碚基不敢。不管孔有德跟楚鍾南怎麼勸解,楚鍾南甚至願意帶領自己的手下充當先鋒,可李碚基卻死活不同意。他的理由也非常簡單,因為定州城只有不到兩千人。

  「我軍將士當年雖曾打敗入侵之日本國兵馬,但時至今日,已經數十年未曾與人大戰,而女真兵馬精銳,且盡為騎兵,若是不利,上馬便可逃竄,不久便可再引大軍來襲。那時,豈非要惹怒敵軍?那女真人凶殘狠毒,為定州城內百姓安危為計,我等還是等援兵到了再說吧。」雖然在討論,但李碚基卻一直躲在一群朝鮮兵的背後,好像是生怕楚鍾南等人給他來一個擒賊先擒王。朴寄昌的事情他已經聽說了,可憐那庶尹,四品官,擱大明朝也算是個知府,居然陰溝裡翻了船,躲在那麼安全的地方都被楚鍾南一槍給崩了。

  「這麼說,你是寧願投降,也不願意與女真人打上一場了?」

  「本帥不是這個意思!我已派出快馬向平壤與寧邊大都護府求援。只需兩地援兵一到,我自然會親領大軍,將這多爾袞擊退!」李碚基搖頭說道。定州地處朝鮮半島西部平原地帶,近海,南面再過了安州、平原,就是平壤,往東走,則是平安東道,那裡駐有寧邊大都護守,負責整個平安道的軍事調撥。

  兩地都不算遠,頂多幾天就能有回音。可問題是,多爾袞會不會給你這個時間。

  「傻瓜都看得出來,多爾袞這一千兵馬只是先頭,後面的大軍馬上就到,你還要等到什麼時候?等你的援兵到了,這定州早就陷落了。」孔有德怒道。

  「城內兩千兵馬,若只是防守,堅持數天應當不成問題。」李碚基答道。

  「那義州有多少兵馬?」楚鍾南突然問道。

  「義州有……」李碚基隨口崩出三個字,接著便警覺地看了楚鍾南一眼,然後,臉色難看地低下了腦袋。

  「義州是他們的邊疆重鎮,擁兵七千。」孔有德冷笑道。

  「那又不知道李節度你離開義州幾天了?我想,你總不會是在義州受到女真人攻打的時候離開的吧?」楚鍾南又問道。

  「……」李碚基沉下了臉,突然一甩袖子,扭頭就走。

  「朝鮮將領都是這樣?」楚鍾南看了看李碚基的身影,又看了看按照那傢伙的命令,暗暗把自己跟孔有德包圍在內,表面卻好像警戒模樣的朝鮮兵,苦笑著向孔有德問道。

  「平時看著倒也人模狗樣,氣概十足,多了不起似的。誰知道卻是個銀樣蠟槍頭兒,一到時候就不中用了!」孔有德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楚鍾南看了看城外多爾袞的軍營,沒有說話。

  記得朝鮮在整個清朝的時候,好像一直都是保持了本民族的傳統,沒有受到什麼「留髮不留頭,留頭不留髮」的政策影響。以至於到了後世,才會有一幫腦殘敢沒臉沒皮地自吹自擂,說朝鮮的文化傳承有多麼多麼正宗,把自己原本受教育者的身份改成了教育者。原本還以為是這幫傢伙多能打、多有本事、多骨氣,才讓皇太極不敢在朝鮮施行這種嚴酷的政策。可現在看來,好像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呀!

  楚鍾南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他並不知道,其實真正的歷史上,朝鮮這號稱「三千里江山」的國度,不到三個月就被四大貝勒中的阿敏征服。而且這其中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是因為朝鮮國王躲到了江華島,後金大軍夠不著,跟他們打嘴皮子仗,討價還價的時間。而談判完成,朝鮮人投降之後,因為又對朝鮮人投降時答應的條件不太滿意,阿敏把流經平壤的大同江當作了界線,差點兒就把這片土地往北全都割到了後金。結果,無奈之下,朝鮮國王李昖派自己的弟弟李覺到遼陽懇求。又答應了更多的條件。這才勉強保持了國土的完整。

  而之後數年,皇太極建立清朝,要自立為皇帝,朝鮮方面的腦殘們居然又表示不同意,惹怒了皇太極。皇太極親征朝鮮,不到一個月便將漢城包圍,還把躲到江華島上的皇室宗族全部俘虜。最後,朝鮮只得再降,從此成為了真正成為了清朝的藩屬國。只不過當時大明尚在,皇太極在民族政策上比起努爾哈赤與日後掌權的多爾袞都較為平和,同時為了自己的後路安穩,不願意太過壓迫朝鮮人,這才沒有提出剃髮易服的要求。而等到多爾袞率兵入關,真正確立清朝在中國的統治權之後,朝鮮方面更是表現得無比乖巧老實,讓滿清貴冑們都覺得比較舒服,獲得了一定的好感。否則,哪還輪得到日後「烤肉呀」國那群不知所謂的傢伙叫囂!

  「多爾袞年紀不大,卻是夠狠。咱們現在走是走不了了。」孔有德又有些自怨自艾地說道。要不是他這一路的糾纏,恐怕楚鍾南一夥早就已經漂洋過海,到了關內了,他自己也恐怕早就回到了皮島。哪還會像現在這樣,因為一個十幾歲出頭的小狼崽子的幾句話,就被李碚基這群沒種的混蛋困著等死。

  「是走不了了,朝鮮人的援兵又遙不可及,你覺得咱們該怎麼辦?」楚鍾南黯然道。嘴上說起來輕巧,可真到了需要幹實事兒的時候,卻困難重重。這老天爺的反看來還真是不太好造啊!

  「大不了跟他們拼了,腦袋掉了不過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孔有德拍胸脯叫道。

  「他們要的就是你我的腦袋!……」楚鍾南笑了笑,正想再說些什麼,卻突然聽到城牆下面一陣喧嘩。兩人趕緊走到女牆後面,卻發現剛剛走下城牆的李碚基正被城門口聚集起來的人群擁堵著,雖然有官兵阻攔,卻難以離開。而人群之中也不時的傳出幾句「放我們出城」,「奸賊」之類的呼喊,只是因為漢人相對較少,被一干朝鮮語攪得亂轟轟的,聽的不是很真切。

  「怎麼了?」

  外有大敵,城裡如果再亂起來可就麻煩了。看到孔有德也在側耳傾聽,楚鍾南趕緊問道。

  「大傢伙都擔心女真人打進來。因為咱們先前說的那些話,以為這全都是李碚基引來的,結果……嘿嘿,那傢伙純他媽的活該!」孔有德幸災樂禍地笑道。

  「這樣不行啊,攘外必先安內,內裡先亂,咱們沒打就先敗了!」楚鍾南皺眉道。他突然間想起了當年的老大方漸,他記起來有一回兩人聊天,聊著聊著就到了蔣介石。結果,方漸竟然說自己其實很祟拜那蔣光頭,並且還說,蔣光頭的「攘外必先安內」之策非常正確。不管是一個團體,還是一個國家,如果沒有穩定的內部,肯定是無法達成遠大的目標的。只是蔣某人雖然強悍,但國民黨在一開始就根子不穩,黨內人士對孫中山的「三民主義」也只是拿出來說說,並沒能真正施行。且派系林立,不管是做什麼事兒,錦上添花的罕見,落井下石的不少,以至於最終被新中國的元勳們所取代。而蔣光頭能夠馭使一干人馬,在那樣複雜的環境中一度執掌國家權柄十幾二十年年,還堅持到打敗日本,可見厲害。

  「那我們又能怎麼辦?女真人豺狼一樣,哪能有人不怕?」孔有德聽到楚鍾南話,無奈地問道。

  ********************

  「到底是不是你們把女真人引來的,王上待爾等不薄,委以邊疆重任,你們怎麼能行如此不義之舉?」

  城牆下面,一個書生模樣的朝鮮老頭攔在李碚基的馬頭前面,指著這平安西道節度使,大聲地質問。而隨著他的話,對李碚基的指責一時響徹一片。

  「你們這些刁民知道什麼,就只會胡說八道,想造反嗎?」李碚基身邊的那名武官跳出來,「嗆」地將腰刀拔出一半,大聲喝道。

  「哼,我崔義盛學的是儒家正義,豈懼爾等威脅?」朝鮮老頭腰一挺,反倒上前上步,直接站到了那武官的對面。「心有浩然正氣,何懼流言蜚語。你們若不是心中有鬼,為何如此氣急敗壞?」

  「崔義盛是吧,本帥尚要回府調度城中防務,你如此胡攪蠻纏,難道是想等到女真人來破城嗎?」李碚基心中惱怒,可看看周圍聚集的那些人,他也知道此時眾怒難犯。本來,剛剛女真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叫人驅散城門口聚集起來的人群了,可沒想到,不僅驅散不動,人反倒是越聚越多。難道他們就不怕女真人當即攻城嗎?現在更好,直接把他這個節度使都給攔住了,還一副要圍攻的架勢。想到這裡,他就忍不住暗恨還留在城牆上的那兩個人。要不是他們散播謠言,形勢又豈會鬧到現在這地步?兩軍尚未交戰,城內就已經亂成一團,他這一方等於首先就失敗了三成啊。

  「女真人如何來到定州?節度大人,你剛剛要捉那位楚先生,女真人就來了,不是有所通謀,又是什麼?」遠處一人叫道。

  「大膽,本帥豈會投降女真?」李碚基怒道。

  「那女真人是怎麼打到定州的?」

  「就是,聽說義州駐有重兵,為的就是防範女真人,你這個節度不在義州,卻跑到定州來誣陷別人是欽犯……現在女真人肯定已經攻破了義州,你這個節度使就是天大的罪人!」

  「一派胡言,朴東翰,把他們趕開!」李碚基現在最惱恨的就是這件事。自己中了多爾袞的計,屁顛顛兒的跑過來抓楚鍾南。多爾袞卻突然率大軍攻破了義州,如今更是殺到了定州城下,而他偏偏還不能把這件事說出來。說出來,丟的是整個朝鮮國的臉。而且,如果事情傳到大明,誰又知道大明會怎麼想?可不說出來的話,他就難以擺脫「朝奸」的嫌疑,因為義州肯定已經被攻破了,而且這還是他不在的時候發生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偏偏還被這些小民頻頻拿出來說事兒,他怎麼能受得了?又怎麼會不怒?

  「眾護衛,上前!」那擋在崔義盛面前的武官聽到李碚基的話後,立即抽刀後退,接著,又厲聲喝道。

  「吼!」

  聽到命令,李碚基的護衛齊齊暴喝一聲,手中長槍直直指向堵在前面的人群,邁步向前。人群裡終究只是些老百姓,雖然在開始的時候被楚鍾南跟孔有德鼓動了一下,又被突然而至的女真人刺激了一下,以至群情義憤。但他們終究只是一群百姓,面對武力的時候,本能的選擇了退卻。而就在這時,城牆上面卻突然響起了一陣雷鳴般的鼓聲!

  「咚!咚!咚!……」

  包括李碚基在內,都忍不住抬頭望向了城牆。而他們也看到楚鍾南正「傲然」地站在城門樓的正中央,俯視著他們!

  「我只是想問一下,這裡面有沒有大明子民?有的話,請舉一下手!」

  楚鍾南的聲音很平淡,但在安靜的城門周圍,大部人都還是聽到了。

  「我是!」

  「我……」

  城上的那人可是位「英雄」,而面對英雄地提問,很快,也很自然的,一些人舉起了胳膊。雖然他們並不明白楚鍾南是什麼意思,可是,在女真人殺來的危急時刻,他們本能地選擇相信了這位殺死了努爾哈赤的同胞。至少,楚鍾南看起來要比李碚基有本事。

  「是漢人的,請舉手!」楚鍾南的聲音稍大了一些。

  「楚……先生,俺們就是漢人呀!」詫異了一下,舉手的人中有人喊道。

  「漢人?呵呵。你肯定弄錯了。」楚鍾南笑道。

  「沒錯啊,俺就是漢人。」

  「我說你不是。因為,大明子民,並不一定就是漢人!」楚鍾南搖頭說道。

  「俺們不是漢人又是啥人?」那人不服道。

  「你們知道什麼人才能叫漢人嗎?」楚鍾南的聲音一步步加大:「漢人是什麼?自炎黃二帝以來,夏、商、周,爾後有秦!大秦!……秦皇掃六合,虎視何雄哉,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大秦鐵騎,縱橫無敵!秦始皇遣大將蒙恬。北卻匈奴七百餘里,大軍歸國,胡人依舊不敢南下牧馬!大秦之後,有漢!漢武帝劉徹,有大將衛青、霍去病!兩人橫掃草原,匈奴人丟下屍山血海,遠遁西方萬里之遙,少數留下的,也只能屈從於大漢的意志,老老實實地為大漢王朝牧馬!自那以後,漢,就是強大,就是高貴,就是無敵!漢,就是一個全天下最偉大的民族!」

  「從那以後,不管是哪一個朝代,不管是誰做皇帝,中原百姓,都以漢人自居。……匈奴之後,草原被突厥人所佔,屢犯中原,唐皇李世民遣大將李靖率軍出征,結果,李靖以六十高齡,只率三千精兵,於大雪漫天之際,翻過茫茫陰山,橫掃突厥王廷!突厥大汗膽戰心驚,駭然而降。最後,被唐太宗拉到酒席上給自己跳舞!……漢人之威,威震天下!」

  「漢唐以後,我漢人之中依舊屢出英豪。即便宋代文弱,可他們也有楊家將、岳家軍!楊家將,七狼八虎,威震北疆,楊門女將也一個個威名赫赫,殺得當時的契丹人哭爹喊娘。而今天城外那些女真人的老祖宗,金兀朮,帶著幾十萬大軍,碰到岳家軍之後,就被殺得血流成河。以至於在那之後,金兵只要一聽到岳飛的名字,就直呼岳爺爺,百萬金兵,聽到岳家軍,就說撼山易,撼岳家軍難!

  「我不知道這裡還有沒有漢人,也不知道大明國有沒有漢人。漢人,被人打上門來,就算不滅了那人的滿門,也打得他們叫我們祖宗!」

  「可剛才呢?我看到的,只是聽到城外來了一千女真韃子,就嚇得哭爹喊娘的要逃跑的人!渾沒有發現自己不比他們人少!而這些人在之前的幾年,成千上萬的被那些女真韃子趕離了家園。他們的家人被那些女真人無辜殺害,妻子受人凌辱,孩子被拉去當了奴才……可他們根本就沒有發現,女真人比他們少,少地可憐。只要他們一人一把刀,就能把這些女真韃子趕回他們的白山黑水中去繼續當野人-

  「或許,這些人可以稱為大明子民,可是,他們沒資格稱為漢人!」

  「漢人,沒有挨打不還手的習慣!漢人,沒有孬種!」

  聲音越來越大,楚鍾南的怒氣也越來越盛!

  城牆下的人群有些壓抑。

  良久……

  「楚先生,你這話是啥意思?俺聽不懂!」

  某人冷汗直流!城牆上的磚皮也瞬間被抓下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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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朝鮮風波(9)─放火焚城


  「誰?剛才是誰說的?你給我站出來,站出來!!!」

  短暫的停頓之後,楚鍾南突然很沒有形象的朝著城牆下的人群吼了起來,要不是有孔有德跟西賽在後面緊緊地拉著,沒有人會懷疑他會氣得直接從城牆上跳下去。而且,他那脖子伸得……就像是一個氣急敗壞的「流氓」。

  「王八蛋!什麼時候了還裝慫?還有沒有卵蛋?你們在遼東多少年了?被女真人燒殺搶掠,不是伸出脖子等著殺,就只知道跑,跑,跑──」

  「你跑啊,你能跑到哪兒去?現在那些韃子又追來了!」

  「一幫沒出息的玩意兒。自己辛辛苦苦幾輩子的土地,被一群野人搶了,居然連個屁都不敢放!」

  「你們幹嘛要跑?你們比他們人多,他們只有十幾萬,你們有幾百萬!他們是狼,你們為什麼就偏偏要去當羊?就是羊,幾百萬隻羊,一人一下,頂也頂死那群狼崽子!」

  「母雞還知道護崽兒呢!你們他媽的連母雞都不如。漢人……?就算你們逃過了這一回,能回到大明,也別叫自己是漢人。你們他媽的污了這個名號!……因為你們丟了臉!丟了你們全家的臉!丟了你們祖宗的臉!」

  「跑啊!反正現在韃子大軍還沒到,你們跑啊!」

  「就學那位,對,就是那位,朝─鮮─國─平─安─西─道─的─節─度─使─李碚基李大人!學他……跑啊!怕什麼!不就是打不過嘛?大不了你們就投降過去,說不定還有機會去祖墳那邊兒上上香,給祖宗說一聲,說你們給韃子當奴才了!還要剃了頭髮,換了衣服,祖宗留下的東西,全都不要了!以後連祖宗都不要了!」

  「去啊──」

  「還愣著幹什麼?」

  不管底下目瞪口呆的人們,楚鍾南雙手撐著城牆,低頭看著腳下的地面,氣喘吁吁!

  從沒有這麼累。就算當初做了農奴,被米什卡那混蛋接連使喚好幾個整日,中間再挨上幾頓打,他也從沒覺得這麼累過。可是這一回,他真的感覺好累!

  心累!氣累!

  自己整天東跑西跑,為的是什麼?不就是回家麼?可還沒回到家,卻發現自己家裡的人一個個都是群不爭氣兒的玩意兒!

  往日經過的地方在這個時候重新在他眼前一一浮現:

  冰層水下,頓河大彎曲的農莊,羅斯托夫港口,亞速海,黑海,伊斯坦布爾,地中海,馬賽,巴黎,波爾多,大西洋,英吉利海峽,倫敦,哥本哈根,斯德哥爾摩,波羅的海,莫斯科,西伯利亞,葉尼塞斯克,蒙古草原。……爾後,便是一系列的追逐。兩年多來,他已經幾次在生死邊緣上擦過。最危險的,莫過於格勒珠爾根的那場縱火案。他不願意這樣下去,真的不願意了。

  在歐洲,他孤獨難受,要隨時擔心自己的虛名被揭穿,更要擔心那個所謂的玻璃鏡子製作方法會在什麼時候突然給自己帶來災禍!所以他要回來,不能不回。他一個外來者,根本就沒資格跟那些歐洲本地的貴族們去玩什麼遊戲。他的底蘊不足,所學的知識也經不住正處於文化大發展時代的那些歐洲人長時間的追逐,身敗名裂不是他期望的。

  可是,他沒有想到,自己回來了,卻一直連長城都進不去。殺了努爾哈赤,他後悔,卻也自豪!遇到了林丹汗,他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那傢伙搶走了他幾乎所有的財產,卻沒有殺他,反而把他做過的事情宣揚了出去,讓他成了英雄,可也讓他正式成為後金國的生死大仇。還把他安排給齊賽諾延,間接讓自己成了那混蛋殺害科爾沁左翼幾乎所有蒙古台吉的替罪羊!

  逃竄!再逃竄!

  草原,河流,深山,老林……他在歐洲轉了一個圈後,又在中國東北轉了一個圈!

  而現在,就在他剛剛以為自己已經逃出生天的時候,多爾袞那狼崽子卻又來了!指名要殺他!

  他還沒法逃!

  因為,為了保命,那些朝鮮人肯定不讓!

  他想拚命,可又發現,自己人單力孤,根本就鬥不過城外面的那個小小少年!

  ……

  「操他媽的!」

  楚鍾南恨恨地一拳砸在了城牆上。

  「拼啦!腦袋掉了不過碗大個疤,我劉家屯幾百口人,被努爾哈赤那老韃子殺得只剩下兩個,我還跑什麼?幾百條人命,一條是一條,老子要那群畜牲還回來──」

  「沒錯,不就是一條命嘛。老子全家都被韃子殺了,不報仇雪恨,老子還算是人嘛!」

  「報仇!」

  「報仇──」

  一個、兩個、三個……越來越多的聲音加入到對女真人的仇恨宣言之中。而當人數積聚到一定數目的時候,整個城牆下面都被沸騰的聲音填滿了,包括朝鮮人在內,人們似乎要用自己的吼聲把這擋在面前的城牆掀翻,然後殺向對面的女真營地!

  面對這個景象,楚鍾南沒有抬起頭來,可他卻突然有點兒想哭!

  他以前曾看過一篇文章,說中原被滿清征服的原因,有很重要的一條,就是歷代的封建王朝閹割了中國老百姓的血性。雖然在抵抗滿清入侵的時候,也出現過許多寧死不降的烈士,而在史可法的帶領下,揚州軍民艱苦卓絕地抵抗清軍三個多月,使得城破之後,清軍氣急敗壞到屠城發洩。可是,起來反抗的人們只佔當時中國老百姓總數很少的一部分。經過太多的災難、殺戮,以及血性的閹割之後,老百姓不懂得什麼叫做國家,不懂得什麼叫做抵抗,在敵人舉起屠刀的時候,他們甚至還主動地把脖頸伸到了敵人的刀下……

  就像剛才,他說到最後,覺得自己都有些熱血沸騰了,可結果卻只是換來了一句「俺聽不懂」!

  是聽不懂嗎?

  他絕不相信。至少,沒說話的那些人中絕大多數都會懂!可這些人根本就不說話!這些人根本就不願意拿起武器反抗,只想在敵人攻破城池之後,主動地歸順,或者躲避起來保住自己的小命。儘管他們都十分清楚,敵人如果勝利了,有極大的可能會拿起刀砍下他們的頭顱,搶走他們僅剩的財產。

  可現在,他不再難受,也不再失望了。因為,他聽到了那些血性的聲音。

  「那個李碚基要拿我們兩人的命去保住他的命,我們不在乎。可是,女真韃子是什麼脾性大家都清楚。努爾哈赤剛剛起兵的時候,勢力不強,每佔一個地方,都對漢人好的要命,可等他的後金國建起來之後呢?等他把大明朝廷的勢力趕出遼西以後呢?……那老韃子他娘的眨眼就翻臉了!就在復州!十幾萬人,十幾萬啊…… 被那幫雜種屠了個乾淨!全殺啦──」

  「憑什麼那些韃子要殺那麼多漢人?那老韃子說……因為復州人要造反!造反……我操他祖宗!」話總算沒有白說,城下的反應越來越熱烈。孔有德接到了楚鍾南的示意,滿面悲烈地站了出來:「老子是大明參將,我們的兵就在遼東海邊兒,復州百姓要造他們女真韃子的反,我怎麼不知道?可一句話,就那麼一句話,那老韃子就殺了十幾萬人!憑什麼?老子告訴你們一句話:因為咱們人多!」

  「遼東遼西,大明子民幾百萬,他女真滿族上下,連吃奶的孩子,燒火的老媽子算上,也才他娘的十幾萬。那老韃子怕咱們哪一天回過神兒來,輕輕一巴掌,就能把他滿家老小砸成泥!所以,他要殺人!把咱們的人殺得差不多了,他才能過得安穩!」

  「你們還想跑?你們以為你們能跑到哪兒去?現在跑到朝鮮的大明子民已經差不多幾十萬了,這裡的船就算再多,能送多少人去大明?可現在辮子兵已追過來了!……你們的兩條腿,能跑得過他們四條腿嗎?啊──」

  「老子跟楚兄弟逃不了,我們一個殺了努爾哈赤,一個燒了赫圖阿拉……那李碚基怕死,聽了外面那些辮子兵的話,不敢,也不願意放我們走!那我們就跟他們幹!……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兩條胳膊兩條腿,拿起刀,逮著長辮子的就砍,誰怕誰?」

  「說的好!」孔有德的話音剛落,城下就突然有一個年青人跳了起來,把自己的破破爛爛的衣服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大聲叫了起來,「與其被人追上砍死,還不如拼上這條命。反正都是死路一條,殺一個夠本兒,殺兩個還他媽的倒賺!」

  「老子的家當全被韃子搶了,就算到了關內也沒誰能指望,還不如現在就跟韃子拼啦……」

  接到孔有德的眼神,又一個年青人跳了起來。

  「算我一個!」

  「還有我!」

  「就是,咱們人多,怕他什麼?」

  時間比較倉促,安排的也有點兒緊張,有點兒狗血。可楚鍾南依然有些佩服自己的急智。看著那一個個從人群中走出來的漢子,他感覺自己的心跳漸漸地安穩了。一千人又怎麼樣?朝鮮人指望不上,他就不會找自己的同胞了?東北人的血性是聞名的,他就不信這些遼東漢民就沒兩個有種的!何況,老天爺那王八蛋也似乎並不是太絕情絕義,這兩天的定州,漢人幾乎隨處可見,這些可幾乎全都是被女真人趕離了家園的遼東漢人啊。

  「定州的漢人這麼多,是不是有什麼事兒?」

  ********************

  三百六十七人,本來不只這麼多的,可是,李碚基一直就呆在城下看著。看到城下跳出來的漢人越來越多,他立即派兵阻止了這項招兵行動。不過,三百多人加上那一百五十多名西方戰士,已經不是他敢輕易招惹的了。無奈之下,他只有派兵遠遠地守著楚鍾南,明確地表示自己不允許楚鍾南一行離開定州的心思。

  「能有什麼事兒?來朝鮮的漢人太多,能坐船回去的也就那麼三兩成,其他人,有的連口糧都不夠,哪還有錢坐船?朝鮮人又管不了,大傢伙只好聚到一起,反正,混一天是一天唄。」

  劉采青大口大口地喝著劉德正端過來的稀飯,又一把搶過劉黑子遞過來了雞腿兒,一邊吃喝,一邊含糊不清地向楚鍾南解釋道。誰也沒有想到,他當初被劉德正強行逼離了隊伍,跟幾個夥伴僥倖逃過了蒙古人的手,卻最終在山野中遇到了老虎。結果,一起走的五個人中,兩個被咬死,一個受了重傷,最終也沒能熬到朝鮮。只有他跟另一個叫有財的,好不容易輾轉到了朝鮮,然後一路南下,由義州一直到了位於半島南端的光州。

  「俺們剛到的時候,光州都封了城了。逃難的人太多,城裡根本就盛不下……後來聽說朝廷跟蒙古都要打他們,大家想著可能有戲,就又都想回來。」

  劉采青身邊,一個稍顯矮壯的青年把自己手中的飯碗舔得乾乾淨淨之後,說道。

  「都是我害了你們啊!」

  看著劉采青兩人好像永遠吃不飽的模樣,劉德正抹了一把臉,卻還是禁不住滾滾而下的眼淚。

  「其實你也是為了他們好。」楚鍾南歎了口氣,沒再打擾久別重逢的劉家人,站起身來走向了正在看著那群新加入的「士兵」吃飯的孔有德:「有沒有辦法?」

  「都沒打過仗,人又少,就算突圍也難!那多爾袞既然敢放話,後面肯定還有大軍。寧邊跟平壤雖然近,援兵卻肯定比不上韃子的兵快。到時候只要那多爾袞一出手,定州……」孔有德搖了搖頭:

  「守不住!」

  「這個我也想得到,不過咱們兩個已經是必死之局,拚一拚總沒有壞處!」楚鍾南答道。

  「是這個理兒,可怎麼拼啊?」孔有德無奈地苦笑:「老子這輩子打仗,只知道猛打猛衝,打不過就跑。可現在外面有韃子,裡面有朝鮮人,跑都跑不了!」

  「那就把局攪渾!讓他們都注意不到咱們。」楚鍾南淡淡地說道。

  「怎麼攪?」

  「放火!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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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朝鮮風波(10)─放我生路

  「你瘋了?那幫朝鮮人要是知道了,非得跟咱們拚命不可!」孔有德被嚇得差點兒大聲叫了出來,看了看那些正在吃飯的人們,急忙又把楚鍾南拉到了偏僻處:「你該不是放火放上癮了吧?剛燒了赫圖阿拉,又想燒定州。這裡可不是韃子的地盤!」

  「管他那麼多,這關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反正定州是肯定擋不住韃子的進攻,與其把這城池留給敵人,幹嘛不乾脆燒個乾淨?反正,朝鮮人也不見得就是咱們的朋友!」楚鍾南森然說道。

  「兄弟,話不能這麼說……」孔有德還想勸解一二,可楚鍾南卻不容他多說,擺擺手便轉身而去。

  「我去找李碚基!」

  「你找那傢伙幹什麼?」孔有德越發的不明白楚鍾南在想什麼了,想燒了人家的城,難道還要先打個招呼?

  「讓他給咱們招的人配上兵器,總不能看著咱們赤手空拳地幫他守城。」楚鍾南說道。

  「可……」

  「這邊現在沒個帶頭的,你先在這兒看著,我帶幾個人過去就行。」楚鍾南不等孔有德說話,又接著吩咐道。

  「就帶幾個人?你不怕那傢伙把你抓起來?」孔有德急道。

  「現在韃子已經打到了定州,他要是再抓我,那就只能證明他是想叛國投敵,我看他還沒這個膽子!」

  「喂……」

  ……

  孔有德不知道楚鍾南到底是怎麼跟李碚基說的,他覺得這麼直接找過去是很危險的。但是,事實卻並不像他想的那樣糟糕。李碚基並沒有如他預料那般為難,很快就為他們的人準備了武器,這很是出乎了他的預料之外。而緊接著,朝鮮兵就把南城門讓了出來。按照那個叫朴東翰武官的說法,就是多爾袞正在南門外紮營。所以,他們相信楚鍾南跟孔有德兩人會拚命守護城門,絕不會放敵人進來,也絕對相信對面的多爾袞不會放他們逃走。對此,楚鍾南的評價是:自作聰明!

  「他不是自作聰明,而是料定了咱們會替他拚命!」孔有德無奈地說道。

  「誰說我要拚命的?就算拚命,也絕不會對他有屁大點兒好處!」楚鍾南冷哼了一聲,叫過了劉黑子。「給你個任務,非常危險,可能會丟掉性命,你敢不敢去?」

  「敢!」劉黑子很乾脆。

  「那好,今晚……」

  ********************

  「世事無絕對!俺們大人說啦,只要十四貝勒放他一條生路,他就會打開南門,獻出城池!」

  晚上,多爾袞的大帳。

  看著眼前這個穿著粗布褂子,臉上留著一道猙獰的傷疤,眼睛中不時地流露出緊張卻又滿含仇恨的目光的漢人,多爾袞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一座定州城就想換一條命?楚鍾南難道不知道,他的命現在比半個朝鮮都值錢?」

  「嗯……俺們知道自己的命值錢。可他說啦,你放他走,對你,對你們兄弟仨,都有好處!」劉黑子努力地瞪大眼睛,裝出一份氣勢十足的模樣。可是,面對眼前這個只有十四五歲的小韃子,他卻始終鼓不起應有的氣勢來,只能硬充!

  「放屁!」多爾袞輕輕冷哼了一聲。

  「哼,愚……愚蠢!」劉黑子仰起下巴,又是一副不倫不類高傲的模樣。

  「我愚蠢?」多爾袞猛得站立起來,招過衛兵就想命令把這信使拖出去砍了。可是,話未出口,他卻又冷靜了下來:「我怎麼愚蠢了?」

  「俺們大人說啦,你要是不聽他的話,就是放著西瓜不吃,非要去撿芝麻。真要那樣,你不蠢,誰蠢?」劉黑子一本正經地說道。

  「放屁!這世上還有什麼好事兒,能比殺了他,報卻殺父之仇更有好處?」多爾袞冷冷說道。不過,話雖然這樣說,語氣雖然也十分森寒,他卻對楚鍾南的想法突然有了點兒興趣。那傢伙殺了他父親,當著上千人的面詛咒了他母親,居然還敢在這個時候派人來談判,信使還敢這麼強勢。這種行為很詭異,同樣也很讓他費解,以致於他很想瞧瞧楚鍾南能有什麼辦法讓自己放棄殺人的決心。

  「這還不簡單?對你們這種人來說,殺父之仇算個屁?你們要的是:兵權!大功!」劉黑子表情木訥,皺著眉頭,好像是在背書。

  「什麼意思?」多爾袞一愣。

  「大人說啦,你這時候抓了他,頂多就是報了殺父之仇,得點兒名聲。可皇太極的勢力比你們強的多,所以,後金的汗王之位打死也輪不到你。可只要那啥四貝勒當上了後金汗王,就有的是手段收拾你們兄弟仨。誰叫你們一沒功,二沒勞,還招人嫉恨來著?收拾你們,恐怕還正讓人心頭解氣呢!再者,這年頭,誰的拳頭大,誰才是老大,誰才能說話算數。誰會冒著得罪新汗王的危險幫你們說話?大人還說,皇太極手下有個叫范文程的漢奸……」

  「范文程?你怎麼知道?」多爾袞駭然大驚。范文程的名字即便是在大敗林丹汗之後,也依然沒有幾個人知道,就連他也是在得到了阿巴亥的通報之後才知曉的。可楚鍾南不過就是一個逃亡者,他又是怎麼知道的?難道這個殺了父汗的傢伙,竟是有預謀的不成?那豈不是說……不知不覺間,多爾袞竟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俺不知道。大人就讓俺跟你說,那范文程鬼心眼兒多得緊,見利忘義,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連祖宗都不要了。你要是不小心,恐怕被他玩死了都不知道。」劉黑子恨恨地說道。

  「這個我清楚!」多爾袞煩躁地揮了揮手。他當然知道范文程鬼心眼兒多,據阿巴亥探知的消息,這個漢人可就是幫助皇太極取得那場大勝的最重要的謀士。

  「你真知道?」劉黑子瞪大了眼。大人還真神了!說的居然是真的。

  「接著說!」多爾袞沉聲說道。

  「接著說?噢,那個……俺們大人說啦,你放他走,就可以借口為父報仇,對朝鮮整個兒的宣戰。只要一天抓不到俺們大人,不管那些人說啥,你都有理由不撤兵,還能借口說自己兵力不足,向皇太極那邊要人。兩黃旗六十五個牛錄,再加上你老子留給你的鑲白旗十五個牛錄,你說不定都能要過來。那時候,你們兄弟仨可就是八十個牛錄的兵力!……皇太極才剛剛打敗蒙古人沒多久,肯定顧不到這邊兒,你就能趁空兒掌握一支大軍。如果你再爭氣點兒,把朝鮮給打下來,那到時候就可以割據朝鮮,跟皇太極分庭抗禮。到時候,不僅能保住你們兄弟仨,說不定連你們在遼陽的老娘也不會有事兒!……那個,就這些了,俺們大人就讓俺說到這兒。」

  「哼,說的倒是輕巧。」對朝鮮宣戰容易,可要兵和割據,又怎麼會那麼簡單?即便是有母親在遼陽幫忙,自己這回出兵朝鮮,不也是暗中付出了許多麼?多爾袞冷哼道。

  「輕巧歸輕巧,你不試,就沒機會;試了,說不定就能賺個大的!當然了,你如果沒那本事,那就趁早別試,免得畫狗不成反類……不對不對,那個什麼來…… 噢,畫葫蘆不成,反畫成了瓢兒!沒吃到羊肉,反惹一身騷!」劉黑子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把該說的都說出來了,沒白辜負大人一番教訓。不過話說回來,大人還真是神明,他咋就知道這多爾袞會說他的那些話「輕巧」,還預備了這麼長一句等著呢?

  這話說的真是掏人心窩子啊。

  ……

  沒劉黑子那份閒心,多爾袞卻是真的被楚鍾南這句話把心中的一股子野心給招了出來。可是,野心歸野心,多爾袞依舊有些舉棋不定。他抬起眼睛盯著劉黑子,希圖從這個信使的眼睛裡知道些什麼。可現實卻讓他失望了,劉黑子看到他的眼神之後,居然眼珠子一瞪,跟他比起了眼力,這分明就是個莽漢!

  「試,還是不試?」好艱難的選擇。多爾袞很想派快馬回遼陽向母親求教,但他也知道這不可能。可是……那楚鍾南說的對,眼前確確實實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如果能趁機佔據朝鮮,就算不能跟皇太極分庭抗禮,以後後金國中也沒人敢再瞧他不起。他們兄弟也就有了倚仗,皇太極也不能隨意地對付他們了。但是,事情有這麼容易嗎?

  「想好了沒?俺還得趕緊回去給大人回信兒呢!」看著多爾袞在自己的「逼視」之下「膽怯」地收回了目光,劉黑子忍不住有些得意洋洋。貝勒爺又咋了?還不是沒瞪過自己!

  「你去告訴楚鍾南,今晚四更,本貝勒在城外等著他的信號!」

  「嗯,說話算話!可別到時候不來,沒的丟了你老子的臉!」劉黑子撇了多爾袞一眼,傲然地仰起下巴,在旁邊親兵的引領下離去。多爾袞沒心情跟這個粗人計較,看他走了之後,立即又對身邊的戈什哈下令:

  「立即召集諸位參佐領來我大帳議事!」

  ********************

  夜半。定州南門。

  楚鍾南跟孔有德兩人站在城牆上,臉上無比地凝重。孔有德是反對楚鍾南的做法的,可惜勸不住。因為,楚鍾南手裡的實力決定了他才是新成立的漢軍隊伍的掌權者。而楚鍾南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也完全沒理由再去賣任何人的面子。而劉黑子的安全回歸也讓孔有德整個兒的有些癡呆,到現在還沒回復過來。

  「大人,采青叔回來了。」

  「大人!」

  隨著劉黑子的聲音,劉采青滿頭大汗地走上了城牆。

  「怎麼樣?」楚鍾南沒有回頭,只是開口問道。

  「那李碚基接到小的報信兒,叫咱們不要妄動,一切等他的消息再說。」劉采青答道。

  「黑子!」

  「大人?」

  「四面的暗哨有沒有發現朝鮮的兵馬調動?」

  「還沒動靜!」

  「看來,果然如你所料,李碚基這傢伙是想玩一招黃雀在後!」孔有德說道。

  「我以前給人當跟班兒的,還寫過書,自然得多琢磨琢磨人的心思性格。李碚基這人膽小怕事,做事猶豫不前。他現在對多爾袞是又恨又怕,有我幫他打前站,設伏引韃子兵進城,他就算心裡知道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也一定很想試一試。反正,他早就不願意守著這座定州城等死了。這一招失敗了,他可以把責任推到我的頭上;成功了,可以報一箭之仇,將功折罪。這種穩賺不賠的生意,就是他這種人最喜歡做的。」楚鍾南冷笑道。

  「大人,那咱們現在怎麼辦?」劉黑子問道。

  「現在什麼時候了?」楚鍾南問道。

  「三更快過了!」劉采青看了看月色,答道。

  「咱們的兄弟都躲起來沒有?周圍的百姓都清空了嗎?」

  「兄弟們都安穩著呢,百姓也清空了!一聽說要用他們的房子打埋伏,那些朝鮮人跑得比誰都快!」劉黑子不屑地說道。

  「那就打開城門,放火!」楚鍾南厲聲下令道。

  隨著楚鍾南的一聲令下,定州南門附近迅速地燃燒起來。跳躍的火焰,映得周圍一片通紅。

  ……

  「貝勒爺,怎麼辦?衝不衝?」

  城外,多爾袞已經帶人悄悄地摸到了城牆附近,卻沒有想到會遇到這種事情。他早就想到楚鍾南會埋伏下陷阱,可是,那火絕對不單單只是一座城門在燒。如果有埋伏,有必要放這麼一場大火嗎?這麼大的一場火,裡面如何藏得住人,而且,火勢如果控制不住,恐怕整個定州南城都要被燒個精光。而且,如果是陷阱,楚鍾南為什麼不在約定的四更天放火,而是在三更?

  「貝勒爺!?」蒙噶裡等人急得眼睛通紅,「再不衝,等火燒起來,咱們想衝都衝不過去了,您快點兒決斷吧!」

  「你先帶一百人衝進去,要快!」時間不等人,多爾袞也有些沉不住氣了。打下定州的時機就在眼前,他實在是不願意就此放棄。

  「奴才遵命,絕不讓那個姓楚的逃了!」蒙噶裡大喜,揮手帶了一百名手下,呼嘯著向城門衝了過去。

  而與此同時!

  李碚基一身戎裝,身邊圍著幾個差不多同樣裝束的朝鮮武官,正指著那騰空的火焰渾身顫抖:

  「喪門星,喪門星──,我怎麼會相信他?他這哪裡是誘敵深入,分明是已經跟城外的女真人勾結在一起,想要亡我定州!亡我定州啊!」

  話一說完,李碚基突然頭一歪,身體往後就倒。旁邊的朴東翰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他。

  「大帥,您怎麼了?這個時候您可千萬不能出事啊。」

  「莫,莫要管我。速速出兵,攔截女真人,萬萬不可讓他們衝進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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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朝鮮風波(11)─朝鮮戰敗


  1625年,亦即大明天啟五年,八月,後金十四貝勒多爾袞率輕騎一千夜襲定州,並放火焚城。朝鮮平安西道節度使李碚基雖率眾力抗,終不能勝,僅帶數騎逃出定州,前往平壤求援。爾後,朝鮮國王李昖糾集各地兵馬兩萬人,寧邊大都督府出兵一萬兩千,共同夾擊定州。面對這種形勢,多爾袞集結本部五千兵馬,於朝鮮重演其父努爾哈赤「憑你幾路來,我只一路去」的游擊方針,率領本部兵馬五千,先破寧邊援軍,爾後主動退卻,引平壤援兵進攻。平壤援兵「收復」定州,士氣大振。卻不知,在位於定州與義州中部的鹽川地方,多爾袞得到了乃兄阿濟格的援兵。

  九月初,雙方在鹽川城外列陣。激戰不到兩個時辰,朝鮮大軍便抵不住女真騎兵的強大攻勢,主將姜躊率先敗逃,兩萬大軍樹倒猢猻散。多爾袞與阿濟格兩人率軍緊追不捨,再克定州、安州、順川,兵鋒直指平壤。朝鮮君臣大恐,國王李昖派大臣樸告知多爾袞,表示願意和談,請其罷兵。

  而就在此時,後金遼陽傳來消息:皇太極稱汗!二貝勒阿敏已率鑲藍旗部分兵馬與新降蒙古兵,共一萬餘人渡過鴨綠江,「支援」多爾袞兄弟!

  ********************

  朝鮮半島東側有兩條山脈,北為咸鏡山脈,南為太白山脈(亦稱大白山脈),兩條山脈縱貫南北,將整個半島與日後的日本海相隔開來。現在,楚鍾南已經領初步領會到了日後志願軍同志們的辛苦。因為,就在多爾袞兄弟幾個跟朝鮮人在朝鮮西部平原地帶大戰的時候,他已經帶著人手遠遠地遁入到了咸鏡山脈之中。

  其實,他的本意是想南下的。當夜趁著朝鮮兵與女真兵交戰的空隙,他們順著城牆根兒離開了南門,然後打破東門逃出了定州。不過,他的目的雖然只是逃跑,卻已經被某些人當成了是定州失守的「罪魁禍首」。而且,多爾袞本就沒打算放過他。雖然主力去進攻了定州城,卻依然在四門布有斥候。就在他們逃出定州後不久,就有一隻斥候小隊盯上了他們。之後,這支小隊又變成了一支上百人的騎兵。兩隻隊伍一追一逃,因為騎兵速度太快,楚鍾南又是在女真跟朝鮮人中間兩面不討好,南下的意圖被徹底摧毀,只得一路向東,最終進入了太白山脈。而這一路的艱辛,在楚鍾南帶人打出定州之前,是萬萬沒有想到的。

  如果僅僅只是原來的一百多人。加上新招收的三百多名漢人也就罷了,可楚鍾南沒有想到,在寧遠……沒錯。就是寧遠。每每想到這些城市名,楚鍾南就忍不住一陣氣悶,因為朝鮮學中國學得也太徹底了些。袁祟煥那邊正守著一個寧遠,他們自己也在國內安了一個,此外,義州、定州、黃州、安州……這些地名在中國境內都有。就連漢城,其實也是叫做漢陽的。當然,如果僅僅只是這樣的話,楚鍾南只會覺得自豪,朝鮮人模仿中國都模仿到了這種程度,只能說明華夏文化的強大。可如果再往後,想起日後韓國某些人的嘴臉,楚鍾南卻覺得這幫人根本就是在剽竊!

  說多了。

  其實不僅僅是在寧遠,自從離開定州開始,楚鍾南這支隊伍就像是一塊大號的磁鐵,不停地吸引著那些散落在朝鮮各地的漢人。努爾哈赤當年下令屠殺漢人,遼東大批漢民逃入朝鮮,人數多達數十萬,可能夠從朝鮮坐船回到大陸的,卻只有十幾萬人。剩下的大批漢人,又有一部分融入到了朝鮮社會,在這裡紮下了根基;可是,朝鮮終究國小民寡,又還是處於農業社會,本就不足的耕地根本就無法在短時間內滿足突然增加的數十萬人口。雖然朝鮮君臣已經下了不小的力氣,卻依舊有著大批地的人四處流浪。尤其是在聽到努爾哈赤被殺,大明與蒙古又同意起兵征伐後金的消息之後,這些原本聚集在朝鮮半島南部的漢人又紛紛北上,希望能夠在後金戰敗之後,於第一時間趕回自己的家園。劉采青跟劉有財這兩個劉家屯的「殘餘分子」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到達定州的。

  可事實卻是殘酷的。

  明軍因為朝廷的掣肘未能出兵,而蒙古人卻敗在了皇太極之手。後金不僅沒有弱下去,反而愈加的強大。

  所以,許多漢人變得失魂落魄。回家無路,只有重新南下。可在朝鮮蹉跎了這麼長的時間,留在朝鮮的漢人大部分都已經沒有多少財產,又南南北北地躥來躥去,數不清的人都破產了。許多人連南下的口糧都不夠,只有待在北部的一些城市裡找些活計餬口,而更多的人則因為找不到事作,只能流浪,或者乞討!

  這個時候,楚鍾南這麼一支突然出現由漢人帶領的隊伍自然就成了這些人的目標。

  在寧遠,楚鍾南就無奈地接收了七百多名面黃饑瘦的漢人百姓,其中有一半是老弱婦孺。之後,在孟山、在永興,又有五百餘人加入,整支隊伍,已經差不多接近兩千!

  ……

  「再接著往下走,咱們還能撐多久?」

  站在山路邊的斜坡上,看著自己手下這支稀稀落落地排起了差不多兩三里長的隊伍,楚鍾南只覺得渾身無力。他只是想找個地方坐船而已,可這一下子來了將近兩千號,得用多少船?可要讓他就這樣放棄這些人,他又做不到。他可以在大敵壓境的時候坑一把朝鮮人,但對自己的同胞,他下不了這個狠心。何況,兩千人也未必就運不走。孔有德跟他說過,去年的時候,毛文龍曾派屬下游擊將軍王輔、時可達率兵五千,進入朝鮮東北之咸興府。並要求朝鮮沿途準備糧草。雖然朝鮮以北道荒歉,人民鮮少為由沒有答應。可最終,王輔與時可達還是帶著五千人到了咸興,意圖攻擊後金東部邊界的輝發。雖然這場行動最後失敗了,可在咸興,毛文龍還是有一定的勢力地,咸興庶尹還是個漢人舉子出身。

  所以,他們如果能夠到達那裡,既可以暫時躲開烽火正盛的朝鮮西部,也可以佔據一塊地方休養一二。而咸興本就臨海,是朝鮮北部有名的漁業城市,在這裡,他們說不定還能找到急需的船隻。現在的朝鮮,因為女真人的突然入侵,西部平原沿海,已經沒什麼船隻敢於靠岸。雖然再往南一些還有些船能堅持一二,可楚鍾南已經得罪了朝鮮人,兩千多人的隊伍行進起來又極為緩慢。如果南下的話,不說能不能得到船隻,就算朝鮮人肯撥付幾條大船,恐怕等後金大軍殺到漢城,他們都還沒走到港口呢。

  「在沿途的幾個地方買了一些糧食,可就算節衣縮食,也只夠兩天。再這樣下去,就只有殺馬了!」劉德正站在楚鍾南身前稍稍靠下的位置,聽到這話後無奈地歎道。

  「殺馬?沒了馬,等那些辮子兵追上來,上哪兒逃?」楚鍾南問道。

  「咱們不已經把他們打退了嗎?」劉采青站在楚鍾南另一邊,聞言問道。自從漢人開始成為這支隊伍裡的絕對「主力」,他們父子倆的地位就直線上升。因為是一直跟隨著楚鍾南的「元老」,這將近兩千的遼東老鄉如果有事,都會先向劉德正報告一聲,就算有外人想加入,這些人也會先指導這些想加入的同胞去找劉德正,再由劉德正向「楚大人」稟報。而劉采青因為是劉德正的兒子,自然也就沾了老子的便宜,成了隊伍裡的一號人物。

  「那一次我們只是殺了七十多個追兵,他們還有最起碼二十名戰鬥力完好無損的騎兵。根據沃爾姆斯他們的偵察,這些人依然在我們的身後緊緊地追逐著。」相比起劉氏父子,美洛妲卻是一直站在楚鍾南的側後方。

  「那就再埋伏他們一回。這些韃子,不多砍他們幾刀狠的,就不知道疼!」劉采青憤憤地叫道。

  「你當他們屬狗熊的?」楚鍾南沒好氣兒地瞪了劉采青一眼。多爾袞派來這支追蹤的人馬,明顯是想一直綴著他,等到抽出空來的時候來帶兵過來找他算帳。而這支追兵為了遲滯他們的行動,一路上總是出其不意地搞幾下襲擊,殺了隊伍裡的不少人。所以,上一回,他故意利用一支落後的隊伍做誘餌,打了這支有些粗心大意的傢伙一個伏擊。可因為敵人全是騎兵,為了不引起敵人的注意,當時埋伏的地點地勢又較為平坦,再加上擔任一方阻擊任務的「漢人臨時兵」戰鬥力太差,所以,未能竟得全功,逃了二十多個。現在,這二十多名辮子兵就像是二十幾條幽魂,雖然不再囂張的騷擾過來,卻始終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像是一群吊靴鬼似的,甩也甩不掉。

  「勳爵!」

  楚鍾南幾人在山坡上看著慢慢挪動著的隊伍,從頭開始,好容易才等到在後面墊後的哥薩克與僱傭兵們。而看到楚鍾南等人之後,帶頭的沃爾姆斯卻並沒有上來,只是喊了一聲,然後做了一個手勢。而看到這個手勢之後,楚鍾南的神情明顯的鬆弛了下來:

  「看來大家的心態還不錯。」

  「我早就告訴過你,不用想的太多。」美洛妲看著楚鍾南鬆了一口氣似的表現,搖了搖頭:「在歐洲,僱傭兵被僱傭去參加一場戰爭,有時候甚至要接連打上好幾年。所以,大多數的僱傭兵都會嚴格的遭守與僱主之間的協議。這也是為了他們自己在以後的日子裡獲得更多僱主的青睞。而且,現在是在東方,除了你,他們不能依靠任何人。所以,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太久,他們之中可能會有許多人感到厭煩,可除非遇到不可抵抗的壓力,他們是不會隨便就背棄你的。」

  「可畢竟是我把他們帶到了這個地方。雖然,我原本對他們並不是很有好感,但這兩年多來一直是他們在守護著我,現在的這支隊伍也主要是靠他們保衛,所以,我必須多考慮考慮他們的感受。」楚鍾南答道。

  「你是一個好心的僱主,只是運氣實在是不怎麼樣。」美洛妲笑了笑,藍色的眸子射出了一陣迷彩,讓旁邊的劉采青看得竟有些呆了,幸好劉黑子眼尖,悄悄走過去碰了一下他,才沒當場出醜。可即便這樣,劉采青也不好意思再呆在這裡了,找了一個借口急呼呼地向隊伍前面跑去。在他身後,楚鍾南等人緩緩地跟了上去。

  「希望孔有德已經幫咱們打好了前站……」

  ……

  兩天後,楚鍾南攜一千八百餘人,在大明平遼將軍毛文龍麾下參將孔有德的引導下,進入朝鮮東北部的咸鏡南道所屬的咸興府內。咸鏡道人口稀少,兵力亦是不多,所以,面對這支人數「眾多」的「流民軍隊」,咸興府的朝鮮官員採取了視而不見的態度,任由楚鍾南一行在當地休整。而因東江軍曾多次深入咸興,孔有德這位皮島參將在此地頗有些能量。最終,在孔有德的斡旋下,咸興府官員甚至還將自己所掌握的情報不時地向楚鍾南一行進行通報。結果,在駐紮下來不久,楚鍾南等人就得知了一條非常不好的消息:

  多爾袞與阿濟格兩兄弟已率軍於九月初攻克平壤,並與隨後而至的二貝勒阿敏合兵一處南下。朝鮮君臣得知消息,萬分驚恐。國王李昖將后妃送往江華島避亂。阿敏率軍乘勝前進,攻佔中和,又破黃州,之後遣使到漢城致書迫降。李昖驚恐逃離漢城(這時候好像還叫漢陽),逃到了江華島,並命姜躊、朴雴到後金營中投書議和、乞降。阿敏在致朝鮮國王的回信中表示「如果要和好相處,速派使者來,我願聽之」。幾天之後,阿敏率軍擊破幾支來援的朝鮮軍隊,並進至漢城城外,再次遣使脅和,並提出四個要求:一、捉楚鍾南;二,捉毛文龍;三、割地;四、借兵一萬,助伐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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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早晚都是這一天!

  一個月。

  得到阿敏等人的消息之後,楚鍾南一直生活在惶恐之中。這一回可不僅僅是多爾袞那一千兵馬了。雖然大家離的都挺遠,可對方的人數已經擁有將近兩萬,這樣的兵力,已經不是可以用什麼計謀抗衡的了。而且他在咸興又接收了近千的漢人。雖然,現在整支隊伍已經達到將近三千,可這三千人並沒有太多的戰鬥力,反而讓他無法動彈分毫。

  中國的老百姓都淳樸的,但同樣也有一種所謂的「小民式的狡猾」。後金大軍大舉進攻朝鮮的消息所有人都知道了,隊伍裡的一些人生怕楚鍾南像那些官員一樣棄眾而「逃」,所以,隨時隨地的,總有那麼一些眼睛盯著他的行動,讓他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不過,再不舒服,楚鍾南也只有受了。孔有德在幫忙安置完他之後就已經走了。那傢伙北上鴨綠江,打算順江而下回到皮島去,找毛文龍幫忙。而在這個時候,女真人肯定加強了鴨綠江上的巡視,任誰都知道這是極度危險的行動,隨時都有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所以,對孔有德,楚鍾南雖然讚賞,卻不贊同。可對方執意要走,他只有自己留下。不過,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他也沒有停手。咸興是朝鮮北方一個比較上檔次的漁港,雖然很少有大型的船隻,但也有不少漁船。這些漁船雖然不能遠航,也不能離開近海,但在關鍵時刻卻能夠成為一支極為重要的逃命工具。只是咸鏡道人數稀少,漁船的數量有些不足。無奈之下,他也只有命令手下加緊製造一些,不管粗不粗糙,只要能下海就行。而為了能夠隨時逃命,他又帶著隊伍離開了咸興,到了更加靠近海邊的興南城。

  「那支追蹤我們的辮子兵一直都沒有再出現,但我能感覺得到他們就躲在附近。……可為什麼這麼長時間了,敵人依舊沒有派軍隊過來圍剿我們?」

  興南城不大,人口也只有幾百戶,在咸興府稍南地方!楚鍾南選擇這裡駐紮已經將近一個月,預料中的敵人卻始終沒有出現,這既讓他鬆了口氣,也感到十分費解,他現在最不希望的就是被敵人搞個突然襲擊。

 「可能是阿敏跟多爾袞那兩兄弟都不想讓別人殺了我吧。」楚鍾南想了想,搖頭說道。他現在可是奇貨可居,頸上的那顆腦袋雖然不見得有夠改變皇太極登位的可能,卻在一下程度上可以讓某些人得到巨大的利益。而如果不是愛新覺羅家的兄弟,反而是什麼普通人把他這顆腦袋弄了去,再交給皇太極,肯定可以得到一場榮華富貴。畢竟,在皇太極打敗林丹汗之前,後金各實力派約定的盟誓就是:為努爾哈赤復仇者,方可繼位為新的汗王。

  「等了這長久,為那些辮子兵準備了這麼長時間的一道大餐……難道我們就這樣離開?」沃爾姆斯問道。

  「離開就離開吧,總比整天提心吊膽地待著強!」楚鍾南答道。

  「那好吧。只是,如果依舊向北的話,我們不是又要走回原路了嗎?這條路我們可是已經走過兩回了!」美洛妲有些不滿地問道。

  「那又能怎麼辦?」楚鍾南無奈地苦笑,「這可是民意!」

  「可您完全可不必理會這些傢伙!」圖拉諾夫夾在兩個黑人護衛中間,大聲叫道。

  「可能嗎?如果我不理會,這三千人恐怕立刻就會暴動!而就算他們不暴動,對我來說也將是非常難以對付的事情,這些你應該知道的!」

  「您早在相遇的那一刻,就應該把那一批劉全部殺掉!」圖拉諾夫恨恨地說道。

  「誰都可以成為後知者,但在聖經的記述之中,我卻只知道諾亞這麼一個先知」楚鍾南鬱鬱地說道。他最近確實很不高興,而不高興的源頭,也正是劉德正那一家子。在向咸興跑路的時候,劉德正那老傢伙不知道犯的哪門子「話癆」,把他們在松花江以流域及興安嶺附近的見聞都傳了出去。當然,那老頭或許是出於好心,也或許是出於某種炫耀的心理。可他卻不知道,他的話為那三千多名難民之中某些聰明人提供了聯想的材料。

  無盡的荒野、只要播下種子就能大豐收的豐茂水土;人跡罕至、幾百里難遇人煙的空曠;女真人控制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自由之地……雖然說出來的東西實在是算不得太多,但將近三千逃難的人們卻都被這美好景象給誘惑了。不可否認,聰明人是到處都有了。逃難的人群之中有一群老傢伙,在聽到劉德正的描述之後,幾乎立刻就將那片「北大荒」與關內的情況聯繫了起來。結果,人們吃驚的發現,回到關內,他們要面對苛捐雜稅,面對那些官吏地主們的重重盤剝。尤其是可怕的是,他們現在幾乎已經一無所有。而關內已經聽說有暴民因為災荒而造反的事情了,所以,他們如果回到關內,恐怕連吃食也找不到,說不定比在朝鮮還要過得不如。可是,如果去了那片幾乎沒有多少人煙的地方呢?除了女真人可能會出現的微小機率,他們就幾乎是完全自由的。他們可以任意圈起一片廣闊的肥沃土地,然後自行播種,再然後……就老老實實,好生地過日子就成了!

  中國老百姓辛辛苦苦一輩子求的是什麼?

  不就是幾畝地跟安安穩穩的日子嗎?

  結果,就這樣,在楚鍾南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三千難民的意願就達成一致了。之後,這個意願由劉德正通報給了楚鍾南。楚鍾南當時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差點兒當場就爆發。可是,看到那些隨著劉德正一起來的難民代表,以及那些傢伙眼中期冀之中還帶著一絲狂熱的眼神,楚鍾南知道自己無法反對。雖然他費盡唇舌地對這些人講,說北方頂多只能安全一時,卻不能安全一世。但是,這些人只當他是在蒙人。

  當年當馬仔的時候,他就曾經跟著老大方漸去「視察」過一座礦山。礦山附近有一個村子,村裡的老百姓幾乎都去打工了,家裡地沒人種。可就是那樣,當礦山的一些工人家屬有意無意地侵佔了兩分無人耕種的土地之後,立即就引起了全村人的圍攻!就兩分地,那礦工家屬不過就是想種點兒菜罷了,根本就不沒想過什麼別的,可是,他的侵佔行為還是被那些村民一眼就看出來了。幾年沒有種過的土地,村民依然能夠一眼就看得出有一小片被侵佔了,可見他們對土地是多麼的在意。哪怕就是自己不種,也絕不允許別人有絲毫的侵犯。而現在,差不多三千已經無家可歸的難民,如果得知自己會阻止他們去擁有大片肥沃的土地。那麼,他可以肯定地說,這三千人一定會「造反」。

  「老百姓的心思,在某些時候是不可理喻的。」

  楚鍾南苦笑。他確實曾經想過甩掉這群累贅自己跑路,而且也確實這麼做過。可是,那些人的眼睛一直都盯著他,結果,在他打算跑路的時候,被這三千人包圍了。然後,迎面就又是三千人的跪拜!三千人的跪拜啊!人多人少只是小意思,關鍵是人們在朝他磕頭!……他還能跑嗎?

  ********************

  後金,遼陽!

  皇宮!

  阿巴亥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銅鏡裡的美人,那就是她。一身的大妃盛裝,既莊嚴,又美麗,一點也讓人覺不出她已經是一個三十六歲的「老」女人。

  「大妃……」阿巴亥身後,那位經常跟著她的嬤嬤,看到她左右輕輕轉動著欣常自己的美麗身姿,忍不住流下了淚來。

  「早晚都是這一天而已,沒什麼好傷心的,別哭了!」透過鏡子,阿巴亥把自己微笑的神情映到了嬤嬤的眼中,「皇太極在幹什麼?」

  「大汗正在殿上接見眾位王公貝勒和一眾臣子!」嬤嬤悲聲答道。

  「那倒是正好,也省了我一番力氣。」阿巴亥微微歎了口氣,又最後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走吧!」

  ……

  皇宮正殿!

  皇太極坐在汗王的大位之上,心滿意足地看著那些侍立在下面的貝勒以及大臣們。他已經即位一個多月了,號天聰汗!後金上下沒有人對他的繼位表示異議,包括阿巴亥在內。不過,沒有人反對,卻並不代表他這一個月過的輕鬆。

  多爾袞與阿濟格突然出兵朝鮮,幾乎將兩黃旗盡數帶走,致使南線兵力空虛,明軍蠢蠢欲動。無奈之下,他下令自己的正白旗與阿敏的鑲藍旗對南線進行補充。但是,范文程卻又在這個時候告訴他,必須限制多爾袞與阿濟格的力量,不能讓他們立下太大的功勞,否則,這兩兄弟打下朝鮮之後,如果就地割據,日後必然勢大難制。所以,他只好再強忍著不舒服,將阿敏派去「指揮全軍」。

  為什麼不舒服?因為,剛剛跟他一起打敗了林丹汗的阿敏愈發的囂張跋扈,不僅在分攤戰利品的時候多搶多佔,即便是在他繼承了汗王之位之後,也依舊對他沒有多少禮貌。甚至還直接給他說:我與眾貝勒共議你為汗王,你即位後,讓我出居外就藩就行了。沒錯,他當初是說過「八貝勒共主國政」,可這並不代表著他在這個時候依然還願意那樣做,更加不可能允許有人以「就藩」的名義行割據之舉。何況,如果沒有他皇太極,四大貝勒恐怕已經被阿巴亥那個女人玩死了,哪輪得到你阿敏這樣囂張?

  可是,因為他不能及時地前往支援,代善跟莽古爾泰依舊未能打敗齊賽,兩軍還是沿著腦溫江對峙,而杜度、碩托等人明顯又沒那個本事壓制得住多爾袞跟阿濟格那兩個小崽子,且這些人的忠誠度也還有些問題,所以,他只有派阿敏出馬,自己卻留在遼陽主持大局,爭取像范文程所說的那樣,盡快地掌握中央主政之權!

  「濟爾哈朗!」看著殿下的一批臣子,皇太極的目光不住地游移著,終於,落到了一個約摸不到三十歲的年青人身上。

  「奴才在!」

  聽到皇太極的呼喚,濟爾哈朗立即從隊列中走出來,在殿中站定,對著皇太極抱拳應道。

  「大貝勒與三貝勒與蒙逆齊賽對峙於腦溫江已有數月,那齊賽膽小如鼠,卻因腦溫江夏汛倖存至今。本來,只需再等待一段時間,本汗相信大貝勒與三貝勒定能一舉渡過江去,打敗此人。然時間不等人,南線明軍已經異動,本汗等不得了。今令你率本部兵馬由蒙安塔出兵,繞道渡過松花江,由背後突襲齊賽,為大貝勒跟三貝勒大軍渡河創造機會……你可願去?」

  「悉聽大汗吩咐!」濟爾哈朗大聲應道。

  「好!若你大功歸來,本汗便晉你為和碩貝勒!」皇太極大聲笑道。

  「和碩貝勒?大汗,這……萬萬不可,奴才不敢拜受!」濟爾哈朗嚇了一大跳,急忙跪了下來。代善那幾個人也不過才是和碩貝勒而已,他有什麼本事敢與其持平?那不是沒事兒找抽嘛!

  「哈哈,我知道你心中想的是什麼。不過,我既會授你和碩貝勒,其他人自也有相應封賞,你不用擔心!」皇太極微笑著看著自己的這個堂弟,說道。

  「這……既如此,奴才謝過大汗,必不負大汗所望!」那就是說其他人也會高昇了?濟爾哈朗是後金皇族之中少有的幾個心思比較深的人物之一,聽到皇太極的話後,立即就聽出了弦外之音。不過,皇太極既已稱汗,先前與之齊名的另外三大貝勒自然也不能再呆在原位上。皇太極可是說過八貝勒共主國政的,想到這裡,再看看汗王寶座旁邊稍稍靠前的三個座位,濟爾哈朗心中點了點頭,重又退到了一邊。

  「岳托!」

  皇太極滿意地看著濟爾哈朗退下,又突然朝著代善的次子,自己的侄兒岳托喊了一聲。聽到他這一聲喊,剛剛看到濟爾哈朗的待遇的岳托自然心中大喜,急忙就從隊伍之中站了出來。然而,岳托還沒來得及應聲,這個時候,大殿外面突然傳來一聲高亢的唱名:

  「大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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