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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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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司馬紫煙]邊城故事[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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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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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4 03:02:30 |只看該作者
第 六 章


  陶靜靜頭也不回,在床上道:「我不想見任何人。」

  莫應龍道:「小靜,我們是陶老哥的兄弟。」

  陶靜靜怒聲道:「我爹早就死了,他也沒兄弟,你們別來煩我。」

  李笑天道:「這是什麼話?陶老哥嫂對我們恩深如海,我們是來救你的。」

  林忠文一怔道:「李大叔,你……」

  莫應龍伸手一指,點在他腦後玉枕穴上,林忠文應指而倒,跳到柵欄前面道:「小靜,快起來,跟我們出去。」

  陶靜靜卻動也不動地道:「幹嘛要出去?」

  「你這孩子,後天要開審判大會了,你就是死路一條。」

  「那是我命該如此,禍是我闖的。」

  莫應龍忽然轉為獰笑道:「好,小靜,你也知道你是難逃一死了,不過我們念在陶老哥的一番交情,不忍叫你落在回人手中五馬分屍而死,今天就先送你上路了。」

  他抖手射出兩點寒星,噗噗兩響,卻射中在陶靜靜的後腦上,陶靜靜的身子一抖就不動了。

  莫應龍朝李笑天看了一眼道:「得手了,闖出去吧!」

  李笑天道:「等一下,確定了再說。」

  莫應龍冷笑道:「兩枚蝕骨彈都擊中頭部,立刻就可以化為汁水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床上的陶靜靜頭部冒出一股氣霧,那一顆腦袋慢慢地扁了下去,只剩下一團亂髮。

  李笑天微感駭然地道:「這玩意真毒。」

  莫應龍也搖搖頭道:「這是洪大全從索倫貝子那兒要來的,據說是出自大內秘製,跟血滴子內部用的藥是同一成份,可惜只有兩顆,若是多弄幾顆做暗器,就可以橫行天下了。」

  李笑天道:「橫行天下沒我們的份兒,連洪大全都挨不上邊兒,我只希望我們這兩個分堂主不會落空。」

  莫應龍道:「那絕對沒問題,陶靜靜毀了,後天他們交不出人,哈山不會放過他們,等他們雙方拚得兩敗俱傷時,我們再出頭收拾殘局,這兩處分堂一定是我們的。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拉出腰間的長刀,輕手輕腳向外闖去,快到門口時,他們加快了腳步,急衝而出。

  不過出了門之後,他們就怔住了,因為門外圍滿了人,形成一個半圓,強弓勁弩,都對准了他們。

  燈籠火把,一下子全亮了起來。

  陳大忠,牛本初和沐世光三位分堂主臉色鐵青地當面而立,莫應龍硬著上前道:「三位大哥……」

  牛本初厲聲道:「住口,不要叫我大哥,牛某沒有你們這種好兄弟。」

  莫應龍道:「大哥,這是什麼話?我們一直忠心追隨您,雖然今天私來探監不對,但是想到已故的陶大哥……」

  牛本初冷笑道:「你們真是來探監的嗎?」

  李笑天頓了一頓才道:「不,我們是來殺死小靜的。」

  他居然一口坦承了,牛本初倒是微怔,李笑天道:「小靜所捅的漏子太大,誰也救不了她,若是把她交給回人處置,一定是五馬分屍的慘刑,陶老哥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我們不忍心見一個女孩子當眾受此慘刑,只好先殺了她。」

  牛本初沉聲道:「很好,殺了她倒不為過,可是你們連屍體也毀了,那又是怎麼說呢?」

  沐世光道:「那間石牢是我們特別設置的,你們在裡面的行動,外面都清清楚楚。」

  李笑天道:「你們看見了也好。不錯,我們毀了屍,如果不如此,我們少不得也要將屍體交出去,照胡人的習慣,分屍之刑仍是難免,不如徹底的毀了。」

  他倒是頗善於言詞,牛本初叫道:「你把屍體也毀了,我們又怎麼對人交代呢?」

  「人都死了,告訴他們,我們已經把兇手處置了,愛信不信是他們的事,我們雖是為了息事寧人,但也不能太委屈自己。如果處處都要受氣,倒不如回到關內去做清廷的順民了,何必要在邊塞地方挨這份寂寞孤單?」

  他果然能說會道,有些人顯然已經被說動了。

  忽然一個人從旁邊走了出來道:「兩位叔叔說得都對,處置也無所不當。」

  那是白素娟,大家一起躬身見禮後,牛本初道:「大小姐,他們分明是別有用心。」

  白素娟笑笑道:「牛叔叔,不能這麼說,凡事要講證據和道理,他們的道理還站得住,倒不能說他們的錯。」

  李笑天道:「多謝大小姐明鑒。」

  白素娟一笑道:「二位叔叔對我這個會主的身份,不知道是否還支持?」

  莫應龍忙道:「屬下對大小姐是十分擁護的。」

  自素娟轉向李笑天道:「李叔叔呢?」

  「屬下也是一樣。」

  白素娟道:「這就好,把陶靜靜關在這兒是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探視也是我的命令,二位硬行闖過警衛,是不是存心抗命呢?」

  莫應龍忙道:「屬下尋死有當,但有下情可稟。」

  白素娟臉色一沉道:「陶靜靜犯了錯,連我這個會主都只能加以拘禁,等候公決,二位卻擅加處置了,這兩項罪名在會規上該是何種處分呢?沐叔叔,你是執掌刑堂的,請你告訴大家一聲。」

  沐世光大聲道:「凡本會弟子犯此二條之一者,必死無赦!」

  犯一條就是死刑,更何況兩項俱犯,李笑天和莫應龍這才發現白素娟的厲害處,她故意避重就輕,卻將他們引向了死亡的陷阱,不覺呆住了。

  白素娟一歎道:「假如二位叔叔真是為了所說的理由,還是情有可原的。只可惜二位真正的殺人原因卻是受了洪大全的指使,存心要挑起回人與本會的衝突。使本會潰散,然後進入二位的掌握。」

  李笑天立刻道:「大小姐,這可不能隨便誣賴人的。」

  白素娟道:「我絕不誣賴你們,因為我有證據,人證物證俱全,推上來。」

  旁邊有兩名青年押著一個獐頭鼠目的中年人過來,白素娟道:「這人名叫錢四,是洪大全派來的奸細。今天下午,他跟你們在一品香茶樓悄悄的會面,遞給你們一個信封,信封中裝著洪大全給你們的指示與兩顆蝕骨彈,要你們暗殺陶靜靜;另外還有一絲派令,則是清廷特使索倫貝子所寫,委派李笑天為莎車縣令,莫應龍為尉犁縣令;另外則是洪大全的手書派令,派你們擔任紅燈會第八第九兩處分堂的堂主……」

  一個青年漢子手中執著兩個大信封,裡面抖出了一大堆的文件,白素娟道:「這是從你們的房中搜出來的,錢四也完全招供了,你們今天的行動,完全在我的預料中,現在你們還有什麼話說?」

  牛本初叫道:「你們這兩個王八蛋,本座早就知道你們靠不住了,也早就報請大小姐處置,所以大小姐才叫我把你們帶來,讓你們自行敗露,現在證據確實,你們再也賴不掉了。」

  莫應龍看到那些證據和錢四,慘笑一聲,朝李笑天道:「老李,咱們栽了!白素娟這丫頭太厲害,早就安排好一個陷阱在等我們了。」

  李笑天也苦笑一聲道:「不錯,不過我們總算也做成了一件事,殺了陶靜靜毀了她的屍,後天的審判會上,他們交不出陶靜靜,仍然免不了覆亡的命運。」

  白素娟平靜地道:「二位是為洪大全建了大功,只可惜你們白忙了一場,無法去向洪大全邀功討賞了。」

  那兩個人聞言臉色一變,相對無言,片刻後李笑天才道:「莫兄,看來只有走上我們的第三條路了。」

  莫應龍的神色有點淒慘道:「是的,這是唯一可走的路了,只是小弟有點不放心,那洪大全是否能言而有信。」

  李笑天道:「小弟也不放心他,但除了信任他之外,似乎已別無選擇。」

  兩個人抽出了腰刀,大家以為他們想突圍逃走,都加緊了戒備,牛本初怒聲喝道:「你們這兩個混帳,還敢動手抵抗,莫非想罪上加罪嗎?」

  莫應龍慘笑一聲道:「牛大哥,很抱歉,我們犯了錯,只有一死以謝,但念在兄弟一場,我們也勸你一聲,朝廷已經找上你們,回人也不會放過你們,這點基業反正是留不住了,讓給洪大全算了。」

  牛本初厲聲道:「住口!你們這兩個判徒,還敢妖言惑眾,殺!」

  李笑天和莫應龍兩人舉起了刀,卻不是與人對搏,竟是雙雙對砍;莫應龍一刀砍掉了李笑天的腦袋,李笑天出刀雖慢,但鋒刃由莫應龍的喉間劃過,兩個人同時倒地死去,這番舉動將大家驚得呆了。

  牛本初厲聲道:「這兩個叛徒以為一死可以逃過刑罰了,活罪雖了,死罪難逃,大小姐,屬下請求分屍。」

  他抽出刀來,上前就要執行,沐世光沉聲道:「老牛,大小姐還沒有答允你。」

  牛本初一怔停住了,朝白素娟一躬身道:「大小姐,請恕屬下冒昧,乞求賜准屬下分屍之請。」

  白素娟卻慘然一歎道:「牛叔叔,同門相殘是最悲痛的事,他們既然以死謝罪,似乎也夠了。好好收拾他們吧!把遺體交給他們的家人,予以厚恤。」

  牛本初道:「他們沒有家人。」

  白素娟微怔道:「沒有家人,這怎麼可能呢?」

  牛本初道:「他們是在陶大哥手下被提拔起來的,做事很賣力,很得陶大哥的器重,所以一直提拔到副手的位子,但他們的確沒有成家。」

  白素娟道:「他們臨死前的對話,似乎洪大全抓住了他們的弱點,很可能就是以他們的家人為脅,若是他們沒有後顧之憂,這一死就太沒道理了。」

  沐世光道:「老牛,你交來的資料中,說有弟兄們密告他們帳目不清,侵吞了大筆的公款,若他們是一對老光棍,攢下銀子又有什麼用?」

  陳大忠也道:「他們是負責採購貨物的,每年有一半的時間要來往蘭州和內地,很可能在內地悄悄地置了家小,所以才會侵吞公款。」

  牛本初想了一下道:「大有可能,每次他們出去採購貨物,總要耽誤一下行期,在內地多留幾天。到了內地之後,他們也總是推托要接洽事務,把隨行的門下撇開,單獨地行動幾天……」

  白素娟道:「牛叔叔,這種情形你不加干預嗎?」

  牛本初道:「邊塞生活荒涼苦悶,弟兄們到了內地,揮霍排遣一下的情形很普遍,屬下也體諒到他們的苦悶,所以有時裝糊塗一下。」

  白素娟深深一歎道:「牛叔叔,這是很危險的事,我這次出塞,也經過蘭州,知道我們紅燈會的弟兄在那兒生活得很奢侈,秦樓楚館,犬馬聲色的場合,都把他們當豪客,尤其是最近幾年來,蘭州城中增多了十幾家妓院,聽說是專做咱們紅燈會的生意……」

  牛本初道:「這個屬下也有所聞,但據知都是洪大全手下的人光顧的多,他們那邊的事,屬下也不便管。」

  白素娟道:「色與賭兩者,每為盜亂之源,以後我們對派往內地販貨的門人弟子,行為當加注意一點,我不要求他們做聖人,偶而逢場作戲,固不必苛求,但一旦沉迷其中,就易為奸人所用而墮落了。」

  牛本初道:「是的,屬下督導不周,自請處分。」

  「牛叔叔,你說這話是存心拆我的台,事情發生了,我們大家都有責任,現在不是處分誰的問題,重要的是如何彌補缺失,度過難關。」

  牛本初苦著臉道:「可是這兩個混球殺死了小靜,好像還毀了屍,我們後天要怎麼辦呢?」

  白素娟卻平靜地道:「我們進去再商量辦法吧!」

  她只邀了沐世光、牛本初和陳大忠來到裡面,剛好林忠文被人救醒了過來,見了他們,羞慚地道:「大小姐,沐大叔,小的警衛不力……」

  白素娟一笑道:「忠文,你帶人進去是我的指示,你做得很好,怎麼會有過錯呢?」

  「可是他們殺死了表小姐,而且還毀了屍。」

  白素娟道:「那已經不是你的錯了,現在我們要在裡面商量重要的事情,你再出來守好門,這次可不能再放任何人進來了。假如有什麼緊急事故,你也不可以進來,可以用緊急暗號通知我們,你記得嗎?」

  林忠文道:「記得,敲鑼,五響一通,以次遞減。」

  「對了,敲鑼的事必須你自己執行,那面鑼是特製的,聲響很特別,這樣就不會混淆了,鑼帶在身邊嗎?」

  「帶著,屬下知道事關重大,隨時都貼身帶著。」

  「好極了!這次可要特別慎重了,有變立刻報警,我們商談的內容十分重要,絕不能洩之於外。」

  林忠文凝重地答應了,等他出去後,白素娟栓死了門戶,再重新回到那間地牢內,來到陶靜靜所關的那間牢房前,她取出鑰匙開了門,又到床前揭開被窩,裡面是一具新化的白骨殘骸,牛本初又悲又怒地道:「想起那兩個王八羔子就恨,小靜的一條命白白地送在他們手上……」

  說著已跪了下去,白素娟忙拉住道:「牛叔叔,這是幹什麼?她可當不起!」

  「怎麼當不起,那兩個王八蛋是老牛的手下,小靜的死,老牛也有責任。」

  白素娟道:「責任該是我的,錢四和孫七早已被我們逮住了,洪大全的陰謀也問了出來,假如不能好好保護靜表妹,是我的疏忽了。」

  牛本初道:「怎麼,你早就捉住錢四了?」

  「不止是錢四,還有一個叫孫七的傢伙。他們潛入漢城,跟莫應龍和李天笑悄悄連絡,早就在我們的監視中,所以那兩個人私闖石牢,早在預料之中。」

  牛本初愕然道:「大小姐,既然你早知道他們要加害小靜,為什麼還要讓他們得手呢?」

  沫世光忍不住道:「老牛,你能不能多用點腦筋,大小姐是何等智慧,已經知道了對方陰謀,還能叫他們得手?」

  「啊!你是說小靜沒死?」

  「當然沒有死,否則咱們那有這麼輕鬆。」

  「那這具屍體是誰的?」

  「是那個叫孫七的傢伙。」

  牛木初又愕了一陣,才哈哈大笑道:「大小姐,你真高明,安排下了這一手,事情發生後,老牛心中是有點埋怨你對小靜的保護不夠力,明知道洪大全必然會來這一手,說什麼也該對小靜嚴加保護的。」

  白素娟一歎道:「所以我才要把表妹關起來,她始終不相信洪大全能暗算她,若是由著她的性子到處亂跑,這下子豈不是把命給送掉了,表妹,你可以出來了。」

  床板被抬了起來,原來底下還有一個暗格;有石級通下去,下面居然是另一間石室,陶靜靜由底下走了出來,見了牛陳二人,彎腰作禮,低低地叫了一聲。

  牛本初興奮地道:「小靜,你沒事就好,否則牛叔叔就要自己抹脖子了。真沒想到那兩個王八蛋有這麼大的狗膽,喪盡天良,想當年陶老哥對他們是何等提拔……」

  陶靜靜眼中垂著淚,低聲道:「我也沒想到他們會對我下手,小的時候他們還常抱我上街去玩……」

  沐世光卻道:「就是這種人最不可信。他們對陶大哥太巴結了,若說是兄弟的感情,他們對其他人又不是如此神氣活現,一副小人嘴臉。」

  牛本初低聲歎道:「我也知道,但我接任時,他們已經是副分堂主了,而且在職分上表現還不錯,我也不便撤換他們。

  陶靜靜道:「我知道,我們陶家人一向就做不好事情。」

  牛本初連忙道:「小靜,我不是這個意思,陶老哥嫂為人是沒話說。」

  陶靜靜道:「為人還可以,做事就不行。我們知人不明,常用小人,意氣用事。」

  沐世光莊重地道:「小靜,現在是談論事情,你既然提出來,我就老實地說一句,在陶老哥手中,第八分堂的人事最糟,多虧老哥接下來整頓了一番,才像個樣子,陶老哥的確不是獨當一面的才具,你也是一樣,你為了一時不忿,殺了哈都,惹下了多大的漏子,你還要使性子。」

  陶靜靜怒道:「我一人做事一人擔。」

  沫世光道:「你擔不了,人家不是衝著你一個人,是針對著整個紅燈會,你的行為影響到幾千人的生死。」

  陶靜靜叫道:「了不起把我交出去五馬分屍而已。」

  沐世光沉聲道:「先是你殺死哈都一個人,五馬分屍是可以解決了,可是那天動手的不止你一個人,另外還有六個人被殺了,那是我紅燈會下弟兄動手的,你是不是也要把那十幾個弟兄交出去。」

  白素娟皺眉道:「沐叔叔……」

  沐世光道:「大小姐,我事後調查過了,那天固然是哈都不對,但小靜卻是故意生事;人家在包廂中,她坐在樓梯口,哈都派兩個人來架她進去,以她的身手,人家絕對無法脅制她的,她是故意被人架進去生事的,如果羅爺不先來警告,倒還可以原諒她,她聽見了羅爺的警告,還要如此,這分明是存心挑起戰端。」

  白素娟痛苦地道:「我知道。」

  沐世光道:「大小姐既然知道,就不必替她辯解了。」

  白素娟道:「我不是要為誰辯解,洪大全是存心唆使哈都來生事,不找上表妹,也會找上別人;這根本是敵人的一項陰謀,我們要針對的是問題的癥結。

  沐世光這才不響了,白素娟又道:「表妹是我帶來的,對她的一切,我完全負責,各位叔叔若是尊重我的職權,就交給我來處置,否則就請你們把我跟表妹一起抓起來,隨你們處置。」

  沫世光大感意外地道:「大小姐這麼一說,屬下等就無地自容了。」

  白素娟目中淚光閃爍,哽咽著道:「外有強敵。我們自己萬萬不可再鬧內亂了!」

  沐世光低下了頭道:「屬下冒昧,請大小姐原諒。」

  白素娟搖搖頭:「表妹來此的消息,請各位暫守秘密,這樣至少在大會之前,對方不會再鬧事了,一切等大會時再解決吧!」

  沐世光等三個人默然無言退出,白素娟這才對陶靜靜道:「表妹,你從底下可以通到我的房間,如果你要離開,今天晚上是最好的機會。」

  「我離開,跑到那兒去??南路是洪大全的天下,北路是七八兩處分堂,人人都認得我。

  」

  「認得你未必會留難你,只要你小心一點,進了玉門之後,就沒人再會注意你了。你在此地殺了人是事實,假如到了大會上,我不一定就能庇護你了。」

  「我走了,你又怎麼辦?」

  「不怎麼辦!實話實說,告訴他們你已經離開了,殺人雖是你的錯,但你受欺負也是事實。在大漠上,欺凌婦女是死罪,我們可以據理力爭,這幾天我跟一些回部的王公接觸過,他們對準噶爾部本就不太和,都表示了支持我們,所以這一仗可能打不起來。」

  「既然他們都支持我們,那我就不必走了。」

  「我只是說有此可能而已,卻也沒有十分把握,你也可以看得出,你在這兒,沐叔叔已經不太支持你了,到時候……」

  陶靜靜冷笑道:「正因為他們不支持我,所以我才不走,要走也得把事情擺平了走,我不領這份情,更不能讓人說我是闖了禍逃走的,陶家的女兒不做這種丟人的事。」

  看她又鬧上了彆扭了,白素娟也只有歎口氣道:「不走也好,反正有我一條命陪著你,要死大家一起死。」

  「表姐。禍是我闖的,關你什麼事?」

  白素娟又歎了一口氣道:「表妹!看來你真是不懂事,這不是你在家鄉的時候,行動只於一身。你是紅燈會的人,你的任何行動,我這紅燈會主都有責壬。老實說,後天的大會上,你在不在都沒關係,人家找的也不是你,而是我這個負責的人。」

  「任何一個弟子闖了禍,會主都要負責。」

  「是的,我都有責任。如果對方堅持要償命的話,第一個要的就是我的命。」

  「這太不公平了吧!」

  「世上本沒有公平的事,我在會中沒有絲毫建樹,卻能膺任會主,就是因為我負起了爹所遺下的責任,你只羨慕我坐享其成,一到塞上就能發號施令,掌生殺之大權,卻沒有看到我所負責任的沉重。」

  「這麼說來,這個會主沒什麼干頭。」

  「那要看你如何去幹了,如果你只想享受權利而不肯負責的話,會主是很有干頭的。如果你要善盡其責,這副擔子就沉重得很,只是我非幹不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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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4 03:02:49 |只看該作者
  陶靜靜也沉默了,她一直對這個表姐有點不服氣,因為白秦娟處處壓著她。不管在什麼地方,總是掩盡了她的光芒,處處受到別人的尊敬。

  本來,她以為白素娟只是運氣好,有個做總堂主的父親,現在才知道,白素娟在很多地方是比她強出很多。



  口口  口口  口口





  葉爾羌河畔,廬幕連天,戰馬成群,人頭如潮湧,漢回兩城的人都出動了,紅燈會的弟子們一色素布打扮。腰中繫著一條紅色的腰巾,回人們則穿著自己本部的傳統服裝,五光十笆,亮麗耀目。

  哈山王公的准葛爾部是人數最多的。約佔了有三分之一的人數。在一大堆五光十色的服色中特別顯目,也只有他們是全副武裝的,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殺氣,對著紅燈會的弟子怒目瞪視著,好像戰火隨時都可以點燃。

  戰鼓咚咚地敲著,突然節奏加快起來,而且號角也嗚嗚地吹奏起來,大會開始了。

  首先是仲裁人登席,那是由回部的各王公們組成的;其間也有部份漢人,包括莎車縣的縣令在內。

  照理說,他是一地的首長,席次該在正中才是;可是他卻被安排在邊頭上坐著,可見大家都沒當他一回事。

  哈山王公帶了一部份的人在仲裁席的左首坐定。一臉的憤色,紅燈會中的白素娟則領著陶靜靜和三位分堂主,坐在右邊的席次上。

  大家都坐定後,由最年長的吐魯蕃王公穆爾為主,起立宣佈大會開始,哈山王公即提出了控訴,說他的兒子哈都在漢城中被紅燈會的人殺死,要求懲凶。

  他還提出兩名證人,是那天在決鬥中突圍逃出的生還者,他們說哈都是認識陶靜靜的,在酒樓上遇到了陶靜靜,禮貌地邀她過去同席,後來為了敬酒的問題起了爭執,陶靜靜即時拔出腰間的匕首,刺進了哈都的胸膛,然後又跟哈都的人展開打鬥,陶靜靜又殺死了兩個人後紅燈會的人一擁而進,再度殺死了四個人,只有這兩人力戰得脫!

  白素娟一直冷冷地聽著,輪到他盤問證人時,她只問了一個問題,「你們是不是清廷特使索倫貝子手下的護衛?」

  那兩個人似乎怔住了,不知該如何回答,哈山王公立刻抗議道:「這個問題與證人無關。」

  白素娟道:「有關係,索倫貝子這個特使是朝廷派來專為對付我們的,因為他們的證詞中跟事實略有不符,所以我才要追究他們的身份,看他們的證詞是否可信。」

  主裁的穆爾王公點點頭:「哈山王公,這兩個證人的身份問題是很重要,請你回答。」

  哈山王公只有道:「不錯,他們是索倫貝子的護衛。索倫貝子在回城作客,是兄弟的貴賓,小兒也跟他們交成了朋友,才招待他們到漢城遊覽。」

  穆爾道:「我們僅為瞭解他們的身份,其他的我們不管。白會主,現在請你提出證人以及答辯!」

  白素娟道:「我的表妹陶靜靜是被他們在座上強行綁架過去的,我也有兩位證人。」

  她請出了兩個中年人,卻是在漢城開設雜貨鋪的馬如龍和馬如虎兄弟。

  這兄弟兩人都是漢人,卻信了回教,而且都娶了維吾爾的女人做老婆。他們做證說是那天在樓上要請另外一些客人,確實看見是兩個男人,架著陶靜靜進去的,沒多久就聽見了陶靜靜的叫罵聲以及哈都輕薄的調笑聲,最後則是驚叫聲,打鬥聲,然後看見陶靜靜拿著兵器衝出來,在樓廳中被追上圍鬥,最後則是紅燈會的人一哄而上。

  穆爾王公沉聲問道:「馬如龍、馬如虎,你們說的都是真話嗎?」

  哈山王公道:「他們在漢城中開設雜貨店,全靠著紅燈會賺錢,他們的證詞不足取信。」

  馬如龍抗言道:「小的兄弟都是真主阿拉的子民,我們敢對著可蘭經發誓,所言句句屬實。」

  哈山王公道:「不可信。」

  馬如龍怒聲道:「哈山王公,我們已經對著可蘭經發誓了,你還要懷疑我們,這是對真主的侮辱,我們為了要貫徹對真主的信仰,要求與你決鬥。」

  穆爾道:「馬如龍兄弟,哈山王公對可蘭經懷疑,這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了,你們先等一下!」

  他滿臉正色地對哈山王公道:「哈山王公,除非你立刻向馬家兄弟道歉,收回你所說的話,否則所有草原上的弟兄,都要向你申討不敬真主的罪了。」

  哈山怒聲道:「什麼?你要叫我向一個漢狗道歉?」

  白素娟立刻怒聲道:「哈山,漢人不是狗,你立刻收回那個稱呼,而且向我們道歉。」

  哈山怒聲叫道:「笑話,本王絕不收回那句話,而且再說一句,漢人都是漢狗,穆爾王公,這個漢狗的婆娘殺死了我的兒子,你們該判決她五馬分屍的大罪。」

  穆爾王公卻沉聲道:「草原上的弟兄聽著,哈山不敬可蘭經,冒犯真主,我們該怎麼辦?」

  底下已經是一片怒喊道:「打!把他拖下來,用石塊打死他!」底下起了一片鬧聲。哈山怒叫道:「誰敢!本王是准噶爾的王公。」

  穆爾用手壓莊了底下的喧嘩,然後沉著臉道:「哈山,你這種態度,我們已經無法把你當作弟兄,現在我們退出審判!」

  哈山怒吼道:「你退出好了,你們反正也做不出公平的裁判,我兒子的血債我自己來取償!兒郎們,把那個漢狗婆娘拖過來。」

  他一連幾聲漢狗,早已把紅燈會的人叫得發了火,所以十幾個准噶爾人吼叫著要衝過來時,所有紅燈會的弟兄都已經兵刃出鞘,列陣以待。

  哈山繼續怒叫著要衝出來,忽然人群中衝出了十來名回人,領頭一個漢子叫道:「准噶爾部的弟兄們退下去。」

  那些回人一見這個漢子都怔住了,立刻跪了下去,磕頭在地道:「參見大汗!」

  原來這漢子正是准噶爾的汗者沙哈拉,他擺了擺手,帶了十幾個人一齊走到仲裁席下,首先朝穆爾王公一恭身道:「穆爾老王爺,本王首先為哈山的言行道歉!」

  哈山也大叫道:「大汗,你來得正好。你哈都表弟被一個漢婆娘殺死了,你要為他作主呀!」

  沙哈拉沉聲道:「我會處理的,你少說話。」

  然後他面向大眾,朗聲宣佈道:「本王以准噶爾大汗的身份,正式宣佈取消哈山的王公名份,而且也同時逐出本部,沒收他在本部的一切土地和財產。」

  底下一陣喧嘩,誰都沒想到他會作出這樣的宣佈,哈山尤其感到意外,蒼白著臉,厲聲大叫道:「沙哈拉,你憑什麼作此宣佈?」

  沙哈拉沉靜地道:「憑我是現在的大汗。哈山,本部大汗在重大事件上,有裁決之權,這就是本王的裁決,同時本王也要宣告一聲,哈山是本部放逐的人,我回族弟兄如果加以收容,就是要與本部作對了,本部將不辭一戰。」

  哈山王公的人緣本就不佳,因此也沒有人為他聲援,只有哈山自己不死心,大聲叫道:

  「放逐一位王公,沒有這麼容易,你必須透過全族長老的同意。」

  沙哈拉道:「本王在來此之前,已經召集了本部全體長老,這就是大會的決議,由本王向回族弟兄各邦作正式的宣佈。」

  沙哈拉汗這就在懷中取出一張牛皮,展開了之後道:「這是全體長老大會的決議,上面有每一位長老的簽名和鈐記,你可以派人過來看一遍。」

  哈山王公知道這一封決議書絕不會假,他像是一頭鬥敗的公雞般地掙扎吼道:「原因呢?放逐我的原因是什麼?」

  沙哈拉冷冷地道:「原因當然有,但是本王不必告訴你,因為你已受放逐,沒有資格再向本王問話了,本王倒是有幾句話,要告訴你背後的主子,索倫貝子,你該站出來了,別等本王把你揪出來……」

  其實索倫貝子那一夥人都在哈山那邊的帳篷裡,沙哈拉對著帳篷說話,他也藏不住了,現身出來道:「本爵在此,大汗有何見教?」

  沙哈拉冷冷地道:「貝子,你這個特使居然管到塞外回部的家務事了,是令尊忠親王的私自行動呢?還是大清國皇帝的意思?」

  索倫貝子一怔道:「大汗這話本爵不懂。」

  沙哈拉冷笑道:「你不必賴,本王調查得很清楚,你拉攏了本部王公哈山,想以大清朝廷為後台,幫助他在本部奪權,取代本王的汗泣,這是誰的意思?」

  索倫貝子忙道:「沒有的事,本爵來到塞上是另有公務,因為哈山王公跟家父是素識,才在他這兒作客……」

  沙哈拉冷笑道:「你不承認沒關係,反正本王已經取得了證據,忠親王給哈山的私函以及你們所訂的合約,都已經到了本王的手中。本王已經派遣專使,帶了那些證據,向大清皇帝理論去了,是非到時自有公斷,本王也不怕你們一手遮天,本王只告訴你一句話,你們要對付紅燈會,那是你們的私務,可別把回部給扯了進來,更別想干擾到我們回部的家務,現在本王宣佈你是不受歡迎的人,限你在十天之內,離開回疆。」

  索倫貝子忙道:「慢來,這是我大清疆域,你憑什麼不讓我在這兒留下?」

  沙哈拉冷笑道:「貝子別忘了,我們雖然向大清皇帝納貢為藩屬,卻也有明文約定,回疆的事我們有自主之權,本王已經宣佈過,十天之內要你離開,你如果不相信,就不妨試著留下看看,本王將以十萬鐵騎取你之命。」

  說完他又一揮手道:「今日之會,到此結束,有開罪各位回族弟兄之處,本王敬致歉意。」

  哈山聲嘶力竭地叫道:「我兒子被殺的事呢?」

  沙哈拉冷冷地道:「你自己去想辦法吧!你已經為本部所放逐,回部兄弟是不會再管你的事,你不妨去向莎車縣申告去。」

  莎車縣令立刻站起來道:「這個本縣管不到,因為哈山是回人,木縣於律不管回人糾紛。」

  哈山可憐兮兮地道:「貝勒爺,你可要為我作主。」

  索倫貝子略一沉思道:「沙哈拉汗說家父給你的私函和我們的草約都到了他的手中,是否有這回子事?」

  哈山結結巴巴地道:「這不曉得,老朽不懂得文字,都是由第五個小妾瑪娜保管的。」

  沙哈拉冷冷地道:「瑪娜是本王的人,派在你身邊做工作的,所以那些文件都到了本王手中。」

  案倫貝子歎了口氣道:「哈山,你實在是根扶不起的草繩。你在我面前吹噓你在准噶爾有一半的影響力,可是那些長老們卻共除掉你的王公,把你放逐了出來,你居然連消息都不知道?本爵選上你來台作,實在是個大錯誤,現在本爵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了,實在管不了你的事。」

  「那我的兒子就白死了?」

  案倫貝子沉聲道:「你那個兒子倚仗你的勢力,胡作非為,無惡不作,實在也該死了!這次是他自己作死,冒犯人家良家婦女,犯了大忌,死了的確是白死。」

  哈山不料到案倫貝子說翻臉就翻臉,扔下了這一番話,兩眼直翻,一口氣透不過來,昏了過去。

  索倫貝子又沉聲道:「沙哈拉汗,本爵知道你走通了恭親王的門路,處處跟家父過不去,但是本爵也警告你一聲,家父現在執掌全國密探,權蓋天下……」

  沙哈拉勃然道:「索倫貝子是在向本王示威?」

  案倫貝子道:「我只是告訴你一個事實,別跟家父作對,否則你會後悔的。」

  沙哈拉怒聲道:「滾!給你十天時間,你給我滾回玉門關去,否則你也看看,本王敢不敢殺了你?」

  這個沙漠上的硬漢是絕不受威脅的,他這麼一發橫,底下的那些回民大感興奮,大聲地為他喝采歡呼。

  沙哈拉汗得意地一笑道:「索倫貝子,不管你們父子在朝中掌了多大的權,塞外可是我回教弟兄的天下。你們的皇帝如果還講道理,大家可以客客氣氣地相處下去,否則木王就要聯合所有的回民弟兄去跟他講講道理了。」

  索倫貝子見到群情激昂,一時也不敢跟他再僵持了,忍氣吞聲地回到了帳篷裡去了。

  哈山被逐出了准噶爾部,王公的地位也被取消了,他的兒子哈都被殺的事件也就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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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後,白素娟在葉爾羌河邊上,單獨見到了羅奇,她很興奮地道:「羅大哥,前兩天你在那裡……」

  「我在沙哈拉的帳幕中。」

  「什麼??你躲在他的帳篷裡?我正在奇怪,你怎麼不管我們了呢?他是你去搬來的嗎?」

  「不,他是自己悄悄地來的,他跟恭親王的關係很好,忠親王想在回疆擴展勢力,找上了哈山王公,暗中支持哈山在准噶爾奪權,沙哈拉為了保護他的汗泣,跟著來應變的,我再幫了他一點忙,所以他才會大力地支持你們,使那次大會開不成,否則黑妞兒至少要為哈都償命的,你們也是的,我已經警告過你們了,怎麼還是鬧了開來呢?」

  白素娟苦笑一聲,羅奇又道:「忠親王給哈山的那些信函手札是我幫他偷到手的,拿了那些證據,他派了個專使到京去找恭親王在皇帝面前告狀,有恭親王幫忙,忠親王這次恐怕會倒大楣,所以那個索倫貝子也急急地趕回去,一時沒有精神來對付你們了。」

  「謝謝你,羅大哥,我知道一定是你大力幫忙,否則事情不會那麼容易解決的。」

  羅奇歎了口氣道:「這次是運氣好,牽上了准噶爾部的奪權事件,否則我也無能為力,因此我希望你,最好能把黑妞兒送走,她留在這兒只會搗蛋。」

  「是的,這次事件後,紅燈會中三位分堂主對她都十分不滿,我想她自己也感覺到耽不下去了。」

  羅奇道:「黑妞兒的脾氣很倔,你們要硬趕她走,恐怕會激起她的反感,做出些很麻煩的事。」

  「是的,我擔心也是這個。紅燈會中新起的一代,跟老一輩的在思想和行事上都已有點距離,現在那些年輕的弟子們都很擁戴她。」

  羅奇道:「所以你要謹慎處理,明天我要走了,如果再發生什麼事,我恐怕無法再幫忙了。」

  「什麼?羅大哥要走了?」

  「是的,浪子是沒有根的,我注定是要四處流浪的。這次是准噶爾的沙哈拉汗邀我到准部一行,他還有些事要求我幫忙,我欠了他一次人情,必須要答應他。」

  「羅大哥,你是為了我們才欠他的情?」

  「也不能這麼說,我在塞上做浪子,總免不了要跟回人打交道,交幾個回人領袖朋友,對我也有好處。」

  「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見到你呢?」

  「很快,最長不會超過三個月,你放心,浪子絕不會錯過一個美女的約會。」

  白素娟只叫了一聲「羅大哥」,就把嬌軀緩緩地靠進他的懷中,這男女兩人很奇特。他們以前沒說過一句情話,但是一下子就彷彿突破了很多界限,似乎情誼極深。難道世上真有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這回事,能夠不藉語言互道傾慕,就締下深厚的感情嗎?



  口口  口口  口口





  陶靜靜騎著一匹駿馬,奔馳在沙漠上,她的行囊中帶了充份的水和乾糧,這證明她計劃著遠行,可是她的行為卻不像,因為她拚命地鞭策著跨下的馬。

  這頭黑天虯本是她心愛的坐騎,也是塞上難得一見的駿馬,在陶靜靜的急催下,像支箭般在沙漠中疾奔著,揚起了一蓬沙塵。

  在大漠中是切忌如此催馬疾行的,除非是在最緊急時逃命,否則誰也不會做這種跟自己過不去的事。前途茫茫,疾行最傷馬,把馬匹累倒不能動了,人可不能靠步行去度沙漠,馬匹在大漠上就是生命的一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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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發表於 2010-12-14 03:03:16 |只看該作者
第 七 章


  但陶靜靜就在作踐自己的生命,她用力地鞭著馬,口中不住地罵道:「死羅奇,死浪子,打死你,累死你!」

  原來她把黑天虯當作羅奇了,用疾奔,鞭打去發洩她的恨意,所以才有這種失常的舉動

  她恨羅奇是沒有道理的,羅奇不是她的敵人,甚至於還一再地救過她的性命,幫助過她,她這樣對羅奇,實在是恩將仇報。

  她恨羅奇也是說得過去的,因為她愛上了羅奇,而羅奇卻沒有按受她感情的意思,不僅如此,還處處跟她唱反調,打擊她的尊嚴。

  陶靜靜在塞外闖了禍,差點沒掀起一場戰禍,真相揭開後,不但紅燈會中老一輩的人對她不諒解,年輕一輩的人原本有很多崇拜她的人,這時也感到她只會胡鬧,不再將她奉若神明瞭。

  這才是她最受不了的事,因為她是個最不甘寂寞的人,也是個最受不了冷落的人。

  白素娟打算送她回到家鄉去,沒等白素娟開口,她自己就騎了馬跑了。她不想回去,但也沒地方,只是跑了出來,沒有方向,沒有目標……

  她也知道如此地驅馬是等於在自殺,可是她不在乎,她心中充滿了恨,恨羅奇,恨紅燈會,恨一切的人,最恨的是她自己,她只想等馬匹倒下來時,她也倒在沙漠上,讓大鷹或者胡狼來吃了。

  儘管她心中恨每一個人,卻沒有恨白素娟,她知道表姐對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她更知道白素娟是多麼偉大,聰明、可愛,能幹的女孩子,比她強出不知多少倍。

  從小,她一直在跟白素娟鬧彆扭,一直想強過白素娟的,雖然從來沒有成功過,卻一直不服氣,可是這一次,她是心甘情願地服了輸,她實在比不上白素娟。

  黑天虯實在是頭好馬,它盡力地奔馳,也不知奔了多久,在別的馬都可能倒下的長程急奔後,它仍然勁力十足地飛奔著,而且它也沒有亂了方向,它的奔跑是有目的的。

  前面隱隱地現出了一片陰影,陰影中還泛著亮光,說明了這是一片山丘,山下有一片湖泊,在大漠中,有山有水的地方,無疑是天堂了。

  黑天虯帶著陶靜靜就奔向了天堂。

  陶靜靜自己也身心交疲了,她在馬背上雖然帶足了乾糧和水,但她在早先時,只把馬匹餵了個飽,自己卻連一口水都沒沾,她倒不是為了節省,而是為了賭氣。

  跟自己賭氣,找自己的麻煩,人在憤怒中時,常有些莫名其妙的舉動,任性的人尤其是如此。

  小丘的陰影越來越明顯,奔到湖邊時,黑天虯發出了一聲歡嘶,放緩了腳步,慢慢地走到了湖邊。

  陶靜靜也懶得去管它了,她從馬上爬了下來,全身腰酸背痛,不管是多熟練的騎手。在經過長程的奔馳後,都是夠辛苦的。

  她往地下一倒,連找一個好一點位置的力氣都沒有了,就這麼仰天躺著,昏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一陣涼意驚醒了。睜開眼睛,一個男人拿著水壺,正把水倒在她的臉上。

  ·

  陶靜靜一翻身,伸出身旁的劍就要朝那個男人砍去,可是伸手卻摸了個空,原來劍已經不在身邊了,而且就在那個男人的另一隻手中拿著。

  陶靜靜咬咬牙,猛地竄起來,要去奪那人手中的劍,那個男人身手卻很俐落,先把手一挪,使她撲了個空,然後伸出了一隻腳一絆,陶靜靜向前直跌出去,一頭埋進了砂子裡,把臉都擦破了。

  四周立刻響起了一片哄笑聲,全是男人的笑聲。

  敢情四周還站滿了人?陶靜靜緩緩地抬起了頭,向四周看去,心中不禁一涼。

  這些人她有些是見過的,他們是忠親王的貝子——索倫——的手下衛土。

  她再看看那個用水淋她,用腳踢它的男人,可不正是索倫貝子,臉上帶著椰揄的笑意。

  索倫在大漠上被准噶爾前沙哈拉汗限令離開,他口中雖然凶,但畢竟不敢跟大漠上的回民作正面的衝突,乖乖地帶著人走了,沒想到恰好與陶靜靜走成了一路。

  陶靜靜又像頭瘋虎般的撲上去,手腳齊施,口中還吼叫著:「畜生!畜生!」

  索倫貝子的身手卻很了得,連連地閃躲著,身形沒離陶靜靜,卻也不叫她的拳腳挨到身上,就這麼鬥了十多招後,陶靜靜越來越狠,竟是存心拚命的樣子,索倫貝子不耐煩了,再者,他一味地躲閃也頗為吃力,於是舉起手中的劍,一下子敲了下來。

  他用的是劍身平著拍下來的,招式詭異,而且恰好在空門中,拍的一聲,劍擊在陶靜靜的頭上,把她擊昏過去。

  旁邊那些侍衛都大聲喝采,一個侍衛譎媚地道:「小王爺,您的功力真俊!這個女的在大漠上很有名,可是在您手中,只一招就被打倒了。」

  索倫貝子卻搖搖頭道:「陶靜靜只是仗著她的身份特殊,論武功,簡直不入流,整個紅燈會中,也找不出一個高手來,只不過他們人多,又個個不怕死,所以才討厭,這次本爵到這兒來對付紅燈會,不但未見寸功,還出了個大紕漏,回去對父王實在不好交代。」

  「那咱們就滅了紅燈會再回去。」

  索倫貝子道:「不行!這次本爵失策,不該又把准噶爾給拖了進來,把事情攪糟了。沙哈拉是個很精明的人!他限定我們十天內離境,我們就非離開不可……」

  「假如我們不走,他難道真敢殺死我們嗎?」

  索倫貝子歎口氣道:「有恭親王那個老厭物撐腰,他真敢的,尤其是這次我們交錯了對象,把一些證據落在人家手中,被殺了也是白死,只有讓他一步了。」

  那侍衛不服氣地道:「可是這樣子叫人趕回去,實在太沒面子了,我們對洪大全要怎麼說呢?」

  「洪大全那兒什麼都別說,他跟北路已經公開鬧翻了,要不是靠著我們,他連最起碼的地位都保不住,所以我們不必去理會他。而且本爵也不是個容易認輸的人,總算上天幫忙,給我們送了這個妞兒來,還不致一敗塗地。」

  「這個妞兒,那管什麼用,她在紅燈會中已經為眾所背棄,沒人願意再理她了。」

  「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幫我對付紅燈會。」

  「什麼?小王爺,您要她幫我們去對付紅燈會,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可能,我調查得很清楚,她加入紅燈會可不是為了什麼理想,只是為了求刺激和權欲,現在紅燈會不理她了,她大有可能加入我們去對付紅燈會。」

  「小王爺,小的認為這事情不太可能。」

  索倫貝子冷笑道:「本爵手中從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你們等著看好了,不出三天,本爵就會叫她乖乖地聽我的擺佈。」

  說著,彎腰抱起了地下的陶靜靜,走進了山下的帳篷。



  口口  口口  口口





  陶靜靜再度醒來時,卻不知道自己是處在怎麼樣的一種狀態中,有些輕微的痛楚,卻又是一種難以名狀的舒暢,她胸中似乎燃著一把火,在烈烈地燒著。

  她睜開了眼睛,卻看見了一個赤裸裸的男人,正是那索倫貝子,距離她是那麼近,幾乎緊貼著她,身子在扭動著,每扭動一次,那種又癢又麻的舒暢感就侵襲她一次。

  雖然她以前沒有接觸過男人,卻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驚駭之下,她首先把壓在身上的男人推開了,然後自己又跳了起來。

  雙方都是赤裸的,索倫貝子站在那兒,一點都不在乎,陶靜靜則本能地用手去掩遮身上一些地方,可是她只有兩隻手,而要遮的地方又那麼多,索倫貝子的目光還很促狹地射向她那些遮不了的地方,便她不住地變換雙手的部位去擋住那些目光所注的部位。

  手足無措地忙了一陣之後,陶靜靜乾脆放開了手,她想到自己身上任何一處都被對方瞧過半天,有些地方還被對方侵入過。再遮掩也沒有用了。

  想到自己被侵入,她忙又低頭向自己兩腿之間看去,卻沒有發現什麼?這使她心中一震,不自而主地用手捫去,索倫貝子像是猜透了她的心事,笑笑道:「陶姑娘,假如你在找破身的落紅,我抱歉地告訴你一聲——沒有。」

  陶靜靜連忙叫起來道:「你胡說,怎麼可能……」

  索倫貝子笑道:「我相信你到今天為止,仍是處子之身,但沒有落紅也是事實。你別多心,我們滿洲人從不以女璧來辨別婦女的貞節,因為我們的女孩子早年習騎射,十個有九個就在幼年破壁,練過武的女孩子也是一樣……」

  「那……你們如何去辨別一個女人的貞節呢?」

  「我們的觀念裡沒有貞操這兩個字,男女兩情相悅,互相取悅對方,合得來就在一起,合不來就分開。女孩子出嫁前就有了男人是很平常的事,那怕嫁人之後,還跟別的男人來往,這也很平常,只有你們漢人才認為了不得。」

  「那不是跟禽獸差不多……」

  索倫貝子笑道:「我不承認這句話,禽獸是不加選擇地亂交,我們則是跟喜歡的人在一起……」

  「可是我不喜歡你,你卻侵犯了我。」

  「沒關係,我喜歡你就行了,而且,我想,你慢慢可能會喜歡我的。」

  他笑著往陶靜靜靠過去,陶靜靜連忙往後退著,退沒有兩步,她絆跌在地下的褥子上,索倫貝子的身子又壓了下來,陶靜靜抵抗過,但是索倫貝子的力氣太大了,大得她無法抵抗

  她感到又被侵入了,對方在她的身上再度開始了衝擊。沒有多久,她又開始了那種癢人心底的感覺,整個地放棄了抵抗,成為了一種銷魂的喘息和呻吟。

  她很恨自己沒出息,她不敢有這種感覺的,可是這種感覺卻是無法遏止,彷彿源生自她的內心深處。

  當她從一個高峰上滑落下來時,她已經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願,疲軟無力地躺著,一任索倫的手在她身上游移觸摸著,半響,她似低聲道:「索倫,你怎麼安排我?」

  「靜靜,這一問實在多餘,你知道我很喜歡你:不會傷害你的,我當然希望我們能在一起,不過我也知道這可能性不太大。」

  「為什麼?」

  「你是紅燈會中的主要成員,我則要消滅紅燈會,我們根永是敵對的,我只希望不跟你正面作對就好了。」

  陶靜靜煩燥地道:「去他的紅燈會,我已經脫離紅燈會了,他們今後的死活都跟我沒關系。」

  「是真的?靜靜!」

  「自然是真的,我是一個人跑出來的,我不走!他們也會趕我走,這批王八蛋真不是東西,我的父母為紅燈會賣了一輩子的命,他們居然沒一句好話……」

  她越說越氣,索倫貝子卻笑道:「離開了也好,那是一批大逆不道的叛徒,你混在裡面只有死路一條,跟著我好了,准保會比在那邊有出息。」

  「就這麼跟著你?」

  「靜靜,我要向你說老實話,我喜歡你,但是我不能娶你,我是皇族,必須要娶皇族,絕不能娶漢女的,那是祖宗的家法規定,也是廷律,希望你能明白。」

  陶靜靜默默不語,她當然明白這條規定,連漢官家的子女都不能與滿家王族通婚,更別說是民女了。

  頓了一頓才道:「我不想嫁給你做什麼福晉,我既沒那個命,也沒那個興趣。」

  索倫笑道:「只要你不求名份,別的都好辦。因為那是要皇上賜婚的,其實做我的正福晉一點意思都沒有,整天都是忙著官方的應酬,或是入宮去陪伴皇后、太后,你不會習慣那種生活的。」

  陶靜靜道:「我是不習慣聽戲抹紙牌的姨太太生活。」

  「那當然,你這麼能幹,又有一身本事,我也不能浪費你的才能,我要你成為我的得力助手,我家盡掌管著查緝營,那是全國的密探工作,我父王雖然是總頭兒,但他只坐鎮京師,外面的事都是我在負責,我要你在這方面多幫助我一點。」

  「你手下的人很多嗎?」

  「辦事的人有百來名。」

  「才只這麼一點。」

  「靜靜!這些人只不過是辦事而已,我要用人手,全國大清朝所轄之地,州府衙門的公人和各地的駐軍,都可以隨我調動,幾百萬都有。」

  「你別吹牛了,伊犁將軍你就調不動。」

  索倫乾笑一聲道:「他是恭親王手下的人,跟我家本是對頭,再者,駐軍的軍隊,將帥有自主之權必要時連朝廷的旨意都可以不遵,所以我暫時拿他沒辦法,過些時候,他的靠山一倒,你再看吧!」

  「恭親王會倒下來嗎?」

  「這老兒專跟我家過不去,我遲早要整他垮臺下來。」

  「不等你去整他,他先整了你,沙哈拉收集你們給哈山王公的私函,入京去告你們父子了。」

  索倫貝子笑笑道:「那倒沒什麼,沙哈拉桀傲不馴,我能換個比較聽話的哈山,這是朝廷所希望的事,我只是沒有成功而已,倒不會為這件事犯多大的罪的,因為我的目的,也是為了朝廷的利益。」

  「可是恭親王一本告到皇帝那兒,說你輕舉妄動,才會激起回亂,皇帝能不管嗎?」

  「那當然要管,必須做個樣子,讓沙哈拉看看,所以我父王可能罰俸兩個月,記過一次……」

  「這還不夠嚴重嗎?」

  「這有什麼嚴重的,罰俸兩個月,不過是幾千兩銀子,還不夠我家中打發下人的工錢,我們也不是靠俸銀過日子,若是指著那筆收入吃飯,我們連褲子都要當掉了。」

  「那你們指著什麼收入?」

  「這太多了,一年的收入,多得你八輩子都用不完,你別問我細帳,我也不清楚,將來你有興趣,可以自己查去,我把帳都交給你。」

  「把這個交給我幹嘛?」

  「管理呀!這是我家的秘密。總要個信得過的人來管才行,以前是位老夫子在綜理,他的人還靠得住,可是年紀太大了,辦事有點糊塗,常常出錯,需要換個人了。」

  「交給我,你放心嗎?」

  「沒什麼不放心的,你了不起從中侵吞下一些私房錢而已,那本是你應得的酬勞,看你的本事如何……」

  「這是什麼話呢?」

  「一般的情形是每年有十萬兩的好處,但你若有本事,翻上一倍也不算回事,只是不能太過份,總要讓大家過得去,詳細的情形,你來接手後就會知道了。」

  「索倫,好像我已經管定了。」

  索倫貝子笑道:「這表示我對你的重視,我要你分享我的秘密,只有主管財務,你才能洞悉一切的機密……」

  陶靜靜的臉上發了光,她從沒有受到別人如此重視過,以往,她的地位也沒有這樣重要過。

  頓了一頓後,她才咬咬牙道:「案倫,我可以盡我的能力來幫助你,但是我要一個人的腦袋。」

  「誰?這我可不能亂答應,有些人我還惹不起,如果你要我去殺恭親王,老實說,我不敢。」

  「我要殺他幹嘛?」

  「我只是舉個例,告訴你有那些人是我不能動的。」

  「不過這個人你們一定能動,而且這個人除去了,對你的工作大有幫助,你打擊紅燈會一再失利,都是這個人居間破壞。」

  索倫貝子點頭道:「我知道是誰了,浪子羅奇。」

  「是的,我要他的腦袋,你不否認這個人死了對你大有好處吧!」

  「這倒是,這傢伙不但一再地搗我的蛋,明裡暗裡,我不知吃了他多少虧,只要能宰了他,我化多大的代價都不在乎,問題在於這傢伙太難纏了,不僅行蹤無定,而且武功又高,在大漠上他的地理既熟,人頭又廣,要對付他還實在不容易。」

  「傾你手下全部的人力,還怕找不到他嗎?」

  「我手下才百來個人,在大漠上我一個人是不夠的,何況浪子又不是普通人。」

  「那就再找洪大全幫忙,加上紅燈會南路的人手,應該找得到他了。」

  「那或許可以,可是姑奶奶,我到大漠上來為的是公務,我的任務是對付紅燈會,可不能假公濟私,動用全部的人力來對付一個人。」

  「不除掉浪子,你就別想動紅燈會。」

  她舉出很多例子,從她們表姐妹入關,逃過洪大全的一再截殺開始,到紅燈會奪權,以及索倫貝子一再受挫,甚至最後一次,准噶爾部事件中,羅奇所擔任的角色。

  這些事大部份都是索倫貝子不知道的,聽了之後,不禁色變道:「這傢伙如此神通廣大,我竟是失敗在他一個人手中的。」

  「可以這麼說,紅燈會中只是一批草包,我表姐細心一點,但是欠缺經驗,也不難對付,最討厭的是這個羅奇,只要除去了他,紅燈會北路不攻自破……」

  索倫貝子陷入了沉吟,久久不作一聲。

  陶靜靜著急地道:「索倫,你別以為我只是為了洩私恨,我說的是實話,要破紅燈會,必先除羅奇。」

  索倫貝子長吐一口氣道:「我知道,我只是不懂,你為什麼恨他如此之深。據我所知,他對你實在不錯,而且還不止一次地救過你,你如此對他簡直是恩將仇報!」

  陶靜靜臉色一變道:「索倫,你要知道答案嗎?」

  索倫貝子道:「事實上我已經知道答案了,只不過我要你自己再說一遍,我希望聽見的也是真話,我願意幫助你,但不願像個傻瓜似的受人利用。」

  陶靜靜咬咬牙,深呼吸了一口氣道:「好,那我就告訴你理由,我喜歡他!」

  索倫貝子毫不意外地道:「浪子是很容易討得女人喜歡的,在塞上,羅奇是有名的大情人,有上百的女孩子公開表示過喜歡他,還有幾個女孩子為他自殺呢!」

  陶靜靜咬牙道:「但是這個殺千刀的居然玩弄我的感情,沒拿我當回事……」

  索倫貝子淡然道:「靜靜,有一點我不同意,浪子對女孩子向來就是那種態度,那可不能算是對你有好感,說句不客氣的話,他就是跟你上過床,也不表示他愛你,他不可能玩弄你的感情,他絕不會對你說過他喜歡你!」

  「你怎麼知道的?」

  「我手下也有不少人,專門打聽消息的,他們對浪子的資料搜集過不少,只是沒想到他對紅燈會如此照顧而已。奇怪了,浪子在塞上好幾年了,他跟那些復明的義師向無瓜葛,甚至於有些人跟他還有過節,這次他怎麼會對紅燈會的事情熱心起來了?」

  陶靜靜大聲道:「他那裡是關心紅燈會,他是為了我表姐白素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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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4 03:03:38 |只看該作者
  索倫貝子搖搖頭道:「不可能吧?羅奇在男女的事情上從沒認真過,他也許會跋涉千里去看一個美女,但絕不在那個女的身邊待上三個月,他不會為那個女孩子傾心。」

  「但是他對白素娟就不一樣,他跟別的女孩子說話都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態度,只有對我表姐,他一向都是規規矩矩,一本正經的,他喜歡我表姐。」

  索倫貝子哈哈大笑道:「原來你是在吃醋,嫉妒你表姐……」

  陶靜靜道:「我才不去嫉妒她呢!她比我漂亮,比我溫柔,比我有學問,比我識大體,一切都比我強。羅奇愛上她,我不在乎,但是羅奇不該要她把我除掉!」

  索倫貝子微笑道:「你想得太多了。」

  「不是我想得多,是我親耳聽見的,他跟表姐在一起悄悄地談話,我偷聽見了,他居然向表姐提議說,我留在紅燈會中有害無益,要她及早對我處置。」

  索倫一聲輕歎道:「靜靜,說句良心話,你不能怪羅奇有此建議,你上次在紅燈會所鬧的一切,差點沒使紅燈會一劫不復,而你卻是故意引起來的,你為了私人的意氣而不顧大體,的確是很危險的事。」

  陶靜靜臉色一變道:「索倫,你也是這樣看我?」

  索倫貝子道:「是的,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每個人對你的看法都是一樣的,只不同的是我會幫助你達成心願,你要殺羅奇,我也認為此人必須除去。」

  陶靜靜頓了一頓才道:「好,你準備如何著手?」

  「要想除去他,必先找到他。」

  「你可以出動你手下的人,再加上南天山洪大全的人,應該是沒有問題了。」

  「那太費事了,而且也未必有效,羅奇若是躲在維吾爾人中,我們仍然找不到他的。」

  「那該怎麼辦呢?」

  「我們找羅奇難,他來找我們容易,安排好一個陷阱,把他引過來就是了。」

  「怎麼把他引過來呢?」

  「用你作餌,他就會來了。」

  陶靜靜冷笑道:「索倫,你別以為我有這麼重要,他已經建議表姐處置我了,還會關心我的死活嗎?」

  「他也許不再關心了,但是白素娟會關心的。如果知道你失陷在我手中,她一定會設法來救你的,如果真如你所說,羅奇對白素娟十分關心的話,他不會讓白素娟涉險而代替她來。」

  「他恐怕不會那麼精,猜得透這是個陷阱。」

  「當然,我把你抓起來不殺掉,明擺著是個陷阱,要等他們來救的,但是羅奇自視極高,他一定自認為有把握,可以把你救出去的。」

  「或許他真的有把握呢?」

  索倫貝子笑道:「他的確是相當有把握的,因為我的設防不會太嚴密,也不會太鬆弛,他會費點事,但最後總是可以達到救人的目的。」

  「那你的陷阱又設在何處呢?」

  「設在你身上。」

  「什麼?設在我身上!」

  「是的,沒有人會防備你,等他摸到你身邊時,你抽空子給他一下,那才是萬無一失的佈置。」

  「他拚死來救我,你卻要我去殺他?」

  「靜靜,你別為自己臉上貼金了,假如他來救你,也一定是為了白素娟,絕不是為了你,你大可不必感激,假如你不忍心對她下手,也不妨讓他救了出去,跟他走好了。」

  「跟他走,你以為我是什麼人?」

  「靜靜!你是什麼人我很清楚,假如他救了你,帶著你浪跡天涯,你會像條忠狗一般,打都打不走你,就怕他救你只是為了人情,事後把你往關內一送,還是趕你回家,免得你留在塞上討厭鬧事!」

  「礙事?礙著誰的事了?」

  「對紅燈會而言,你是個惹禍胚,對浪子和白素娟而言,你更是塊絆腳石,當著你的面,他們怕太刺激你,總不方便太親熱……」

  陶靜靜十分煩燥地道:「好了,不要說了,索倫,殺了羅奇之後,你又如何的安排我?」

  「我是皇族,禁娶漢女,你要我正式娶你是不可能的,何況我在京師早已有了福晉……」

  「我知道,我也不想要你明媒正娶。要我去過主婦的生活,我也不習慣!」

  索倫道:「你不爭名份就好辦,成為我的身邊人,並不比嫁給我差。我父王主管全國密探,他老人家還要兼掌軍機,實際上是我在管,我也需要個好助手。」

  「你認為我有這個能力嗎?」

  索倫一笑道:「這個我倒不懷疑,你成事雖不足,搗起蛋來卻是十足的天才,我撥一個部門給你,專門找人的麻煩,從事破壞的工作,讓你發揮所長去。」

  「我手底下要一批人。」

  「當然,收服了紅燈會,將來全歸你節制,你本來就是紅燈會的人,統御他們也駕輕就熟。」

  「索倫,你似乎早就計劃好了。」

  「那倒沒有。不過我一直在考慮紅燈會的事,像洪大全那批人,既不老實又不安份,目前雖然是歸順過來,將來卻很討厭,最好能有個可以信任而又是原屬紅燈會的人去帶領他們,你撞了來,正是最理想的人選。」

  陶靜靜終於點點頭道:「好,索倫,紅燈會中,我還有一批叫得動的人,把紅燈會交給我,我們還可以合作,否則我寧可叫你殺了也不接受你的條件,你這個人太厲害,心計太深,如果太信任你,一定會吃虧上當的。」

  索倫貝子大笑道:「我是密探頭子,不擅心計還行嗎?不過你也可以放心!在我們這個圈子裡,最重信諾,言出必踐,答應的事,絕不能反悔,否則就沒人相信我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幾天後,有人看見索倫貝子一行人進駐迪化將軍衙門,這兒舊名烏魯木齊,是新疆最大的一個城市了。

  也有人看見了索倫貝子的行列中,有一個捆綁著雙手的女子,蒙著面,認不出是誰。

  但消息傳到葉爾羌的紅燈會北路時,白素娟已經確定是陶靜靜被俘了,因為傳消息過來的紅燈會弟子還認出了陶靜靜的坐騎黑天虯,也雜在那一個行列中。

  白素娟聽見了消息,立刻表示了她的意願,她要把陶靜靜救出來。

  這件事,沐世光、牛本初都反對,但是第七堂的堂主陳大忠卻表示了同意,他的理由很公然:「陶靜靜在紅燈會中雖無貢獻,可是她的父母都是本會的忠貞成員,一生都獻給了本會。」

  沐世光道:「陶老哥那兩口子對本會的功過很難說,他們耳根子軟,親近小人,許多敗類都是從他們的手上提拔起來的,紅燈會之有今日,他們多少有點責任。」

  陳大忠莊容道:「沐老弟,陶老哥嫂兩口子對本會的功過暫且不談,他們的忠心卻是無可置疑的。也許他們有點知人不明,但他們確是一片求好之心,而且沒有私心,把一生都獻給了紅燈會。」

  這麼一說,沐世光和牛本初都提不出反駁了。

  陳大忠接著道:「靜靜是他們唯一的愛女,她在家鄉我們可以不理,但她在咱們紅燈會中被人抓去了,咱們於情於理都無法坐視。」

  牛本初道:「她被抓進了迪化將軍衙門,那兒有重兵把守,咱們去救她,勢必要跟迪化的大軍作對了。」

  白素娟道:「那自然不行,我們不能大張旗鼓的行動,引起官兵的反擊,只能以三四個人,用江湖的手段,把她給救出來,絕不能讓人知道與紅燈會有關。」

  「大小姐,怎麼會無關?誰都知道她是紅燈會的人。」

  白素娟道:「不,她不是了,從葉爾羌事件結束後,我已經明白地宣佈,她不是紅燈會的人了,會中每個弟兄都知道,所以這扯不上本會的,我只是以表姐妹的情分去搭救她。」

  「什麼,大小姐,你要親自去救她!」

  「是的,她是伴送我到塞外來的,在做人的道理上,我也應該安然無損地把她送進玉門關才行!」

  「大小姐,你別開玩笑,迪化將軍衙門中警衛森嚴,你一個人怎麼行?」

  「牛叔叔,你說要多少人才行?」

  牛本初怔住了,迪化將軍在新疆之處駐軍中是最大的一支,將軍三萬多人,大營就在迪化城中,動員紅燈會全部的人手,也不到一萬人,說什麼也不夠的。

  白素娟歎了口氣道:「所以,我不要人多,人少,到那兒去看看情形,碰碰機會,實在不行,我也只有算了。人事已盡,我們也能問心自安。」

  有了她最後一句話,大家都安心了,白素娟是個很理智的人,不會衝動行事,至少她會衡量得失……

  沐世光道:「大小姐,你要記住,陶靜靜只是一個人,塞上還有近萬個弟兄要靠你來領導,假如你有個三長兩短,這些弟兄們就苦了,遲早都會被洪大全吃掉的。」

  白素娟道:「三位叔叔把我看得太重要了,事實上三位叔叔才是真正的領導者。」

  沐世光道:「大小姐,這不是客氣的事,我們有自知之明,不行就是不行,否則也不可能讓洪大全囂張成那個樣子,若不是有你在,我們連手頭的基業都保不住,所以請大小姐務必要體念到自己的責任,不要輕舉妄動,若是你也陷了進去,我們實在壓不住底下的弟兄們,只有拚了命幫他們殺上迪化去。」

  白素娟連忙道:「沐叔叔,這絕對不行。」

  沐世光道:「我也知道這絕不是辦法,可是大小姐也知道你在弟兄們心目中的份量,你如果被陷了進去,我不是危言聳聽,這是必然的後果。」

  白素娟的確被嚇住了,她也想到沐世光的話不是虛言恫嚇,葉爾羌事件之後,紅燈會出現了空前的一致和諧,北路的弟兄們,對她這位大小姐,幾乎是敬若神明,他們真能為她不顧一切地拚命的。」

  陳大忠道:「要不然的話,大小姐不必去了,我一個人去救靜靜吧!迪化那邊我比較熟,而且我第七堂的弟兄在那邊設有連絡站,打聽消息,調用人手都方便。」

  白素娟想了一下道:「不,還是我去,請陳叔叔幫忙,在那邊打聽一下消息好了,連絡站的弟兄們絕不能插手行動,這次我們必須把紅燈會撇開。」

  牛本初是反對白素娟去涉險的,但沐世光都贊成了,因為他知道,只有白素娟出馬,羅奇就不會坐視,只要這位邊城浪子插了手,白素娟至少就安全了。

  白素娟要親自前去的原因倒不是為了羅奇,她知道為了別的事去求羅奇或許還可以開口,為了救陶靜靜,羅奇絕不會點頭的,因為他對陶靜靜的蠻橫,任性,不識大體,動輒惹禍,已經討厭到極點。上次惹出了葉爾羌事件,他已經建議自己要處置陶靜靜了,怎麼還肯為營救她而出力?紅燈會的人也一樣,大部份的人對她已反感極深,尤其是那些原先對陶靜靜極為擁護崇拜的人,知道了陶靜靜存心惹出了回城之變後,對她失望到了極點。

  儘管每個人都恨透了,討厭極了陶靜靜,但白素娟卻不這麼想,她瞭解到陶靜靜只是一個被慣壞的女孩子,心中既沒有什麼是與非,也沒有什麼民族大義,像一般的女孩子並無差別,她之所以如此,只是為了羅奇。

  別人都可以不理陶靜靜,唯獨白素娟不能,因為她知道自己這一家欠了陶家多少人情。

  陶靜靜的父母為了自己的父親,遠赴塞上,把一輩子都獻給了紅燈會,才沒有時間來管教女兒。

  陶靜靜也是她從小到大的玩伴,她對陶靜靜有一份手足似的感情,別的人去營救陶靜靜,可能只是敷衍了事,不會像她那樣盡心的。

  事情決定了,由陳大忠護送白素娟到迪化,看看有什麼機會可以搭救陶靜靜。

  由葉爾羌到迪化,是一段遙遠的途程,那幾乎要橫貫整個新疆。幸好,這一條路已有官道,可以縱馬疾行,而且路上行人稀少,沒什麼阻礙,最重要的是這一條天山北路,都在他們自己弟兄的控制中,沿途有最好的照顧與最妥善的安排,走來不像剛入塞那樣辛苦了。不過也花了有十幾天工夫,那時陶靜靜被俘已有二十來天了。

  她被關在將軍府的一座小樓上,有兩個僕婦日夜不懈地看守著她,索倫貝子不但調集了自己一批手下的幹員,也從紅燈會南路的洪大全那兒調了一批好手來,守住了將軍府,十分地嚴密。

  白素娟來了兩天,她住在一家大馬場中,那是紅燈會在此地的生計之一,專門販賣天山捉來的野馬。

  那是紅燈會第七分堂的生意,他們不但自己捉馬馴馬,也從維吾爾人手中買馬來再賣掉,生意做得很大,每年有上萬頭馬匹的交易,忠義馬場是迪化最大的一家,將軍府的軍馬,每年也要向他們補充好幾千頭,所以場主葉正孝在迪化是個紅人。

  只不過,他跟紅燈會的關係是秘密的,紅燈會為分堂的人員都是由分堂自行吸收的,葉正孝是陳大忠暗中吸收的人員之一,所以葉正孝跟將軍衙門走得很近,也沒引起人注意。時間久了,塞一兩個人進將軍府也不難,葉正孝這方面的工作做得很成功,他塞了兩個紅燈會的弟兄進去,一個男的在廚房裡當二手,一個女的侍候將軍夫人。這兩個人的工作就是為了打聽消息,所以他們對於陶靜靜被俘以後的動靜倒是頗為清楚的。

  陶靜靜被俘以後,脾氣很壞,每天都在罵人,罵索倫貝子,罵洪大全,罵紅燈會中的幾個堂主,如沐世光、陳大忠等,罵他們忘恩負義,受了她父母的提拔之恩,才有今天的地位,卻來迫害她這個孤女。

  罵得最多最凶的是羅奇,只是沒罵過白素娟。

  索倫貝子倒是對她很不錯,每天都去看她一次,那不如說去挨她的罵較為合適,可是索倫貝子的脾氣很好,居然都聽了下去,而且對她的生活也頗為優待,三餐飲食都很豐盛,陶靜靜高興時就吃,不高興時就摔碗砸盤子,但侍候她的僕婦始終都是十分恭敬。

  陶靜靜除了雙手被鏈子鎖住不自由外,生活倒是挺愜意的。

  消息傳到白素娟的耳中,使她既擔心又安慰。

  寬慰的是陶靜靜未受虐待,還好好地活著,擔心的是在如此重重戒備下,要如何去救她出來。

  陳大忠歎著氣道:「這位姑娘真是夠磨人的,她罵我的那些話真使我很難過……」

  白素娟忙道:「陳叔叔,舅舅與舅母雖然對你們有過提拔之舉,那可不是恩,是你們自己的忠心與努力換來的,也是你們的能力掙來的,表妹把這個當作恩惠,是她的觀念錯誤,嚴格說來,她該感謝你們才對,要不是你們各位的成就表現,彌補了舅舅的過錯,他們兩口子,該成為紅燈會的罪人了,因為他們手上啟用的人,錯的多,對的少,像洪大全那批人,也都是他們引用起來的。」

  提起往事,陳大忠也只有唏噓了。

  葉正孝為緩和氣氛,忙笑著道:「索倫那小子也是賤骨頭,他把一位祖奶奶請了回去供養著,不知足何居心?」

  陳大忠道:「那還用問,自然是用來做餌,想把其他的人釣進去,他放任靜靜破口大罵,罵的對象人人有份,我們總會聽到一些的,等我們行動去救她時,正好一個個自投羅網,跌了進去。」

  葉正孝道:「以將軍府中的戒備雖然嚴,卻也不能算是固若金湯……我們若是全力搶救,就以我馬場上的人手也可以做得到。」

  白素娟忙道:「不可以,如果要糾合馬場上的弟兄,那就是百餘人的大行動,明火執杖,殺官劫府,形成了叛逆的事實,索倫立刻可以發動大軍剿滅我們。」

  陳大忠立刻道:「在大漠上,要剿滅上萬人談何容易?」

  白素娟一歎道:「陳大叔,你又來了,我知道大漠地方遼闊,官軍想一下子圍剿我們是不可能的,可是我們一點立足的基礎都沒有了,上萬人在沙漠上流浪,又將如何生活呢?難道我們去搶劫維吾爾人,那樣一來,我們形將兩面受敵,生存不了多久,就被人整個滅亡了。」

  陳大忠不說話了,他知道自己在見識,思慮上都無法與白素娟相比的,他只有道:「那我們該怎麼辦?難道就這麼耗下去?」

  白素娟道:「是的,耗下去,這是比耐心的事,慢慢等機會,我相信索倫不會在迪化久居,他要趕回京師去的,據最近得來的消息,他老子在京師跟和坤鬥上了,很不順利,他也耗不下去的。」

  陳大忠道:「若是他等不耐煩了,把人質一殺……」

  白素娟苦笑道:「真要如此,也是沒辦法的事,我早就說過了,這趟來救表妹是為了盡人事,只要人事已盡,一定要怎麼樣,也只有聽之天命了,誰叫她要自己一個人跑掉呢?這也怪不得我們,有救她的機會,我不會放棄,但是會動到紅燈會根本的事,我絕不考慮!」

  這個女郎表現了她理智的一面,使得大家對她更為欽佩了。不過索倫也是狠角色,他的辦法叫白素娟的乾耗政策也行不通了。

  陶靜靜在將軍府中關了將近一個月,罵的人越來越多,她也開始罵到白素娟身上來了,那是被羅奇牽上的,她仍然罵羅奇是漢奸,是清廷派出來瓦解義師志士志氣的奸細,他假意對紅燈會施恩,取得紅燈會的感激,但卻阻止了大家舉義的行動,要大家老死邊疆,使紅燈會自己消滅……。

  這種說法經不起傳話的,假如憤急行動,招來大軍圍剿,紅燈會的毀亡就在目前。

  守時待機,本來就是白素娟要採取的對策,但是陶靜靜硬賴到羅奇的頭上,再加上白素娟對羅奇的推重,倒是使事情變得複雜起來。

  紅燈會中有些年輕好動的弟子又有不穩之象,他們在幾個人的鼓動下,頗有集結生事,去搶救陶靜靜的意思。

  這批人為數並不多,但是他們也邀集了有一百多人,悄悄地集合了向迪化進發,準備一次劫獄大行動。

  消息當然瞞不住人的,這批人還沒來得及進城,他們趕了一批野馬,沿著瑪那斯河趕過來,在離迪化兩百里的綏來縣被欄住了,這兒回名叫瑪那斯,是天山馬群的集散地之一,維吾爾人都在此地出售馬匹,紅燈會的風雲馬場也在此地設有分號。

  消息是沐世光帶來的,他是因為屬下有幾個年輕弟子悄悄地跑到迪化來,被他知道了,忙追著趕來了,結果人沒追到,他只好緊急通知了迪化,白素娟聽到了消息,也急急地趕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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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4 03:04:06 |只看該作者
第 八 章


  那批年輕人,絕不能讓他們進迪化城。

  還好,在綏來縣郊的風雲馬場上,他們攔住了那批年輕人,他們正趕了三百多匹馬進場。

  這批馬是向維吾爾人買的,正好趕到迪化去交給大營做軍馬,這是一筆大生意,軍方每年都採購一批馬匹,出的價格比一般民間的還高,當然馬匹也要比別人的強。

  這筆生意多年來一直由風雲馬場包了下來,也不怕被人搶掉,因為別人無法供應這麼多的數量,也無法保證品質,拿了銀子,在別處不見得就能買到這麼多的駿馬,所以雖是大生意,軍方還得看他們一點眼色,對風雲馬場的人也多少要客氣一點。

  那批年輕人就準備以這個身份為掩飾進迪化去,因為迪化城中此刻進入戒嚴狀態,超過十個人以上的群體進城,不但要受到盤問,而且要交代清楚下落。

  只有驅馬馴馬的馬師們不受嫌疑,一大批人,趕著三百多頭駿馬,進了馬場的圍子後,大家向休息的草堂處集合時,意外地發現場主葉正孝和陳大忠、沐世光都在,為首的幾個就怔住了。

  葉正孝沉聲道:「江浩!你是幹什麼來的?」

  江浩原本就是馬場上的人員,恭聲道:「場主,弟子向維吾爾人買了一批馬,正準備趕到迪化去。」

  葉正孝冷冷地道:「是誰讓你做這件事的?」

  「這……沒有人派弟子,不過每年都是這時候要交大營的馬,弟子正好在瑪那斯河,就向維吾爾人把馬匹要了來,在馬場上烙記檢查。」

  「江浩,這雖是每年的例行生意,但也不是隨便那一個人都可以接頭的,沒有派到你,你憑什麼自作主張?」

  「這……弟子以為誰去接馬都沒關係,反正維吾爾人只是先交馬,還沒有議價呢!」

  「正是這話,馬匹尚未議價,你就自己作主接了下來,萬一價格不合呢?」

  「我們跟他們交易也不是這一年了,從沒有為價格發生過爭執,場主倒不必為此擔心。」

  葉正孝沉下臉道:「江浩!你還知道我是場主。」

  江浩不禁一怔,葉正孝沉聲道:「好,既然你還知道我是場主,那我就給你一個命令,把馬匹留在這兒,你再帶了這些人到安集海去捕野馬去!」

  江浩道:「我們要先把馬匹送到迪化去。」

  「不必,我另外派人送去,你們不准去。」

  這時另一個年輕人出頭道:「葉場主,你可以命令江兄弟,卻命令不到我們。」

  葉正孝愕然地望著他:「你是那一處分堂。」

  「康學文,第八分堂牛座下,第七小組組長。」

  沐世光立刻道:「原來你就是康學文,老牛要我趕你回去,制止你帶人胡鬧。」

  康學文道:「牛大叔知道我們要幹什麼嗎?」

  「當然知道,你們打算攻擊迪化將軍衙門,救出陶靜靜,這簡直是胡鬧。」

  「陶姑娘是我們最崇敬的一位姊妹,也是我們最心許的青年領袖,不能讓她落在韃子手中。」

  「她是你們的領袖,那麼白小姐呢?」

  「白小姐也是我們的領袖,只不過她的作風太穩健,太保守,不合我們的想法,我們希望能在陶姑娘領導之下,轟轟烈烈的幹一番。」

  「幹一番,談何容易,你們能與清廷的大軍相抗嗎?」

  「那也許不能,可是我們深入大漠,大軍找不到我們。」

  「可是我們的立足點全毀了,這麼多人又如何生存呢?」

  「這個……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有辦法的。大漠上有幾十萬維吾爾人呢?他們一直都在遊牧流浪,沒有個固定的立足點,可也沒有餓死過。」

  「人家原本就是以放牧為生的。」

  「我們也可以的,我們也有牛羊馬匹……」

  沐世光歎道:「維吾爾人的牧地都是經過王公大會分配的,我們平空去插入一份,一定會引起他們的反對,何況我們還要逃避官軍的進擊,你們簡直是在開玩笑。」

  康學文道:「不開玩笑,沐大叔,說句老實話,我們根本就不會留在大漠上,陶姑娘會帶我們入關去。」

  「你們去那兒幹什麼?」

  「陶姑娘說她在關內有許多義師朋友,我們要進關發展去,那兒也有一批年輕人失去耐心了,不想再等待下去,我們去找到他們,轟轟烈烈地幹起來。」

  白素娟忍不住從門裡衝了出來道:「胡鬧,胡鬧,你們簡直是胡鬧,靜靜怎麼知道有這回事的?」

  康學文看見了白素娟,毫不意外地道:「大小姐,你來得正好,可以證實一下,陶姑娘說的是否為事實。」

  白素娟沉聲道:「不錯,是事實,那是關內幾位義師領袖的來信,說他們的子弟有不穩之眾,可能會向我們連絡,他們是要求我冷靜處理,不要盲目舉動而貽禍閭裡父老,清廷氣勢太盛,舉義只是徒事犧牲而已……」

  康學文道:「彼此看法不同,我們以為那些老傢伙貪生怕死,不足以領導群眾了。」

  「這也是靜靜告訴你們的?」

  「是的,陶姑娘也派人跟一些年輕人聯絡過了,他們很歡迎陶姑娘前去,共同創一番事發。」

  白素娟沉聲道:「所謂共創事業,是她帶了人去,幫助那些年輕人奪權,推翻老一代的。」

  康學文道:「是的,塞外由於這些老頑固的勢力太大,我們無可發展,但是在中原,我們卻很有前途。」

  白素娟沉聲道:「你們競私下跟其他義師中的叛徒連絡,意圖奪取指揮權而叛上。」

  康學文道:「大小姐,大家都是為了光我大漢為目的,無所謂叛上,這叛上兩個字用得不當。」

  陳大忠怒道:「你們這批王八蛋要造反了。」

  康學文道:「陳大叔,紅燈會本就是乾的造反的工作,只是你們變得保守了,不肯輕舉妄動,我們這些年輕的傻瓜卻不以為然,所以我們要行動。」

  白素娟道:「你也知道輕舉妄動這句話。」

  康學文淡淡地道:「大小姐的顧慮不無道理,所以我們不敢貽禍父老,我們到關內去干。」

  白素娟道:「你們要在迪化搭救陶靜靜,就會牽連到紅燈會。」

  康學文冷笑道:「大小姐可以把我們開除會籍,這樣就不會受牽連了。反正這一次我們勢在必行,誰也阻止不了我們的。」

  白素娟苦笑道:「開除你們的會籍就能不影響到大局嗎?康兄弟,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你們這一百多個人若是有了行動,全本帳都會記到北路紅燈會手上,那時我們才會成為官軍進剿的對象。」

  「現在官軍也沒有放鬆我們!」

  「到底不一樣,我們規規矩矩過日子,官軍是不能找我們麻煩的,這是回疆,還有維吾爾人會主持公道,但我們先有了行動就得不到維吾爾人的支持了。」

  「驅除異族,復我華夏是我們漢人的事,幹嘛要維吾爾人的支持呢?」

  白素娟道:「康兄弟,你這不是存心抬槓嗎?正因為有了維吾爾人的支持公道,紅燈會才能在塞外立足,若是在內地,義師只能悄悄地活動,那能像我們這樣明張旗鼓地立足呢?」

  康學文冷笑道:「我能明張旗鼓地立足又怎麼樣呢?只是聚了一批人在這兒做生意而已,對民族大義,我們又做了些什麼?」

  「我們在這兒生聚教養。」

  「那不過是每天作些空談,對復國大業毫無幫助,我認為我們該有行動。」

  白素娟莊然道:「我不反對行動,但是不贊成輕舉妄動,以卵擊石,就像你們去營救靜靜一樣,將軍衙門內,屯兵兩千餘眾,你們憑這一百人怎能成事?」

  「我們不是去作戰,而是去突襲。」

  「突襲也不可能成功。」

  「事情在沒有做之前,不能預言成敗的。」

  「康兄弟,你這是存心強辯而不顧事實了,你們不管成功與否,留給紅燈會弟兄的都是無窮災害。」

  「這個我們管不了,我們只管自己的行動。」

  白素娟道:「好,康兄弟,我想你也不會承認我這個總堂主了。」

  康學文頓了一頓才道:「我們沒有不承認總堂主,但是必須要貫徹這次行動,救出陶姑娘。」

  「救出陶姑娘的事我來負責。」

  康學文道:「我們不相信大小姐會真心要救陶姑娘出來,所以還是自己行動的好。」

  白素娟道:「如果救不出陶靜靜,我就一死以謝。」

  她居然作如此嚴重的保證,倒是把康學文給逼住了,頓了一頓才道:「大小姐,我們各盡其心,各管各的好了。」

  白素娟斷然地道:「不行,我就是不准你們去。」

  康學文也倔起來了:「大小姐,我們這一次志在必行,你如果堅持不准,我們就脫離紅燈會。」

  白素娟凝重地道:「你再說一遍,正式而隆重的說一遍,讓我聽清楚。」

  康學文被逼急了,昂頭大聲道:「大小姐,我們鄭重宣佈,脫離紅燈會。現在你可管不到我們了。」

  白素娟看了他一眼道:「你別打馬虎眼兒,你只能代表你一個人,我要聽每一個人自己宣佈一聲。」

  然後她朝那批年輕人看了一眼,沉痛而凝重地道:「各位弟兄,我知道自己年紀太輕,德不足以服眾,不配來領導你們,但是我敢保證自己,到現在為止,每一件事都用心無私,剛才康學文的話我相信大家都聽見了,但是我也敢講一句,他之所以如此慷慨激昂,一定有他自私的企圖,絕不是為了民族大義……」

  康學文叫道:「大小姐,你不能誣蔑人!」

  白素娟看他一眼道:「我絕不誣蔑你,因為你的言行都已超出了常規,你明知是在做一件於己無利,且又危害大眾的事,仍然要固執地去做了!我認為你一定有自私的理由,康學文,我知道你已經喪心病狂,不可理諭了,但我希望別的弟兄冷靜一點,不要受你的害……」

  康學文豁開了叫道:「白素娟,你說話要有證據的。」

  白素娟冷靜地道:「我因為平時跟你接觸不深,所以不知道為什麼?可是我的判斷不會錯,如果有人跟你接觸較深的話,一定能找出你如此固執的理由……」

  這話才說完,另一個青年忽然道:「大小姐,我知道他為什麼了,他對陶姑娘已經到了癡心著迷的程度……」

  白素娟一怔:「原來你是為了這個原因,可是你知道靜靜對你有意思沒有呢?」

  康學文見心事被人說開了,先是臉紅了一紅,但隨即坦然地道:「我欽佩她的滿腔熱血,盡心於民族大舉。」

  陳大忠道:「陶靜靜那個鬼丫頭心中有個屁的民族大義,她只有一肚子的自私自利……」

  康學文道:「陳大叔,你怎麼能這樣說話?」

  陳大忠怒聲道:「為什麼不能說?大家都明白,她是為了邊城浪子羅奮不喜歡她,吃醋捻酸,挾怨報復,才故意閒出了葉爾羌事件。她要跟大小姐搗蛋,居然拿整個紅燈會來作報復對象了,憑這一點,她就該死,那知道還有你們這些混蛋,也罔顧同胞的生死安全,跟著瞎起哄。」

  康學文叫道:「陳大叔,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的看法不同,大家各做各的好了。你可不能亂編排我們什麼?你主持第七分堂,我們是第八分堂的,本來就不歸你管。」

  陳大忠瞪起眼睛叫道:「江浩,你這王八蛋聽見沒有,人家是八分堂的,老子管不到,

  江浩憤然道:「康學文,當初你可不是這樣分的。為了同志之義,同胞之情,我們才跟你去救陶姑娘,可是你為了私情要叛上反離門戶,我們可不能跟你胡鬧。」

  康學文叫道:「你不去好了,我知道你們這批膽小鬼,本來也沒有太指望你們,哥兒們,大家現在再把立場弄清楚一下,要留下的留下來,要轟轟烈烈地幹一下的,我們就先攻迪化府,再到內地去拚一下。」

  他不叫還好,一叫之後,居然有大部份的人都離開了他,走到另一邊來,下馬站成一堆,顯然他們是不會再參加行動了。

  白素娟頗為安慰地道:「我知道大家都還是識大體的,謝謝你們支持我。」

  一個年輕人道:「大小姐,我們不是不識大體,實在憋得太久了,我們從十歲的時候,就跟著父母跑到邊疆來,一幌二十年,卻什麼也沒有做,還要等多久?」

  白素娟道:「不知道,也許還要個二十年,也許更久。我們要等待一個適當的機會,一舉就要成功,因為我們的規模已是最大的,不能輕言犧牲……」

  「什麼?要那麼久,那時我們都已老了,拚不動了。」

  「拚不動自有我們的兒孫,就像你們的先人把責任交下來一樣,在我們身上沒機會貫徹理想,就把復國的薪火傳下去,這本來就是急不來的事。」

  「要等到什麼時候才算是機會來到了呢?」

  「等到韃子中出一個暴君,弄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那就是我們揭戈而起的時候。要不然就等義師中出現一個大英雄,大豪傑,能使四海歸心,登高一呼時,我們立時響應,投入底下效命。」

  「那不是什麼都要聽人的嗎?」

  「這位兄弟,我們爭的是千秋偉業,不是一己的權勢,誰行我們擁護誰?假如你存有那種權勢之心,我勸你趁早退出去,紅燈會中絕不容許這種人,你可以到洪大全那邊去,他們全是那種人。」

  那個青年低下了頭,低聲道:「我倒不是為了自己,而是認為大小姐……」

  「我不行,既沒有那種魄力,也沒那個見識,我只能作一個搖旗吶喊的帳前小卒。」

  「我們紅燈會有那種人才嗎?」

  「目前我知道是沒有,將來我倒希望能出現一位,那不僅是紅燈會的光榮,也為天下慶,但目前我們沒有這樣一個大智大仁大勇的領袖,只有老實一點,守住本份,保養元氣,以免自毀根本。紅燈會是一筆復國的資本,既不屬於你,也不屬於我,我們誰都沒權利拿來作輕易一擲,只有義務把它好好地保持住,兄弟,我的話夠明白嗎?」

  那青年道:「明白了,謝謝大小姐明教。以前我們是太糊塗,太衝動,不懂得這些精義,也不明白道理,這也要幾位堂主,他們只知道把民族大義四個字掛在嘴上,卻說不出一個道理來。」

  陳大忠歎了口氣道:「我們自己也不懂得什麼道理,只知道我們是漢家子弟,現在的朝廷非我族類,一定要光我河山,把他們趕走。大小姐的這番道理,我今天也是第二次聽見……」

  白素娟道:「經過這次的事件後,我也覺得我們對年青一輩的子弟們教育不夠,瞭解也不夠,今後在這兩方面都應該加強一點,讓每個人都徹底瞭解,我們的責任何在,為了什麼而努力,以及如何而努力。」

  陳大忠道:「最好是大小姐親自施教,我們可不行,大道理講不出,經常會被這些小王巴蛋問得張口結舌。」

  白素娟也只有苦笑了,這時又有一批人離開了康學文,只有兩個人留在他身邊,康學文急叫道:「怎麼,你們都離開我了?」

  一個青年道:「以前我們都不明事理,聽著你慫恿,現在都明白了,也知道你只是迷戀陶靜靜才如此起勁,我們怎麼還會跟著你去胡鬧?」

  康學文臉色驟變道:「好,不要你們,我們就憑這三個人,照樣也可以把陶姑娘救出來。」

  他們催著馬走了,陳大忠作勢欲攔,但是沐世光卻把他攔住了,聽任那三個人離去,陳大忠道:「老沐,你幹嘛欄我,這三個王八蛋去了一樣能闖禍的,闖出了禍,紅燈會還是脫不了關係。」

  沐世光道:「只有三個人,就是小規模的私人行動,賴不到紅燈會頭上去,你跟大小姐到迪化,不也是為了要救出靜靜嗎?我們總不能反對別人的行動。」

  「可是他們胡鬧只會誤事。」

  沐世光道:「有我那個侄兒跟著,不會鬧事的。」

  白素娟道:「對了,我認為那裡面有一個是沐叔叔的侄兒沐榮三,他是個很識大體的年青人呀,怎麼會跟著康學文一起胡鬧呢?」

  沐世光一歎道:「我沒有兒子,榮三等於是我的兒子。我們爺兒倆最親,他自然不會背叛我,他跟著康學文是出於我的指示,我要他跟著看看,照顧一下,不讓康學文闖大禍的。」

  陳大忠道:「我說呢!這次你怎麼先得到消息了,原來你早已安排了人手在那兒了。」

  沐世光歎道:「我也不是有意如此,實在是老牛那兒的人太散漫了,這次出事的人,有九成是他的下屬,所以我才把個侄子派過去,也是在必要時好有個照應之意。」

  「可是榮三現在還跟著康學文幹嗎呢?」

  沐世光道:「那個小子鬼得很,私底下連絡了不少心腹,這次卻沒跟在身邊,卻也出來了。」

  「什麼,他還有人?」

  沐世光道:「那些人不是他的人,卻全是靜靜的人,這個丫頭的確有兩手,她到塞外沒多久,居然能找到十幾個死士,那些人都是死心塌地跟著她的,也不知道她有什麼魔力,哄得這批小伙子團團轉。」

  白素娟張口欲言又止,沐世光道:「大小姐,你要是知道就說出來,看有沒有辦法消弭?那十幾個混帳全部跑了出來,若是跟康學文會合了,不知道要闖什麼禍呢?雖然有沐榮三跟著,可不一定攔得住。」

  白素娟歎道:「靜靜是個女孩子,還有什麼能引人不顧命的,塞外的這些年輕人就是太寂寞……」

  沐世光叫道:「寂寞?咱們自己就是女多於男,何況還有維吾爾的女孩兒家,也巴著要嫁給我們的子弟,他們怎麼會寂寞?」

  「但是靜靜不同,她又野又美,又聰明,又大膽,以前也是引得一大批年輕小伙子為她著迷拚命的,來到塞上,她還是老脾氣,我還以為她只是好玩,那知道這次她竟是有心人,硬是拉走了一批死黨。」

  沐世光道:「難怪她上次鬧事時,故意叫幾個維吾爾的小王公強行脫了衣服也不在乎了,她怎麼這麼賤?」

  陳大忠道:「大小姐,這樣子不行,會把子弟們都帶壞的,紅燈會是以江湖幫會的方式立足的,最忌的就是姦淫兩個字,靜丫頭這個樣子……」

  白素娟紅了臉道:「她最多是不避形跡而已,倒還不至於那麼濫……」

  沐世光道:「至少她已經不是處女了,大小姐,我們看得出來的,以前是不好意思說,今天提起來……」

  白素娟眼睛也紅了,哽咽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如何去分辨,我只知道她的作風大膽,男女不避形跡,我也勸過她要自重,但她不以為意,反而笑我迂,說我們將來必定以江湖為歸宿的,不能把男女之別看得太重。」

  沐世光道:「可是也不能太濫呀!我們在邊塞上教育女孩子雖然不拘於漢家禮俗,但有些地方分得很嚴的,女孩子在婚前可以盡量地交往異性,婚後卻必須守貞。男的也是一樣,若有已婚之婦而不守婦道的,被人查出後,男女兩方都是死罪,這條規定執行很嚴……。」

  白素娟道:「那可不能怪到表妹頭上,她到現在為止,仍是小姑居處,沒有嫁人。」

  沐世光只有歎氣,白索娟歎了口氣道:「不過表妹的行為也不可原諒,她廣施交遊,目的不是在擇偶,而是在拉攏私人黨翼,樹立私人的勢力。此風絕不可長。」

  沐世光道:「那我們還去救她幹嘛?」

  白素娟道:「沐叔叔,話不能這麼說,目前她仍是紅燈會中一員,知道她受了擒制是一定要營救的。」

  陳大忠喃喃地道:「就是為要營救她,才弄出這麼多的事來,還不知道康學文他們會闖出多大的禍來。」

  沐世光卻道:「有榮三跟著,相信不至於太離譜,因為我給他的指示是盡一切的努力,制止他們胡鬧,必要時殺人也在所不惜。」

  白素娟一怔道:「殺人,要殺誰?」

  「自然是能為我們帶來大災禍的人,大小姐,我知道這個指示不對,可是我別無選擇,紅燈會是一個大組合,不能讓一小部份人的胡鬧而把大家都牽進去。」

  這話使白素娟都不太自然了。的確,她堅持要營救陶靜靜也是過份地感情用事一點。

  為了一個陶靜靜,的確是不值得如此的。

  但是她歎了一口氣:「沐叔叔,這些弟兄麻煩你帶回去,暫時留在你那兒,一切等我回來處理。」

  她不敢把人交到牛本初那兒,因為照牛本初的脾氣,一定會對這批人施以懲罰的。

  沐世光也只有歎息著,語重心重地道:「老陳,你要好好保護大小姐,別弄得她也失陷進去,那就得不償失了。」

  陳大忠自然聽得懂老弟兄的暗示,慨然地道:「老沐,你放心好了,大小姐如果有個三長兩短,我第七分堂的弟兄一定死剩最後一個人了!」

  他們兩個人都是想用責任來打消白素娟的行動,但白素娟顯然很堅決,只是沉重地道:「我們快到迪化去吧,別讓康學文他們又幹出了什麼傻事!」

  她和陳大忠又匆匆趕回迪化,還好,迪化城中十分平靜,不像出了什麼事。

  只不過康學文他們也沒了消息。

  白素娟搜集了將軍衙門中的一切動靜,加以研判後,看看能否找到一個營救陶靜靜的機會。

  終於,她決定了一個大膽的計劃,將軍府中戒備森嚴,救人不容易,但是在另外一個人身上倒可以想辦法。

  那個人是索倫貝子,那是個標準的花花公子,也是個不甘寂寞的人。每天,他都要召一批歌妓到將軍衙門去,陪他喝酒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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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4 03:04:28 |只看該作者
  白素娟決定了自己的行動,早半個時辰,她摸進了歌妓紅菊花的香閨。

  將軍府的車子來時,紅菊花打扮得花枝招展,跟著琴師老陳一起上了車子。

  紅菊花是從內地剛來的,據說人長得挺美,而且色艷兩絕,個把月剛闖出名氣來,索倫貝子是第一次召她。

  將軍府的人也沒見過她,來到了之後,大家都來見了,每個人都很為她的美艷而驚奇,索倫貝子一見更是驚為天人,聽她唱了兩首小曲後,更為傾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道:「好,好,好極了!出谷新鶯不如也。沒想到邊塞之地,還有這種絕色人才,紅兒,我要好好賞你。」

  紅菊花一笑道:「謝謝貝勒爺,老師,謝貝勒賞。」

  那個叫老陳的琴師上前打了一躬道:「謝貝勒爺!」

  彎腰起立時,他的胡琴朝前一探,頭上冒出了一把雪亮的刃尖,原來那把琴是有機關的,能內藏兵器。

  刃兵一直遞過來,索倫貝子臉色一變,正待起身躲避,那知道被他握住雙手的紅菊花突地雙手反扣,鎖住了他的雙臂,陳師父的刃尖已比上他的喉嚨,同時陳師父也冷冷地道:「貝勒爺,我這兵刃上淬了天山的蠍尾毒,那可以見血封喉的,只要劃破一點皮,你就沒命了。」

  索倫貝子還有幾名侍衛的,更有幾名親信點的,還跟他同在一屋中喝酒,卻沒防到這兩個人。

  雖然有人兵刃已出了鞘,但他們見到胡琴把上那一截刃尖泛著藍色,確是淬過毒的,倒是不敢亂動了。

  索倫貝子的神色由慌亂中漸漸定了下來,不由得發出一聲乾笑道:「佩服,佩服,本爵終日預防,用陶靜靜作餌,就是想多抓幾個人的,那知道你們竟能用這個方法混了進來,請教二位大名?」

  紅菊花仍是鎖牢了他的雙臂,冷冷地道:「少廢話,索倫,我們可不是來攀交情的,只要你放出陶靜靜。」

  索倫貝子乾笑道:「陶姑娘只是應本爵之邀,在這兒作幾天客人,她是自願留下的。」

  粉菊花道:「胡說!你拷住了她的雙手,自願作客還有這種優待法的?」

  索倫貝子一笑道:「各位對將軍府中的動靜很清楚呀!」

  姓陳的琴師道:「索倫,這是我們紅燈會的地盤,只要出了玉門關,就沒有事情能瞞過我們,少廢話,快把陶姑娘放出來,否則我們就先宰了你。」

  索倫貝子冷笑道:「殺害皇室親貴是要誅九族的,你們只要敢殺我,紅燈會就無法倖存了。」

  老琴師居然把尖雙朝前頂了一下道:「索倫,別把你自己看得那麼重要,我也不相信你們的韃子皇帝會如此不講理,否則你早就可以請得朝命,發兵征剿我們,不必要等什麼理由了,你貴為貝勒,也許可以隨便欺負一個老百姓,但是在邊疆,你們還不敢胡作非為,一手遮天,因為邊疆還有我紅燈會,還有維吾爾人,你們沒有辦法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征服者姿態來,否則必將引起邊亂,戰禍連結,可能動搖到你們的國本,你敢不敢試試看?在今天這種情形下,殺了你也是白殺,因為我們站住了理。」

  索倫貝子被他封住了嘴,厲聲叫道:「你們有什麼理?」

  「因為你先扣住了陶靜靜,毫無理由地扣住了一個姑娘家,你就理虧。」

  「她是叛逆。」

  「索倫,在塞外,叛逆可不是罪名,紅燈會北路的人,每一個都是叛逆,但是朝廷既然不明令討伐我們,就是默許我們的存在。在我們沒有進一步的叛逆事實前,這種莫須有的事實是加不到頭上的……」

  索倫貝子語為之塞,紅菊花道:「好了,索倫,我們不是在對簿公堂而是來救人的,人被你扣住了,你說一句放不放吧!」

  索倫貝子將頭一吊道:「不放,我不信你們真敢殺我?」

  紅菊花瞼色一沉道:「你再說一句,看看我們敢不敢殺你,你這次為了邀功,遠出大漠是最不理智的事,新疆的三位將軍,都是恭親王的門生,跟你老子是不對的,我們殺了你,他們在廷奏上會公平陳述,不會偏袒你的。到時候你老子還可能會倒個大霉,落個蓄意激起兵變。」

  索倫貝子叫道:「你胡說,我為什麼要蓄意激起兵變?」

  紅菊花道:「你有很多理由,第一、朝廷雖然容忍我們,但如能兵不血刃地解決我們,皇帝還是很高興的,你為了邀功行賞,才專誠來對付我們!」

  「笑話!本爵已貴為貝勒,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本爵還要邀什麼功?」

  「你貴則貴矣,掌的權卻不夠重,朝中還有幾個親王跟你們父子過不去,你想更進一層去擠掉他們。不過貝勒爺,你若是故意引起兵變,朝廷就容不了你,只有我們紅燈會先造反,逼得邊師用兵,那時你才可以借邊師處事不當,導致邊亂的罪名把他們擠開,換上你們的私人,索倫貝子,你聰明,人家也不傻,我們更不會上當,不會大規模地行動來救人的,現在你放不放?」

  自己的心事完全被人猜中了,索倫貝子不禁容然若喪,沮然地道:「誤會,誤會,陶姑娘只是在敝處作客,你們不信,我立刻把她請過來。」

  他朝一名侍衛揮揮手,那個侍衛走了。這邊的老琴師仍然用淬毒的兵刃抵住了索倫,使他很緊張,忍不住道:「老先生,請你把兵刃拿開一點好嗎?這太危險了。」

  老琴師冷笑道:「貝勒爺,你放心,老漢的手很有分寸,不會出意外的,即使真誤傷到你,老漢身邊也帶有解藥,一刻功夫內解毒,不致於傷及性命的。」

  「只是不會送命而已,人卻要吃很大的苦了。」

  「是的,天蠍尾毒乃天下三大劇毒之一,毒性至烈,雖然解藥能保全性命不死,但是中毒者會終生癱瘓,不能行動,這對你貝勒爺可沒什麼大妨礙,你家中有財有勢,一輩子都有人侍候,沒多大影響的……」

  索倫貝子只有苦笑了,頓了一頓才道:「紅燈會倒是頗有能人,居然能想出這個方法來救人,是那一位的高明策略?是不是羅奇在幫你們出主意?」

  紅菊花道:「你怎麼會想到他的?」

  「羅奇專會來這一手,上次在紅燈南路總堂中,也是羅奇以本爵為脅,讓你們幾個主腦脫身了,這次……」

  紅菊花道:「這次是我們紅燈會自己的活動,與羅奇無關,他也不是我們紅燈會的人……」

  正說著,那侍衛陪著陶靜靜過來了,陶靜靜手上的撩拷已經被拿掉了,空著手走進來,見狀愕然道:「表姐,陳大叔,怎麼是你們二位來救我?」

  陳大忠瞪起眼睛道:「你以為該是誰?」

  陶靜靜道:「我不知該是誰?至少該是年輕的那一批人,你們老成持重,怎麼會輕身涉險的。」

  白素娟道:「是有一批年輕人,受了康學文的慫恿,想硬攻將軍衙門來搶救你。」

  陶靜靜笑道:「我說呢!康學文那批人怎麼會擱下我不管了,他們也來了嗎?」

  「沒有,被我攔住了。如果由得他們胡鬧,聚眾明火執杖地幹起來,那就造成了謀逆的事實……」

  陶靜靜冷笑道:「這又有什麼差別?你們整天在塞外喊著反清復漢的口號,這不等於是謀反。」

  白素娟冷靜地道:「這不一樣,生活在邊境,唯一能佔到的就是這個方便,塞上原是維吾爾人的天下,他們天生就是反朝廷的,只要沒有行動,就算不得謀反。表妹,聽說你打算帶一批人回到內地去參加義師。」

  陶靜靜冷笑道:「我說過這話,但這只是哄哄他們高興而巳,你跟我都很明白,內地那些義師是成不了事的,投到他們那兒去,等於是送死。」

  白素娟一怔道:「你沒有這個意思,幹嘛要騙他們呢?」

  「因為他們都不是老實安份的料子,閒擱在那兒一定會惹事生非,我不客氣地批評一句,整個紅燈會的生存活動方式就是個大錯誤,整天在口中叫著抗清復漢,卻沒有一點實際行動,年紀大的人還可以自我陶醉一下,年輕人卻不行,他們沒這個耐心,他們要行動……」

  陳大忠不悅地道:「靜靜,什麼叫自我陶醉呢?」

  「你們就是,聚了一大堆的人,整天在那兒想著復我河山,卻不從事實際一點的活動。」

  「什麼是實際活動,難道要揭竿而起……」

  「滿洲人不會自己退到東北去,當然要採取行動……」

  「可是我們的力量太薄弱,螳背擋車,徒自犧牲。」

  「明知道沒希望的事,為什麼不乾脆放棄了呢?」

  陳大忠一怔道:「放棄,你要我們放棄?」

  「不是我要你們放棄,只是提醒你們的行事錯誤,你們既捨不得拚了命來幹一次,又不肯安份守己地做順民,弄得什麼都不是,日子也過不好……」

  陳大忠怒道:「靜丫頭,你究竟是什麼怪種?」

  陶靜靜也怒道:「我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跟你們那兒的那些年輕人一樣,我們心中並沒有什麼滿漢之分,那都是聽你們在叫……」

  「難道你能否認你是漢人?」

  「我不否認,漢人又怎麼樣呢?內地有億萬的漢人呢!他們都能安安份份地過日子,我為什麼要冒著殺頭抄家的危險來造反,驅逐韃子,光復漢室我不反對,但是我反對像你們這樣胡動蠢動,趕走了滿洲人,天下又由誰來入主,是你們三位叔叔……」

  「不是我們,我們沒那份才幹,也沒這個意思!」

  「那麼交給誰來管呢?你們有計劃沒有?選定了人沒有?選的人真能為國為民嗎?值得我們擁護嗎?我們拚死拚活,又為了什麼?陳大叔,你可別又抬出什麼民族大義的帽子來,我敢說紅燈會中,沒一個是真正為國為民的,每個人都有個貪圖,你們也許不貪圖為君為王,但總也想封侯拜相,圖個當世富貴……」

  陳大忠叫道:「老子想都沒想過!」

  陶靜靜道:「那更糟!你們一無所圖,跟著你們的那批年輕人卻沒有這麼清高的思想,他們是為著功利……」

  陳大忠還要辯,白素娟卻歎道:「陳大叔,別爭了,這是個事實。年輕一代的人,你們沒有去問問他們的志向要做什麼,只是告訴他們去做什麼?這是最危險的事,復國雖為千秋大業,但必須出之自願,不能勉強的。」

  陳大忠道:「我沒有勉強他們,他們不干可以離開。」

  陶靜靜道:「陳大叔,說得好輕鬆,你第一沒宣佈過大家可以自由離開,有人倒到洪大全那邊去,你立刻目之為叛徒,何嘗給人家一個選擇的機會。第二,就算你肯放人離開,仍是掃地出門,什麼都不准帶,很多人在紅燈會中幹了一輩子,離了紅燈會,就變成一無所有。這些年來,紅燈會聚了不少財產,卻沒有一個人能動用它,你們也沒有說這筆財產將來歸於誰。」

  「屬於堂口,這是公產,誰都不能佔為私有。」

  「堂口上要那麼多錢幹嘛?」

  「留著作舉大業用的……」

  陶靜靜冷笑道:「這就是了,何時舉業?擁戴何人?這些大前提都沒有解決,卻要大家像長工似的拚命賺錢,這種事只有傻瓜才會做,你們卻把每一個人當作傻瓜。」

  白素娟止住要發怒的陳大忠道:「陳大叔,表妹的話沒有錯。我們所從事的本來就是一種傻瓜的事業,只能叫人心甘情願地來做,卻不能強迫人來做,所以這次回去後,我們必須要好好地調查一下子弟們的心願……」

  陳大忠垂頭無語,白素娟道:「表妹,你說得很有道理,我們連自己內部的人都沒有抓穩,卻還去奢談千秋大業,幸虧沒有倉卒舉事,否則非潰散不可……」

  陶靜靜道:「表姐,我不想澆你的冷水,我勸你也別再白操心了,滿洲人入主中原已經有百年來了,氣候已深,軍眾勢盛,無法力抗的,中原的那些義師,只是幾個不安份的人在那兒拉住個題目瞎起哄,大部份的老百姓對他們都不以為然,復國大業,在目前是鬧不起來的。」

  白素娟道:「羅大哥也是這樣勸你的,為什麼你要罵他是漢奸國賊呢?」

  陶靜靜道:「那是我跟他賭氣,他自以為什麼都了不起,看不起人,我偏要跟他鬥一鬥。」

  陳大忠道:「你跟羅大俠睹什麼氣?每次你闖了禍,都是他來收尾,遇了事都是他來解決……」

  陶靜靜一昂頭道:「我不領情,那根本是他多事,我情願叫人宰了,也不希罕他來救。」

  陳大忠聽了不順耳。忍不住道:「你別以為人家是希罕救你,光是你一個人,人家絕不伸手,每次羅大俠插手是看在紅燈會的份上,因為你闖的禍,是以把大家都牽進去,像這一次人家就沒搭理。」

  陶靜靜臉色一變道:「他這次沒來?」

  陳大忠冷笑道:「當然沒有了。憑你對他的那種態度,他幹嘛要來救你?我是念在死去的陶老哥娘份上,也冒險來這一趟,以後也不管你了,你實在叫人失望。」

  陶靜靜突然衝過去,撞在陳大忠的身上,把他撞倒在地,索倫貝子趁機一滾退後,他的侍衛已經把他隔開保護起來。陳大忠在地上跟陶靜靜倒成一堆,也有人上前把他們兩個人都按住了。

  陳大忠怒叫道:「靜丫頭,你這是做什麼?」

  陶靜靜翻著眼睛道:「這表示我不領你的情,不想被你們救出去。」

  白素娟卻一直很冷靜,淡淡地道:「陳大叔,我實在很抱歉,把您給拖了來。」

  陳大忠道:「這不能怪大小姐,是我自己要來的,只是我沒想到靜丫頭會如此胡鬧。」

  白素娟朝陶靜靜看了一眼,然後道:「表妹,你別做戲了,叫他們放開你吧,你的目的是想把我們坑進去……」

  陳大忠附道:「什麼?她是故意坑我們的?」

  白素娟淡淡地道:「她幫索倫貝子脫離您的禁制,還有什麼疑問嗎?表妹,對你的反覆無常,我倒是不奇怪,因為你一直就是那種任性而不講大體的脾氣,只是我沒想到你會壞到這個程度,你怎麼能幫索倫貝子坑住我們?」

  陶靜靜乾脆也掙開了兩名護衛的手,走到索倫貝子身邊道:「表姐,你看出來了也好,老實說,我的目的不是你們,而是羅奇,沒想到羅奇會不來上當。」

  陳大忠刻薄地道:「羅大俠壓根兒就看不起你,不會冒險來救你的,只有我們這些傻瓜……」

  陶靜靜憤怒地道:「我知道羅奇不會來救我的,但是他會來救白素娟,他知道白素娟被抓,他就會來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白素娟被囚的消息傳了開來,將軍府的戒備更森嚴了,索倫貝子安排下天羅地網,要捕捉羅奇。

  但是羅奇卻沒有來上當,倒是紅燈會的另外兩位堂主來了。沐世光和牛本初都沒有帶什麼人,他們只是請見了迪化將軍烏克明,提出了強烈的抗議,說將軍衙門無故扣押了他們的總堂主白素娟和第七分堂堂主陳大忠,要求烏克明立刻放人……

  烏克明一再解釋,人是索倫貝子扣的,與他無關。索倫貝子是欽派巡察邊防的特使,職權在他之上,他實在無法干預索倫貝子的行為。

  沐世光和牛本初在烏克明這兒得不到結果,他們的反應都是十分理智的,只是把與紅燈會下面的一些牧馬領袖全部都邀來了,齊集迪化,向烏克明提出了嚴重抗議,說大清的特使在邊疆濫施職權,任意擒捕善良百姓,他們來為白素娟請命。

  事態漸漸擴大,索倫貝子的態度卻很強硬,說這話是漢人與滿人間的事,與回人無關。

  那些牧民領袖對這個答覆不滿意,當場表示了,在別處的漢滿糾紛,回人可以不管,但是在回疆就不行,回疆上的每一個人都受阿拉真神的保護,不容人任意欺凌,回人臣服清朝,但是大清皇帝也必須尊重他們的尊嚴,如果要擺出侵略者的姿態,高高在上,牧民們不甘受辱,誓必起而抗之……。

  這些牧民領袖的態度強硬,行止中節,據理而爭,不卑不亢,使得索倫貝子傷盡了腦筋,他知道這些人背後有個極為高明的智囊,而且跟這麼多的回民領袖建立交情,只有一個羅奇,可是他只有把氣鬧在肚裡。」

  就這麼拖了將近個把月,京中忽然又來了一位特使,卻是恭王爺的長子裕榮裕貝勒。

  裕貝勒被封為和頤親王,在滿洲話中,就是最尊貴的親王之意,那是皇族才有的特殊尊榮。

  這並不是仗著他老子的餘蔭,而是憑著他的本事,他兼任京師九門提督和干清門侍衛統領兩大職務,直接捍衛京畿和皇宮大內的安全,十分稱職,他是皇帝最親信的侄子,也是太後最疼愛的孫子。

  這位親王一到,就把索倫貝子的氣焰給比了下去,尤其他還帶了一道廷旨。

  旨意的口氣很嚴密,說索倫貝子在特使任上,祟惑於女色,任意非為,擅用職權,扣押民女,幾乎激起邊民變亂,行止頗為不端。立刻解除特使職務並所領一切兼職,迅速回京,聽候處分。特使一職,由貝勒裕榮接任……」

  這道旨意使索倫貝子像鬥敗的公雞般地洩足了氣。

  皇帝還算給他留了一點體面,沒有當場要拿下他究辦,叫他自行回京候處。可是單除了特使並所領一應兼職,卻使他丟足了臉。

  因為他帶出來的那些手下,都是報的公務隨員,應該撥歸新特使裕貝勒節制,他只有一個人帶了兩個隨身小廝,狼狽的上路回京了。

  最難堪的是陶靜靜了,本來她還是做樣子,單人拘禁於一房,可是裕貝勒接手後,把白素娟跟陳大忠客氣地請到前廳說話,卻派了兩個戈什哈,把陶靜靜送到一個小院子前,冷冷地道:「有人在裡頭等你。」

  就這麼扔下他走了,陶靜靜還不知道索倫貝子已經失勢,推門進了屋子,看見索倫貝子在打點行李,倒是一怔道:「索倫,你找我幹嘛?什麼?你要走了……」

  索倫歎了口氣道:「靜靜,你來得正好,我正不知道他們將如何對你,想法子要見你一面呢……」

  他把陶靜靜拉進了屋子,把聖旨告訴她聽了,陶靜靜臉色大變道:「他們有如此神通廣大?」

  索倫貝子道:「要拉攏回人,紅燈會沒這麼大的本事,只有羅奇有這個本事。他跟很多維吾爾王公都有交情,他身邊有兩個女人,哥哥是大漠第一勇士,憑這個關係,他足可以拉攏回疆所有的人,我斷定這次一定是他在背後撐腰……」

  陶靜靜咬牙道:「回人支持他,你們的皇帝應該不會支持他吧?怎麼還會幫著他打擊你呢?」

  索倫貝子苦笑道:「皇帝不是幫他的忙,是恭親王在幫他的忙,新疆的三個將軍,都是恭親王的門生,我老子跟恭親王不對,他們當然幫著整我的冤枉,旨意上說我惑於女色,分明是指我們倆的事……」

  陶靜靜臉色一變道:「這怎麼怪到我身上?你自己天天征逐酒色……」

  「靜靜!天地良心,我找歌女,征逐酒色,只是做個樣子,把人騙進來而已,每天晚上,我還不是住在你房裡?」

  「可是你只騙來了白素娟,沒騙到羅奇。」

  索倫貝子臉現怒色道:「我相信羅奇是來了,紅燈會玩的那一手都是他在背後出主意。這個王八蛋,我非把他整倒下來不可。」

  「你已經垮臺了,回去後還不一定要受什麼處分呢?你還能跟他鬥嗎?」

  索倫貝子冷笑道:「我這就叫垮臺了嗎?皇帝只是革了我的現差,沒有當場辦我,那就不會有事,再說,真正掌權當差的是我父親,皇帝可沒罰他,輕懲我一下,只是為了給恭親王一個面子而已。這次我在回疆處處棘手,只犯了一個錯,那就是不得地利人和,外有維吾爾人掣肘,裡面有三個將軍搗蛋,怎麼會成功呢?」

  「你是特使,職權高於他們,他們怎敢搗你的蛋?」

  「他們是恭王的門生,可以把消息透到京裡,通過恭親王來整我,居然把我的特使給拱掉了。」

  「你明知地利人和都不對,為什麼還要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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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索倫貝子歎了口氣:「我是非來不可,恭王那老小子執掌軍機,大批地提拔新人,十六個將軍,有十個都是他的門生故舊,我爹只抓住了六個,我到這兒來想鬧點事,然後歸罪於他們處置失當,好撤換掉他們……」

  「原來只是為了爭權。」

  「否則你以為我是幹什麼來的,紅燈會在邊疆鬧翻了天,跟我在京師有什麼相干……」

  陶靜靜默然片刻才道:「你現在失敗了。」

  索倫貝子一笑道:「不錯,暫時我是認輸了,不過你也別洩氣,我爹還沒垮,他仍然掌著全國密探大權,我這個貝子的身份仍然在……」

  「可是你兼差的職務都革除了。」

  索倫貝子哈哈大笑道:「你別天真了,我兼的那些差使全是我爹治下的密探業務,那全是我們自己的親信在主管著,我最多不具名而已!任何事還是由我作主。」

  「那有什麼用?你現在只有兩個小孩子可供使喚,其他的人都不見了,可沒把你這個貝子放在眼中。」

  索倫貝子一笑道:「都怪我不好,我出來的時候,以為萬無一失,把自己的手下全報成了特使隨員,編列名冊報部,原是想叫他們多得一份出差費的,現在他們的編制全是隸屬在新任欽差的名下去了,不過沒關係,一進了玉門關,我就有人了。」

  「邊疆這裡的事,你要放棄了?」

  「皇帝派了裕榮來接我的巡邊特使,他跟三個將軍全是一家人,不會去找他們麻煩的,目前是沒什麼好混了,想管也管不著,除非叫皇帝再發一道旨意派我來……」

  「可能嗎?」

  「大概不可能,除非是紅燈會真在這兒造起反來。鬧得不可開交,我不但可以立刻恢復權力,而且也可以把邊疆的軍權一把抓了,你有辦法嗎?」

  「我不知道,我能號召—些人,但是力量不夠大……」

  「靜靜,別做那個夢了,你真正能差得動的,不過才十幾個人,由康學文為頭,已經被白素娟趕了出來,什麼事也幹不成了,就那十幾個人,也有一半靠不住,是洪大全派過來的。」

  陶靜靜臉色又是一變,索倫貝子道:「靜靜,不是我看不起你,你實在也不是成事的材料,倒只有敗事的天才。」

  「你說我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了?」

  「不錯,的確是如此,不過你也別洩氣,有這項天才也是很了不起的,只要運用得法,一樣能發揮作用。」

  「我不懂你的話,你說得明白一點。」

  「你有壞事的天才,我準備要毀掉一個人時,派你去到那個人身邊,就能毀了他,比如說,你在紅燈會中,就把他們鬧得天翻地覆。」

  陶靜靜哼了一聲道:「我也沒成功,紅燈會把我給趕了出來,連帶把你的特使也給整掉了,這都是你的好主意,而且那個裕榮把我送到你這兒來,顯然也很清楚你我的關係,沒把我當作紅燈會的人。」

  索倫貝子歎了口氣道:「我是錯在不該住在將軍衙門中,烏克明那王八蛋是恭王的人,我們暗中來往自然難以瞞過他們的人。」

  陶靜靜道:「我才冤枉呢!我要報復羅奇,結果人家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卻弄得我裡外不是人……」

  索倫貝子道:「靜靜,別說這話,是你要對付羅奇,我可跟他沒什麼過不去。」

  「怎麼沒有?他是你最大的阻礙……」

  「這話更不通了,連對付紅燈會都不是我主要的目的,何況是這個邊城遊俠呢?以我的處境,最好是少去惹他才是上策,我是穿靴子的貴族,去跟一個光腳流浪漢賭的什麼狠?因為你不放過他,我只是想幫你的忙。」

  「你不想對付紅燈會?」

  「當然不想,我在京中是貝子小王爺,紅燈會在邊疆,就是真造反也跟我沒關係……」

  「那你跑來幹什麼?」

  「最主要是想把紅燈會逼反了,造成征伐,我好擠掉那幾個將軍,充實我父親的勢力,現在這一著失敗了,對我也沒什麼,最多回去,在別的地方另謀他策……」

  「邊疆地方你放棄了?」

  「暫時是只好如此了,皇帝又另外派了裕榮來主其事,我是無法再插手了,再出點事,他可以推在我的頭上,也能立時砍我的腦袋,這時候跟他碰可不上算。」

  「你是說你還要繼續幹下去?」

  「那當然,我那有這麼容易認輸的,那兒丟的那兒找,我一定還要在這兒把面子找回來。」

  「你準備怎麼個干法?」

  「先離開這兒,裕榮也不可能一直耽在邊疆,等他一走,他這個特使的差事也交了,我又可以活動,那時再照我的手段吧!」

  陶靜靜咬咬牙道:「你走了,我呢?」

  「靜靜,如果你肯跟我一起走,我當然不會虧待你,不過,我知道你的脾氣,這樣子走了,你太不甘心,等於是被人轟走的一樣。」

  陶靜靜冷笑道:「轟走倒沒關係,只要能風風光光地回來就行了,問題是我還有那個機會嗎?」

  「怎麼沒有?只要你跟著我,有我的那批密探做班底,你想幹什麼都行,不出一兩年,保證能把整個紅燈會抓在手上,讓洪大全那批人跪著舔你的腳。」

  「只是洪大全他們,天山北路呢?」

  「北路你也可以一把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我可以殺光那批人,卻沒辦法硬壓著他們向你低頭,有些人是寧死不低頭的。」

  陶靜靜咬咬牙道:「我第一個要殺的人是羅奇。」

  「那也隨你的便,反正我可以把西北地方的手下都召集起來交給你指揮,也可以交給你一大筆銀子,讓你去自組一批班底……」

  對於第一個條件,陶靜靜興趣不高,她知道大內密探中人才不少,但是自己沒那個身份,指揮不動的。倒是第三個條件,她是聽得進的,連忙問道:「你能給我多少?」

  索倫盤計了一下,密探的經費是實報實銷,沒有限額,只是不能太離譜,開始時,動支個幾十萬兩,還有自主之權。以後則要看成效了,辦出了成就,可以無限制追加,否則就到此為止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在風雲牧場中,脫險的白素娟和陳大忠跟大家都見了面,意外地也看見了邊城浪子羅奇

  白素娟頗為激動地道:「羅大哥,您還是來了……」

  沐世光道:「這次要不是羅奇的面子大,把裕榮給搬了來,我們可就慘了,要救你們出來,除非是真的造反。」

  白素娟怔了一怔道:「裕貝勒是羅大哥搬來的?」

  「可不是,裕貝勒是和頤親王,又是干清門侍衛統領兼九門提督,那有閒工夫跑到邊疆來?若不是他來,別人也壓不下索倫那傢伙去,若不是羅爺跟他的交情……」

  羅奇笑道:「我跟裕榮的交情也沒什麼?不過是在京師時,江南八俠入宮行刺皇帝,他守值干清門,雙方對上了,我也恰好去趕了熱鬧,在周潯的劍下救了他一命。」

  白素娟哦了一聲道:「那次羅大哥是為什麼而去的?」

  「我是為阻止八俠而去的,老實說,刺殺一個滿人皇帝並沒有大用,他們繼統的人多得很,了不起換個人當皇帝而已,滿洲人不會因此就退出山海關外去的,可是經此一來,勢必要大索天下,那就不知要有多少漢家百姓遭受牽連,甚至於一些零星的義師也都難以生存了……」

  牛本初道:「滿人如果因此而大事殺戮,正好藉此激怒人心,有志者可以揭竿而起了……」

  羅奇一笑道:「那只是牛爺的想法而巳,事實上現在的一般人心都已將近麻木了,他們對誰做皇帝都不在乎,民族大義,只是幾個人口中叫叫而已……」

  牛本初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那要等秋老草黃的時候,綠野青青時,就是幾枝火把也放不成火的,我們只有等待,保持火種不熄,那天我也對江南八俠把話說清楚了,勸阻了他們的俎殺行動。」

  白素娟道:「羅大哥就是那時候跟裕貝勒建下的交情?」

  「可以說是的。那次八俠深入內廷,如果我不加勸阻,他們也很有可能得手刺殺了皇帝,不過那絕非生民之福,也絕不是我漢家之幸,皇帝被弒,各地方上一些零星的義師也將難保了。我把利害一說,八俠自悔孟浪,立刻就退出了,裕榮感激我,不僅是為了救了他的命,也為了保全他的家勢。如果皇帝在那天出了差錯,他這個御前侍衛的責任太大,勢必抄家滅族,連他老子也擔不了,權勢會被另一家所代替,這次我找他幫個忙,他立刻就趕來了。」

  「難怪他會對我們如此客氣呢!不僅把我們放了出來,還對我們連聲抱歉。羅大哥,你倒真有辦法……」

  羅奇笑了一笑,然後正色道:「這次事情全都是黑妞兒一個人弄出來的,她不知怎麼?跟索倫勾搭上了……」

  「是真的嗎?羅大哥。」

  「我絕不冤枉她,是將軍府中的人說的,她白天假裝受制,每天晚上都跟索倫睡在一個房裡,她假裝受制,實際上是想把你們一個個都引得跌進去。」

  「媽的!這個賤貨……」

  牛本初拉開了喉嚨開罵了,但看見每個人沉重的臉色,他自動停止了,但每個人的心中都是十分沉重的。



  口口  口口  口口





  白素娟又回到葉爾羌城了。

  她比沐世光他們回來得晚,他們因為聽說羅奇要陪她一起走,都識趣地先走一步,不夾在中間討厭了。

  白素娟這次一共走了一個多月,她到葉爾羌的時候,急行的沐世光已經回來了半個月了。可見得這一次她走得很逍遙,而且也很愉快,使得微顯羸弱的白素娟臉上容光煥發,那是戀愛中的少女的臉上才能見到的光輝。

  沐世光迎著她問道:「羅爺呢?怎麼沒一起來?」

  白素娟微有惆悵地道:「他有事回頭了,這個人就像是沙漠裡的風,誰也擋不住他,誰也留不住他,而他也永沒停下的時候。」

  語氣中有著充分的驕傲與尊敬,沐世光想了一下,忍不住道:「羅爺對我們的恩惠是山高水長,永遠也報答不完了,這次又多虧了他……」

  白素娟輕歎道:「這次的事情是我自找的,要像你和牛大叔所說的置之不理就好了,不會有那麼多的事了,真沒想到陶丫頭會如此的,羅大哥沒有放鬆對她的監視,他那兩個手下的弟兄傳來消息說,她跟索倫一起走了,我還真難以相信,不過事情總不會假,人家犯不著冤枉她。」

  沐世光又歎道:「那個臭丫頭沒什麼好說的,完全是任性胡鬧,在平常人家倒也罷了,可是參加進我們這麼大事業中,就容不得她了。」

  白素娟道:「她就是受不得冷落,受不得輕視,喜歡表現和要強而已,偏偏羅大哥就處處地方跟她唱反調,她倒不是真心地愛上索倫,只是跟羅大哥嘔氣。」

  「跟羅爺嘔氣,可不能連紅燈會也恨上了,她的做法卻是把我們全坑進去。」

  「算了,不談她了,但願她能好好地跟著索倫去,安安份份地過日子。」

  「大小姐,她那個人那兒能安份過日子。」

  「不去管她了,反正她已經是索倫的人,再闖禍也連累不著我們,讓索倫去操心吧!」

  「我是怕她陰魂不散,又找上了我們來,索倫貝子也不是肯吃虧的人,這次出塞來圖謀我們不成,絕不會就此罷休的,恐怕還會找我們。」

  白素娟道:「這一點羅大哥倒是跟我談過了,他認為我們的警覺性不夠,都是要等事情發生了才去想辦法,那是不行的,我們在事前就應該廣設耳目,佈置眼線,專事刺探消息,瞭解動靜……」

  「這個我也想到過,可是我們的人手不足……」

  白素娟一笑道:「沐大叔,這個我要跟你抬槓了,我們的人手不是不足,而是太多了,除了正當的工作外,幾乎沒有別的事,所以他們才會閒得難過,我們既然要在這兒生聚教養,就不能讓人閒散下來,除了加強武功之外,刺探敵情,搜集消息也很重要,不僅長保警覺,也可以給子弟們一個訓練。」

  沐世光訕然地道:「以前這些工作都是洪大全那邊的人在做,我們根本不懂,現在兩下分了家……」

  「那我們就該立即著手籌備起來,羅大哥告訴了我幾點原則和幾項該注意事項,讓我跟三位叔叔商量著辦。」

  「大小姐,我們三個人都是老粗,跟我們商量不出結果的,你乾脆說要怎麼做就是了,反正我們一定支持的。」

  「那我就著手辦了,這還得趁快,羅大哥說索倫貝子父子兩人都是統領朝廷密探的,不但手下人多,而且無孔不入,我們必須要及早動起來,才不會落在人後面。」

  「是的,羅爺這麼說了,一定有他的道理的,自然錯不了,不過,大小姐,有件事我悶在心裡很久了,那就是這位羅爺……」

  「你對羅大哥有什麼不瞭解嗎?」

  「是的,不瞭解的地方太多了,他是個遊俠江湖人,然而卻名動公卿,像新疆的幾個將軍和裕貝勒,似乎都很聽他的話。」

  「你也懷疑他是漢奸嗎?」

  「大小姐,我倒不敢懷疑他,他幾次救我們於危急之中,可知對我們不會有什麼惡意,不過對他這個人的身份,實在是難以理解……」

  白素娟卻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們是不放心我跟他太接近了。」

  「羅爺是有名的邊城浪子,他那個人施情很隨便,大小姐若是對他寄情太深,恐怕將來會吃苦。」

  白素娟莊重地道:「亂世兒女,大家都有沉重的責任在身,我不會把個人的感情看得太重,像表妹那樣地任性胡為,羅大哥也不是那種人,我信得過他……」

  沐世光欲言又止,躊躇良久,白素娟道:「這次我跟羅大哥相處較久,瞭解也較深,至少已經知道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了,他對我們紅燈會只有幫助,絕不會有異圖。」

  沐世光也只有歎口氣道:「我是擔心大小姐,倒不是擔心紅燈會,老實說,這也不過是一批不甘心做順民的人集結在一起,盡自己的一份心而已,我們自己也明白,成不了大事的,最了不起,大傢伙兒散了,分開來過日子,也不至於活不下去了……」

  「沐叔叔能這麼想,就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了,我也說句老實話,當初爹他們集結義民,遠避邊疆是對的,可是創這個紅燈會就錯了,尤其是敞明開來,把復業當作口號,雖然保存了一份民族正氣,可是在那個大前提下,就無法選擇人了,弄得什麼人都擠了進來,更不該的是把局面開得太大,形成一股勢力,弄得有人側目,有人眼紅。」

  沐世光也是一歎道:「形勢的造成,往往不由人。」

  「那是沒有計劃的原故,否則就不會雜然無章。」

  沐世光眼睛一亮:「大小姐近來懂得很多了。」

  「是羅大哥教的,這些日子我得益不少,包括如何加強組織,訓練弟子,運用策劃等等。」

  「大小姐!學了這些有何用呢?」

  「在平時可以賴以自保,求生存立足與發展,在必要的時機,也可以作更有效的運用。」

  「羅爺怎麼會懂得這麼多的?」

  「他肯虛心地學,也肯化心思去想。當然還有一些人,把自己的經驗、智慧、心血,教訓傳授給他……」

  沐世光很興奮地道:「他是我們的同志!」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他跟我們的道不同,我們為了光復,他則是志在救世濟民。」

  「大家的目標不還是一樣?」

  「不一樣,我們認為非我族類都要驅除,他認為誰都可以做皇帝,但必須做一個好皇帝……」

  沐世光道:「我知道他是什麼人,他是復社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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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4 03:05:12 |只看該作者
. 「是的,他向我承認了。復社成立於前明,是東林黨的後身,初創於南明福王時。本來只是一批書生,評論朝政得失,後來宗旨逐漸精深,成立了一個很堅強的組織。清廷入關之後,這個組織雖由明而暗,然而人數卻更多了。」

  「他們的組織很大嗎?」

  「這個誰也不知道,他們的組織很嚴密,雖親如夫婦子女也不輕洩,所以沒人知道有多少人,不過到那兒都可以找到他們的同志,得到支援。」

  「至少他不會是我們的敵人。」

  「這也很難說。我們如果不顧民生恤苦,任意發動戰亂,替百姓們帶來災害,他們也會跟我們站在敵對的立場的,他們著眼的是整個天下……」

  「大小姐,你是否認為他們比我們正確呢?」

  白素娟怔了半天才道:「我沒有這樣想!假如我一開始可以有所選擇的話,我也許會走他的那條路,但我既然承受了先人的責任,就只有盡我的本份……」

  沐世光剛要開口,白素娟道:「沐叔叔,這個世上沒有絕對的是與非。像索倫貝子,你也不能說他錯了,他是滿洲的貴族,他要維持滿清的勢力一統。所以論世間事,只能站在本身的立場上,盡自己的本份而巳。這一點我絕對能把持住的,請你放心。」

  沐世光的臉上已現出了莊敬之色:「是,大小姐如此明白,屬下是絕對放心了。屬下立刻就通知牛本初和陳大忠二人前來,聆候大小姐的指示。」

  「不急,這是一個很大的計劃,我總要先作一番安排,不能說動就動的。」

  「大小姐,有些事只能一面做,一面求改進的,要是等一切都計劃妥善才實行,那就可能永遠實現不了了。陶老哥當初就是計劃得太多,考慮得太周詳,到現在仍是一事無成,反而把那批年輕人的心給閒得疏野了,屬下最贊成的就是找點事給他們忙去。」

  他身為一個分堂之主,到底不是真正的老粗,有些地方,他的見解還是很有深度的。只是他已改口自稱屬下,是他對那個嬌弱的女郎,已是由衷地敬佩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然而,在另一個地方,羅奇卻陷入了極度的困惑中,他把他的兩個維吾爾女人,寄在一個回寨中。

  那兒離烏魯木齊(即維人稱迪化城)不遠,是土爾扈特部所在地。

  那兩個女的叫哈倫琴娜和哈倫天娜,是姐妹倆,都是哈倫部的公主。哈倫是一個大家族形成一小部族,可是他們的酋長哈倫泰王子卻是回疆的第一勇土,在所有的回部中很受尊敬。他的那一家族,可以在天山南北的任何一處草原上遊牧,不受牧地分配的限制,這是回部對草原勇士的尊敬表示,必須連續三年在草原的比武中奪魁,才能享受這一種榮譽。

  琴娜和天娜是哈倫泰的妹妹,羅奇在護送白素娟和陶靜靜進入回疆時,剛好碰上了哈倫泰,他要強娶陶靜靜,跟羅奇決鬥了一場,哈倫泰打輸了,反而把兩個妹妹送給了羅奇。

  羅奇在迪化時,把那兩姐妹安放在土爾扈特,他自己的兩名助手沙漠鼠沙老五和胡狼郝方也都留在那兒,他自己是單人再次送白素娟回葉爾莞的。

  他這次不帶從人,是因為沿途都在紅燈會北路的所轄地區,不會有什麼意外,而且他很快又要回來的。

  單人踏上歸程,在快接近烏魯木齊時,他意外地碰上了沙老五,身上負著傷,倒是覺得很驚奇,連忙問道:「老五,你怎麼弄成這副德性的?」

  沙老五很沮喪地道:「頭兒,陰溝裡翻船,咱們遇上了劫盜,我跟老郝都掛了彩,琴娜和天娜被搶走了。」

  「遇上了劫盜,是那一路人馬?」

  「不知道,我和老郝合力劈倒了兩個,都是生面孔,身上別著一根白色的孔雀毛……」

  「真的是白孔雀毛?」

  「是的,我有段時間整天烤那鳥兒下酒,相信不會弄錯,他們帶的是雄孔雀的尾翎。」

  「怪了!玉雀翎重現,難道是那一批邪門人物又死灰復燃了嗎?他們絕跡已有五十年了。」

  沙老五一怔道:「頭兒。您知道這一票人?」

  「我是聽人說的。五十年前,從天竺來了一股邪教,奉白孔雀為神,叫什麼孔雀教。教主是個叫玉孔雀的女人,手下的教民近千,在大漠上以劫掠為生。回人不堪其苦,向中原求救,結果是各大門派聯手馳援,派出了幾百名好手,才把孔雀教消滅,他們就是以白雀翎為記。」

  沙老五道:「我們遇上了這批人,有三四十個,蒙著面,用黑布遮頭;頭上並且插一支白雀翎,武功都不錯。」

  「你們殺掉的兩個確定沒人認識嗎?」

  沙老五道:「我和老郝的眼皮子算是亮的人,西北西南,差不多知名的江湖人我們都有個認識,但是這兩個傢伙卻相當陌生,也許真是那個什麼孔雀教捲土重來……」

  「他們是為了土爾扈特呢?還是為了你們?」

  「好像是為了土爾扈特,除了琴娜和天娜,還有十七個女孩子被搶走了。」

  「他們死了多少人?」

  「大概七八個吧?有十來個受了傷,土爾扈特則有四十幾個人被殺,他們的郝瓦老王公很傷心……」

  「好,我知道了。胡狼呢?他也受了傷?」

  「傷得不重。腿上被砍了一刀,只傷及皮肉。他也很火,發誓要刨出這批人的根來。」

  「老五,被殺的那些土匪中,你看是什麼人?是天竺人,回人,還是滿洲人,或者是漢人?」

  沙老五想了一下道:「除了天竺人生相怪異,維吾爾人的長相有部份不同外,滿人、漢人根本分不出來。」

  「你沒有詳細地注意,還是有些不同的,就是漢人也有地域上的差別的,南方人和北方人就顯著不同……」

  「那些死的人我看來就沒什麼不同,只有一兩個是回人,其餘我看來都像漢人……」

  「沒有天竺的印度人?」

  「您如果是說,高鼻子,黑皮膚的印度佬,那倒是沒有,連一點跡象都沒有。」

  「那些人的屍體呢?」

  「迪化將軍衙門派人來要去了,掛在將軍府前的廣場上,找人去認屍,認出的有賞,這次的事件迪化將軍也很關心,正在全力追查。還有,紅燈會的陳大忠也很關心,趕到了風雲馬場坐鎮,要查出個結果來。」

  羅奇點點頭,跟沙老五兩個人快馬加鞭,一腳趕到了烏魯木齊。

  朝廷在這兒設了迪化將軍衙門,也設了迪化府治以治民政,不過這兒的府台大人可沒有內地那麼神氣,什麼事情都管不了,被派來的也都是不得志的楣員。

  倒是迪化將軍的地位很重,新疆設三所行台,伊梨和疏勒流附一帶的寧遠將軍雖是獨立的,但大體上仍歸迪化將軍節制。他們要外抗羅剎,還要防範蒙古和吐蕃,地位十分重要,是朝廷最寄重的外藩。因為他們掌握了朝廷十分之一的軍力,而且還是最精銳的軍隊,每年耗費了巨額的軍費,以最好待遇養著這些軍隊。

  所以,朝中掌權的王公親貴,也都要把這三個將軍抓在手中以為支援。

  目前是恭親王以領袖軍機處的身份,把這三處將軍都變成自己的親信者,所以才引起別人的眼紅。

  羅奇跟恭親王的關係,那三位將軍是知道的,他在迪化府的行事也極順暢,八具屍體高懸在木桿上已經三天了,雖然因為天氣較冷,還沒有發臭,卻已經變形了。

  羅奇到了那兒,迪化將軍烏克明親自把他接了進去,陪笑道:「羅公子來得正好,下官正要去討教……」

  「是有關這批賊人的事?」

  「是的,雖然他們搶的是土爾扈特部,但土爾扈特最近已經定居下來,一直在下官的保護中,發生了這種事,下官自是難辭其咎。」

  「有關於匪徒的來歷,將軍知道了嗎?」

  「他們自稱是孔雀教。」

  「啊!果然是五十年前的那批邪教徒。」

  「羅公子知道這批人?」

  「我聽說匪徒以玉雀翎為記,就想到是他們,這是五十年前肆虐大漢的一批匪徒,已經被剿滅了。」

  烏克明苦笑道:「看來是他們死灰復燃了。」

  「將軍何以得知的?」

  烏克明歎息著,取出一個信封,抖開來,裡面是一張信紙,寫著:將軍府前八名本教弟子遺體,著即予安殮,並將棺木送達博克達山下。送棺者不得超過三人,本教自當派人於該處接收,如有違反,將不僅取發代首矣。

  底下的落款是玉孔雀。

  羅奇道:「玉孔雀是孔雀教的教主……」

  「下官也是請教了很多人,才知道的。」

  「這封信是怎麼接到的?」

  「今天清晨,在下官的枕頭旁。」

  「將軍沒有受到驚嚇嗎?」

  烏克明苦笑著轉過頭,他的那條辮子是斷了再綁上去的。可見那封信上的取發代首之言不是恫嚇,而是已見行動。

  烏克明有點惶恐地道:「最近帥府的警戒已特別加強了,裡外各有四班人不停地巡守,這個賊人居然能直入後堂,不聲不響地來到下官寢處……」

  「將軍是一個人獨宿的嗎?」

  「這個……下官的眷屬沒有來,有兩名胡姬侍宿。她們是土爾扈特部的人,是都瓦老王公的侄女兒,兩年前就送給下官了,人很老實……」

  「她們也沒什麼知覺嗎?據我所知,都瓦老王公的女兒和侄女兒都會武功的……」

  「是的,這兩個胡姬的身手還不錯,下官要她們也是為了保護之意,可是昨夜她們也毫無知覺。」

  羅奇道:「據我所知,世上還沒有人有如此身手,將軍如果不介意,我要跟她們談談。」

  烏克明忙道:「下官把她們叫來……」

  「不,我想到將軍的寢室去實地瞭解一下。他們對將軍還有威脅之意,總得把毛病找出來。」

  烏克明一怔道:「羅公子是認為這兒有賊人的內應?」

  「是的,否則裡外戒備森嚴,賊人身手再高,也不可能點塵不驚地進來。割發寄緘,我前幾天就知道將軍府戒備的狀況,憑良心說,我自己就無法偷進來,白素娟被關在這兒時,我就想嘗試過。」

  烏克明道:「羅公子太客氣了,裕貝勒說過,公子是天下第一神人,沒有你辦不到的事情。」

  羅奇一笑道:「那是他過獎了,我其實是個很平凡的人,不過我認為將軍府的戒備很夠嚴密了,賊人除非是內應,否則是很難做到那些事的。」

  「可是後院住的都是些女人。」

  「將軍,不要小看女人,有很多女人不比男人差……」

  「是,那就費心公子替下官查一查,下官宅裡的那些人,有些是從內地帶來,也有一些是在本地雇的,對她們的來歷,下宮也不敢說十分清楚……」

  他把羅奇帶到了後面,首先見了那兩個胡姬,一個叫珍珍,一個叫美美。

  她們本來的名字很贅口,這是烏克明為她們取的名字。她們算是將軍的侍妾,但又不算是姨奶奶,回族的女人是沒什麼地位的,她們最多只是財產的一部份,可以饋贈親友,可以買賣,也可以交換別的女人。

  烏克明對她們較為好一點,所以取了兩個俗氣而很順口的名字。羅奇跟她們倒很熟,因為琴娜和天娜跟她們是好朋友,見了面之後,她們先搶著安慰羅奇。

  羅奇笑道:「我不為她們擔心,只為她們祝福,阿拉的女兒知道如何在困難中保護自己的,我只要盡快把她們救出來就是了。」

  「是的,羅奇,阿拉真主會保佑你的,有什麼我們可以幫忙的嗎?」

  「有的,我要你們用心地回想,把你們昨天晚上就寢到今天發現那封警告信的經過,再追憶一遍。」

  珍珍想了一下道:「昨天我們侍候將軍用膳,將軍喝了一點酒,我們也陪著喝了一點。然後將軍說很疲倦,我們把他扶到榻上,大家都睡著了,醒來就發現……」

  「慢來!用完餐之後,到上床相隔有多久?」

  「沒有多久,將軍還沒用完就累得想睡了……」

  「將軍向來都有這習慣嗎?」

  「沒有,下官昨天覺得特別疲倦……」

  美美道:「我們也是一樣,侍候將軍上了榻,我們也只來得及擦了一把臉,就倒在一邊睡著了。」

  羅奇道:「你們沒有收拾碗筷嗎?」

  「那是老秦媽負責收拾的,她專管後院的伙食。」

  「你們肯定都沒有喝醉?」

  「怎麼可能?我們一共才喝了半瓶酒,平常我們一個人喝三四瓶都沒事。」

  「多大的瓶子?」

  美美抱來一個銀瓶,裡面約可容兩斤大小,然後道:「就是這瓶子,裡面每次裝兩斤,喝完了就到酒窖的大桶裡去放出來。」

  羅奇看看裡面還有半瓶酒,問道:「這是你們喝剩的?」

  珍珍道:「應該是的。老秦媽忘了倒掉了,我告訴過她,喝剩的酒,一定要倒掉,把瓶子洗乾淨,否則酒味會變,而且以後盛酒也不好喝了……」

  羅奇用個杯子倒了一點酒出來,嘗過後道:「這酒好像一點都沒變味,還是很香醇呀!」

  美美也嘗了一下道:「是啊!跟新放出來的沒差多少,大概是蓋子蓋得緊的緣故。通常放了一夜後,酒味就會有改變的……」

  羅奇點點頭道:「那個老秦媽常常忘記倒掉殘酒嗎?」

  「這倒沒有。自從第一次我告訴她後,她就沒忘過,這是她的第一次。」

  羅奇點頭道:「好,你們去把老秦媽叫來。」

  烏克明道:「這個僕婦是下官來此後雇的,羅公子認為她有問題嗎?」

  羅奇一笑道:「是的,問題在她太聰明了。」

  烏克明還沒聽懂他的話,美美已經把老秦媽叫來了。她其實不怎麼老,看上去不過才五十上下。

  羅奇在裕榮未走前,就到過這兒,也算是貴賓,所以那個老秦媽見了他,還叩頭問好。

  羅奇笑問道:「秦媽!這瓶子裡的酒,你是什麼時候到酒窖裡放出來的?你說老實話,可別告訴我說是昨夜剩的,這種葡萄酒叫醉人紅,是酒中極品,只要離了大桶,放置六個時辰以上,就會變味了。這酒可是一點都沒走味,放出來的時間不會超過兩個時辰。」

  秦媽的臉色變了道:「羅公子,您老神明,這酒是兩個時辰前才放的。」

  「裡面原有的剩酒呢?」

  「是……老婦昨夜收拾碗筷後,偷喝掉了。」

  美美道:「秦媽,你喝掉也沒關係呀!你不喝也是要倒掉的,我不是告訴過你,殘酒不能留在瓶裡嗎?」

  「這……老婦忘記了。」

  「你怎麼會忘記呢?以前有很多次,瓶中有殘酒,你都倒掉了,第二天我們也沒問你!」

  「是……以前的殘酒,都是老婦偷喝掉了,因為二位姑娘沒問,老婦也就沒說。」

  「為什麼今天你就想起裝半瓶酒進去呢?」

  羅奇笑道:「那是因為我來了,她怕我問起昨夜的殘酒倒在那兒去了,秦媽!對不對?」

  「對,他們都說羅公子是個很精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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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4 03:05:36 |只看該作者
第 十 章


  「秦媽,我還沒有你精明,假如你真把酒倒了,我還是得找你的,你可惜還不夠精明,如果你把酒像平常一樣地喝了,然後倒頭大睡,直到今天午後還不起來,雖然很快有人知道酒中放了迷藥,卻懷疑不到你身上去的……」

  烏克明一怔道:「酒中有迷藥?」

  羅奇道:「若非酒中有迷藥,你們三個人怎會喝了半瓶酒就人事不知……」

  烏克明道:「我是覺得昨夜那一覺睡得太熟,只是沒想到酒有問題,秦媽,酒是你下的了?」

  秦媽嚇得臉色變了青,吃吃地道:「不!不是我……」

  羅奇笑笑道:「這倒的確不是她,否則她就不會笨得要換上半瓶酒了,那半瓶殘酒的確是被她倒掉了,因為她怕被我查出來……」

  美美道:「我說過叫她倒掉殘酒的,查不到她身上。」

  羅奇道:「這種酒十分名貴,要好幾兩銀子一斤呢!又甜、又醇、又爽喉,那一個下人會捨得倒掉的?除非她知道酒有問題,不過,她換上了關瓶新酒,實在又太笨,不像是主謀下迷藥的人,秦媽,你說是誰指使你的……」

  「沒……有人,老婦不知道什麼下迷藥……」

  羅奇冷笑道:「你可以賴,可以裝,不過沒有用的,誰把你介紹進將軍府,這倒是很好查的。你通匪有據,本身是死罪,你的介紹人也脫不了關係。」

  美美道:「她是她女婿介紹進來的。」

  秦媽怪叫一聲,撲向美美,伸手要去掐她的脖子。

  人在危急時常會做許多愚蠢的事,老秦媽一撲過去,卻使她女婿的嫌疑更加重了,而羅奇就在一旁,也不可能看她行兇的。

  但羅奇沒有行動,動的是美美,她只不過將身子一閃,底下伸出一條腿,絆著了秦媽,使她向前撞了過去,但是她的身子居然不錯,身子一曲,衝勢變成虎跳,翻了兩個空心跟斗之後,居然穩住了身形,刷的一聲,袖中探出了一柄匕首。

  羅奇微微色變道:「好身手,這一路燕飛十八翻至少也有三十年的火候,秦媽,看不出你還是個會家子。將軍,酒中下藥,割發,寄箋的賊徒內應該多半是她了,而且她的女婿也有份,快下令拿人。」

  烏克明這時才恍然初覺地叫道:「秦媽!你果然是賊人一夥的。好大膽子!居然臥底到帥府來了,還不快放下凶器,束手就擒……」

  這位大將軍說的全是廢話,秦媽冷笑一聲道:「姓烏的,你少發狠了,在這帥府中,我們有的是人,隨時隨地都可以要你的命。你還是乖乖的聽候吩咐,叫人把外面的屍體收殮了,送到指定的地方去。」

  羅奇一笑道:「秦媽,你們這次做得不聰明,給將軍出了個難題,那些匪徒是土爾扈特人殺死了,送到將軍衙門的,他若是聽了你們的話,對土爾扈特如何交代!」

  秦媽叫道:「羅奇,你少管閒事,你自己的問題才大呢,你有兩個女人落在我們手中呢。」

  羅奇哈哈大笑道:「你們這件事做得更笨,琴娜和天娜是哈倫家的女兒,我已經知會她們的哥哥哈倫泰,由他來號召通知全疆的回民們搜索你們這一夥人,這下子你們將要面對整個維吾爾人的敵對了。」

  秦媽一面在說話,一面在打量著退身,但是羅奇卻不給她機會了,身形一飄向前,秦媽忙揮動匕首刺過去,招式居然頗為凌厲,羅奇跟她過了十幾個照面,才突出一掌,劈在她的手背上,把她的匕首劈落在地,跟著一拳,擊中她的腰眼,秦媽倒了下去,再也站不起來了,而且痛得滿地亂滾。

  珍珍早就拿了一根繩子,這些在邊疆的女孩子,使用繩索很有技巧,她們在牛羊群中捕捉牲口,都是憑著一根繩索,一個圈子飛出,套住了身子,繩結縮緊,連雙臂都捆在裡面了,上來再繞上十幾道,把雙腿都綁得結結實實的。羅奇冷笑道:「秦媽,這下子你可狠不起來了,該說實話了吧!」

  秦媽看了他一眼,也哼了一聲道:「姓羅的!老奶奶落在你手中是學藝不精,可是你敢動老奶奶一下,你的那兩個女伴就別想有命了。」

  羅奇冷冷地道:「我就不信邪,你別拿那兩個人質來威脅我,姓羅的不吃這一套,不過目前我不會動你,我要把你們一網打盡,將軍,我們找她的女婿女兒去……」

  秦媽急了道:「老奶奶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可別把我的家人牽進去!」

  但是羅奇卻沒有理她,拖來烏克明來到外面,秦媽的女婿叫烏進忠,是烏克明帶來的跟隨,現在是府中的總管了。烏克明道:「羅公子,這烏進忠是我家家奴,是我由家鄉帶來的,應該沒問題!」

  羅奇道:「我知道,不過他的老丈母娘有了問題。」

  烏克明歎口氣道:「這小子是兩年前娶了親,他的岳家原來也是做小京宮的,因為犯了事,被發往台站效力,妻女都跟著來了,搭上進忠的關係,老頭兒倒沒吃苦。兩年前秦老頭兒死了,母女倆孤苦無依,就把女兒嫁給進忠,在外面租了屋子住著,接著又把他岳母介紹進來做事……」

  羅奇一歎道:「將軍,那個烏進忠既然做了府中的總管,養個老岳母該沒有問題吧!」

  烏克明道:「那當然,事實上這小子自己家裡也用了兩個僕婦幫忙呢!」

  「這就是了,那個秦媽就沒有出來幫傭的道理。」

  「進忠那小子說,他岳母對我十分感激,為了報恩,情願進府來幫傭,而且她的一手菜燒得很好,所以才讓她進來了,也沒把她當個下人看待,每個月的工錢是五兩,比一般人多出了幾倍,而且我私下請人吃飯小的,還都有個外賞,收入著實可觀呢!」

  羅奇道:「將軍,不是錢多少的問題,你看過那老婆子的身手,那樣的人會為了幾兩銀子屈居下人嗎?」

  烏克明一怔道:「是啊!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羅奇道:「一個武功好手,情願屈身為奴,甚至於還賠上個女兒,你說是為什麼?」

  「我就是不明白,我的眷屬不在,後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不是為錢,將軍往來的私人文件,以及重要的軍情都在身邊放著吧?」

  「這倒是,都由珍珍和美美保管著,她們看不懂中華文字,倒是不怕洩密。」

  羅奇一笑道:「但弄個有心人就不一樣丁……」

  烏克明道:「不過這孔雀教只是一幫匪徒,他們要瞭解我的私人文件幹嘛?」

  羅奇道:「他們只是自稱孔雀教,到底是不是那幫匪徒還不得而知。而且這孔雀教只是最近才興起來的,他們對將軍的注意與臥底,卻是很早以前就開始的。」

  烏克明想想道:「有道理,秦家的那個女兒叫秦玉瑛,是個嬌滴滴的大美人,有好幾個營官都想娶她,那知她竟看中了進忠這小子。我就覺得奇怪,原來他們是另有目的的,這麼看來,進忠那小王八蛋是靠不住了?」

  羅奇道:「這個倒不敢說,但是秦媽母女都有問題,那是毋庸置疑了,所以我們的行動要快……」

  這次烏克明的行動不敢怠慢,點了一標親兵,首先把烏進忠的家包圍了起來。

  然後烏克明和羅奇衝了進去,烏進忠是三十來歲的一個小伙子,他的老婆秦玉瑛才二十三四,長得十分妖媚,兩口子正在吃飯,一個僕婦抱著他們才滿週歲的兒子坐在一邊喂粥,烏克明一進屋子就指揮手下親丁綁人。

  烏進忠臉色嚇得雪白,跪在地下直叫:「大人饒命。」

  不問情由,先叫饒命,可見他是情虛,烏克明見狀更是生氣,上去踹了他兩腳,恨恨地罵道:「該死的東西,喪盡天良的奴才!我待你親如家人,把你提拔至如此地位,你卻是這樣子報答我。」

  烏進忠剛要開口,他的老婆秦玉瑛卻搶先道:「將軍,不管你對進忠如何提拔,他終究也只是個奴才。不但他自己是奴才,連他的子子孫孫都是奴才,你們烏家的奴才,他總要為自己打算一下吧?」

  烏克明的臉色氣得焦黃,怒聲道:「奴才?那家的奴才有這麼好命,你們家裡還用著奴才呢?」

  「那也只是地位高一點的奴才而已,在名義上,他仍然是你們烏家的家奴,所以他必須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擺脫這種奴才的身份。」

  羅奇冷笑一聲道:「話說得不錯,可惜路子走錯了。跟著一批強盜走,就算不是奴才了,也是個罪犯,那可比奴才都不如了。」

  烏進忠待要開口,卻被他老婆一瞪眼嚇住了,不敢開口。這情形給羅奇看在眼中,也不動聲色。

  當下吩咐把烏進忠一家都捆上了,連同他家的傭人也都捆在一起,只有秦玉瑛仍是蠻橫地道:「烏將軍,你把利害關係想清楚。這些年來,你多少有些見不得人的證據落在咱們手中,我們若是有個不測,你這將軍也完了。」

  烏克明的臉色十分難看,拔劍又要砍人,但是羅奇把他給拉住了,吩咐把人送到將軍府,嚴加看管。

  然後他跟烏克明進入了密議道:「將軍,相信我們之間沒什麼好隱瞞的,你老實告訴我,你可能有什麼把柄會被他們抓在手上的……」

  烏克明紅了臉低聲道:「下官承恩相恭王爺提拔,得以成為一方重寄,忠心效主,那還有什麼大把柄?左右不過是一點銀錢不清而已。我這個將軍年俸一萬二千兩,全部留在京裡,養我那個家都不夠,還得從我這兒寄錢去貼補,我在這兒全無收入……」

  羅奇笑道:「邊帥吃空缺已經成了慣例,連大小營宮,偏帥牙將都有份,朝廷不會對這種事過份認真的。」

  烏克明道:「是的,這一份是明的,但也不能太多。新疆的兵是真正戍邊用的,必須維持相當的足額,我們報十萬人,至少也得有個八萬,那兩萬人的空缺有上上下下好幾個人吃呢!分到手的也有限,我們的另一項財源是胡人王公的饋贈與一些地方官的孝敬……」

  羅奇笑道:「只是這些了?」

  「不過就是這些了,下官不敢說一清似水,卻也不是專為發財到邊疆的。做將軍的不會鬧窮,但絕不可能只靠國家的俸祿,相信皇上也清楚的。」

  「那你還擔心什麼?」

  烏克明道:「朝廷可以默許將軍弄點錢,卻也不能承認這是公開合理的。如果有人舉出證據,由御史向上一奏就完了,朝廷也掩不住了。」

  羅奇笑道:「通常這種奏折只到軍機處為止,就會留中不發了。除非情節十分重大,那才會交辦,軍機處有恭王爺主掌,將軍的地位還穩得很。將來即使軍機處換了人,只要將軍會做人,地位也不會受影響的……」

  烏克明擦擦頭上的汗道:「是!是!羅公子好像對官情熟得很。」

  羅奇道:「我只是因緣湊巧,跟裕貝勒交上了朋友。承他不棄,又把一些朝中的事務拿來問問我這個正一品布衣老百姓的意見,所以我才比別人多知道一點。恭王爺手中,那樣的奏章多得很,都沒有交下去。假如將軍擔心的只是這一些,倒是不必擔心!」

  烏克明道:「除此以外,下官再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其實那些情形,恩相也有私函來告誡下官,叫下官諸事小心,多為國事操心,莫負朝廷聖恩……」

  羅奇道:「假如將軍沒什麼可擔心的,我倒是勸將軍下定決心,跟這些匪徒周旋一下了。如果將軍因此而低了頭,那才是真的辜負了恭王爺的一番栽培了。」

  烏克明只有連連稱是。他發現羅奇十分厲害,他早就把自己看得透透的,而且京中的恭王父子,把自己也扣得死死的,自己的三目一行,早就有人報到京師去了,說不定也早有人具章彈劾了。只在恭王的手中被壓了下來,看來自己如果不死心塌地的為恭親王效忠,已經沒有第二條路走了。

  羅奇倒是夠狠的,他在當天的下午,就把秦媽母女倆個人提出來,在帥府門口,以通匪的罪名,判了個斬立決。

  事情當然還是由烏克明主持的,可是烏克明實在作不了多大的主,連行刑時都要羅奇在一旁點頭示可。

  他心中的確是不願如此決裂的干法,因為得罪了一批亡命之徒,報復起來必然很可觀,而報復的對象,也一定是他這迪化將軍。

  可是他也不敢反對,羅奇與恭王的關係不去說了,最主要的是他的家中為匪徒侵入,他如果再不努力治匪,那就有通匪的嫌疑了。

  羅奇在街市口當眾斬了秦氏母女,將首級跟那些教匪們一起號令示眾,然後從牢中調出了烏進忠,先叫他看了行刑的經過,回到衙內後,再將他推過來,羅奇沉下臉道:「烏進忠,你已經看見了,被斬首的的確是你的妻子和岳母,你以為她們的勢力龐大,可是將軍沒放在心上,仍然當眾明正典刑了……」

  烏進忠臉色如土,只有叩頭的份兒了。羅奇沉聲道:「你也許以為她們的後台很硬,可以胡作非為了。可是將軍在市內公開執行斬刑,卻沒有人敢出來有所行動,這就證明她們的後台只是紙老虎,並沒有真正的實力。」

  烏進忠只有叩頭道:「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羅奇冷笑道:「以你的行為的確該死,可是將軍念你跟了他一場,畢竟不太忍心,有意開脫你,但是你究竟值不值得饒恕,還要看你自己。」

  「是,是,小人一定肝腦塗地,以報將軍不殺之恩!」

  「好,你現在該說實話了,你老婆的後台究竟是誰?」

  「她們是忠親王和索倫貝子的手下,是朝廷的密探。」

  烏克明聽得十分震驚,差點沒跳起來,厲聲叫道:「你胡說,怎麼會是這個背景?」

  烏進忠道:「是真的。索倫貝子進駐此間時,秦玉瑛曾經帶小的秘密晉見過,他當面許下小的一名參將前程。」

  烏克明罵道:「沒出息的東西!一名參將有什麼好神氣的?大營裡的參將,誰見了你不是稱兄道弟,誰不是站著跟你說話?逢年過節,他們還得向你行人情……」

  烏進忠道:「將軍,那只是沾著您的光,您要是不幹這個將軍了,小的立刻什麼都不是了。參將的官也不小了,實授三品武官缺,可以領兵數千人……」

  「那是要由正統的路子上爬上來的,你行嗎?」

  「索倫貝子說他可以保舉就沒有問題,事實上也是如此。在忠王爺手中提拔起兩個將軍,當年也是干親隨出身的,密探這個部門可以不經由正統的路子行事的。」

  這倒也是事實,烏克明道:「羅公子,你看這件事可信的程度如何?」

  羅奇笑道:「應該不會假,將軍看秦媽母女的態度就可以知道了,她們若是真正的盜匪,見到事機敗露,那還有如此凶悍的?她們分明是有恃無恐……」

  烏克明道:「儘管她們有密探的身份,可是她們是以盜賊的名義行事,誰也不敢為她們出頭的。」

  羅奇笑道:「只可惜他們不知道,他們只以為有了忠王爺父子撐腰,對封疆大吏,可以不放在眼中了,所以我才要堅持砍掉她們的腦袋,叫其他人明白一下,索倫貝子雖然主管密探,權限還是有限的。」

  烏克明歎息著道:「那麼這次在土爾扈特的突擊擄人事件,還是索倫貝子在主持了?」

  「這倒不是。索倫貝子奉旨調回京裡銷差認罰,他不敢抗旨不回去的。不過這次事件,明顯的是他們那個圈子的人攪出來的。」

  「我不懂了,他們要攪這一套幹嘛?」

  羅奇微微一笑道:「自然是跟將軍過不去,想頂掉你這個缺叫他們在土爾扈特來上這一手,等土爾扈待把匪徒屍體交給將軍後,他們又來上這一手,只要將軍一個處理不當,其過失又豈僅是丟官而已。」

  烏克明這才嚇出一身冷汗,如果沒有羅奇在一邊頂著,他很可能會屈服,把那些屍體收殮了送還去的。對方真是盜賊,這件事不會張揚,對方是密探,那就糟了。搜齊證據,一本告到京裡,革職查辦是幸運的,那時恭王也無法為之翼護了。

  想到這兒,他不禁咬牙道:「下官與忠王爺無冤無仇,他幹嘛要如此陷害下官呢?」

  「將軍說這話就太幼稚了。宦門恩怨,以利害為上,何必需要什麼真正的怨仇?你不是他那一黨的,他自然要打擊你,擴充他自己的勢力。」

  「下官總是一方重鎮,封疆大吏,朝廷該為下官作主的,不能聽由他們陷害。」

  羅奇一笑道:「朝廷沒有不管呀!索倫貝子在這兒鬧得太不像話時,不是立刻就換掉他嗎?替官家做事,你不能犯大錯,否則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其實將軍做官也有多年了,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

  「下官愚昧,行伍出身,靠著恩相提拔,才爬到今天的地位,談到為官之道,實在一竅不通,請公子多指教。裕貝勒臨去時,也曾一再吩咐,說有麻煩,要多向公子請教,貝勒爺對公子推崇備至,敬如師保……」

  羅奇一笑道:「現在這些盜匪的底細都清楚了,將軍也沒什麼為難的了。」

  烏克明為難地道:「正因為明白了底細,下官才十分為難,光憑烏進忠一個人的口供,是不足成為證據的,用這個去告忠王爺也是沒用的。」

  羅奇道:「當然沒用,就算你把秦媽母女倆送進京去,也還是作不了證據,忠王爺父子倆可以來個矢口否認。他們密探的人事是絕頂秘密,一本帳全在他們手中,連皇帝都不能加以干預。」

  「是啊!所以下宮才十分困擾,不知將何以對付。」

  羅奇一笑道:「其實也很簡單。將軍也樂得裝糊塗,把他們當作盜匪,雷霆霹靂,來一陣痛剿,不但逼得他們在境內安不了身,也逼得忠王爺向你低頭打招呼……」

  「他……會嗎?」

  「那要看將軍給他的打擊有多大了。如果只是幾個人,他自然不在乎!如果多到動搖他的根本,他就會恐慌了,自然會向將軍低頭了。」

  烏克明吶吶地道:「那不是更要得罪他了?」

  羅奇冷笑道:「將軍怎麼到現在還想腳踩兩條船呢?你是恭王爺提拔起來的人,卻又想搭上忠王爺的路子,有時候居朝立官是應該兩不得罪,但不適合你,因為人家一開始就認定你的立場了,你就是想靠過去人家也不會接受。」

  烏克明這才想到自己的態度又不夠積極了,如果再把恭王這一頭給斷了,那就真是死路一條了。

  他連忙一正神色道:「下宮愚昧,下官只知道領兵打仗,對於如何為官實在不懂,請公子多指教,下官無不遵命。該是如何,公子吩咐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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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4 03:05:57 |只看該作者
  羅奇也不跟他客氣了,他看出這個將軍實在是草包,虧他自己還吹噓,說只會領兵打仗,其實他只會做個現成太平將軍,真到要打仗時,准又是手忙腳亂了。

  所以羅奇乾脆自己下達口令,把幾員副將都召了來,明白地告訴他們,多年前在回疆一帶頗為猖獗的邪教孔雀教,又在邊疆有死灰復燃的現象。

  前一段日子,突擊土爾扈特的就是那一批人,這批盜匪徒膽大妄為,居然派了奸細,打進將軍衙門,僕婦秦媽和烏進忠的妻子秦玉瑛都是教匪的內奸,被將軍查覺了,故予斬立決。想到教匪可能在各位將軍身邊派得有人,要大家多加小心,發現有教匪同黨,可立予處決,若有受其脅迫或蠱惑者,應立予舉發,否則與教匪同罪。

  這個宣佈使好幾個人都變了顏色,頓時言行有點不自然起來,這情形看在羅奇眼中,只是點頭冷笑,但看在烏克明眼中,卻感到心驚了。忠王父子做他的工作很積極,他的幾個得力部下都好像有問題,幸虧這次的事件把它給引了出來,否則後果將更嚴重了。

  忠王把自己擠走,可能連接班的人都安排了。在自己原有的部屬中提拔人上來,朝廷多半會立刻照准的,於是自己的這部份勢力,就轉到忠王的手中了。

  羅奇接下來的宣佈卻使每個人都直了眼,「現在將軍給大家十二個時辰,讓大家把身邊的人清查一遍,若是有問題的,立刻拘捕呈報……」

  總算有個人壯起膽子問道:「將軍,卑職實在不知道身邊的人有沒有問題,總不能無緣無故地抓人呀!」

  烏克明有點火了道:「這是給你們一次自清的機會,自信身邊沒問題的,可以放心不理。但是等本官自己查到了,你們就得吃上連坐的官司……」

  「這不是太冤枉了嗎?」

  烏克明冷笑道:「軍中的連坐法頒自朝廷,你覺得冤枉,大可以向朝廷申述去。十二個時辰後,你們再到帥府來報告,就是決定你們命運的時候了!解散!」

  一個口令,把一群神色惶然的參將副帥們趕出了師府,每個人的神色都是倉惶不安的。

  但是羅奇做事卻更徹底,他早就在每一個人的公館附近安下了一批人。這批人都是帥府的親丁,由一些靠得住的家將們率領著,他們對這些同僚的家人眷屬,親朋故舊都很清楚,把每一個人都盯得緊緊的。

  這些盯梢被證明不是徒勞,有兩個人在離開副帥李慕和的公館後,正想悄悄地離開迪化城。他們是晚上走的,而且還帶了李慕和的放行手諭,以便他們通過哨的警戒,可是他們才通過哨位不到百丈,就被一隊人攔住了。

  那是帥府的親兵所組的巡邏隊,這兩個人先還不在乎,照樣出示了李慕和的手諭,但是手諭被那名隊長一手藏進了兜兒裡,他們才發覺不對,對方已經先發動了,首先是腿彎上被紮了兩槍,然後就是幾枝弩箭,射在他們的手上,肩上,讓他們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這都是羅奇的事前指示,因為他瞭解到對方可能頗有些身手不凡的好手在內,所以才下這個命令,不動聲色,暴起發難,一下子就制住了他們的行動。

  這兩名漢子身手的確不凡,他們的名義是李慕和的家人,由山西大同的老家前來投奔,想在邊站弄個出身。

  李慕和一時無法安插,暫時留在軍中幫幫忙,訓練一下士兵們的戰技。因為這兩個人的武功不錯,算是軍中的教習,等過些時候,有機會再為他們正式申請投效行伍。

  這所謂機會,大概是指李慕和取代了烏克明的將軍地位。李慕和雖是山西人,早年就投身綠營,隸屬漢軍旗,資格上是差一點,但是如果有特殊的保護,實授將軍倒也不是絕無可能。

  一個大漢叫了起來道:「我們是李副帥的貼身侍衛,奉命去執行秘密公務,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私刑拷打,看你們對李副帥如何交代?」

  那個領隊卻冷笑道:「將軍衙門沒有副帥這個職稱,李慕和只不過是留守偏將而已,不過這次他可弄砸了,很快他就會什麼都不是了。」

  另一個親兵卻笑道:「那倒不至於,他會變成牢裡的囚犯,或者是懸首示眾的屍體。」

  兩名漢子被捆了起來,塞上了車子,悄悄地送回了迪化城。

  這只是一部份而已。別的地方,居然也有類似的斬獲,消息一波波地傳到帥府來,也使烏克明的臉色急變。

  他沒想到他手下不穩的人,竟有這麼多,倒是羅奇很沉著地道:「將軍,看來牽連太大,已經不是你能擔負的了。你把這些事實,連同證據,秘密派人送到軍機處,向王爺報個備……」

  「是,是,下官立刻就辦,可是眼前又該如何處理呢?」

  「很簡單,通敵有據,把他們全關起來。」

  「這……罪名恐怕不夠,他們只是跟一些密探來往,那也是屬於朝廷的人員……」

  羅奇冷笑道:「朝廷設置密探,只是為了考察將帥們的忠貞,可不是用來打擊邊帥的。忠王爺這次是用錯了方法,我想他的差使快保不住了,用我的方法,轟轟烈烈的幹,恭王爺可以為你作主的……」

  烏克明還在猶豫,羅奇明白他的顧忌,笑笑道:「他們這次最笨的是打出了孔雀教的名義,在土爾扈特來上那一手,硬把自己弄成盜匪了。將軍根本不提密探的事,就在教匪的身上做文章好了。」

  烏克明究竟不笨,知道這次得罪忠王爺定了,只有把事情鬧大開來,抓住題目做文章,使得忠王爺措手不及,無力招架,才能保住自己。

  既然逼得只有豁出來干了,烏克明倒是不再猶豫。

  第二天,在帥府中,他把所有的部將再度召集,還好,居然有幾個被他嚇住了,有的逮住了自己的親戚,有的送來了家中的帳房,向烏克明坦承,他們是索倫貝子手下的密探,派在邊疆刺探主帥動靜的。

  這些將領有的是恭王父子手上的關係,有的是烏克明自己的親信。他們在受到遊說時,就對索倫貝子這條路線缺乏信心,只是不敢揭露而已。被烏克明一逼,看到烏克明對付秦媽母女的手段,他們知道該作所選擇了。

  羅奇對這些人溫言慰藉,著實嘉許了一番。

  另外還有幾個人交了白卷,然而他們確實沒問題。羅奇對他們更是嘉勉有加,說他們平時就居事謹慎,以至於賊人無所用其極。

  只有對李慕和等幾個人,羅奇連問都不問,吩咐親兵上前,一個個遞除了袍服,當場上了撩拷。

  李慕和還大聲地反問:「羅公子,末將犯了何罪?」

  羅奇的回答很簡單:「私通教匪,包庇盜賊。」

  李慕和道:「這要有證據的,不能平白入人之罪!」

  羅奇道:「我當然不會冤枉你們,我已經抓住了你們的同黨,取得口供在此。李將軍,那兩個人身上還帶著你派他們辦事的手諭,因此可別推說不認識他們,而且別人也可以證明他們常在你家裡出入……」

  李慕和怔住了,這時候他也知道無可抵賴,苦著臉道:「羅公子,你既然提到了他們,也取得了口供,當知道他們的真正身份……」

  羅奇冷笑道:「我知道他們有很多身份,但其中最糟糕的一種就是孔雀教徒。前一陣子在土爾扈特的殺人擄劫事件,他們都有份,而且李將軍也知道此事的。」

  連烏克明都瞪大了眼睛叫道:「什麼?慕和,你知道那批人全部底細?」

  李慕和低下了頭,羅奇冷笑道:「人家是預定要接你這個將軍缺的,怎麼會不知道呢?」

  李慕和叫道:「別的都不說了,反正通匪的事,你們不能亂妄加在我頭上。」

  羅奇冷冷地道:「我不會亂加罪名,只會搜集證據,一起呈報京中,那要看你背後的主子是否肯為你出頭說明了。假如他絕口否認,李將軍,你這個通匪的罪名就無可推脫了,只怪自己認人不明吧!」

  李慕和臉色如土,低下了頭,他也明白,忠王爺為他出頭解說是不可能的,因為在土爾扈特打起孔雀教徒名義,殺人擄國的罪名是無以輕恕的,牽上了準倒霉,連忠王爺自己都擔待不起,此舉原為整垮烏克明的,計劃也是在他家中訂定的,原本是十分機密,萬無一失的一條好計謀,照烏克明的平素習性,也一定會上當的。

  只是半路上殺出一個羅奇,這傢伙太精明,一下子把什麼都查清楚了,這下子恐怕忠王爺自己都要完蛋了。

  李慕和那批人都下了獄,迪化城中又殺了一批孔雀教匪,使得人人膽為之裂。

  烏克明把一切證據都搜齊了,連同奏章,都派遣急走,秘密地送到了京裡。

  羅奇自己卻帶了沙漠鼠沙老五,胡狼郝方,悄然地來到了博克達山下,那兒離迪化只有一百多里路,附近只有一個較大的城鎮,叫做遠板城。

  李慕和的軍隊就負責駐守此間,而且還設了個流站,把為數近千的流犯放在此做苦工,蓋碉堡。

  那是很苦的工作,每天從博克達山上把大石塊鑿成較小的石塊,用驢馬馱下山,再用車子運到遠板城中來,建造碉堡。

  流犯是在內地犯了重罪的,充軍到邊站來做善後,每人的刑期十年八年不等。那比監禁還苦,烈日、風沙,從早到晚,不得休息,很多人死在邊疆不得回,所以古詩上有西出陽關無故人之句,就是指此而言。

  但是也要看各人的境遇而定,有些犯人原本是做官的,因貪污案發被判了流罪,本身既有幾個錢,同時也有一些戚黨朋友人情照顧,到這兒來雖也是吃苦,卻比別的人舒服多了,他們可以擔任監工或是文書繕寫的工作,不必冒日曬吹風之苦,有人還從內地帶了家眷,住在大營附近,每月總有那麼幾天,可以回去跟家人相聚,這當然要花點錢,也是營官和士卒們的外快收入,不合法,但習之已久,也沒有人去多管,這究竟是做好事。

  這些有家屬的人,多少還會為同營的難友們帶點吃的東西去打打牙祭,或是分一兩件穿不完的寒衣給他們……

  對方要烏克明將死者的棺木送到博克達山,這使羅奇很感興趣,博克達山上一片荒涼,沒有地方可住人,只有監工的幾個營寮,由兵卒們輪流戍守。

  賊人的巢穴不會設在山上,那就一定是在不遠的遠板城中,那個寨子裡人流複雜,有漢人,有旗丁,有流犯的家人,有維吾爾人,高薩克人,甚至於還有蒙古人,西藏的土蕃人,和西康的康巴人。大部份人在這兒做生意,也有些人則是莫名其妙地生活在這兒,不知道為什麼? 

  這個寨子的人口還真多,聚集了不下上萬人,當然,將近五千名駐軍和千餘名流犯還不計在內。

  人多,族繁,各有各的規矩,各有各的風俗,此地的治安也就很亂,邊疆的蠻夷之人是不會守法律的,何況他們又都是好勇逞狠已慣。

  人數最多的是漢人,但漢人最不團結,最怕事。

  雖有駐軍,但是駐軍只管鎮壓犯人,卻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除非事情特別重大,否則切忌插手民間料紛。

  所以這個地方,也成了沒有王法的地方。

  但也不是全無法治,儘管打架的事常有發生,偶而也會有殺人的事件,但是只要薛大爺出來說一句話,天大的事也會平伏下來。

  薛大爺也不是什麼大人物,更不是什麼大俠客,他在遠板城中只是一個混世面的土流氓,他包賭,包娼,凡是賺錢的生意,他都插上了一腳。

  不過,他有一項好處,就是待人處事絕對公平,包括對他自己的手下在內,兩造起了糾紛,他一定問明曲直,然後作個公平的處置,假如理屈的是他的手下,他也一定公正地施以處分。

  所以,他的手下在遠板城中都是規規矩矩的,他開設賭場,但絕不玩兒假,不設局騙人,他手中有幾個好角色的頭號郎中,但他不用這些郎中來騙人,只是用來防止別的江湖騙徒在此坑人。

  他開設娼館,絕不逼良為娼,也不會剝削那些可憐人,他還開了兩家當鋪,再貴的東西,他們也收得下,但是窮人拿件不值錢的東西上門,也能周轉個幾錢銀子救個急。薛大爺在遠板城做的不是好事,但也不幹壞事,所以在遠板城提起他來,倒是敬他的人多,恨他的人少。

  薛大爺大名叫薛交,有個外號叫九頭獅子,他本人長得倒像是頭獅子,不過只有一個腦袋。

  這麼一號人物,當然也是羅奇注意的對象。

  以前他沒注意,現在才發現,薛交在遠板城能夠立足真是奇跡,遠板城是以台站為主,是因為軍隊在此監管流犯才成立的市鎮,照理該是軍隊在此作主才是,怎麼會讓薛交這樣的人坐大一方呢?

  直到主管此間的副帥李慕和出了問題,羅奇心中多少也有了個底子。

  所以,他也來到了遠板城,沙漠鼠和郝方則早來了三天,他們都住在城中的一家集成客棧。

  這家客棧也是薛交開的,設備很不錯,不但房屋高大整潔,而且還附設有酒樓,燒的菜不比內地差,只是價格貴得驚人,不過也難怪,除了牛羊肉之外,豬隻雞鴨菜蔬魚,都得從內地運來,加上了運費,貴也是應該的。

  羅奇卻不怕貴,他們三個人住了三間上房,還帶個小小的院子,叫了一桌酒菜,在羅奇的屋子裡。

  沙漠鼠首先報告道:「頭兒,博克達山上住了幾個老兵,和幾十個無眷的流犯,白天鑿石頭,晚上在山洞裡睡覺,沒什麼可疑的……」

  羅奇道:「是合在一處住著嗎?」

  「不,分成了五六處,因為一處取不出那麼多的石頭,哦!對了,還有十來個石匠也住在山上。」

  「每一處你都去過嗎?」

  「我藉著找朋友為借口,每個地方都去轉了一下,結果卻找不到什麼可疑的地方。」

  「山上沒有其他的居民了嗎?像獵戶什麼的!」

  「據說是沒有?」

  「怎麼講是據說呢?」

  「山太大了,我無法入山去找,只能向山上的流犯和老兵們打聽,他們沒看見有別的居民了。」

  羅奇回頭向郝方問道:「老郝,你打聽薛交,又有什麼線索呢?」

  胡狼郝方大口喝了碗酒,然後才吐氣道:「這王八蛋看來滿身是破綻,卻又拿不著一處真正的破綻。」

  「他的破綻在那兒?」

  「他那個地方養了幾十個人,有的是有名的人物,有的是無名的高手,這些人個個都足以成為一流好手,卻會窩在這個地方,捧著他當皇帝。」

  「還有呢?」

  「還有就是他的勢力了。照理說,他在這兒打天下,大營中的營官們絕不敢得罪的,可是他就是不吃這一套,有五六個營官在他的賭場裡欠了賭帳,他毫不客氣地要他們寫下欠據,按月討利息,一分銀子都不肯少。那些旗丁們在內地都是張牙舞爪,無法無天,只有在此地,一個個規矩得像孫子一樣。」

  羅奇一笑道:「他只要搭上了李慕和的關係,就可以做到這些了,這也不出奇。」

  「問題是他連李慕和的帳也不肯賣,李慕和的姨太太的兄弟,在寨裡鬧事,叫他派人抓了去,李慕和派了個副官去講情,他也是不講面子,硬把人家打了四十鞭,抽得遍體鱗傷,才將人抬回大營……」

  「他有權利私刑打人嗎?」

  「雖是私刑,卻很公平。原因是那傢伙仗著李慕和的勢力,在地方上橫行不法,平時抓不住證據,倒也無可奈何他,那天他當街調戲一個良家婦女,叫薛交碰上了,那一頓鞭子打得大快人心,李慕和雖然生氣,卻也沒法子。」

  羅奇點頭道:「這麼說來,這傢伙好像頗有來頭了?」

  「應該是如此吧?否則不可能把李慕和吃得死死的,但是薛交這王八蛋卻又不像干密探的。」

  「何以見得不像呢?」

  「他手下的那些人大部份都是在別處鬧了事的,好幾個都是鼎鼎大名的江湖人,他收容那些人已經跡近招搖了,還能夠辦事嗎?」

  羅奇道:「事實上人家辦得很秘密呀!要不是你仔細去打聽,我們連這麼一號人物窩在這兒都不知道。」

  郝方道:「頭兒是打算要動他了?」

  「那倒不一定,要看他是否惹上我了。」

  「頭兒,要動他可不簡單,他本人的高低不知道,但是他手下的那批人,聲勢也頗為驚人。有人估計過,祁連山中最大的黑道垛子,鷹愁澗大寨,實力也未必及得上薛交,在遠板城,要跟薛大爺作對,等於跟全城的人作對,人人都會咬你一塊肉。」

  「薛交在此地如此得人望嗎?」

  「頭兒,是真的,大家確實很擁戴他,在這兒賺錢容易,不繳糧、不納稅,人人守規矩,沒人受欺負,不管在外地犯了多大的罪,只要來到此地之後不犯事,沒有官人會上此來抓人,城裡有好幾戶,都是在內地背著巨案的積年大盜,在此地落了腳,居然都置業成家起來了……」

  「在這個鬼地方,有什麼業好置的?」

  「在這兒可以把髒物正大光明地賣掉,薛交在此地開的當鋪就專做這種生意,他們估價很公平,差不多可以給足到兩成的價格……」

  沙漠鼠叫道:「什麼?給到兩成價格還算是公平?」

  郝方看了他一眼笑道:「老沙,你沒幹過這一道,不曉得行情,一般收髒都是出一成的價,他們給兩成,已經是高出一倍了,反正這些貨物都是不要本錢的,賣多了多賺,賣得再少也不虧本。薛交在這兒以高一倍的價格,敞開門戶收髒,而且還能保護他們在此地安居……」

  「住在這兒也算不上安居!」

  「不,不一定要住在此地。薛交的利厚當鋪中,付的都是常厚銀號的票子,不管走到內地那一個大都邑,只要有常厚分號的地方,都保證十足兌現,所以這九頭獅子在綠林道中的人緣極佳,很多大寨子都跟他有連繫,他們有了什麼燙手貨,都派人送到此地來銷出去……」

  羅奇臉上閃過一絲得色,笑笑道:「老郝,你實在了不起,居然探得這麼多!」

  郝方訕然道:「頭兒,我當年也是幹這一行的,而且有個磕頭弟兄就在城裡安身,一切都是聽他說的。他也勸我,別把九頭獅子給弄垮了,否則所有的綠林道都會恨上咱們的。」

  羅奇一笑道:「我曉得了,這九頭獅子既然如此神通廣大,倒是好辦了,他一定是個八面玲瓏的人,我跟他套套交情去!」

  用過了酒飯,羅奇吩咐道:「飯後我們碰碰手氣去,這是你的拿手本行,可別叫人給殺得片甲不留。」

  沙老五眼光一亮道:「賭錢?頭兒,這可不是我吹牛,我從天下第一賭王千手如來學過賭術……」

  羅奇道:「老五,在薛交的賭場中可不作興玩兒假的,人家賭的是真功夫和運氣!」

  沙漠鼠笑道:「頭兒,只有完全不懂手法的人才賭運氣,也只有些不入流的郎中才玩假骰子換牌,真正的賭徒賭的全是真功夫!」

  郝方道:「這一套我又外行了,但是所謂真功夫又是什麼呢?難道有天眼通,能看透牌去?」

  沙老五道:「看透牌是不可能的,但是憑腦筋和記憶,把三十二張牌全記住,看莊家把牌如何砌,如何分配,再計算一下打出的骰子,決定押那一門……這裡面學問大了,告訴你也沒用,你一面看,一面學吧!」

  三個人來到賭場裡,那兒正熱鬧,他們來到牌九的攤子上,沙老五先看了兩把後,然後在天門的位置下了五十兩,這不是最大的注子,而且是最霉的一家,他們看的那兩副,已經連吃了兩注。

  但是沙老五的注子押下去後,牌運就改了,壓住莊家一點,而勝了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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