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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司馬紫煙]南疆飛龍記[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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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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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2:12:42 |只看該作者
  高猛道:「什麼話,他的兒子龍錦濤以錦衣衛副指揮使向我擺下的官話,那小於現在抖起來了,先還客氣地叫一聲高叔叔.爾後就指著我的鼻子叫高猛了,難道我們長江水寨,還要舔官的屁股才能安身不成,老子偏不吃他這一套,今天來支援隱龍莊,我們為的是江湖義氣。」

  於三忙道:「錦濤那孩子不懂事,老叔們不必跟他計較,高大哥既為義氣,就該成全到底!」

  高猛沉聲道:「義氣要顧,綠林道的尊嚴尤需維持,龍老兒自己不懂場面,我出來接下去,他反而找我計較了。」

  於三苦笑道:「那是龍大哥太急了一點。」

  高猛道:「於兄,話不是這麼說,龍老兒收了山,兄弟可還是主持著長江水道,我們要混下去就不能亂規矩,今天我只帶人離開,已經是很給面子了,否則隱龍莊劫了!」源的鏢,是在水寨的地段上下手,我們也該問的。」

  話說到這個程度,於三也無法再強求了,高猛走了出去,隱龍莊中的人也走掉了,連那些叱喝助威的莊丁們都跑掉了。

  整個隱龍莊一下子變得零零落落,十分難看。

  龍在田明知道這是高猛藉故扯後腿,卻也沒辦法,誰叫自己一時不慎,叫人逮住了把柄呢?連聲喊威,原是想給各鏢局一個下馬威的,因為廣源漂局和四川鏢局聯合了所有的德局,大張旗鼓而來,聲勢很盛,自己想來個先聲奪人的,誰知道不明禮節,求榮反辱,反叫梅玉倒打一耙。

  長江水寨抽走了九成的人手,憑自己現有的一點人手是無法跟所有的德局作對的,但又不甘心把鏢貨就此奉還給人家。

  他只有硬著頭皮道:「姓梅的,現在是我們兩道的事了,你劃下道兒來,老夫總接著的!」

  梅玉淡淡地道:「廣源的鏢是你劫了?」

  「不錯!是老夫叫人留下來的,你有本事要回去!」

  梅玉道:「你承認就好,我要你立刻送出來。」

  「沒這麼簡單,你有種就自己進去拿。」

  梅玉哈哈一笑道:「如果是長江水寨劫了鏢,梅某自然照江湖規矩行事,現在只是你私人的行為,梅某就犯不著了,你不肯交還沒關係,梅某找本地官府報案去,責成在他們身上向你要贓追人。」

  「什麼?你要報官,假手官府來了斷這件事?」

  「不錯!你是道上的人物,梅某按江湖規矩行事,現在你是官方的代表,梅某也按官方的手續辦事。」

  龍在田氣極怒笑道:「老夫倒要看看哪家衙門敢來!」

  「龍老,你兒子是錦衣衛副指揮使,不該做這種糊塗事的,現在我就回去按正式失盜手續報案,你就在家等著吧,看看令郎是否能一手遮天?」

  說完,回頭向那些鏢局的同業道:「謝謝各位熱心支持,現在案子已經轉為普通劫盜案了,不敢再麻煩各位。」

  四川鏢局的巴山義道:「梅總鏢頭,這不太好吧!」

  梅玉一笑道:「我也知道這不太好,但隱龍莊有錦衣衛撐腰,民不與官鬥,我們如果憑武力去奪鏢,殺傷了人命,錦衣衛就可以用暴民的名義來抓我們,梅某不會上這個當,我跟他們打官司去。」

  給他這樣一說,巴山義也沒有異議了。

  龍在田更是全身亂抖,但是高猛把他的兒子龍錦濤的身份叫開了,他再否認也沒有用,只有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走了。

  來到巴縣縣城,廣源又設宴款待了前來支援的鏢局同業,席間談論拜山的事,大家對梅玉的機智與應對,交相讚美,今天的事換了第二個人,都無法如此結束的。

  但是梅玉卻在心中暗歎,今天的事只是機緣湊巧,他相信還是鄭文龍跟高猛有了協議,才會使他中途抽手的,否則還不知要如何了結呢!真正厲害的是鄭文龍和冰王府。

  席未終,隱龍莊的四大飛龍帶人抬來了全部的鏢貨,於三向梅玉冷冷地道:「小侯,閣下實在厲害,隱龍莊向你認輸,鏢貨奉還,不過在下也要勸你一句話,江湖路不可走絕,闖江湖不是你這樣子闖法的。」

  梅玉不吃這一套,也冷冷地回敬道:「敝人也有一句話奉勸龍老爺子,他在江湖上的聲望何等清高,實在犯不著為兒女做馬牛,替官家當走狗去,毀了一生清譽不說,還要把別人拖下水去。」

  於三怒哼一聲,回頭就走,跟他同來的林猛卻長歎道:「小侯,龍老大氣得躺下了,他只是一時糊塗,不過他的兒子龍錦濤不服氣,還要鬥鬥你。」

  「我不在乎,他有官有職,我只是個江湖人,光腳不怕穿鞋的,我只是不想得罪江湖朋友,卻不怕官中人,倒是對你們四位,我一向敬重,希望不會有敵對的時候。」

  林猛又歎了口氣,無言而去,這個漢子似乎有著什麼難言之隱。

  這一次的拜山之會是絕對成功的。

  梅玉未曾用過一招一式,卻逼得隱龍莊退還了失鏢,因此作成了他的赫赫盛名,把他渲染成一個絕世的英雄了。

  這一趟鏢順利地保到了南京,交割了鏢貨後,他還應酬了幾天,有些是昔日的故舊,有些是鏢行的同業,以前搭不上關係,現在則來爭相接納了。

  他家的汝南侯府,也還在維持著門面,他的母舅替他在那兒照應的,他的妹妹也還住在家裡,比起方天傑的家中,算是幸運多了。

  他的父親汝南侯梅殷則已被解到燕京去了,那兒已成摩擦都,刑部的天牢也設在那兒。

  據說沒受苦,而且還頗受優待,一人一間乾淨的牢房之外,還有一個自家的老僕侍候著,一些舊日的同僚,仍在新朝任職的,都可以去探望。

  這些優遇並不是永樂帝對汝南侯特別重視,他的兵權已解,雖有些門生故舊,都是些不足輕重的,所以能如此地受到優待,完全是因為有好兒子的原故。

  但也因為他是梅玉的父親,所以未能獲得自由,否則早就該釋放了,有好幾個被削了爵的公侯都已放了回家,梅殷卻仍然被羈大牢。

  建文帝下落未獲之前,梅玉始終是個重要的關鍵人物,所以汝南侯也跟著倒霉。

  梅玉見到了妹妹梅琳,知道了父親的情形後,不禁有啼笑皆非之感。

  梅琳曾經哭著對他道:「哥哥,別人都說你跟建文皇帝在一起,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你不是在說孩子話嗎?我在外面保鏢,怎麼可能跟他在一起?」

  「但是你至少知道他的下落?」

  「我不知道。」

  「哥哥!我曉得你就是知道也不會告訴我的,我也不想追問你,但你一定得跟他作個了結,你跟他去勤王也好,把他交出來也好,那都是你的志向,我不會要求你做什麼或影響你,但我們可以過一下安定的生活。」

  「你的生活不安定嗎?」

  「整天都有人在監視著,我連洗個澡都提心吊膽的,我雖關緊了門窗,但屋上還趴著人。」

  「你怎麼知道的?」

  「我是聽見的,而且一次我坐在澡盆中,屋上掉下一塊灰泥來,灑了我一頭灰。」

  梅玉的臉上湧起了怒色,但最後歎了口氣道:「忍耐點吧,那些人目前雖然懷疑我,但是跟久了,跟不出個名堂來,他們就會放棄的。」

  「我實在忍不下去了,自從上次發現有人後,我嚇得一個月沒再洗澡,我都快瘋了。」

  梅玉模摸梅琳的頭髮,歎了口氣道:「你放心好了,我會找人理論的,以後不會有人盯著你了。」

  梅琳只是垂淚,梅玉大聲道:「我說過的話一定算數,以後再有人陰魂不散地纏著你,我就放開手來,宰幾個人給他們看看,實在欺人太甚了。」

  說完,他氣沖沖地出門而去,在街上,幾乎隨時隨地都有人跟著他。

  雖然那些人跟得很技巧,但是他有心要找他們,輕而易舉地就發現了。

  不動聲色,他鱉進了一條冷巷,悄悄地躲進了一家門後,沒多久,果然有個漢子鬼頭鬼腦地過來了。

  梅玉等他走到面前,突然現身出來,一把抓住了衣服厲聲道:「朋友,你跟在我後面幹什麼?」

  「公子!我沒有,我是來找人的。」

  梅玉手中多了一把巴首,抵在他的額下道:「你再說一句假話,我就一刀宰了你,說!你是哪個部門的?」

  那傢伙還得再辯,可是梅玉的巴首已經刺破了他的額皮,而且還讓他看見鮮紅的血滴下來。

  那傢伙嚇得面無人色,結結巴巴地道:「小的是錦衣衛的便衣探目。」

  「我想也是你們這批牛鬼蛇神,你放心,我知道你是奉命跟蹤我,我不難為你,但是你必須告訴我,鄭文龍在什麼地方?」

  「這個小的可不知道。」

  「你再說一句不知道,就是活得不耐煩了!」

  刀子又壓進一點,疼痛的感覺和死亡的威脅,使他終於說了實話:「在江寧府衙,就是從前的京北呀!」

  「我知道地方,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叫錢有為!」

  梅五伸手在他腰間一摸,摸到一塊腰牌,看看上面的名字倒是沒錯,仍冷笑道:「好!我找鄭文龍說話去,你自己上那兒去領回腰牌去。」

  「小侯!小的是龍副指揮使派的,鄭大人不知道。」

  「那是你們的事,我只找你們的頭兒。」.他把人趕走了,一腳直闖府衙門,這個地方他很熟,以前他在金陵是出了名的惹禍精,一天到晚跑江寧府,不但要解釋自己的事,也要保釋一些他的朋友,弄得全衙門的人見了他來就頭大。

  現在也還是一樣,那個捕頭兒看見他就想躲,梅小侯現在是江湖名人,他更惹不起了,而這位魔王是夜貓子進宅,來了準沒好事。

  梅玉的眼睛尖,看見了他,老遠就叫道:「王頭兒,你別躲,現在我不是汝南侯世子,你也不用伯我了。」

  王頭兒迎上去賠笑道:「小侯,您別開玩笑了,老侯爺或許不是侯爺了,您這小侯卻仍是小侯,何況您又是聞名天下的大鏢頭,小的更不敢冒犯您了。」

  「那好,我有點事情麻煩你,我要找錦衣衛鄭大人,你去安排一下,讓我們好說話。」

  王頭兒的臉色一變。

  梅玉沉聲道:「王頭兒,我要是上門裡公開地找,也能見得著,只是你的麻煩更大,誰叫你告訴我他在這兒的?」

  王頭兒臉都嚇白了,連連作揖道:「小侯,您做做好事,小的幾時告訴過您……」

  「反正我知道他在這兒,你不給我安排,我就栽在你的頭上,你放心,我找鄭文龍有重要的事要商量,我只是不想讓每個人都知道而已!」

  王頭兒無可奈何地進去,不一會兒出來了,遞給他一張字條,上面只有五個字——福盛南貨店。

  在巴縣梅玉也進過一家南貨店,知道是沐王府的耳目總機關,沒想到他們在金陵也有分店,看來沐王府的確不簡單。

  福盛南貨店在貢院街上,倒是距離不遠,梅玉信步逛了去,進了門口,果然有人把他接了進去。

  鄭文龍在裡面等他,見了他立刻拱手道:「小侯別來無恙,巴縣對隱龍莊一仗,小侯勝得可實在漂亮。」

  梅玉道:「那可不能叫打仗,未動一刀一劍。」、「不戰而屈人之兵,是為上策。」

  「那還是沾你的光,若非你們暗中施壓力,把高猛擠得在中途撒手,事情不會那麼順利。」

  鄭文龍笑道:「那可是沒有的事,高猛是下官的好朋友,下官只不過給了他一點支持保證,保證不叫龍錦濤倚仗官方的力量去壓他,是他自己受不了龍錦濤的氣焰,再者,也想交小侯這個朋友,才出全力幫忙的。」

  梅玉道:「你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結交江湖人,不怕犯大明律條嗎?」

  「家叔擔任的工作,必須要跟江湖人打交道的,這倒沒多大關係,谷王和李景隆把龍錦濤捧上副指揮使的位子,目的也是在拉攏江湖人而已。」

  「鄭大人,你一直在跟著我!」

  「小侯言重,我可沒這麼討人嫌,是龍錦濤跟司太極一直跟著你,下官則是跟著他們,以便在必要時相助一二。」

  他看梅玉有不相信之意,輕歎道:「其實下官和家叔都已經跟遜皇帝照過面了,小侯應該相信我們對遜皇帝的一片心意,不該懷疑下官的,而且凡事跟下官多合作,對小侯和遜皇帝都只有好處。」

  梅玉知道他這番話倒是出於誠意,也歎了口氣,把妹妹梅琳所受的委屈說了,鄭文龍道:「這太過分了。小侯,府上要受點監視是必然的,因為下官知道小侯跟家裡不會有太多聯繫的,所以沒去管他們。小侯放心好了,下官一定會叫人注意這件事,不讓府上有太多的打擾,至於有些地方,則要府上略受委屈,那是難免的,下官也得做做樣子,免得被人家告我一狀,說我辦事不力。」

  梅玉知道他在公事上必須有個交代,倒是無法苛求,只有向他謝了。

  鄭文龍又道:「小侯還是勸勸遜皇帝,躲到雲南去吧,在那兒才有真正的安全,否則下官也不能一直照應他。」

  「我知道,但我一直不敢去見大哥,惟恐把人帶了去,我到哪兒,身後總有一批討厭蟲。」

  鄭文龍苦笑道:「這個下官也無能為力,因為人家也是奉了上諭,不過下官想以小侯的機智,必能克服這一點的,下官也會盡最大的努力協助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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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2:12:5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金蟬脫殼


  離開了雜貨店,梅玉的心情十分沉重,望著背後熙攘的人群,他更有著說不出來的厭煩,因為他不知道這些人中,哪一個是跟蹤者,他們陰魂不散地跟在後面,如同附骨之蛆,不知要用什麼方法擺脫。

  照他的性子,真想抽出劍來,對後面的人大殺大砍一陣,他相信十個人中,至少有兩個人是錦衣衛中人,但是還有八個人卻是無辜的,梅玉不是瘋子,濫殺無辜的事到底還做不出來。

  不過他也知道必須要擺脫這些人,單獨去見到建文皇帝,問明一下意向。

  其實他知道這一問是多餘的,建文帝的意向很明白了,他不會再起來召集勤王之師的了。

  燕王已經登基,聲勢浩大,席捲了半壁以上的江山,勤王未必無望,但將經過一番血戰苦拼,軍士死傷逾萬不說,無辜的百姓則更不知要牽連多少。

  以大哥那種悲天憫人的胸懷,他不會為了一已之私而造下這份殺孽的。

  梅玉在心目中還是敬佩大哥這種胸懷的。

  所以他認為必須見到大哥一談,取得決定後,把大哥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

  雖然,沐王和鄭和的意思都主張建文到雲南去,但是梅玉卻不贊成,他知道建文帝也不會去的。

  到雲南也許會安全一點,但不是永久之計,那會使沐王府和燕王府永處於敵對的狀態中。

  永樂帝不會放心讓建文帝安身在雲南的,即使明裡不對雲南用兵,可是暗作和刺客將不斷地前往騷擾。

  最好的辦法是到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去。

  但什麼地方才能躲開官方的偵騎呢?梅玉一面走,一面在心中想著,打著算盤。

  他也很注意身後,故意在城中兜了幾個圈子,卻感到十分困擾,身後自然是有人跟著的,但每個人都很平凡,實在看不出是哪一個人有嫌疑。

  官方的密探都有一股氣勢,那是對一般老百姓所生出來的官勢。

  雖然他們穿著平民的衣服,但是若被人碰一下,或是有人走近身邊,他們都會鼓起眼睛瞪對方一下,這樣子很容易地就被人認了出來。

  以前,梅玉總是能找到一兩個這樣的人,這一次他卻困惑了,對方這次好像特別高明,選了一批不受人注意的人。

  而且還採用了分批追蹤的方法,每個人跟在他身後,不會超過五里路,所以他不斷地注意每一個人,卻沒有發現一個人是緊盯著他不放的。

  先前,他對這個發現還十分困惑,最後他靈機一動,不禁笑了。

  他想到一個擺脫跟蹤的方法了。

  「平凡」,這是對方給他的靈感。

  他之所以無法擺脫跟蹤,就是因為他特殊了,除了他顯赫的身份外,還有他這一副俊偉的外形與超人的氣度。

  不管到什麼地方,他都是受人注意的目標,但如果他變成一個十分平凡的人,相信就沒人注意了。

  有了這種構想之後,他回到了客棧,找到了姚秀姑密談了一陣,說出了他的計劃後,誠懇地道:「大姐!你是惟一能幫助我的人,雖然這會使你很受委屈……」

  姚秀姑也頗為激動地道:「兄弟!這是什麼話,從你來找到我開始,我已經決定不顧一切要幫助你了,天大的干係我都擔下來了,還說什麼委不委屈呢,只是你所選的身份有問題!」

  「有什麼問題,只有這種身份才能自由自在地走南闖北,不受注意。」

  「但是這種身份會受到很多悶氣,我怕你會忍不住。」

  梅玉笑道:「我的身份也是江湖人,小氣我可以受,過分的欺凌我也可以發作一下,要不然就不像江湖人了,我選這一行是因為我還有幾手拿得出的玩意兒,要是幹別的,我什麼都不會。」

  姚秀姑笑道:「哼幾首小調我還能巴結,因為我也學過一陣子,以前為了保一支暗鏢,我就是以一個歌妓的身份混過去的。」

  「那就太好了,大姐就先去準備,兩天後我追上來會合,然後就以梅三弄和粉菊花,這兩個身份闖江湖去。」

  姚秀姑帶著鏢隊先回九江去了。

  梅玉則留在家裡,跟妹妹多聚了幾天。

  鄭文龍大概施了點壓力,汝南侯府中較為清靜了,不再有不三不四的人在門口轉悠,也不會再有人悄悄地溜進宅子了。

  只是左鄰右舍多了幾個陌生人,有的是遠道來訪的親戚,有的是新認識的朋友。

  梅玉知道這些身份都是掩飾的,那些人住到附近的目的只有一個,監視。

  梅玉也不去理他們,他每天仍是出門訪舊,甚至於還到秦淮河畔,找那些相熟的船妓們,歡樂到中宵,梅小侯的鋒頭不減往昔,又多了一個總鏢頭的身份,他的朋友中也多了一批鏢客,交遊更廣了。

  這天早上,他忽然厭煩了酬酢,一個人騎馬出了水西門,說是要到清涼寺去找老和尚下棋。

  他也確實到了清涼寺,跟老和尚下了半天的棋,然後起身如廁,留下了半局殘棋。

  老和尚盡等不到他,最後有個小沙彌來告訴老和尚,說梅小侯家中有了急事,派人來找他,下山去了。

  山下的確有個人騎了馬來找梅小侯。

  那時梅小侯剛要進廁所,兩個人邊走邊談,進了茅房,沒多久,那個人出來,騎上馬又走了。

  梅玉卻也因此不見了蹤影。

  錦衣衛的確派人跟蹤梅玉到了清涼寺,他在裡面下棋,跟蹤的人化裝成了香客在寺中燒了香,任意地逛著。

  梅玉進茅房他還看見的,梅玉穿了件雪白的武生服,十分搶眼,卻沒有看見白色的人影離開。

  梅玉就這麼失蹤了。

  那個跟蹤的人沒有辦法,硬著頭皮把消息回報,司太極和龍錦濤得到了消息,忍不住暴跳如雷。

  鄭文龍剛好也在座,他們忍不住把責任推到鄭文龍的頭上,龍錦濤道:「在下早說這梅玉有問題,都是閣下說碰不得他,現在可好了……」

  鄭文龍淡淡地道:「龍副使出身江湖,有些地方不大熟,你這副指揮使雖是比本座低一級,可是要爬上這一級也並不太容易,司副座,你應該教他一點官場上的禮節。」

  司太極身子一抖,連忙道:「龍兄,對指揮使要稱大人或鈞座,自己要稱皓職或屬下,你這副使尚未論品敘銜,鄭大人卻是正二品,你想爬到那個地位,還有一段距離呢,稱呼上是絕不能錯的。」

  他因為龍錦濤一上來就爬到副指揮使的地位,跟他平行,心中正不舒服,逮到這個機會,忍不住便刮了他一頓。

  龍錦濤一驚,連忙道:「是!卑職無狀,鈞座恕罪!」

  鄭文龍一笑道:「副座客氣了,我不是個愛搭架子的人,但是龍副座剛進官場,卻把推拖的訣竅都學會了,不過在我們這個圈子裡用不上。

  「不准碰梅玉是家叔之命,你們有意見不妨再向上告去,找王爺向家叔說話去,梅玉失去蹤跡卻是各位的過失,各位還是趕緊去找到他為妙。」

  他的話十分的厲害,龍錦濤和司太極不敢再說什麼,只有答應了一聲,起身告辭而去了。

  鄭文龍這才發出一個微笑,他對梅玉能夠擺脫內廷密探追蹤一事,彷彿十分欣慰。

  梅玉失蹤了,大家都以為他離開了南京,偵騎四出,遍及四方去找他的下落了。

  但是在夫子廟,卻有個新來的歌妓掛牌獻唱,名叫粉菊花,歌喉很不錯,唱得珠潤玉圓。

  不過懂得的人卻知道粉菊花的歌不過平平而已,好的是她漢子梅三弄的那把胡琴,技臻化境,硬把粉菊花給帶上去的。

  夫婦二人在夫子廟掛牌不過三天,生意不好也不惡,每天茶棚子裡能賣個八成座兒。

  這天他們的運氣較好,居然賣了九成的座兒,前排整個被人包了,都是些挺胸腆肚的短打漢子。

  那是夫子廟的地頭蛇禿頭李七的手下弟兄,李七本人也敞著胸,露出了一片黑毛,坐在正中間。

  粉菊花唱了一半,她的漢子梅三弄托著個盤子下來收錢,他們在這茶棚中賣唱,每人十個銅子本錢是茶棚子的收入,而中途的分外打賞才是他們的收入。

  盤子遞到李七的面前,旁邊的一名漢子居然篤的一聲,丟下一錠五兩的銀子。

  這在他們開業三天,是最大的一筆收入,梅三弄呆了一呆,才欣喜地道:「多謝七爺厚賞。」

  李七笑道:「梅三弄!這可不是賞你老婆的臉,夫子廟是老子的地盤,老子來捧場,已經給足了面子了,天王老子也不敢要老子的沉錢。」

  「是!是!七爺賞臉,愚夫婦感激萬分。」

  「不必感激,這錠銀子是給你的。」

  那梅三弄似乎呆了一呆,最後才賠笑道:「在下實在當不起七爺的厚賞。」

  李七哈哈大笑道:「當得起!當得起!老夫在夫子廟混了這麼多年,過路賣唱的也不知見了多少,但是像你能把胡琴拉出花來的好手還不多見,你別客氣了,老子若是不表示一下;豈不讓你把南京的人都看扁了,認為咱們這兒沒一個識貨的了。」

  梅三弄有點受寵若驚地道:「七爺既是如此厚愛,在下只有愧領了。」

  李七笑道:「別客氣,這只是點小意思,我說梅三弄,你跑江湖也有不少年了吧?」

  梅三弄道:「是的,有十年了。,』「看你也不像個普通走江湖的?」

  梅三弄低下頭道:「在下也是書香子弟出身,只因為不學好,把一份家業敗掉了。」

  李七大笑道:「好漢不提當年勇,不過老子看得出你總是好人家出身,你的這把琴不是普通江湖人比得了的。」

  「在下以前受過焦三化老師父的指點。」

  「我說呢,焦三化號稱琴神,他的那把琴據說是世間無敵手,你能夠在他門下學琴,倒是不容易,聽說他的束價很貴,不是千金之子他不肯教的。」

  「在下學琴的時候,家裡還過得去。」

  「這就是了,梅三弄,別的不說了,你既然走了十年的江湖,當知道一點人情世故,這逢廟燒香,遇寺拜佛的道理,你該懂一點的。」

  梅三弄道:「是!是!在下初到此地時,就曾經到七爺府上去投帖了,恰好七爺不在家。」

  李七笑道:「老子聽人說過了,那時沒在意,不過你沒見著老子,並不就表示你的禮數盡到了。」

  梅三弄道:「是!是!在下過一天當再趕府拜候!」

  「那倒不必了,咱們在此地見著了,就無須多此一舉了,你明白這意思吧!」

  「是!是!在下理應孝敬的。」

  李七道:「你又沒弄懂了,老子若是要你的錢,又何必賞你十兩銀子,你該打聽打聽,我李七爺只有向人伸手的份兒,幾時給過別人銀子的。」

  「七爺厚愛,在下十分感激。」

  「你也不必感激,我說過,那是你該得的,焦三化已經過身了,他的琴藝也成了絕響,你能把他的技藝傳下來,值得那個價錢的。」

  梅三弄困惑地道:「在下實在不明白,七爺要在下如何表示敬意的?」

  李七笑道:「七爺有個規矩,對過路的朋友,只有兩種表示,一是要錢,一是要人,七爺聽你的琴好,自己掏錢給你,那就是表示只要接受第二種表示了。」

  梅三弄終於懂了,為難地乾笑道:「七爺開玩笑……」

  李七大笑道:「聽起來似乎開玩笑,多少跑過的戲班子裡那些坤伶,個個年輕漂亮,比你老婆強多了,七爺也沒沾過,你那老婆不過還過得去而已。」

  梅三弄道:「拙荊是個普通婦人。」

  李七道:「你明白你老婆不是天仙化人,七老子不是貪她的姿色就夠了,老子也不想妨礙你們的生意,今天的場子已經唱過了,叫她陪老子喝一夜的酒,明天上午原封不動的還給你,七老子保證不動她一根汗毛。」

  梅三弄苦著臉道:「拙荊不會喝酒。」

  「她是陪老子喝酒,老子又不要她喝酒,會不會喝有什麼關係,老子不能為你們壞了規矩,老子在桃葉渡口包下了一條船,叫你老婆跟老子走吧,明天早上你到桃葉渡口來接人吧!』,他說話不給人半分商量餘地。

  梅三弄歎口氣道:「七爺的意思是不叫愚夫婦在這兒混了,菊花,跟各位老爺們道個歉,咱們收場子轉碼頭好了。」

  李七將眼一瞪道:「梅三弄,你要走?」

  「愚夫婦不想走,可是七爺的規矩太大,愚夫婦實在無法遵守,只有換地方。」

  李七冷笑道:「你們唱了三天了,若不是照規矩孝敬一番,七爺以後還能在這兒混嗎?」

  茶棚子的執事也過來道:「梅三弄,七爺要你老婆去喝喝酒,也不會少了一塊肉,你不妨去打聽一下,那些過路的江湖班子,誰沒對七爺孝順過,你們只要讓七爺高興了,長日子不敢說,一個月之內,准保可以天天賣滿座。」

  梅三弄沉下臉道:「我姓梅的窮途末路,叫老婆拋頭露臉出來賣唱,已經夠沒出息了,我不能叫她再做這種事,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處,菊花兒,咱們走!」

  粉菊花嚇白了臉,收拾了一下東西,就想離開。

  李七也犯了性子,冷笑道:「七爺要留人,還沒人敢說個不字兒,來啊!兒郎們,給我把粉菊花請到船上去。」

  有兩個幫頭的漢子上前要拉人,但粉菊花敢有兩膀子力氣,居然拉她不住,李七哈哈大笑道:「看不出這小娘子還有兩下子,七爺最喜歡潑辣貨,非要擺平你不可。」

  他支開旁人,上前展開拳腳,只幾下子,一拳打在粉菊花的領下,將她打倒在地。

  梅三弄也忍不住了,上前跟李七動上了手,他的拳腳較粉菊花高明二點,跟李七交手了十幾招後,一腳把李七踢了個跟頭,跟著上前一拳,敲在李七的太陽穴上,把他打昏了過去。

  那些幫閒的漢子,見李七也被擊倒了,倒是不敢再逞蠻,上前扶起了李七,拋下了一堆狠話走了。

  茶棚的管事愁眉苦臉地道:「梅老師,你這下子亂子闖大了,李七是夫子廟的地頭蛇,他的人多勢眾,今天他們不知道你們夫婦會武功,所以空著手來的,日後他若是帶人拿傢伙前來,你抵敵得住嗎?」

  梅三弄苦著臉道:「秦二爺,你也看見了,我是不得已的……」

  秦二爺道:「現在不是談是非的時候,我只問一句,你們夫婦的功夫如何,架不架得住群毆?」

  梅三弄苦笑道:「我們只會一些粗淺的防身武功,今天打倒李七隻是僥倖,哪裡能跟這些忘命之徒拼勇賭狠。」

  秦二爺搓著手道:「那你們還是快溜吧,馬上離開南京,李七若是不把你們趕走,他在夫子廟就不能混了!」

  梅三弄連聲道:「是!是!我們立刻就走。」。.秦二爺道:「你們要走就趁快,下江是不能去的,鎮江府的過山龍李俊是李七的堂兄弟,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只有往上游跑,蕪湖的馬三江跟李七有梁子,到了那兒,你們趕緊去拜碼頭,說不定還能庇護你們一點。」

  梅三弄夫婦謝了他,趕緊地走了,到客棧裡結了賬,收拾了一下衣物,連夜搭上一條江船走了。

  夫子廟是多事之地,這個消息自然會傳到司太極等人的耳中。

  他們倒沒在意,因為梅三弄在夫子廟獻技已經三天了,而梅玉卻是昨天才失蹤的,以前一直在大內密探的監視中,兩個人扯不到一堆去。

  再者,那天動手的情形也有人目睹,李七是個混混,略通拳腳,卻不見得高明。梅三弄打倒了他,也是高明有限,梅玉是目下最有名的劍客,手下不至於如此稀鬆,最重要的一點,是梅玉心高氣傲,絕不肯自降身份到如此地步!他們自然也沒放鬆這兩個人,知道他跟那個女的同居一艙,睡一張床,便再無所懷疑了。

  梅玉雖是出身膏粱,倜儻風流,卻極重羽毛,秦淮紅粉,曲巷娼女,梅玉雖然都曾光顧,卻從不跟她們不三不四過,所以這個梅三弄絕不可能是梅玉。

  在船上,梅玉卻的確和姚秀姑共一張榻,兩個人也曾肌膚相親過,梅玉比這位老大姐還小六歲,內心裡對她是充滿了一片尊敬,由敬而生愛。

  梅玉是個很負責任的人,姚秀姑是個媳婦,當然也沒人禁止她改嫁,事實上兩個人經過了幾個月形跡不離的相處,情愫早生,只是缺少那種綺情而已。

  梅玉靠在姚秀姑的手臂上,低聲地道:「大姐,我感到很對不起你,惟有生死永不相負。」

  姚秀姑卻頗為理智地道:「兄弟,別說這種話,江湖兒女,談不上那些,我若要嫁人,便不會等到現在,目前是為了形勢必要,我們必須在一起。」

  梅玉急了道:「大姐!你怎麼這樣說,你知道我的心。,』「我知道,但我們不必談這些,未來歲月多艱,我們不必想太多,大姐是心甘情願把一切交給你,但是不想嫁給你……」

  梅玉正要開口,被姚秀姑用手掩住了道:「兄弟!人之相知貴在心,只要我們彼此有心,言語便是多餘的,我想我們大概是擺脫了偵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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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想也差不多了,船上雖然還有一二耳目,但不是重要的人物,人家沒把我們放在眼中,這都是大姐安排得好。」

  「那是李七配合得好,若非他受過你的大恩,他也不肯干的,這等於是砸他的招牌呢?」

  梅玉輕歎道:「我只不過幫了他一點小忙,說不上恩惠,最主要的是我看他這個人熱誠可交,訂下了交情而已。」

  「你以侯爵世子之尊,折節下交,這份知己之情就很難得了,無怪他肯捨命以報的。」

  梅玉一歎道:「草莽市井之中,頗不乏忠義可敬之士,我跟他的交情固然可貴,最重要的還是他對幫助大哥這件事很熱心。

  「我跟他談到這個計劃時,他說了——小侯,李七隻是一介匹夫而已,您提拔我,讓我能為皇帝盡點力,李七就是拿性命巴結上,也沒第二句話說。」

  「他是建文皇帝的忠貞子民嗎?」

  「那倒不是,他對哪一個人做皇帝都沒意見,只不過他是個小人物,覺得能夠在轟動天下的大事中插一腳,深感有榮焉,如此而已。」

  姚秀姑一歎道:「只可惜建文皇帝太謙遜了,他這一番出力,很可能默默無人得知的呢!」

  「他也說過了,他不望富貴,只望將來!」

  「將來也沒個著落呀!」

  「他所望的將來不是著落,只希望他日對兒孫輩談起生平時,有一點值得驕傲的事。」

  「他有兒子嗎?」

  「有一個,今年才十歲,他向我保證,十年之內,不向任何人提及這件事,在他兒子成人後,他一定要告訴兒子這件事。」

  「十年之後,若是建文帝毫無舉動,他說了出來,很可能會犯下滅門大罪的。」

  「人生一世,草長一秋,他求的只是那一點而已,只要能在兒子面前挺得起腰,他不在乎其他的。當然,他也懂得厲害的,有些話關起門在家裡說說而已。」

  姚秀姑輕輕一歎:「其實我們不必替他去擔心了,我們自己的處境比他危險上百倍都不止。」

  梅玉概然道:「我是為了大哥這個人,他認識我時,還是至尊天子,可是他卻沒有搭一點架子,以兄弟視我,就為了這一點,我也少不得拿一輩子巴結他了。」

  兩個人又陷入了一陣默然。

  岸上人聲吵雜,卻是已到蕪湖,他們略事收拾,就下岸而去,住了一間小客棧後,立刻去拜訪當地的土豪三角蛟馬三江。

  馬三江的地盤就在碼頭一帶,梅三弄奉上了二十兩銀子的見面禮,也說明了在金陵得罪了李七的經過。

  馬三江倒是很夠意思,收下了拜帖,退還了銀子,而且很客氣地道:「梅先生,你能把李七揍一頓,就是我姓馬的朋友了,你們在這兒做生意好了,兄弟敢擔保絕沒人敢動你們一根汗毛。」

  梅三弄也滿臉感激地道:「在下承夫子廟秦二爺的指點,特來求馬三爺庇護的,在下夫婦浪跡天涯,只求圖一個溫飽,若能小有所得,也只望能道下幾畝薄田,好回家過下半輩子。」

  馬三江連連地拍胸膛保證道:「沒問題!沒問題!」

  他說的沒問題,也只是沒人來搗蛋而已。

  梅三弄夫婦在碼頭邊上的茶棚子裡賣唱,生意卻不怎麼樣,粉菊花不過姿色尚可,年紀卻大了一點,唱的曲子也太高雅,一些俗下的人都不會唱,梅三弄的胡琴的確不錯,可是他們混的地段不對,碼頭上魚龍混雜,卻是粗人較多,聽來只是不錯,卻沒有什麼特別好的感覺。

  多虧馬三江盡力幫忙,每天多少還能混個幾兩銀子的,但他們預定唱一個月的期限卻只唱了二十天,梅三弄就去向馬三江告辭了。

  馬三江十分抱歉地道:「梅先生,實在對不起,蕪湖是個小地方,碼頭邊又是粗人多,對一些陽春白雪之音缺少一些欣賞的能力,城裡倒是有些大戶人家喝過墨水的,賢夫婦若是有興趣,兄弟可以推薦去參加一些堂會,也許收入會好一點?」

  梅三弄道:「不必了,多謝三爺照顧,在下落拓江湖,就是不習慣侍候人,那些有錢人也不如湖海中人熱誠可交,在下也不願意為了幾兩銀子去討人類落去。」

  馬三江倒也讀過幾本書,對梅三弄的耿介脾氣十分欣賞。

  他微笑地道:「梅先生說的是,前天還有個翰林府的管事來找兄弟,說他們家的三姨太聽了梅先生操琴,欣賞得不得了,要兄弟代為邀請先生到他們府中去獻技。」

  梅三弄道:「大府人家的姬妾更難侍候,在下不想賺這個銀子。」

  馬三江道:「那個三姨太原來就在碼頭窯子裡混的,被魯翰林那個老傢伙討了去,聽說並不安分,兄弟想梅先生這般高風亮節,絕不會受那種女子的邀請,所以兄弟就做主推辭了。」

  梅三弄感激地道:「得三爺如此賞識,在下感激萬分。」

  「梅先生以前是讀書人吧!」

  「慚愧!慚愧,識得幾個字,偏又沒長性,練得幾天拳腳,卻又不成玩意,只落得湖海飄零!」

  「其實真要是弄得一點功名,哪有先生如此逍遙!」

  馬三江十分喜歡他,還送了他四十兩程儀,算是對江湖朋友的照顧,夫婦兩人千恩萬謝而去。

  大內的密探總算對這兩個人放棄了追索,馬三江不是個人物,梅三弄居然跟他稱兄道弟,交成莫逆,尤其是收下了四十兩銀子,竟是感激涕零之狀,梅小侯不會如此沒出息的。

  所以他們夫婦兩人倒是很自由地一路上賣唱下來,直到了九江,過南昌,一直上了廬山。

  本來這是很不合理的行程,一對賣唱的夫婦,不應該有遊山玩水的閒情的,但是他們身後沒有人盯著了,所以也沒驚動人。

  在一個很偏僻的山腳裡,有一座苦因寺,廟很小,是姚氏的家廟,廟裡有七八個和尚,是廣源鏢局裡那些年老的鏢客們,退出江湖後,息隱此間。

  他們都是些老光棍,把一生都獻給了鏢局,晚年圖個清靜,就在廟裡出了家,念不唸經隨各人高興,閒下無事種種花,拔拔草,打打拳,打發時間而已。

  廟對外是不開放的,也不讓遊客隨喜燒香,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廬山是靈山勝境,也沒有什麼歹徒強梁,是個清靜的世界。

  姚秀姑就是把人送到此地來暫避,所以儘管外面偵騎四布,卻始終沒找到此地來。

  兩個人乍一進門,寺中人還不認識他們,阻攔問訊,姚秀姑脫下了青布包頭,露出了一頭秀髮,也恢復了本來的面目,笑著道:「胡大叔,你不認識秀姑了?」

  這個老僧本名胡大空,是廣源的老鏢師,現在法名就叫大空,算是廟中的住持。

  他認了半天,才訝然地道:「秀姑,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了,莫非德局裡出了事情?」

  「漂局很好,有事也不敢來打擾大叔的清靜,侄女兒是來探人的,那位方公子和三個出家人還在嗎?」

  大空道:「在!他們都在後寺。」

  「沒有人來找過他們吧?」

  大空道:「沒有,寺裡的人對外不來往,根本沒人知道他們住在這兒。」

  「這就好,他們還住得慣吧!」

  大空道:「除了那個叫應文的年輕和尚外,其他的人都顯得不耐煩。秀姑!這是批什麼人?」

  大叔沒問他們嗎?」

  「我只提過一次,可是他們支支吾吾的,我想總有不便之處,所以沒有再問。」

  姚秀姑一笑道:「大叔既已遠離塵世,何必還打聽這些世俗之事呢?」

  大空道:「說的是,我也只是隨口問問,你們就到後寺去吧,我關照別的人一聲,不到後寺去打擾你們。」

  由一條側廊直通後寺,只有一片院落,三間草堂,蓋在老松樹下。

  有一方大石,平滑如鏡,石上刻了棋盤,曾為皇帝的應文和方天傑對坐下棋,應能和應賢則站在一旁觀棋。

  梅玉看見建文帝瘦了不少,昔日的豐潤都已消失,鬍子長長的,居然有一些花白,不像從前的赫赫威儀,也不像個三十多歲的人,心中一酸,跪在地下,哽咽著道:「大哥,不肖的兄弟回來了,勞大哥久候,兄弟罪該萬死!」

  大家這才看到地下跪著的人,倒是先認出了姚秀姑,但梅玉卻完全變了個樣子。

  方天傑首先跳起來道:「二哥!是你嗎?你怎麼變了個人,一點都看不出來了?」

  梅玉道:「我用了易容藥,否則難以躲過大內偵騎。」

  方天傑拉著他起來道:「來了就好,你一去幾個月,可沒把人急死,雲南的情形如何,見到沐英沒有?」

  建文帝卻道:「二弟,辛苦了!我想你一定吃了不少的苦,我們進去慢慢地說。」

  三間草堂,一間作了聚談用餐的地方,建文帝和方天傑住了一間,應能和應賢住了一間。

  梅玉見桌上還有些殘存未用的乾菜肉鬆,旁邊居然還有爐鍋等物,笑著道:「你們居然還自己煮炊?」

  建文帝笑笑道:「我倒是吃得慣素淡,可是他們三位卻不行,好在三弟是俗家人,山上打些獵物,溪中釣些魚蝦倒也不會驚世駭俗,寺中幾位師父有時也到後面來打頓牙祭,日子倒也容易打發。」

  梅玉道:「只是各位都沒下過廚的,懂得料理嗎?」

  建文帝道:「本來是大空老師父親自來幫我們料理的,老是麻煩人也不好意思。」

  姚秀姑道:「這倒沒關係,他是我老叔,人最隨和,招待我的朋友,不會嫌麻煩的。」

  建文帝一笑道:「話雖如此說,但我們自己也該學著做做,四個人中,以我的成就最好,因為我興趣最高,所以後來幾天,都是我做菜。」

  梅玉心頭一酸道:「怎麼能叫大哥做這些事?」

  方天傑叫道:「二哥,你別怪我們,是大哥搶著做的,還把我們都趕到一邊去,小弟可不敢跟大哥爭。」

  建文帝笑道:「是不能怪他們,我自己喜歡做,長日無所事事,總要找點事情做做,還好這山寺少人來,和尚吃葷也沒人管。二弟,別說廢話了,還是你說說在外的經過吧,你一去幾個月,一定是發生了很多事?」

  四對眼睛都盯著梅玉,只有應文的那對眼睛中充滿了平淡,與其他三人迫切的期望不同。

  梅玉掏出了沐榮的密函,雙手遞給建文帝,他接過後看了一遍,點點頭道:「老王爺過世了,我很難過,沐榮能做此等表示,已經很不容易了。」

  冰英的去世對另外三個人是一項重大的打擊,沐英是絕對支持建文帝的,他是太祖死時托孤大臣的首樞。他去世後,世子沐榮是否還會忠心支持建文皇帝,大家就很難判斷了。

  應賢迫不及待地接過信函來,應能和方天傑也湊上去看了一遍,方天傑首先開心地笑道:「還好,世子總算沒改變立場,大可!看來還有希望。」

  應賢卻不滿地道:「沐榮太滑頭了,他怎麼能要陛下表示意見呢,這應該是他自己先作決定的。」

  梅玉道:「他是個守本分的人,像這件事自然不能寫詳細,他告訴過我,雲南一地,自保有餘,勤王則不足,所以要問問大哥,除了雲南之外,還能夠號召多少地方及軍力的支持,這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一旦舉事勤王,就要正式與燕王作對了,他要把雙方的實力作一個正確的估計。」

  應能道:「只要他登高一呼,自然會有天下響應。」

  建文帝一歎道:「應能!你這是一廂情願的想法,我若是如此得人心,燕王就不可能打到南京來。」

  應能低頭不語了,建文帝道:「二弟!你從外面回來,情況比我們熟悉,你認為勤王舉事,有多少希望?」

  梅玉沉吟了片刻道:「大哥!小弟就直言無隱了,小弟以為只有兩分成算,最多不超過三分。」

  應賢失望地道:「只得這一點?」

  梅玉道:「這還是最樂觀的估計,因為我這次去雲南,行程數千,幾乎是走了半壁江山,在一般人心中,都認為朝中換了皇帝而沒換朝代,這只是皇家的家務之爭,與他們不關痛癢。」

  「這是正統的問題!」

  ,梅玉也有點火了道:「只是你們這些做大臣的才分得出正統與非正統,但一般百姓心中,只知道皇帝也姓朱,也是太祖的子孫,楊大人,你別跟我抬這個槓,你該瞭解到事實。」

  應賢道:「小侯以為勤王是無望了?」

  梅玉一歎道:「沐榮跟我談得很徹底,若有天下二分之一的兵馬擁護,事情可望有成,否則就只有靜待機會,但他提出一個保證,大哥到雲南去,絕對無人加害。」

  應賢道:「到雲南去做什麼?」

  「成立一個小朝廷,密遣志士,遊說天下兵馬統帥,號召他們擁戴勤王。」

  應賢道:「這可能嗎?」

  「這個小朝廷不是公開的,沐王會撥一批伕役侍候,大哥可以過從前一樣的生活,卻不能坐朝理事,除了宮中的侍候人之外,也不會有文武百官。」

  「這還算什麼朝廷?」

  梅玉道:「這當然不能稱朝廷,燕子也不允許另一個朝廷成立的,所以列位大人也不能像從前那樣坐享高官厚祿了!」

  應能道:「那我們做什麼?』』「陪伴皇帝,籌劃一些號召勤王義軍的事宜,找你們能說動的親朋故舊,秘密緻緘,相約舉事。」

  應賢道:「我們沒這個本事,也沒這種關係。」

  梅玉沉聲道:「那二位大人在勤王大業中能做什麼?」

  一句話把兩個人問住了。

  他們是文臣,卻又不是謀士,也沒那種安邦之才,應賢頓了一頓才道:「身為人臣,只有一片忠心。」

  梅玉輕歎一聲道:「可是現在大哥所要的人,不僅是忠心而已。」

  應賢和應能又不說話了,神情有點難堪。

  最後還是應文自己道:「我知道自己的才具不會比家叔好,他做皇帝比我合適,所以我已經不想再爭了,而且勤王發師,難免征戰,更非我所願。」

  應賢急了道:「陛下應天命,乃太祖嫡系!」

  應文搖頭道:「這是你們的想法,不是我的想法……」

  「陛下這不是辜負了太祖皇帝的一片托付?」

  應文苦笑道:「這身袈裟和這紙度碟,也是太祖所賜。」

  應賢忙道:「那是先皇為陛下所備應急避難所用。」

  應文道:「喬飾身份有很多方法,為什麼偏要選上出家人呢,可見太祖早有深意。」

  他頓了一頓,又帶點自嘲地道:「太祖遺下兩重使命,叫我做皇帝,我未能做好,只好遵重他老人家第二個遺囑,好好做一個出家人,先太祖幼年也曾在皇覺寺出過家,後來又還了俗做了皇帝,深感有負佛祖,所以把一個做過皇帝的孫子皈依佛門,這也是佛家的因果因緣。」

  這番話他侃侃而言,倒把所有的人聽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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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千里護兄


  朱元璋由僧家還俗做了皇帝。

  朱允炆由皇帝出家做了和尚。

  這事情不能說是巧合,彷彿真有一種因果在內。

  應賢、應能垂頭無語,梅玉半晌才道:「大哥是否要到雲南去呢?」

  「我既無意勤王,還到雲南去幹嗎呢?」

  「可是除了雲南,哪兒都不能安身。」

  「你說錯了,我既以心向佛,何處不是淨土!」

  「那大哥乾脆到南京去,隨便找一處大廟安下來,明白地告訴燕王,無意再爭競天下,讓他安了心,大哥倒也安全了。」

  應文道:「我是可以這樣做,但怕有些人不放過我!」

  「不!鄭三寶現在領袖錦衣衛,掌天下密探之大權,他對大哥一定會盡全力去保護的呀!」

  「我怕的不是大內的人,我只要給四叔一封親筆書緘,附同遜位聲明,交出傳國玉空,四叔也會盡全力保護我的,他要做給別人看看,也不會對我趕盡殺絕。」

  「是啊!大哥還怕什麼人呢?」

  「我怕的是從前跟著我而又十分熱心的人,他們不會放棄努力,一定要纏著我,助我東山再起。」

  「大哥不理他們就是了!」

  建文帝一歎道:「我可以不理,但是四叔卻不會放過他們的,我豈不是害了他們,我辜負了他們的熱望已經很慚愧了,如何再能害他們。」

  梅玉不禁默然了。

  建文帝又道:「再者,我雖然讓出了江山,但我還是朱家的子弟,對國事有點責任的,我若不公開現身,四叔多少還有點顧忌,只有在廣修仁德,爭取人心上著手,我做不好皇帝,卻能促使四叔做個好皇帝,也可以稍慰泉下祖先了。」

  梅玉感動地道:「大哥有此一片仁心,就是無限功德,只是大內偵騎四出,一直在找大哥。」

  建文一笑道:「我曉得,但是他們不會注意一個遊方的苦行僧人的,尤其是獨身行腳天涯……」

  「什麼,大哥要獨身行腳天涯?」

  「是的,我不要一個人跟隨,蓑衣布鞋,沿門托缽!」

  「大哥怎麼能受這種苦?」

  「為什麼不能,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梅玉道:「請准小弟追隨左右?」

  「二弟!你這小侯名滿天下,你到哪兒,偵騎跟到哪兒,你倒是不如去告個密,把我獻進大內了。」

  梅玉傻了眼,的確,建文帝說的沒錯,真要他安全,不如讓他單身上路的好,但是他能這樣做嗎?建文帝平時是個十分隨和的人,本身沒什麼主見,而且心腸太軟,太重情面,所以他實在不是一個好皇帝。

  但是這次他卻鐵定了心,十分執拗,首先他搬出最後一次做皇帝的架子,趕走了應賢和應能。

  這兩個人在瞭解到建文的心意之後,對未來已灰透了心,他們知道要恢復昔日地位已無可能,就此出家,也沒有這麼怡淡的心懷與苦行的操守,至少,他們在家鄉還有家產,回家做個老封翁,還有半輩子清福可享,所以做作了一番,哭著拜別而去。

  對方天傑和梅玉,建文帝卻端不起皇帝的架子,但他也知道這兩個兄弟對他本無期望,只是一番兄弟手足之情而已,所以他道了一聲:「珍重,他日湖山相見,還是兄弟!」

  就這麼揚揚手,單身下山而去。

  方天傑淚眼汪汪地道:「我們就這樣讓大哥走了?」

  梅玉歎了口氣道:「大哥已經作了決定,不走又能如何?若是要走,倒是一個人走的好。」

  「其實大哥真要出家,不如就在這山上的好,又安靜,又沒人會找到他。」

  梅玉道:「大哥雖已出家,卻是入世,不是避世,他要到紅塵十丈中去走一趟,盡一份做人的責任,總不能像行屍走肉般地躲在這兒一輩子,我相信大哥心中還有一番算計的,他要出去看一看,親身體驗一下。」

  「這世上無非生老病死,有什麼好看的。」

  「這個我也不知道,但他一個人堅持獨行,必然有他的深意,我們這位兄長雖是個不喜心機的人,但他出生帝家,多少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方天傑詫然地望著他,梅玉又道:「兄弟一場,我總要盡一點心意,相送千里之外。」

  「你怎麼送,大哥已再三叮吁過,不要人相伴的。」

  梅玉笑道:「我不去伴他,但是可以前前後後,跟他一段時間,總要看他有個著落才能安心。」

  「那不是給大哥添麻煩嗎?你梅小侯此刻名滿天下,到哪兒都受人注意。」

  梅玉道:「不會的,我現在是梅三弄,帶著粉菊花,夫婦二人落拓天涯,賣唱為生,這個身份已不受人注意,可以自由行動了。」

  方天傑看看他與姚秀姑笑道:「那也好,有你和表姐這一對子跟著大哥,多少也有個照應,只是我呢?」

  梅玉道:「三弟!你有一件事情可以做,廣源鏢局的總鏢頭不能久不理事,你去暫代一段時間,好讓我跟大姐專心照應大哥。」

  「我又不懂得保鏢。」

  「保鏢的事你不必懂,鏢局裡有的是人,廣源現在跟黑白兩道的關係都十分良好,不會有什麼事的,我要你去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另一件什麼事?」

  「一件很重要的事,也是我對大哥能盡的一點心意,他如果是個有心人,這點心意對他大有用處」。

  「二哥!我不懂你說的是什麼?」

  「我沒時間詳細告訴你,但是我會寫封信告訴你,你到鏢局去找到信上的人,自然會告訴你一切,也知道該如何著手了,我們要趁快,免得跟大哥脫了節。」

  他只花了片刻工夫,草草地寫了一封便函,交給了方天傑後,就跟姚秀姑一起走了。

  應文的腳程慢,沒出山口,就被他們遙遙地追上了,但他們卻沒趕上去,只是遠遠地跟在後面。

  應文的路也不熟,他沿門托缽,彷彿真成了苦行僧,生活得很苦,有時化些齋飯,將就地吃了,有時他買了些干餅鹹菜,就配冷水果腹。

  他也很少開口,只是站在街口上,喃喃地念著經,好在他那副行頭,不必開口,自有一些善男信女,把銅錢或碎銀子丟給他的銅缽中。

  晚間,他有時借宿在寺廟中,有時投宿在小店中,幾天下來,已是滿臉的風塵,但他卻一直很乾淨,梅玉跟了他五六天,發現他把化來的錢,都用在做衣服上了。

  他買的布匹並不很好,但都是做袈裟,做了一套換上,舊的就丟掉了。

  姚秀姑看了不解道:「他究竟在做什麼?」

  梅玉笑道:「沒什麼,習性難移,他愛乾淨,衣服穿髒了自然要換。」

  「但是也不必三兩天就換新的呀,洗洗不行嗎?」

  「我這位大哥從出生到現在,也沒穿過洗過的衣服,天子衣著不淨,這是有損帝王的尊嚴的。」

  「但現在是在落難中,不可以將就—點嗎?」

  梅玉笑道:「他多少總還要維持著一點帝室的尊嚴的,何況,他也不會洗衣服,在他的這一生中,恐怕也不知道洗衣這回事!」

  姚秀姑歎道:「真是自找罪受,他若是沒錢買衣服怎麼辦?化緣並沒有那麼容易的事呀!」

  梅玉道:「我看倒也不難,他打扮得乾乾淨淨,一副有道高僧的樣子,反而容易得到佈施,而且出手的人都還不小氣。昨天我就為他統計過,他總共收到了十幾兩銀子,可以做好幾件架裟呢,而且幫他縫衣服的那家人家也沒要他的工錢,他選的這個行業真還不錯,比我們兩口子賣唱的收入還高呢!」

  姚秀姑道:「你好意思,還去計算他的收入?」

  「我是關心他的生活!」

  「你看了五六天了,覺得他的生活如何?」

  「我覺得很有意思,他並不是漫無目的的瞎闖,而是一直在向西南走,好像是打算到雲南去。」

  「他不是說不上雲南的嗎?」

  「那只是告訴我們的話,不過他的確是往雲南走。」

  「莫非他還是不死心,要去找沐王府。」

  「我想這倒不會,因為沐榮告訴過我,他跟皇帝在以前就私下秘談過一次,大哥就表示過無意久戀江山,否則雲南不會等燕王先發動,早就發兵討燕了,大哥在掌握優勢時都不肯對燕王用、兵,又怎會在此地召令勤王呢?」

  「那麼他到雲南去幹什麼呢?」

  「我不知道,看來我們這位皇帝大哥心中真有秘密!」

  「假如他真是上雲南,我們是否也要送了去?」

  梅玉想了一下道:「是的,我說過要送他千里,就一定要做到,假如他有危險,我就要幫助他。」

  「他若是有意要大舉呢,你是否要追隨他?」

  梅玉沉思了一會兒,才道:「我想這可能不大,他若是有意思大舉,沐王是惟一的靠山。」

  「也許他是另外有所依仗呢?」

  「我還是會幫助他的,動用我在江湖上的力量幫助他,這次我跟巴山義密談了一陣,他也雄心勃勃,答應糾合一些江湖有志之士共襄盛舉,我叫老三去跟他聯繫了。」

  「靠得住嗎?」

  「巴山義是個很慎重的人,靠不住的人他不會拉進來,這些湖海的豪傑沒一個是甘於淡泊的,他們很想有個機會轟轟烈烈地幹一下。」

  姚秀姑只有付之沉默了,她很懂得守本分,有些事情是屬於男人的,她不必多表示了意見。

  她自守寡以後,梅玉又擾動了她止水般的心湖,她選擇了這個男人,就準備獻出了她的一切,梅玉做什麼,她就做什麼。

  何況,她也實在喜歡目前的生活,雙雙對對,浪跡江湖,平凡中偶而會有些刺激,這正是她夢想的生活。

  她是個武女,又有著一身的武功,無法像一般婦女般去過淡泊平靜的生活,所以才繼亡夫之後,繼續挑起了鏢局的擔子,目的也是在追求著那份平淡中的不平靜。

  應文在化緣的時候,他們就在街頭巷尾賣唱,那是為了隨時行動的方便,不能像從前那樣,在茶棚子裡唱了,收入自然也少得多,但他們卻不在乎,因為他們原不為了賺錢而干的。

  兩人的囊中藏著豐富的金珠和銀票,足夠他們逍逍遙遙地過上幾年,何況每個大城中都有鏢局,只要他們一亮身份,隨時都可以周轉到上千兩銀子的。

  他們不愁錢,應文也不愁錢,他化緣的收入很好,不過也有幾天化不到的時候,但是他的花費也不大,他有正式的度碟,遇到寺廟可以掛單,免費吃住幾天都不成問題。

  應文走得並不快,他不乘船,不坐車,都是靠著兩條腿走了去的,但他走得也頗有計劃,不趕日子,很從容,歇處都在大市鎮,都是一天可達。

  所以後面跟蹤的兩個人也很逍遙。

  走了將近一個月了,離開廬山也有六七百里了,梅玉第一次發現應文跟人有了聯繫。

  那是一個叫大王村的地方,村子並不大,不過才六七十戶人家,大部分都是種田的人家。

  照應文的習慣,他是不會停下來的,應文到達大王村的時候,不過才下午,照理,他可以多趕二十來里,到前面另一個大鎮的,但他偏偏就留了下來。』應文在村子裡略作問訊後,就向著一家大戶走去,在門口,他被人擋住又問了幾句話,然後就有一個穿著很氣派的中年人把他恭恭敬敬地接了進去。

  梅玉和姚秀姑在遠遠地看著,然後也找了個莊家人間了一番,知道那一家人是村中的首富大戶,姓李,叫李至善,村中一半的田地都是李大戶家的。

  不過這李大戶來此落籍不過才五年,那棟大宅,建成也不過才六年。

  遠在七年前,李至善就首先買下了村中朱大戶的全部土地,以後又陸續買下了其他幾家小戶的土地,據說他原來是在京中做官的,因為看中了此地的風水,才選在此地落戶。

  他家中只有一個老妻,與一個女兒,倒是使用的人不少,賬戶、總管、長工、僕婦、有二十多個人。

  梅玉聽了很覺納悶,向姚秀姑道:「奇怪,京中的官兒我該都認識,卻不記得有個叫李至善的人?」

  姚秀姑道:「六部三院,大大小小的官兒有好幾千呢,你又怎能完全認得?」

  梅玉歎了口氣:「說的也是,不過我想,這李大戶既然能買下了大半片的土地,家產必然不少,能攢下這麼多的家產,為官當在三品以上,京中三品以上的官兒,我卻是全認得的。」

  姚秀姑想想道:「有些官兒沒有品級,權限卻不遜於一品大員,賺起銀子來自然很容易。」

  「你怎麼知道的?」

  姚秀姑又歎了口氣道:「我當然知道,我先父就是在太祖手下做這種官兒的,這種官兒跟你這侯爵一樣,也是世襲家傳的,先父嗣下無子,才及身而止。」

  梅玉常跟皇帝接近,自然知道那是個什麼官,那定然是緹騎尉——皇帝的私人耳目,便衣密探。

  這是最神秘的一個組織衙門,他們沒有品銜,不設衙門,但卻見官大一級,每人身上只有一方金製的腰脾,俗稱他們為金牌使。

  他們是皇帝的私人代表,所以即使是一品大員,見了他們也得打躬作揖待若上賓,不過他們的身份十分秘密,輕易不示之於人,找到了誰,也絕對不會有好事。

  梅玉歎了口氣道:「大姐以為這李大戶也是金牌使?」

  「我想只有這個可能,所以建文皇帝才能找了來。」

  「不對呀,大哥即位,算起來也不過才四年多,這李大戶卻是在此落腳五六年了。」

  「他們是世襲的,自然是在太祖手下傳下來的,那是只有皇帝才知道的秘密,建文是從太祖手中得到的,他離開了朝廷,不會再留給燕王,仍然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梅玉道:「這倒也是,我本來還怕大哥沒人照應,他手中既然有這批人,想必是可以照顧他了。」

  姚秀姑道:「這批人的忠貞是毋庸置疑的,只不過對一個失勢的皇帝是否還能維持忠心就很難說了。」

  梅玉一驚道:「你是說李至善會靠不住?」

  「我不敢肯定,他們是皇帝的私人班底,但他們忠貞是對皇帝,而不是對某一個人,現在的皇帝不是建文了,這李至善是否還對他忠心,我就不敢說了。」

  梅玉道:「說得對,我得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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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秀姑拉住他道:「慢著,建文皇帝一路行來,過了幾個州府了,只投奔這個地方,可見一定是他認為信得過的人,假如李至善沒問題,你這一下子找上門去,不是反而壞了事了。」

  「那……也沒什麼,大哥知道我對他絕無不利之心。」

  「但李至善卻不會這麼想,他這份工作是絕對機密,除了皇帝與本人之外,絕不容第三者知道,你這一找上門,豈不是令他心中不安,建文為什麼一定要擺脫所有人之後,才找上門去,可見也是不讓人知道這秘密。」

  梅玉這才點點頭道:「這也是,那我們怎麼辦?」

  「我們的目的是暗中保護他,還是在暗中看著的好。」

  梅玉苦笑道:「若是大哥在這兒住上三五天,我們難道也守個三五天。」

  「看來只有如此了。」

  「可是我們已經找遍全村,連家客棧都沒有,怎麼住下來法?」

  姚秀姑一笑道:「這村鎮不設客棧,是因為再下去二十里就是縣城,住宿的人一定趕到下一站去了,可是這兒又是通衢必經之地,所以有好幾家酒店飯館,以供人打尖歇足。」

  「這個我知道,我們已經在一家酒館中吃過飯,可是不能住下呀!」

  「有吃的就有住的,這些出門的經驗你不懂,看我的吧!絕對可以安排得天衣無縫。」

  他們在村中又轉了一圈,仍然來到街上,找到了一家飯館用了飯,梅玉受了一番教導,去向小二搭訕道:「小二哥,這兒有哪一家可以借住的?」

  「客官!走下二十里就是縣城了,那兒有地方住。」

  「這我知道,可是現在走去,到那兒城門已關了。」

  「關了城也不打緊,現在年頭太平,沒有宵禁,破費幾個小錢,給守城的軍爺買過酒,他們可以開小門放行的。」

  「可是我這娘子胃痛發作了,沒法子趕路。」

  姚秀姑用手按著胸口,一副痛苦之狀。

  小二倒是很熱心,連忙道:「要緊嗎?要不要請個大夫瞧瞧,出門在外,病了可麻煩啊!」

  「沒關係,是老毛病了,我們自己身上就帶著藥散,躺下休息過一天,吃了藥散就會好的。」

  「原來如此,村頭上王寡婦家有閒房,也有過路的人不想趕路了,就住在她那兒的,只是那個老婦人的心很黑,一間屋子要收兩錢銀子,比住店還貴。」

  「那也沒辦法,誰叫這娘子的老毛病犯了呢,也只好讓她敲竹槓了,那個王寡婦家怎麼走?」

  「這倒好找,就打村口上,獨門獨院,後房是棟小閣樓,走過去約莫半里多路。」

  梅玉多謝了,還給了一百錢的小賬,那夥計更熱心了,還吩咐他們道:「你們到了她那兒,除了睡覺之外,別再向她要湯水了,那個老婦人樣樣要算錢的,若是半夜怕肚子餓,不妨在小店帶幾個包子去。」

  梅玉含笑道:「不必了,我們吃飽了飯,就不會再吃點心了,休息一夜,明早就上路的。」

  他們找到了王寡婦家,叫門道明來意,王寡婦五十多歲了,一副精明相;她還真能敲竹槓,連一枝蠟燭都要另外花錢買,房錢化費一切都是先付。

  她解釋說客房在樓上,曾經有客人住到快天亮的時候跳樓逃跑了,她是個女人家,又有了年紀,追也追不上,所以一切都要先收費。

  梅玉倒是很痛快地付了賬,但姚秀姑卻磨著講價,硬把一百錢的蠟燭講成了五十文才達成交易。

  屋子倒還乾淨,打開後窗,剛好可以遠遠地看到李家的大宅,梅玉十分滿意,笑著道:「大姐!你也是的,不過五十個錢而已,還得跟她磨半天?」

  姚秀姑笑道:「我的少爺,我們這一身穿著不像個有錢的樣子,而且這老婆子也有問題我必須跟她講講價錢,才能不引起她的注意。,』「這老太婆有什麼問題?」

  「她的東西貴得離譜,你知道這蠟燭一支多少嗎?」

  「多少?」

  「在店裡買,是一支十文。」

  「差這麼多,不過也難怪,這個地方本來就該她敲竹槓的時候,老寡婦總是貪一點。」

  「但這個老女人不同尋常,她的價錢要得太辣手,分明不是招待客人之道,換句話說,她根本不想生意上門,還有你該注意到她的手指上的老繭,那是握刀劍的痕跡,她是個會家子。」「你太多疑了吧,她要操作家務,她的廚下是燒木柴的,劈柴也要握刀,一樣會生老繭。」

  「但不是雙手都用,只有常練雙刀或雙劍的人,才會雙手都起老繭。」

  這一說梅玉也注意到了道:「小弟的江湖閱歷太差,居然忽略了這些地方。」

  「兄弟!江湖經驗不是一天跑出來的,我以前也不懂這些,自從挑上鏢局的擔子後,才一點一滴地學出來的。」

  「她是什麼身份?」

  「不清楚,但多半與李家大宅有關,因為她住的這間屋子,正好看見李家整個大宅的動靜。」

  「那是否會對大哥不利?」

  「目前不敢說,我們只有耐下性子來看看。」

  他們也沒有等太久,當天晚上二更左右,樓下就有動靜,隱隱有了人聲。

  兩個人都沒睡著,悄悄爬起來,不敢開門,但樓板上卻有空隙,可以看見下面的動靜了。

  有三個短打偽裝的漢子,帶著兵刃,聚在室中,跟老太婆低著談著事情,姚秀姑的推測有的很正確,這個老太婆是個使雙兵刃的,只是她使的竟是兩柄沉重的雙鉤。

  只聽得一個男子問道:「老姥姥,你不會弄錯吧?」

  老太婆很生氣地揮動了一下手中雙鉤道:「弄錯!我姥姥開始殺人時,你小子還沒出世呢,我會把人弄錯!」

  那男子道:「我們另外也有線索,知道李家今天去了一個和尚,朱允炆怎麼會成了和尚呢?」

  「別的人姥姥不認得,但是朱允炆卻絕不會認錯,他在當皇帝時,常到孫駙馬家去玩,老身那時在孫駙馬家中當管家,接待他不知多少回了,因此,他燒了灰,也逃不過老身的眼睛,那和尚就是他。」

  「只要不弄錯就行,王姥姥!這次你老人家立了這麼大的功勞,將來論功行賞,至少也可以弄個副統領干干,我們兄弟都要靠您提拔了!」

  老太婆扁著嘴一笑道:「那當然,老婆子論手底下功夫,並不比人差,苦的是沒有什麼關係,不得不屈居人下,現在落得這個機會,自然不能放過,老婆子平常也沒什麼朋友,這幾年咱們總算相處得不錯,所以才想到你們,大家加把力,這可是一場塌天的富貴!」

  「姥姥!那李家還有什麼扎手的人物嗎?」

  「李至善是大內的密探,手底下總有幾個能人的,老婆子在這兒盯了他們三四年了,知道他的家裡的賬房先生,和一位管事的胡奶奶都是練家子,還有那些莊丁身手也還過得去咧!」

  「那咱們的人手不是單薄了一點?」

  「怕什麼,你們風雲三刀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何況還有老婆子的一對鉤,足夠收拾他們的了。」

  「姥姥這麼說,咱們弟兄三個還怕什麼,豁上性命,也要追隨姥姥建此大功了。」

  老婆子一笑道:「吳大郎,不是老身托大,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少,分功的人也越少,李大戶家中的實力,老婆子並不清楚,此舉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把握,不過只要確定人在這兒,就不怕他們跑上天去,今天,咱們只要去鬧他一鬧,能得手最好,不能得手,大家也別硬幹,扯活就飄!」

  「這一走還能找到他們嗎?」

  「你真是死腦筋,建文這個遜皇帝現在是朝中通緝的要犯,行跡漏了,他們還敢死守在這兒嗎?咱們前腳走,他們一定後腳跟著溜,咱們只要踩住他們的頭跟就行了。」

  「還是姥姥行,不過他們若要離開的話,保護一定十分周密,咱們還能得手嗎?」

  「他們總不能大隊人馬一起走吧,最多只有三兩個人保著建文帝,咱們盯住這一票就行了。」

  「他們前後也會有人接應的?」

  「咱可算計過了,那是一定的,不過離開這兒後,咱們也有同行,三位是流動的巡查使,自然知道哪兒可以找到幫手。」

  「那當然可以,可是……」

  「吳大郎,包子太大了,咱們一口吞不下的,只有吃其中的餡兒,邊皮總要分人一點的。」

  「是姥姥明教,咱們都受教。」

  老太婆又歎了口氣:「只希望李大戶家中沒什麼高手,咱們能夠不費事地拿到手中。」

  他們四個人都悄悄地走了,姚秀姑道:「真沒想到這老婆子會是橫行綠林二十多年的獨行大盜神鉤姥姥王素君。」

  「這老婆子很有名氣嗎?」

  「名氣大了,她一對雙鉤使發時風搖地動,威力無窮,江湖上黑白兩道都不敢惹她,十年前才銷聲匿跡,大家都以為她死了。」

  「她早已入了燕王的網羅,有一段時間還混進了孫駙馬家中做了總管,孫駙馬本來跟大哥很不錯,但也早就跟燕王搭上了線,人心真是難測得很。」

  姚秀姑歎道:「燕王手下這批班底真不錯,李至善是太祖手中的密探,他們早已知道了,也安排了一個人在這兒監視著,難怪建文鬥不過永樂,他處處都落後一步。」

  梅玉苦笑道:「所以大哥才放棄了競爭之意,他自己知道比不上那位四叔,勉強號召一批人起來勤王,結果是白白拖人送死而已。」

  「那他乾脆就站出來去見燕王,生死一身擔了,又何必要這麼躲躲藏藏呢?」

  「大哥說過了,他隱身不出,對燕王才有監督作用,讓他在勤政愛民上下功夫,如果他入了燕王掌握,燕王沒了顧忌,對朝政就不會如此用心了,大哥說,做過皇帝的人,才知道聽政之苦,他在臨朝的幾年中,最快樂的時間,就是過年那半個月,他不必早朝,可以睡個懶覺。」

  姚秀姑也一歎道:「鐵甲將軍夜渡關,閣臣待朝五更寒,只是說朝臣之苦,想不到皇帝也一樣的苦。」

  「要做好皇帝總是苦的,大哥自己做不好皇帝,把帝位讓了出來,但是希望能以此身監督燕王做個好皇帝,用心不為不苦,所以我才要保護他。」

  「我們快去吧,看來李至善還沒什麼問題,只是他的身份不夠保密,還是被人盯上了呀!」

  兩個人不敢怠慢,收拾了一下,也急急地向李大戶的宅院趕去,但那邊已經打了起來,李至善那邊有十來個人,圍住了王素君等四個人拚命地狠鬥。

  王素君的一對虎頭鉤使盡了威風,纏住了五六個高手,仍然是攻多守少,口中還嘿嘿冷笑道:「李至善,老奶奶一直在這兒盯你幾年了,你是塊什麼料,老奶奶清清楚楚,你趁早把遜皇帝交出來,否則老奶奶就調動大軍來掃蕩你們了?」

  李至善邊鬥邊道:「老夫是安分良民,你說的什麼,老夫一概不懂?」

  「你少裝了,我老實告訴你,老奶奶在孫駙馬府中當了幾年管事,經常出入禁京的幾個牛黃狗寶,老奶奶哪個不認識,你賴也沒有用,今天到你家的那個和尚,就是遜皇帝朱允炆。」

  李至善一口否認道:「老夫已經幾年沒晉京了,隱居在此,從不見客,今天也沒什麼和尚來到……」

  王素君沉聲道:「李至善,你儘管嘴硬好了,你也是幹這一行的,老奶奶不怕告訴你,老奶奶在此屬錦衣衛西南總提調,你跟老奶奶作對,難道不怕抄家滅族嗎?」

  李至善哈哈一笑道:「王姥姥,李某既然是這個圈子裡的人,早已看開了,從前抄人家的家,將來也免不了被人家抄,碰上了同行,有道理是講不通的,李某該殺該剮也認了。夥伴們,你們都聽見了,被錦衣衛找上,大家只有拼了,拼過一天是一天。」

  他這一聲招呼,那些打鬥中的人都狠了起來,招發如雨,人人都採取了不要命的打法。

  這一來風雲三刀的壓力倍增,立刻擋不住了,一個漢子痛叫一聲,顯然是受了傷,可是傷他的人卻不甘休,追上來一刀斜劈,硬生生將他砍成了兩截。

  三刀中的老大駭然道:「姥姥,點子太扎手,敝兄弟挺不住,老三已經完了,咱們退了吧,調集大隊,再來對付他們好了?」

  王素君沉聲道:「好!你們先走,老身押後。」

  風雲三刀的老大吳必風,老二吳必雲,加緊劈出幾刀,閃身退出圈外,這邊的人追上去,卻被雙鉤阻住了。

  李至善擺手道:「讓他們走好了。」

  吳必風與吳必雲才退了幾步,忽然斜裡射來幾點暗影,兩人都是咽喉處著了一顆鐵彈,撲地身死。

  王素君怒聲道:「好狠毒的手段,李至善,你給老奶奶記著,這筆賬總有算的一天。」

  她怕再有暗器襲來,飛也似的閃人暗中不見了。

  李至善因為沒有派人埋伏,見吳氏兄弟中了暗僄,知道必定有人相助,乃朗聲發話道:「何方高人相助,請賜予一見?」

  梅玉從隱身處跳了出來,一拱手道:「李員外,兄弟梅玉,是暗中保護應文大師前來的。」

  李至善微微一怔道:「是汝南侯小侯當面?」

  「是的,兄弟易了容,以免被追騎發現,應文大師是知道的,事態緊急……」

  李至善卻堅持著道:「請小侯出示本來面目?」

  這人是干密探出身的,行事十分謹慎,梅玉只有除去了臉上的化裝,李至善看了半天,才一拱手道:「果然是小侯,請恕在下失禮!」

  「員外認識梅某嗎?」

  「在下對昔日聖賀身邊的幾個朋友都曾見過面,只不過各位不知道而已。」

  「員外!我和姚大姐一路喬裝,保護在大哥身後,恰好投宿在王寡婦家中,偵知她的身份,知道她是燕王的手下,一直在監視員外。」

  李至善一歎道:「在下以為掩蔽身份已最隱密了,哪知早已在人的注意中,幸虧在下已經把應文大師送走了,否則豈不誤了大事。」

  「什麼?大哥已經離開了,我們怎麼沒看見?」

  梅玉這一急,行止已失常,抓住了李至善。

  李至善含笑安慰他道:「小侯請放心,應文大師走得十分隱密,他來到此處後,只耽了一個時辰,在下立刻將他秘密地送走了。」

  「送到哪兒去了?」

  李至善頓了一頓才道:「大師自有去處,本來是不能告訴任何人的,但小侯自是例外,大師說他這一生中,只有兩個信得過的兄弟,就是小侯和方公子!小候請進莊內再細說如何?」

  「沒時間了,神鉤姥姥逃了出去,很快就會勾人來的。」

  「沒關係,在下本已準備放棄此地,一個時辰後也要撤退了,她在一個時辰之內還不可能勾了人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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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深謀遠慮


  一個時辰後,他們由莊上的秘道來到一條河邊,乘上了兩條船,分向兩個方向而去。

  搖船的老頭兒是李至善化裝的,到了船上,只剩他們三個人時,他才宣佈了應文的去處。

  建文帝竟是到緬甸去了。

  梅玉愕然道:「大哥到那邊去幹嗎?」

  李至善道:「太祖皇帝英明睿智,遠在聖駕未即位時,就意識到諸王叔桀驁不馴,恐將有變,為子孫經營了幾處邊外的避亂之地,緬甸、逞羅等國,都由太祖所屬的四大家臣取得了政權,作為托蔽之所,老夫所管的這一部分是緬甸國的莽氏,國君都是老夫一手扶持起來的。」

  「大哥到那兒去幹嗎?難道要在外邦稱尊,舉師勤王?」

  「太祖的遺命是如江山為外姓所篡,則集西南諸夷之力,揮師中原以圖再起,但現在當位的燕王也是太祖的兒子,老祖宗不願同室操戈,但是卻可為建文帝安排一個容身之處,西南四夷都是朱氏家臣,而且有祟山峻嶺天險為阻,只要能安分地固守,倒是不怕中原用兵。」

  「太祖到底是不是安排大哥到外邦稱尊去?」

  李至善道:「不是的,但也差不多。」

  「這是怎麼說呢?」』「如若明著打起旗號,中原的皇帝也不答應,千方百計地也要揮師來剿,因此只能安排建文帝以聖僧的名義,領袖四邦。」

  「聖僧的名義能領導四夷嗎?」

  「可以的,此四夷都是虔信佛教,為三寶信徒,高僧的地位高於一切,聖僧為高僧之祖,自然可以領袖四夷。」

  「難怪太祖早就為大哥安排好一個出家人的身份!」

  「是的,而且早就定了聖僧的名字是應文,所以皇帝一到西南夷國,立刻就是諸夷的最高至尊。」

  梅玉一歎道:「這位老祖宗倒是個有心人。」

  「是的,先太祖皇帝神縱英武,非常人所及,他的這種安排實在太高明了,不但為後世子孫安排個退身之處,也可以借此安撫四夷,為中原天朝的藩屬,保萬年江山。」

  梅玉道:「這些事我不去管它了,那四姓家臣能靠得住嗎?」、「靠得住的,他們都是太祖所選的忠心家臣。」

  「現在恐怕已經傳到第二代了?」

  「是的,除緬甸國的莽氏還是老王在執政,其餘三姓都已再傳至第二代了。」

  「他們都能票承先人的遺囑,忠心擁護大哥嗎?」

  李至善笑笑道:「聖僧只是在精神上領導夷人,不問政務,政權仍是由四姓家臣攝理,他們沒理由不遵,不過太祖也另外有安排,不管是哪一個有異心,立即就有對付他們的方法,至於是什麼方法,老夫不管這一部門,無由得知,但絕對穩妥可靠就是了。」

  「只要穩妥可靠就是了。」

  「小侯是否要到緬甸一行呢?」

  「大哥是要永居在緬甸嗎?」

  「是的!緬甸仰光的聖光寺,是西南夷佛國聖寺,皇帝前去就任聖僧之職,以後就看皇帝的意思了,反正在緬甸、逞羅、安南、爪哇等地,都有聖光寺,皇帝喜歡駐居在哪裡都可以的。」

  「我打算也跟到緬甸去看看,等大哥安定下來,我再回到中原來。」

  「那很好,老夫是負責緬甸這一部分的,雖說一切都有安排,但老夫自己也沒去過,再者,要深入苗夷之地,扶持聖僧入主聖光寺,人手恐怕不足,能夠得小侯為助,老夫歡迎得很。」

  「現在護送我大哥的是誰?」

  「是小女李珠。」

  「只有令嬡一個人?」

  「小侯放心好了,小女自幼在大雪山受藝,已得雪山派全部真傳,技藝功夫不敢說是天下無敵,但也夠得上是一流高手了,而且經老夫多年調教,江湖閱歷也夠了,由她護送主上同行,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那個王寡婦是認得大哥的,她知道大哥在此地洩了行跡,這一路上偵騎必將接睡而來。」

  「不過他們要追的是個僧人,主人現在卻不是僧人了,他和小女喬裝成一對夫婦,應可避人耳目。」

  「這不是太委屈令嬡了?」

  李至善一歎道:「老夫受太祖知遇之恩,把這麼一個重責交下來,老夫捨命毀家也要完成它,小女今後就跟著侍候主上了,這算起來是她高攀了。」

  「這……大哥以後要出家為僧,能帶家眷嗎?」

  李至善笑道:「邊夷的僧侶們不戒成家,他們所修的宗派與中原不同,這倒不必耽慮的。」

  梅玉也笑道:「那就好,大哥身邊能有個人照料,我也放心得多,他也不是真正的出家人,要他過那種清苦的日子,我怕他不習慣。」

  李至善道:「聖僧只是地位崇高,每年只有幾天的持戒時間須修苦行,大部分的時間都與常人生活無異,各地生活習慣不同,小侯到了緬甸就會知道的。」

  他們一路前行,有時捨舟就陸,就改乘車子,沿途都有人跟李至善聯絡,但他們也沒追上建文和李珠。

  這是李至善的意思,他認為分開來是不容易引人注意,反而是各走各的好,建文和李珠一路都很平安。

  進入到雲南境內後,路上穿官服的偵騎沒有了,這是因為沐王府的原故,在沐家轄區內,錦衣衛的勢力行使不到,但危險性並沒有減少,因為那些耳目眼線都換成了便衣,無孔不入地注意著每一個人。

  離了昆明府之後,人更多了,很多人腰中帶著武器,在每一個路隘要道之處,盯著每一個進出的人。

  李至善扮成了腳夫,替梅玉挑著擔子,梅玉和姚秀姑則又扮成一對年輕的讀書士子夫婦兼程南行。

  不過到了碧雞,李至善接見了一個手下之後,神色凝重地道:「小侯,主人和小女遇到困難了,恐怕要我們去解個圍。」

  「什麼樣的困難?」

  「主上是吃不得苦的,沿途他們是一對富家夫婦,也許是出手豪闊了一點,被一夥綠林中人綴上了。」

  「他們的行藏沒有敗露嗎?」

  「這倒還沒有,因為主上已經不是原來的樣子了,就是小侯見了他,也未必能認得出來。」

  姚秀姑道:「假如只是黑道人物綴上他們,倒還沒多大關係,碧雞城中的金雞漂局,總鏡頭跟廣源頗有交情,去遞個招呼,請他們照料一下應該是行了!」

  李至善道:「這最好,光是幾個綠林人物,小女和手下人還應付得了,怕的是因而引起別人的注意,老朽據手下的報告,這條路上新添了很多陌生面孔,來往匆忙!」

  姚秀姑道:「老丈在這條路上有不少人手嗎?」

  李至善道:「老朽是負責緬甸這一方的,從鎮南到騰沖,每處驛站都有兩三個人,但只是探探動靜,傳遞消息而已,派不上大用處的。」

  姚秀姑又問道:「令援和主上刻下用什麼姓名?」

  「主上用了小女李珠的名字,小女是婦道人家,就用不著姓名了,他們刻下是一對販珠寶的商人。」

  「自來財帛動人心,怎麼會選上這個行業的,那不是明擺著動人疑嗎?」

  李至善道:「姚女俠說得是,不過主上己變了行貌,用這個身份固然容易招人注意,卻不會讓人想到主上身份去,這一路行來,大內偵騎密佈,也就是仗著這點招搖,才把他們都瞞了過去。」

  姚秀姑沒再說話,兩個人單獨向碧雞行去。

  在路上,她才哼了一聲道:「李老兒太狡猾,他分明是要我們揭開身份,把大內偵騎的注意力都引到我們身上。」

  梅玉一歎道:「我曉得,但是這樣一來,大哥就能安然渡過了,為了大哥,就讓他利用一下吧!」

  「可是他該跟我們說明呀?」

  「他是密探出身,這種人向來是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只要他能對大哥忠心不變,倒也不必對他太苛求了。」

  姚秀姑也只有輕歎無語了。

  她在梅玉的身上,看見了一種高貴的情操,一種為友情的執著,一種英雄豪傑的風範。

  但是梅玉和姚秀姑畢竟不是容易受騙的人,他們進了碧雞城中之後,洗去了化裝,先到那家嘉雲客棧中,請見李珠李大官人。

  他們先要確定一下建文帝的安全,當然也要瞭解一下建文帝身邊的情況。

  建文帝的情況很險惡,這證明李至善沒有騙人。

  姚秀姑至少已經認出了三個人,都是西南道上久著盛名的獨行大盜,姚秀姑在德行裡混了好幾年,對一些成了名的黑道人物,多半有個瞭解。

  她認識別人,別人未必認識她,這對於他們目前的工作是有利的,但是梅玉卻心情格外沉重了。

  他不認識江湖人,卻有一種本事,能認出大內密探,他跟這些人大熟了,也太瞭解,當建文還是皇帝的時候,他常常見到這些人。

  那個時候他們對他很客氣,而他卻對他們很不客氣,通常見了這些人,他只說一個字:「滾!」

  現在他又見到了這些人,至少有三四個,他的態度還是不客氣。

  那四個人在飯館的一張桌子上喝酒,嘉雲客棧的新進是飯館,後進是客房,這是碧雞城中最大的一家。

  梅玉走過去,冷冷地看著那四個人,四個人中,他認識兩個,其他兩個沒見過,但他們坐在那兒的樣子,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他們雖然穿著便衣,但神情中顯出不可一世的樣子,所有的大內密探,都有這副神情。

  梅玉很習慣地吐出了一個字:「滾!」

  兩個不認識的人神色一變,手已按到腰間,但是兩個認識他的人,卻伸手按住他們的同伴,其中一個還賠笑道:「梅公子,想不到會在這兒見到您?」

  梅玉冷冷地道:「你們來這兒幹嗎?」

  那人賠笑道:「梅公子,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我們是奉了上諭,為了公務而來的。」

  「還是在找皇帝?」

  「是遜皇帝!現在皇帝是永樂爺,安居大內。」

  梅玉不抬這種槓,大內密探不會忠於哪一個人,他們只忠於皇室,誰坐在龍椅上,他們就認誰為主。

  梅五隻冷冷地問道:「找到了嗎?」

  「還沒有,我們只是得到線索,知道遜皇帝可能在這兒,但是又見到了小侯,把握就大一點了。」

  梅玉冷笑道:「你們知道梅某現在是幹什麼嗎?」

  「知道,梅公子現在是名滿天下的大鏢頭,是鏢行業中一位傑出的大人物。」

  「你們明白就好,梅某保了一支重鏢,我不希望你們夾在中間搗蛋。」

  「是那位叫李珠的客人嗎?」

  「是的,你們見過他了嗎?」

  「見過了,聽說他帶了一箱紅貨。」

  「不去管紅貨了,我只問一句,他是不是皇帝?」

  「看起來不像,不過上諭要我們盯住這個人。」

  「幹什麼,難道你們也想插一手?」

  「我們沒這個意思,只要他是個規規矩矩的珠寶商,我們絕不為難他,只不過他是從李至善那個老頭兒家中出來的,李至善卻是我們這一行的前輩,聽說他跟遜皇帝的關係一直很密切,而且還在為遜皇帝做事。」

  「那你們該盯住李至善去?」

  「這老兒太狡猾,他放棄了老窩,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所以我們必須盯緊每一個跟他有關係的人。」

  梅玉冷冷地道:「我不管你們那些雞毛蒜皮的雜事公務,只告訴你們這個李珠是我的客戶。」

  「梅公子,十分抱歉,我們是公務在身。」

  梅玉沉聲道:「我知道你們神通廣大,但是在雲南可不行,沐王府跟永樂有過協議,在他的轄區內,不准你們踏進半步的。」

  「這個……我們知道,所以我們都穿了便衣,完全以江湖身份在活動。」

  「以江湖身份辦的就不是公務了?」

  「是的,梅公子一定要個答案,我們就這麼答覆了,同行的還有幾位是江湖朋友,他們對李大官人那一箱紅貨極感興趣,拖了我們來幫忙。」

  「不是你們拖來幫忙的?」

  「也可以這麼說,反正這是魚幫水,水幫魚的事,對大家都有好處,若是梅公子不要我們插手也很簡單,只要告訴我們一件事就行了。」

  「什麼事,要我告訴你建文帝的下落,那我可幫不上忙啊,因為我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呀!」

  「不!公子錯了,找到遜皇帝並不重要了,今上已掌有天下,遜皇帝就算能找到幾個人勤王也無法成事了,我們要取得的是遜皇帝身邊的傳國玉璽。」

  「一方玉璽有這麼重要嗎?」

  「是的,那是太祖洪武爺所傳,是代天受命的表徵,今上一定要取得它。」

  「永樂既然權傾天下,再刻上一方就行了。」

  「必要時也只得如此了,但是總不如傳下來的那一方好,擅改傳國玉璽,對天子威信是一大損失。」

  「你們認為傳國玉空在李珠身邊?」

  「我們有此懷疑,因為這個李珠身邊有不少好手保護隨行,一個尋常的珠寶商人,不必如此隆重其事的。」

  「那箱珠寶是我受托保護的,這支暗鏢是我接下了,我告訴你們沒有傳國玉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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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笑了起來道:「梅公子,這不是你說了算的,事實重於一切。」

  「你不相信我的話?」

  「梅公子,我們不敢,也許你自己也不知道,他們給你檢驗漂貨時,並沒有把玉望放進去。」

  「你們想怎麼樣?」

  「梅公子,我們不想怎麼樣,但我們不會放過這個叫李珠的傢伙,我們一定要攔住他,檢查他所有的東西,也徹底地檢查他這個人。」

  「這個人還有什麼可疑的?」

  「因為李至善是易容的好手,他在太祖時擔任南路密探的總監,化身千萬,能把人變成另外一副形狀。」

  「所以你認為這個李珠會是皇帝的易容?」

  「我們只是不放過任何一種可能。」

  「你們為什麼早不試一下呢?」

  「有人試過了,很不容易,他身邊的好手太多,我們已經有兩批人想去一試,結果全軍覆沒。」

  梅玉聽了比較放心,建文帝的身邊有好手保護,安全就可靠得多,口中他卻不經意地問道:「那你們還有什麼辦法呢,難道還在等幫手?」

  「不!我們的人手已夠了,只是在等他們離開,在城裡究竟還是沐王爺的治下,沒人敢大動干戈!」

  「你們也不敢?」

  「的確不敢。」

  「但是卻有人不怕,如果半個時辰後,我發現你們還在這兒,我就開始動手宰人,我不在乎沐王爺,你信不信?」

  那幾個人全怔住了,他們不敢不信,也知道梅玉真敢這樣做,而且在官面上,他們鬥不過梅玉。

  沐王府對梅小侯的支持是公開的,何況還有個錦衣衛指揮使鄭文龍,這兩個人他們惹不起,他們的後台也惹不起,當然,如果能當面抓到遜皇帝,事情就不同了,可是遜皇帝在哪兒呢?建文帝的確是在客棧的後進,由一個很美的女人陪著,那個女人很客氣地稱他梅叔叔咧!女人對父親的弟弟叫叔叔,對丈夫的弟弟也叫叔叔,這個女人叫梅玉叔叔,卻叫姚秀姑為大姐,很明顯地表出了她的身份,她是建文帝身邊的人。

  而且建文帝也介紹她道:「這是珠娘,一路上多承她保護我,照料我,兄弟,你可以叫她嫂子。」

  建文帝的氣色很好,留起了鬍子,戴上了員外巾,像個很有氣派的大商人,就是看不出他是皇帝。

  ,他跟從前不同了,幾乎變了個人,只有見到了梅玉後,那充滿感情的聲音方能使人辨認他。梅玉不得不承認李至善是個易容的好手。

  李珠很慇勤地為他們端來了茶,建文帝卻很高興地道:「二弟!我知道你一定會跟著來的,我很遺憾我們不是親兄弟,但就算是嫡親手足,也不可能有這種情義的,尤其是在我們朱家!」

  他又有點傷感,梅玉不安地道:「大哥,小弟實在不放心,所以跟來瞧瞧。」

  「來得好,我本來也沒打算瞞你們,在我決定了去向後,我就叫至善叔通知你和三弟了。」

  「小弟是和李老丈一路過來的。」

  建文帝點點頭道:「我決定到緬甸聖光寺去,祖父在那邊留下了一片基業,只是個避亂的地方,沒什麼發展。怎麼樣,你們去不去?」

  「小弟一定要把大哥送到那兒再定行止。天傑三弟不在,我不能替他決定什麼。」

  建文帝的神情很落漠,歎了一口氣道:「緬甸那兒還分成很多小邦,你和老三去後,可以主理一個小邦,地方不會很大,人民也不會很多,對你們而言,是十分委屈了,但這是我能盡的最大能力了。」

  梅玉道:「大哥,小弟之所以追隨您,不是為了富貴。」

  建文帝道:「我知道,但我們既然是兄弟,就應該患難富貴相共,我在難中時,你們捨命相護,我略有一點辦法時,自然不會忘記你們。」

  他又有點傷感地道:「兄弟,你的頭腦冷靜,處事明斷,急公好義,而三弟則有謀略,熟悉兵法,本來我打算再過幾年,你們的年事稍長後,你掌閣部,三弟掌後兵,我們兄弟三個人,應該可以把天下治得很好的。」

  梅玉道:「大哥太器重了,三弟或是將帥之材,小弟卻非廟堂之選。」

  「將相無本,沒有人生來是的,學著就會了。我信得過你們。

  文官不愛財,武官不怕死,你們兩個人都能做到這一點就夠了。」

  梅玉道:「不夠的,處世以才具為上,小弟生無食肉相,所以從不在書本文章上下功夫……」

  建文帝微笑道:「兄弟,我說句良心話,舉業上那些玩意兒,根本不是治世之道。」

  「這怎麼說呢,國家以科舉論才之道?」

  「是的,世人都以為經書是治世之學,那卻是皇帝用來騙人的玩意兒,也是一種治術,自古以來,最不安分的就是讀書人,變亂之生,也都是讀書人起的頭,所以歷來帝業,都以科舉為取士之途,就是以富貴為餌,引誘那些讀書人白首窮經,耗掉他們畢生的精力,讓他們安分。」

  梅玉呆住了。

  建文帝又道:「本朝重臣都從功勳子弟世襲入替,就是因為他們不經科舉,有較多的精力可以從事治平之道……咳,現在說這些是廢話了!」

  這時那個真正的李珠才道:「主上,目前說這些是不著邊際了,我們該談的是當務之急,梅叔叔,目前的情況你都瞭解嗎?」

  梅玉道:「是的,瞭解,就這家客棧裡,已經住進了不少可疑的人,有江湖人,也有大內密探,他們的目的全在這位李珠李大官人身上。」

  李珠歎了口氣道:「這批人真厲害,家父用盡了方法,卻沒辦法摔開他們。」

  姚秀姑笑笑道:「王妃,我說句不客氣的話,令尊李老先生就是太慎重了,才會被人盯上了,主上一個人從江南過來,一直到府上,都沒引人注意,反倒是離開府上之後,才被人盯住……」

  「是的!大姐,小妹就想不通這個道理?」

  「道理無他,令尊的工作雖秘,大內的密探卻是知道的,府上的人也一直在受人注意,你們的人一動,他們就會當心了!」

  李珠歎口氣道:「欲蓋彌彰,就是這句話了。」

  姚秀姑道:「密遣能手,隨行保護,因為慎重,但也容易引起懷疑,假如你們就是單身兩人裝成一對落魄投親的夫婦,倒是沒人會留心你們。」

  李珠道:「是的,小妹開始也曾如此提議過,但家父不同意,他老人家認為太冒贖主上了,天子威嚴不可以不維持,勉強選用了這個身份,他還再三請罪,深為不安,這點愚忠,反倒誤事了。」

  梅玉也是貴族出身,他對這一點倒不以為怪,因此道:「好了!現在不必去追悔這些了,反正李大官人已經走到這兒,也不能再換身份了,我們要想辦法安然地走出去才是啊!」

  李珠苦笑道:「這兒才是昆明府,我們要到騰衝出邊界,還有迢迢千里,這麼早就露了行藏,實在難以想像。」

  梅玉道:「這倒沒有太多問題,雲南是沐王府的治下,大內密探不敢太猖獗,新王沐榮跟我保證過,他會鼎力維護我們的。」

  李珠道:「他的保證靠得住嗎?」

  「靠得住,他跟大哥是親戚,他的父親在太祖臨終前受托顧命,我們可以相信他,因為他不必敷衍我。」

  建文帝也道:「沐榮是可以相信的,他是我的表弟,前幾年他晉京時,我們作過私談,他對我是絕對支持的,不僅為了親誼,也為了我祖父對他們的賞識與恩情。」

  李珠輕歎道:「主上,在朝廷裡只有利害,沒有恩義的,您太相信人了!」

  建文帝卻正色道:「珠娘!你對人性太缺乏信心了,別人不說了,就以你父親而言吧,他如果把我送到四叔那兒去,就是一場塌天富貴,可是他沒有那樣做!」

  「我父親不同,他別無選擇!」

  「怎麼會別無選擇呢?他可以投向永樂……」

  「主上,沒有用的,永樂有他自己建立的一批人,我父親投向他,永遠也不可能受到重用或成為親信,做密探的人,只要效忠皇室就行了,做密探頭子,卻無法事二主,我父親受知於太祖,受之於主上,已是異數了,沒有第三個機會了,別人也容不得他。」

  「他可以退出這一行,長保富貴總行的。」

  「那固然可以,但我父親不行,他的錢夠多了,幾輩子都化不完,他要的是手上這份工作,那才是他活下去的目的與意義。」

  梅玉歎道:「他是放不下這份權勢而已。」

  李珠道:「梅叔叔對家父可能還不夠瞭解,永樂奪權之後,家父手中已無權勢,而且遠在十年之前,家父受命經營緬甸時,權勢也大不如前了,但緬甸是他老人家爭取的,那時他主掌西南,權勢很大,是他自己放棄了,他認為在緬甸的工作更有意義!」

  梅玉哦了一聲道:「那是我誤解失言了,可是在緬甸還有什麼可作為的嗎?」

  「緬甸是一個大邦,下轄許多小邦,而後又要將聖光寺置於萬邦之上,這是各種縱橫權術的運用,家父最感興趣的就是這種事。」

  「大哥是去做緬甸之主嗎?」

  「不光是緬甸,此外安南支站逞羅以及爪哇等,幅員之廣,較諸中原還要大上幾倍呢,不過治理那些城邦不像中原那麼複雜,他們都是以宗教為權力中心,僧侶們地位崇高,聖僧尤高於一切之上。」

  梅玉一笑道:「大哥到了那邊,倒是塞翁失馬了。」

  「是的,但沒有中原的皇帝那麼神氣,也沒有中原皇帝那樣赫赫威勢,因為那只是一些蠻夷之地,不如中原天朝那樣威及四海,而且在名義上,那些地方還是中原的附庸屬邦,不過對主上的怡淡胸懷,那邊還是很適合的。」

  梅玉在心中暗歎,建文帝仍然是一個傀儡,一個被人利用的一個偶像而已,但建文帝只適合做那種人,他不是雄才大略的明主,即使在中原做皇帝,他也很少能真正自主過,這的確是他最理想的歸宿了。

  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把建文帝送過去,所以他想了一下才問道:「大哥,小弟想問一句話,你的傳國玉璽是否帶在身邊了?」

  建文帝臉色一變。

  梅玉道:「這句話小弟不該問,但是事關緊要,因為小弟與大內密探談過了,他們沒有認出您的身份,卻懷疑你們帶的是那玩意兒,永樂對這件東西志在必得!」

  建文帝想了一下道:「東西在我身邊,但是沒有帶出來,我已經藏了起來。」

  李珠立刻道:「妾身告退!」

  建文帝道:「珠娘,我們已是夫婦!你不必避開的。」

  李珠道:「不!這是主上的機密大事,婦人不該與聞的,妾父再三告誡,萬不可知聞此事!」

  她立即退了出去,姚秀姑也跟著退出了。

  建文帝才低聲道:「二弟!李至善父女可以信賴之處,就是他們有分寸,絕不想知道不該知道的事,現在我們可以談一下!」

  梅玉道:「小弟也不想知道!」

  建文帝卻正色道:「不!你必須知道,在這世上你是我惟一可信賴的人了,這件東西關係至巨,也是我惟一安全的倚賴,你坐近一點,我把地點告訴你!」

  他移近了梅玉,說了很多話,不只是一個地點,可還有很多的其他的秘密。

  梅玉聽了之後,神情很安慰,但也很沉重,可知那些秘密的確是十分重要的。

  當他們再見過李珠和姚秀姑的時候,這兩個女子顯然也作了一番商議與安排,那是有關如何行動的。

  李珠大概把自己的人員都交了出來,所以梅玉跟姚秀姑作了一番計議後,又去拜訪了金雞鏢局的總鏢頭羅世義。

  金雞鏢局是昆明府屬最大的一家鏢局,跟廣源的關係很密切,兩局之間是有聯保協議的。

  所以姚秀姑和梅玉找上門,他們毫不猶豫,一口答應了,因此,李大官人夫婦在第二天上路時,已經由金雞鏢局擺明了護送上路。

  金雞漂局這支鏢是擺明鏢暗保的方式進行的,他們只出動了一架鏢車,車上放了一口箱子,堅固而沉重,比一般的木箱還大一點,外包鐵皮,還用兩把大鎖鎖住,由四個大漢抬起才放上車子,鏢車雖由一名車伕推著,但他吃力的樣子,可知那口箱子的確是夠沉重的。

  金雞鏢局不但總鏢頭羅世義親自出馬,而且將局中的好手全部遣出隨行,李大官人夫婦騎馬隨行。

  另外有六名商人是搭他們的鏢隊同行,每人都帶著一個包袱,和一把巨大的雨傘。

  這一夥商人是前後跟李大官人一腳來到的,明眼人立刻可以看出這是李大官人自雇的保鏢。

  他們落後鏢隊不過二十來丈,一路緊隨,在平常的時候,鏢局是不允許人家搭隊的,這自然是特殊的情況。.梅玉和姚秀姑兩個人公開了身份,騎了兩頭馬,和李大官人作伴而行。

  他們出發後才半個時辰,立刻就有人到鏢局中打聽了,局子裡重要的人都走了,只留下了一名賬房先生和幾個工人,來人直接亮出了官方的身份查詢走的那支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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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2:15:1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劍氣揚威


  賬房先生倒是不敢得罪官中人,尤其來的是昆明府的班頭,他很合作,把約子都拿出來給人看了。

  約子是廣源鏢局的總鏢頭梅玉出頭簽的,他基於同業的道義,出價十萬兩,要求金雞共保那支鏢,報酬先付,銀票是通原錢莊的,保證支付。

  托保的條件是要求金雞全力以援,但萬一有所損失,則由廣源全部負擔,因此,他們也不知道鏢貨內容,梅玉說是珠寶,想來也差不多,別的貨品沒有這麼高的價值,而且十萬兩銀子,幾乎是金雞鏢局中全年的收入,托保的目的地只是到大理而已。

  雖有千里之遙,但也不過十日行程,沿途都是官道,風險不大,這種好買賣打著燈籠也找不到,所以金雞鏢局全力以赴了。

  合約上看不出什麼毛病,卻是十分重要的消息,因此這消息很快就傳出去了,但並不驚人。

  因為李大官人帶著一批紅貨的消息,早就有很多人知道了,只是不明來原而已。

  梅玉和姚秀姑一照面,大家才知道是廣源接下來的生意,廣源是大鏢局,已經鬧得轟轟烈烈,現在又突然公開地現身,想得到又是有重大的事情了。

  鏢隊一上路就已經十分引人注目了,尤其是隨後有一批江湖人急馬追了過去,更顯得不平常,姚秀姑注意到了,低聲通知了梅玉。

  同時在前面的羅世義也認出了那些江湖人的身份,把梅玉請去商議。

  梅玉卻不太在乎地道:「羅兄,這至少證明了一件事,那天兄弟在客棧中給他們的警告發生了效用,大內官方的人不敢參與了,變成了純江湖人的行動,應付起來就沒有顧忌了呀!」

  羅世義道:「可是這批江湖人也不好惹,過去的十幾個人,全是硬把子,敝局雖傾全力,也未必應付得了!」

  「這個倒不必擔心,我們只管保護那箱紅貨。李大官人的安全自有他的護送人員負責的。」

  「我們不是受托要確保人、貨的安全嗎廣「是的,不過那只是廣源的約上如此,兄弟轉托貴局的只是鏢貨的安全。」

  「話雖如此說,但我們多少還是有責任的!」

  「如若貴局尚有餘力,自然希望能費心照料一下,否則就請全力護車保貨,兄弟與人訂約也是如此約定的,貨比人更重要。」

  光是保護紅貨的安全,倒是簡單多了,因為那口沉重的箱子,一個人搬不動,鏢局有的是好手,合力保護一口箱子,把握就大了。

  第一天到祿豐,大隊歇下,也是警衛森嚴,倒是沒出什麼事,只不過有人用飛箭射來了一封警告信,叫羅世義置身世外,放棄這一票生意,還附了五萬兩的銀票,作為賠償他的損失。

  羅世義冷笑著把信跟銀票都撕了,他收了十萬兩的報酬,對方只給他半額的賠償,這已經吃虧了,何況保鏢的被綠林道嚇得中途退保,對聲名有礙,羅世義真要這麼做了,以後就別想再在江湖上混了。

  不過第二天再上路時,他更小心了,也約了當地的幾個武林朋友幫忙,使陣容更堅強了。

  當天午後,他們已快接近楚雄縣,大路兩側都是丘陵起伏,正是最適合伏擊的地點,羅世義也判斷對方必在此地下手,因為過了楚雄,就接近鎮南關,是鎮南王沐榮的王府所在地,任何江湖宵小都不敢蠢動了。

  繞過一重丘陵,當路站定了四個人,都在四十開外年紀,穿著白袍,手中執著人骨制居的短杖。

  羅世義叫住了縹隊,梅玉和姚秀姑拍馬向前,姚秀姑已經告訴他對方的身份。

  那是辰州言家門的四怪,言家四老是殭屍拳的掌門四老,四個人都是同族兄弟,言文、言武、言信、言義。

  他們是一個宗派,卻不是綠林人物。

  梅玉一抱拳道:「四位言老人家,廣源及金雞鏢局請求借道!」

  言氏四怪中以言文居長,他大刺刺地道:「小侯,老朽等知道此舉不當,但是受朋友所請,不得不冒犯一下,老朽等別無所求,只請各位留下鏢貨。」

  梅玉淡淡地道:「言老不覺得太強人所難嗎?我們開的是鏢局,受托護鏢,怎能放棄職守!」

  言文道:「我們是誓在必得!」

  梅玉知道無須說太多廢話,只吐了三個字:「辦不到!」

  「小侯,你要弄清楚,老夫公開現身,而且開了口,就非做到不可,或許你們還不知道我們來了多少人!」

  他的手一揮,兩邊丘陵中冒出一族族的人,居然有五六十人之多,而且個個都是好手。

  羅世義見了神色大變,低聲道:「梅兄,情況不妙,沒想到他們聚結了這麼多的人,這些人個個都是綠林中知名人物,看來這一關不好過。」

  梅玉卻笑笑道:「不怕人多,反正我們不會硬拚,只是保護縹車的安全,大家守住陣腳就行了!」

  金雞鏢局的鏢師們倒是訓練有素,立刻都下了馬,站在鏢車周圍。

  梅玉單身提劍,直向言文行去,沉聲道:「言老當家的,你在辰州是一門之長,卻與黑道為伍,實在不太聰明了,你會後悔的。」

  言文哈哈大笑道:「小輩,你真是不知死活,在這等情形下,你還敢說這種大話?」

  梅玉也不答話,滾身追去,拉劍急砍橫掃。

  誰也沒想到他會在門面話沒交代清楚前就動手的,言家殭屍拳別成一格,出手狠毒,白骨杖上還淬了毒,但是他們惟一的缺點是下盤太硬,只能跳縱而不善彎曲,形如殭屍,所以才有殭屍拳之稱。

  梅玉是看準了,突起進招,一攻擊就撲向四個人,言文與言信在前,見狀大驚,忙躍起避開,後面的言武和言義卻遲了一步,被梅玉的劍掃過腿部,兩個人都慘呼出聲倒下,都是雙腿被削斷。

  而言文與言信卻更慘,梅玉早就與姚秀姑商量配合好了,她也早已把鐵胎弓取在手中,扣好了鋼珠。

  言氏二老身形躍起、她的連珠彈也及時出手,那兩人都是面門上著彈,各有兩顆彈丸射人了大腦,撲倒在地下,也不過是手腳蹬了兩下就不動了。

  這兩人搭擋,放倒了言門四老,不過舉手投足之間,他們把握了兩個字:快與狠。

  言氏四老是絕頂高手,若是單打獨鬥,一對一他們都未必能應付得了,梅玉就是腦筋活,他在拍馬上前時,就想好了應付之策,一發而制敵。也只有梅玉想得出這種手段,因為他不是江湖人,也不拘禮於江湖規矩行事。

  開始提議時,姚秀姑還在猶豫道:「不行!這樣子會犯江湖大忌的!」

  梅玉道:「假如照江湖規矩,言家的人就不該插足到這種場合,秀姐!你我都明白,這是大內密探在背後支使的,根本沒有江湖道義可言,再說鏢客護鏢是出之正當的自衛,任何手段也不受限制的……」

  就這番話駁倒了姚秀姑,到她配合行動時,就毫無猶豫了,她知道若是一擊不中,梅玉就危險了,為了梅玉,她可以做任何事。

  他們這一舉手間放倒了言氏四怪,造成的震驚是難以想像的,連羅世義都怔住了說不出話來。

  那些綠林道的人也被鎮住了,言氏四怪是此行之首,武功最高,身份也高,他們卻在眨眼之間被人放倒了,而且梅玉還做了件絕事,他起身後,又補了兩劍,把斷腿的言武和言義頭都砍了下來。

  這份狠勁兒連黑道中人都做不出來!

  人群中又出來了一個人,白面無鬚,中等身材,穿著一身文士裝,手中還搖著招扇,姚秀姑低聲道:「這傢伙叫陰司秀才字文錦,是黑道中的前輩,十年前就金盆洗手了,不知怎麼又出道了?玉弟,對這個人要小心廣宇文錦看了一下言氏四老的殘屍,才陰惻惻地道:「小兄弟,你的手段太狠了,江湖道不是你這樣闖法的?」

  梅玉十分冷靜地道:「閣下是江湖前輩,在下倒要請教一下,江湖道該怎麼個闖法?」

  「人在江湖,道義為先!」

  「我是保鏢的,保了一趟買賣,你們攔路打劫,我是否應該為了道義,把這趟鏢讓給你們?」

  「話不是這麼說,綠林道和縹行之間,多少還有點情分在,大家利益衝突時,固然要各憑本事,但動手時,卻也有個分寸,不能趕盡殺絕……」

  梅玉冷笑道:「我們在事先已經打過招呼,對江湖朋友,也有過一番禮數,是你們不講交情。」

  「我們有苦衷,希望你賣份交情?」

  「鏢局也有苦衷,這趟鏢不能出岔子,其他的倒好商量,昨天你們曾經擲下五萬兩銀子要我們放手,今天我們也可以出五萬兩銀子,向各位借道?」

  字文錦道:「那是不可能的,綠林道的規矩,如果我們先賠上一筆老本,那就是志在必得了!」

  梅玉道:「那是不是表示我們必須接受呢?」

  「這當然不是,我們劃下了道,你們也可以不接受,不過這得失之間,你們要斟酌一下,接下了這筆人情,以後的江湖路,你們可以一帆風順,保證沒有任何風險,否則我們這些人也會全力擔待。」

  「那也包括保證每年有多少買賣照顧上門?」

  「小兄弟,你說的是外行話了,我們只能保證以後不會有人找麻煩。」

  「這就是了,鏢局砸字號,以後就不會有生意上門,也就沒有麻煩了,這種空頭人情不送也罷!」

  「閣下是一定要把路走絕了?」

  梅玉冷冷地道:「宇文當家的,跟你談不攏,還是找個真正能做主的人出來?」

  「笑話,這些朋友大半是老夫邀來的,老夫能做全主!」

  「這就好,字文錦,你決心攬下這筆買賣,邀請朋友助拳時,有沒有告訴他們真正的後台是誰?」

  字文錦神色微變道:「我們看上了這票紅貨,大家圖個後世溫飽,哪還有什麼後台。」

  「那就是你騙了那些朋友,我倒是很清楚,你們真正的後台是大內錦衣衛的兩位副統領,因為在雲南,沐王府不允許錦衣衛公然活動,才轉托你們以江湖身份來攔截!」

  宇文錦臉色一變道:「小子,你胡說些什麼?」

  梅玉道:「我才沒有胡說呢,我保的這票紅貨雖然價值不菲,但充其量也不過才五六十萬兩銀子,你邀請的這些朋友,許諾他們的代價一定不低吧!每個人都是成了名的好手,每一位至少要五萬兩的代價才能搬得動,你自己還要倒貼上兩百萬兩,你哪來的這麼多銀子?」

  字文錦一怔,沒想到梅玉會把話叫開來的,一時沒有話可以回復,梅玉又朗聲道:「我也不是真打算在江湖中混一輩子的,我這汝南侯世子的身份仍然存在,保這一趟縹,有我特殊的目的,所以我把話也敞開來說,今天我不是江湖的身份,也不以江湖的規矩辦事!」

  宇文錦叫道:「不管你是什麼,我們是江湖人。」

  梅玉沉聲道:「字文錦,你受了錦衣衛的好處,別人可沒有,你別糊里糊塗的硬拖大家來替你賣命,我已經向沐王府遞過照會了,他們也答應支援,如果你們堅持不放手,沐王府就要插手干預了!」

  「小子,你滿口胡言,沐王府也不能干預到江湖人行事,難道我們就怕了沐王府不成?」

  梅玉一笑道:「尋常江湖恩怨,沐王府是不便干預的,但牽涉到宦海風波,沐王府就不會坐視了,我把利害關係說清楚,你們自己看著辦好了!」

  語畢他朝羅世義一點頭道:「羅兄,請吩咐貴屬弟兄,喊鏢上道。」

  羅世義聽梅玉已經公開喊出了內幕,只有硬著頭皮幹到底了,他只希望梅玉沒有設下空城計,沐王府真的會支援,否則憑對方擺出的陣容,他們是闖不過的。

  但這個時候,他已別無選擇,朝手下的越子手孫七做了個手勢,孫七也只有硬著頭皮,一馬當先,顫著喉嚨喊道:「金雞……威揚!」

  他是盡了努力喊了,但是那聲音卻小得可憐!

  但他畢竟是向前進了,宇文錦神色一變道:「姓梅的,你是決心蠻幹了,各位朋友,併肩子上!」

  他叫了一聲,卻只有兩三個人裝模作樣地上前一步,仍是沒有人動手,宇文錦叫道:「大家是怎麼了,難道一面金雞鏢旗就把大家給嚇住了?」

  有人接口道:「字文老大,金雞鏢旗嚇不倒我們,但是沐王府我們卻惹不起,我們的身家根本都在雲南。」

  「姓梅的小子分明是虛張聲勢,沐王府不會管事的!」

  「這倒不然,上一次他們已經走鏢過境了,沐王府和大理段王府對他的確是全力支持的。」

  「這一次不一樣了!」

  「什麼地方不一樣,若是沐王府不加支持,他根本就不敢公然走鏢,字文老大,你可沒說跟沐王府作對?」

  「沐王府不敢干擾的,我可以負責!」

  「宇文老大,你憑什麼負責,你是孤老一個,到時候拍屁股一走,我們的家小和家業卻搬不走!」

  字文錦發急了道:「劉向、劉進,你們哥兒倆是什麼意思,事前已經講好報酬,已經預付了一半訂金,你們收了銀子,事情到了臨頭,你們卻又退縮了?」

  劉向也火了道:「宇文錦,你把話說清楚,當初你只是說劫金雞的鏢,可沒說有沐王府插手?」

  「現在我們也是劫金雞的鏢,至少到目前為止,沐王府並沒有干預。」

  劉向冷笑道:「宇文兄,你這話就有傷忠厚了,根本你就瞭解到劫這一趟鏢不是江湖恩怨,你向誰領的銀子心裡也有數,你更清楚沐王府一定會干涉的。」

  字文錦聽他如此一說,也沉下了臉道:「劉兄既然要把話敞開來說,兄弟也不否認,各位都瞭解到劫這趟嫖的純利並沒有那麼豐厚,所得之數,遠低於兄弟答應各位的報酬,必然是另有內情的,但各位仍然參加了!」

  劉向道:「參是參加了,但是也有個斟酌的餘地,兄弟事先也聲明了,若是只賠我們兩條老命,你們為了道義,豁出命來硬挺了,若是要牽扯到家小,我們就要考慮了。老實說,我們在這兒多年攢積,也有個十多萬兩的身家,只為了幾萬兩銀子而豁出去,豈不是太不上算了!」

  字文錦冷笑道:「劉兄,既然你有了身家。就該在家裡納福,幹嗎又要出來呢?」

  劉向微微一笑道:「宇文兄說得好,劉某兄弟二人並非貪財,卻也有不得不來的苦衷!」

  宇文錦一怔道:「這是什麼話?怎麼叫不得不來?」

  劉向道:「宇文兄,有人管得住你,硬叫你出頭,自然也有人管得住敝兄弟,使我們不得不來!」

  宇文錦叫道:「你們是沐王府派來的?」

  劉向微微一笑道:「字文錦,今天大家最好別掏底子,否則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宇文錦神色如土,吶吶地道:「劉向!你太不夠意思了,你既然身屬沐王府,就不該收取我們的預付報酬?」

  劉向道:「字文錦,你出面邀約之時,也沒說出你的背景和身份,只說是對付一批來歷不明的江湖人,沒說出對方是梅小侯,這是你不夠意思在前!」

  宇文錦頓了一頓才道:「今天的事你們是不會插手了?」

  劉向道:「不!我們一定要插手,我們在雲南的江湖人奉有王府指示,對梅小侯必須全力支持。」

  宇文錦冷笑道:「各位弄清楚,你們是跟大內的錦衣衛作對,你們有這個膽子嗎?」

  劉向道:「我們沒這個膽子,不過錦衣衛指揮使鄭文龍大人與王府也有聯繫,他要求我們對梅小侯必須全力支援,所以我們也是奉令行事。」

  字文錦呆住了,他沒想到沐王府是利用這個方法插手的,但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得道:「好!姓劉的,你記住,所有的責任該你負。」

  劉向道:「劉某人微言輕,負不起任何責任,你要以官面的身份說話,可以找沐王府去。」

  字文錦看看身邊的人,大部分都是在雲南邀來的,想必都與沐王府有關,今天的劫鏢行動是砸到底了,再說任何的廢話也沒有用,只有冷哼一聲,回頭就走。

  只有三五個人跟他離開,大部分的人都呆立不動,連梅玉也大感意外,他把事情叫開來,只是試探一下,想不到沐王府真的插手了。

  不過,事情總算是過去了。

  鏢隊又緩緩地啟動,梅玉隨隊而行,走過劉向的面前,梅玉一拱手道:「盛情高義,改日面謝!」

  劉向也拱手道:「小侯不必客氣,劉某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且幸能略效綿薄,不過小侯如不嫌冒昧,兄弟只有一事請教,以便回報。」

  梅玉略作沉吟,他知道對方的問題一定不簡單,頓了一頓才道:「劉兄儘管指教,只要兄弟能答的,一定不吝奉告。」

  劉向想了一下道:「小侯此次所保的紅貨是否十分重要,需不需要沐王府派人護送?」

  梅玉聽得懂他的意思,略一沉吟才道:「東西是頗為珍貴,但是並不重要,丟了也沒關係,只是沐王府如能派人暗中護衛一下,在下會十分感激廣劉向一聽就懂了,笑笑道:「那兄弟就以此回報王爺了,相信王爺必然會有所安排的。」

  「多謝劉兄了,請報上王爺,說梅某因業務在身,不便進詣,路過鎮南時,也不到王爺府去了。」

  「還是小侯明白,這樣王爺也方便說話些,還有一點要請教的是小侯此去目的為何?」

  梅玉道:「梅某只是途過雲南,最後目的卻不在王爺治下,劉兄如此回報王爺就行了。」

  劉向一拱手道:「兄弟明白了,祝小侯一路順風,這次兄弟挑明了身份,固然把字文錦擋了回去,但他不會死心的,而且也會把明取改為暗襲,小侯還要多加小心為上!」

  梅玉點點頭,劉向又道:「對方若以官方身份行事,王府與朝廷有明約,尚可干預,若純以江湖身份為之,王府插入就不便了,因為王府與江湖同道向有密約,互不干擾,而且雲南治下的江湖人很多,自成勢力,不便過分開罪,否則即中了朝廷驅虎吞狼之計,尚希小侯諒察。」

  梅玉一歎道:「我明白,沐王爺維持這一片基業,也是煞費苦心,燕王忌憚頗深,也在千方百計,想削弱沐王勢力,在下不會使王爺為難的。」

  劉向欣慰地道:「王爺說過,小侯是明白人。」

  梅玉道:「在下代一位義兄傳言王爺,對他的種種援助之處十分感激,就目前而言,王爺做得已經夠多了,不會對他多作打擾了!」

  劉向點頭道:「王爺卻十分慚愧,深感未能盡心,有負先皇帝洪武爺的托付!」

  「這些話不必說了,事情的演變難以預料,實在怪不得王爺的,何況這些話也不是我們能討論決定的,他們之間早就有了協議,劉兄請吧!」

  拱手上路,劉向兄弟也沒有遠送。

  一場風波就這麼過去了,羅世義這才長吁了一口氣,上前道:「梅兄,剛才實在是好險,想不到梅玉竟是成竹在胸,不過梅兄對言氏四老似乎不必做得太絕的。」

  梅玉歎道:「我也知道那四個人的關係重大,可是勢在必行,不殺死他們,今天就過不了關。」

  羅世義道:「這是怎麼說呢?」

  梅玉道:「宇文錦是官方買出來的狗腿。在雲南境內,他不敢亮出官方的身份,所以才拖出言家四老來充場子,他們是以純江湖的身份出頭的,這四人不除,劉家兄弟也不便出頭干預了。」

  「小侯早就知道王府會伸援手嗎?」

  「不!我不知道,但是沐王府曾經給我保證過,只要我是為了特殊任務進人云南,他們一定會支持的,所以我一看情況,知道必須先擺平言氏四鬼的江湖關係,再用話一點,暗示沐王府應該出頭了。」

  羅世義點點頭道:「原來如此,不過小侯殺死了言門四老,日後恐怕麻煩大了?」

  梅玉道:「我沒關係,將來我不會一直在江湖上打轉,姚大姐也是一樣,所以才由我們兩人出手搏殺言氏四老,免得羅兄牽了進去。」

  羅世義笑道:「兄弟的鏢局只及雲南境內,言家的勢力在四川,四川的長鏢,進人川境後,就由當地的同業轉包了去,這對兄弟的影響倒不大!」

  「那兄弟就更放心了,今後羅兄在雲南如有兄弟可盡力之處,只要吩咐一聲,兄弟無不盡心。」

  這正是羅世義所希望的事,上一次梅玉保了一趟鏢到大理,沿途歷經曲折,但使得梅玉在雲南、四川都創下了赫赫盛名,儼然成了縹行界的領袖,所有的鏢局都希望能搭上廣源的關係。

  金雞鏢局在碧雞的規模是最大的,但是在整個雲南而言,卻只是二流的,羅世義本人的聲望也只是二流的。大家知道他的名字,卻不是個絕頂出色的,所以梅玉找上他,明知此行危險重重,他也硬著頭皮答應了。

  而且此舉還有沐王府的暗助,此後說不定還能搭上沐王府的關係,那更是求不到的機緣,現在事實證明一切都如所料,因此羅世義心中充滿了興奮之情。

  這一路到鎮南關是風平浪靜的,因為越來越近鎮南沐王府,大家都有所顧忌,但是一路上的監視者卻也絡繹不絕,雖然那些人精於喬裝改扮,但很難逃過老於江湖的姚秀站和羅世義。

  經過鎮南,梅玉果然繞道而行,沒有前去王府拜會,因為同行中有著建文皇帝,身份十分尷尬。沐榮既不便以君臣之禮相見,但也找不出另一個適當的身份,最好還是不見了。

  最重要的還是為了保密,建文帝在列中很少有人知道,連主持鏢隊的羅世義都不清楚,這是十分有利的,如若是消息洩漏,恐怕會引來很大的危險。大內侍衛和錦衣衛的人,千方百計也要截殺他,縱然是鄭和叔侄有心相助,也沒有辦法了。

  到了祥雲縣後,羅世義道:「前面就到大理國了,大理段氏雖然是個小王朝,但多少年來,一直維持著相當的勢力,梅兄跟他們的交情深厚,想必可以得到一些援助的。」

  梅玉道:「是的,我如提出相求,他們不會拒絕,但是我不會去求他們。」

  「這又為什麼呢?」

  「大理雖是一個獨立自主的小國,但以實力而言,比鎮南王府差多了。」

  「那當然,鎮南王經略西南五省七州八十一府,轄地數千里,除了朝廷之外,再也沒有第二個勢力能比了。」

  「這就是了,鎮南王可以不把錦衣衛放在眼中,大理國卻不敢,我們豈不是讓段王爺為難吧!」

  「這麼說來,我們必須要靠自己的本事闖了!」

  「是的,不過羅兄儘管放心,我們的實力並不弱,因為對方再也無法聚集那麼多的人了。」

  「對方如果發動了,一定是有備而來!」

  「兄弟已有了應付之策。」

  他的應付之策是臨時才宣佈的,出發之際他都沒開口,一直到一條岔道上,他才宣佈取道瀾滄江而西。

  這條路入緬不會近,但是沿途都是荒涼的山區,惡獸瘴風,為一般人所不取。

  羅世義聽了之後,嚇了一大跳道:「梅兄,這條路極少有人走的?」

  「只是少有人走,卻不是沒人走!」

  「可是我們沿途卻很難找到人幫助了,兄弟所有的關係都是在往大理的大路上。」

  「我們的打算主要是靠自己的力量自己闖,走這條路惟一的好處是對方也算不到,他們在前途所設的埋伏佈置都用不上了,若他們邀集的人手回頭趕來,也落後了好幾天!」

  「可是我們的前站已經下來安排探路了!」

  「沒關係,留一個人在這兒,前站的人久候不見我們前去,一定會回頭的,通知他們改道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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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2:16: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李代桃僵


  梅玉決定的事是不容改變的,不過他的計劃也的確不錯,能夠省下很多的麻煩。

  梅玉的改變路線有另一重作用,他破壞了對方的全部佈置,前途完全沒有埋伏,對方必須自後追上來才能展開突擊。

  他又把李至善安排在後一站之遙,對追上來的武林中人,能攔截的攔截,也可以掌握住行蹤,使對方全部暴露了出來。

  由樣雲而行,只有一個雲縣較為熱鬧文明,再往西行,就是窮荒不毛了,往往要走上百來里,才能遇上下一個村落,這種走法很辛苦,但幸好鏢局中的人手充足,加上李珠所選的護衛人員都是好手,實力很堅強,進人苗荒山區後,一些蠻人都不敢冒犯他們,倒是十分的平靜。

  最妙的是只有一條路可通,對方由後面追上來,通行的漢人很多,根本沒有什麼大股客商,對方無所遁形。

  過了雲縣之後,又走了兩天,到達一個叫孟止的小村集,這是一個漢夷雜居的村落,不過才幾十戶人家。

  鏢隊有三十幾個人,一進村就塞得滿滿的,羅世義派出的先行人員費盡心力,只找到了兩間民房棲身,讓建文帝和李珠住了一間,其餘的人只好買了些乾草鋪在地下,將就著住下了,大部分人還是露宿的!

  護衛建文的工作由李珠自己去擔任了。梅玉、姚秀姑、羅世義以及鏢局中幾名鏢師,都在村口的一個草棚中棲身,他們現在很放心,因為只要注意後路的人就行了。

  梅玉和姚秀站也參加了夜間的輪值守衛,每班一個時辰,其餘的人則在草棚中休息,這是保持警戒和維持體力的最好辦法。

  梅玉和姚秀姑守第一班,那是天黑之後,酉初到西末,這時剛用過晚飯沒多久,也是最舒服的一班。

  天色尚未全黑,他們已經燃起了七八支大火燭,這是用棉絮浸滿了桐油,再塞進茅竹筒中,火光很亮,耐燒力也強,風吹不熄,為了安全,他們不在乎化錢。

  他們上值後約計半個時辰,突然來路上蹄聲雜亂,兩人立刻提神戒備,羅世義和鏢師們也都聞聲出來了,堵在路口上,沒多久,只見兩騎飛也似的馳來,馬上的人老遠就高舉雙手招呼道:「各位!我們姓李!」

  那是李至善的手下,梅玉讓他們靠近了,認得他們是李至善的手下人,遂出聲招呼道:「二位!後面有情況?」

  一人道:「是的,有大隊的人馬下來了!」

  「是些什麼人?」

  「什麼人不清楚,由宇文錦帶頭,有二十幾個,他們扮成行旅的客商,由孟賴鎮一直追了下來。」

  「李老丈呢?」

  「至善叔帶了七八個人緊躡在後,這批人聲勢太大,我們攔不下來!」

  「好!二位請進村去,通知一聲李珠大官人,這兒由我們負責阻攔!」

  那兩個人又快騎入村而去,梅玉早已指揮眾人,把木製的拒馬放了下來,村口是一片丘陵,只有中間留出了兩丈來寬的一條通道,用木柵一攔倒是十分方便,不怕來人縱馬硬闖的。

  約莫又是一刻工夫,二十幾匹馬也到了,為拒馬所阻,無法再前進。

  當先一人跳下馬來,卻是宇文錦,他憤然拔出了腰刀就去砍木柵。

  梅玉和羅世義雙雙出陣,羅世義道:「前面村中已由本鏢局借居,請各位留步!」

  字文錦怒道:「老爺們要趕路!」

  梅玉沉聲道:「趕路也不行,在本局的大隊未離開前,不准任何人進人!」

  宇文錦叫道:「這是誰訂下的規矩?」

  梅玉冷笑道:「本來就沒規矩,我們先到一步,向本村的村長買下了封路的權利。」

  「笑話,天下人走天下路,誰也無權封路。」

  梅玉道:「字文錦,到了這個地方不講王法的,你也別搬出官老爺的那一套,告訴你不准通行就是不准通行。」

  「老夫若是非要進去不可呢?」

  「你可以試試看!只要你踏進拒馬一步,我們就不客氣了,你可別說我沒警告過你!」

  宇文錦勃然怒道:「梅小子,你實在欺人太甚,霸住了道路不讓人通過,當真你就無法無天了?」

  梅玉冷冷地道:「字文錦,說這些廢話實在沒意思,你的來意何在,我不讓你入村的用意何在,大家都很清楚,因此我只擺下了一句話,你自信闖得過去就闖闖看!」

  宇文錦默思片刻,兀自難以決定,回到自己那批人中間低聲商量起來,姚秀姑也低聲道:「這老兒鬧什麼鬼?」

  梅玉道:「他們中間一定有能辨識大哥的人,所以才急著過去看看,若是發現了大哥,他們自會不惜一切,殺死大哥!」

  「那他們為什麼不衝進去呢?」

  「他們怕未能得到確信,徒作拚命,如果不是大哥在此,他們若是太過分,沐王府那兒就難以交代了!」

  姚秀姑點點頭道:「那我們還是要準備一下,我想他們遠道而來,總不能就此罷手的,少不了會硬幹一場。」

  梅玉道:「不過我想現在大哥的形貌已改變了不少,被人瞧了一眼也難以辨識,所以回頭決鬥時,你招呼大家一聲,拚鬥必須認真,但不必硬把命拼上。」

  「既要認真,又不拚命,這是怎麼說呢?」

  「這就是說拚鬥之際,能阻攔對方就絕不鬆懈,實在能力不及時,則以保全自己為主,相信這些老江湖能把握住這個原則的。」

  姚秀姑一笑道:「這倒不錯,兄弟,你學得很快呀,有經驗的縹客都能把握住這個原則,敵我之勢強弱分明時,拼上老命也沒有用,活著才是最重要的,金雞鏢局成立二十年了,用的都是老人,不用通知,他們也懂的。」

  這邊才說完,那邊宇文錦已經率人衝了進來,拒馬還安在路中,他們只有下馬徒步進撲,大概也商定了步驟,連話都不說了,搭上手拉開兵刃就狠攻。

  梅玉的一支劍敵住了宇文錦,一支劍上下翻飛,十分凶狠,他以前在京師當小侯,由於生性愛武,常向名家請教,一般少年子弟中,以他的成就最高,最近幾次選經殺伐,也悟出了不少精著,使他的劍技益臻圓熟。字文錦的那口刀上也有幾十年的火候,但是年紀大了,身手不如他靈活,十幾個回合後,他已經受了幾處傷,尤其是胯上的一劍,劃破一條兩分多深、半尺來長的血槽,鮮血滲衣而滴,看來十分嚴重,有人要上來幫他的忙!

  宇文錦卻大喝道:「別管我,衝過去,找正點子去!」

  他們的人數幾乎多出了一倍,鏢局這邊自然是攔不住,更何況這次來的人都已經過精選,個個都是好手,鏢局這邊捨命抵擋,仍然被衝過了不少。

  倒是姚秀姑的神彈威力驚人,她躲在較遠之處,彈無虛發,弓弦響處,一定有人痛叫倒地,不過姚秀姑心存忠厚,彈著處只使人喪失戰鬥能力,卻不至送命。

  她擊倒了五六個人,但也有十來個人衝進了村中,鏢局這邊見沒把人攔住,鬥志就鬆懈了,最後連字文錦都擺脫了梅玉,衝向了村子裡。

  梅玉帶了人在後緊追,一直衝到那是草棚附近,但見李珠帶了幾個人,跟一批衝去的人死命地拚鬥著。

  梅玉上去急問道:「李大官人呢?」

  李珠道:「在屋子裡。」

  梅玉急道:「這怎麼行,在外面我們不能照顧一二,在屋子裡誰去保護他?」

  李珠道:「我們只要能守住門戶就行,再說他自己也有點自衛能力!」

  可是來進犯的那些賊人也很凶悍,居然有兩個人衝進了草棚,梅玉大為著急,幾發急劍,凌厲無匹,把他的對手砍倒,跟著也衝進屋子。

  但見李大官人手持長劍,跟一個傢伙在拚鬥著,梅玉三步上前運劍急砍,一劍將對方砍成了兩截,可是另一個賊子卻抖手射出了幾點寒墾,李大官人一聲慘呼,痛叫著拋掉手中的長劍。

  那個賊人竄出了屋子,大聲招呼道:「得手了!大家飄吧,點子中了我五支斷魂箭,神仙也救不了了!」

  宇文錦忙道:「王兄,你看準了沒有?」

  那個姓王的賊人道:「形像雖略有改變,但大致的輪廓還在,應該錯不了!」

  另外有個人道:「字文錦。王兄跟我從宮中出來的,我們看了朱允炆十幾年了,還會錯得了嗎?」

  宇文錦道:「那就好,大家飄吧!」

  來犯的賊人只剩下十幾個了,都紛紛朝村子退去。

  梅玉還待追上去,李珠卻從屋中出來哀聲道:「梅公子,拙夫中了暗算,你快來看看是否還有救。」

  梅玉只有停住了腳步,跟姚秀姑一起進到屋子,只見那位李大官人胸前中了五支利箭,狀如梅花排列。

  他上前忙割開了衣服,只見傷處周圍已經發黑,想必是箭上還淬了劇毒,不由切齒道:「這批賊子好毒的手段。」

  羅世義上前診視片刻才道:「這是百步追魂劇毒,幸好人肉不深,立刻拔出來,挖掉沾毒的部分,或許還有救。」

  梅玉忙道:「羅兄救得了嗎?」

  羅世義道:「我們常年走鏢,對防治這些液毒暗器,總是有些藥物的,但能否救治卻不得而知!」

  「那就請羅兄從速救治一下,這個人很重要……」

  鏢局裡的人足足忙了一夜,不但要救治中了毒的李大官人,也要救治自己受了傷的同伴,而且也把受了傷的賊子也加以救治了一下。

  第二天清早,鏢隊照舊出發進路,李大官人被一副竹竿製成的滑竿抬著上路,滿臉憂愁的李珠扶著滑竿,步行相隨,卻留下了七八名受了傷的賦人。

  他們什麼話都沒有交代,個個臉色都很沉重。

  在路上,梅玉陪著一個臉色肅穆的漢子並馬前進,梅玉道:「大哥!這次的李代桃僵之計,希望能瞞過他們,以後不再來麻煩了!」

  建文帝回頭看看滑竿上的人,歎了口氣道:「我很慚愧,這個人是替我而死的!」

  梅玉知道大哥心中的感觸,連忙道:「大哥!別這麼說了,大家都是出自本願的,只希望能將大哥平安無事地送到緬甸,任何犧牲都在所不惜。」

  建文帝一歎道:「我知道,可是昨夜我藏身在床底下,看著大家為了我拚命,心中實在不好受,真想出來拔劍跟大家一起廝殺,每個人都仍然把我看作皇帝,只有我自己知道已經不是了!」

  「大哥錯了,現在身邊的人,沒有一個人把你當作皇帝,我跟秀姑把你當作大哥兄長,李珠小姐把你當作丈夫,她手下的人把你當作捨命相隨的主人,羅世義把你當作了他受保的客戶,我們保護你,只是為了交情和自己的職守,沒有一兩個人想從你身上得回什麼!」

  建文帝默然了片刻才道:「家岳他們在後面還會碰上一場廝殺嗎?」

  「小弟想不會了,他們雙方都會避兔見面,李老伯急著追上來探知究竟,另外那批人則急著回去報功了!」

  建文帝歎了一聲:「他們會就此罷手嗎?」

  「小弟想不會罷手的,他們還要求證一下大哥的生死確訊,最好是那個受傷的人不治身死,這樣才能叫他們安心而回。」

  「不可以這麼做,我們要盡一切努力救他的性命!」

  「那當然,我們不會讓他死掉的,因為他並不是真正的大哥,如果不幸他在途中死去,這種大熱天,我們不能帶著弄虛作假屍體趕路,若是就地埋葬,他們也一定會挖出遺體來求證,這就瞞不過他們了!」

  建文帝的神色更見沉重,大家就這麼默默地走著,可是很不幸,他們趕了五天的路後,終於出了邊境,來到薩爾溫江之畔,那個受了毒傷的人,終於不治身死了。

  死前,他全身毒發潰爛,連面目都腫脹不可辨。

  建文帝十分傷感,在他的遺體前再三禮拜,最後一把火燒了屍體,然後把骨灰灑人了薩爾溫江。

  然後大家渡江,住進了一個叫猛對的小鎮。

  這是一個夷寨,居民們都是青布裹頭,面目黎黑,言語不通,幸好鏢局中有通夷語的人,還可以跟他們溝通一下,建文帝皺眉道:「這兒的土番都是如此嗎?」

  李珠笑道:「此地也是邊區,大緬國在仰光,那兒文明多了,不過略遜中原而已,主上駐節的聖光寺也在仰光,比此地好多了。」

  建文帝長歎無語,顯然是並不相信她的話,梅玉安慰他道:「大哥!目前只是避避風頭而已,若是你住不慣,過一陣子還是可以回到中原的。」

  建文帝思索片刻才道:「去國離鄉,我是出來避難的,不談什麼慣不慣,怕的是別人不讓我在這兒安居下去。」

  姚秀姑道:「大哥倒不必耽慮這些,此地遠處邊夷,而且李老丈已在此地經營有年,大內的勢力難以達到。」

  建文帝道:「刻下是如此,假如四叔知道我在這兒,他就不能放心了,會接二連三地派人前來的。」

  李珠道:「主上所慮極是,不過妾父也想¥叮這一點,此去聖光寺也只是暫居,兩南諸夷如安南、逞邏等,都是聖光寺的勢力範圍,避開他們也並不是難事,再說,這究竟不是中原了,大內來人,未必能像在中原得心應手,主上的安全是絕無可慮的。」

  梅玉道:「我跟羅兄談過西南夷的情形,他說西南諸夷雖然偏處一隅,但是與中原接壤,來往很方便,大哥在這兒並不是十分安全!」

  李珠道:「家父在此已有萬全部署,中原只要有人來到,立刻就會知道的。」

  梅玉莊容道:「珠嫂,世上沒有萬全的部署,大內為富貴所誘,可以買動無數的人,千方百計地打人進來,令人防不勝防,甚至於可以派遣大軍相脅。」

  「派軍要從雲南借道,沐王府大概不會同意!」

  姚秀姑立刻道:「不一定,在廣西也可以遣軍人安南的,那邊是桂王的領域,桂王與永樂的關係極密,是永樂的最大支持者,他自己領軍西進都大有可能。」

  李珠臉色一變道:「對了,我忘了廣西桂王這一邊了,他不必派大軍了,大內的人若是由安南源源人侵,也將是個大麻煩,看樣子我得與家父從長計義一番!」

  梅玉道:「我想李老伯也沒有什麼妥善之策,最好的方法莫過於遷地為良,西南更西,有大小近千個島嶼為蘇門答臘與馬六甲群島,幅地之廣,尤大於中原,而且島民已開化者,虔信佛教,也是聖光寺的勢力可及之處,由許多高僧在那邊宣教輔政,最好能請大哥搬到那邊去,因為只有舟楫可渡,對出入的人可以控制,而且路途遙隔,官方也不易派大批的人員前往了!」

  李珠道:「是的,梅叔叔這個意見很好,我們等家父來到後,商量付諸實施,不過主上必須先到聖光寺,在佛前受職,膺任聖僧磊典後才行!」

  「那要很長的時間了?」

  「至少要三個月,因為要通知各地的國君、酋長、高僧等人一起來參觀大典,參拜聖僧。」

  梅玉也知道要使建文帝在此落腳生根,勢必先要造成他超然的地位,這倒是免不了的,因為建文帝不是一個能安於淡泊的人,他必須要在別人的尊崇下才能生活,否則他的生命就會黯然失色,了無生趣了。

  所以他只有歎口氣道:「這事情無法保密了?」

  李珠道:「只有在事前保密,使京中得不到消息,以距離來爭取時間,使京中猝不及防。」

  梅玉道:「好吧!我會陪隨大哥,等他受職聖僧之後,再回到中原去。」

  建文帝道:「兄弟!其實你可以不必回去,在這邊你受借重之處還多,而且可發揮之處也多。」

  李珠道:「是的,聖光寺可以建立一批本身的武力,這也是必要的,要使諸夷懾服,不能光靠空洞的信仰,家父希望梅叔叔能在這方面一舒長才。」

  梅玉道:「這一點小弟很抱歉,小弟身無食肉相,建軍非我所長,李老伯手下該有更好的人才。」

  李珠道:「梅叔叔太客氣了,家父手下那批人我很清楚,他們都是從事密探工作的,打聽消息,堅強組織或有所長,建軍教戰,實非所能。」

  梅玉道:「我也不行,這方面方三弟比我行,我在中原對大哥的幫助還大一點。」

  建文帝知道梅玉的脾氣,他這個人擰起來時很固執,很難說得動的,而且在中原,他們也需要一個有力的人士為之聯絡奧援,梅玉不但本人跟一些王族世家交情深,他的父親與一些兵鎮將帥們也有很好的關係,甚至於跟宮中幾個有頭有臉的太監也都交情頗深,他的家中出了事,但永樂帝對那個汝南侯的府第仍是沒有沒收,於此可見,若是梅玉留在中原,對建文帝是有好處的。

  建文帝思索了一下道:「二弟!你若是堅決要留在中原,就把三弟找了來,對掌軍建軍的事,我的確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我家老祖宗給我找了一塊退身之地,如果再被人擠出去,我就沒有容身之處了!」

  這句話自然很傷李珠的尊嚴,因為這是對他們父女的不信任,但李珠居然也同意地道:「是的!梅叔叔,家父雖然受命經營此地,但他老人家也只有自己可堪信任而已,主上身邊再也沒有一個堪寄重托的人,尤其將來這領軍的一職,權限可能大到那些番王國君之上,沒有一個可信的人出來擔任,實在是很危險的事。」

  梅玉忍不住道:「令尊的手下難道不可信嗎?」

  李珠正色道:「家父手下的重要人員,忠貞可許,但家父在用人時,就是以忠貞為條件,在才能上就無法兼及了,在密探中是找不出真正的人才的。」

  梅玉也只有默然了,這話也不錯,在那個圈子裡不能任用人才,否則是弊多於利,有才而又賦於重權,就不會安分,掌權過重,就難以駕馭了。

  他們在猛對足足等了五天,終於李至善趕來了,他帶來一個好消息,那就是大內密探深信已經殺死了李大官人,而且也認為那就是建文皇帝,所以那些密探們都停止了追索行動,回去覆命了。

  這個消息使梅玉透了口氣,這麼一來,建文帝至少暫時是安全了,目前急於安排的是建文帝到聖光寺受職的事了,那是李至善一手安排的,他們伴隨著建文帝到達了仰光的聖光寺。

  李至善在這方面倒是安排得很妥善,他自己本人已來過好幾趟,聖光寺中的接待人員也都是預先委定的,建文帝到了之後,只要熟悉一下幾項儀式就行了。

  李至善發出了通知,預定在五月初為聖僧受職視事的佛光普照大典。

  遠在太祖之時,就已經確定了聖僧這一個職名,以為熠服西南夷之用,聖僧一職已經三傳,都是由中原的高僧擔任的,到建文帝膺該職,已是第四傳了,第三任的聖僧惠違大師是太祖的一位堂兄,曾任皇覺寺住持,年紀已八十多了,請他遜位是沒有問題的。

  新的聖僧在聖光寺即位大典很順利的完成了,新即位的聖僧寶相莊嚴,天生就有一種令人不敢仰視的逼人氣質,令人心說誠服,而且佛理精深,當時就有幾位高僧執經請益,聖僧都—一解答了,析理精微,令人十分欽服。

  南疆的高僧不僅是通佛理而已,他們幾乎是要各類皆通的,有的問術數,有的問醫學,有的問營工建築上的難題,聖僧都是閉目沉思一番後,給予解答了。

  還有幾位土王則是請教叩問治民之策,聖僧的答覆就更為細妙得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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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2:16:18 |只看該作者
  這次大眾叩諧新任聖僧的結果是皆大歡喜,十分滿意,梅玉在場也目睹了奇跡的產生,他實在難以相信,他的大哥建文帝何以會如此博聞多才了,尤其是那些醫學上的疑問,他幾乎是略作思索後,就朗朗作答了。

  但是據梅玉的瞭解,建文帝對醫道是一竅不通的,莫非他當了聖僧後,真有了神通不成!

  直到他去看了聖僧的蓮座之後,才恍然而悟,聖僧的座位是面對著一蓬蓮座,蓮座上是釋迦未成年前的法相,但蓮座下卻有個洞,平時用一片蓮葉蓋住,看不出來,但必要時卻可以移掉的,那個洞直卻通地下。

  在地下室中,躲著一批宿學之士,當有人提出什麼疑問時,聖僧閉目深思片刻,那時給地室中的人書寫時間,等底下書就答案,聖僧張開眼睛,讀出答案。

  在外面的人是看不見這個洞的,但卻造成了聖僧萬能。

  梅玉歎道:「由那些人直接提出疑問,再由這兒的人當面解答,不是更為詳細嗎?何必要轉這一道手續,搞些騙人的手段呢?」

  李至善一笑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就是治術,用以造覺他們聖僧萬能的印象,才可以使命他們!」

  「萬一被拆穿了呢?那些高僧都是智者,不是愚民,不容易受騙的?」

  李至善道:「但那些國君土王卻都是愚者,哄得他們相信就是了,高僧根本就是我們的人,他們是知道內情的,那些疑問是老早就提出來,由我們準備好答案的,否則他們的問題既冷僻又不易解答,縱有飽學之士,也不可能在倉促之間,立刻作答的。」

  梅玉苦笑道:「我總覺得這不是好辦法?」

  李至善道:「的確不是,但化外之民,智識不開,只有托之神跡才能使之信服,如果到了中原文明之邦,這一套自然行不通,但是在南疆,卻是惟一可行之策。」

  梅玉聽了只有搖頭,而且對這一套也感到十分厭倦,他向建文帝道:「大哥在此已有了著根之處,用得著兄弟的地方不多了,小弟要回中原去了。」

  建文帝道:「尊大人梅老侯爺尚在中原,你要回去盡孝道,愚兄不敢強留,但請你去把三弟找來,他在中原已無可戀棧,倒是此地可供他發展之處尚多,聖光寺準備成立一支軍隊,缺乏領軍之將。」

  梅玉道:「聖光寺是佛寺,有建軍的必要嗎?」

  李至善道:「聖僧原本有一支衛隊的,前任聖僧因為極少出巡,這支衛隊形同虛設,僅有一千人都不到,而且多半老弱,主上出任聖僧之後,理應加強規模,準備擴充到萬人左右。」

  「聖光寺能駐紮萬人嗎?」

  「那自然駐不下,但是在聖光寺周圍,我早就建妥十處營區,每處可駐千人,養個萬餘人沒有問題!」

  「有此必要嗎?」

  「有的,對各地的土王,稍有不臣服之心者,可以征伐之,有暴虐其民者,可以討伐他,國有叛臣興亂時,我們也可以幫助他們平定,這將是一股安定南疆的力量。」

  「李老丈,這支萬人軍旅將由何處召募呢?」

  「大部分兵源在土番中選取優秀者加以訓練,但百夫長以上的營官,俱由漢人擔任!」

  「李老丈,我說句掃興的話,這萬人之眾,平安南疆太多,但用以抵抗中原則不足,如果中原的朝廷知道大哥在南疆組軍成師,一定會派兵來征討的。」

  李至善道:「雲南有沐王坐鎮,朝廷的兵不會從雲南過來,那就只有經廣西借道安南而來,我們只要派出個兩三千人,利用天險,就可以阻明軍於安南之外,目前最缺少的是一位練軍的幹才,小候如肯屈任……」

  梅玉忙道:「很抱歉,梅某實非其選!」

  建文帝輕輕一歎道:「二弟!我是十分希望你留下的,但是我也看得出,你不喜歡此地,而且你在中原還有事,所以我只有退求其次,望你把三弟找來,我們兄弟三個人至少要有一個人在我身邊,我才安心。」

  梅玉心中一動,他已聽出了建文帝語中的無奈,李至善的忠心是無可否認的,只是他太固執了一點,南疆一直是他在經營的,他堅持要以他的那一套經營下去。

  建文帝與梅玉一樣,對這些安排是反對的,但是卻無力改變現形,至少目前是沒有辦法的,因為所有的人和助手都是李至善安排的。

  建文帝不想做一個傀儡,他要有自己的理想,所以他把梅玉放回中原,希望他把方天傑調來。

  方天傑不會比梅玉更能幹,但方天傑有股硬幹蠻幹的勁兒,對任何人不買賬,甚至於建文帝也沒法改變他,所以梅玉對李至善還有幾分客氣,方天傑就不會了,他要是站在道理上,跟誰都能頂起來。

  建文帝需要這樣一個人,但李至善卻不瞭解方天傑,他總以為方天傑不如梅玉如此精明。

  梅玉和姚秀姑是跟著金雞鏢局一起離去的,此行雖多凶險,但是金雞鏢局的收穫是很大的,不僅得到了一筆極大的保酬,也借此機會創下了赫赫的盛名。

  梅玉請建文帝付出重酬,原本是想讓羅世義退出江湖,因為這一次他得罪的人太多,但是羅世義卻幹得十分起勁,準備回到碧雞後擴大營業,把鏢局遷到昆明去,聘請雲南地面上幾位江湖名宿出來撐場面。

  回程是較為輕鬆的,因為沒有了責任,但他們途經昆明時,卻意外地碰上了兩批人。

  一批是錦衣衛指揮使鄭文龍,他秘密地請見了梅玉,秘談了半夜,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另一批卻是兵部侍郎李景隆率同錦衣衛副使司太極,李景隆原為建文皇帝的抗燕元帥,但他卻率軍投降了燕王,以致加速了建文帝之敗,他跟汝南侯梅殷是同僚,是梅玉的世伯,見了梅玉,也要搭他世伯的架子,但是梅玉更絕,見了他的面,就是一個長揖道:「元帥好,元帥怎麼不在滹沱河率軍,卻跑到昆明來了。」

  原來李景隆拜帥抗燕,就是在滹灺河畔領軍,那已是兩年前的事了,梅玉故意一提,李景隆的臉紅了,一時不知怎麼說才好,司太極在旁道:「小侯,李大人已蒙主上洪恩,晉陞為兵部侍郎兼領禁軍!」

  梅玉哦了一聲道:「那真恭喜李大人了,想必是對滹沱河畔戰功彪炳!」

  李景隆勃然怒道:「小子,你欺人太甚!」

  但司太極卻道:「李大人不必生氣,梅小候也沒有說錯,主上大軍能後償血刃而得天下,大人的功不可沒,說大人對主上的戰功彪炳,卻也講得過去。」

  李景隆是降將,對燕王卻是功臣,只不過司太極的說法太難聽了,梅玉知道他們之間已有裂痕,因此笑道:「二公見召,不知有何指教?只不過請二位記住,這兒是雲南,沐王爺治下,只能談私務而不及公務!」

  司太極是深知厲害的,賠笑道:「當然!當然!我們本來就是請小侯私下談談而已!」

  李景隆是當朝新貴,哪裡聽得進這種話,厲聲叫道:「梅玉,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說出這種話來,沐王爺又怎麼樣,難道就強過了皇上不成!」

  梅玉沒理他,屋外有人接口道:「王爺自然不敢跟聖上相比,對聖上一向唯忠唯誠,只是奉了太祖諭旨,有一些特權而已!」

  說著進來了一個軍官打扮的人,後面跟著兩名軍丁,司太極起立拱手道:「陳將軍……」

  李景隆仍自大刺刺地道:「他是哪兒的將軍?」

  那將軍淡淡道:「末將乃鎮南王沐王麾下,銀安殿外值殿將軍,這個將軍只是王爺私人賞的,未在兵部申報,李大人不會記得的!」

  李景隆道:「本部堂在兵部任職有年,將軍以上的軍官都見過,沒有不認識的道理,你叫什麼名字?」

  「末將陳紹棠!」

  「陳紹棠,你只是沐王私授的軍職,未經奉召,私自闖入本部行轅,見了本部堂又不行禮……」

  但陳紹棠走上前,給他就是兩個耳光。

  這兩個耳光把李景隆打傻了,也把司太極打傻了,他聽李景隆在這兒自顧發官威,知道他會自討沒趣的,但沒想到陳紹棠會動手打他。

  一個值殿將軍敢動手打一位兵部侍郎,這才使司太極心驚魂魄,他怕的不是陳紹棠的膽子大,而是陳紹棠何以敢如此做,那表示沐王府將不會放過他們的。

  部堂司員,如果奉旨人滇,必須先領有聖旨關防,在入境時先行遞出,如果是御派的欽差,要等沐王府派員來迎迓保護,如果是一般的部員,也要等王府派相等地位的職司人員前來引導才能行動。

  京員入滇,照規定要住在驛館,不得私自行動的,這是太祖賦予沐王府的特權,老王爺沐英死了,新王沐榮曾經入覲過燕王成祖,以後沒什麼新的規定,可見太祖的諭令仍是有效的。

  所有的京官,只要不按正常的手續報到,在雲南一律不准辦公務,即使辦了報到手續,也得沐王府的協同下才能處理公務。

  所以梅玉前兩次保了鏢入了雲南之後,錦衣衛只能以江湖的手段去阻難他,而不敢動公務。

  李景隆是懂得這些規矩的,在梅玉面前,因為四顧無人,才說了句狂話,卻沒想到王府的人竟然緊盯著他們。

  因為上來了一個不認識的軍官,李景隆想不是什麼大來頭,所以還發了一陣狠,直到這兩個耳光,才把他打得怔住了,頓了半天才叫道:「好個奴才,竟敢打本部堂。」

  司太極也極為困難地道:「陳將軍,不管怎麼說,李大人是兵部侍郎,已由聖上行旨天下,你是認識他的!」

  陳紹棠道:「我當然認識他,所以只給他兩個耳光,否則我就拖到街上,當眾除下褲子,給他一頓板子了,這是冒犯王爺的不敬罪!」

  司太極道:「李大人對王爺並無任何不敬?」

  「他這兵部侍郎要在驛館遞了公文才算數,私自入雲南辦公,就是對王爺的不敬罪,雲南未經登記不准處公是太祖諭令,換言之,他是犯了對太祖皇帝的大不敬罪,別說是給他兩個耳光,就算殺了他也不算過分。」

  李景隆一聽,涼了,他知道這兩記耳光是白挨了,如果再不識相點,這條命賠上也是白賠的。

  司太極忙道:「將軍誤會了,我們純為私務入滇,不敢驚動王爺,今天約梅小侯也是為了私務。」

  陳紹棠微笑道:「梅小侯與王爺私誼極佳,王爺有過吩咐,只要小侯入滇,就是貴賓,必須嚴加保護,不能受到一點驚擾,小侯這兩個人是否對你很不禮貌?」

  梅玉微笑道:「他們從來也沒有對我禮貌過,在雲南托了王爺的福,他們還不敢明目張膽地橫行,若是到了別處,他們恐怕早已兵刃相向了。」

  陳紹棠道:「王爺知道此輩十分討厭,也知道小候很不願意見他們,所以命末將送上了一紙聘書,聘小侯為王府記室。」

  說著雙手捧了一個封套呈了上來,梅玉道:「多謝王爺美意,梅某生性疏懶,志在江湖……」

  陳紹棠笑道:「這與王爺的札委並無衝突,王爺借重小侯的就是您這超然江湖的身份,所以您這記室不是留在王府,而是四處行走,代表王爺結納一些江湖英雄豪傑!」

  梅玉道:「王爺要跟江湖人打交道幹嗎?」

  陳紹棠道:「雲南轄區有九峒十三苗,還有三十九部夷族以及裸裸等族,不服王化,如若以大軍征討,不僅交通不便,而且頗費周章,王爺就禮聘江湖奇技異能之士,只要十幾個人,潛人蠻區,擒其魁首,變亂自平,這是最省事的方法。」

  這的確是個好辦法,但更好的解釋是沐王府何以要網羅江湖高手,而免當局之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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