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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司馬紫煙]南疆飛龍記[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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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2:09:2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南疆飛龍記 作者:司馬紫煙

  金陵少俠、汝南侯世子梅玉,與建文帝朱允紋以及方孝孺之子方天傑義結金蘭,靖難之變後,燕王朱棣身登大寶,建文帝攜玉璽出逃,引來以鄭和為首的永樂帝的錦衣衛高手追殺。
  梅玉感於建文帝知遇之恩,兄弟之情,毅然與方天傑護送建文帝出逃西南夷邦。
  在廣源鏢局局主俠女姚秀姑相助下,梅玉幾經生死,聯絡了同情建文帝的鎮南王沐榮和三寶太監鄭和,終使建文帝順利逃至南夷聖光寺繼任聖僧。
  奉明太祖之命,經營西南夷多年的南路密探總監李至善,私心自用,妄圖探刺建文帝,挾天子而令諸侯,不惜把其女李珠嫁與建文帝為妃,自稱「國老」,控制了西南夷邦的實權,梅玉率武林高手,偕同方天傑的聖光寺禁衛軍,逐走了李至善及其黨羽,鎮撫南夷。
  梅玉奉建文帝之命,獻前元忽必烈藏寶圖和玉璽於永樂帝,以換取聖光寺的安全,與鄭和率眾出海,闖奇陣、逐節頑、解密語、破機關,取得了忽必烈藏珍,得到永樂帝賞識,加封汝國公,設西南都護府,世鎮南夷諸邦。
  李至善野心不死,糾集其海外勢力,欲圖反撲,梅玉先發制人,海上一戰,殲「赤鯨幫」所屬海盜船隊,直搗盜窟,犁庭掃穴,一舉消滅李至善等殘渣餘孽,雲南沐王沐榮的妻弟藍紹光,勾結南夷交趾國和安南國圖謀暗算梅玉,支使苗疆金花門向梅玉下蠱,梅玉誤入萬蠱山莊,誤服「鴛鴦情蠱」,與萬蠱門主、苗疆總降頭師、白蓮教韓林兒後人韓玉玲、韓金玲姐妹結下一夕情緣,韓氏姐妹慕梅玉英名,委身為妾,並助梅玉剿滅了藍紹光叛軍和白蓮教餘孽「萬方教」。
  「萬方教」殘餘勾結海盜販賣軍火,掠劫商船,梅玉智擒虎克船長,俘「浪花號」等盜船,自組神龍艦隊威振海疆南夷。
  因獻海盜財寶而引來東廠密探統領潞王爺的忌視,設計盜金陷害梅玉,梅玉將計就計,一舉扳倒了潞王。
  梅玉在西南夷設立「西南教護府」,鎮撫南夷諸邦揚威南疆,維護聖光寺權威,使建文帝安於聖僧之位。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12-23 22:3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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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2:10: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靖難之變


  假如說梅玉的人如其名的話,那塊玉一定是墨玉,因為他長得又高又黑又壯,濃眉大眼,不過他的長相並不粗野,而且還相當的英俊。

  他今年二十八歲,是世襲的汝南侯世子,慷慨、強俠、好打不平,在南京城裡是有名的惹禍精,什麼人都敢惹,什麼架都敢打。

  這倒不是他的小侯身份唬人,南京城裡大官兒多得很,比他老子汝南侯爵位高的國公也不少,但只要犯上他們這一夥人,沒一個不被揍得臉青鼻子腫的。

  他們這一夥人都是世家子弟,一個他,還有一個文學博士,太子少師方孝孺的兒子方天傑。方孝孺是當今一代大孺,文章巨匠,當世無出其右。但方天傑卻並無父風,反而對舞拳弄腳感興趣。

  這兩個人領著一批世家子弟,成了南京城裡一霸,不過這批世家哥兒倒不是全會胡鬧,他們只是不畏權勢,看不得一些豪門仗勢欺凌老百姓而已,只要有那種事給他們碰上了,對方一定會被他們修理得慘重不堪。

  上個月,他們在秦淮河畔,把寧王朱權給揍了一頓,寧王是當今建文皇帝朱允炆的叔叔,權勢喧天。騎馬游秦淮時,被一個買花的女郎擋住了他的坐騎,朱權火了,抽了她一馬鞭,平民阻王駕,挨一鞭子是便宜的,那個被打的賣花女郎也不敢多說,反而跪在一旁叩頭賠罪。

  但是恰好梅玉和方天傑夥同一批哥兒們在旁看見了,當時就把朱權拖下馬來狠揍了一頓。朱權還帶了十幾名家將,卻敵不過梅、方二人一頓拳腳,被打得東倒西歪。

  寧王朱權當然嚥不下這口氣,一狀告到宮裡,卻碰了一鼻子灰,建文帝在他的狀子上批了十個字——逞勢毆辱民女,咎由自取。

  朱權只說自己被打,誰知皇帝卻一清二楚,他只有自認倒霉了。其實要怪他照子不亮,否則就該看見那天的揮拳少年中,就有一個是皇帝。

  太祖在位時,朱允炆還是王孫,就經常跟這些小朋友在一起玩兒,太祖死,因為太子先死,允炆即位為建文帝,卻還是不忘舊誼,常溜出宮來,仍是找這些朋友們一起逛逛窯子,打打架,當作無上的樂趣。

  不過,他們的保密工作做得到家,極少有人知道而己,連跟著一起鬧事的世家子弟們都不知道有皇帝在一起,他們只知道和方天傑有一個結拜的老大叫朱堅,人很和氣,也很風趣,也很愛鬧事。

  梅玉和方天傑對朱老大很親呢,可也沒特別客氣,經常吵吵鬧鬧,還互相嘻嘻哈哈,大家只知道是哪一家皇親而已,也沒認真的考究。

  因為太祖是個多產的父親,兒子就有廿幾個,孫子多得不計其數了,除了幾個特別顯赫的,誰都少有興趣去查家世,甚至於連方孝孺和汝南侯梅殷,也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是跟皇帝一起胡鬧。

  寧王的那一狀沒告倒他們,梅侯爺卻生了氣,把梅玉關到郊外清涼寺側的農莊中閉門讀書思過。

  那片農莊是梅家的產業,建了一楹頗幽靜的書房,老侯爺在公余之暇,也抽空一兩天到那兒去讀書,所以經常有人在那兒照料。

  梅玉被關到這兒讀書,倒是不感到氣悶,因為清涼寺就在附近,寺中的住持天正大師不僅佛理精通,而且還有一身好功夫。他每天到寺中去跟老和尚練武,倒也頗為自得其樂。

  這天,他剛從寺裡學了三手劍式回來,覺得那三式劍法博大精深,窮極變化,自己還沒能模到訣竅,回到農莊後,一個人拿著劍,又在院子裡仔細地揣摩著。

  忽然,方天傑匆匆地來了,見了他急急地道:「二哥,你還有心情練劍啊,天都塌下來了!」

  梅玉笑道:「天塌下來有我這高個子頂著,你急什麼?」

  方天傑焦急地道:「大哥來了。」

  「大哥找到這兒來了,是不是又要出去散散心,這次可不行,老頭子關我在這兒讀書半年,說如果我偷跑出去,他就要打斷我的腿,老頭子這次是真生氣了,他說得出做得到的,你們兩個人去追逐吧!」

  「唉!真急死人,你跟我去見大哥再說吧!」

  他拖著梅玉一直來到書房中,只見一個年輕的僧人,滿臉憂色,模著新剃的黃色光頭髮愁。

  仔細地認了一下,才看出是誰,不由驚道:「老大,你怎麼弄成這副德性了,你愛玩兒也不必如此呀,剃光了頭髮,明兒上朝,戴不整龍冠,就不像個皇上了。」

  他跟皇帝開玩笑慣了,說話間無尊卑,而皇帝也喜歡這個調調兒,從不見怪,認為只有這段時間,他才能真正獲得自由,領略到一點做人的樂趣。

  不過此刻他卻沒有開玩笑的心情,歎了口氣道:「我四叔燕王領軍破城而人,我是化了裝逃出來的,城破家亡,我已不是皇上了。」

  梅玉也怔住了道:「這怎麼可能呢,我父親不是領軍伐燕去了嗎?我還聽說他打了幾次小勝仗。」

  皇帝歎了口氣道:「老侯爺的戰況我不清楚,先前他是打了幾次小勝仗,後來卻節節敗退,不過這次燕軍來得很突然,守城的徐增壽左都督跟四叔早有勾結,打開了城門,未加抵抗就把燕軍放了進來,我是趁亂逃出來的,現在的金陵城已盡入燕軍掌握。」

  梅玉道:「城裡怎麼樣了?」

  「不知道,不過還算平靜,四叔也是朱家子弟,還打算做皇帝,沒有撤兵亂搶,只是到處都是燕軍,我們不敢久留,怕被人搜出來,只有去找老三,他說他那兒也不平靜,帶著我來找你,在你這兒先躲一躲。」

  「躲在這兒當然沒問題,此地對外隔絕,誰都找不到,也不會闖了來,你們安心地住下好了。對了,就你們兩個人來的?」

  皇帝歎了口氣道:「我在燕軍破宮前片刻,啟開太祖留下的錦囊,裡面有三份僧家的度碟,分別是應文、應能,與應賢三個法名,我用了應文,教授楊應能頂了應能,監察御史葉希賢頂了應賢,跟我一起落了發……」

  梅玉道:「這兩個人湊什麼熱鬧,老大一個人落了發,沒人認識你,這兩個人卻是金陵名士,認識的人很多,很容易叫人認出來的。」

  皇帝苦歎道:「他們一片忠心,要追隨侍奉,我也沒辦法,更說不出拒絕的話,出門時多虧這三份度碟,通過了關卡,他們也怕在一起容易被人認出,葉希賢和清涼寺的老和尚認識,和應能投到寺中歇宿了。」

  梅玉想了一下,點點頭道:「那也好,老和尚是世外高人,很受尊敬,大概還能庇護他們。老大,現在你是怎麼一個打算?」

  方天傑道:「好大江山,不能叫燕王給佔了去,自然要設法爭回來。」

  「這當然,不過也不能靠著咱們三個人,總得找一處可靠的地方先安定下來,再名令勤王。」

  皇帝滿臉憂色地道:「我就是不知道什麼人可以投靠,什麼地方才是可靠。」

  「老大,你當了幾年皇帝,連哪一個人是真正忠於你的人都不知道呀!」

  皇帝有點慚愧,又有點憤然地道:「我是真不知道,我當皇帝時,他們表現的是個個忠貞可靠,可是燕軍兵變,大家就不是那回事了,有的按兵不動,心存觀望,有的乾脆就降了四叔。」

  正說著,門外有個中年漢子叫道:「少爺,宮中有位姓鄭的公公,帶了一批人來了。」

  那正是莊上的莊頭梅忠,皇帝一聽臉色就變了道:「不好,鄭和找來了,他是掌印監,在四叔做王子時就跟他很要好,兩個人還是同師學藝的師兄弟!」

  「老大,你怎麼把這麼個人留下來呢?」

  「人是我爺爺留下的,他一直很守規矩,沒出過錯,我也不能換掉他,太監雖不是官,但他們為了人宮而淨身,等於是終身職,我又能拿他怎麼樣,宮裡的太監不少是老人,他們對我這個皇帝也時作干擾,動不動搬出祖宗的規矩來壓我,我也只有忍著。」

  「唉!真沒想到做皇帝的還有管不了的人。」

  「這倒也不是,他們在盡本身的職分,我必須對他們有一份尊敬,他們若是太過分而越了本分,我還是可以砍他們腦袋的,皇帝的尊嚴畢竟還是不能冒贖的。」

  方天傑急道:「老大,老二,別談這些了,鄭三寶找上門來了,該怎麼個應付法?」

  三寶是鄭和的小名,這種稱呼自然不夠尊敬,但以他們的立場,對鄭和倒是不必太尊敬。

  梅玉道:「他們是來找老大的。老三,我們倆出去擋一下好了,擋得過就擋,擋不過就干他一架。老大,後面有條秘道,可以通到清涼寺,必要時就讓梅忠帶你從那兒先走,老和尚本事很大,應該可以保護你。」

  說完,他拉了方天傑,匆匆地向農莊門口而去。

  三寶太監鄭和不過四十上下年紀,白面長鬚,個子很高,皮膚都很白,面貌姣若女子,他現在顯然是個很有權威的人,站在那兒,背後站了一大堆的人,都是宮廷侍衛的打扮,卻都是垂手侍立,不敢有一絲跋扈的樣子,跟他們平時在市上張牙舞爪的形狀大不相同。

  更遠的地方,散著幾十匹駿馬,有兩個人在那兒招呼著,馬匹自然是他們騎來的。

  鄭和見了他們,居然先行了一個禮:「小侯,方公子,咱家來得冒昧,請恕罪。」

  人家很客氣,梅玉也只有拱拱手道:「不敢當,鄭公公聽說現在是宮中的大紅人了,怎麼會有空出來閒逛?」

  鄭和一笑道:「小侯言重了,咱家只是個侍候人的奴才,再紅也得意不到哪兒的,而且咱家是奴才命,這幾天大內易主,咱們忙得不可開交,哪裡會有閒逛的工夫,咱家是奉了上渝,出來找皇上的。」

  方天傑立刻道:「皇上不是在宮中燒死了嗎?」

  「大軍入宮之際,宮中曾傳火警,燒死了一個人,皇帝的九龍冠也燒燬在一起,人家都說是皇帝自焚殯天,咱家去看了殘骨,卻知道那不是皇帝。」

  「你怎麼知道那不是皇帝呢?」

  「因為那具殘骨的右腳趾有六段趾骨,宮中只有皇后一個人是右腳生六指的,是以咱家知道那是皇后的遺體。」

  梅玉有點憤然地道:「皇后的腳趾有幾枚你都知道?」

  「小侯,咱家是自幼淨身入宮的,對宮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咱家很少有不知道的。比如說,皇上在做皇孫的時候,就跟二位交情莫逆,即使登基之後,也經常喬裝出宮跟二位在外面一起嬉游,這事情雖然知者無多,但咱家卻是知道的。」

  梅玉臉色變了一變道:「鄭公公,我不否認有這種事,但那只是我兒時的交情,我們可沒有因此得著什麼好處,你可別想偏了。」

  「這個咱家明白,二位的志行高潔,咱家是十分欽佩的,小侯這世子是祖上的餘蔭,方公子至今仍是布衣,二位跟皇上交往,不是為尋求富貴,咱家也十分清楚,所以咱家來到此地不敢放肆,叩門而詣,更不敢叫兒郎們包圍農莊,由此可見咱家的敬意。」

  「你的意思是說皇帝會藏在此地?」

  「這個咱家可不敢確定,只是想到皇上平時別無交往,若是離宮出走,來找二位的可能性很大。」

  梅玉道:「我說我也不知道皇帝在哪裡,你信是不信?」

  鄭和居然一笑道:「小侯說不在,咱家絕對相信,不過咱家也要請小侯帶句話給皇上,燕王爺跟皇帝鬧的只是家務事,自家叔侄,沒什麼說不開的,王爺找到了皇帝也不會對他怎麼樣的……」

  「你口中還是稱王爺,難道燕王還沒有登基?」

  「天下易主,哪有這麼隨便的,必須要得到天下的承認與擁戴,才能正式即位,登殿易號,那時才能改口。」

  方天傑道:「可是有很多人已經等不及地稱燕王為萬歲爺了!」

  「那是他們胡鬧,咱家玉璽掌印,必須重視規矩。」

  梅玉冷笑道:「聽說你和燕王是結拜兄弟,也是同門學藝的師兄弟?」

  鄭和平靜地笑道:「結拜是王爺抬愛,咱家可不敢僭越,不管人前人後,咱家都守住本分,稱他為王爺,同門學藝倒是有的,我們都拜在國師大和真人門下學劍。」

  「我也聽說了,你是大和真人的得意高徒,盡得真傳,他是宇內公認的第一劍手,你至少也可以排在第二位了!」

  「這個可不敢當,王爺的成就比咱家還高,要排第二,該是王爺才對,不過連國師大和真人都不敢自承第一,他說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老師謙辭第一不就,我們做弟子的更不敢說是第二第三了。」

  梅玉沒想到他是如此的客氣。頓了一頓才道:「你是來找皇帝的,我告訴你說皇帝不在這兒,你也不必再浪費時間了,還是到別處去找吧!」

  鄭和一笑道:「咱家雖然相信小侯的話,但咱家奉有上諭,那是公務,那不能因為咱家的相信就交差了,所以咱家還是要進去看一看。」

  「你要搜我的農莊?」

  「不敢,咱家只是進去看一看而已,咱家會叫眾兒郎們特別小心,絕不至擾及府上。」

  「要是我說不讓你搜呢?」

  「小侯,咱家執行一次公務,那可是不容人阻撓的,小侯還是讓咱家看一看的好,至少咱家對小侯還有一份敬意,若是今天小侯蓄意阻撓,就構成了妨礙公務的行為,換了個別的人,小侯就沒有那麼愉快了!」

  梅玉對這個傢伙倒是沒轍兒了,他已經放足了人情,說的話也在情在理,實在難以拒絕他,可是讓他進去一搜,皇帝雖是由秘道中離開了,搜不到人的,如果被他們找出了秘道,再找到清涼寺去,那可就麻煩了。

  想了一下,梅玉咬咬牙道:「鄭公公,搜一下本無不可,可是我知道你劍術高明,總得領教一下,你擊敗了我,我也擋不住你,只好讓你搜了,否則我以後在哥兒們面前,實在抬不起頭。」

  這番話簡直不成理由,完全是世家子弟耍無賴的口吻,但鄭和居然接受了,哈哈一笑道:「說的是,小侯是金陵世家侯少的領袖,被我一批人登門搜查,的確是臉上無光,咱家也知道對小侯這樣的世家子,光靠公務兩個字是不行的,少不得只有在劍上領教領教了,拿劍來!」

  一名侍衛恭敬地獻上了劍,鄭和抽出了劍,挽了個劍訣,微一躬身道:「小侯請了,咱家這是切磋,用不著性命相搏,大家點到為止吧!」

  梅玉的劍本來就執在手中,一揚劍道:「鄭公公,我沒真正學過劍,練的也不是名家手法,只知道拚命,也控制不了手下,不會什麼點到為止,所以你不必客氣。」

  鄭和笑道:「小侯客氣了,誰不知道小侯是技擊名家,劍下無十合之敵,咱家提出點到為止的要求,只是請小侯劍下留情而已!」

  梅玉懶得多說了,挺劍追擊,勢子很利,但鄭和卻從容地化解開了。

  梅玉是天生的身高力強,鄭和讚他劍下無十合之敵倒也不是虛誇,他在金陵跟人揮拳動武,還有挨揍的時候,若是動起兵刃,卻從來沒輸過。正因為如此,他怕殺傷人命闖大禍,才很少跟人動傢伙。

  今天他雖然也知道鄭和在宮廷中是個傑出的劍手,卻沒太當一回事,他跟宮廷侍衛和劍術教練供奉們常打架械鬥,心中很瞧不起宮廷武學。

  可是今天跟鄭和一交手,他才發現宮廷武學確有其不可輕侮之處,鄭和的一支劍並無精招,卻盡得一個穩字。他連攻了幾十手精招,對方卻穩如泰山,使他連平招都遞不進去;不由打出火來了,攻勢更急。

  鄭和一面招架,一面卻低聲道:「小侯,燕王覓皇帝很急,必欲得之,你還是讓我去搜一搜的好,否則日後小侯和方公子將舉步維艱,這是為你們好,咱家已經接受密報,知道皇上必在小侯處,我去搜一下,掩人耳目,一定不會把皇上搜出來的,你們才可以掩護他離開。」

  梅玉一怔道:「你到底幫誰?」

  「咱家只是皇家的奴才,燕王和皇帝都是太祖後人,咱家誰都不幫,不過咱家一直以為皇帝太年輕,行事不免意氣了,還是讓燕王攝理幾年的好。」

  「你倒說得好,攝理幾年?以後呢?」

  「以後的事要靠皇帝自己了,目前只有雲南的黔國公沐英,軍力壯大,自居一隅,而且對皇室忠心可許,只有他才可以庇護皇帝,上那兒歷練個幾年,然後再待時而回,他是太祖嫡系,又於正式受命,該比別人有更好的機會,如果實在不行,也只有付之天命了。」

  「燕王有了天下,會放過他嗎?」

  「事在人為。小侯,燕王也是從皇帝手中爭來的天下。燕王能,他為什麼不能,假如他不行,那就是他真的不行,怨不得人了。咱家只能為他盡到這一點心,記住咱家的話,目前別作什麼勤王之舉,燕王的勢力太大,不是任何一個人能抗禦的,而且燕王是他的叔叔,在諸王中,也比他得人望,這一段時間,他只有認了吧!」

  說完,手下忽地加緊,前兩劍把梅玉逼得連連退後,第三劍卻挑飛了梅玉手中的長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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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2:10:23 |只看該作者
  這固然是梅玉因為他的話而減低了敵意,但鄭和的劍技也確實比他高明!

  方天傑也沒想到梅玉會落敗的,一時不禁呆了。

  鄭和笑笑道:「承讓!承讓!小侯,咱家可以進去了吧!對你的劍術,咱家還是十分佩服,只是你勇猛有餘,穩健不足。再過十年,咱家一定不如你!」

  梅玉一言不發,只比了個手勢,鄭和回頭道:「來四個人,跟咱家一起進去,其他人就在這兒散開等著,不准進入屋裡,不准擾及農莊的一草一木,違令者,處極刑。」

  鄭和帶了四個人進入到農莊,搜了一遍,什麼也沒搜到,向梅玉道了聲得罪,又帶人到別處去搜了。

  其實皇帝就躲在地窯裡,地窯上面有個蓋子,鄭和一進屋子,就直接站在蓋子上,指揮那四個人東搜西尋,十分仔細,卻始終沒搜到地窯。

  梅玉是跟著進來的,看了鄭和所站的位置,心中對他既感且佩,這個太監是有兩下子,他幾乎一眼就知道皇帝的藏身處了,若非他有意成全,皇帝是很難脫身的了。

  所以那四名禁衛軍在搜查時,梅玉表現得十分合作,舉凡是能藏人的箱籠櫥櫃,他都自動地打開了。

  鄭和在臨走時,說的話尤其有意思:「小侯,天下易主未易姓,還是朱家的江山,只不過你們的爵位是否能保住就要看自己了,尊大人與新主素來就不和,咱家想他老人家是不會戀棧那個侯爵的,所以小侯最好也預為之計,不必留連此地了。男兒志在四方,出門遊歷一下,行萬里路,未嘗不是人生快事,小侯以為如何?」

  梅玉自然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點點頭道:「我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們也不會留在京師惹人討厭的。一兩天內我就滾蛋,只是怕有人不讓我們走!」

  鄭和道:「這個小侯放心,咱家現在暫兼禁軍總監,金陵城

  中的守衛由咱家負責,小侯要想出城就趁快,咱家總有一份情面

  的。若是拖久了,守城的換了人,那就較為難以說話了。」

  梅玉拱拱道:「承情!承情,鄭公公,盛情心感,難得你有這份心,我會永遠記住你的。」

  鄭和歎了口氣:「還有一點小侯該明白的,咱家雖是監軍,但只是臨時受命,那些人未必事事都聽咱家的。當著面,咱家可以鎮壓住一點,背著咱家,他們對小侯未必就有那麼客氣。請小侯也不必跟他們一般見識,凡事總要忍讓一點。」

  梅玉道:「在下理會得。」

  鄭和這才帶了人走了。方天傑吁了口氣:「真沒想到這絕後的殺人劍技有如此精湛,連二哥都輸給了他,不過他的眼力卻是太不濟了,大哥躲在裡面,他都沒搜到。」

  梅玉搖頭一歎道:「他哪裡會搜不到,只是放了一次人情,故意如此而已,此人倒還有點良心。」

  「什麼,他是賣放人情,那怎麼可能呢?我聽說燕王朱棣跟他交情最深,從小就是兄弟相稱,這次燕王入京,他居間內應,出了不少力,是燕王的死黨……」

  「這些都不錯,他是燕王死黨,擁主燕王,他很賣力,但是對老大,他到底還念及主屬一場,沒有趕盡殺絕。這些話都不必說了,我們還是快點保護著大哥離開吧,南京是危地,不可久留。」

  他們從地窯中請出了建文帝,商量了一陣,還是決定上雲南去投奔鎮南王休英。

  這是鄭和指點的,他對朝中的情形很熟悉,什麼人跟燕王交好也最瞭解,他指點的人選是不會錯的。

  建文帝與清涼寺中的幾個侍駕大臣商議了一下,也是贊同前往投奔沐英,因為沐英手中那支兵是自己召募訓練的子弟兵,對沐英忠心耿耿,唯命是從,他們又能征慣戰,訓練精良。而且雲南地處面南灣,沐英本人又極得苗夷的擁戴,燕王不敢輕易發兵征剿。最主要的是沐英對太祖忠心可期,太祖死時,他是主張擁嫡最力的人,對建文帝極力支持,現在去投奔他,一定可以得到庇護的。

  只有一個問題,就是燕王遍尋建文帝不獲,也會考慮到他們會去投奔雲南,沿途必然派人追緝,這一路行去,必然危險重重。

  危險歸危險,該走的路還是要走,只有冒險此行了。

  最使梅玉感到洩氣的是建文帝出奔時,隨行的這幾個大臣都是文臣,手無縛雞之力,碰到追兵時,那些人不但幫不上忙,還得分神去照顧他們。

  照方天傑的意思,是丟下那些人,叫他們自己設法到雲南去,只由他跟梅玉保著朱允蚊走。

  但是建文帝卻不忍心丟下他們,梅玉也狠不下這個心,他們雖是文臣,卻能拋下富貴家人,不避危險,冒死追隨伴駕,忠心還是可感的,丟下他們不管,於情於理卻說不過去,最後的決議還是由已有度碟的應賢、應能伴著皇帝同行,三個人都是和尚打扮,以行腳僧的姿態結伴而行,也容易掩人耳目些!

  梅玉與方天傑則仍舊以原來的公子哥兒的身份,或前或後,

  只有一腳之差,盯牢了那三個人同行。

  由於建文帝落發成僧是個絕大的機密,而且他們三人又有正式的僧籍度碟,倒是沒人去注意。闖過了好幾道關口,反倒是梅玉和方天傑受到了不少盤查,不過他們的世家公子身份還是有用的,到時發個脾氣,都順利過了關。

  這當然是由於鄭和的關照。鄭和對那些錦衣衛都有過吩咐,說是燕王即位天下,朝廷的人事不會太大的變動,對那些舊有的公卿們仍多禮遇,要這些錦衣衛們對一些公侯的子弟,仍宜多加優遇。

  又過了幾天,情況就有了變動,燕王已正式宣告即位,遷都北京,易元為永樂元年。

  汝南侯梅殷因為不肯擁戴新君,已被明令頹除了侯爵,下在獄中,家產查封入官,大學博士方孝孺的境遇更慘,他因為不肯代燕王起草詔告天下,而且還當廷辱罵燕王篡位,被武士們當廷擊殺,家人同罪。

  鄭和還稱夠意思的,他沒有把方天傑在逃的事申奏,只說方氏一門盡屠,沒有再頒令追緝。

  不過這一來,兩個人的世家公子身份都不在了。梅玉只是不能再以小侯的身份出現。方天傑則連身世都不能提了,兩個人的心中都充滿了悲憤之情,但是情勢迫人,他們只有咬牙忍悲,寄望建文帝能夠到了雲南,得到沐英的支持,勤王重掌江山,他們才有出頭的日子。

  他們行經的路線是沿著長江南行,到四川後再轉道入雲南,這是比較迂迴的走法,原來是想可以借由水路而省卻一些跋涉之苦的,但是後來發覺不能行,燕王的邏卒對水道盤查極嚴,沿江各府三十縣都奉有密令,嚴查每一條上行的船隻,而且還畫了建文帝的圖容,詳細比照。

  圖形出於宮廷中的畫師,十分傳神,宮廷中還刻了版,印了十幾萬份,飛書傳到天下,搜拿建文帝。

  朱允炊雖然已經剃髮易裝,但經不起按圖對照的,在陸上,可以用風雲之色作為掩護,在船上可不行了,總不能長途乘船,也是灰頭灰臉的。

  所以他們還是沿著江水而陸行,走得慢一點,人辛苦一點,也就安全一點。

  而且他們也不能住店,有廟宇可掛單的地方,他們盡量住廟,因為他們有著度碟,十方道友都有義務招待的,倒是安全得多。

  這天晚間,他們行經荒郊,既不能住店,也不敢輕易投宿民家,因為燕王朱棣對建文帝的搜追更力,不但懸下了萬兩黃金的重賞。給發現蹤跡通風報信的人,對拿殺朱允炆的人,更有封侯的獎勵,而且往南路上,邏卒密佈,更派出不少的便衣。

  所以他們五個人,只有歇宿在一間破廟中,那是一座靠近江邊的水神祠,廟已破落,神殿一半傾塌,也沒人居住了,且喜廟後尚有一口破鍋與一口冷灶。

  應賢與應能去整修殿房,用枯草紮了個掃帚,勉強打掃了一塊乾淨的地方以供休息,同時也把鍋刷一下,燒口熱湯,好伴著乾糧裹腹。

  朱允炆卻跟梅玉和方天傑坐在石階上說話,利用廟中的殘燭,點了個燈火照明。

  朱允炆苦笑道:「一連幾天都是吃素,這兒四下無人,不怕露了形跡,最好是能弄點肉來解解饞。」

  他雖貴為帝王,但是在這兩個拜把兄弟面前,卻從沒什麼架子,經常還流出幾句粗俗的話以使感情更親密。

  梅玉笑了一笑道:「大哥,這一路行來也夠苦了,小弟就去找找看,能否弄點肉食來呢!」

  他知道大哥錦衣玉食慣了,是受不了這種苦,但是既以和尚身份為掩護,又不能當著人吃葷,現在四下無人,倒是不妨放鬆一下。

  他跟方天傑是騎著馬來的,再出去一趟,倒是不費事,而且他沒多久就回來了,帶回了一頭香噴噴的烤乳豬。

  他笑著道:「運氣真不錯,我跑出了兩里許,看見一堆叫化子,偷了一頭乳豬在烤,我化了十兩銀子,向他們買了來。」

  方天傑也笑道:「二哥真是大出手,十兩銀子買一頭肥豬都夠了,你卻買了這麼一頭三斤左右的小豬。」

  說笑歸說笑,但能夠打次牙祭總是好的,應能和應賢也很高興,他們陪著皇帝吃了幾天的素也是苦不堪言。

  每人分了一大塊,正在高興的大嚼時,忽然廟門口一陣腳步聲,已然有六條漢子衝了進來。

  他們都穿著錦衣衛的服裝,一望而知是京中派出來的,皇帝的手中正捧著一塊豬腿,雖然丟了下來,但手上有油,嘴上也有油,想瞞也瞞不了人。

  為頭的那名漢子看了眾人一眼,微笑道:「荒寺吃烤豬,各位真是好興致。對不起,打擾諸位雅興了。」

  方天傑忍不住道:「吃烤豬不犯法吧?」

  那漢子笑道:「自然不犯法,我也不是來干涉各位吃肉的,方公子緊張什麼?」

  方天傑一怔道:「你認識我?」

  那漢子笑道:「在下鄭文龍,在錦衣衛當差,方公子和梅小侯都是金陵聞人,在下的弟兄們好幾次都蒙受過二位的拳腳賞賜,自然是不敢不認識。」

  梅玉平靜地一笑道:「原來是金陵故人,那就難怪了.鄭老哥也知道我們兩家出了事,不必提當年的話了,鄭老哥如果記恨舊事,要打還我們一頓出氣,現在正是機會。」

  鄭文龍道:「小侯言重了,當年雖蒙受教訓,但兄弟對二位的府上仍是十分尊敬的,而且家叔也有吩咐,對一些舊有公卿世家,仍應恭敬,所以當年那些話都不必提了。」

  「令叔是哪—位?」

  「現在禁軍總監,兼任大內宮中掌令監。」

  「原來是鄭三寶,失敬!失敬,他現在是新朝的第一大紅人.閣下是他的侄兒,想必也跟著得意了。」

  鄭文龍笑笑道:「小候說笑了,家叔為人很古板,我這個侄兒雖然得了一點照顧,但是當差卻馬虎不得,否則處分比別人還重,所以,這口飯並不好吃。」—梅玉道:「這些閒話都不必扯了,鄭大人此來,必然是為了公事,是不是要抓我們的呢?」

  「小侯言重了,在下怎敢冒犯,小侯也知道,我們是奉諭出來找尋遜皇帝的。」

  「遜皇帝?哪來的遜皇帝?」

  「就是前建文皇帝,前些日子宣告遜位,由燕王永樂爺接掌大權。」

  梅玉冷笑道:「建文帝可沒宣佈遜位?」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反正詔令是宮中傳出來的,小侯,皇帝的家務事我們管不著,誰坐在那個位子上,咱們就聽誰的。上諭要找遜皇帝,咱們就找遜皇帝!」

  梅玉道:「這可是要務,我可不敢妨礙各位治公。不過這個地方可沒有遜皇帝。」

  鄭文龍笑笑道:「我們找的也不是小侯,是這三個和尚,和尚你們是哪個廟裡的?」

  應能忙道:「僧家師兄弟三人都是皇覺寺的,要往南海普陀朝聖,有度碟在此可以證明。」

  他伸手入懷要掏度碟,鄭文龍冷笑道:「你們既是受戒的和尚,怎麼還吃豬肉?」

  應賢是御史出身,能言善辯,忙插口道:「阿彌陀佛,僧家因借宿荒寺,未曾攜得乾糧,剛好這位公子帶了一頭烤豬前來,不得已隨緣一番,僧家等行腳十方,隨同而安,所修在心,倒不必太拘禮於一些戒持。」

  做皇帝的應文也合十道:「阿彌陀佛,酒肉穿腸過,佛在心頭,諸緣皆法,諸法皆緣,出家人但戒殺生,但此豬既非為我而殺,兩位公子善意佈施,暫結一份善緣有所不可,善哉!善哉!」

  鄭文龍大笑道:「和尚吃豬肉不干我們的事,但是和尚都與我們的公務有關,少不得要麻煩你們走一趟衙門了?」

  應賢一驚道:「僧家們可沒犯法呀?」

  「犯沒犯法不知道,金陵城外抓到了兩個和尚,卻是前皇帝駕前大臣喬裝的,所以永樂爺懷疑遜皇帝也有可能喬裝為和尚,下諭徹查天下在外行腳的和尚,所以要你們到衙門去走一趟,官中會派人前來相認。」

  應賢道:「施主沒開玩笑吧,皇帝怎麼會當和尚?」

  鄭文龍大笑道:「連太祖洪武爺都當過和尚呢,皇帝跟和尚有緣得很。三位大和尚,咱們走吧!」

  梅玉道:「鄭大人,這三位中沒有遜皇帝。」

  鄭文龍笑笑道:「這可不是你小侯說了就作準的。小侯,這不干你的事,你就別管了呀!」

  梅玉道:「你要在我面前抓人就干我的事了,我不信。」

  這時站在後排的兩個漢子之一道:「鄭文龍,你太嚕嗦了,我看這一堆人都有問題,此地不遠處就是市鎮,他們看樣子也不是付不起店錢的,卻偏要擠在破廟中,分明就是有問題,一起帶走,捆上。」

  這兩個漢子似乎地位比鄭文龍還高,說話很不客氣,而且他一發命令,另外三個人都抖開鏈條,上前要鎖人了。第一個就是奔向建文帝,可能是三個和尚中,他的年齡最受嫌,其他的應能、應賢,涉嫌的可能性不大。

  建文帝哪肯真叫人鎖上。這邊鏈條套上了脖子,他已抽出腰間所藏的巴首,猛地劃了出去。

  這是一支寶刃,系大內藏珍,斬釘截鐵,鋒利無匹,那個差宮胸前受刃,大叫一聲後退。心肺內臟都掉了出來,後面兩名漢子神色一變,一人喝道:「殺官拒捕,顯系叛逆,殺上!」

  鄭文龍連忙叫道:「二位供奉,殺不得,家叔轉達上諭是要生擒的。」

  那漢子冷笑道:「你叔叔只能命令你們,卻管不了我們,我得到的上諭卻是生死不論。現在我們雙方人數相同,五個對五個,生擒太費事了,殺!」

  這傢伙喊殺就殺,出手就攻向了建文帝,而且全是殺著,看來他沒有打算生擒,好在建文帝自己也來得幾下子,他的那支寶刃尤為鋒利,那傢伙的單刀才遞進來不到兩招,就被鏘銀一聲削斷了。

  急得他大吼道:「老毛,鄭文龍,你們還等什麼,這傢伙手中的匕首非同凡品,必系出自大內……」

  鄭文龍道:「李供奉,我在京師當差,認得遜皇帝,可不是這樣子的。」

  這姓李的供奉吼道:「管他是不是,先剁了再找人來認,我認為他們這一夥兒大有嫌疑。」

  另一個姓元的供奉卻抽出了一支判官筆,上前進攻,匕首雖利,卻不容易削斷它,而且他的武功不錯,建文帝就擋不住了,連連後退。

  梅玉忍不住了,鏘然拔劍上前加入戰鬥,擋住了判官筆,姓李的又在腰間撤下了一支護手鉤,繼續逼向建文帝時,方天傑也拉劍擋住了。

  鄭文龍道:「小侯,方公子,二位這是自己在找麻煩了,這幾個和尚又不關你們的事,二位何必硬插一手?」

  梅玉和方天傑都不說話,拚死想搏殺對手,他們知道今天如果不把這些人擺平,是很難脫身了。

  鄭文龍拉開刀上前幫毛供奉合鬥梅玉,這傢伙的刀法精熟犀利,幾招就把梅玉纏得施展不開,毛供奉讚許地道:「鄭文龍,你還真行,這一手流雲刀法在江湖上並不多見,怎麼你叔叔只叫你當一個小小的隊長呢?」

  鄭文龍道:「家叔為人方正,他怕被人落個徇私的口實,營裡有了優缺,他先提升別人了,所以我這個侄子始終難以抬頭。」

  「那是太委屈你了,好好地立下了這次大功,我跟老李一定會大力保舉你的。」

  「謝謝毛供奉了!」

  鄭文龍口中說著話,手中的刀一緊,由空門中掠進去,眼看著快要劈中梅玉了,可是他的刀卻忽地一收,倒掠回去,反而把毛供奉一刀砍成了兩截。

  那姓李的供奉眼睛一直盯著這邊,大驚道:「鄭文龍!你怎麼……」

  鄭文龍的刀迅速轉向,對他直劈而下,李供奉忙用護手鉤架住了,而且還鎖住了他的刀,兩人相持不下。

  梅玉和方天傑兩支劍卻毫不留情地一前一後刺了過去,也一前一後地將李供奉刺了個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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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2:10: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節外生枝


  方天傑本就和李供奉對搏,梅玉則因鄭文龍忽而轉刀砍殺了毛供奉,知道他有意相助,也及時配合出招。

  李供奉一倒下,鄭文龍順勢抽回了刀,揮刀把李供奉的頭也砍了下來,然後道:「小侯,這兩個是我的親信兄弟,他們不會洩漏消息的!」

  梅玉吁了一口氣道:「鄭大人,謝謝你了,你……」

  鄭文龍道:「在下臨行得家叔關照,對二位要客氣,不過那兩個傢伙都是舊燕王府的侍衛,現在都被封為供奉了,囂張得很,在下不得不得罪一下!」

  梅玉道:「再次多謝了!」

  鄭文龍道:「那倒不必了,家叔說他很抱歉,他的立場是擁燕王的,只是念及太祖洪武爺的一番舊情,不忍見遜皇帝慘死於刀斧之下,在下受了家叔的囑咐,也不過是聊盡寸心而已,皇室的家務事,咱們做臣子的不便干涉,也只能做到這個樣子了!」

  他看看應文,又道:「遜皇帝喬裝偽僧的消息已洩,這副行藏恐怕不容易瞞過沿途耳目,你們還要多加小心!」

  他和同行的兩名差人,每人扛起一具殘屍,也沒多說什麼,就出門而去了。

  他也沒有對建文帝說任何話,或是做任何交代,只跟梅玉一個人交談,這也說明了他們叔侄的立場,是不想再跟建文帝發生任何的瓜葛了。

  應能對鄭文龍的態度很不滿意,冷哼了一聲道:「這傢伙太不像話了,見了聖上,連禮也不行一個!」

  做皇帝的應文歎了口氣道:「他能夠顧念舊情已經很不錯了師兄又何必爭此一禮來呢?」

  「君臣之禮,乃大節之所在,這是不能隨便的。」

  梅玉聽來很刺耳,因為他們對皇帝是最不講禮數的。以前皇帝沒蒙難前,他們就跟皇帝沒大沒小地稱兄道弟,有一回被他父親汝南侯梅殷知道了,還狠狠地打了他一頓板子,以至於皇帝來找他們玩兒時,都是偷偷的。

  所以梅玉對這些老臣們也特多反感,於是冷笑一聲道:「老和尚,講禮儀要看時地,再說人家所擁的是燕王,能夠在手底下放過一馬,已經很夠意思了,難道你還要人家跪下三呼萬歲不成!」

  應賢也插上嘴道:「小侯!話不是這麼說的。」

  梅玉火了道:「不是這麼說該怎麼說,要說到春秋大義,你們這些做廷臣的,不能為君分憂,使皇帝蒙受這種苦難,你們就罪該萬死,你們該留在金陵城裡,跟逆賊拚死一戰才是臣節。」

  方天傑也道:「二位大人,你們是講究臣節的,可是你們的穿著跟天子一樣,平起平坐,並沒有對皇帝特別尊敬一點,這又是怎麼個說法呢?」

  「這……只是從權而已!」

  方天傑冷笑道:「你們自己可以從權,別人就必須一步不差,兩位大人,你們的賬是怎麼算的?」

  梅玉道:「你們要求鄭文龍的也沒錯,但是你們卻沒有那個種當他的面說,卻來背後放馬後炮,這種行為最可惡。皇帝會落到今天,你們要負一半的責任?」

  應能急了道:「小侯,怎麼該我們負責呢?我們都是文臣,無兵無勇,燕王入寇,是武將倒戈……」

  梅玉憤然道:「武將倒戈是被你們逼的。燕王跋扈不是一天了,有人提倡征剿,你們就提出什麼不能輕動干戈,乃使燕王勢大,燕王發兵時,前線告急,我父親要請率禁軍支援,你們又多方阻止,說京畿重地重於一切,禁軍不易輕動……」

  「我們說的也不無理由呀!」

  「屁的理由,你們的身家性命都在京師,怕禁軍調走了,京防空虛,你們的安全就沒了保障。卻不想想,唇亡齒寒。燕軍攻到京城,你們還不是一樣遭殃?」

  他的辯才如瀉,把兩位大臣駁得啞口無言。

  應文痛苦地歎了口氣道:「你們都別說了,這是我失德所至,一切的錯失,我都要負最大的責任。」

  梅玉道:「大哥,這不能怪你,天子不是萬能的,原是要臣下為輔,才能治好國事的哩!」

  應文道:「臣下無能,是我識人不明,別人犯了錯,都還可以推誘,只有我是無可推抵的。」

  梅玉也不說話了,對這位皇帝義兄,他有著比兄弟更深的情誼,所以也不忍心再增加他的痛苦了。

  皇帝喬裝偽僧的消息洩漏,這份行藏就不足為掩護了。

  梅玉想了一下道:「現在風聲太緊,我們的計劃要改變一下,不再以這個樣子走路了。而且燕王的偵騎太密,走路也不安全,我們要避一避。」

  應能道:「避到哪兒去呢?我們總不能一直躲在這間破廟中呀!」

  方天傑道:「我有個表姐,就嫁在附近,她上無公婆,前年守了寡,家道還不錯,我們到那兒去避避吧!」

  梅玉道:「你那表姐夫原先是幹什麼的?」

  「開漂局的,我那表姐姓陸,武功很高,我們也可以請她幫幫忙,請幾個有本事的人幫忙護送大哥到雲南去,經過今天一戰,後,我才知道我們的本事太差,也應付不了沿途的攔截。」

  梅玉自己也有同感,他們自己平時在京中常跟人打架,很少吃虧,以為自己的武功很過得去了,可是今天這一戰,他才意識到差人很多,若不是鄭文龍及時幫忙,光那兩個供奉,他們就抵敵不住。

  應能和應賢更不敢有意見了,他們全仗兩個年輕人的保護,自己根本就一籌莫展,而且他們在宦途日久,對大局的看法也沒有那麼樂觀,投奔沐英是惟一的希望,但沐英是否會支持建文帝,他們也沒把握。

  能夠找個地方,先避一陣子,看看情形;甚至於先找人上雲南去探探沐英的口風再作決定,才是最可靠的做法,所以他們十分希望能觀望一陣。

  方天傑的表姐在江南南昌府,這兒是寧王朱權的轄區。

  朱權自從燕王登基之後,還沒有表明態度。所以燕王的人到這兒還不敢太過分地張牙舞爪,搜查建文帝的行動也不十分積極,只有一些便衣的幹探們在暗中活動。

  方天傑的表姐姓陸,婆家姓姚,本來她是江湖上有名的女傑神彈子陸秀姑,現在頂了夫姓,成了姚秀姑。『」

  他們開的這家鏢局叫廣源,規模頗大,在南七省中也很有名氣。鄱陽蛟姚天星過世後,遺嬬姚秀姑仍然挑起了鏢局的擔子,幹得有聲有色。

  梅玉和方天傑先來拜訪了姚秀姑,說明了處境,姚秀姑為人慷慨好義,一口答應了,親自帶人把建文帝接進了鏢局,也把應能和應賢安排在附近的地方住下,那是為了掩人耳目,不適宜很多人住在一起。

  漂局中人手多,探聽消息較為方便,探聽的結果卻令人頗為洩氣,燕王登基之後,天下十之八九的藩鎮親王都上表擁護了,有些地方態度未明,但也沒有表示反對的,連雲南的沐家都在保持緘默。

  寧王已公開表示了擁燕,燕王不但加以撫慰,而且還擴展了他的領域,增加了四個府,街上已經有了京中派來的護衛公開活動,搜查建文帝下落的行動仍在繼續中。

  寄望於沐英勤王的事更為渺茫了,但也沒有絕望,因為沐英沒有明白表示態度,只是雲南傳來功消息說老國公病了,重得經常不省人事,所以一時未有表示。

  梅玉等人在德局中得到消息,都十分沮喪。姚秀姑道:「消息到底還不算太壞,黔國公也許是故意稱病而觀望情勢,主要的原因是他不知道陛下的消息而無所適從。以妾身之意,是我們該有人先到雲南去,面見國公,把事情告訴他,看看他的態度……」

  梅玉沉思片刻道:「這個辦法好,去看看情形,假如沐英有誠意,就要他派人來接大哥去,否則我們就另求打算,也免得糊里糊塗地撞了去。」

  方天傑道:「派誰去好呢?這個人還必須是說得起話的,才能使人相信。」

  梅玉道:「我去吧,沐公世子沐榮在京師時跟我還有交情,他也參加過我們的打架,我看他為人頗有俠氣,我先去跟他私下接觸一下。」

  事實上也只有梅玉的身份最適合了,他這小侯的身份雖然被燕王撤消了,但汝南侯梅家的世家身份仍在,許多的鎮將領都是梅候門生部屬,多少能有點照應的。

  姚秀姑笑道:「小侯要去是最好不過的,鏢局正好接了一支鏢,是大理國段家訂製了一批景窯的瓷器,價值千萬,指名要我保了去,小侯委屈一下,算是局中鏢師,正好一路走了去,也免得引人注意。」

  建文帝道:「二弟辛苦一趟吧,我家一封私函托你帶去交給國公,看看他的態度如何,也別太勉強了。老實說,我現在對復位的事倒看得十分淡薄,祖宗把江山交在我手中,是我自己沒守好,四叔畢竟也還是朱家子孫,宗廟不易,我對泉下先祖也稍稍好交代一點。」

  做皇帝的人自己說這種話,自然是很令人洩氣了,但梅玉他們原不是為了富貴才幫皇帝的,聽了倒無所謂,若是應能應賢等人在,少不得又要痛哭流涕一番了。

  鏢隊在一天後啟程了,這一趟鏢的價值雖巨,卻不是紅貨,十幾大車的瓷器再加上包裝,更是龐然巨物,預料到也沒什麼風險。

  此行但求保密,所以除了姚秀姑和梅玉之外,沒有再帶其他的鏢師隨行,但鏢局出動的人手卻不少,鏢伙,車伙,趟子手,浩浩蕩蕩的三四十人。

  因為瓷器怕震,盡量要利用水路,實在河流不通的地方才改為陸行,他們所雇的船隻都很大,要連馬車都趕上去的,這種走法自然不可能太快。

  好在隨行的人員都是老江湖,一路上照料得十分仔細,而且廣源鏢局的江湖路子很熟,沿途都沒發生什麼意外,船行人川,到了宜賓,上游是金砂江,水流轉急,無法再行大船了,只有拾船就陸,走了一天,歇在高縣時,他們在客棧中接到了一張拜帖。

  帖上的具名是吳大魁,頭銜是川南陸路十八寨的總瓢把子,設宴堅邀一敘。

  這種邀請是不容拒絕的,但是拜帖的指名卻是姚秀姑和梅玉共同受邀,梅玉的名銜上還特別具名是汝南侯世子。

  一個綠林魁首設宴邀請一位世家公子,這就顯得不尋常了。

  梅玉雖然在回帖上批了「敬諾」兩個字,心中卻躊躇不定,不知道對方在搗什麼鬼!

  姚秀姑的心中看法更為不同了。梅玉雜在她的鏢隊中,應該是無人知道的事,而對方卻指名相邀,分明是衝著梅玉來的,自己這一批瓷器不是紅貨,又是屬於大理段氏的,更不會有人動腦筋。

  因為大理國段氏是一個真正的小國,大理國王段氏立國多年,現任國王段端正當盛年,不僅武功自成一家,宮中也有無數的好手,本來他們是不必找人護送的,只因為廣源鏢局的先人做過段氏家臣,而且是為大理殉國而死,他們才隔幾年弄一筆貨色托保了去,是變相的津貼而已。

  江湖上的綠林豪雄,誰都不會動這支鏢的,川南十八寨的總瓢把子,更沒有設宴邀請自己的必要。

  宴無好宴,會無好會,這頓酒想得到的很難下嚥,但也不能不去,倒是梅玉顯得毫不在乎,不住地請問一些江湖上的禮數以及赴宴的規矩。

  時間定在下午申酉之交。兩個人準時來到了設宴的丹心園,那是本地一位大豪馬志雄的家宅。

  來到門口,兩人大感意外的是並沒有看見一般綠林道的排場,門口沒有武裝的儀隊,只有四名穿著長衫的漢子,姚秀姑是鏢局中的領隊,依例由她親自送上拜帖,那四個人很客氣地把他們接了進去。

  吳大魁的外號叫九頭獅子,人也長得像頭獅子,一頭亂髮,滿臉鬍子,意外的他也穿了長衫跟宅院主人馬志雄一樣穿著斯文。

  見面行禮後,姚秀姑道:「妾身途經此地,因為不知道總瓢把子也駐節此地,有疏拜候,反蒙先邀,失禮之至。」

  吳大魁哈哈大笑道:「姚女俠客氣了,吳某今天原也是客人,真正的主人是馬老弟,因為他怕面子不夠大,二位不肯賞光,才拖著吳某具個名。二位能夠賞光,吳某深感榮幸之至!請入座!請入座!」

  他把二人邀到廳上,擺下一桌盛筵,競有八副碗筷,賓主雙方只有四人,顯然的還有四個人。

  姚秀姑心中微動道:「莊主另外還邀了客人?」

  馬志雄笑道:「不是客人,不過是在下的幾個親戚,久聞盛名,遠思識荊,其實在下也只是受托代邀,那四位敝親才是真正的主人。」

  姚秀姑知道他們一定在搗鬼,忍不住看了吳大魁一眼道:「總瓢把子,妾身雖是一介女流,但在江湖行走也不是一天了,對江湖上的朋友,從來也沒有失禮過,今天是蒙寵邀,妾身為了江湖禮數,才奉名而來,可是到了現在還不知誰才是真正的主人,這就叫妾身太失禮了?」

  話很厲害,點明了我們是衝你九頭獅子來的,你卻弄這些玄虛,在武林道義上,看你如何交代?

  吳大魁有些難堪,汕然地道:「抱歉!抱歉!今天吳某是單身一人在此做客,所以沒有採用江湖規矩接待,安全是私人性質,說句老實話,吳某也不知道主人是誰?」

  姚秀姑臉色一變道:「帖上是總瓢把子具名,閣下現在說這種話,未免太不上道了?」

  川南十八寨的總瓢把子究竟是在外面跑的,被人家用話一擠,更覺得不好意思了,忍不住對馬志雄道:「馬老弟,究竟誰是主人,你快請出來吧,否則姚女俠怪罪下來,敝人在外面就沒法子混了。」

  後堂一陣哈哈大笑,出來了四個人,領先一人白面無鬚,身材微胖,說話有點陰陽怪氣:「咱家出來了,姚女俠,你不認識咱家,梅小侯可是熟人,咱家先不表明身份,請馬莊主和吳總瓢把子出面,乃是怕我們見面不便……」

  梅玉見了此人臉色一變,他認識這傢伙,是宮中的尚衣監司太極,也是建文帝最貼身的人,以前皇帝偷溜出宮玩,他都跟著,的確是個熟得不能再熟的人。

  但是在此地見到他,卻不是件愉快的事,但是梅玉表面不動聲色,仍是哈哈一笑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你這老雜碎,你不在宮中享福,怎麼跑出來了?」

  他以前當著皇帝的面,叫司太極老雜碎,因為皇帝也是如此稱呼司太極的,司太極臉上微一變色道:「梅小侯,咱家的職司還是尚衣監,不過還兼掌內廷供奉領班。」

  梅玉道:「原來你又高昇了,恭喜!恭喜!」

  司太極微帶憤色地道:「咱家雖是內臣,但也兼掌了外務,今上永樂爺是很重視規矩的,咱家對小侯也十分恭敬,所以請小侯也尊重咱家的職分。」

  梅玉哼了一聲道:「你現在是內廷紅員了,要端架子了,那就稱你一聲公公好了!」

  司太極哈哈地笑道:「小侯,咱家知道你跟遜皇帝的交情不淺,但那是過去的事了。」

  「我記得我大哥對你的寵信也不淺呀!」

  「遜皇帝過去對咱家是很寬厚,只是太不夠莊重,他從來也沒有正正經經地叫過咱家的名字。」

  「那正是對你親熱和信任。」

  「咱家可不習慣這種親熱,咱家也不是妄臣,咱家按規矩行事處人,應該得到一份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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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2:11:04 |只看該作者
  梅玉也默然了,建文帝平易近人,從不搭皇帝架子,對人嘻嘻哈哈的,經常開個小玩笑,他們這一夥年輕人,覺得皇帝很夠意思,很有人情味,但有些人卻不習慣,許多大臣也不習慣,他們總覺得皇帝對他們不夠尊重。

  默然片刻後,他才道:「司公公,關於大哥的處事態度,我無法說什麼,各人的看法不同,我覺得他為人謙和,沒有架子,但有些人顯然不同意。」

  「他是皇帝,更該莊重一點,人家尊敬他,他也該尊敬別人,嬉笑之行,出之人君,諸君子便是侮辱,今上代之而起,得到大部分朝臣的擁戴,多半是為此。」

  「這些我不抬槓,反正現在皇帝也垮臺了,你們擁護燕王的目的也達到了,應該是沒事了。」

  「小侯不要裝糊塗,天下大事難定,但遜皇帝還沒有下落,今上索之甚急。」

  「燕王大權在握,天下己定,幹嘛還要趕盡殺絕!」

  「小侯錯了,遜王乃太祖嫡孫,今上不會不利於他的,找到他只想好好地保護他,免得他流浪受苦。」

  梅玉在心中冷笑,表面上卻道:「這些事跟我講沒用,我現在是無家可歸,流落江湖,蒙姚大姐收留,在她的德局中保鏢度日,皇帝家的家務事已與我無關了。」

  「小侯當真是改行保鏢了?」

  「這還假得了,我現在就是保著一支鏢上大理去,你要找皇帝,皇帝可沒跟我在一起了。」

  「這個咱家知道,咱家手下這三位供奉,已經跟蹤小候多日了,的確是沒有發現遜皇帝。」

  「那不就結了,我現在只想安安分分地做個江湖人,希望你們別再煩我了。」

  「小侯,這支鏢是保到大理的?」

  「是的,雲南大理段家新燒的一批瓷器,貨物都在,司公公如果不信的話,儘管可以去檢查。」

  「檢查不必了,咱家確實知道是瓷器,可是咱家不相信小侯是到大理去。」

  「不到大理去,還到哪兒去?」

  「這個小侯心裡明白,咱家不必說出來了。」

  「我心裡就是不明白。」

  「小侯不明白也行,咱家願意代貴局分勞,貴局在此地交鏢,由咱家開具收據,派兵替貴局送去。」

  「這算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不希望小侯到雲南去。」

  「為什麼,難道我到雲南去也犯法?」

  「到雲南去並不犯法,只是本座認為小候此時不適宜到那邊去,本座以為這個理由已經夠了。」

  他由咱家改口自稱為本座,表示他已用內廷供奉領班的身份在說話,那等於是皇家的密探頭子,他們做事本來就不需理由的,司太極給了一個理由,已經算是客氣了。

  梅玉將頭一吊道:「我認為還不夠,我們保鏢的得人酬勞,為人出力是本分,不想領別人的情。」

  司太極微微一笑,看著吳大魁,吳大魁只有咳了一聲道:「梅小侯,如果你不接受司公公的條件,在下只有留鏢了。」

  姚秀姑一怔道:「總瓢把子,你也要插手進來?」

  吳大魁有點汕然地道:「姚女俠,很對不起,在下有幾位把兄弟都在司公公屬下效勞,在下這個總瓢把子也是司公公的提拔與捧場,所以司公公的吩咐,在下不敢不聽。」

  姚秀姑明知道此刻逞不得強,但是這口氣卻難忍,鏢局的鏢叫人留下,以後也不能混了,因此她冷笑道:「總瓢把子既這麼說,妾身也只有挺上去了,我們回到客棧去,恭候總瓢把子大駕光臨。」

  吳大魁笑道:「二位不必回客棧了,六輛車子,十四名鏢局朋友,都已經請到一個隱秘處安頓了!二位如果同意,司公公立刻奉上收據,替貴局將鏢送去,否則二位只有憑本事來討回貨色了。」

  梅玉厲叱一聲,挺身前撲,長劍也出了鞘,他看來是想立刻制住這吳大魁的,可是人家的動作也不慢,司太極身旁的兩名中年人立刻擋住了梅玉。

  姚秀姑也同時發動了,四支神箭,挾著四梅煙硝彈都出了手,在一陣煙霧中,竟然失去了他倆的蹤跡。

  這是姚秀姑和梅玉早就約好的行動,他們知道這次的宴會必無好事,但也不能不去做一番瞭解,所以他們先商定了一套辦法,兩個人一致的決議是不作死戰,先求脫身,當梅玉發動搶攻時,實際是撤退的先聲。

  兩個人衝出門後,沒有立即回客棧,姚秀姑心思續密,她的鏢隊中另外派了兩個人,裝成普通行商,不跟大隊走一路,也不跟大隊聯繫,卻住在同一所客棧,就是為了暗中照應的。

  這兩個都是廣源的鏢頭,是她丈夫的結義兄弟,也是絕對可信的人,她相信這兩個人一定會有消息的,果然在約定的另一家小酒館中,他們找到了其中的一個黑豹子伍奎,獨佔了一桌,兩人過去在他的橫頭坐下,姚秀姑低聲問道:「伍兄弟,是不是鏢隊出事了?」

  「是的,有一批人,還帶著幾名官差,把鏢車都押走了,鏢隊中沒人做主,只有跟他們走了!劉少夫已經隨後跟了下去,大概就快有消息了。」

  「好了,我們投宿在街尾的利泰客棧歇足,用的是俞梅的姓名,那是我們約好的,等有了消息,再做商量!」

  姚秀姑的經驗老到。事先已經提防有變,她和梅玉都以另一個身份,在附近另辟了一個宿處,兩個人只要了一個單間,稱是夫婦。

  這種障眼法一路行來都沒有遇到麻煩,沒產生作用,但今天卻用上了。

  他們回到了利泰客棧,歇下不到兩個時辰,首先是地方上官府找來了,由於他們在客簿上登記的日期是和鏢車同一天到達的,搜查的人沒想到他們會同時辟兩處住所的,只問了店中夥計幾句,也沒進來打擾他們。

  入夜,他們兩個人一個睡在床上,一個在地下打地鋪。

  梅玉歉然地道:「秀姐,很抱歉,連累你們了,他們要防備的是小弟,我想小弟單人上路,秀姐再去找吳大魁,憑江湖道義向他討鏢,他會歸還的。」

  姚秀姑苦笑道:「兄弟,你還是要到雲南去?」

  「當然了,這是幫助皇帝復辟的惟一機會,他愈是阻止我去,就證明機會越有可為的。」

  姚秀姑道:「兄弟,你肯不肯聽我一句話!」

  「秀姐,有話你儘管說好了!」

  「假如你此刻溜開了,他們更確定你是另有目的了,不但沿途會加強攔截,甚至會守在雲南,加強對沐公的壓力,使他不敢見你。」

  「這個他們還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吧!」

  「沐英上了年紀,最近常鬧病,國公府的大小事都由世子沐榮在管,他的態度如何你恐怕無法肯定吧!」

  「他來京幾次,跟我私交頗駕,跟皇帝也有交情,是個性情中人。」

  「不過支持建文起兵勤王,茲事體大,一般的交情是否可靠就難說了,我不反對你去,但是不贊成你一個人去,要到雲南,你就必須跟鏢車一起去。」

  「有我在一起,鏢隊也走不了。」

  「這你錯了,你既然是鏢局中的鏢頭,護鏢才是你當務之急,假如你跟我在一起,全力護鏢,盡你鏢客的職責,他們可能不再懷疑你了,只要你脫身一走,他們才會對你此行特別重視。」

  梅玉默默無語,姚秀姑又道:「如果你身負要務,自然是急著脫身,對方的防範也更嚴,實在找不到你,轉而對沐公下手了,那不是更糟,所以我認為你要想到雲南,就暫時丟開你身上

  的要務,全力護鏢。」

  「官方已經插手了,我們還能搶救鏢貨嗎?」

  姚秀姑笑道:「大理段氏的那支鏢並不需要人保護,交給我們,只是一種酬惠的意思。這支鏢不怕丟的,必要時我可以找段王府的人出面,擺脫官方的干預。至於吳大魁那兒,他也不敢太留難的。這次的事情是他理屈,我可以邀請道上的鏢行同業來跟他理論。」

  「這一來事情不是鬧大了?」

  「兄弟!那不單純是你的事情,這牽連到漂行與綠林道的默契與約定,你不在這一行,不會懂的。」

  「誰說小弟不在這一行,小弟不是廣源的鏢頭嗎?」

  「那只是對司太極的說詞而已。」

  「可是吳大魁也聽見了,這就等於是公開宣佈了。」

  語中之意,是表示他已經接受了姚秀姑的勸告,姚秀姑十分興奮,又告訴了他一些江湖上的事,兩個人才蒙曨地睡了。

  第二天清早,夥計在門外敲門道:「俞客人,有兩個朋友來找你!」

  姚秀姑忙道:「是我兄弟,快請他們進來!」

  開了門,伍奎和另一位鏢師三手劍劉少夫進來了,看見地下另攤的地鋪,兩人臉上不自而主地顯出了滿意之色。

  梅玉才深深地佩服姚秀姑的細心,這兩個人都是她已故丈夫的兄弟,對守寡的義嫂行節,他們自然無權干涉,但心中多少有點偏向於那位在泉下的拜兄的。

  梅玉本來想在兩人進來前把地鋪收好的,但姚秀姑卻叫他等一下,就是叫他們瞭解一下昨夜兩人是分鋪睡的。

  姚秀姑一面把被子抱到床上去,一面道:「劉兄弟!辛苦了,昨夜怕是一宿未睡吧,真是不好意思。」

  劉少夫外號叫三手劍,是個三十多歲的精壯漢子,連忙抱拳道:「大嫂,一個晚上沒睡算什麼辛苦,這是小弟應該盡的義務。」

  「鏢隊到哪兒了?」

  「二十里外的吳家集,是九頭獅子吳大魁的老家。」

  「他的家原來是在這兒?」

  「是的,他家原來只是個佃戶,現在可抖起來了,建了一所大莊院,養著二十多個家丁,成了吳員外了。」

  「吳大魁自己去了沒有?」

  「昨天半夜裡到的,同行的還有馬志雄和司太極手下的兩名供奉。」

  「莊上還有什麼江湖人物沒有?」

  「這倒沒有,據小弟打聽所知,吳大魁在家鄉並不以江湖人身份出現,也沒人知道他是十八寨的總瓢把子。」

  姚秀姑冷笑道:「江湖人多半不願意被人刨出老根,只是這一次他弄錯了,恐怕這下半輩子不會太平了。」

  伍奎道:「馬志雄是司太極的外甥,替他拉線搭上司太極的關係,大概他打算今後也混個供奉干干。有了官方的身份,他可以公開地出頭了,所以才不怕人挖他的根。」

  姚秀姑道:「現在他還沒擺脫山大王的身份,走!咱們登門索鏢去,這下子我會叫他後悔終身。」

  梅玉道:「秀姐!還是別抓破臉的好,鏢局以後還要在這條路上走鏢呢!」

  伍奎笑道:「小侯,不必擔心這個,這次他插手進官方,而且跟官方的人聯手,已經犯了江湖之大忌,再者九頭總瓢把子也幹得不順當,十八寨的人,至少有一大半的人不聽他的了,所以他才要搭上官方的線以求自保,否則做十八寨的總瓢把子,不比一個大內供奉風光多了?我們挑了他,綠林道上的只會感激!」

  梅玉發現自己對江湖上的事情懂得太少,只有訕然一笑道:「小弟已人了鏢局,資格可還淺得很,還望二位前輩多加提拔教誨。」

  伍奎笑道:「小侯太客氣了,你那一支劍譽滿金陵,在江湖上也大大地有名了,聽說有不少劍道高手,都在金陵被你比下去的。」

  梅玉苦笑道:「伍兄別使我汗顏了,經過幾次真正的決鬥後,我才知道自己的淺薄,我會的那幾手劍法,只能跟人切磋來玩玩,跟江湖上的劍法或宮殿中的武學,還有一段大距離。」

  伍奎笑道:「小侯別太自謙,你的劍法造詣與天賦都是上乘之選,只不過欠缺經驗與狠命的搏擊而已,多歷練幾次,你就可以進入新的境界了。」

  姚秀姑也笑道:「眼前就有一次好機會,我們突擊吳家集去,兄弟!這次你可不能再存仁慈之心,出手不能猶豫,搏命之戰,不是對方倒下去就是你倒下,還有,我們這次是以少敵眾,不能耗費太多的體力,出手務求簡捷有效。」。

  梅玉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多承各位教誨,從現在起我要成為一個真正的江湖人。」

  四個人又商量了一陣,就整裝出發了,所謂整裝,就是略事掩飾,使外表看起來不像個江湖人。

  指明了到吳家集的路程,伍奎與劉少夫又先走了,他們是配合著暗襲的一部分。

  姚秀姑和梅玉則徐徐步行,走到吳家集的吳家大院,不過是午後沒多久,那兒的門口已經有了戒備,居然站了兩名帶刀的漢子。

  梅玉到了門口,拋去了偽裝,也丟掉了暗藏長劍的那柄雨傘,一衝上前,橫劍叫道:「吳大魁出來,告訴他廣源鏢局上門索鏢來了。」

  那名漢子喝道:「你胡叫些什麼?」

  梅玉一探手,長劍刺出,已把那兩個漢子刺倒在地。

  為了要方便伍奎和劉少夫潛入莊中,搭救被禁的鏢伙,所以梅玉他們是存心鬧事。

  梅玉這邊出劍傷人,另外有幾個漢子都是沒經過大場面的莊丁,瞧著都嚇壞了,紛紛向後跑去。

  姚秀姑的神彈子,也開始發揮了威力,嗖嗖聲中,不住有人慘叫著倒下,她的神彈聲譽江湖,出手自有分寸,那些人都是肩頭或腿彎處中彈,鋼彈射進肉裡,不至於喪命,但是卻無法再行動了。

  等到吳大魁和兩名中年人匆匆地趕出來,地上已經倒下了七八名漢子,慘呼之聲不絕。

  吳大魁憤怒得像一頭獅子,吼叫著道:「梅玉,姚秀姑,你們居然敢殺上我的家宅來了。」

  梅玉冷笑道:「這是你自己找的,你劫了我們的鏢,我們當然要找上門來。」

  姚秀姑用手一指院中的幾輛大車道:「這是我們鏢局的車子,就停在你的院子裡。吳大魁,你把我們的人和貨都劫了來,可怪不得我們上門傷人。」

  一個中年漢子挺劍而前冷笑:「梅玉,司公公正在帶人抓你,你還敢自己送上門來?」

  梅玉冷笑道:「司太極憑什麼帶人抓我?」

  「你是朝廷的欽犯。」

  「笑話了,我家只是被撤銷了爵位而已,可沒有行文捉拿,我在金陵時自己還會見過錦衣衛總領鄭和,他也沒有說要抓我,只是勸我離開金陵,你們內廷供奉只是捍衛內廷的安全,憑什麼來抓人。」

  那中年人一怔道:「你見過鄭公公了?」

  「不錯!我投身江湖是聽他的勸告,到廣源鏢局也是他推薦的,抓欽犯是錦衣衛的事,他不抓我,你們倒要抓我。目前我要取回失鏢,沒空跟你們理論,否則我就陪你們回金陵打官司去,我是官家子弟出身,你們那一套唬老百姓的手段可別在我面前施展。」

  這番話把那兩個內廷供奉唬住了,他們跟司太極出來找建文帝,雖奉有上諭,但鄭和也曾告誡過他們,除了那一樁任務之外,不准在外招搖生事,尤其是對地方兵鎮和舊日的功勳子弟,更不准作威作福,否則必得嚴懲了。

  所以司太極昨夜在馬家莊,也只是說阻止梅玉上雲南,卻不敢說抓他的話,而且就是不讓梅玉上雲南,也只是司太極自己的主張,並沒有請示京中。

  燕王登極,雲南沒表示態度,那是因為老國公臥病,黔國公府中無人做主,但黔國公也沒有什麼反對的意思,沐家在朝地位極隆,燕王以前還要稱他叔叔,鄭和特別告誡所屬,不得去冒犯黔國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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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2:11: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虎頭蛇尾


  司太極只是自作聰明地擔心梅玉到雲南,會討論建文帝的事,卻也沒有把握,所以他才要拉攏吳大魁,故意以江湖道上的手段阻止梅玉南行。

  梅玉在馬志雄家中脫走,司太極連忙帶人在往雲南的路上攔截去了,但如被他截住梅玉單人南行,他自然就振振有詞了,不過他也吩咐了留下的兩個人,如果廣源鏢局來索鏢,他們可以相抗出力,但不能以官方的身份介入,否則他們也脫不了關係。

  永樂帝本來就是個頗為嚴苛的人,也是個很重紀律的人,新得天下,正想在人民心目中建立一個法治的形象,對於官吏枉法違律,一定是要嚴查究辦的,尤其是那筆鏢貨牽連雲南大理段氏,更難以憑官方的勢力硬壓的。

  沒想到梅玉沒有偷溜上雲南,反而上門索鏢了,這使得他們十分為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梅玉是個極頂聰明的人,一見自己的話把對方唬住了,心中已經把內情摸得很清楚了,他暗暗感佩姚秀姑,若不是經她一分析,自己偷偷一溜,事情反更糟了,現在自己站在理上,卻不必再顧忌什麼了。

  於是冷笑一聲道:「二位供奉大人,你們在職宮中,跟綠林中人來往,已是不該,你們經常還串同打劫鏢貨……」

  他的語態礎礎逼人,那個供奉卻早已想好了語詞,微微一笑道:「小侯,留下鏢貨是吳總頭領的主張,他為的是江湖過節,與我們無關。」

  姚秀姑立刻問道:「總瓢把子,不知敝局與你有什麼過節?」

  吳大魁望了那二人一眼道:「最近山寨的日子不好過,所以我們想提高一下鏢局的例費。」

  「這沒有什麼呀,只要總瓢把子知會一聲,我們鏢局同行自然會有個交代的。」

  她明知道對方是推抵之詞,卻仍按照規矩緊頂上去,絲毫不放鬆,但吳大魁也是江湖老得成了精,不會被她用話扣住,冷笑道:「敝人就是想借姚女俠的口,轉告所有的鏢行朋友一聲.所以才留下貴局的鏢,因為這支村是留不住的,就是段氏府來照會一聲,敝寨也是非放不可,敝人留鏢之際,可是一個人都沒有傷。」

  他居然說得頭頭是道,梅玉卻冷笑道:「吳大魁,你少說鬼話了,有膽子干,別沒膽子承認,你想巴結宮廷大內,那是在做夢,大內供奉雖是不禁黑道人物進入,但那是單線開扒的,像你這種開山立業,當山大五的人,永遠也進不去的,你這次是拍錯馬屁了。」

  吳大魁臉色一變,那個供奉忙道:「吳兄,你別聽他胡說,司公公有用人之權,他可以保證。」『

  梅玉冷笑道:「司太極有用人之權是不錯的,但他絕不可能用你,否則有人告上一狀,他自己吃不了兜著走,錦衣衛兼統領司禮監鄭三寶那一關就不能過,你是叫他們給唬了。」

  吳大魁又望望那名供奉,他也冷笑道:「誰敢去告?」

  「我就敢告,而且你們結伙劫了廣源的鏢,這件事也不可能善了,廣源不但會聯絡所有的鏢局同行,還可以要求段王府一起告到你們上憲那兒。到那個時候,我不信司太極抗得下這副擔子。」

  他在京中待久了,對官場的事很熟,這一著果然很厲害.那兩名供奉的神色一變,其中一人道:「吳老大,這小子太奸;也很能攪局,他不能再留下。」

  吳大魁也豁出去吼道:「他們擅闖我的家宅,殺傷了這麼多人,本來也不能再放他們走了,殺!」

  他舉著他的大刀,直衝了過來,一刀猛劈,梅玉挺劍一封,卻被他的巨力震得連退幾步。

  姚秀姑忙叫道:「這傢伙力大如牛,別跟他鬥力!」

  但是吳大魁的刀法也很猛厲,一連十幾刀猛砍,將梅玉殺得不住後退,不過梅玉也漸能穩了下來,他開始記起了不久前的談話,伍奎和劉少夫教他在生死之搏時,不能像比劍切磋那樣,能一劍斃敵,最好別用第二招。

  因此在吳大魁再度橫刀猛砍時,他冒險矮身滾進,讓那一刀以分毫之差在頭皮上掠過,一劍急刺,刺進了吳大魁的小腹,跟著一拖一絞,將劍抽了出來。

  吳大魁的肚子立即開了一條大口子,粉紅色的腸子,都冒了出來,拖在地下。

  吳大魁的身子還朝前跨了兩步,終於砰的一聲,倒了下來。

  那兩名供奉沒想到吳大魁在十幾個照面上會被梅玉放倒的,而他們的反應也出人意料,身材略高的那個居然退後幾步,一抱拳道:「吳大魁死了,他和廣源鏢局是江湖糾紛,我們不便介入,告辭了。」

  梅玉道:「你們別走,把事情作個交代!」

  那供奉笑道:「小侯,吳大魁是我們的朋友,他邀我們來幫忙,基於道義,我們不好意思不來,現在他死了,我們就不便再多事了,反正此事的是非曲直,江湖自有公道,告辭了!」

  他們說走就走,而且一徑向莊外行去,梅玉倒是怔住了,他也沒想到這兩個人會虎頭蛇尾的。

  但他也沒有攔住他們,因為這兩個人畢竟是具有官中身份的,殺了他們,司太極就有正當的理由來找自己麻煩了。

  這時伍奎和劉少夫也把漂局中的人從後面放了出來,伍奎道:「我剛出來時,正好看見小侯劍殪吳大魁,精彩絕倫,實在值得佩服。」

  梅玉感慨地道:「這是我第一次用劍殺人。」

  伍奎知道他的感受,笑笑道:「江湖生涯,總免不了要殺殺砍砍的,凡事也免不了有開始的,只要劍下不殺無辜,問心無愧就行。」

  劉少夫報告道:「我們在後面碰到了馬志雄,這傢伙沒種,交手四五招就回頭跑了,人被他們捆在柴房裡,倒是一個沒傷,莊中也沒有別的高手了,都是些莊丁,全都嚇跑了。」

  姚秀姑輕歎道:「真沒想到事情會如此解決的,莊裡總還有人吧,我們得找兩個出來交代一下。」

  莊裡只剩下那些受傷的,好在他們的傷都不至於喪命,姚秀姑吩咐為他們包紮治傷,也把被劫來的瓷器裝上了車子趕著走了。

  這次的劫鏢事件中只死了吳大魁,遺下了一個老妻和兩個女兒,哭哭啼啼的,卻又嚇得不敢找他們理論,梅玉對她們卻是充滿了歉意。

  鏢隊並沒有很快地離開高縣,他們在縣城裡又住了三天,因為姚秀姑還有很多重要的事要辦。

  他們在吳家集殺死了一個人,一定要報案,人命官司是不能輕了的,好在姚秀姑的人情關係不錯,而且還找到了一個段王府的官兒一起去報案。

  那個被殺死的吳大魁的確是綠林大盜,他從客棧中劫走鏢貨也是事實,甚至於那天也有官府的人在場,那當然是受到司太極的指示。

  可是姚秀姑在報案時沒提到司太極的名字,也擺脫了官方介入的事,純以江湖過節落案。

  強盜劫鏢既是事實,鏢客護鏢殺死強盜是屬於正當的自衛,自然沒有罪,官方在心照不宣的情況下結了案。

  司太極和兩名供奉都沒有再出現,那兩名供奉也沒有留名字,似乎整個的事件都與他們無關。

  姚秀姑當然還要跟川南十八處山寨的人做個交代,廣源鏢局跟江湖道上的交情一向不錯,這場誤會必須解釋清楚的。

  最近的兩處山寨立刻都趕到了,他們一致表示這次的劫鏢事件,他們毫不知情,純為吳大魁的個人行動,事實上也是如此,吳大魁連他自己山寨中的人都沒帶上一個,他本人也死了,事情就此結束。

  弄清了這一切煩碎的事情,鏢隊再次上道,倒是很順利了,他們一直去向雲南。

  沐王府設在鎮南關,黔國公又晉陞了鎮南王,到大理去,鎮南關是必經之途。

  姚秀姑選擇了這一條路,實在是有至意存焉。

  但是消息傳來卻是十分令人沮喪,老王爺沐英因病而死,他們在到達昆明時聽到這個消息,梅玉心中就是一沉,沐英是絕對支持建文帝的,當初太祖崩前數日,下詔番疆重臣晉京,當面請他們支持長孫即位,沐英就是領頭的顧命大臣。

  現在老王爺撒手而去,小王爺沐榮是否還有一本初衷呢,這是誰也不敢預料的。

  鏢隊還是照常行進,姚秀姑見梅玉悶悶不樂,解勸他道:「兄弟!你放寬一下心情,老王爺臥病日久,半年多沒理事了,你本來就是要去跟小王爺商量的,現在小王爺能全權做主了,你更該樂觀才是。」

  梅玉一歎道:「沐榮跟我雖然交情不錯,但這種事,卻很難說了,因為這畢竟關係著他們的未來前途,如果勤王失敗,他們一家的榮祿富貴就完了。」

  姚秀姑道:「兄弟,你能這樣想就好了。老實說,一開始,我就對你此行未抱樂觀。」

  「為什麼你這樣想呢?難道你聽到什麼消息?」

  「我是江湖人,對官方的事一向隔閡,我是照常情來推測的。像這種勤王大舉,一定要有個有力的原因來推動的,你可別提出忠君愛國的那一套來,我雖是布衣百姓,可也知道這一套在豪門之間是沒有作用的,他們所著眼的是權勢與富貴,鎮南王已位極人臣,富貴已經逼人,就算勤王成功,使建文復位,對他們的現狀也不會改變了!」

  梅玉欲言無語。

  姚秀姑又道:「假如永樂有意要撤銷或削弱鎮南王的勢力,他們或許還會冒險一拼,假如永樂對他們也敬禮有加,鎮南王就不會去做那種傻事了。」

  梅玉更沒話說了。

  姚秀姑道:「所以,你不該去找這種豪門巨族的,找幾個小一點的兵鎮遊說,他們為了富貴,說不定還肯冒險一試。」

  梅玉長歎道:「秀姐,我知道你說的都是道理,我自己也知道此行希望不大,連我大哥也沒十分樂觀,都是鄭和出了這個主意,我們才認為不妨一試的。」

  「鄭和所忠的是新主還是故主?」

  「他跟燕王自幼就是好朋友,永樂入主之後,更賦予大權,他當然是忠於永樂的。」

  「這就是了,他既忠於永樂,又怎會指點勤王的明路呢?這不是跟他自己過不去嗎?」

  梅玉一歎道:「對鄭和這個人,我實在弄不透,他確是燕王的死黨,但是他對我大哥又幾次留情,如果他要認真,我們早就被擒了,他卻放過了幾次立大功的機會。」

  「這跟鎮南王的情形一樣,鄭和在燕王面前已經備受信任,再立一次大功,也不會增加什麼,為什麼不做一次人情呢?何況,他要你們去投奔沐家,還有一個作用,燕王入鼎,就是雲南沐家的態度不明,他利用建文的事情去試探一下,也正好決定朝中對雲南的態度來著。」

  梅玉為之一震,這正是他沒想到的,看來姚秀姑倒不是個普通的江湖武女,肚子裡的學問深著呢!

  事情儘管不如意,但是已經到了雲南,好歹總要去見一見,就在他們進入鎮南關的城門前,司太極出現了,冷笑道:「小侯,咱家畢竟等到你了,咱家已經告誡過你,不准到雲南的嗎?」

  梅玉冷笑道:「我是鏢頭,保鏢到大理去,我只要不犯法,愛到哪兒去是我的自由,你可管不著。」

  「怎麼管不著,你是遜皇帝的親近人員,今上正在四下搜尋遜皇帝,憑這一點咱家就可以把你抓起來。」

  梅玉哼了一聲道:「那你第一個就該把自己抓起來了,你原任宮中尚衣監,照料皇帝的起居,論關係,誰也不會比你更親近,皇帝在哪裡,你比誰都清楚才是!」

  司太極語為之塞,惱羞成怒之下,正要吩咐手下抓人,卻被另一批出來的人阻止了,那正是新任錦衣衛提調整,鄭和的侄子鄭文龍,他先喝止了那些要動手的軍丁。

  然後沉聲對司太極道:「司公公,家叔已有明示,你的職責只是找尋遜皇帝,其他的事一概不准管,你怎麼又要多事了?」

  「可是這梅玉是跟遜皇帝在一起的。」

  「你看見了,為什麼不立即把遜皇帝請到京中去呢?」

  「我雖沒看見,但他們一定在一起的,梅玉到雲南來,也一定另有目的。」

  「家叔調查得很清楚,梅小候是保鏢過來的,本人也向段王府調查過了,他們也證實了這件事。司公公,該抓什麼人,自有本司負責,你別亂插手了,你在高縣搞得那一樁事實在很不高明,家叔很生氣,回去就要處分你,因此你最好少管閒事了。」

  司太極憤然退到一邊,他在宮中雖有些權力,但是跟鄭和比還是差得遠,所以鄭文龍也敢呵責他。

  鄭文龍朝梅玉拱拱手道:「小侯,你是否要進城?」

  「是的,我要到大理去,這是必經之地。」

  「很抱歉,老王爺死了,城中正在大喪,而且各地來弔唁的大臣官員很多,在下奉命協助維持治安,禁止閒雜人等人城。」

  「那我們就不能通過了?」

  「沐老爺生前仁民愛物,他老人家的大喪也不會如此擾民的,城中雖禁止入,你們只要多跑幾里路,繞城而過,還是可以到大理的,為了對老王爺的一點敬意,相信小侯可以諒解的。」

  梅玉道:「鏢車可以繞城而過,但老王爺與家君世交極駕,我這個世侄也來到了雲南,總該到靈前去行個禮吧!」

  鄭文龍道:「這當然,在下不敢阻止小侯去一盡心意,只是小侯只能帶一個人去。」

  姚秀姑道:「老王爺跟我娘家和夫家都有一份人情,我也該去行個禮的,我跟梅兄弟進去好了。」

  鄭文龍並沒有反對的表示,司太極道:「鄭大人,你放這兩個人進去,萬一發生什麼事,後果你負責?」

  鄭文龍怒道:「我當然負責,我若負不起,家叔還負得起,不勞公公費心。」

  司太極帶了幾個人氣沖沖地走了。

  鄭文龍親自送他們進入到城裡,直到鎮南王府前,卻沒有再跟他們說一句話,梅玉倒是很諒解,因為他看到前後還有不少人隨行,也總有些別人的耳目在內,大家都謹慎一些的好。

  進入王府,但見一片素白,來弔唁的人已不少,有些人是梅玉認識的,見到了梅玉,神情都有點異樣,想招呼又不敢招呼,梅玉知道他們顧忌的是什麼,心中先還有點氣,但隨即平靜了下來。

  也難怪這些人,他們都有本身的顧慮,自己跟建文帝在一起的事,雖然知者無多,但是自己的父親被削爵,多半是與建文帝有關,人情冷暖,世態常情。

  在靈前行了個大禮,唱名的司禮生仍然以汝南侯世子為稱呼,可見汝南侯革爵之事,在雲南還是沒有發生影響。

  沐榮穿了孝服,很熱切地上前向他們道謝,隨即把他們邀到後廳堂談話。

  坐定後,梅玉正待介紹,沐榮道:「姚大姐是熟人,她于歸時,我還去喝過喜酒,很不幸姚兄英年早逝,我還著實地難過了一陣。」

  姚秀姑只淡淡地笑了一笑道:「梅兄弟,時機緊迫,有什麼要緊的話你就快說吧!」

  梅玉什麼話都沒說,只把建文帝的密函交了過去,休榮很快地看了一遍,然後道:「玉兄弟,這封信你看過了沒有?」

  「沒有,這是大哥給老王爺的私函。

  冰榮遞出道:「你可以看一下,這與你很有關係。」

  密函是寫給老王爺的沒錯,但說的卻是梅玉的事,信中說朱允炊對一切都無所求,只求老王爺好好照顧一下梅玉,說梅玉是他最好最忠心的朋友,也是他最感虧欠的一個人,當然他還虧欠一個人,那是他們的老三方天傑,可是方孝孺已經滿門抄斬,在記錄上方天傑已經是個死人了,對一個已死的人,他也無能為力。

  但梅玉卻不同了,他的父親只是革了爵,梅玉仍是個自由的人,而且梅玉是個人才,只可惜目前受了牽累,別的人既不敢收容他,也不敢重用他,損失了這麼一個人才,放浪江湖太可惜了,故而希望沐英念在故舊的情分上,好好地提拔一下梅玉,沐家世鎮雲南,管理苗疆七十二炯,擁兵數十萬,應該有梅玉一展長才的地方……

  梅玉看完了密函,人不禁呆了,信是他自己交出來的,也的確是朱允奴的親筆,否則他真難以相信這信是真的。

  沉寂了—會兒。

  他才道:「大哥這是什麼意思?」

  「皇帝是個很重感情的人,他自己雖然在難中,卻仍不忘你這個好兄弟,其實有沒有這封信都沒有關係,先父王一直都很賞識你,說你在小一輩中是最傑出的英才,再加上我們的交情,我還會不照顧你嗎?」

  還好,沐榮沒有在皇帝上加個遜字,這說明了在他心目中建文帝還是皇帝,梅玉覺得還有點希望,因此歎了口氣道:「我以為大哥會談請求勤王的事。」

  「勤王,那是不可能的事。」

  梅玉心中一涼,忙道:「為什麼?」

  沐榮歎息道:「勤王之師,發必有名,連建文皇帝自己都沒有這個意思,我們又憑什麼勤王。」

  「王爺又怎知大哥自己沒這個意思?」

  「去年我進京升見時,他私下裡跟我談話時透露的,那時燕王已有不臣之心,我是代先父王晉見,請求發旨,雲南自動請纓征討的,但皇帝自己卻批駁了,他說發動一次征戰,災及黎庶,實非國家之福,同室操戈,更非仁民之道,他自慚無法做一個好皇帝,卻不願成為一個殘民的壞皇帝。」

  「難道他對所獲江山毫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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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榮搖頭道:「不!這正是他對新獲國家的關心。他知道國家才自暴元手中光覆沒幾年,老百姓才過了幾天安穩日子,實在不能再經一次征伐之苦了。

  燕王若是能比他將國家治理得更好,他情願讓出江山來,所以那次我去請纓的結果,反倒是受到了皇帝的勸告,要我支持燕王。」

  這的確是梅玉沒想到的,不過他回味一下建文帝平素的言行,立刻深信沫榮說的話一點沒錯。

  因此,梅玉有點怨憤地道:「那他為什麼不早點公開作個表示,將皇位讓出來呢?」

  沐榮苦笑道:「他的確有那個意思,私下也跟很多人談過,但那些人卻一致表示反對呢!」

  「反對?朝中不是有很多人支持燕王的嗎?」

  沐榮歎道:「老弟,你太天真了,不錯,是有不少人支持燕王,可是皇帝在問他們時,他們卻不敢表示出來的。

  「他們還以為皇帝是在試探他們的忠貞,怎麼敢露一點點口風呢,所以坐在那天下第一寶座的人是最寂寞的,他聽不到一句真話。」

  梅玉長歎一聲,良久無語,最後才問道:「王爺,不管別人了,我只想問一聲你的態度?」

  這是很認真的一句問話,也是個很難答覆的問題,但沐榮卻很快地答覆了,顯然他對這件事已考慮了很久。

  「老弟,我是擁立建文皇帝的,如果皇帝到我這兒來要我勤王,我也會毫無猶豫地發兵,這是先太祖交給我們沐家的職責。

  「但皇帝如若不來,或是來了不做任何表示,我就不願意造這個殺孽,我手中有二十萬大軍,都是不二的死士,我不能拿二十萬人的性命開玩笑。」

  自燕王入京,建文出亡以來,這是梅玉聽到的第一個有力的保證,但這也是一個空洞的保證,沐榮是不可能自己發兵勤王的,而要建文前來,不僅困難重重,危險萬分,建文自己也沒這個意思。

  所以,他只有歎息一聲道:「好吧,我就把這個意思轉達給大哥,由他自己去決定好了。」

  沐榮又道:「兄弟,你對自己的將來作何打算,我對你的人才是十分欣賞的,就算沒有皇帝的推薦,我也打算借重的。」

  梅玉搖頭道:「王爺盛情,小弟心領,小弟知道身無食肉相.此身只合江湖生老。」

  沐榮有點失望地道:「兄弟,你不以為此生閒置江湖太可惜了嗎?」

  梅玉苦笑道:「不!那才合我的性情,本來我身上還背著個侯爵世子的身份不得自由,現在倒是真正地解脫了,我覺得很好。」

  沐榮歎了一聲:「別人說這種話,或許還有點矯情,對你兄弟,我是深切瞭解的,人各有志,我不能勉強你,還有什麼要我效勞的?」

  梅玉搖搖頭道:「沒有了,小弟要告辭了,我還要把鏢送到大理去。」

  「兄弟,若是在平時,我一定留你玩幾天,但最近我在喪中,分身不開,所以不留你了,你若是有什麼要事待辦,倒是可以立刻就去,大理的那支鏢,我派一彪兵幫你護送了去。」

  「那更不必了,我身上的急事就是把王爺的話回報大哥,那倒不必太急,若是我此刻分身他處,倒反而背上嫌疑了,還是等交了鏢再回頭吧!」

  「說的也是,燕王對我雖然客氣,卻也未能放心,派了不少人在這兒盯著呢!老弟的行動也該小心些,必要時不必逞強,皇帝落在燕王手中,也不會有危險的,最多要他寫一張公開遜位的詔書而已。」

  梅玉有點激憤地道:「其實寫不寫都是一樣了,大家的口中都已把大哥叫成遜皇帝了呀!」

  沐榮道:「那只是一些人而已,至少在有些人心中,皇帝永遠是皇帝,沒有那份沼書,燕王即使登上大寶,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

  「名不正言不順又如何,他還不是照樣稱孤道寡?」

  沐榮笑了一笑道:「兄弟,你這是說的氣話而昧於形勢了。形勢不如人的時候,爭什麼都是空的。」

  梅玉也知道自己的憤慨發的沒道理,低頭不語,重要的話也說過了,再談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了。

  於是他告辭出來,姚秀姑自始至終都沒有插一句嘴,直到他們出門後,她才低聲道:「兄弟!不要指望雲南發兵了,這位小王爺比老王爺圓滑得很,他不會冒身家前途之險而勤王的。」

  梅玉一怔:「那他的話是敷衍我了?」

  「那也不是,他的那些話還是頗為誠懇的,但主要是看準了皇帝不可能到他那兒去,也不會提出勤王的要求,所以才說得很漂亮,他如真有勤王之心,至少會寫一封親筆的奏章上給皇帝,以表忠貞之心。」

  梅玉一歎道:「我也知道他的決心不夠堅強,但是人家不肯寫信也是有苦衷的,這麼重要的文件,若是落到密探的手中,對他就大大的不利了。」

  「兄弟想到了這一點,就該另作打算了?」

  「怎麼打算?雲南是惟一的希望,沐家人不肯發兵,別的人縱然有心,也不敢輕舉妄動的。」

  「那就只有認了?」

  「不認又待如何?燕王勢凌天下,可不是靠幾個人就能推翻得了?」

  「這倒不然,忠志之士,求諸於朝不得,還可以求諸於野,湖海之間,還有不少忠於皇帝的人,你我只要有心,可以聯絡五湖四海的豪傑,事情仍有可為。」

  梅玉目光一亮道:「我大哥如此得人望嗎?」

  姚秀姑笑道:「說建文皇帝得人望,那是安慰自己的話,江湖人不會真心地擁護哪一個皇帝,他們只是不安分,對幹一次驚天動地的大事感興趣而已,現在有這個機會,足夠吸引一批人出

  來幹一場的。」

  梅玉默然,姚秀姑道:「兄弟別瞧不起江湖人,真要能幹起來,江湖人的力量還是很強大的,太祖皇帝也是靠著江湖人的力量,起自草莽的,不過,最重要的一點,還是要說得建文皇帝點頭,由他出來領頭,一呼才夠號召的,勤王之師有人響應,造反

  的事,敢幹的人就不多了。」

  梅玉懂得她的意思,沉思片刻後才道:「等我們回去跟大哥

  談談再說吧!」

  鏢隊在前面走,司太極那一夥人卻陰魂不散地盯在後面,一

  直跟到大理交了鏢,鏢隊開始回頭時,梅玉才吁了口氣道:「那

  批討厭蟲總算可以擺脫了。」

  姚秀姑卻凝重地道:「兄弟!你想得太容易了,他們是不到

  黃河心不死的,你看這不是又來了嗎?」

  果然司太極又率了一批人,對面迎了上來,梅玉一肚子火,

  趕上前道:「你們又想幹什麼?」

  司太極陰笑道:「小侯別生氣,在下只是有幾點疑問,想要

  請教一下?」

  梅玉沒好氣地道:「我告訴你我此刻已經是鏢客了,跟官方

  沒有任何牽扯了,你為什麼還要糾纏不清?」

  「小侯,你別生氣,你這個江湖客跟別人不同,在沐王府,

  你還得到了沐王爺的特別接見。」

  「我是去弔唁老王爺,一盡子侄之禮,那也犯法?」

  「不犯法,可是你跟冰王爺在私室中密談了有兩個時辰之久,

  我想知道你們談了些什麼?」

  「我們以前是好朋友,不過敘敘舊而已。」

  「小侯,那天到休王府弔唁的人很多,王爺跟他們都是公開寒暄而已,縱沒有辟室密談的,所以我想你們的談話,不是僅止於敘舊而已,若是僅為敘舊,也沒有辟室密談的必要吧?」

  梅玉淡淡地道:「我們的關係不同,交情也不同,當他是世子時,數度到南京,每次我們都是在一起策逐風月,喝酒打架,荒唐胡鬧,這些事有時皇帝也參加的,你也清楚,這些話總不能公開當著人談吧,何況他又是在居喪期間,所以才要找個清靜的地方聊聊。」

  司太極道:「老王爺新喪,他還有心情談這些?」

  梅玉哼了一聲道:「司公公,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死者已矣,活的人還是要活下去的,在靈前捶胸痛哭的人,未必就是真孝順,居喪執禮,只是做個樣子而已,只要不太過分,誰也管不到他們。」

  司太極的口被堵住了,京師巨室在居喪期間,偷偷喝酒賭錢作樂的大有人在,甚至還有召妓陪酒的,那只是瞞住了外人而已,誰都沒有對這種事認真,何況沐榮也不是個甘於寂寞的人。

  但司太極總是難以相信地道:「小侯,咱家是奉命出來觀察雲南動靜的,一點一滴都要具報京中,你們在靜室密談了兩個時辰,只是為了敘敘舊,這叫咱家如何交差?」

  「你以為我們會談些什麼呢?」

  「這個咱家怎麼會知道?」

  「我說就是那些,你如果不信,盡可找沐王爺求證去。」

  「小侯,這不是開玩笑嗎?咱家如果方便,又何必巴巴地趕了來向小侯求教呢?」

  「你不敢去找王爺求證,卻敢來問我,莫非你以為我姓梅的好欺侮,一定會含糊你的嗎?」

  「小侯言重了,咱家是說沐王爺正在喪期中,咱家不便打擾太多,至少小候沒有這些顧忌。」

  梅玉憤怒地道:「他雖然死了老子,卻還有個現成的王爵可襲,我的汝南侯世子卻被革掉了,我心裡比他更不痛快呢,你最好少來惹我。」

  司太極笑道:「那是因為老侯爺的脾氣太躁烈了,一再語侵聖上,聖駕不得已才做個樣子,其實對府上累世忠烈是十分尊敬的,汝南侯爵雖然取消了,侯府卻仍然保存,一草一木都沒動,府上的人也還住在侯府中,可見起復是遲早的事,所以咱家也一直以小候見稱,並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梅玉居然一反常態地道:「真倒有那一天,我一定不會忘記閣下的,還望閣下多予成全,美言幾句。」

  這不像是梅玉的為人,他居然懂得了敷衍,倒是使司太極怔住了。

  他發現這個年輕人,歷經磨練已漸臻圓滑成熟,城府日深,變得更難對付了,所以他聳聳肩奸笑道:「那當然,只要有咱家能效勞的地方,咱家無不盡力,咱家日後的差事,也全仗各位世爵公子的幫忙與捧場,不過目前在沐王府的事,也要請小侯幫忙,使咱家能回去交差?」

  梅玉皺眉道:「你怎麼又來了,我已經告訴過你,我在冰王府只談了些從前的趣事,使王爺略舒悲痛之情,你一定不相信,我也沒辦法。」

  「小侯,咱家可以相信,可是咱家回京覆命時,上面卻不會相信的!」

  「那我也沒辦法,京中不相信,叫他們向雲南查證去。」

  「小侯,你知道不能那麼做,聖上對沐王府正在多方籠絡,不便去刺激他,因此咱家有個辦法,不但兩全其美,也可以使小侯撇清了嫌疑。」

  「什麼辦法,總不成是叫我陪你上京去作證吧?」

  「這個咱家不敢驚動,小侯只要把休王爺交給你的信函,拿出來交給咱家過目一下……」

  「信函?什麼信函?」

  「你們在裡面一待兩個時辰,總不會是一直在聊天吧,王爺總有什麼私信,要你帶給什麼人的……」

  「沒有那回事,王爺若是有信,自會派專人送去,用不著托我代轉,我也不會替人當信差。」

  司太極冷笑道:「京師新經變亂,有些人都搬了家,王爺未必找得到,小侯卻交遊廣闊……」

  梅玉也冷冷地道:「司太極,你何不乾脆明說了,你以為我身上帶著沐王爺給建文皇帝的密函?」

  「這可是小候自己說的,咱家可沒那樣想。」

  「你分明就是這個意思?」

  司太極一笑道:「咱家就是有這個意思也很合理的,目前能找到遜皇帝的只有小侯你了。」

  「我也找不到。」

  「就算目前找不到,將來也能找到的,遜皇帝與小侯交情非比泛泛,一定會找你聯絡的,沐王爺若是有什麼話要對遜皇帝講,找上小侯轉告是最理想不過的。」

  梅玉微微一笑道:「司太極這話是你說的,回程上我還要經過鎮南王府,我會記得去問一聲,若是沐王爺有什麼信的話,我就去討下這份差事,即使沒有信,我也會請他寫一封,好讓你拿去交差。」

  他這一著反擊十分厲害。

  司太極臉色一變道:「咱家可不敢如此放肆,小侯說沒有就沒有,打擾小侯行程,咱家十分抱歉,但咱家職責在身,不得不問一聲,希望小侯見諒,請小侯繼續上路吧!」

  他躬身退過一邊,梅玉知道他是怕自己再上休王府去,大概燕王有了指示,限令他們萬萬不可開罪鎮南王府,所以才把他嚇成這個樣子。

  於是冷笑一聲道:「司太極,我知道你是上命差遣,身不由己,不過有些時候我覺得你熱心過了頭,我倒要給你一點忠告,幹你這份差使,最難拿捏的是一個分寸,不過多做多錯卻是萬萬不會錯的,但求無過,不去求功,你就可幹得久一點,你不是決策人,少自作聰明,自求多福,庶幾保身之道。」

  司太極的冷汗卻流了下來,連連躬身道:「小侯教誨得是,咱家感激。」

  挨了一頓,還要道謝,一副奴才嘴臉,十足表現無遺,但是梅玉看得出,他是真心在道謝。

  於是微微一笑道:「今後我只是江湖人,不會再躋身於宦海權勢的圈子了,我只希望能圖個安靜,別再來麻煩我了。」

  「是!是!咱家不敢!」

  梅玉不再理他,招呼了鏢隊,昂然行去,這一路上果然平安無事,再也沒人來麻煩他了。

  途過鎮南關,鎮南老王爺的七七喪期未滿,來弔唁的人更多了,朝中派了專使,各家藩王,也有本身親至,也有派了子侄代表,都是來參與大殮重典的,鎮南關上關防更嚴,梅玉也懶得前去應酬,居然繞城而去,放道南返。

  到了宜賓,他們又順道帶了一趟鏢,是一個大藥商托保了大批的藥材,到金陵舊都。

  保費很高,沿途都有江船可搭,倒是十分省事,姚秀姑在江湖道上很吃得開,才攬到了這趟鏢,主要目的也是為了掩人耳目。

  雲南之行沒有結果,但是建文帝還留在蕪湖的廣源總局,順水行舟只有兩天水程,這趟順路鏢保了回去,最不著痕跡了。

  托保的都是貴重藥材,包括了產自兩南的極品雲參雪蓮,裝起來不過兩車子,價值卻有四十萬兩,這也算得上是一支重鏢,所以他們雇了一艘大江船,放流而下。

  船走了兩天,姚秀姑已經發現了不大對勁,因為始終有一兩艘小船在盯著他,或前或後,形跡可疑,她擔慮地把她的發現告訴了梅玉。

  梅玉皺眉道:「看來我在鎮南關應該再到沫王府去一趟的,跟他把話說說清楚,叫他知會一聲,也免得司太極那個王八蛋老是陰魂不散。」

  姚秀姑道:「兄弟!這次恐怕不單純是官方的麻煩,也許是我們這趟鏢引起了綠林道的覬覦。」

  「怎麼可能呢,不過是些藥材而已。」

  「這批藥材報價雖是四十萬,實際的價格應該是六十萬上下,這還只是本錢而已,到了金陵重地,進價將是百萬出頭,稱得上是一支重鏢了。」

  「可是憑廣源的江湖關係,不應該有人會搗蛋的。」

  「這可不敢說,財帛動人心,上百萬的財富,可以使人忘掉一切的,撈上了這一鏢,終身就有著落了。」

  「管它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敢來持虎鬚。」

  他表現得意氣風發,但姚秀姑卻不如此樂觀,她知道對方如果敢來碰這趟鏢,就不會是簡單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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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隱龍山莊


  當晚,大船泊在霍塘峽前,準備第二天過峽,長江三峽以巫峽最長,翟塘最險,激流急灘多,就是老於行船的舟子,也不敢夜渡。

  泊船的地方已經先停了很多船隻,都是等候天明放行的,所以這兒也成了個小市鎮,專做江船生意,離碼頭不遠的小坡上,居然也開了幾家酒館。

  船上是管伙食的,但只是四菜一湯的粗伙,行腳客商最重口腹之慾,遇到有能好好吃一頓的機會,很少肯放過的,所以那些酒館中的生意很好。

  梅玉是貴介公子出身,看著船家端上來的飯菜,還是蘿蔔燒肉,皺皺眉頭道:「大姐,我們也下船去吃吧!」

  姚秀姑道:「鏢貨都在船上,我們兩個人總有一個走不開的,還是你自己一個人去吧!」

  「我一個人去有什麼意思,菜點多了又吃不下,點少了又吃不過癮,我們一起去吧,吃著也熱鬧些。」

  姚秀姑對這個小自己四歲的兄弟,似乎有著一份難以言喻的情愫,很少拂逆他的意思。想了一下道:「好吧!船上請王鏢頭招呼一下,咱們上了岸,先叫人送幾個菜到船上來,也免得人家心裡不高興,說咱們溜去吃好東西。」

  她究竟是總鏢頭兼女老闆,處處都顧慮到,梅玉有點慚愧,他只管自己,卻忘了別人了。

  王鏢頭老成持重,有他在船上招呼著,倒是很可以放心,他們交代了一下,就下船而去。

  酒館離著碼頭不遠,萬一有事也來得及回來招呼。

  他們在酒館中先叫了幾個菜,吩咐弄了送到船上,然後自己也點了幾個菜,要了一壺酒,梅玉心中很煩,被酒一衝,煩意更甚,不住地對口獨飲。

  姚秀姑低聲勸他道:「兄弟!我知道你心裡煩,可是你也不能這樣喝法呀,傷身體不說,還會誤了正事。」

  「正事?現在還有什麼是正事,跑了一趟雲南;卻弄了這麼個結果來。」

  姚秀姑低歎道:「其實這是必然的結果,雲南無意勤王,建文皇帝也不想投奔了去,雙方都沒有這個意思,是你們這批人夾在中間窮熱心。」

  梅玉一怔道:「我大哥難道不想取回江山?」

  「他在我那邊時,我跟他長談過,他的確無意於此,他說人到了真做皇帝時,才知道那只是一個沉重的責任,一點趣味都沒有。」

  「既然這是責任,他也不能推脫!」

  「他的責任是祖上傳下來的,可是他認為另一個朱家的子孫比他更適合負這個責任,他就該交出去。」

  「那他為什麼不痛痛快快地明白交出去?」

  「他是想這樣做,但是有許多人不讓他這樣做,那就是圍在他身邊的那一大批忠貞之士,那些人以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來阻止他,甚至於不惜以身相殉來諫阻他,逼得他無法退身……」

  梅玉呆住了。

  姚秀姑道:「在沐王府,沐榮說的也是真話,皇帝自己不熱心求匡復,別的人再熱衷也是空的。」

  「那麼大哥要功是什麼?」

  「他的要求很簡單,他只求能平平凡凡地活下去,最好是能像你一樣,在江湖上盤馬仗劍,邀游四海。但是他沒有你這份本事,他雖然學拳習劍,成就都平平,連一個普通武師的水準都不如,所以他也不存奢望了。他只想能有一塊安靜的地方,讓他能種種花,養養魚,作書,作畫,過幾天他想過的生活。」

  「他的生活要求如此簡單?」

  「他已經登過九五之尊,嘗過天下第一人的滋味,還有什麼看不開的。但是就這麼簡單的生活,他也求之不可得,每個人都不放過他。」

  「他的要求若是如此簡單,乾脆對燕王明說好了,我相信燕王一定會答應的。」

  「不!燕王一定不會答應的,他的存在對燕王而言,就如同芒刺在背,不看到他死,燕王是絕不會放心的。」

  梅玉默然了。

  姚秀姑道:「還有就是跟著他的那些人了,每個人都把身家性命寄托在他身上,形成一股壓力,壓得他透不過氣來,他實在不忍心使大家失望。」

  「別人不管,我和天傑對他卻沒有任何期望,我們不是為著異日富貴跟著他的。」

  「他知道,可是他也不敢對你們吐露他的心事,他非常珍惜你們這兩個拜弟,怕你們瞭解到他的意向後,會鄙視他,看不起他。」

  「怎麼會呢?我們會那麼勢利嗎?」

  「這與權勢無關,你們眼中心中都沒有富貴,對他無所求,但你們真是為著兄弟手足之情才捨生忘死地支持他嘛!假如他是一個十分平凡的人,你們還會如此尊敬他嗎?」

  「怎麼不會呢?他是我們的大哥,不管他是皇帝或是一個平民,他永遠是我們的大哥啊!」

  「兄弟,別在自欺欺人了,你們之所以崇拜他,因為他是皇帝,你們對他無所求,卻因為他是皇帝,擺脫了天子的尊嚴而跟你們接近,這一份知己之情,才使你們對他生了感激之情。」

  梅玉想了一下道:「對,大姐,就是為了這一點,我們才對他產生了生死不渝之情,他做皇帝時,沒對我們端架子,所以他落了難,我們才捨死忘生地支持追隨他。」

  「你們雖不求富貴,但至少在他身上,想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你不否認有這個想法吧?」

  「我不否認。」梅玉回答得很坦白。

  「所以他若流露出他平凡的心願,你們一定會失望而去,他可實在捨不得你們。」

  梅玉的眼眶一熱,有點哽咽地道:「我明白了,我們雖然不像別人一樣,是為了自己的富貴去親近他,但我們對他還是有所求的,我們是在逼一個平凡的人去做不平凡的事。」

  「對了,他很痛苦地說,他這一生中都在受人擺佈,過自己不願過的生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他一直都在為別人活著,沒有過過一天屬於自己的生活。「

  「可憐的大哥,我們是對他要求太多了。好了!謝謝你大姐,你使我明白了很多事,這次回去,我把雲南的態度說明之後,相信跟在他身邊的人都會離開的了。」

  「這很難說,有些人在他身上投下的賭注太大,已經沒有退路了,他們會一直不斷地跟著他。」

  「我來做惡人,幫大哥趕走他們。」

  「兄弟!你不能這麼做,如此一來,你等於逼那些人上死路,皇帝也不忍心這麼做,否則他就自己告訴他們了。」

  「那要怎麼辦?我大哥就永遠受他們利用下去。」

  「這說不上是利用,皇帝此刻處境艱危,匡復之事,難於登天,那些人仍然沒放棄希望,這一片愚忱還是可敬的,你不能抹殺他最後的一線生機。」.

  梅玉也呆住了,這是他從沒想過的問題,可是他實在也不知道要如何才好!

  不過他總算聽了姚秀姑的勸告,沒有再酗酒了,兩個人結了賬,回到船上,卻發現情形不對勁了。

  船上十幾名鏢伙,兩名鏢師,還有七八名舟子,個個都像是泥塑的雕像一般,歪七豎八地倒在艙中,幾挑子貴重的藥材卻連箱子都被人搬走了。

  這分明是遭了劫,姚秀姑連忙檢查了一下那些人,發現他們都還有氣,只是昏迷不醒,這是中了迷藥。藥是下在酒菜中的。

  姚秀姑常走江湖,立刻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也找出了解藥,把人一一救醒,然後才問究竟。

  兩名鏢師,一名姓王,叫道本,外號鳳凰刀,是使刀的名家,另一名小溫侯史元亮,一雙短朝在江湖上很有名氣。

  他們兩個都是老江湖,鏢貨在他們手中出了事,他們都感到很慚愧,也十分憤慨,可是出事時,他們毫無知覺。

  下手的人很高明,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不過姚秀姑還是十分細心。

  首先她發現原來停泊在旁邊的兩條小船不見了,打聽之下,才知道在一刻工夫之前,那兩條船起航了,到哪兒去了?經哪個方向都不得而知,因為是在晚上,誰也沒注意那些事。

  不過史元亮還較為細心,他曾經注意到一條小船上的船主臉頰上有個大黑痣,痣上長滿了黑毛,很惹眼,這也是惟一的一點線索。

  王道本則到碼頭上的那家酒館去查問了一下,酒菜是他們送來的,酒菜中下了迷藥,相信不是店家所為,也該是一條線索。

  結果發現送菜的那個夥計一直沒回來,他叫於三,新上工沒兩天,做事很勤快,他是自己上門求職的,沒有人介紹,看來似乎斷了線。

  但是王道本不死心,繼續追問下去,問出了於三的形貌以及他的特徵,知道於三身材矮小,卻有著一身力氣,他挑起兩捅百來斤的水桶,走上很陡的斜坡好像不費多大力氣,還有,他的左手上有四枚手指。

  根據這些特徵,他又向當地的朋友打聽了一下,居然探出了於三這個人的來歷。

  於三的本名就叫於三,卻有個極為響亮的外號——九指神龍,是嘉陵老龍王龍在田手下的四大飛龍之一。

  另一個腮幫上長痣的仁兄也問到了——出水飛龍林猛,也是老龍王手下的四大飛龍之一。

  老龍王手下的兩大飛龍都沾上了邊兒,毫無疑問,這一筆鏢貨是老龍王下的手。

  老龍王龍在田,原來是長江水寨的總瓢把子,六十歲金盆洗手,當眾封劍歸隱,才退出綠林生涯,隱居在嘉陵江畔的隱龍山莊。

  龍在田雖然退出了江湖,可是他舊日的勢力仍在,依然是川中首屈一指的武林大豪,他的隱龍莊上人口簡單,只有老妻和一子一女四口之家,可是他舊日的一批老弟兄卻有上百人住在一起,逢年過節,各處山寨堂口仍然是送上一筆厚禮,禮數上不敢

  稍懈,日子過得逍遙而神氣。

  他的兒子龍錦濤倒真是脫離了江湖,在漢陽做將軍,統領水師,官拜三品,龍老太爺也是為了兒子的前程才退出江湖的。

  這樣的一個人,居然會下手劫了廣源的鏢,實在是令人難以想像的事。

  姚秀姑將所有的線索歸納了一下,皺著眉頭道:「龍老兒下手這批漂貨,絕非為了劫鏢,廣源鏢局跟長江水寨一向關係極佳,龍老兒跟姚家的先人還有很深的交情,我還是他的子侄輩,他說什麼也不該找我這個小輩的麻煩。」

  梅玉輕歎了一聲:「假如他有個做將軍的兒子,而他對兒子的前途又非常重視的話,他就不在乎找任何人的麻煩了,我相信這還是司太極在後面搗的鬼。」

  姚秀姑頓了一頓道:「假如是司太極,事情倒好辦,我們乾脆不去理會,繼續放舟東下,我相信老龍王自己會把鏢給我送來的,他並不是真心想劫我們的鏢。」

  梅玉道:「老龍王真會送回來嗎?」

  「當然我還要做點事,托人轉封信給他,向他問候一下,請他對我這個做晚輩的多加愛護,不提鏢貨的事,然而他心中卻會明白,自然會不著痕跡地把東西送回來!」

  「假如他還是裝糊塗呢?」

  姚秀姑道:「他不敢的,因為我已經給他一個台階下了,他如果裝糊塗,就別想再過安靜的日子,我可以聯絡江湖上的力量,吵得他永無安身之日。」

  梅玉一歎道:「這本來是最好的辦法,只是我們卻不能這麼做,我們必須到隱龍莊去向他討鏢。」

  「為什麼,他不著痕跡,沒有留下名號,也沒有驚動人劫走了鏢,原就是留下了準備還鏢的退路!」

  「但他這麼做,總有一個目的,那又是什麼呢?」;

  「這當然是有目的的,他要我們去找他談條件,如果是司太極在背後指使,自然還是那句老話,他要我們交出沐王爺的密函。」

  梅玉道:「假如我們真有密函,現在一定是急著把密函送到皇帝那兒去,不去理會劫鏢的事,但我們身上沒有密函,卻犯不上背黑鍋,所以我們應該像一個真正鏢客的反應,鏢丟了就找鏢。」

  王道本點頭道:「小侯的話很對,司太極也弄不准我們身上有沒有密函,這麼做恐怕還是一種試探,我們倒是直接去找老龍王討鏢去才是正途。」

  姚秀姑一歎道:「我也知道應該去討鏢,可是這一來,就會把事情鬧大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這是老龍王自己欠考慮,我們站在理上,哪兒都說得過去。」

  姚秀姑沒有王道本那麼大的火氣,但她也知道不可能息事寧人了,何況,鎮南王雖沒有密函,但建文皇帝的確是藏在鏢局中,最好別引起官家的疑心,否則麻煩之大是難以想像的。

  隱龍莊是在巴陵,他們已經走過了,現在卻必須折回去,為求快捷,他們吩咐船還在原地等候,大部分的人手也留下,買了四匹馬,飛騎急趕,直放巴陵。

  兩天時間趕到了地頭,卻已經晚了,他們找了間旅館住下,也做一些準備工作,第二天清早,他們就整裝向隱龍莊出發。

  到了莊門前,只看門禁森嚴的樣子,姚秀姑已經知道自己的判斷沒有錯誤,的確是老龍王下了手。

  王道本照江湖規矩上前投了名帖,在門口略等了一下,裡面才叫請,出來了一個人把他們領了進去。

  龍在田自己沒有接他們,只有手下四大飛龍出來,史元亮認出了兩個人,腮上長黑病的出水飛龍林猛,和矮小的九指神龍於

  於三首先開口:「姚夫人,龍老爺子本當親自出來接見的,怎奈他老人家的身子不舒服,所以叫我們哥兒四個代為接待,不知道夫人有何指教?」

  姚秀姑淡淡地道:「我的事情很重要,必須親見龍老爺子不可!」

  「老爺子早已退出江湖了,莊上的事都是咱們哥兒四個在招呼著,夫人假如為敘家常而來,那是老爺子的私誼,兄弟不便代理,如果是公事,倒不如跟我們說了,我們可以做十成的主。」

  「於兄真的能做主?」

  「這是什麼話,夫人可以隨便找個莊中的弟兄來問,老爺子的確把一切事務都交給我們了。」

  姚秀姑微笑道:「這很好,這件事我也不想跟老爺子談,免得傷了我們兩家多年的感情,何況我想老爺子跟先翁是八拜之交的兄弟,應該也不會拆我這個侄媳婦的台。」

  「姚夫人這話怎麼說?兄弟聽不懂?」

  「於兄,我們已經找上門來了,你再要說不懂就太不上路了,我們是為了廣源的那趟鏢來的。」

  於三怔了一怔。

  史元亮道:「我們在船上還蒙於兄親手款待,擾了一頓吃喝,還有那位林兄,我們也做了短時的鄰居,當時因為尚未拜識過二位,致有失恭敬,不過後來一打聽,才知道是二位大駕。」

  於三著實地怔了一怔,才幹笑道:「老爺子封劍已有五六年了,我們哥兒幾個也有五六年未履江湖,以為大家都已忘了我們,哪知道這麼快就被人認了出來。」

  他這已經是承認了,姚秀姑道:「別的人也許不大記得各位

  了,但水道弟兄們卻還是時時見到四位的。」

  於三神色一變道:「夫人已經告訴水道弟兄們了?」

  「沒有,於兄下手時既未留名,小妹也不會如此莽撞隨便告訴人的,小妹總以為是道上朋友開開玩笑,所以才私下前來了結。」

  於三道:「夫人處事老練,兄弟十分感激,兄弟要預先聲明一句,這次的事情,龍老爺子並不知道,完全是我們哥兒幾個私下所為。」

  姚秀姑微微一笑道:「小妹對龍老伯禮數從來未缺,實在也想不出,老爺子為什麼要跟我們過不去的地方,原來只是四位大哥跟我們開玩笑?」

  「不是玩笑,我們是很認真的做,事先經過詳細地構思,選擇了最佳的地方,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得手,只是沒想到還是被夫人找了來,而且這麼快就找了來。」

  「我們當然要找,保鏢的丟了鏢,哪會不找的?」

  「其實不找也沒關係,貨是丟不了的,一過三峽,自會有人來通知夫人,把貨還給你們。」

  「什麼人?」

  「自然是出錢雇我們下手的人。」

  「那又是什麼人?」

  「這個夫人應該比我們清楚,我們只知道他是個有錢的人,出了五千兩黃金,委託我們下手,其餘的他都不說,我們也沒有問。」。

  飛龍林猛這時才開口了道:「夫人,這件事我們雖然做得過分,但是沒辦法,我們需要錢,老爺子把家交給我們管,他手下有百來個弟兄要吃飯,還有不斷的人情應酬,沒有了出息,支出卻比以前更多了。」

  於三跟著道:「我們也不是漫無目的地亂下來,我們已打算好了,若是對方丟下了那批貨,沒有如約還給貴局,我們就賠出來,貴局那筆貨是四十萬兩銀子,我們了不起賠上四千兩黃金,還有一千兩剩下的,這麼做與貴局無損,卻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夫人想必也樂於賜助的。」

  梅玉一直沒開口,這時突然開口了:「很好!閣下既然這麼說,就請將四千兩黃金見賜,我們好交鏢?」

  於三一怔道:「鏢貨會還給貴局的。」

  「你們去接下來好了,那批貨報價四十萬兩,實際價格還不

  止此數,貴處不是需要錢嗎?這是一個賺更多錢的機會?」

  「可是對方只肯還給貴局!」

  「他沒有劫我們的鏢,我們為什麼要他還呢?」

  「可是也不能讓我們去要!」

  「鏢是你們劫的,自然是找你們要,至於你們如何跟人約定,那是你們的事,廣源只能找你們,這是江湖道理,走到哪兒,這筆賬也是這樣子算的。」

  姚秀姑在座上微微地笑著,梅玉雖然沒闖過江湖,但是他現

  在說的話和所做的決定,卻是高明之極。

  本來她聽了於三的話後,心中十分為難,於三說的如果是事

  實,毫無疑問,這必然又是大內的人在搗鬼,最大的可能是司太極,因為別的人不會出了五十萬兩銀子的代價,買人來劫四十萬兩銀子的鏢貨。

  何況這筆鏢貨還是要還的,只不過多了一些交換的條件而已,那些條件,必然是很難接受的。

  梅玉敲定在隱龍莊頭上,這一著相當高明,完全循著江湖的路子來辦這件事,完全撇開官方的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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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2:12:11 |只看該作者
  於三急了道:「姚夫人,你的意思是這樣嗎?」

  姚秀姑道:「這位梅玉,原來是汝南侯世子,現在卻是廣源漂局新聘業的總鏢頭。」

  「什麼?他是貴局新聘的總僳頭?」

  「是的!先夫去世後,我以一個女流之輩挑起廣源鏢局的擔子,實在很不方便,梅兄弟降尊纖貴來幫我的忙,我是非常感激的。」

  「姚夫人,保鏢並不是光靠武功就行得通的?」

  梅玉道:「兄弟自知江湖閱歷太淺,還需要向各位前輩多多學習,在目前的這檔子事情上,兄弟這種處理的方法,不知當與不當?」

  一句話把四大飛龍問住了,怔了半天,於三才道:「兄弟已經說過了,鏢貨已交在別人手中,也有了明確地點,貴局似乎不該找我們,除非是對方霸持著不肯交還,兄弟們自動協力交涉。」

  「這是於兄指點我的明路嗎?」

  「兄弟已經道過歉了,目前這是惟一解決的方法。」

  梅玉道:「兄弟卻不這樣想,兄弟雖沒有保過鏢,卻也知道一個道理,哪兒丟的哪兒找,誰劫了我們的鏢,我們找誰要,以禮相求不成,我們自會循江湖規矩來要求一份公道。」

  於三道:「梅小侯是決心把事情吵開來?」

  「鏢局保鏢很少有不出意外的,有本事的找回來,沒本事的認賠,廣源不怕丟臉,卻不能輸了公道。」

  於三道:「小侯認定隱龍莊好吃,吃定我們了?」

  姚秀姑道:「於兄別把隱龍莊扯進來,隱龍莊是龍老伯的產

  業,這件事可與他沒關係的?」

  「目前是沒關係,但我們哥兒四個是他手下弟兄,事情要鬧大了,就有關係了。」

  姚秀姑道:「很好,小妹這就開始散發武林帖子,廣邀水陸兩道的英雄豪傑作證,一個月後,廣源再邀一些鏢行同業,一起登門討教。」

  她存心把事情敞開來了,倒使四大飛龍慌了手腳。

  於三色厲內茬地道:「姚夫人,兄弟已經把苦衷說給各位聽了,實在是為窮所逼,事出無奈,貴局因何不諒1」

  梅玉微微一笑道:「江湖道上,身不由己的事很多,做了就該有擔待,有些事各位在下手前就該想到後果了。」

  「可是這件事與貴局無損。」

  「怎麼會無損,人家出了五千兩黃金去劫我們的德,總不會無緣無故地還給我們的,他一定會開出些條件的,那些條件很可能苛得我們無法接受的。」

  「不!那些條件一定是各位輕易做得到的。」「閣下怎麼知道的,難道閣下知道是什麼條件?」

  「不!我們不知道,這是對方說的。」

  梅玉哈哈一笑道:「狗叫人吃屎,在狗看來,這不但輕易可就,而且還是一件美事,在人而言,這件事卻沒有那麼美麗了,人家也不是錢多得沒處花,要破費五千兩黃金來做一件輕易可成的事。」

  於三剛要開口,梅玉道:「且不問是什麼事,廣源總沒有找別人的理由,事情問清楚了,我大姐也有了話,一個月後,我們再登門候教!」

  於三厲聲道:「姚夫人,你當真不給我們一點活路?」

  姚秀姑道:「於兄言重了,你們劫鏢在先,是你們先不留人活路的,現在有一個最不傷和氣的方法,就是你們賠出四千兩黃金來抵鏢貨,我們放棄追鏢的舉動,根本不去理會那些人,各位至少也賺了一千兩……」

  於三道:「姚夫人,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姚秀姑淡然道:「四大飛龍不是無名無姓的人,就算四位溜掉了,龍老伯可溜不掉,我倒要看看他到時候是如何一個交代!告辭了!」

  她站了起來,梅玉和王兄兩位鏢頭也同時起立,四大飛龍顯然沒想到事情會演變至此,攔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有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走了出去。

  等到四人上了馬絕塵而去,他們仍是呆呆地站著。

  梅玉道:「大姐,這件事分明是龍在田作主承接下來的,他倒借病躲了起來。」

  「我知道,隱龍莊每年的入息很豐,哪裡會鬧窮,這只是個借口而已,分明是司太極在背後鬧鬼,想逼我們就範,自己不敢出面,只有去擠龍在田。」

  「那我們這樣對龍在田不是太過分嗎?」

  「不算過分,江湖人該有江湖人的骨氣,自己沒犯法,大可不必理會官方人的無理要求的。」

  「他是為了他的兒子?」

  「龍錦濤率領水師非常稱職,加上他從前的江湖關係鎮壓兩湖三江,多年沒有一點風波,他的地位何等重要,不是任何人所能替代的,又何必要他老太爺去巴結一個太監,做出對不起江湖同道的事,所以我一定要把事態擴大,也弄根蠟給司太極坐坐。」

  「這怎麼能整到司太極呢?」

  「事情是他叫人做的,現在鬧大了,龍在田一定會找他,他可不能不管。」

  「他付了五千兩黃金就不必再負責任。」

  姚秀姑道:「司太極的權力雖大,但是還沒辦法一下子拿出五千兩黃金來,這是根本沒有的事,何況司太極還不是最有權力的人,上面還有個鄭和呢,他不會批准這筆開支的,這是於三的一個借口……」

  梅玉被提醒了道:「對了,鄭和,我倒忘了他了,他根本是知道我們跟皇帝有聯絡的,到雲南去也是他授意的,所以他一定不會允許司太極夾在裡面胡鬧,我該去找找他,叫他管束司太極一下,免得老是陰魂不散地纏著我。」、

  「兄弟!鄭和追隨燕王到燕京新都去了,難道你還打算跑一趟燕京不成?」

  「不必,鄭和自己上燕京去了,他的侄子鄭文龍一定還在南方主管這件事,跟鄭文龍談談就行了。」

  姚秀姑道:「這倒也是個辦法,鄭家雖忠於燕王,但對建文皇帝還算顧念舊情,不會趕盡殺絕,找鄭文龍談談也好,我們不怕官方的人,但也不能老是跟他們作對,到了縣城我們分頭辦事。」

  巴陵是個山城,也是後來的重慶府,正當嘉陵江和揚子江的交會口,地位十分重要,也相當熱鬧。

  巴陵有一家鏢局——四川鏢局,局主兼總鏢頭一劍擎天巴山義名震兩江,跟姚天星生前是過命的交情。

  四川鏢局和廣源鏢局,在業務上也互有來往協助,所以他們徑直投向了四川鏢局,難得的是巴山義恰好也在局中,聽說廣源的鏢被劫,而且是龍在田下的手,當時就火了:「這還得了,龍在田已經金盆洗手了,還幹這種事,太藐視江湖道義了,我一定

  要他還出個公道來。」

  「巴大哥,龍在田自己知道理屈,所以他才隱而不出,叫他手下人出面。」

  「誰出面也不行,只要是他隱龍莊的人幹的,他龍老兒就別想脫得了關係。弟妹!你放開手幹好了,愚兄全力支持你,在一個月之內,把能請到的江湖朋友全請來,也知會一下所有的綠林道朋友……」

  「謝謝大哥!」

  「不必謝我,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干鏢行的人絕不會同行相嫉,因為我們只有團結一氣,才能夠站得住腳。」

  鏢行是世間最團結的一種行業,別的同行都會互相打擊,只有鏢行業卻是互相幫助,互為聲援,不管規模大小都是如此,因為他們必須如此,才能與綠林道分庭抗禮,結成一股勢力,大家同存下去。

  巴山義的四川德局規模很大;人手也多,才兩三天,他們已經把武林帖準備妥當散了出去。

  那是一件轟動川中的大事,鄰近一點的江湖人,老早就趕來問內情了,稍遠的人也在接到消息後準備趕來了。

  梅玉沒什麼事,他在街上逛著,他希望能碰到一個官方的人,他也碰上過不少官方的人,但是他沒有主動的去聯絡,他知道鄭文龍的人,會主動地向他聯絡的。

  但是他很失望,卻一直沒有人向他搭訕,好在他不急,這種事本就急不得的。

  直到會前的前兩天,三山五嶽的好漢都差不多會齊在巴陵縣城中了,梅玉仍然在街上逛著,終於有人上前跟他打招呼了,那是一個穿便衣的,不過梅玉卻認得,這人是跟在鄭文龍身邊的。

  那人並沒有直接向他聯絡,只是走在他身邊,而且他旁邊還有一個人,那人偏頭向著另外一邊,好像是在跟他的同伴說話。

  但話卻是說給梅玉聽的:「小侯,一直往前走,街尾有家利盛南貨行,進去買四兩燕窩,兩斤雲耳,自會有人招呼你的。」

  說完話,那兩個人已經越過他前行了。

  而且拐入了另一條街,似乎完全不認識他,梅玉覺得很奇怪,鄭三寶既是大內密探的總頭兒,鄭文龍是經他叔叔直接派出的代表,也該是最具權威的人了,為什麼還要那麼神秘呢?

  不過梅玉還是遵照那人的話,信步向前走去,來到街尾,果然看見了那家南貨行,門面很大,貨色也很齊全,光顧的人很多。

  他來到櫃台上,有個夥計很客氣地招呼他:「客官,你老人家要買些什麼?」

  四川人做生意很和氣,梅玉的年紀不大,老人家只是一個尊稱,梅玉淡淡地道:「四兩燕窩,兩斤雲耳。」

  「哦!你老人家要哪一種燕窩?」

  梅玉出身公侯之家,倒還沒有被這個問題難倒。

  他依然平淡地道:「當然是白燕,最好的那一種,雲耳也一樣,要銀耳,你可別拿次貨來敷衍。」

  「是!是!不過客官,這兩種東西都很貴?」

  「我知道,別管價錢,只問你們有沒有這種貨?」

  「有!有!小號是本城最大的店了,若是小號也沒貨,別處就絕不會有了,你老人家請到後廳來,那些貨很名貴,小號都放在後面,請到後廳去看貨。」

  他恭恭敬敬地把梅玉請到後廳,先讓梅玉坐下,才又告訴說要去請掌櫃的出來接待,然後離開了。

  沒等多久,才看見鄭文龍伴著一個白白淨淨的中年人踱了進來。

  鄭文龍首先抱拳道:「對不起,果然是小侯,勞你久等了.在下介紹一下,這位是鎮南王府記室蕭子期蕭先生,是王爺最信任的人。」

  蕭子期也拱手道:「小侯到鎮南關,就是學生接待的,小侯想必記得。」

  梅玉自然記得他,而且在金陵也見過,他曾跟沐榮一起進京,是沐榮的身邊人。

  因此他抱拳道:「在下再次途經鎮南時,剛好趕上老王爺大殮,在下怕給王爺惹麻煩,所以沒去行禮,想必王爺能見諒的。」

  蕭子期笑道:「王爺當然明白,對小侯只感到十分歉意,他沒有想到會給小侯惹來這麼多的麻煩。」

  梅玉怔了怔:「王爺給我惹來麻煩?」

  「是的,小侯遇見的一切麻煩,都是王爺所引起的,王爺本來想插手的,可是王爺知道,他若一插手,小侯的麻煩可能會更多,因為王爺自己也有麻煩。」

  梅玉歎了一聲:「我的事王爺都清楚?」

  「是的!在雲南,小侯遭遇到的任何事,遇到的任何人,王爺都知道,沐王府威鎮雲南多年,並不是件簡單的事,所以對地方上大大小小的事,王爺都不會放過。」

  梅玉苦笑一聲道:「抱歉的該是我,王爺的那些麻煩,都是我帶來的。」

  蕭子期一笑道:「這倒不然,沒有小侯也會有別人,王爺的麻煩不是哪一個人,而是他手中所掌的權以及在雲南所領的大軍。」

  這話倒也不錯,鎮南王如果沒有手上的大軍,沒有舉足輕重的力量,燕王不會猜忌他,也不會派人來瞧他動靜了。

  何況老王爺是建文帝的顧命大臣,建文帝登基後,對雲南更是百般敬重,把鎮國公晉封為鎮南王,擴充了封地,使他們領略西南七省,更特旨令著他擴充軍隊到十五萬人,由國庫拔了一筆巨款作為經費,原因無他,也是希望以這一支軍隊來鎮定國脈

  的。

  這種寄重就是對沐家特別信任的意思,所以建文帝有了難,沐家該責無旁貸地響應支援,所以梅玉才會找了去,哪知道卻是皇帝自己打了退堂鼓。

  聽了蕭子期的話,梅玉心中好過了一點。

  蕭子期道:「學生此番跟鄭大人一起來,是專程為了小侯,聽說小侯保的鏢出了問題,而且是龍在田下的手,王爺感到很納悶,這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梅玉道:「但就偏偏發生了。」

  他把經過說了一遍。

  然後又道:「五千兩黃金為酬之說在有無之間,但龍在田受人之托則殆無疑問,我們現在弄不清的是背後是誰在主使,若說司太極,則他似乎沒有這麼大的勢力,能壓得龍老頭兒低頭聽命。」

  鄭文龍點點頭道:「原來是這麼回來,那就差不多了,這件事出面的可能是司太極,但背後的主使者,恐怕是另外的一批人。」

  梅玉一怔道:「居然另外還有一批人?」

  「是的!這批人由谷王朱穗和兵部侍郎李景隆等幾個人為首,在建文皇帝時很不得意……」

  梅玉道:「李景隆以兵部侍郎兼任九門提督,受祿何等深厚還算不得意。」

  鄭文龍一笑道:「他的官兒做得不小,可是卻時常受到密探的干預,還不如一個錦衣衛指揮使神氣,心中難免窩囊,小侯官場上得意與否,不是與官位大小論,而是以權勢論的,他手中不掌大權,就是不算得意。」

  梅玉對朝政內情是不太清楚,於是道:「那又如何?」

  鄭文龍道:「在建文皇帝面前不得意,他自然要另作打算,早就與當今暗通聲氣,當今兵臨城下時,就是他們兩個人開城放進燕軍的,若沒有他們這一下子,金陵多守些日子,大勢還很難說。」

  梅玉一歎道:「他們現在可得意了?」

  「是的,谷王朱穗和李景隆都抖了起來,李景隆升了兵部尚書,谷王則力爭大內密探統領。」

  「那不是要向令叔爭權了嗎?」

  「不錯!可是他們還是爭不過的,家叔和今上是從小到大的交情,親逾手足,而且今上城府頗深,絕不會把密探大權交給別人的。」

  「燕王對令叔倒是放心得很!」

  「永樂皇帝對誰都不會太放心,只不過家叔身兼數職,掌權再大也不可能跟他爭皇帝做,所以他才較為安心。」

  梅玉點點頭,太祖皇帝有鑒於歷代宦官弄權之患,親頒規誡,著令宦官不得直接干政,刻在鐵牌上,豎於宮門之前,要子孫永遵勿矢,所以不管太監們如何弄權,都只能在背後搗亂,始終不能正式地出任官吏,不能直接當政。

  所以鄭和雖然主領了全國密探,卻只能把他的侄子鄭文龍提拔到錦衣衛指揮使的任上,而無法自己出面。

  鄭文龍道:「不過那一批人始終不死心,力求表現,想邀功把家叔擠下去,目前永樂皇帝最關心的是兩件事,一是建文皇帝的下落不明,第二就是雲南沐家的態度,所以他們才多方設法來留難小侯。」

  梅玉憤然道:「擠我有什麼用?」

  蕭子期微笑道:「話不能這麼說的,他們倒沒摸錯方向,事實上小侯對這兩件事都有關係。」

  梅玉微微色變,蕭子期道:「小侯放心,這個地方是王爺設置的秘店,任何話在這兒說都不怕傳出去的,而且鄭大人與王爺也有了協商與默契。」

  梅玉道:「王爺跟鄭公公達成了什麼協議?」

  蕭子期道:「王爺已有一道奏章交給了鄭大人,請鄭公公轉達皇帝,表示了輸誠效忠之意。」

  梅玉臉色一變。

  蕭子期道:「這是見過小侯後才修的表章,建文皇帝自己沒有任何表示,王爺必須表示態度,這可不是容拖的。」

  梅玉默然不語。

  蕭子期道:「小侯放心好了,上表輸誠是不得已之舉,沐氏一族沐恩深重,總不能作朱家的叛臣,但王爺答應小侯的話也絕對有效。」

  「他都已經上表稱臣了,還作什麼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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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2:12:2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兵不血刃


  蕭子期道:「小侯,奏章只是官樣文章,要緊的是行動,只要建文皇帝有一個肯定的決定,王爺敢隨時可以改變決定的,這是王爺的真心話,小侯應該知道不是敷衍,因為以王爺現在的身份地位,不必要敷衍誰了。」梅玉想了一下,覺得自己未免太衝動了,沐王府有他們的顧慮,這是不能強求的。

  鄭文龍也道:「家叔的立場也是一樣,家叔所忠的是朱氏的王朝,卻不是哪一個人,他沒有本身的立場對建文皇帝,他只能在暗中照顧,卻不便明裡幫助他,將來如何全在建文皇帝自己……」

  梅玉道:「我明白了,那些話不去談它了,目前的這件事,不知道二位作何打算?」

  鄭文龍道:「對於找建文皇帝的事,家叔只是做個樣子,絕不會認真的,隱龍莊的官方人物,兄弟負責叫他們撒手,至於江湖上的事,兄弟則愛莫能助了。」

  梅玉道:「好!我要求的也只是如此,江湖上的事有廣源和四川兩家鏢局出頭,相信不難擺平下來。」

  鄭文龍道:「兄弟還可以盡點力,叫那些人把鏢貨送還隱龍莊,至於如何向隱龍莊要回來,則是鏢局的事了。」

  「關於以後的事,我還沒見到大哥,無法作答覆……」

  蕭子期咳了一聲道:「學生此來還有一個任務,就是想在小侯口中得到一個確訊,王爺也好做準備。」

  梅玉道:「大哥不在這兒,我無法作何回報。」

  「學生知道,學生也不想知道建文皇帝在什麼地方,只要小侯給一個時間與地點,學生自往聽訊。」

  梅玉道:「那要等我把這趟鏢交差之後,才有空去見大哥,那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呢?」

  「那學生就先一步到九江去等候,小侯保完鏢後,總要回鏢局的,學生再來拜候。」

  「這也行,蕭先生準備住在哪兒?」

  「學生此行頗為機密,倒不是為防小侯,但有些人,學生還是避著點的好,所以學生也沒個准住處,還是學生來拜會小侯的好,反正小侯一回來,學生准知道。」

  梅玉道:「好!那我就快點把這件事辦完,去取得大哥的一個確信,我也不能一輩子老跟著他轉。」

  蕭子期點點頭,又道:「建文皇帝如果有意復起,王爺必然義不容辭地響應,如果他無意作大圖,則不妨到雲南來,王爺必盡全力以維護他的安全。」

  梅玉道:「這個我知道,王爺自己也向我提過了。」

  蕭子期歎道:「現在和當時的情況又不同了,那時只是鄭公公一個人負責在追,他可以打馬虎眼兒,現在谷王和李景隆向永樂討了這份差事,表現得很熱衷,司太極只是其中一股人而己,還有好幾批人,分佈南北,都是在找建文皇帝。

  「以前永樂只是下詔找建文,現在又下的詔令則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竟是生死不論了,所以建文皇帝的處境實在危險。

  梅玉有點負氣地道:「大內只要不鬆手,大哥躲到哪兒都是危險的。」

  蕭子期道:「這倒又不然,王爺與鄭大人取得協議後,雲南地區可以由鄭公公全權負責,別的人不敢在那邊明目張膽地搜索的。」

  鄭文龍道:「暗中也不行,王爺與家叔合作,保密的工作可以做到滴水不漏,別的系統下的人,只要敢踏進雲南一步,就是殺無赦!」

  「那王爺和鄭公公要擔很大的干係的?」

  鄭文龍一笑道:「王爺和家叔有這份擔待的,建文皇帝如果要想安安穩穩地度此餘生,雲南是最好的去處。」

  梅玉一點頭道:「好!我會把話轉告大哥的。。

  鄭文龍又道:「隱龍莊的事件希望小侯掀起江湖途徑放手去做,李景隆和谷王為擴展實力,有意向江湖伸手,隱龍莊只是個開始,小侯如果能夠把龍老兒壓下去,也等於是幫了家叔的一個忙。」

  梅玉一聲長歎,他知道鄭氏叔侄如此熱心地支持自己,也是有用意的,他們也在利用自己打擊異己。

  他十分討厭這種奪權爭勢的行為,但是沒有辦法,事情逼在身上,只有乖乖地受人利用了。

  他是從後門離開那家南貨店的,穿過座座院落,轉到另一條街上了,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安排的。

  他轉來轉去,經過了二十幾戶民房,直接穿堂人室,屋子裡都有人,那些人看見他如同未見,可知那都是沐王府的耳目細作。

  巴陵已非雲南轄地,僅只有一個縣城而已。

  沐王府卻沒有了百餘人的外圍組織,可知沐榮也不是簡單人物,但想想也難怪,他手掌重兵,坐鎮一方,必須要有那麼龐大的實力來保護自己的。

  梅玉感到自己的淺薄,自己也是公侯世家,而且父親手上一直有一支重兵,卻從來沒想到如何自保,無怪乎燕王一上台,就敢撤汝南侯的爵。

  看來父親也好,自己也好,都不適合在宦海中生存。

  回到四川鏢局,這裡卻進行得如火如荼,川中各大鏢局的主持人,都帶了旗下的好手趕到了。

  姚秀姑十分焦灼地等著他,知道他已經見過鄭文龍,而且沐王府也插了手。

  她才放下了心道:「這就好了,我們雖然有江湖朋友支持,但是要扯上跟官方作對,究竟不大好,能夠把官方撇出去,我們就可以放手行事了。」

  「大姐!照鄭文龍的說法,這件事似乎內情並不簡單,隱龍莊有意投靠谷王那一邊,劫我們的鏢,只是想邀功而已,而鄭氏叔侄,卻是利用我們去打擊對方。」

  姚秀姑點點頭道:「我知道,龍在田的兒子龍錦濤,現在直屬於李景隆節制了,所以龍在田才出死力去巴結那一方面。長江水寨方面的人,有幾個給我們暗通了消息,他們不想受官方網羅,表示了支持我們,我得到消息後十分為難,人家有官方勢力為後盾,我們卻全憑江湖人的組合去對抗,一定會吃虧,現在知道有鄭文龍和沐王府介入,至少可以對抗一下了。」

  「可是我們卻在受人的利用?」

  姚秀姑一歎道:「兄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世間有許多無可奈何的事,好在鄭和只是利用我們打擊一下對方而己,還沒有想要網羅我們,少不得也只有出次力了。」

  照梅玉的脾氣與性情,很想丟下一走,什麼都不管了,但是他卻無法這麼做,因為整個的麻煩都是從他引起的。

  但是也可以說由他那位大哥建文皇帝引起的。

  建文在位之日;他和皇帝兄弟相稱,情同手足,不知有多少人羨慕他,但是現在這麼多的麻煩,也是因此而起的,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呢?梅玉懶得去想這個問題了。

  他只作了一個決定,明天在拜山時,他要好好地表現一下,一鳴驚人,創下赫赫的盛名,然後就把這一輩子投在江湖上,遠遠地離開那個富貴權勢之場。

  所以他把剩下的時間,完全用在如何進行拜山之舉,姚秀姑似乎也是這個意思,在隱龍莊,她已經表明了梅玉是廣源鏢局的總鏢頭,這幾天介紹給鏢行同業時,也是如此稱呼。

  廣源是大鏢局,梅玉人既年輕英俊,又具有汝南侯世子的身份,談吐中節多才,氣概在溫文中又還帶著豪放,雖然大家還沒有見過他的身手,但梅玉已經是眾所矚目的人物了,邀來的群豪中頗不乏武林俠女,她們多半是跟著父兄前來的,對這個英俊的青年具有好感的也大有人在。

  終於到了約定的日期,一大早,大家就浩浩蕩蕩地湧向了隱龍莊,四川鏢局到隱龍莊上,約莫是二十里。

  拜山的行列自然是騎著馬去的,近百頭駿馬組成的行列已經驚人了,何況十幾家鏢局每家都帶了鏢旗,五顏六色,隨風飄著,壯觀之至。

  但他們到達隱龍莊前時,才發現他們的氣派更大,遠在莊門三里外,就開始布下了儀仗行列,黑巾黑褲,白紐扣胸短靠。

  黑巾包頭的大漢們,雙雙對立,每隔半丈就一對,每人的左手執著龍在田昔日在江湖上的黑龍旗,右手執著明晃晃的大刀.威風凜凜。

  梅玉一馬當先居中,右邊是姚秀姑,左邊是四川鏢局的巴川義。

  梅玉低聲道:「大姐!看樣子龍老兒是準備硬幹了。」

  姚秀姑一笑道:「我們大張旗鼓地廣散武林帖,他自然不能太示弱,人家畢竟也幹過長江水道的總瓢把子。,』「現任長江總寨主作何表示?」

  「水龍神高猛私底下向我遞過招呼了,是支持我們的,但是在輩分上他低了龍在田一輩,道義上不能不做做樣子聲援龍老兒一下,所以兄弟,你回頭在言語上一定要把握住,把水道和隱龍莊分開,別牽扯在一起。」

  梅玉道:「這個小弟自有分寸。」

  將近莊門時,儀仗隊更密了,將近有四五百人,密密地排成兩列,手執大刀,中間只空出了半丈的道路。

  列馬經過時,莊中已擊起了迎賓的號角聲和鼓聲,兩邊的大刀手高舉著大刀,口中發出了喝喝的喊聲,而且不斷地抖動著大刀,發出了霍霍的聲響。

  膽子小一點的人,都有心驚膽戰的感覺,梅玉卻十分沉穩,徐徐策馬前進,連看都不看一眼。

  巴山義微顫著聲音道:「我還是十年前參與過一次拜山的大典,規模比這次小多了,饒是如此,我還有點心驚肉跳,梅老弟倒是沉著得很。」

  梅玉一笑道:「小弟有幸,在南京時參加過幾次禁軍校閱大典,倒是司空見慣了。」

  「聲勢比這次如何?」

  「壯盛多了,大了幾十倍也不止,禁軍一次校閱,至少都在十萬人以上,這兒是不能比的。」

  巴山義輕歎道:「官家的聲勢,自然不是江湖人能比的,梅老弟,你見過世面,回頭要靠你撐大梁了,我們這些江湖客雖然江湖閱歷多,卻沒見過大陣仗的……」

  這些江湖人的確洩氣,有些女孩子家驚呼出聲,有些人的馬匹受不住驚嚇,亂了起來了。

  還好!掌頭的梅玉穩得住,他慢慢地控馬前行,總算維護個隊形未亂。

  來到莊門前,三聲鑼響,四大飛龍一身錦裝,擁著個酷首銀琶的白袍老者出來,老龍王龍在田的氣勢果然不凡。

  不過梅玉也是見過大場面的。

  他見隱龍莊的人一直在高聲喝威,企圖以聲勢壓倒他,先是含笑不作答理,等了一陣後,對方似乎還沒有停止之意。

  他忽地掏了塊銀子,篤地一聲,丟在一名莊丁的面前。

  這個舉動十分輕蔑,龍在田忍不住了,舉手一揮,喝聲頓止,然後他怒聲道:「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賞他們買碗茶喝,叫他們閉上口而已,鬧市中唱蓮花落要錢的,耍的就是這一套,哪家不給錢,他們就賴在門口,一直不停地數下去,直等達到目的為止,我們是拜山的,沒精神跟小人斗閒氣……」

  龍在田氣得渾身亂抖,厲聲喝道:「姓梅的,你見過世面沒有?」

  梅玉冷冷地道:「在下年事雖輕,卻有幸參加過京師十幾次檢閱大典,場面比這兒大幾十倍呢!」

  龍在田冷笑道:「原來你見過場面,就該知道陣前喝威,乃是一種迎賓禮節,這是抬舉你們,你卻做出如此輕浮的舉動,是不是瞧不起我隱龍莊?」

  梅玉哈哈大笑道:「老當家說得好極了,既是禮節便該明白禮必須有節制,喝威迎賓是很隆重的禮儀,更應該有節制。

  「主人一出場,便該立刻停止,在下見老當家出來了半天,貴屬下仍是喧嘩不止,這哪裡還是儀仗隊,分明是一群恃強惡化的無賴漢!」

  龍在田被他堵住了嘴,氣得渾身亂顫,怒聲喝道:「梅小兒,你欺人太甚!」

  梅玉淡淡地道:「龍老當家的,我們是循禮拜山來的,隱龍莊懂規矩的,就該按禮數接待,不懂規矩,也該去向同道間請教一下,換個懂規矩的來,我想偌大一個水道綠林群中,總該有個懂規矩的人。」

  龍在田指著梅玉吼道:「小畜生,你滾下馬來,老夫活劈了你。」

  梅玉理都不理他,只是朗聲道:「有請長江水寨現任總瓢把子水龍神高猛,高大當家的一會。」

  一條軒長的漢子越眾而出道:「梅總漂頭有何見教?」

  梅玉下了馬,雙手一揖道:「梅玉因為隱龍莊尚屬水道一脈,所以才循禮拜山,若是像龍老當家的這種行事,梅玉就不敢領教了。」

  高猛看了龍在田一眼,道:「龍大哥多年未曾理事,禮儀未免生疏,請總漂頭原諒一二。」

  龍在田一聽高猛公開的批評他了,面子上更下不來,沉聲道:「高賢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事前我已經說過了,梅小候是世爵出身,大場面不知道見過多少,我們的排場不熟,最好別擺出來惹人笑話,你偏不肯啊,惹了一場大笑話,你丟人丟得不夠,還要在那兒繼續吵鬧不停,我若是再不出來說句話,今後整個長江水道就不必再混了。」

  龍在田沒想到高猛會如此不留面子地指責他的,一時呆住了,半晌才道:「他欺人大甚了。」

  高猛道:「這可是大哥自找的,人家可沒有失禮,依然一口一個老當家的,但大哥自己呢?客人還沒有進門,你已經罵開了,一副強盜嘴臉。」

  龍在田的面子上更卞不來,大聲道:「我們本來就是強盜,還要什麼好嘴臉?」

  高猛一沉臉道:「大哥,長江水寨可不承認這兩個字,我們有組織的水上聯盟,可不是剪徑打劫的小毛賊,你自己不顧身份,可別把大家都扯上。」

  龍在田怒道:「好!撇開長江水寨,』我隱龍莊的擔子自己來挑。」

  高猛冷笑道:「好!這可是龍大哥自己說的!」

  他後退了兩步,高聲道:「凡是長江水寨所屬弟兄,今天一律退出莊外,若有一個不遵,以違反盟規論處。」

  他說完之後,領先向外走去,龍在田呆住了。

  四大飛龍中的九指神龍於三,跟高猛的交情頗深,忙上前拉住他道:「高大哥!這是何苦呢,龍大哥性子急了一點……」

  高猛冷冷地道:「於兄,你是親耳聽見的,是龍在田要撇開長江水寨的,他生了個好兒子,巴結上了六扇門,可以把眼睛長在頭上,我們卻是憑本事混飯吃,犯不著也跟他一起巴結官家去。」

  於三道:「高大哥,這是什麼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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