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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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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司馬紫煙]南疆飛龍記[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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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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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2:23: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人面獸心


  兩人上了一隻木筏,由六名軍卒撐著,溯向上游而去,行出約三里許,靠左的河邊有樹枝砍過的痕跡,而且也有前行所留下的標誌,兩人就捨筏就岸。

  一行八個人步行而走,雖然沒有路,卻不會走錯,因為一路皆有砍小草野樹的痕跡,卻是前行者故意留下的,用作後來者的依循。

  如是前進又有一個多時辰,深入約有七八里,他們終於遇到了先行的斥候,十個人都在,地上還有兩具屍體。

  死者一望而知是山中的土人,腰間圍了一塊獸片,全身赤裸,最令人意外的是這竟是兩名女子。

  鄭和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斥候組長道:「啟上總監大人,這兩個人是土著巡邏,由於小人的行跡被她們發現,不得已出手殺了她們。」

  「你們能判斷來人跡印是由此而去?」

  「是的,小人等一路追蹤至此,前面是吉馬族聚居之處,小人恐怕打草驚蛇,不敢再追。」

  「確是吉馬族?」

  「確定,吉馬族聚居處,正是這個地方,再者吉馬族中尚女權,戰士等重工作,皆由女子擔任,小人相信來人必然已深入吉馬族區了。」

  「你們誰對吉馬族熟悉的?」

  「小人王大年,就是出生在吉馬族的。」

  王大年的父親是漢人,早年販貨南洋,為了做生意,曾深入蠻區,結果認識了一個吉馬族的女戰士,結成連理,住在吉馬族中,該族奉行女權,男人在那兒很沒有地位,王大年的父親待了十幾年,在王大年十歲的時候,帶了兒子,又離開了吉馬族,回到了中原。」

  王大年投入了軍中,因為他能說此間的土話,所以才被選為西征的斥候。

  鄭和聽了王大年的簡史之後,十分興奮地道:「文廷玉那一村的人既然與吉馬人往來很近,自然可能攀上交情,所以他們才能托蔽在吉馬族中,也能得到吉馬人特有的迷香,盜了寶之後,也很自然的要躲回吉馬族中去了,王大年,你帶路前進,我們到吉馬族中去要人。」

  王大年道:「總監,吉馬人悍勇無比,又蠻不講理,似乎應該調集大軍再去。」

  鄭和道:「等調集了大軍,文廷玉那批人就跑了,我們是去追被盜的藏珍,可不能耽誤。」

  王大年無奈地道:「那只有一個辦法,見人就殺,千萬別給他們有還手的機會,他們的戰士擅長吹箭,上淬劇毒,中人無救,剛才小的就是使用這個方法,先下手為強,才沒有受到折損。」

  「吉馬族有多少人?」

  「小的是二十年前離開吉馬的,那時候有七八百人呢,時過二十年,應該還有五六百人。」

  「怎麼會越過人越少呢?」

  「吉馬族的族規是以女人為主,男人在族中既不受重視,也沒有地位,所以他們的壯年男人受不了都逃跑,而她們對逃跑的男人十分殘酷,抓到了立即處死,在這種情形下,人口自然日減,據說以前的吉馬是全高原上的第一大族,有好幾萬的人呢,不過百餘年,卻已敗落到千人不到了……」

  鄭和沉思片刻道:「好,本宮知道了,你還是領先前進,能夠不殺人,還是盡量避免,我們不是跟吉馬人作對來的,只要他們交出文廷玉那一班人就好,否則我大軍一到,她們就會真正的族滅了。我為王者之師,一定要曉喻明白了,不能不教而誅。」

  他領著一行十餘人,繼續向著叢莽奔進,不過沿途都己留下了標記,那是通知其他各隊的斥候,也要他們循跡追上來,這是鄭和當初約定的,令各隊斥候分頭出發搜索,任何一隊在確定發現線索後,立刻放號炮通知其餘各隊趕來會合,而且規定每隊前行以十里為範圍,如無所見,即行回頭。

  號炮衝上半空,有一縷紅色的煙霧,凝聚空中,可能半個時辰不散,而且高達數十丈,二十里之外清晰可見,這是專用來聯絡的一種信號。

  那隊斥候雖然也有二十人,但每個都是精選出來的好手,個個以一當十,也是很少有的一支援兵。

  鄭和等人越往前走,跡象越明顯,亂草中已經有被踐踏出來的路痕,尤其是王大年拾獲了一塊木片,那是用做錦盒蓋子的,可見那批盜寶者正迫不及待打開了錦盒察看內容,匆忙中將盒蓋漏落在地。

  這個盒蓋更確定了追跡路線的正確,鄭和輕輕一歎道:「人的貪念,實在很難說的,那些人明知是要跟數萬大軍對抗是毫無希望的,卻仍然要冒死前來盜寶……」

  梅玉道:「也許他們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下了手,又躲在這蠻荒之中,大軍找不到他們,又不能久留,躲過一陣,大軍總是要離開的。」

  鄭和道:「是的,這是他們心中的想法,可歎的是這批老百姓,無法瞭解官方人的立場,我們奉旨前來的,也不得任何差錯,否則不只是你我兩人難以交差,西征將領,個個都難脫干係。」

  這句話又觸發了梅玉心中的傲性,冷哼一聲道:「皇帝也要講理,東西又不是我們故意丟的,不過就是幾塊寶石罷了,怎麼又可以連累到其他的將領們,他們又不知道我們來取寶。」

  鄭和一歎道:「國公,皇帝倒不是不講理,他的理跟你的不同,丟了那幾塊寶石無關緊要,但是事情的嚴重性不在寶石,而是在乎上國的尊嚴,主上遣大軍遠征,目的也不是在有所收穫,誰都知道那是十分渺茫的事,不能期之必成,主要的意義在揚我華夏之威,主上對漢、唐兩代開土開疆的盛舉,十分心折,他在做王子時就幾次向咱家吐露心聲,所以一旦登基,就迫不及待地遣咱家出來了,撫平西南諸夷,也是主上早就計劃的,所以像這次戰船,這批水師,幾乎是早就備妥的。」

  「那與忽必烈藏珍沒關係吧?」

  「但是與上國之尊嚴有關,如果在大軍重重警戒中,都能叫人把東西盜了去,這就證明了軍威之不可恃,也大損及上國之尊嚴,所以,說句老實話,失去的那些寶石,追不回來咱家尚有擔待;這批盜寶的人,必須加以嚴懲不可,國公現在該知道重點何在了!」

  梅玉終於明白了,他也沒辦法對此說些什麼,他跟建文帝是很接近的朋友,幾乎情同手足了,他多少對這些皇族子弟有個瞭解,建文帝為人心慈而平和,十分仁厚,但是在一件事情上,卻不馬虎,那就是帝國皇室的尊嚴。

  建文帝十分敬老憐貧,可是有一次,宮中一個老太監不小心,把盛裝的玉璽的盒子碰倒在地上,裡面工璽絲毫未傷,但是建文帝十分震怒,當場下令將那名老太監推出宮門斬首。

  這是一名三代老宮人,侍候過太祖、太子、皇太孫,也就是建文祖孫三代,平時建文帝對他十分尊敬,但是在這件事情上,建文帝表現了他冷酷的無情而堅執的一面。

  皇帝也好,皇族也好,他們的尊嚴是不容冒讀的。

  梅玉本來對鄭和如此鄭重其事的追捕文廷玉那一幫人,頗不以為然,忽必烈藏珍中珍品極多,失去的這一批,價值不過百分之一而已,不值得隆重其事地追索。

  現在聽鄭和說到尊嚴兩個字,梅玉知道這件事是無法轉為和緩了,從建文帝的身上,他已瞭解到觸犯帝室尊嚴是一項無可寬恕的罪行。

  何況,鄭和的一句話,將梅玉心中另一絲不安也沖淡了——這文氏先人已經因獻出藏珍圖而致富貴,則文廷玉再下手盜取藏珍就太不應該了。

  本來,梅玉心中還以為文氏後人對忽必烈藏珍,多少也該有一點權利的,現在想到了文氏先人已經將藏珍圖獻給了朝廷而致富貴,他的後人對藏珍已經沒有權利了,文廷玉的行為也是真正的盜取了。

  想通了這一點,梅玉的腳步也走得快了一點,是跟在領先的王大年之後。而且還突然伸手,將王大年推倒在地,同時一舉手中的盾牌。

  這是一種以籐為支架,再蒙上熟革為面的皮盾,既輕便、又堅韌,最適合這種叢林地區使用。

  皮盾上發出了蹦蹦的聲響,有好幾枚黑色的木刺落下來,王大年也很靈巧,在梅玉推倒他的同時,已經滾向一棵樹後,這時一揚手,射出了一筒袖箭。

  這種袖箭通體皆鐵,前身粗細如筷,卻是機簧彈射出來的,十分強勁,一簡可發十支,可以一支支的發,也可以一下子十支齊發,是一種很少有的暗器。

  鄭和這支遠征軍中,倒是各種人手都齊全,尤其是這些擔任斥候的先鋒營中好手,幾乎人人都有江湖上一流身手的標準,王大年的感覺雖不如梅玉的快,但也只慢了一步而已,滾倒地,已經留心到暗襲所來的方向,抬手就是一筒袖箭反擊回去。

  樹上發出兩聲慘叫,兩條人影墜落下來,果然又見兩名吉馬族的女戰士,上身赤裸,下身則圍著獸皮,頸子上則懸著一具竹筒,那是她們發射吹箭的吹筒,前頭是一種樹枝,削成尖刺後曬乾,堅硬不遜鋼鐵,浸染過毒汁後,就是一種殺傷力極強的武器。

  剛才那一陣吹箭就是這兩人發出的,她們的動作雖輕,卻躲不過梅玉的耳目靈敏,及時拯救了王大年的性命。

  王大年驚魂甫定地道:「多謝國公爺的援救之恩!」

  梅玉道:「別客氣了,彼此為同胞,守望相護是應該的,對面的二十丈外草叢中,尚有十人以上的埋伏,把她們叫出來,大家好好地談一下,如果她們還是心存敵意,我們的大軍趕到,就將雞犬不留了。」

  王大年大聲地用吉馬語叫了一陣,但見亂草嗖嗖一陣翻動,出來了十六七個女郎,都是裸著上身,下披獸皮短裙,膚色褐黃,發長垂腰,隆鼻而凹目,臉部長得頗為秀麗,只是她們身背弓箭,手持長矛,顯得殺氣騰騰。

  為首的那個女郎看起來年紀很輕,但神情卻很剽悍,她手執長矛,出來後將矛尖往地上一插。

  這是暫停干戈,和平談判的表示。

  梅玉得到王大年的解說後,也勇敢地站了出去,那女郎看了他一陣後,居然咧開了嘴笑了,而且用漢語道:「我叫娃依那,是吉馬族的小族長,你叫什麼?」

  梅玉倒是微覺一怔道:「原來小族長會說漢語,那就好極了,我們可以直接交談了。」

  「我的漢語是跟我的男人學的,他叫文廷玉。」

  「什麼?他是你的男人?」

  「是啊,這個男人還真不錯,只是年紀大了一點,而且又不肯到族裡來跟我住在一起,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梅玉,是這次西征的大軍主帥。」

  「你叫梅玉?你就是那個強佔他們村莊,搶奪他們財寶的壞人?」

  梅玉倒是怔住了,沒想到文廷玉居然倒打一耙,由搶劫者變成被害者了,略一定神後,他才回答道:「小族長,我是大明朝天國西征大軍的主帥,這次帶了三萬多人前來……」

  「你就是仗著人多,才強佔了文廷玉的村子……」

  梅玉覺得很難跟她講道理,因為這個女子已經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根本講不通了。

  他只跨前了一步道:「文廷玉從我那兒偷了一些東西,躲到你們族中來了。」

  「你胡說,那是他的東西,你們強搶了去,我們幫助他收了回來。」

  梅玉大聲道:「你要幫助他跟幾萬大軍作對,你們才只有幾百人,等我大軍一到,你們將死無□類!」

  王大年道:「國公,沒有用的,吉馬人數字觀念極為含糊,除了有數的幾個外,他們分不出多少的,在他們眼中,一百和一萬都是很多,沒什麼差別的。」

  梅玉道:「那要怎麼樣才能向她曉喻利害?」

  「沒有辦法,她們身為戰士,都是蠻不畏死的,也不信神明,不知畏懼,只有一個辦法對付她們,就是殺!」

  「除了殺戮之外,當真已別無他法了?」

  「這個……小人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了,據小人對她們的瞭解,吉馬族的女人個個都像母狼,又凶又狠,簡直不像人,所以她們的男人才要逃走。」

  可是那個娃依那小族長卻不像頭母獸,她看著梅玉,居然是十分欣賞的樣子,也顯得頗為嫵媚。

  這種眼光看得梅玉有點不好意思了,他頓了一頓才道:「小族長,文廷玉從村子裡拿走的東西,實在是我們的,我們是奉了大明天朝皇帝的旨意來取回那些東西,一件都不能缺少,誰要搶走那些東西,就是要跟大明朝廷作對,我們絕不放過。」

  娃依那道:「文廷玉說那些東西是他的。」

  梅玉道:「我說是我的,小族長,你是第三者,弄不清楚,還是讓我們自己解決的好。」

  他只是隨口的建議,沒想到娃依那居然點頭同意地道:「不錯,你們各說各的話,我也不知該聽誰的好,我帶你們去,你跟文廷玉當面自己解決去。」

  梅玉大喜過望,連忙道:「這樣最好,謝謝你,小族長!」

  娃依那嫣然一笑道:「你叫我小族長,我就要叫你大元帥了,這可不公平,變成你大我小了,還是你叫我的名字吧,我也叫你的名字,你可是叫梅玉?」

  梅玉覺得她在大小上計較很有意思,但最高興的是可能不經戰爭就找到文廷玉,他並不怕吉馬人,以幾萬大軍對付幾百人的吉馬族,也不會有問題,他只是不善於殺戮,尤其是殺死這些無知的蠻女,他覺得既殘忍而又無用,因此他很願意取得娃依那的友誼,所以他也高興地笑道:「好!我們互相以名字相稱,做兩個好朋友!」

  娃依那十分高興抓住了梅玉的手道:「朋友!朋友!」

  梅玉在這邊打交道,王大年卻在後面悄聲對鄭和道:「總監,那個蠻婆看上國公了,您要提醒國公一聲!」

  哪知鄭和笑嘻嘻地道:「這是好事呀,能夠不用血刃而解決問題是為上策,否則要殺死幾百名蠻人,我們多少要折損一些人員,遠征折兵,為行軍之大忌。」

  王大年只有瞪著大眼道:「可是若被他們纏上,就無休無止,一輩子都沒完沒了。」

  鄭和哈哈一笑道:「那是一般的情形,梅國公可不一樣,他不可能留在番邦招駙馬,那個蠻女如果肯跟他回中原,自然不成問題,國公夫人是位俠女,心胸開朗,不會在乎國公身邊多了個人,若是那蠻女不肯放棄這兒的地位,當然也怪不到別人了!」

  王大年道:「只怕她既不肯隨行,又不肯放人,那又該怎麼辦?」

  鄭和卻似胸有成竹的哈哈笑道:「那也沒什麼,我們不妨檢閱一下軍隊,讓那蠻女看看我們的軍容。她雖然不知識數,但多與少總還看得出來的,再加上我們的嚴整的軍容,犀利的武器,她如果再敢跟我們作對,那就是白癡了,哈哈……」

  他說得很高興,前面的梅玉聽得也點頭瞭解,原來鄭和是有深意的,他是運氣以傳音方式把話送到梅玉的耳中,實際上也是向他暗示應付之事。

  鄭和跟梅玉一樣心思,也是個不願多造殺孽的人,先前他己看出端倪,向梅玉示意,用懷柔的方法去收服娃依那,而且也向他解釋清楚,對付這種蠻女,別無他法,只有攻心之所弱,示之以情,才能化干戈為玉帛。

  梅玉也擔心的是以後糾纏不了,鄭和說他絕對有辦法把事情了結,現在果然把辦法說了出來。

  對於弄個蠻女在身邊,梅玉倒是無所謂,西南水擺夷,夷女多情,他跟逞羅國的公主也結了一段情,那位公主情深似海,自己要在國內接替王位,無暇侍奉梅玉,卻派了五六個美麗的宮女在梅玉身邊,代替她侍奉。

  這幾名宮女都是終身侍奉主人,不再出嫁了,就像是女奴一樣,但梅玉和姚秀姑拿她們不曾當奴隸,所以她們都算是侍妾的身份,姚秀姑倒是十分喜歡,因為這些女子細心著意,而梅玉自幼出身貴族之家,雖然歷練江湖,養出一身豪情,但生活上仍是要人侍奉的。

  姚秀姑也是江湖女豪,神彈馳名武林,對於侍候男人的確是不太內行,樂得有人代勞分憂。梅玉倒不是擔心以後的問題,但他卻是希望能夠在全吉馬高原上建下一片勢力,將來把聖光寺也遷來此間的。

  目前聖光寺在緬甸雖受尊祟,但那些國家多半還是要靠關係去維持的,也不易建起自己本身的巨大實力,那是會受到大明朝廷干涉的。

  在這吉馬高原上,由於距離遙遠,中隔大海,明朝的勢力無法直接到達,梅玉希望建文帝能搬到這兒來,避開永樂帝的直接威脅。因此悍勇善戰的吉馬人倒是極為理想,如果能收服了她們,歸聖光寺直接控制,將是一股極為雄厚的武力。

  他在路上跟娃依那展開細談,一方面瞭解吉馬族,一方面也刺探文廷玉等人的關係。

  吉馬族的女子缺少男人,文廷玉的村中子弟卻因為女人不多,形成了自然的一拍即合。不過他們的男子不肯到吉馬族來,每年春天才來到族中跟他們的女子歡好。他們會武功,懂文明,對吉馬人頗多好處,所以才維持一個友好的關係。

  文廷玉跟娃依那就是那種男人與女人的關係,但文廷玉的年紀畢竟大了,自然不如梅玉的年輕英俊。

  蠻女不但多情,而且也很直率,何況娃依那並不傻,她坦率地承認了跟文廷玉的關係,但也說不喜歡文廷玉。因為文廷玉也好,他的村人也好,對吉馬人沒有感情,只是利用她們,利用她們的武力保護,也看中了她們族中的金砂,吉馬族聚居的吉馬湖中盛產金砂,金質很純,有時能撈到拳頭大的金塊,每年他們都要從湖中撈走大批的金砂,梅玉更是動心,但他卻別有計較。

  終於來到了一片大村落中,村落在一個大湖之畔,村民的生活並不像別處蠻人那麼簡陋,她們已懂得架木為室,牆壁是用一株株圓木疊架而成,頭上覆蓋著茅草;雖不如中原的宮室之美,但在西南而言,卻已是十分進步了。

  族中大部分都是女子,幾乎見不到男子,即使有幾個,也都是老弱之輩,操司著粗役。

  梅玉已經和娃依那說好了,來到族中之後,已經叫王大年帶了一批人繞開活動去了,只有他跟鄭和二人,直到村落中心,一幢很大的圓形屋子前面。

  娃依那在門口叫道:「文廷玉,出來,我把梅玉找來了,你們當面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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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2:23:55 |只看該作者
  文廷玉果然從門口出來了,看到梅玉和鄭和站在一起,沒有被捆上手腳,倒是微微一怔,不過又看到只有他們兩個人,心中較定,笑著道:「娃依那,你真行,果然把這兩盜賊頭子給抓來了。」

  娃依那道:「他們不是盜賊頭子,他們是明朝的元帥,帶了很多的軍隊前來,文廷玉,你很不夠意思,我好心要幫助你,你卻想把我們全族送進死路。」

  文廷玉呆住了,不知如何說才好,娃依那又道:「還有,你說他們搶了你的東西,據我後來所知,是你偷了他們的東西,你拿來的那些箱子,都是他們的。」

  文廷玉連忙道:「不……箱子裡面的東西是我們的。」

  「假如你說的是埋在山腹中的東西,那也不能算是你的,那應該是我們的,因為那些山谷是我的族人的,原先是我的族人住在那兒,你們來了才借給你們的。」

  「可是東西是我的祖先埋進去的。」

  「東西也不是你祖先的,那只能說是一些無主之物,誰找到就算是誰的,即便後來落到你祖先手中,他把鑰匙和地圖獻給了明朝,也把權利交出去了。」

  梅玉突然發現這個娃依那很精明,思慮周詳,分析事極有條理,不像是個蠻夷之邦的人。

  文廷玉急了道:「娃依那,我們是夫婦,你該幫助我。」

  娃依那道:「我們不是夫婦,只有朋友,你如果要做我的丈夫,就要依照我們的規矩,搬到我的地方來,替我煮飯縫衣服、做工……你說你不能做這些,所以才另外居住,做我的朋友。」

  「就算是朋友好了,也應該互相幫忙,你也該想想,我對你們族中有多大的貢獻,教給你們多少知識和技能。」

  娃依那怒聲道:「住口!文廷玉,你到我族中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騙取我們的金砂,騙取我們的迷魂香拿出去賣給別人,你教我們一些知識,卻都是要金砂作報酬的,我們可不欠你什麼人情。」

  她的聲音轉為憤怒:「而且朋友只是互信互助,你卻騙了我,叫我們去跟明朝作對,我的族人能跟明朝的大軍作對嗎?如果我們跟明朝衝突起來,一定會被他們殺光,你恐怕就是打這個主意1吧!」

  「這……怎麼會呢?如果你們被殺死了,我們也同樣的遭殃,明軍不會放過我們的。

  娃依那冷笑道:「你們不會遭殃的,因為你把偷來的寶石都送給我母親了,明軍殺光了我們,取回了寶石,就不會長留在這邊,大軍一走,這兒就屬於你了,湖底的金砂也屬於你了,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所在。」

  梅玉道:「什麼?他把偷來的寶石送給你母親了?」

  「我想是的,所以我母親才把族長的宮室讓給他們了,我母親很喜歡各種首飾,他在出發之前就說明了,把取回來的東西送給我母親。我正在奇怪,他的目的究竟何在?偷取那些東西既不為他自己,他幹嗎要這樣做,當你說你們有幾萬大軍時,我才明白,他是要利用你們來消滅我們,好獨佔湖底的金砂。」

  她轉向文廷玉,怒聲道:「你是這個意思吧!」

  文廷玉臉上汗珠都流了下來,急聲辯道:「我怎麼會是這個意思呢?你太多疑了!」

  「我多疑?那麼你這次偷襲是為了什麼?要說取回藏珍,你只拿走了極少的一部分,而且還不是為了你自己。」

  「我……我是為了送給族長,所以才拿走了一部分,我是希望能在你們的幫助之下,收回其餘的……」

  娃依那冷笑道:「文廷玉,你當真把我當成一竅不通的土人了!你說,憑我族中的的幾百人,能夠和明朝的大軍作戰嗎?有勝利的機會嗎?你也知道那等於是以卵擊石,你的藏珍不是永無收回之望了嗎?」

  「這個……他們的幾萬大軍,一半留在海上,一半留駐馬六甲,只有幾百人開進了山村,應該可以一戰的。」

  娃依那道:「就算幾百人,我們也是打不過的,他們的武器好、戰技高,還有火器,我們的戰士死了四五個了,他們一個都沒有損失,如果拼起來,我們一定是全軍覆沒。文廷玉,你明明知道這個結果的,仍然要挑起我們的衝突來,我知道你一定是另有目的,而且也立刻想到是為了湖底的金砂,這批金砂的價值不遜於另一個寶藏。」

  文廷玉道:「娃依那,你怎麼知道寶藏值多少?」

  「我不知道寶藏有多少,但是我知道湖底的金砂有多少,假如全部鑄成金塊,可以鋪滿你的村子,我也知道一塊金磚值多少,我跟你出去過,看見你只用一小塊金子,換了好多好多的日用品和布匹回來。文廷玉,自從我知道了黃金的價值之後,也知道你一直在打那批金砂的主意。」

  文廷玉一歎道:「娃依那,我不該教給你知識。」

  娃依那道:「你不教給我也會有別人教,以前我們這兒來了幾個漢人,你把他們都殺死了,你還不是怕他們教了我們知識,洩漏了藏金的秘密……」

  梅玉這才道:「文廷玉,我一直對你這次的盜寶之舉感到不解,因為你知道我們是奉旨而來,不能容許有一件失落。一定會追查到底的,而且在荒蠻之地,你也不可能逃到哪兒去,現在終於知道了你的目的。」

  文廷玉這才無可奈何地道:「梅元帥,這批金砂可是無主之物,在下縱然生了取得之心,也不犯法吧!」

  梅玉沉聲道:「這是吉馬人的居地,一切物產權應該是屬於她們的,怎能說是無主之物!」

  「可是她們不懂得運用!」

  娃依那立刻道:「以前我們是不知道,可是我知道黃金的價值之後,已經想到要如何去利用它們了!」

  梅玉一歎道:「娃依那,我知道你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可是對處理這一批金砂,你必須十分慎重。」

  「我知道,黃金是引人眼紅的東西,如果湖中金砂的消息傳了出去,恐怕全吉馬高原上的每一個部落國家都會前來掠奪我們了。」

  鄭和道:「豈只是全吉馬高原上的國家會來爭取,東西方的海盜也不會放棄機會,人人都想分一杯羹。娃依那,這批金砂的發現,對你們而言,也不知是禍是福。」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不敢外洩,也不敢讓族人知道黃金的價值,否則她們都不肯狩獵練武工作了。」

  鄭和點點頭道:「財富有時是災禍!」

  娃依那忙道:「梅玉,你可以給我幫助嗎?」

  梅玉道:「我們不會掠奪你們的金砂,也會暫時幫助你抵擋外來的侵略,但是我們不可能永遠留在這兒幫助你。」

  「但是你可以留下你的一部分軍隊來!」

  梅玉道:「那怎麼行,他們的家在中原!」

  「也許有些願意留下呢,我們族中有五百多女人都未滿三十歲,她們都沒有丈夫,留下的人,一個人可以娶兩三個妻子……」

  梅玉笑道:「那更不行了,你們的習慣太糟,把男人視作奴隸,沒有一個男人肯留下的!」

  娃依那笑道:「那是以前,五年來已經改過了,我們已經像一般人那樣尊重丈夫了。五年前,我們族中有一次改革,為了改變這種不合理的規定,我們殺掉了兩百多名老女人,因為她們不同意改革。」

  「可是我看到你們村子裡還是些男人在做苦工!」

  「那是一些老人,他們已經做習慣了,而且是自動願意做,沒有人強迫他們。」

  梅玉道:「這是很好的改革,這些問題容後再談,目前我要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目光移向文廷玉,他連忙道:「元帥,那些寶石都送給族長了,她肯不肯交還我可不知道。」

  「你們不過才回來就已經交出去了?」

  「這是先說好的,那個老族長很喜歡珠寶,東西一到手,就迫不及待地等著欣賞了。」

  娃依那沉聲道:「我母親在哪裡?」

  「她們在屋子裡欣賞寶石首飾呢?」

  娃依那大聲叫幾聲,卻聞房子裡又出來一批女子,年紀都較大,每個人都帶著一件亮光閃閃的首飾。

  文廷玉道:「你看,她們都已經帶上了,這批老女人都很頑固,寧死也不肯退還珠寶的。」

  娃依那走了過去,跟其中一個老婦連連地用夷語叫了半天,那個老婦人一直搖頭,其他的老婦人也跟著大嚷。

  最後娃依那道:「梅玉,這些珠寶一定要交回去嗎?」

  鄭和道:「是的,這是藏珍中的珍品,已經登錄在案,我們必須要拿回去獻給皇帝。」

  「可是我母親不肯交回,她不惜付之一戰,也一定要保有這批珠寶,其他那些長老們也一樣。」

  梅玉道:「你應該告訴她們一戰的後果,難道她們寧願為了這點東西而引起全族覆滅嗎?」

  娃依那苦笑道:「我說過了,可是沒有用,她們不相信,也不會改變主意……」

  這時文廷玉又對那些老婦們叫了幾聲,有兩名老婦轉身就要跑,掛依那連叫幾聲都沒用,不得已,甩手一揚,射出兩柄飛刀,那兩名老掃卻是後頸被飛刀刺入,撲地不動。

  梅玉楞然道:「這是做什麼?」

  「文廷玉叫她們帶人來殺你們,我制止不了,只有先出手殺死她們了。」

  這時候,老族長也滿臉怒色地指著娃依那大吼,有七八名老婦人都執長武器向娃依那攻擊,而娃依那的手下戰士,也都揮戈迎戰上去。

  老族長更是憤怒,又叫了幾聲,文廷玉冷笑道:「娃依那,你竟敢犯上殺死長老,我奉了族長的命令,召集族人來殺死你和這些敵人。」

  說完話,文廷玉就向外闖去,有幾名女戰士上去攔住他,可是文廷玉的武功比她們強,幾個照面就被他踢倒了兩個人,搶出去了。

  娃依那忙對梅玉道:「你不是說後面還會有人來的嗎?能不能快一點?」

  梅玉道:「後面還有兩隊搜索斥候,他們會趕過來的,但是可能不會這麼快的,你要人幹嗎?」

  娃依那咬牙道:「跟我母親的人決一死戰,因為她絕不肯把寶石還給你們,而你們又勢必收回不可,只有一戰來解決,族中有一半的人支持我,一半的人支持我母親,拼起來勝負難定,只有靠你的人幫忙了。」

  梅玉皺眉道:「你們母女之間,難道不能好好商量?」

  娃依那道:「沒什麼好商量的,這一戰始終是難免的,我們是觀念上的衝突。我主張徹底的改革,取消長老和族長的特權,開放全族,跟其他各族和平往來,這樣我們的女人才能得到丈夫,開始新的生活,可是那些長老和我母親反對,她們不肯放棄手中的特權。」

  「什麼特權?」

  「包括很多優先的權利,最重要的一項就是族長和長老的世襲制,只有她們的女兒才能當長老,我認為不公平,主張長老和族長採取選舉制,每五年選舉一次,在一百人中選出一名長老,再由長老們選出一個做族長……」

  梅玉一笑道:「你這麼大公無私的胸懷實在難得,但也得想到那些長老們一定會反對。」

  娃依那恨聲道:「但是我認為最可殺的就是這些長老,她們終生都高高在上,享受最好的待遇,卻不出一分勞力,自私自利,從不肯為別人著想……可恨的是文廷玉,他居然也反對我的做法!」

  梅玉道:「如果照你的做法,吉馬族就會開放了,湖中藏金之秘也會洩漏出去,他當然要反對了!」

  說著,文廷玉帶了一批戰士來了,大概有兩三百人,個個手執武器,高聲叫嚷,但是也有差不多數額的戰士,站在娃依那這邊,形成對峙的局面。

  戰事一觸即發,梅玉皺眉道:「娃依那,你要慎重考慮一下,戰爭開始將是兩敗俱傷的局面,你的全族都將毀滅了。

  娃依那道:「戰爭是無法避免的,我不是說過了嗎?這是兩種觀念的衝突,在這一邊的,都是二十五歲以下的年輕人,她們對老一輩的專橫和壓制,早就不耐了,如果不是我阻攔著,她們早就起來反抗了,今天對峙的局面已經拉開了,我也阻止不了!」

  「可是你們鬥得兩敗俱傷,卻便宜了文廷玉,他正好從中取利。」

  娃依那卻毫無所謂地道:「我知道,我偏不會叫他如意,所以我把湖中的藏金的秘密告訴你,你可以阻止他得到這批金砂,也可以殺死他……」

  梅玉道:「王者之師,不以殺戮為手段!」

  「這個人是漢人,他偷盜你們皇帝的禁品,是不是死罪?」

  「娃依那,你對中原的事懂得很多呀!」

  娃依那道:「我不是告訴了你嗎?以前也有幾個漢人來到這裡,告訴我許多外面和中原的事,那些人卻被文廷玉殺了,那時候我就知道他對我們有陰謀了,我也一直想對付他。直等到你們來到,我故意幫助他去偷盜你們的藏珍,就是要你們幫我除掉他。」

  「你倒是很有心眼呀!」

  「如果我沒有腦筋,就只有被文廷玉抓在手裡,最後我和我的族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這傢伙人面獸心,一肚子陰險……」

  「那你早就該除去他呀,你們的力量比他強得多。」

  「我沒有辦法,他的武功比我高,單打獨鬥勝不了他,而且他跟那些長老都有交情,那些老婆子都支持他,我若是帶人去攻擊他,那些長老們就會對付我了!」

  「他……不是你的男人嗎?」

  「在老馬族,一個男人並不專屬於一個女人,人人都可以跟他好,文廷玉並不是我的族人,他的地位很特殊,許多長老都跟他要好過,有幾個年輕的小長老還是他的女兒,我若不借助外力,實在無法除去他!」

  梅玉一歎道:「看來你是非要他的命不可了!」

  「是的,我跟他沒有私怨,只是我知道他很危險,只要他活著,他不會放棄我們的金砂,就算你把他抓回中原去,我還是不放心,他隨時會逃回來的。」

  他們在這邊談,文廷玉跟那些長老們也在商談,最後大概獲一致結論了,因為族長高舉了長矛,要下令部屬衝殺了,梅玉忽腳直:「慢著,娃依那,如果我們不收回那些寶石,是否可以避免一場戰爭?」

  鄭和道:「國公,這可不行的,忽必烈藏珍俱經登錄在案,誰都無權加以處置的。」

  「不!鄭公有權的,皇帝曾經授權給鄭公,叫你在海外待善價而估的,皇帝要的是一筆活用的經費,而不是一批好看的珍寶,你就賣給吉馬人好了,向她們換取金砂!」

  鄭和眉頭一展道:「這倒是可以商量的。娃依那,這批寶石的價值,該在黃金十萬兩左右,差不多有十個西瓜那麼大。」

  他用手比了一下,也不過是個米籮大小,金子的質量重,那麼大的一個圓球,即已有萬兩之數!

  哪知娃依那笑道:「有!有!我們在山洞裡,堆存了金砂,就有二十多籮,足夠給你們了。」她用手一比,那籮筐就有一般米籮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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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自食惡果


  鄭和道:「我是說熔鑄在一起的純金,你說的是金砂,還含有雜質,不過經淬煉之後,想必也差不多了。娃依那,既然你們可以付出金砂購買藏珍,我就擔些責任做主了,這樣也可以避免一場殺戮了,你趕快跟族長講清楚!」

  娃依那又叫了一聲,把雙雙躍躍欲動的人阻住,然後她又朝族長比手畫腳地說著,大概是告訴她們保有那些首飾,要她們停止戰鬥。

  她們說了很久,族長還提出一些問題,掛依那都一一答覆了,族長已有允意,主要是她們母女雙方的實力相似,血戰之下,難有勝負,結果也差不了太多,全族俱將滅亡了。

  而且,她們已經惹動了明朝的大軍,頑抗之下,也是舉族皆亡的局面,蠻人性情凶悍,冥頑不馴,她們大部分都是寧死不屈之輩,但是身為酋長的人,卻總會多一層考慮,族長聽說可以保有那些亮晶晶的五彩寶石,倒是同意不再拚鬥了。

  可是有幾名長老卻不同意,她們由於少壯派勢力的日漸壯大,已經威脅到她們的權威,而娃依那又找到了有力的外援,一定會把她們擠掉下去,只有此時還可以拼一下,因此大聲反對,當然,文廷玉從中鼓動也是一個原因,她們紛吵不停,族長也拗不過她們的堅持,猶豫難決,娃依那憤然地退下道:「這批老太婆太討厭了,自私自利,完全不顧公義!」

  鄭和冷笑道:「她們未必想得這麼多,恐怕還是那個文廷玉在搗鬼!」

  娃依那憤聲道:「不錯,這傢伙是禍害之源,我早就知道他不懷好意,可恨的是那些老太婆對他十分信任!」

  「你應該早就除去他的!」

  「我知道,可是我沒辦法,他的武功太好,他住的地方離我們又遠,而且還有重重門戶險阻,連暗算偷襲都沒有機會,否則我早就下手了。」

  鄭和道:「現在你有機會可以殺死他,只要你用一支箭,一柄強弓,對準他射出一箭。」

  娃依那搖頭道:「不行的,我的箭射不準,而且他的反應很靈敏,絕對射不中的。」

  鄭和一笑道:「你只要射出一箭,我可以保證你必定一箭中的。」

  娃依那道:「我可不可以先選另一個目標?」

  「自然可以,你只要射誰就行,把箭指向那個人,打個招呼,然後箭指高一點,從他頭上滑過。」

  娃依那道:「我要先解決那些老太婆,如果我先殺了文廷玉,她們一定會趁機挑動族人的攻擊,只要除去那些禍害,慢慢再對付文廷玉好了!」

  她接近一張弓,搭上了一支箭,招呼了一個長老,然後呼的一聲射出,弓勁矢急,這支箭不知飄到哪裡去了,可是卻有一支急箭,射中了那長老的胸前,將她射倒下來。

  娃依那知道暗中一定有鄭和的手下在幫忙,因為王大年帶的那一批軍士都躲了起來,心中大定,抽出另一支箭,又對準了另一個長老,「嗖」的一聲,又把她射倒了下來。

  就這樣箭無虛發,射倒了五六個之後,其餘的那些長老的臉色如土,紛紛跪地乞命,她們從未見過如此神奇的射技,以為有神助,哪裡還敢反抗?

  文廷玉也是臉色大變,忽地跳到族長身邊,抽出一把巴首,攔在族長的咽喉上,然後蠻語哇哇大吼,顯然是以族長的生命作威脅了。

  鄭和忙問道:「他要幹什麼?是不是想逃走,所以才挾持族長做人質?」

  娃依那冷笑道:「不!他要我母親下命令,叫對面的族人立刻發動攻擊,否則就要殺死我的母親!」

  鄭和見對方的戰士們都已取出了吹箭的吹筒,而且娃依那這邊的年輕戰士也都取出了吹筒,倒是一驚道:「小族長,這一來不是重啟戰端了嗎?你必須立即設法阻止!」

  娃依那神色一冷道:「你不必驚慌,這一手是沒有用的,我叫你看一看我們吉馬人的勇武精神。」

  她也叫了一聲,族長開始掙扎,反手一擊,敲在文廷玉的胸前,文廷玉痛得身子直抖,可是他的手卻不敢放開,而且另一手挾住了族長的身子,兩人緊緊貼住,使族長的肘子也無法用力再攻擊他了。

  而他的匕首仍然比在族長的咽喉處,族長也大叫了一聲,發出一個命令!

  文廷玉聽到那個命令後,神色更是大變,然而已來不及了,幾百個吉馬族人,幾百支吹箭,幾乎是同時發射,集中在那一塊空地上。

  族長、文廷玉、加上四五個跪地求饒的長老,無一能免,每人都中了幾十支吹箭,那種含毒的樹刺一支就足以致命,何況是幾十支呢!

  這幾百人發射極有默契,惟恐有人躲避或遮掩,所以幾百人的箭分從不同的角度集中射到,因此在他們周圍三丈之內的人,無一能免。

  死的人個個臉上烏黑,可見毒性之烈。

  梅玉這才駭然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文廷玉做了件最笨的事,他以為脅制我的母親,就可以驅使我的族人了,哪知道我們族中有一個規定,就是族長一受人脅制時,全族的人必須毫無顧忌地下手,把他們一起殺死,而且絕不放過一個敵人,文廷玉不知我們有這條規定,才會做出那件笨事。」

  梅玉道:「為什麼要有這樣一個規定?」

  「這是我們老祖宗為了保持我們族人勇武不屈的精神,才有這麼一條規定,不僅是對族長,對族中的每一個人都是如此,當我們被敵人所擄後,只有自己設法逃去,或是勇敢地與敵俱亡,絕不允許投降或妥協的事。」

  「可是剛才就有幾名長老就向你屈膝示降了!」

  「我不是敵人,而是她們的小族長,對自己人是不受這種傳統限制的,我們自己常常比武決鬥,失敗的一方可以投降,接受對方的處置或要求,因為我們的人已經在大量的驟減,不能夠浪費在自己人身上!」

  梅玉一歎道:「你們真是個奇怪又聰明的民族!」

  「還不夠聰明,否則我們早可以征服全吉馬高原,本來我們是最強大的一支,由於老輩的無知和固執,使我們衰退得厲害。

  幸虧年輕一代中,跟你們漢人學了很多,漸漸改進了。可恨的是文廷玉這一批人,不讓我們進步,處處阻撓我們!」

  說著,屋子裡忽然傳來了哀叫和搏鬥聲,而娃依那的手下也大批的衝向屋子,梅玉忙問:「這又是什麼?」

  「這是我的人在殺死文廷玉的村人,這批人跟文廷玉一樣的壞,絕不能留下!」

  梅玉一皺眉道:「文廷玉已經死了,其他的人……」

  「梅玉,這件事你不要干涉,這批人絕不能留的,因為他們對我們太瞭解了,心地既壞,又生性奸詐,只要有一個留下,就是我們的禍害。」

  「難道婦人和小孩也是禍害嗎?」

  「哪裡有婦人和小孩,一共二十七個人,全是大男人,他們把女人和小孩全部送到外面去了,這兒留下一批男人,完全是為了對付我們的,他們知道我們缺乏男人,個個對我們展開花言巧語的美男攻勢,甚至於還用一些藥物來增加他們男人的吸引力,把一些老女人迷得死心塌地的,所以我一定要除這批禍害。」

  梅玉不禁默然了,他相信娃依那的話,文廷玉自從大軍進駐村中之後,就把村人全都搬走了,所以梅玉他們沒有看見過村中有婦女小孩,只有幾個壯男露面。

  起初,還以為是怕軍人騷擾,這倒也難怪,歷來就很少有不擾民的軍隊,這批征西大軍雖是精選的,但是這邊的女人仍不免有受欺凌的。

  鄭和與梅玉為此大整飾過,但是效用不彰,雖然他們殺過幾個特別不守軍紀的,但犯者仍然不絕。

  主要是因為一大批血氣方剛的大男人,長期航海之後,心中都燃著一團慾火,南洋地方氣候熱,那些蠻女們偏又衣著極少,甚至於全身赤裸的,而且身材玲攏,又沒有什麼貞操觀念,有時會主動地挑逗男人,在這種情形下,要想維持秋毫無犯的軍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因此到了後來,兩位主帥也無法雷厲風行了,對於文廷玉撤走婦女之舉,只是覺得有點難堪而已,還沒有太放在心上,哪知他們根本沒有女人呢!難怪他們急著要撤走,原來也是怕被人發現這種異常的現象。

  再往深入一想,文廷玉一批人住在此地,居心是值得懷疑了,若說他們是為了避世而隱,則不應該不攜眷屬,若說是為了藏珍,則多年來也沒有去設法開鑿寶庫,只有一個想法是正確的——」

  他們原為藏珍而來,結果在吉馬族中發現了大批寶藏,心動貪念,覺得取得金砂比藏珍更有價值,就一心一意地動金砂的腦筋了。

  他們交情吉馬族的女人,雖然取得不少的金砂,但貪念未已,還要想法子獨佔,但吉馬族的女人又多又凶悍,所以才動了歪主意,故意煽動一些長老,前去竊取了部分藏珍。明知明軍絕不會干休,這批老女人也不甘放手所得的藏珍,衝突必起,吉馬人也必然會在大軍圍攻之下,悉數滅亡。

  這是一個極為惡毒的計劃,幸好娃依那早就看穿了他們的用心,沒有上當,而且利用機會,反過來把這一批禍患消滅了。

  戰鬥結束得很快,沒有多久,一批女戰士出來向娃依那報告戰果——敵人已全部伏誅,娃依那總算大獲全勝,她不但清除了文廷玉那批外患,也清除了那些老頑固派的長老,取得了全族的統治權,可以大力地執行她那改革計劃了。她是個很聰明的人,知道要改,就必須趁機會做一次徹底的改革,把舊有的一切都推翻掉,建立一個新的秩序,也趁著梅玉的大軍能幫她鎮壓時,把族中的反對勢力硬壓下去,她更利用這個機會,向梅玉請教今後的改變之道。

  梅玉倒是很熱心的幫助她,因為他有個私心,想在此地為聖光寺辟下另一個範圍,吉馬人這股力量以及湖底豐富的金砂,都是極為有力的資源。

  所以他在這兒駐紮了將近一個多月,全力從事於吉馬族的改革事宜,他在西征的大軍中,挑選了一些年輕未成家的光棍,與吉馬族的少女婚配,同時也飛書寄航把方天傑找了來,為他求婚娃依那,使方天傑成為一國之君。

  方天傑也帶了一批人來,梅玉和鄭和商量的結果,拔出了三四百人,留在金馬吉高原上生根。

  這一來使得吉馬族有了一千多人,而且以一個完全嶄新的姿態出現。

  這一族的人不但年輕力壯,不但男女個個勇武善戰,而且精通武技,再加上方天傑熟練戰略,又有明朝的大軍為後援,很快就成為金吉馬高原上的一霸。

  鄭和對這件事是全力支持的,因為這也是他的使命——開發西洋,建立外番的使命有關,成祖永樂最好大喜功,對前元鐵木真大帝揚威西方的事功十分欽佩,一心想鐘事前賢,金馬岒高原地廣數十萬公里,也有幾十萬蠻人聚居。如果能有一個一統的勢力在此生根,而且向中原表示臣服,自然是件好事。

  梅玉被冊封為西方都護使,設府雖在緬甸,但在金馬岑高原上能建立一個勢力中心,也是大大有利的事,他本人對權勢利慾都很冷淡,只是對建文帝的忠心耿耿卻無與倫比,處處都在為建文帝打算。

  方天傑也是一樣,他萬里迢迢渡海而來,卻是要他娶一個蠻女為妻,這對他而言,實在是興趣不高,可是為了建文帝,他也只好答應了。

  當然,這些事必須還要鄭和的支持,鄭和對永樂帝的忠心是不會更易的,但他對建文帝也有一份對故主之情,只要是不傷害到永樂帝而又對建文帝有利的事,他都很盡力,以他目前的身份,促成這些事,自然是輕而易舉的。

  大軍再度賦歸了,這次班師是十分隆重的,永樂帝居然親出都門來迎接,因為他們帶回了一批足以傲世的財富,也攜回了數十萬兩的黃金。

  黃金已經鑄成一錠錠的磚塊,每塊百兩,裝成了許多木箱,當那一箱箱璀璨奪目的珠寶和金光閃耀的金錠在大殿上當眾呈現給永樂帝時,不禁群臣動容,連永樂帝也咧開了嘴,一直就沒有停止笑過!

  永樂帝的高興是有道理的,當他第一次派遣鄭和遠征西洋時,朝中已有一些大臣反對,紛紛勸諫說:「聖人在位,理在修行仁政,間賦節用,以使萬民歸心,只要政通人和,天下昇平,自然近悅遠來,萬邦鹹歸,征西之行,耗費糜輕,在此國庫尚非豐盈之際,實不宜操此不急之務。」

  永樂帝不能說這是去看看建文帝在那兒的情況,自然要招出一套揚威異域的理由,那實在不足以使人信服,他只有一意孤行,硬著頭皮發出了旨意。

  鄭和到底是永樂的心腹,永樂派他主其事時,也向他說了幾句私下的囑咐,大部分是有關於錢的,叫他們在海外時,瞧瞧有什麼發財的路子,多少總要弄點回來。

  鄭和放在心裡,出海時著實動了一下腦筋,西洋地方的財源有限,好在土產頗豐,尤其是馬六甲一帶的香料、銀礦等,他也在交趾一帶,搜集了不少的珍珠、珊瑚等海上珍品,所以第一次西征回來,算算還賺了一筆。

  那次沒公開成果,但是國庫沒有虧損,管度支的人是明白的,朝廷該付的錢沒有短缺,地方也沒有增加賦稅,所以那些大臣們聰明地不再哆嗦了。

  上次西征,放了個梅玉為帥,敏感的人已經知道是與建文帝有關了,奇怪的是,永樂帝對梅玉的態度,他登基以後,對建文帝的同黨或黜或殺,排擠得十分徹底,而梅玉是建文帝不折不扣的死黨,卻破例地讓梅玉繼承了候爺不說,更晉級成了國公,這是令人難以相信的事,尤其是那些谷王的同黨,他們更是難以理解,谷王就是因為對梅玉過分的迫害而被黜廢,他們實在不明白梅玉何能獨蒙青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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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2:24:52 |只看該作者
  直到今天,他們總算明白了,原來梅玉能為皇家找到了忽必烈藏珍,除了那些光華燦爛的珠寶之外,還有成箱堆積如山的黃金,這筆財富可以抵得上數歲國庫的賦收,難怪皇帝要把梅玉捧成風凰了。

  永樂帝實在高興,他覺得他成了空前偉大的皇帝,以前也許有過幾個國君,如唐太宗李世民,漢武帝劉徹等,他們建下了赫赫的事功。但他們卻被一個字所困,那就是窮,不是皇帝個人窮,而是國庫中的空乏,收入難以付出,不得不以增賦來斂錢,漢武帝甚至於邀天下富戶於茂陵,集中統一其財富,以便從中括下一點來。

  若不是為了財務所困,他甚至可以有更大的作為,從沒有一個皇帝能像永樂帝此刻擁有如此多的節餘的,他心中湧起一連串偉大的計劃,決心把自己塑成一個史無前例的偉大人物。

  高興之下,他對梅玉的獎勵也是十分的優厚,把他由三等國公晉封為一等國公,這是人臣之極,只有為數的幾個家族才能得1到這個殊榮,如沐家世襲黔國公,世鎮雲南才是個一等公。

  此外,永樂帝還在忽必烈藏珍中,選了一條極其名貴的鑽石項鏈,賜給了國公夫人姚秀姑。

  這條項鏈也是一位公爵所有的藏珍,被元朝西征大元帥拔都親王所獲,卻沒來得及呈送回來,歸並在忽必烈藏珍之中。

  那是一串十四粒鴿卵大小的精鑽,由巧匠串成,價值連城,永樂帝當廷頒賜,一時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只有梅玉受領下來後,苦笑無已,皇帝的厚賜不能算不豐,但是還不如一百兩銀子來得實際些。

  一百兩可以買數十石糧食,十口之家,數歲之饑。這條項鏈可以值幾百萬兩銀子,卻與廢物差不多,因為它出自御賜,窮了不能賣,也沒人敢買,等於是一文不值。

  這倒還罷了,還得花費精神去保管它,若是有所損壞或損失,傳到宮中去,就是大不敬之罪,弄不好還得為它殺頭。而且想把它深藏起來都不行,國公夫人是貴婦,宮中有什麼酬酢一定都得參加,參加時也必須將它穿戴起來,那些皇后、貴紀及其他的貴婦人,少不得也要鑒賞一番,這種賞賜,簡直受罪。

  梅玉對這種殊榮,向來沒興趣的,尤其是事後一連串的酬酢,更感到其苦無比,可是他都耐著性子參加了。

  一則是出於他妹妹的請求,他妹妹已經出嫁了,嫁的是吏部史侍郎次子,是個很有出息的年輕人,新科二甲進土及第,前程似錦。史家跟他們議婚時,梅家還沒有發跡,正巧倒霉之際,人家倒不是巴結他們,所以梅玉對這個妹夫是挺欣賞的。

  梅家老侯爺梅殷自從退去侯爵之後,長駐西山道觀中學道,不理人間塵事了,連梅玉去叩見都被小道童回絕了,所以梅玲惟一的親人就是這個哥哥。

  梅家雖然顯赫了,但做他的妹妹卻只有受牽累了,梅玉長年不在家,家要妹妹費神照顧,最苦的事有許多顯赫的事要求鄭和,居然也找到梅家來。

  鄭和主管全國密探,專事調查那些官員們的廉潔操守,有些人被捏住了把柄,就來求梅玲轉為說項,梅玲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幸好梅玉不在,她還有個推托,現在梅玉回來了,她只有把那些請托交給梅玉。

  「哥哥!你妹夫只是一個吏部六品部員,實在得罪不起這麼多的貴人,你做做好事,把這些麻煩了一了吧!」

  梅玉只有打起精神,一家家應酬去,有關的人家提出了有關的答話,能幫忙的地方,也盡量地幫忙,那是鄭和故意造成的趨勢,要把人情做在梅玉身上。

  「國公,咱家捏住了他們的小辮子,倒是不怕他們,但咱家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所以藉機會把人情行在你身上,你跟別人做官不同,你的衙門在西南,平素不在朝中,因此朝中的奧援越多越好,耳目消息也越靈敏越好!」

  「鄭公,這些人會成為我的奧援嗎?」

  「他們也許不會成為你的死黨,但你們有點利害關係。第一,他們不會落井下石害你;第二,他們見了什麼風聲,至少會先通知你一聲。國公,你跟咱家不同,咱家不怕得罪人,你卻是處處以和為貴,你也跟別人不同,別人居心唯忠唯敬就夠了,你還得保護聖光寺中那位……」

  「鄭公,你既然提出了,我也有個疑問,朝中的這一位對大哥究竟是抱什麼態度?大哥把傳國玉璽和忽必烈藏珍鑰匙交了出來,對天下已沒有野心了,他怎麼還不放心!」

  鄭和一歎道:「國公,就是這件事,咱家無法答覆,咱家還弄不清主上的心意,說他不放心,他還關心得很,第一次西征時就是聽說那一位受到了李至善的威脅,變相命咱家帶人去幫忙的,可是局勢安定下來了,他又有花樣了,據咱家所知,主上又另委了龍驤將軍張輔,私下召募了一批人,成立了龍驤衙……」

  梅玉一怔道:「這龍驤衙又是幹什麼的?」

  「跟密探差不多,名義上以晉王為主事,但晉王只有掛個名,晉王跟沐公爺是連襟姻親,走得很近,張輔也是出身沐王府家將,龍驤衙的成員也多半是在雲南一帶召集的,可能是在西南一帶要成立一股勢力。」

  「那是為了抵制大哥嗎?」

  「這就不清楚了,天威難測,他心裡想些什麼,誰都想不透,尤其咱家這幾年,多半是在西洋,密探事務雖是咱家在兼領著,但咱家忙於西洋事務,就顧不了太多……」

  「那不還是鄭公的子侄在管著嗎?」

  「不錯,錦衣衛指揮使還是咱家的侄兒鄭文龍,但指揮使只能管明裡的事,暗中一些事務都是主上自己在管,平時由尚衣監劉哲成兼著,最近張輔跟劉哲成也頻頻接觸,可能是龍驤衙跟沐王爺合成一氣,再加上一個親王,一個尚衣監,這個組合相當可觀了。」

  「是的,這都是咱家在西洋時弄出來的,到底主上是什麼心意,咱家不清楚,不過可以想像的是咱們都要小心,所以咱家才勸公爺多結人緣,盡量少得罪人。」

  皇帝另外成立密探組織,並不表示對鄭和的信任有減,鄭和頻立大功,正在當紅之際,以前的密探也不是由鄭和一人獨攬的,仍然有谷王朱穗和李錦龍那一批人分庭抗禮,這一批人被鄭和鬥垮了,才兼併了勢力。

  但皇帝很快又弄了個龍驤衙出來,鄭和自然有點擔心,但又不便動聞,只有悄悄地把話點給了梅玉,他知道梅玉跟沐王府關係密切,必然會去動問一下的。

  這天沐王的堂弟沐晟為梅玉設宴,沐晟本身是沐王府的親軍統領,那是由沐公重任,算不上是正式的官兒,但他卻是沐公的私人代表,地位之隆,喧赫一時。

  梅玉自然不能掃這位貴顯的面子,便和姚秀姑一起赴宴去了,起初他以為只是私下的酬酢,到了那兒,才發覺冠蓋雲集,連晉王朱楓也參加了,他是永樂的弟弟,食米在太原。另外還有在山西大同的代王朱桂。

  兩位親王只是作陪客,來陪伴他這位貴賓,兩位王妃也是珠光寶氣。姚秀姑原來只穿了一件出客的衣服,此時感覺未免失禮,連忙叫人回府中去取御賜的項鏈。

  哪知派回去的旗牌官被人襲殺於途中,那條御賜的鑽石項鏈居然不翼而飛了,據在場目擊的人口述,下手是三名黑衣人,蒙著面,武功很高,殺人越貨後揚長而去。

  這是一個很明顯的預謀行動,劫去了這條項鏈的目的在打擊梅玉,造成他的失勢而已,因為那項鏈雖然名貴,卻是公開的賜品,不但找不出第二條來,就是那十幾顆鑽石,也都是獨特的珍品,劫盜者除了暗藏起來之外,連拆開來賣都無人敢收藏,因為這批貨色太燙手了。

  消息當然很快就傳到梅玉耳中,也傳到了做主人的沐昆耳中,他自然表示關切,兩位親王也相當的關心。晉王安慰他道:「國公,這一定是那個人故意跟你過不去,沒關係,好在這事情知者無多,咱們都幫你壓下來,然後再慢慢地設法找這個傢伙。」

  梅玉道:「消息壓得住嗎?」

  沐晟忙道:「應該沒問題,目前知道的在下、兩位王爺和張將軍四人而已,只要我們不說出去,應該沒人會知道。」

  「那也瞞不住人的,拙荊以後還要參加酬酢,若是不配帶那條項鏈,恐怕會令人啟疑的!」

  「這個……國公盡量少參加好了,即使若不得已,非參加不可,國夫人可以推病在家……」

  「別處可以推,若這宮中召宴,恐怕就不便推辭了,拙荊若是病,宮中一定會派內侍和御醫來視疾,這些人的眼睛很厲害……」

  張輔笑道:「那應該不成問題了,國公跟鄭公公交好,下官跟尚衣監劉哲成公公情分莫逆,有這兩位關照一聲,宮中誰敢不聽話,至於太醫方面,那就更容易了,下官的龍驤衙最近正好捏住了他們的小脖子,下官只要打個招呼,叫他們怎麼說就怎麼說。」

  他們每個人都很熱心,但梅玉卻想想搖頭道:「各位都設想好了,但只有一個人卻瞞不住!」

  「誰?還有什麼人。」

  「我自己。」

  「什麼?國公自己難道會張揚出去?」

  「張揚出去是不會的,我對這件事不會放手的,一定要設法追查到底,看看是誰幹的,但這件事若瞞下來,我便犯了欺君之大罪,我寧可擔上個不敬罪,向皇上自承過失,這欺君之罪卻是我不能擔的。」

  說完,他向主人告了罪,匆匆地告辭而去,出了這種事,人家自然會體諒他的離去。

  梅玉也沒有回府,他來到了錦衣衛指揮使衙門,先找到鄭文龍,把事情告訴他,叫他立刻開始偵查那三個蒙面殺手的來龍去脈,因為國公府旗牌丁士元也是鄭和推薦的手下,密探出身,遇襲的地點又在鬧市,錦衣衛別有一套偵查和追索的方法。

  另一方面,他要求立刻見到鄭和,這倒不難,鄭和回京之後,另有一處秘密的辦事處,離皇宮大內不遠,他大部分時間都在那兒處理要務,也隨時準備著皇帝召見。

  至於宮中的事務,早巳由他的副手兼任,用不著他去擔心了,他是隨時可以見到皇帝的人,若他認為必要,哪怕是闖寢宮,把皇帝從夢中吵醒也可以辦得到,所以說他是天下最有權力的一個人也不為過。

  鄭文龍著人將梅玉送到秘密簽押房,這是兵部衙門的偏院,離午門不遠,是錦衣衛所有,平時就門禁森嚴,除了皇帝以外,任何人都要經過允許才准進入,這個地方比皇帝的御書房還要嚴密,御書房中至少還有幾個負責茶水或清掃的太監可以自由進入。

  梅玉就在這兒見到了鄭和,談話是絕對秘密的,梅玉說了經過,鄭和沉思道:「這些人說聰明也可,說笨也笨得可以,這不是掩耳盜鈴的蠢事嗎?」

  梅玉一怔道:「鄭公以為是張輔那些人幹的?」

  「事實上只有他們才知道國公遣旗牌官回去幹什麼,他們故意在帖子上不說明,只說是便宴,臨時再弄兩位王紀盛裝而去,逼得國夫人要回去取御賜藏珍,他們才遣人伺機下手。」

  梅玉歎道:「這一揣測有見地,只可惜的是秀姑太重視禮儀,要是照我的脾氣,事先既未通知,我們大可以便裝相見,誰也不能怪我們失禮。」

  鄭和笑道:「灑脫的國公夫人,也未能免俗而已,那條項鏈也實在惹人喜歡,掛在國夫人頸上光芒四射,換了咱家,有機會也希望多戴上在人前亮相的。現在那些話都別說了,還是趕緊想對策要緊。」

  鄭和又道:「要想對策,首先要知道對象,其次則知道其目的何在。」

  「是啊,鄭公既然把對像假定是張輔那幫人,他們是以沐王那幫人為後台的,難道沐王要跟我過不去嗎?」

  鄭和道:「恐怕是有一點,因為國公近邀帝寵太多,恐怕已經引起沐王府的不安。他的勢力範圍在西南一帶,國公都護西南,根本就跟他衝突了!」

  「這怎麼可能了,他管的是雲南貴州,我管的是西南夷,各不相關!」

  「國公,只有你這樣想而已,西南夷雖非沐公所轄,但多年來一直是受他所鎮制的,現在劃規國公旗下,等於是從他手中分出一股勢力範圍。」

  梅玉一怔道:「這我倒沒想到,我要跟皇帝談談!」

  「國公,皇帝把你封在西南,就是鉗制他的意思。何況,光是你一個人的力量,恐怕還沒有這麼大的面子,所以暗中還得加上聖光寺的影響……」

  梅玉怔住了,鄭和又道:「這也是主上測試一下沐王對遜皇帝的態度,他如真心支持聖光寺,應該跟國公通力合作才是,現在看他果然對國公用起擠壓的手段,可知休王也是只以自己為重的人。」

  梅玉整個的呆住了,鄭和又道:「國公放心好了,劫盜項鏈的人,咱家一定負責調查出來,只是對方很狡猾,要想追出主使人,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鄭和道:「還有這件事,絕對不能瞞宮中,相信皇上早已知道了!」

  「我知道,張輔他們向我建議保證,說隱瞞下這件事再慢慢找尋,被我一口回絕了,我不想領他們的情,更不想被他們抓住小辮子!」

  鄭和道:「國公沒上這個當,足見高明,那咱家就陪國公進宮一趟面聖吧,你放心,不會有事的,這事咱家也有一半責任。」

  「怎麼會有鄭公的責任呢?」

  「在禁城之內,公開殺人劫走御賜重寶,這是考驗舍侄的能力,如果他破不了案,這個錦衣衛指揮使也別想幹得安穩了,這一石數鳥之計,當真高明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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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宦海波瀾


  兩個人又朝大內禁而去,鄭和一打聽,皇帝在御書房內批閱奏章,不過留下了話,若是司禮總監或梅國公請見,直接立宣,不必再等請示了。

  鄭和向梅玉苦笑一聲,放低喉嚨道:「如何?咱家說皇帝已經知道了吧!國公,如是打算瞞下來,那可是搬磚頭砸自己的腳了。」

  梅玉心中暗驚,深深感覺到宦海風波的險惡,也感到伴君如伴虎的話一點不錯。

  難怪當初建文帝登了大寶之後,兩年之間,雖然常常找他和方天傑私下相聚,卻從來沒有想到派給他們一官半職。

  有時方天傑自動請纓,想在侍衙營中掛個名,也為建文帝拒絕了,歎息著道:「二位兄弟我許下你們每人督軍一方,非將即帥……」

  男兒及壯四十行,能夠拜及將帥,威震一方,應是功名事業的頂點,建文身為天子,也不會空許人情的,所以大家都不再談起了,因為他們討官做,只是為了有所事事而不是為了本身的利祿富貴。

  現在,梅玉才三十出頭,已經位極人臣,但這富貴卻仍是懸空的,是基於一種微妙的關係而得來的,他時時都有如履薄冰的感覺。

  鄭和又帶著他,在御書房外才唱名進去,裡面已經叫宣了,兩個人進去,永樂在燈下批奏章,堆積像座小山,梅玉情不自禁地道:「陛下太辛苦了!」

  永樂帝居然苦笑一聲道:「是嗎?朕也有這種感覺,這是朕自己找的,朕叫各省的督撫,每月將境內發生的大事具服,朕親自批閱,以求瞭解民隱。」

  梅玉道:「督撫申報的就不會是民隱,他們只會歌功頌德,盡揀好的報!」

  永樂帝一笑道:「給朕的奏章他們不敢,朕另外還有人申報的,若是督撫申報不實,只揀好話談,三個月內就換人,幾年之內,朕已經換掉九個人,現在他們都很老實,每個人都兢兢業業地瞭解民間疾苦,而後設法解決。」

  梅玉不覺肅然起敬道:「陛下達及黎民,功德無量!」

  永樂帝微微一笑道:「聽說你丟了東西?」

  「臣無狀,御賜的項鏈被人劫走了!」

  永樂帝不動聲色地道:「梅玉,朕如果要追究起來,這就不是無狀兩個字蓋得下來的。」

  梅玉毫不在乎地道:「陛下要講道理,微臣若是將御賜的東西隨便擱置,才是大不敬,現在臣將之視拱壁,遇有重要應酬才令妻妄穿戴,實是萬分敬意,被賊人在鬧市攔劫,罪實不在臣!」

  永樂帝居然一笑道:「好!梅玉,從小你就善辯,現在的辯才越來越厲害了!」

  「臣不是善辯,只是喜歡直話直說,當然也因為陛下有聽直話的聖明,臣才敢直言無隱!」

  永樂帝哈哈大笑道:「聽你的話就是聖明,不聽你的話就是昏庸了。梅玉,你倒是謙虛得很!」

  「微臣自知跋扈無關,但微臣不善虛假,心中想什麼就說什麼!」

  永樂笑笑道:「別人出了這種事,一定是設法隱瞞,你倒好,立刻就跑來告訴朕了!」

  「微臣覺得不必隱瞞,東西是陛下所賜,丟掉了是微臣的損失……」

  「這應該與朕無關了!」

  「不!陛下還是有責任的,在禁城之內,鬧市之中,公開的殺人劫取御寶,這批賊子實在太不把皇帝的尊嚴放在眼中了,微臣以為京畿尹衙門和錦衣龍嚷兩衙的責任不可卸,應該令他們即期破案緝兇!」

  「這怎麼又與龍驤衙扯上關係呢?」

  「因為龍驤衛管的就是這些事!」

  「你怎麼知道龍驤衙管的是什麼事呢?朕設立龍驤衙,只是說是朕的禁衛而已,可沒有規定他們幹什麼。」

  「可是微臣回來後,西征隨員大大小小都受到他們的盤詰調查……」

  永樂帝神色一震道:「有這種事?」

  梅玉道:「人是張輔帶來的,對微臣還算客氣,先來拜會後,才說是陛下的旨意,請微臣合作……」

  永樂帝怒聲道:「這個混賬東西,膽子太大了,朕可沒有叫他去調查西征的大軍,三寶,你知道這事嗎?」

  鄭和也頗覺意外,連忙道:「奴才不知道,其實國公的隨員都是從奴才這兒調過去的,奴才的人,陛下處都有檔案可供查閱,陛下如果要知道什麼,根本不必另外費事,另外再叫人去調查了。」

  永樂帝很生氣地道:「這個畜生很不像話,有些事情居然自行做主,朕要好好地整整他。」

  梅玉道:「陛下何不將微臣的這件事交給他去辦,限期他緝兇,追出失物!」

  「這……責成在他身上似乎說不過去吧?」

  「陛下,事實上本來也該他負責,京畿治安,本該由京兆尹衙門負責,可是他們主管那些地方上的小案,似這般殺官劫取御寶的大案子,應該是錦衣衛負責,可是錦衣衛指揮使忙著支援鄭公西征,著重西洋的海外聯絡了,那些工作他們接手自動分了一大半去,現在正好順理成章地把責任交給他們去!」

  永樂帝想了一下,居然笑笑道:「說的也有道理,這幾個傢伙是該整一整他們,給他們一點教訓,這下他們做夢也沒想到會搬磚頭壓自己的腳的!」

  鄭和笑道:「陛下似乎已經猜到是誰主使了!」

  永樂帝道:「朕不敢自許聖明,但至少不是糊塗蛋,可以由著人欺騙愚弄,晉王和代王是兩個笨蛋,自己頭腦不清,卻偏又喜好弄權,這下叫沐榮給套牢了,一定會吃虧的,而沐榮也該死,他是皇家的親戚,世沐皇恩,已貴至王爵,還要不安分,你經略都護西南,跟他的勢力衝突,自己可要多加小心!」

  「微臣知道,微臣自會讓他一點。」

  永樂帝搖頭道:「梅玉,你沒有弄清朕的意思,朕不是要你讓他,如果是要由著他在西南坐大,朕也不會派你去了,朝中有的是能吞聲忍氣的飯桶,朕之所以派你去開府,是因為你有股不屈不撓的勁兒和不避權勢的銳氣,只要你能站在道理上,不必怕誰,朕一定支持你!」

  梅玉明白皇帝是要借重自己的力量去抑制休王府,心中雖不以為然,口中卻道:「但微臣失落了御賜珍寶,仍然有失敬之罪,請陛下賜罪!」

  永樂道:「那當然,這是一定要處分的,朕罰你個太不經心之罪,像這個價值連城的奇珍,你只派了一名旗牌官,匹馬單騎去拿取,予人以可乘之機,若是你派上五六個人護送,就不容易出問題了。」

  這個理由倒是塞住了梅玉的口,他自己開過鏢局,當過一兩年的總鏢頭,也知道一點行情,像這樣一件舉世匹的奇珍,照一般走鏢的習慣,也勢必出動全局的人力不可,自己的確是太大意了。

  鄭和道:「這倒怪不得國公,他是認為在京師輦轂之下,禁城之中,應該是不會有問題,何況那名旗牌也是奴才治下的絕頂好手,這只能說是賊徒太大膽妄為一點!」

  永樂帝這才慢怒道:「所以朕才生氣,這些人太過無法無天了,在禁城中都敢如此膽大妄為,若不懲處,將來不得了。三寶、梅玉,這件事朕會落實在張輔身上,但也只有給他們一點壓力而已,靠他們追藏緝兇是絕對無希望的,真正做事的,還要靠你們自己。」

  梅玉立刻道:「微臣知道,微臣一定要辦好這件事情後,才到西南去上任!」

  永樂帝一笑道:「還有,你必須要受點處分,聯要罰你繳出俸銀三千兩,以充國庫。」

  這個處分簡直是開玩笑,梅玉的一等公,歲俸三十萬兩,三千兩不過是百分之一而已,這處分是太輕了。

  以事實而言,這當然也算是處分,因為罰俸畢竟是不太體面的事。但是在另一方面講,這也是一件大有面子的事,官場中遭到罰俸處分的人,反而是一種殊榮。

  這證明受處分的人在皇帝心目中的份量極重。因為犯了錯,皇帝不便掩飾,才象徵性的處分一下。

  所以第二天早朝時,皇帝當庭作了宣佈後,的確讓很多人吃驚不已。

  京師是非之多,冠於天下,梅玉在昨日失去御寶的事,事實上也瞞不了人,已經有許多人都知道了。

  梅玉的倔起,是令很多人既不服氣,也想不透的,因為梅玉是前遜皇帝的死黨,也是永樂帝最討厭的一批人,永樂登基五年,已經將當日建文帝的班底徹底清除了,卻想不到會留下一個擁建文帝最力的梅玉而屢膺重寄。

  二次西征由梅玉掛帥,己使人難以理解,而梅玉歸來所受之賞賜之豐,更使人驚訝和眼紅,他們都感到天威難測,對皇帝模不透。

  梅玉出漏子的消息,傳到了大家耳中不多久,人人都在猜測皇帝將會如何懲戒梅玉,最輕的估計也將是由公爵降回侯爵去,哪知道天恩浩蕩,僅僅是罰了三千兩銀子。

  三千兩銀子在升斗小民之家中,也許一輩子都積不起這筆財富,但是對一位國公而言,實在又微不足道了。

  更慘的是新拜龍驤衙統領張輔,皇帝居然把這件事責成在他頭上,說他捍衛京錢不力,有虧職守,限他在十天之內,緝獲兇犯,否則即予嚴懲!

  皇帝是下的朱諭,形諸文字,雷霆頒下的旨意,這就是說連辯駁的機會都沒有了,只有乖乖地領旨。

  這道旨意不僅是張輔變了臉色,其他幾個人也都嚇黃了臉。

  下了朝之後,顧不了其他人言語紛紛,晉王朱楓、代王朱桂和龍驤將軍張輔全部都集中在沐晟的家中。

  沐晟雖是沐榮的代表和堂兄弟,但他無職無品,未能臨朝,只在家中等消息,沒想到三個人會同時來到,一進他們秘密議事的書房中,張輔就把皇帝的旨意給沐晟看了,同時道:「總管,你看該怎麼辦?」

  沐晟讀了朱諭後變了色道:「這根本不是你的責任呀!怎能要你負責呢?」

  張輔道:「本來是下官跟鄭文龍應該同時負責的,可是鄭和出使西洋,鄭文龍全力支援西方和聯絡,事務放鬆了不少,是王爺授意下官多爭取一些事權,所以最近京畿方面的事務,都是龍驤衙在管,皇帝倒沒找錯人。」

  「這……該怎麼辦?」

  張輔道:「當初下官就反對這麼做法,都是總管和二位王爺極力主張要借此整住梅玉,還料準他不敢張揚的。

  「哪知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入宮去請罪了,結果倒好,皇帝只罰了他三千兩銀子,卻把個燙山芋弄到下官手中了。」

  沐晟忙道:「張將軍,別急!別急!你可以向皇帝訴說事情不該由你負責的,鄭和回來了,對西方聯絡的事也停止了,錦衣衛仍然在負責。」

  張輔冷笑道:「皇帝若是頒的口諭,那還可以復奏一下,現在頒下的是朱諭,大總管,你應該知道朱諭的頒下過程,那是鐵定成案,無可推托了!」

  他頓了一頓,沉聲道:「事情到了這步田地,下官少不得只有公事公辦,把黔中三鳥給交出去了,那條項鏈也只有麻煩你們還出來。」

  這番話把另外三人都引得緊張起來。沐晟連忙道:「張將軍,這須得從長計議,不可魯莽從事!」

  張輔道:「下官的期限只有十天,過期不破案子,下官就會撤職查辦,總管何以教下官……」

  「這個……皇帝不過是說說而已……」

  「說說而已?當廷頒下親筆朱諭,豈是說說就能算了。總管,責任在下官,你這種不負責任的話最好少講,到時候下官遭了事,誰來為下官做主?」

  沐晟見他翻了臉而且還完全不給自己面子,出言近乎訓斥,一時拉不下臉,於是也沉下臉道:「張將軍,你別忘了你之所以有今日是靠了誰的力量!」

  張輔也火了,厲聲道:「張某承認王爺提拔,張某十分感激,但是統領今天這個龍驤衙,也有一半是張某自己的本事,不管怎麼說,都不是靠著你這小人的力量。沐晟,你自己膽大妄為,鬧出了事情,只有你自己扛,別想拖別人下水,劫寶殺人的一本賬,張某很清楚,看在沐王爺的分上,張某不為己甚,給你一天時間,把東西先送過來,然後把人趕出京師,張某在外面拿人!」

  代王朱桂見他們鬧翻了,拉兩邊說好話解釋,然後又對張輔道:「張將軍,黔中三鳥是本爵的門客,若是抓住他們,咬出了本爵來……」

  張輔道:「下官不會留下活口的,當場格斃,然後在身邊搜出贓物一併交差。」

  「這交得了差嗎?」

  「東西追了回來,緝兇的劫匪被格斃,應該可以了。」

  「若是上面要追究主使人呢?」

  「死無對證,沒有了活口,推托的辦法就多了,梅玉當年幹過鏢行,黔中三鳥出身黑道,跟梅玉本來就有過節,就在這上面做文章……」

  代王遲疑片刻才道:「可是這樣子整自己人,未免太……刻薄了一些,這要我們對別人的手下如何交代?」

  張輔沉聲道:「王爺如果要講義氣,張某就留下活口,讓他們把王爺咬出來就是了。」

  代王嚇得臉也白了,連忙道:「這怎麼行,這也不是本爵的主意,本爵只是借出人手而已。」

  張輔道:「不管是誰的主意,反正是個餿主意,昨天你們一說,下官已經說不妥了,不過你們強幹了,下官也只有硬起頭皮為你們擔待一二,不過下官也說過,鄭和手下頗有能人,這件事瞞過他的機會不多,現在果然推到下官的頭上來了。」

  沐晟這時也豁出去了道:「張將軍,其實扳倒鄭和,打擊梅玉,最有利的是你,與我們有什麼干係?」

  張輔冷笑道:「沐晟,你那一套心思以為下官不知道,再過兩個月就是王妃生日,你想討好王紀,知道王妃喜歡珠寶飾物,所以才打算將那條項鏈送去給王妃當賀禮!」

  「這個……在下不否認,只要東西到了沐王府,相信皇帝知道了,也不會向王爺理論的。」

  張輔冷笑道:「皇帝也許一時不會貿然行事,但是心中對王爺有了介蒂,終究不是好事。」

  「那又怎麼樣,王爺坐鎮天南,身系半壁江山安危,皇帝縱然心中不高興,也只有忍著點。」

  張輔沉聲道:「王爺只想跟皇帝互相尊重,卻不想跟皇帝作對,所以才提拔下官為皇帝效力,也是表示支持皇帝的意思,你要是敢為王爺惹是生非,莫怪下官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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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晟是休王的堂兄,雖非嫡支,卻也是老王爺沐英的侄子,又是在自己的府中,被張輔如此頂撞,面子上更下不來了,一拍桌子道:「張輔,你不過是沐王府的家將,居然在我面前人五人六起來了,來人哪!」

  書房外面進來兩名武裝護衛,一恭身道:「總管有何吩咐?」

  沐晟一指張輔道:「替我把這個匹夫轟出去!」

  那兩名護衛一怔,張輔微笑道:「沐晟,你大概忘記了,他們都是龍驤衙,是我的直屬手下弟兄,你要他們來轟我,不是教唆以下犯上嗎?那可要軍法從事的。」

  沐晟臉色一變道:「不管,儘管轟,本座負責!」

  哪知兩名護衛上前,一個劈手就是兩巴掌,把沐晟打翻在地,另一個乾脆拔出劍來,把著咽喉喝道:「混賬東西,居然敢侮蔑統領,罪不容赦。」

  挺劍就要刺進去,張輔喝止道:「慢!留下他一條命,派人押回鎮南去交給王爺處置,目前只掌嘴二十,革除總管職務,收押嚴加看管!」

  那名護衛應了一聲,上前劈啪連發,打完了二十嘴巴,沐晟早已痛得昏厥過去,代王與晉王嚇得面如土色,張輔一笑道:「二位王爺,現在好了,主使人也有了,王爺回去把黔中三鳥支出府去,下官好著手擒捕,在王府搜出了人,對王府不太好。」

  代王朱桂沒想到張輔居然敢把沐晟說打就打,說關就關,知道不能再拖延了,心中也十分後悔,先時以為沐晟是沐王的代表,才對沐晟言聽計定,因為他們的封地都在西方,也是在休王府的影響範圍之內,必須仰承沐王鼻息,他們明白,如果沐王府要併吞他們的勢力,皇帝也幫不了他們的忙。

  現在看起來,張輔似乎更能得到沐王府的信任,先前沒把此人籠絡好,一味去討好沐晟,實在大為失策,只有可憐兮兮地道:「人在西山的一所宅子裡呆著,那是沐晟安排的,項鏈也在那兒藏著。」

  張輔道:「那就好,二位王爺從現在起就別管這件事了,只是口頭放嚴緊些,別洩漏風聲1」

  兩人連聲說不敢,急急地去了,張輔等到了晚上,另外做了一番安排,就去見梅玉了。

  他倒是很會推卸責任,把事情往沐晟身上一推,說沐晟跟前錦衣衛副指揮使李景隆是連襟兄弟,李景隆間接垮在梅玉手中,沐晟挾怨私下報復,與沐王沒有關係。

  項鏈是沐晟派黔中三鳥下手所劫,這三個人出身黑道,跟梅玉卻另有江湖恩怨,那是梅玉任保鏢時,跟長江水道瓢把子老龍王結下的仇,現在他們約梅玉私下解決。

  他再三致歉,說自己並不是推卸責任,因為黔中三鳥放出了話,如果官軍去圍捕的話,他們即將毀卻御寶,為此張輔不敢擅專,來請梅玉定奪。

  梅玉淡淡地道:「張大人已經打聽清楚了是這三個人?」

  「是的,下官已經廢了沐晟的總管職務,將之擒下拷問,確知是此三個人所為,特來上稟國公。」

  梅玉沉聲道:「他們躲在哪兒?」

  「西山白雲寺東側,一所凌雲山莊中,那是代王朱桂的產業,是冰昆向代王借了,供手下武士寄宿之用,除了黔中三鳥之外,還有五六名高手住在一起!1」

  梅玉忽地神色一冷道:「統領大人既是已經知道賊人為誰,也知道了下落,莫非還有什麼礙難嗎?」

  「不……只是對方放下了話,希望跟國公當面解決!」

  「笑話,本爵乃當朝國公,豈能與江湖盜賊逞狠拚命去,此事已由聖上責成大人專任,凡事都該由將軍做主,本爵不便干預!」

  張輔倒是一怔道:「國公!因為對方說過,國公若不去當面解決,他們就會拚死毀卻御寶,下官負不起責任!」

  梅玉一笑道:「張大人這話該向聖上稟奏去,失寶之疏忽,本爵已經向聖上自行請過罪了,也接受處分了,此後應該是張大人的事。」

  張輔見梅玉不上鉤,只有耍賴地道:「下官已經向國公報告過了,國公既不願出面,下官責無旁貸,只有發兵去圍捕鹼徒,可是萬一御寶受損……」

  梅玉冷冷道:「只要聖上認為張大人交代得了,本爵絕不會埋怨到大人頭上,大人公務忙,本爵不敢耽誤了!」

  他端茶送客,表示不再談下去了,張輔無可奈何,只有起身告辭而去,心中卻又惱又煩。

  梅玉來個完全不管,把責任全丟在自己頭上,自己卻因為是皇帝交代下來,不能不管,可是如何管法呢,要既不涉及沐王,又不牽連到其他人,情面上只能應付,事情又能交差,可實在太難了,想了半天,只有痛下殺著,把凌雲山莊的人雞犬不留,殺個靜光,弄成死無對證,但又怕那條項鏈沒有著落,還是無法交差。

  思慮了半天,他只有去找代王,在代王身上下功夫,先把項鏈弄到了,然後再圖下一步了。

  梅玉卻在當天下午,已經與姚秀姑兩個人喬裝易容,化身為一對中年夫婦,到白雲寺去進香寄宿,托名是為了求子,晚上睡在客房,準備第二天起來燒頭香,以示虔誠。

  他們倒頗像一對鄉下出來的讀書人夫婦,男的帶了一支傘,女的提了一個包袱,僕僕風塵地歇下了,誰都沒對他們起疑。但梅玉的傘中藏著長劍,姚秀姑的包袱中,暗藏著她的鐵彈弓和百來顆鉛丸。

  這兩夫婦好久沒有臨陣了,今天卻靜極思動,準備一探凌雲山莊的虛實,一斗黔中三烏。

  江湖上有一句話——人只要一入江湖,就永遠擺脫不了江湖、這固然說江湖的是非多,恩怨牽纏,無休無止,但也未當不可說是江湖生涯刺激大,深深地吸引人。

  像梅玉與姚秀姑,他們的地位已經高得不能再高,連皇帝對他們都要客客氣氣了,照說他們已經可以不必去冒險,就是想做什麼事,鄭和撥一些人給他們指揮,那些人個個是行動的好手,幹起工作來絕不比他們差,但是他們遇到了機會,還是想自己出動一下,這種不甘寂寞的心情,正是江湖人的通病。

  凌雲山莊在白雲寺東邊約二里許,是順著山勢開出來的一片山莊,還引起一道流泉,匯成一個小潮,玲戎樓閣,圍著小湖而建,樓與樓之間,隔著十幾個花圃,可以想見設計的人特具匠心,當然建這一片山莊所花的銀子也著實可觀。

  代王朱桂好賭,他的那些皇族弟兄們也酷好此道,一年是太祖生日,諸王子齊聚金陵為太祖賀壽,兄弟們沒事就賭了起來,那時的燕王棣也就是現在的永樂帝,由於手氣太差,輸了好幾十萬兩銀子,一時手頭不便,就把這所山莊折價輸給了代王。

  代王弄到了手之後,也著實花了一筆錢將它修繕得美輪美灸,這是一個術士說的,燕京有帝氣待興,不日將有帝王出馬。

  代王花了大本錢,也想看看能否上應天象,搖身一變成為皇帝的。

  所以山莊內有些設備,竟是系照天子的規格所建,太祖在世之時,代王推說是為孝順父皇而建的行宮,因為他本是王子,倒也沒人去管他的閒事。

  太祖崩,傳位王孫允炆,沒幾年,燕王朱棣以清君側的名義,逼走了惠帝建文,改號永樂而且移都於燕京,於是紫氣又再度照臨燕京被稱為北京,倒順應了天象,卻不是應在代王身上而已。

  永樂帝多疑而善忌,代王自然不敢住進那所別莊中,他本來想獻給永樂帝而討好一下的,但永樂帝卻拒絕了——那是朕昔年輸出來的,皇帝若得之歸還,豈非向人表示朕輸不起嗎?此事萬萬不可!

  代王對這所山莊只是既煩又惱,自己不能使用,又不能變賣,每年還得化費大筆的錢去維護它。所以沐晟要借去給武士們居住,他滿口就答應了。這正好是個機會,試探一下永樂帝的態度,皇帝若是不在乎,自己以後也可以公開地使用了。

  夜色初深時,梅玉與姚秀姑都是一身黑色的袍裝,佇立在凌雲山莊的圍牆外,牆高三丈,飛越不易,外面也看不見裡面,門口有代王府的衛士邏守,硬闖倒不難,但是卻會打草驚蛇。

  梅玉為了進去而發愁,姚秀姑卻笑笑,打開背上的包袱,拿出一根絲繩,頭上帶個小金爪,輕輕地甩了幾圈,拋上去,勾住了牆頭。梅玉見了笑道:「夫人,你已經是一品貴婦,居然還會把這些走江湖的玩意常帶在身邊。」

  姚秀姑輕歎道:「公爺,這個貴婦可不能與一般的官眷相比,你這個一等公也是一樣,只是風雲際會而已,並不是仗著汗馬功勞掙來的,因此,你我都不能把眼前富貴當作滿足,隨時隨地,都得準備回到江湖上去。」

  梅玉有點慚愧地道:「夫人說的是,我也不是安於富貴的人,不過我們不會回到江湖去,大哥那邊離不開我,最了不起終老邊夷就是了。」

  姚秀姑歎息道:「公爺,你為大哥想得太多,做得也太多,這固然是你的兄弟手足之情,但仔細想來,對你們雙方都未必是好……」

  梅玉一怔道:「這是怎麼說呢?」

  「聖光寺的聖僧,本來是地位超然,只是一個精神上的領袖,所以才得到萬邦的尊榮,但你們卻使聖光寺的權力橫展的太大,漸漸地移到了政事,甚至於直接干預到一邦之主的存廢。」

  「這……是為了那些百姓,我們希望每一個邦主都很賢明,為生民謀福利,聖光寺居於監督的地位,督促那些國君們兢兢業業,不敢懈怠。」

  姚秀姑道:「這不等於另一個朝廷嗎?別說那些國君們心中不高興。就是大明朝廷也未必會高興的。」

  「大明朝應該不會吧,鄭和對我出掌西南都護府十分賣力支持,那當然也是皇帝的意思,鄭和本人是做不了主的,皇帝如果不高興,就不會支持我了。」

  「這是目前,風聞安南交趾那邊漸有不穩之象,朝廷不想用兵,利用你們去鎮壓而已。」

  「安南不在我的轄區之內,一直是沐王府在管的。」

  「你是西南都護,所有的西南夷,都是你的事,朝廷就是因為沐王府的氣焰太盛,也想利用你去壓一壓。」

  梅玉不禁呆了道:「你怎麼知道的?」

  「李珠夫人跟我說的,她的父親當年致力於經營西南,對那邊的勢力十分清楚,閒下無事,她就跟我談這些,深以為憂,認為聖光寺在西南的擴張,實在無此必要,就教化萬民而言,責任已經夠大夠重,現在反倒是捨本就末,去干預各邦的政事了。」

  「那是大哥的理想,他一直想成為一個聖君,為生民立命,為萬眾主心。」

  姚秀姑道:「妾身跟李珠對他都有一個相同的看法,認為他心高於天,才薄如紙,根本不是一個很稱職的皇帝,徒具理想,卻缺少實際的計劃和魄力!」

  「你們怎麼可以那樣的批評他?」

  「公爺,我們都曾對他忠心不二,但不是把他視為神明一般的愚忠,至少該認識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梅玉終於一歎道:「事實上,他自己也明白自己,接位太早,太祖薨時,偏偏他的太子父親先死了,輪到他這個皇孫繼位,年紀輕不經事,又有一大堆的長輩在上,所以永樂人替,他是心平氣和地讓出來的,但他也有他的理想,所以他希望在海外一展抱負,我相信他給永樂帝的私函上也提出過這個請求,永樂帝也答應了,所以才會派鄭和兩度西征,作為對他的支持,甚至於派我都護西南。」

  「不過聖光寺真要在西南弄出個局面來,皇帝就會擔心了,一邦不穩,朝廷猶且不能漠然視之,何以西南諸夷,領土加起來,猶大於中原!」

  「對!我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我才要老三娶了吉馬族的新酋,盡力發展建設金馬岒,將來把聖光寺的中心移到蘇門答臘去,遠隔重洋,朝廷也放心得多!」

  姚秀姑道:「你想到這一點就行了,李夫人是怕你們在緬甸投入太多,那雖是外夷,卻與雲南接壤,大軍可以直接開過來,無險可守!」

  「我知道,方天傑是家傳兵法韜略專家,早就考慮到這個問題了,因為李至善一開始就把聖光寺總寺設在仰光,只好將就著拖一陣了,事實上他已經在暹羅設立了第二個中心,也是想把權力中心轉移得離中原遠一點。」

  姚秀姑道:「大家都有這種看法就行了,慢慢朝這方面去做好了,現在我們倒是設法把那條項鏈取回來為上,雖說皇帝把責任硬壓在張輔身上,我們還是靠自己的好。」

  兩人已經進入了凌雲山莊,只是不知道項鏈藏在哪兒,也不知道黔中三鳥住在哪裡。兩人只有一間間屋子探索過去,好在姚秀姑當年走江湖時,見過黔中三鳥,還有一點印象。

  找到一幢較大的樓房,居然燈火通明,兩人挨近窗口看去,只見裡面還在飲酒,坐著四五個人,姚秀姑俯身道:「中間那個頭上有肉瘤的就是黔中三鳥的獨角鷲華清風,那個白臉脖的是人面梟華紫雲。另外作女道姑打扮的是雲雀華玉霜,他們是堂兄妹。」

  「另外還有兩個人是誰?」

  「不認識,想來總是黔中的黑道高手,他們貴州人很排外,本州人自成一個小圈子,黑道中人尤其如此。」

  梅玉略一沉吟道:「他們集中在一起,倒是很傷腦筋,我們只有兩個人,闖進去也不是敵手。」

  「擒賊擒王,黔中三鳥以獨角鷲為首,只要制住了他,其餘兩人就不敢動了。」

  姚秀姑從不跟梅玉抬槓的,他說什麼,她都是聽著,這次也不例外。

  梅玉閃到了門口,剛好一名廚師端了一籠熱騰騰的蒸餃上來,梅玉就在門口接了道:「交給我好了!」

  廚師以為是侍候的人,毫不考慮地就把蒸餃交給了他,梅玉接著,掀開門簾進去,一直到獨角鷲身邊,還是沒人注意他,梅玉掀開蒸籠,把一籠滾燙的蒸餃全部打在獨角鷲的頭上,燙得他怪聲叫吼,狼狽不堪地用袖子擦著臉,卻是沒有想到一支亮晃晃的長劍已逼在他的咽喉上。

  梅玉的手很穩,劍尖扎進肉中分許,華清風試著想把身上挪後一點,可是梅玉的劍始終比著他,不給一絲脫身的機會,獨角駕的臉上出現了驚惶之色,終於顫著聲音問道:「朋友!你是誰?」

  梅玉很沉穩地道:「你們殺了我的手下,劫了我的東西,居然會不認識我是誰?」

  對方幾個人又是一震,華清風尤其驚惶地道:「尊駕說些什麼,在下一點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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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迷案疑蹤


  梅玉沉聲道:「我叫梅玉!」

  「啊!汝國公梅玉——公爺……」

  另外有個漢子叫道:「汝國公,不管你的地位為尊貴,卻也不能濫殺無辜,我們可沒惹你……」

  梅玉沉聲道:「我找黔中三鳥,假如閣下不是他們一夥的,就請靠邊站去,否則就一起趟趟混水,不過我警告在先,這次的混水趟得很不值得,你們的靠山沐晟已經被扣了起來!」

  幾個人又是一驚,那漢子叫道:「我不信,沐總管是沐王爺的兄弟,也是他北京的代表,誰能扣押他,就算皇帝要扣他,也得先向沫王爺打個招呼呢……」

  梅玉一笑道:「這話不錯,沐晟對外可以代表你王府,連皇帝也對他客氣幾分,但有個人卻是不在乎他的身份,說扣就扣!」

  「誰?誰有這麼大的能耐?」

  「龍驤衙統張輔,他出身於沐王府家將,跟沐晟是一個體系,抓起他來毫無顧忌!」

  「可是張大人為什麼要抓沐總管呢?」

  「因為他主管龍驤衙,責在京畿治安,京師地面上發生的事,不管大小,都是他的責任!」

  「不對,那是錦衣衛的責任。」

  「龍驤衙的職責跟錦衣衛相同,可是皇帝竟是專門找定了他,責成在他身上限期破案,所以他只好抓了人!」

  「抓人也不該抓沐總管。」

  「怎麼不抓他,他是殺人劫寶的主謀者,沐王爺並未授意他這麼做,完全是他自作主張,所以張輔才抓他!」

  「那沐王爺怎麼說?」

  「沐王爺此刻尚無消息,不過我相信他是不知情的,因為他跟我的私交甚篤,每次我經過鎮南時,總會跟王爺聚談一陣,我在困難時,蒙他多方照顧支持,相信他不會跟我過不去的。」

  華清風仍在尖刻的威脅下,聞言吶吶地道:「那沐晟為什麼還要叫我們幹下這一案?」

  梅玉一笑道:「他是自作主張,怕我在西南的權力擴張,影響到沐王府,才設法打擊我一下,不過這次做得太笨了,皇帝對他的用心清清楚楚了,案子一發生,立刻就責成張輔限期破案,華清風,你們實在很不聰明。」

  華清風咬咬牙道:「是沐晟把我們咬出來的。」

  梅玉笑道:「張輔,沐晟,代王朱桂,每個人都知道是你們幹的,事情發生了,人人都怕沾上你們,我是念在江湖淵源上,先來找你們,若是等到張輔帶人來了,他可不會讓你們活著招供什麼。」

  幾個人臉色又是一變,他們都知道這是十分可能的。

  雲雀華玉霜首先憤然道:「這算是什麼,我們是應人之邀幫忙的,事情倒推到我們頭上來了;我們也不必代人受過,統統給他掀出來。」

  梅玉道:「沒什麼好掀的,沐王爺不知情,都是沐晟一個人在搗鬼,他已經被扣禁起來了,這件事情只能到此為止,責任全在你們四個人身上。」

  華清風一歎道:「國公說得是,我們實在是太笨了,江湖上逍遙的日子不多,投身豪門,這是自找罪受,國公既然找到了我們,就請下手吧!」

  他閉目受死,梅玉道:「我如果要殺你們,就不會孤身來此了,我會照會錦衣衛,帶足人手前來……」

  「那國公欲意何為?」

  「賣一份交情,告訴三位事情已經揭開,請三位悄悄地離開,我想不出一個時辰,張輔就會帶人來了。」

  華清風大感意外地道:「國公放我們走!」

  「梅某也曾混過幾天江湖,尤其是黔貴道上的江湖朋友,昔年為了沐王府的關係,明裡暗裡,都幫了我不少忙,這份人情我一直記在心裡,三位只要將項鏈賜還,梅某負責,親自護送三位離京……」

  華清風臉色又是一變道:「誰告訴國公說項鏈在我們手中的?」

  梅玉也微微一怔道:「今天下午,張輔來說的,他說本該即刻派人來逮捕三位的,就是怕三位情急之下,毀掉御賜重寶,所以才慢慢設法行動。」

  華清風道:「說來國公也許不信,我們在得手當天,就把項鏈交給沐晟了,他說要以之獻給王紀,作為她三十歲的生辰賀禮的……」

  「這個說法太荒謬了,那串項鏈是皇帝當朝賜給我的,在京師出了這麼大的事,王妃敢公然接受嗎?」

  「他說王妃酷愛珠寶,就算不敢公開佩戴,對這串項鏈也必然喜愛異常,珍重收藏的……」

  梅玉哈哈笑道:「女人喜愛珠寶,就是為了可以戴在人前炫耀,若是只能偷偷私藏著,那又是什麼意思,再說沐王爺又會准許她收下嗎?」

  華清風一歎道:「老實說,我們原本以為這是王爺授意的,所以才不顧一切地干了,不過我們去交命時,張輔也在,他當時就跟沐晟吵了起來,說沐晟膽大妄為……」

  張輔在梅玉面前說過事前他不知情,現在倒是可以相信了,不過梅玉也相信項鏈不在黔中三鳥的手中,的確是交出去了,因為他們到了這個時候,已沒有必要說謊了。

  那串項鏈已成了燙手貨,賣了沒人敢要,留著反成禍害,因此梅玉想了一下道:「既是如此,各位快離開吧,我負責送各位離開京師,若是落在張輔的手中,我可不敢說了。」

  他抽回了劍,華清風大感意外地道:「國公!你相信我們說:的話。」

  「梅某與三位素無隙怨,三位是受人蠱惑才幹下這件事,梅某待人以誠,完全是以江湖道義與三位交涉,三位應該也沒有騙人的必要。」

  華清風十分慚愧地一拱手道:「國公高義雲深,華某兄妹感激萬分,既豪寬釋,敝兄妹大恩不言謝,只希望異日在江湖能有報答國公之日……」

  梅玉也拱拱手道:「那倒不必了,梅某只是為了江湖交情,可不是為了示恩,三位就走吧,早一刻是一刻……」

  三人正等轉身離開,忽然另外兩個漢子四手齊揚,一片寒芒湧了出來,有幾枝袖箭是射向梅玉面門的,被他舉劍磕開了,但黔中三鳥則在猝不及防之下,各中了十幾枝暗器,倒在地下,只不過掃動了幾下,遂而寂然。

  可見那些暗器上還淬了劇毒,中人立死。

  梅玉怒吼一聲,挺劍就攻了上去,那兩名漢子忙躲開了,一個叫道:「國公,請息怒,卑職等俱是龍驟衙所屬衛士,剛才只是執行任務……」

  「黔中三鳥是劫寶殺人的要犯,敝上受命偵查全案。自然不能縱犯人離開,否則無以覆命……」

  「這麼說你們真是張輔的手下了。」

  那二人自身邊取出一塊腰牌呈了過來,梅玉接過看了,倒是沒錯,這兩人一個叫桂福生,一個叫劉永生,都是龍驤衙中一等侍衛,那等於一個統領的地位,敘職可及三品護衛!冷笑道:「二位的地位不低呀1」

  桂福生躬身道:「敝上自受旨之時開始,就知道責任不輕,立遺卑職等二人前來,一半做伴,一半也是要監視他們,不讓他們離去。」

  「張輔奉的旨意是擒凶,他已經把握住重嫌犯,為什麼不下手抓下呢?」

  「抓人容易,敝上還負責退回重寶,惟恐斷了線索,不敢魯莽行動!」

  「那現在你們又怎麼敢殺人了。」

  「因為國公已經問清楚了,重寶不在他們手中,而他們又有逃走的可能。卑職只有下手了。」

  「是本爵要他們走的。」

  「這個請國公原諒了。非是卑職等存心抗命,實在是茲事體大,此三人是直接行兇的罪犯,聖上責成龍嚷衡處理此案,若是讓犯人走掉了,敝處上下都擔罪不起。」

  梅玉倒是被塞住了嘴,以張輔的職責而言,黔中三鳥既為兇案主,實在是放不得!

  頓了一頓他才道:「你們行使職權,本爵干涉不了,可是你們剛才的暗器,也射向本爵。」

  「國公,那四支袖箭都是沒毒的,而且箭鏃都已經扳斷了,打在身上也不會受傷……」

  桂福生說話,劉永生則將四支被格落的袖箭都拾了起來,呈給梅玉過目,梅玉道:「為什麼要如此呢。」

  「箭骸是淬毒的,為恐萬一誤中國公,故而先將之扳斷了,至於冒犯國公實在是不得已,卑職等出手的暗器,無一不是絕毒致命的,卑職等怕國公在情急之下,會去救他們,只好先將國公安住,冒瀆之處,萬乞恕罪!」

  這下子梅玉是真正的沒話可說了。

  梅玉雖然自許為江湖人,但他出身貴族,初入江湖就是總鏢頭的身份,江湖上使詐賴皮的那一套他是耍不出的。

  桂福生和劉永生殺死黔中三烏,雖然令他心中很生氣,但人家處處都在理上,他也沒話可講了。

  再者,以此二人出手暗器之密,以及淬毒之烈,相信他們要對付自己也是能夠得手的,人家發來四支袖箭,都已經扳去毒鏃,目的只是阻止自己不受誤會,算來自己是欠了人家的情,雖然不必感激,但至少不該耿耿於懷了。

  梅玉只能改變口氣道:「你們來了多久了。」

  「兩天了,自從知道他們幹下那一票後,敝上就派我們來抓住他們,因為以前在黔中大家就很熟,他們進沐公府,還是我們介紹的!」

  梅玉臉上又有不愉之色,劉永生道:「國公也許會怪我們對同伴下手太狠,這都怪不得我們,本來大家都講在龍驤衙中服役,可是他們走通了沐晟的路子之後,以為攀上了高枝,對舊日同伴都不再搭理了,尤其是這一次,私下接受了沐晟的指派,幹下這件糊塗事,也不票告張大人一聲……」

  「他們有必要向張輔稟告嗎?」

  「張大人老成持重,深受器重,所以皇上命王爺出組龍驤衙時,王爺才派了張將軍,也規定了所有在京的江湖人,都要受張將軍的馭制,幾乎人眾,都要先向張將軍請示的,黔中三鳥這次居然不經稟報,妄自行動,若非因事關重大,張將軍早就立加處置了……」

  「張輔的權居然有這麼大!」

  「張將軍是由王爺指派,來京效力的,沐公府只是王爺在京的私人行邸,沐晟雖稱總管,也只是一名家臣而已,跟張將軍是不能比的,但張將軍大人大量,不去跟沐晟計較,處處讓著他一點,遂使他的氣焰日張……」

  梅玉一歎道:「小人是不能姑息的。」

  「說的是,所以一出事,張將軍立刻就將他扣了起來。」

  梅玉笑笑道:「出事的時候,本爵就在沐公府,張將軍也在,他居然還裝聾作啞,是皇帝把責任全套在他頭上,他才緊張了起來!」

  桂福生只有訕然地道:「出事之際,敝上尚不知是黔中三鳥所為,那時倒不是裝糊塗,國公走了後,沐晟才說了出來,張將軍立刻罵他糊塗,擅自做主,但是沒有辦法,總不能在那時抓了他下來為王爺添麻煩,直到皇帝把責任全派在張大人頭上,張大人才知道皇帝太精明了,這件事根本沒瞞過皇帝的,才公事公辦了。」

  梅玉也有啼笑皆非之感,設身處地一想,張輔的作為也沒有錯,而劉永生下的話,卻更使他震驚不已:

  「沐晟是個糊塗蟲,以為國公侵犯了皇帝權益,才要設法打擊國公,但王爺卻不糊塗,他早就指示過張大人說,皇帝是個厲害的角色,有意加重國公的實力,是為了對付王爺的,但王爺很清楚國公的為人,不起摩擦,才不會叫皇帝利用了去,也是我們主家的自保之道!」

  話的確有道理,永樂帝不遺餘力,在西南邊境培植梅玉,實在是沒道理的,因為梅玉擺明了是建文死黨,不可能改變立場的,皇帝的用心,就是要利用梅玉,也可以說是利用梅玉背後建立的關係去抵制沐王府,因為沐王府自太祖之後,就一直靖立西南,獨霸一方,對朝廷的旨意也是半理半不理,更別說是接受調度了。

  建文帝理國時就是如此,但老王爺沐英是太祖的外甥,建文帝與現在的王爺沐榮自小就有交情,建文帝對老王爺更是十分恭敬,無所謂摩擦。

  沐榮繼承王位後,曾來京述職一次,對永樂帝也表示了擁戴之意,但也僅此而已,他對朝廷的敬意仍然不高,皇帝想鉗制他是理所當然的事。

  只是梅玉卻不想成為皇帝的工具,因此,他憬然地道:「劉兄可以歸告王爺放心,我都護西南,只是叫眾人多信服一點聖光寺,中原之事,有王爺坐鎮,我是絕對不會為管的,這次也是沐晟先吃到我的頭上來了。」

  掛福生笑道:「這次事件絕對是沐晟的自作主張,張大人得信之後,立即派我們圈住黔中三鳥,就是在必要時好作處置。」

  「可是那串項鏈仍然沒有著落。」

  桂福生道:「這個卑職也在閒談中間及,他們的口風一直很緊,始終沒漏出什麼來,不過國公已經大義開釋三鳥,他們臨去交給沐晟之說,應該是可信的。」

  梅玉道:「最好是真的如此,反正沐晟已為貴上所扣押,追出來還不難,否則貴上就麻煩了,失寶之責,梅某已經承受過處分了,現在責任全在貴上的身上。」

  桂福生拱拱手道:「國公放心了,卑職立即稟告敝上,在沐晟身上追查!」

  梅玉也道:「一切全仗了,當然梅某也希望能順利追回失寶,因此,有需要梅某出力之處,貴上盡可開口。」

  那兩個人連連稱謝,梅玉覺得己無必要,在此多留,打個招呼,轉身出來,在山莊外面跟姚秀姑會合了,姚秀姑道:「國公,那兩個人出手太快,賤妄未及阻攔,再者也是看到那四枝袖箭的方向和速度,國公應該擋得掉!」

  梅玉一歎道:「他們只是擋我一下,不希望我湊上去,若是他們拿對付三鳥的手法來對付我,我是很難躲開的。」

  姚秀姑也歎道:「不錯,暗器又勁又密,而且都是淬了劇毒,當面出手,恐怕無人能免,沐王府中,居然能網羅到如此高手,實在不簡單。」

  「二十年來,他們坐鎮西南,儼然是個子朝廷,當然不是簡單的,再說,這張輔接長龍驤衙不到兩年,就能夠和錦衣衛分庭抗禮,也足見他手中能人之多。」

  「我就弄不清皇帝此意何在,他既然全心全意地信任鄭和了,幹嗎又要弄個龍驤衙出來呢?而且非要從沐王府中調人出來……」

  梅玉道:「這是皇帝試探的意思,表面上說是借重實際上是探測一下沐王府合作的誠意,看他們是不是真心誠意,派人出來協力辦事,再者,也從他們行事的態度上,觀測一下他們是否有借此弄權,營私結黨的意圖……」

  「這個皇帝實在很厲害。」

  「不錯,冰王也不是個簡單角色,所以派來的張輔也很精明……」

  「可是他派出的沐晟卻不怎麼樣。」

  「那恐怕是沐王的策略,故意派個糊塗蛋,在京師混攪一下,寬寬皇帝的心,使皇帝以為沐王也是個只會胡鬧弄權的人,不過沐晟胡鬧得過分,張輔即加處置,表示他們對朝廷還是頗為敬畏。」

  姚秀姑笑道:「他們雙方都是厲害人物,卻將我們夾在中間,想想實在冤枉。」

  「有什麼辦法呢,大哥要托身在西南時,與沐王府的轄地接鄰,那地方原就是沐王府節制的,大哥等於是硬從沐王府中挖地盤。」

  「也不能這麼說,沐王府節制的只有安南的交趾,聖光寺從來也沒管過那邊的事。」

  「那是以前,以後我這西南夷都護就不能不管了。」

  「國公也可以不管的。」

  「你在說笑話,那是該我管的地方,而且,一旦有事。人家也會找到我頭上;皇帝就是打的這個主意。」

  「那我們不是要跟沐王府衝突了?」

  梅玉皺起眉頭道:「鄭和也跟我說道這個問題,他是真心支持我的,希望我在發生事情時,能冷靜處理,千萬不要衝動,尤其是切忌跟沐王府直接衝突……」

  姚秀姑也深為憂慮,夫婦兩人默然地回到府中,然而事情的發展卻令人大出意外。

  四個時辰後,天才亮不久,他們也不過剛起床不久,張輔又來拜訪,說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沐晟在府中服毒自殺,御寶的下落不知去向。」

  這個消息雖然驚人,但是對梅玉卻未造成太大的震撼,他只是淡淡地道:

  「行兇殺人的黔中三鳥被二位貴屬當場處決,我還可以接受他們的理由,這個沐晟之死,張將軍卻是難以交代得過去。」

  張輔倒是頗有擔待地道:「此案既由聖上交代末將負責,沐晟之死,責任全在末將防護不周,末將只是來稟告一聲發生的事,卻不是要求減輕責任。」

  他這樣一說,梅玉倒是有點歉然,可是他仍淡然道:「將軍領袖龍驤衙,非比一般武夫,拘押一個重要人犯,居然讓他自殺了,而且還是服毒自殺,這豈非叫人難以置信。」

  張輔呆了一呆道:「正因為如此,末將才感到難以自明,沐晟身邊不可能有毒藥,而且他是由末將幾名親信部屬看守著,任何人不能接近,毒藥無由送入,最主要的是沐晟這廝十分自信,一再大言誇說,末將不敢拘禁他太久,必然會很快地放他出來的,哪知他竟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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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2:26:06 |只看該作者
  姚秀姑忽然道:「張將軍,有沒有可能他是給人下毒滅了口。」

  張輔神色一怔道:「末將也有這個懷疑,因為沐晟看來並無自殺之意,他的暴斃,顯然出之人為!」

  梅玉道:「問題是誰會要他的命,當然沐王爺是最可能的,但我相信不會是他。」

  張輔道:「表面上看來是沐王爺的嫌疑較重,但略一深究,實在不可能,第一是王爺遠在西南,相距萬里之遙,連沐晟被拘的消息都沒傳過去,更不可能下令滅口了,由此事關係重大,若非王爺親下指示,無人敢膽大至此。」

  「會不會又是另一個自作主張的人?」

  「不可能,王爺的事,實際是末將在做主,表面上則是以沐晟為代表,此外再無監督的人了,再說沐晟的事,本來王爺還可以問心無愧,大不了落個知人不明之過,倒是他這一死,王爺反而成了有口莫辯了。」

  梅玉想想也有道理,沐王是不必如此的,沐晟只要承認是自己擅做主張,事情也只能到此為止了,哪怕真是沐王居後主使,也不可能追究到沐王頭上去的,殺人滅口,誠屬多餘的了;因此皺皺眉頭道:「那總有一個道理吧,既是殺人滅口,總有一個人不願意叫他開口。」

  姚秀姑道:「張將軍,是否可以從下毒的途徑上追查,看看是誰下的手?」

  張輔苦笑道:「末將也朝這方向調查過了,那一天沐晟總共要了三次點心,兩次酒菜和四壺茶,都是由不同的人調理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但是嫌犯共有三十七人之多,要找出是那一個下手,實在不容易。」

  「怎麼,沐晟一天之內,要吃這麼多的東西。」

  「他的食量本大,又嗜口腹之慾,身體不得自由,當然只有吃喝以排遣了。」

  「他身遭扣押,還能這樣享受?」

  「國公,他只是末將私下扣押的,而且知者無多,畢竟他還是沐公府的總管記室,不能把他當做囚犯的……」

  「他吃的東西,都經過檢查嗎?」

  「事情就糟在這裡,正因為他不住地口發狂言,充滿了自信,末將想不到會有變故,所以末將未加檢查,不過他要東西,都是透過看守的家將傳言,交付廚房中調理好送來,中間雖經幾道人手,卻沒人能見到他……」

  「吃過的碗筷殘羹呢?」

  「也由那幾個看守的家將收拾,這幾個家將應是十分可靠,不過末將也將他們扣押起來了。」

  梅玉道:「沐晟一死,有什麼影響呢?」

  張輔道:「第一就是王爺的嫌疑加重,欲辯無詞!」

  梅玉笑道:「浮雲難掩月明,只要我相信王爺就夠了,皇帝反正不會如何的。」

  張輔總算鬆了一口氣道:「末將最擔心的就是引起國公的誤會,只要國公能諒解,一切都簡單了。」

  梅玉又是一笑,然後道:「除此之外,沐晟之死,就是那串項鏈斷了線,不知道被他弄到什麼地方去了。」

  「會不會是他私藏了起來?」

  「這個想他沒有這麼笨,藏起那條項鏈,饑不能食,寒不能衣,又不能炫人之前,卻要擔上太多的風險,放棄他目前所有的一切來換取,似乎太不划算了。」

  「他藏起來將來可以歸獻王妃……」

  「這是他的一個說法,細想起來頗多破綻,首先王爺未必肯接受,收下這串項鏈,就是跟朝廷和國公擺明作對了。王爺不會做這種冒失事情的,王妃愛好珠寶是不錯的,但她只是一般女人愛美的心理而已,也沒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影響到王爺倒行逆施,多半也是不敢收下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如藏下準備獻之王紀,至少沒有人會殺他滅口了。」

  「將軍之意,是有人為了項鏈而滅口。」

  「是的,這是最合情合理的揣測,是項鏈已經轉了手,而且劫寶之舉,根本就是那人蓄意慫恿而為之,東西到了手,事情也揭穿了,那人怕他露了口風受到牽連,乾脆找人滅口了。」

  「府裡一定有同謀了。」

  「這當然,毒藥一定是府中人下在食物或茶水中,只可惜家將們不察,把器皿殘看都收走了,乃至無從查起,不過,那個人多少還是有點線索可尋。」

  梅玉道:「不錯!能使沐晟低頭合作的,一定是十分有權勢的人物,而且出手之後,沐晟一派有恃無恐之狀,也是倚仗那個後台很硬。京中有這麼囂張的人物沒有?」

  張輔道:「那可太多了,太祖多產,皇子就有十多個,皇帝國戚,不計其數,再加上勳爵國公,數風雲人物,也有百來位……」

  梅玉笑道:「沒有這麼多,敢於侵奪御賜重寶,勢力能大過沐王府與本爵的,應該是屈指可數。」

  張輔笑道:「照國公的說法,只有一人有些可能,那就是皇帝,這總不會是皇帝所為吧!」

  梅玉道:「那當然不會,皇帝若是捨不得那串鏈子,當初就不必賞賜下來,我也不會爭他的,當初,全部寶藏都在我手頭,我真要昧下幾件,也沒人知道!」

  張輔道:「若真是聖上授意,就會交給鄭總監辦了,他是皇上的親信,自然知道如何掩飾辦理的,聖上把事情堆在末將頭上,而且還立下限期,分明是要徹查此案!」

  梅玉道:「那麼還有誰漠視我們兩家的勢力?」

  張輔想了一下道:「認真想一下,沒有這麼一號人物,不如

  這樣吧,請夫人想一下,你戴上這串項鏈,出去酬酢時,有誰特別感到羨慕?」

  姚秀姑笑道:「東西來自西方,又是那樣的晶瑩奪目,哪一個女人不是愛羨之至。」

  「一般的官眷不去說了,只請夫人回憶一下,哪一家貴眷對這串項鏈表現出特別興趣,而且發過特別言渝。」

  姚秀姑開始回憶,梅玉也開始思索,最後,他們夫婦二人不約而同地叫出了口:「長樂公主。」

  張輔也是一震,忙問道:「長樂公主怎麼樣?」

  姚誘姑道:「半個月前,我們曾應長樂公主夫婦之邀赴宴,席間,公主對那串項鏈愛不釋手,甚至借了去試戴良久,最後才依依不捨地還了回來,她還慇勤地問起忽必烈藏珍的內幕,得知有好幾串名貴項鏈後,曾經當場表示要入宮向她的皇帝老子討一串!」

  張輔道:「長樂公主在做郡主時,很得皇上喜愛,倒是皇上登基後,她成了公主,父女之情反而疏遠了,最主要的是她恃勢而驕,又做了幾件不得體的事,駙馬陳守言現掌兵馬大將軍,兼顧禁軍,倒是炙手可熱的一位大紅人,翁婿兩人親若一體,但他『對那位既嬌且貴的老婆並不太欣賞,夫妻感情並不佳……」

  「是的,那天邀宴,陳守言就沒有跟公主說一句話,我一到,他就邀我到書房中去談西南的軍務了,他對我西南都護一事,十分支持,給了我很多的建議,比如說,如何建軍,如何養兵等等……」

  張輔道:「建軍還要自己養兵?」

  梅玉笑道:「張將軍,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嘛!現下藩鎮,哪一個不是自己在養良兵,朝廷的編額連一半都不到,糧餉也沒有發足過,都是藩鎮在自行設法籌足擴充,完全靠朝廷養的兵,只有京師那三十萬禁軍。」

  張輔道:「末將真的不知,末將只知道沐王爺在編額上將兵一萬,但沐王府實際上所領兵員,超過了十倍以上,不過沐王府情況特殊,沒想到每個地方都是如此。」

  梅玉道:「沐王府的那些兵差若非自募自養,朝廷也不會對沐王府如此客氣了。」

  話已岔出原題,梅玉不怕談,張輔卻不敢談,忙又轉入本題道:「長樂公主無法無天,行事不計後果,若說她取走了項鏈,倒不是沒有可能……」

  梅玉道:「這只是揣測,卻不能確定的。」

  「這當然,末將還會仔細求證的,不過有了點線索,總比盲目騎瞎馬,亂碰亂撞好得多了。」

  「但是這線索未必正確。」

  張輔道:「線索不正確,最多白忙一場而已……」

  說著,他告辭而去,一腳直抵沐公府。沐晟死了,消息還沒有傳出,每天的飯菜還是照送,而沐晟最愛喝的貴州茅台也照樣燙了往裡面送,只是由那些家將們吃了而已。

  沐晟喝的茅台是特製精品,托人從貴州送來,據說每壺酒要值二十兩銀子。

  張輔以前喝過這種酒的,今天斟了一杯,喝在口中,覺得淡了一些,香味也不若從前。

  他又嘗了一下那些小菜,由於沐晟是個美食家,一萊一餚都十分講究,絲毫也不得馬虎,張輔都覺得今天的這些萊不太對勁,豈僅是味道不對,連菜都不太新鮮了。

  調查了一下,立刻就把小廚房的大師父吳秀叫了來。

  吳秀看見了張輔,神情略有不安,尤其是見到酒菜都攤在張輔面前,神情不安地見過了禮。

  張輔沒對他說話,卻對一家將道:「去把管人事的書啟先生叫來,叫他把人事府冊帶來,我要查一查這個吳秀的來龍去脈。」

  吳秀跪了下來道:「將軍要知道什麼,問小的就是。」

  張輔道:「問你肯說老實話嗎?」

  「將軍問話,小的怎敢不老實回答。」

  「好!我問你!這酒是什麼酒?」

  「是茅台!總管每餐都喝的是這種酒。」

  「我知道是茅台,只怕是一般在坊間買來的茅台,不是沐總管常喝的那一種了。」

  「這個小人不知道,酒是由窖房裡打出來的。」

  張輔冷笑道:「窖房裡打出來的沒錯,但到了你手中,就被你換過了,本座已經另外派人到你的小廚房搜索去了,相信必可搜出那壺被換下的酒。」

  果然,很快地有個家將,呈過一壺酒,張輔只行打開壺聞一下,冷笑道:「吳秀,你倒是很闊氣,你喝的酒比你總管的好上十幾倍呢?」

  吳秀張大了嘴,膛目不知所云,張輔又冷笑道:「蝦仁不新鮮,燉肉還沒有熟,魚也蒸得太老,你是專管總管飲食的小廚房,怎麼會一天之內,犯了這麼多的錯。」

  吳秀只有連連叩頭道:「小的昨天賭了一夜錢,今日精神不濟,做事情粗心了一點。」

  「別的事情粗心,這種事情也能粗心嗎?你不怕總管趕你滾蛋。」

  吳秀只有道:「小的知道總管已經被將軍扣了起來,想必不會挑剔了,因此才馬虎了一點……」

  「誰告訴你總管被扣了?」

  「這個府中每個人都知道,不但府中的人知道,連代王府和晉王府的人也知道……」

  扣押冰昆的那一天代王和晉王都在,這種大府第中,消息流傳最快,想封都封不住,張輔也沒追究這件事,只是冷笑道:「酒被換過了,萊也弄得粗製濫造,沐總管雖然被扣,他的總管身份卻未曾撤消,至少還管得到你們,你居然敢如此怠慢了?」

  「小的該死,小的以後不敢了!」

  「不必以後,你也沒有以後了,休總管被人毒死了,你涉嫌最重,來人哪,把他送到龍驤衙大營去錄取口供,如果他不說實話,大刑侍候。」

  兩名家將上前,不由分說,立刻架起人走了,吳秀儘管搶天呼地,張輔臉上卻含著得意的微笑,隨後也起身到大營去了!

  龍驤衙雖算大營,實際上卻是個衙門,一個令人望而卻步的衙門,因為他們的權限至大,一品大員,他們都可以直接逮捕,當然事後必須有明白的交代,不能隨便抓人而已,所以張輔若是以公事相請,皇帝國戚,也只有乖乖地應邀報到,免得被人抓進去。

  張輔沒有叫人去請代王,朱桂卻自己來了。

  這位御弟神色匆匆,氣色敗壞地見到了張輔,還沒開口,張輔笑道:「王爺來得正好,末將正要著人相請。」

  「啊!將軍要找我,什麼事?」

  「休王府總管沐晟被人鴆殺在府中,已查明是廚司吳秀下的毒,他招供是出於王爺的主使。」

  朱桂大驚失色道:「這怎麼會是本王主使的呢?」

  「說起來王爺的確難辭其責,因為是王爺把他推薦到沐公府的,他供說是王府的長隨連升給他的指示和毒藥。」

  「這更是子虛烏有,本王的長隨中,就沒有一個叫連升的。」

  張輔一笑道:「這個叫連升雖然名字不在王府,卻經常在王府出入,他是大將軍府中的人……」

  朱桂神色更驚,張輔冷笑道:「王爺!人到了我這龍驤衙大營,哪怕他是鋼筋鐵骨也熬不住刑,這個吳秀連他母親在守寡時偷人的事都招了出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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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2:26: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帝宛風雲


  「吳秀的身份,沐晟清楚嗎?」

  「原來是不知道的,可是本王伯沐王爺知道了怪罪,在暗中通知了沐晟。」

  張輔點頭道:「該死的沐晟,他居然經由這條線,搭上了長樂公主的關係,難怪不可一世了。」

  代王不信道:「這可能嗎?他們從未來往!」

  「何必要明裡來往呢?暗中來往不是更密切嗎?御賜項鏈是長樂公主弄去了,殺死沐晟是為了滅口。王爺,你們跟沐晟定的那個計策簡直狗屎之極,王爺與梅玉私交頗佳,對他都護西南十分支持,絕不想打擊他,再說梅國公目前聖眷正隆,丟了御賜重寶,不過罰俸一點,那算是什麼處分,倒是末將這一點前程,差點砸在你們手上了!」

  代王低下頭道:「是的,本王也以為不妥,可是沐晟堅持要如此,本王以為他代表王爺,自然也只好支持了,可是本王發誓,殺死沐晟和項鏈的下落,本王的確不知。」

  張輔苦笑一聲道:「末將也相信王爺不知道,否則絕不至於如此糊塗的!」

  代王頓了一頓又道:「現在該怎麼辦呢,項鏈若是落在長樂手中,她是抵死也不會承認的,尤其是沐晟一死,她更加不在乎了!」

  張輔神色轉寒道:「她可以不在乎,末將卻在乎,限期已至,末將也把案子查得差不多了,只有往皇帝的手裡一交,看他怎麼處理吧廠

  代王憂心地道:「這……不太好吧……」

  張輔道:「沒什麼不好的,皇帝把責任加在未將身上,是以為沐王府在主其事,皇帝的消息不謂不靈通,沐晟是主謀人,沐王府因難推辭其咎,但是長樂公主插上手,末將倒要看看這位萬歲如何處理這件事。」

  代王依然一臉憂色,張輔道:「王爺放心好了,末將盡量不涉及王爺,推薦吳秀的事,既出於陳守言的請求,皇帝也一定是心知肚明,不會對你如何的,只是王爺以後行事可千萬要小心一點,有些事不要輕信人言,除非是王爺親自聯絡,否則還是不必理會的好。」

  朱桂這時才神色略轉,但仍是憂心忡忡,張輔要即刻進宮去作交代,他才苦著臉回府去了。

  張輔不只抽看吳秀的供詞,他在進宮之前,還先一步把那個叫連升的傢伙逮到了手,就地一拷問,總算心中落實,立刻進宮請見了。

  那時黃昏剛過不久,皇帝才用過晚膳,張輔就請見了。

  他是少數幾個可以即時晉宮請見的人,皇帝在御書房裡見到了他,開口就問道:「案子辦得如何了?」

  「啟奏聖上,案子是全清楚了。」

  皇帝道:「那就該抓人了。」

  張輔道:「能抓的全抓了,有些不便即時抓的,微臣只有來請示一下聖裁!」

  皇帝有點不懷好意地笑道:「有什麼不能抓的,朕一定支持你稟公處理!」

  他仍以為是沐王在主其事,所以擠張輔一下,當然,他也不會認真地辦沐王的,但能夠借此機會,給沐王府一點教訓,警戒他以後老實些,不得輕舉妄動,心生異念。

  張輔也在試探,看皇帝對內情知道多少,現在從皇帝的口風態度上,心中已有成數,於是不慌不忙地道:「陛下聽微臣將全案關鍵奏明,就知道微臣礙難何在了。」

  於是他把袖中的一份供詞取出,先說明了案情及處理經過,倒是絲毫無隱,連梅玉暗探凌雲山莊都說了。

  皇帝還笑道:「這個沐晟當真如此大膽嗎?」

  張輔道:「沐晟是個糊塗蟲,好自作聰明,沐王爺把他放在京師,卻未賦此重任,是他自以為了不起了,乃至膽大妄為,所以微臣在查知原委後,立刻加以扣押了。」

  「你能扣押他嗎?」

  「微臣的龍驤衙本就有權的,別人也許會顧及沐王爺而不便下手,但沐王爺乃微臣舊主,微臣知之頗深,絕不會跟汝國公為難的,也不敢膽大妄為如此,所以還予扣押了,再把詳情稟報王爺!」

  他繼續說下去,皇帝臉色就不自然了,尤其聽說駙馬陳守言居然把一個御廚塞到沐王府去。

  皇帝的臉色更不好看,變色道:「這傢伙如此做是什麼意思呢?」

  張輔知道皇帝在裝傻,笑著道:「各大王府臣宅在京師都有邸宅,平時也都有人主理,這些主理人難免有小人充斥其間,好權弄勢,大將軍弄個人去,瞭解一下他們做些什麼,倒是十分重要的,因為大將軍兼領禁軍,直接捍衛京畿與聖駕安全,大小動靜,不可不知……」

  皇帝聽他這麼一說,臉色才好看了一點:「張輔!你倒是個明白人!」

  「微臣自己也是管這種業務的,各大宅院中,微臣也曾設法布下眼線,這是必要的措施,否則聖上將任務交下來,微臣也不會這麼快就找到沐晟!」

  皇帝又點點頭,可是聽沐晟被鴆殺府中,下毒的居然是那個吳秀時,不禁變色道:「守言怎麼做這糊塗事廠

  「這倒不是大將軍的意思,微臣在吳秀口中問得明白,他是受了一個叫連升的人指示,而連升則是公主的人。」

  皇帝的臉上湧下了怒色,沉聲道:「是長樂公主干的!張輔,你弄清楚了!」

  「是的,微臣悄悄地將連升請出公主第加以審訊,取得他親筆供狀在此,人是公主下令鴆殺的,為的是滅口弄成死無對證,項鏈已經交給公主,是經由連升的手,想來應該不會錯!」

  皇帝的臉色更為溫怒,一拍桌子道:「這個畜生,前些日子,居然進宮來向朕討取忽必烈藏珍!」

  「公主在梅國公前曾經流露過此意!」

  永樂帝大怒道:「這個不解事的逆畜,她以為她是誰了,當時朕就把她好好地罵了一頓,明白地告訴她,忽必烈藏珍不是朕的私產,可以隨便送人的,那屬於大明國庫,必須要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才能贈出……」

  「陛下大公無私的胸襟,微臣十分佩服。」

  永樂帝又歎了口氣道:「張輔,事情若確實牽涉到長樂,朕絕不護短,你把一切證物搜齊了,可以徑去抓人,然後交付大理寺鞠訊。」

  張輔倒是嚇了一跳,沒想到皇帝竟然要公開地辦,連忙道:「陛下,刑不上大夫,若是把堂堂金技玉葉的公主下獄審訊,與朝廷體面有關。」

  永樂帝道:「若是朕容縱子女胡作非為,那才是真的沒體面呢!朕一向認為建文帝懦弱無能,現在不能打自己的嘴巴,尤其是對梅玉要有個交代,更不能徇私。」

  皇帝特別提到梅玉,張輔就明白了,梅玉是建文帝的人,皇帝實在是做給建文帝看了,當然,也是要做給那些兄弟子侄們看,他這個皇帝是大公無私的,要大家老實些,別以為皇親國戚,可以胡作非為了。

  再者,更重要的一點原因,是長樂公主已經失寵了,皇帝將她嫁給陳守言,是一種籠絡的手段,那個年輕人對皇帝而言是很重要的心腹股肱。

  可是長樂公主似乎沒有體會到老父的苦心,居然作威作福,凌駕到夫婿頭上,陳守言痛苦不堪,經常留宿大營不回府,使得皇帝也大傷腦筋。

  勢必要在女兒和女婿之間作一番選擇了。女婿雖然親不過女兒,但是對功利至上的皇帝而言,多半是會支持女婿的。

  但是張輔再也沒想到皇帝的決定是如此絕情,他板著臉道:「張輔,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長樂公主真犯了那些罪,朕絕不姑息,只是你必須要證據確真……」

  張輔道:「啟稟聖上,人證是齊了,知其事的人或死或擒,一個也沒漏,龍驤衙的人問口供則有一套手段,倒不怕他們不說實話,物證就是那串項鏈,倒是有點困難。」

  「什麼困難?」

  「微臣去問公主,公主一定會矢口否認,除非是准許微臣搜查!」

  「那你就徹底地搜查一下。」

  「『聖上,公主一定不肯讓微臣搜查的!」

  皇帝道:「朕明白你的意思,朕給你一道手諭,准你便宜行事,必要時不妨叫人將公主暫時拘禁起來,然後徹底地搜查一下,朕據聞長樂還有不少其他的過失,她好貨,還在私底下包攬獄訟,賣官鬻爵,你知不知道?」

  張輔不敢說不知道,只得道:「微臣略有知聞,但這是錦衣衛的職責,微臣不便多事!」

  皇上冷笑道:「你就是能管也不敢管,但鄭文龍卻不像你這樣圓滑,他辦事很實在,都已經具報在案,朕因為長樂公主雖然居間弄點好處,倒還沒有太大的錯,但身為朕女,涉及這些事終是不該的,所以你順便也查一查!」

  他做事一向乾脆,就在御書房中親筆下了手諭,用了御寶,遞給他道:「張輔,朕對你不能說不支持了,要是你再辦不好,你自己想該如何受處分吧,長樂公主有罪,朕不會包庇她,她若無辜,朕也不能容忍人把她當做擋箭牌,卸責倭過。」

  張輔一聽,知道皇帝的反擊來了,告到他的女兒,總不會令人高興的,畢竟這侵犯到皇家尊嚴;但是事情逼到頭上,他也只有挺了,咬牙道:「微臣判斷無誤,既蒙聖上支持,微臣若辦不出個結果來,微臣惟一死代謝!」

  這是豁上了,哪知皇帝倒是臉色一鬆道:「好!有擔待,朕朝中就需要這種有膽有識的人來辦事,先皇太祖身上的草鞋親太多,本朝的皇親國戚也太多,可又沒幾個讀書明理的,確實需要一些不避權貴的官兒們來壓壓他們。」

  建文帝在位時,也苦於這些事,他比永樂帝更難為,是因年紀輕,輩分又低,身邊全是他的長輩,滿朝文武,不是元老就是顧命大臣,使他在處理任何事情時,都難以有自己的意見。都難以公正地辦一件事,那是因為他心腸太軟,臉皮太薄,不好意思去傷別人。

  永樂帝極力要改正這個風氣,目前正是個機會,即使要辦的人是自己的女兒,他也不在乎,他正要借這個機會來一番殺雞儆猴,使大家知所敬畏。

  明白了皇帝的意向,張輔比較放心了,即退了出來,他倒是一點都不敢耽誤,回到大營,點齊了人手,就徑直來到公主宅第。

  張輔知道這件事不能慢,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長樂公主把證物一毀,他就倒霉定了。

  在皇帝而言,這是個一石二鳥的計劃,能懲戒一下長樂公主,樹立廷威,固然是一大收穫,否則的話,扳倒張輔,給沐王一點顏色看看,也未嘗不是好事,沐晟的膽大妄為,皇帝始終還難以相信沐榮是毫不知情的。

  張輔只有罵沐晟混蛋,為自己捅了這個大婁子,一個不妙,賠上這條老命,實在太冤枉了。

  雖已入夜,公主宅第前還是燈火輝煌,長樂公主很會作威作福,藉著夫婿之便,居然把禁軍調了一營來守備。

  張輔早就有了打算,一面叫人帶了皇帝的朱諭到大營去稟告駙馬陳守言,一面也帶足了人手,浩浩蕩蕩地開到了公主宅第,門口的禁軍自然不肯放人進去,張輔親自出面,而且一再地聲明是奉了旨意,但門上人哪裡理會,不但逞強不放行,而且還要反過來抓下他來。

  張輔成竹在胸,不怕鬧事,拔劍立斬二人,這一手倒是把那些禁軍們鎮住了,他們沒想到他真敢殺人!

  但是也不過才呆了片刻,裡面又出來了兩名校官,帶了有幾十名甲冑鮮明的軍士,一起衝殺了出來,顯然他們是受到指示。

  張輔大聲喝道:「張某是奉旨前來查案,你們竟敢抗旨阻撓公務,要知道那是死罪」。

  那名校官統領冷笑道:「張輔,旨意下不到公主宅第來,你居然敢在這兒殺人!砍,砍了有公主做主。」

  他帶人圍了上來,龍驤行的人也一擁而上,雙方立起混戰,但是並沒有戰多久,一彪人馬開到,看服飾分明是禁軍,那些守備的軍士看到有了援手,更加起勁了。

  可是這彪禁軍竟然專門對付自己的同僚,箭射、矛刺、斧劈,一下子就殺倒了二十幾個。

  那名將校一看率隊的是駙馬陳守言,倒是怔住了,立刻叫道:「駙馬,末將等……」

  陳守言厲聲道:「張大人是奉旨前來辦事,你知不知道?」

  那將校道:「他是這麼說了,可是不見旨意……」

  陳守言道:「京師重地,公主宅第前,張大人若非真的奉旨。

  敢隨便說那種話嗎?要旨意,你夠資格接旨嗎?你只能進去叫公主出來接旨。」

  「是公主指示末將說,龍驤衙耍威風到咱們門上來了,管他有沒有旨意,砍了再說!」

  「混賬東西,你領的是大明的俸祿,你這統領是聖上所賜.不是公主的家臣,你居然只聽公主的話,連聖上的旨意都不聽了,公主是個糊塗沒見識的婦道人家,你是堂堂的軍官,居然會不辨是非,去聽一個婦人的亂命,如此混賬的東西,死有餘辜!

  殺!」

  一名部屬上前拔劍正要砍人,在屋中的長樂公主也忍不住了,厲聲喝道:「慢!未得哀家之命,誰敢殺人!」

  陳守言理也不理她,仍然道:「殺!此乃本爵軍令,有誰敢阻撓,立殺無赦!」

  那名部屬繼續揮劍上前,長樂公主也擋了過來。

  那名軍官居然對著長樂公主一劍砍了過去,長樂公主沒想到真有人敢殺她,嚇得驚呼一聲,跌倒在地,那名軍官卻饒過了她,把兩名手足無措的門禁統領斬成了四截。

  陳守言親自出馬,又揮劍斬了兩名統領,把其他守門的禁軍都嚇呆了。

  陳守言怒不可遏,厲聲喝道:「張大人已經公開聲明是奉旨前來,你們居然敢違抗……」

  那些禁軍們都慌了,丟了手中的兵器,跪了下來道:「元帥饒命,小的們只是奉命行事!」

  陳守言怒聲道:「胡說!雖然軍令不可違,但亂命不可受.你們總該知道什麼是亂命,你們該殺了那個擅發亂命的人……」

  那些軍士眼看長樂公主,不敢再辯,只有連連叩頭叫饒命,長樂公主見兩名統領仍然被殺了,再看陳守言一點面子都不給她留,性子也上來了,厲聲道:「是哀家叫他們動手的,要殺就殺哀家好了!」

  陳守言卻淡然地道:「公主,他們是我調來看門的,不是替你做家將的,除了我之外,他們原不該聽你的指揮,雖然你要替他們承擔過失也沒有這個能力!」

  長樂公主更怒道:「什麼,你說我指揮這些人?」

  「不錯!他們是禁軍,普天之下,只有兩個人能指揮他們,一個是我這禁軍統帥,一個是萬歲爺!此外,任何人都無權命令他們,此事載於大明廷律,為太祖皇帝所頒,任何人都不得違抗,那兩名統領因為不明職守,擅自行動,所以斬立決,這些人的情節較輕,但一頓軍棍難免。你也替不了,來人,押回大營,聽候處理。」

  他帶來的人馬中出來一彪人,架起那批門禁,垂頭喪氣地走了。陳守言才對張輔道:「張大人,對不起,陳某轄下不嚴,阻撓大人公務,陳某敬致萬分歉意!」

  張輔道:「不敢當,多謝元帥支持。」

  陳守言道:「哪裡,張大人本奉有朱諭,陳某怎敢抗旨行事。

  大人盡請洽公!」

  他作了個手勢,長樂公主這才急道:「他真的奉旨。」

  陳守言道:「不錯。張大人知道你不講理,先叫人帶了旨意去找我求助,而且聖上也派遣黃門監馬公公到大營,傳口渝要我全力支持張大人。」

  長樂公主洩了氣道:「張輔要來幹什麼?」

  張輔道:「汝國公梅玉的御賜寶物被竊,聖上責成在下官身上查明,經下官努力徹查結果,查實御寶失落在公主宅第……」

  長樂公主色變叫道:「張輔!說話要負責任!」

  「下官在請旨同時,也向聖上備了案,如果所查不實,甘願軍令從事。」

  陳守言道:「張大人不覺得所擔風險太大嗎?」

  張輔道:「沒辦法,聖上把案子交給下官,若是案子不能交代,下官也是活不了,下官把案情查明後,進詣聖上,請示處理之法,聖上雖主張徹查,卻也怕下官是借府上卸責,所以才要下官立下軍令狀。」

  長樂公主道:「立下軍令狀又怎麼樣?」

  「如所查不實,提頭以謝罪,下官為了保命,不得不前來冒犯公主。」

  長樂公主一呆道:「你能確定東西在我家嗎?」

  「能!沐王府總管沐晟被鴆,下官已經掌握了所有的涉嫌人犯,也問出了口供。」

  「那跟哀家有什麼關係。」

  她分明在裝傻,張輔卻退一步道:「劫寶殺人,系沐晟令黔中三鳥所為,沐晟取得寶物後,密交連升呈給了公主,現在沐晟被廚師吳秀下毒鴻殺,但吳秀已落網,招出了系連升所唆使,再逮捕了連升,供出系受公主指使,寶物也已經密交公主……」

  長樂公主又驚又怒地叫道:「一個奴才攀誣,就能作數了!」

  「下官知道他不敢攀誣,但光是人證,證據仍嫌不足,下官請旨搜查公主宅第,只要搜出御寶。」

  「你要進去搜查?」

  「下官已經請得御示,准許便宜行事,而且下官也不必全府驚動,只要搜查公主的居室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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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2:26:47 |只看該作者
  長樂公主全身都狂抖,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害怕,她尖聲叫道:「胡鬧,哀家的居處不讓人搜,那對哀家太侮辱了,哀家自己守在門口,誰敢來哀家就殺誰!」

  她在地上拾起了一柄劍,氣沖沖地就要回頭走,陳守言上前一把執住她握劍的手,厲聲道:「張大人系奉旨而來,你給我老實些。」

  長樂公主又羞又怒,厲聲叫道:「畜生,放開手。」

  陳守言反手就是兩個嘴巴,把她的嘴角也打出血來了,沉聲道:

  「公主,你是嫁給我姓陳的,不管你的身份多高貴,當眾辱罵丈夫,就是不守婦道:「犯了七出之條。」

  長樂公主潑辣地道:「我犯了七出之條,你把我休了好了!」

  陳守言冷冷地道:「搜不出證物,我自會連同休書把你一併送進宮中,搜出了證據,你是現行犯,我要親手把你交給張大人,鎖進大牢,現在給我乖乖地走。」

  他是武將,拖著公主腳不點地的進去了,張輔心中呼了一口氣,暗呼幸運,陳守言也不堪公主的凶悍無知,才如此支持自己,若是他們夫婦是同一氣,只要將自己為難片刻,從容地藏起御寶,自己的腦袋就掉定了。

  到了裡面,陳守言更合作,命家將把府中侍候長樂公主的侍女及宮中撥出的太監都看守了起來,不准他們有任何行動,然後未曾搜查前,先把侍候公主的貼身宮人押過來一問,幾個嘴巴,打得那兩個官人魂飛魄散,老老實實地招供了出來。

  那串項鏈就藏在公主的首飾箱裡,公主每天都要戴上好幾遍,攬鏡自照,只苦於沒法子戴給別人瞧瞧去。

  長樂公主見搜出了證物,心中雖慌,口中還在要賴。

  「你們一群大男人,想陷害哀家還不容易,東西是你們故意栽贓的。陳守言,你這沒良心的東西,幫著外人來欺侮哀家,你等著瞧好了,見了父王,咱們有官司好打的。」

  陳守言只是歎了口氣:「長樂,我實在替你可憐,你多少也讀過幾天書,怎會如此無知,你別奢望你那個皇帝老子會原諒你,他已經被你的一連串過失弄得十分震怒,否則也不會下手諭給張大人來搜府了,你是什麼德性,他會不知道,他心裡早明白,事情是你幹的絕不會錯,他要敞開來辦,就是不再包庇你了。」

  長樂公主兀自不相信自己的老子爺要她的命,口中仍是哼哼地罵個不絕:「陳守言,你等著瞧好了,哀家最了不起被關到西山行官去念個兩三年的經,然後你就會後悔了,沒有了哀家,你這大元帥能幹多久。」

  陳守言沉聲道:「一開始是沾了你的光,皇帝因為我是女婿,才把這禁軍統帥給我幹,可是幾年下來,我把禁軍調理得有聲有色,那可是我的本事,你愛信不信,沒有了你,皇帝馬上會把另一個女兒嫁給我,這個職位固不能由外人擔任,也不會由第二個人擔任。」

  長樂公主立刻叫罵開了:「陳守言,你這王八蛋,原來你沒安好心眼兒,跟長安那妮子勾搭上了,藉機會把哀家撇開。告訴你,沒這麼容易,哀家死也不會叫你如願的,怪不得你最近不回家,反而常往宮裡跑,原來是去跟長安那騷蹄子鬼混了……」

  她的話越罵越粗,罵得陳守言臉都紅了,但他也只有歎口氣,吩咐把她關起來,嚴加看守。

  帝威難測,在皇帝沒作表示前,誰也不能把她如何?不過陳守言卻十分合作,居然協助張輔,找到了長樂公主很多其他不法的證據。

  她是個很貪心的女人,尤其看不得別人有好東西,有些官兒們知其所好,弄了些新奇珍寶來孝敬,所以她包攬獄訟,賣官鬻爵,什麼事都幹,甚至於還故意造成冤獄,以便侵佔人家的東西。

  這些事她自己辦不了,自然在府中有幾個狗頭軍師幫她出主意,陳守言對這批傢伙深惡痛絕,所以一個不留,統統抓了起來,交給張輔去處理了。

  張輔用了兩天工夫,把大小事情都整理出來了,卻不敢公開地啟奏,袖著一堆證據,夜入宮中,密奏皇帝,因為有幾件案子,竟比盜取梅玉御寶還要嚴重,認真辦起來,長樂公主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的。

  皇帝也大為震驚。連聲怒罵道:「該死!該死!想不到這個賤婢竟如此大膽妄為,難怪陳守言在朕面前一再說她不守本分,朕想他們最多是家庭糾紛而己,還勸他小做忍耐,哪知竟會如此重大。」

  張輔這才知道陳守言曉得這些事了,只是不便告訴皇帝而已,這次他對自己大力支持,原來還是有目的的。

  案情太大,已不是謀取梅玉的項鏈那麼簡單,但是公開辦起來,皇帝的面子就太難看,他不在乎處分女兒,卻不能容許她犯下這麼多、這麼大的罪。

  長樂公主賜藥自盡,罪名還是盜取御寶,卻把梅玉嚇了一大跳,尤其是從皇帝手中再度取回項鏈時,見皇帝居然含著淚,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梅玉在京中又住了半個月。這半個月內,他似乎成了京中最有權勢的人,每個人見了他都是又驚又伯,那是因為長樂公主的原故,宮中傳出消息,公主賜藥是由於授意掠奪梅玉的御賜重寶所致。

  皇帝居然因此賜死他平素寵愛的公主,由此可見梅玉的帝眷之隆了。

  但是這也使大家迷惑,因為梅玉是建文帝的拜兄弟,前幾年還亡命江湖,證明皇帝並不是真喜歡他。

  所以梅玉在朝中的地位是個謎,一應酬酢,人家不敢不請他。請了他之後,卻又費盡苦心,為陪他的客人傷腦筋。

  只有指揮使鄭文龍和龍驤衙都統領張輔兩個人可以跟他有說有笑,談得上話的。

  可是這兩個人主管京中的密探,也是神鬼皆愁的人物。平常,人家寧可遠遠地躲開他們,現在卻要千方百計地去邀請來賞光,席間,連談話笑諺都受了拘束,真是苦不堪言。

  駙馬陳守言依然炙手可熱,本來,有人看到長樂公主賜藥,對他的地位,未嘗不動心過。不過有幾個老臣才在皇帝面前稍露口風,挑了他一點小錯,就受到斥責,聰明人立刻就不再開口了。

  賜死的公主沒有大鹼,也不必大事鋪張,就在擯後的第七天,皇帝下旨將幼女長安公主下嫁陳守言為續絃。

  婚禮並不鋪張,只是半付鸞駕,將長安公主送到公主宅第,兩口子交拜天地,入洞房後,雙雙到宮中謝恩。

  這也意味著一件事,陳守言才是皇帝最喜愛信任的人,長樂公主的凶蠻固然聞名京師,長安公主的美艷溫嫻也是京師知名的,很多大家公子都在鑽這個門路,甚至於有人托人情到宮中的后妃去說項。

  皇后就為了自己的兩個親戚子弟向皇帝提過,但皇帝一口回絕。而且說自己早已相準了人,到時候自會宣佈,叫皇后不必再為此操心。

  皇后碰了壁,其他人自然也知道了,皇帝已為長安公主相準了駙馬,自然沒人再去碰一鼻子灰了,但也在紛紛猜測是誰家兒郎有此福氣。

  但誰也沒想到陳守言身上去,因為他已經有長樂公主,一直到皇帝宣佈了他們的婚事,大家才恍然而悟。這是皇帝早就許給陳守言的,當初將長女下嫁,就是為了使彼此的關係更親密而不是恩寵提拔。

  長樂公主凶而且悍,皇帝一開始還管教壓一壓,後來就懶得管了。長樂公主若是聰明的,就該知道收斂一點,可是她依然故我,而且每況愈勝,那時皇帝與陳守言已經有了默契,大家都在忍耐等徐,等候長樂公主實在鬧得太過分的時候,再由陳守言黜妻,皇帝將以制裁,大概總是幽禁深宮,靜居思過,哪知長樂公主闖的禍太大,賣官鬻爵之外,還干擾司法,造成了大冤獄。

  賜藥自盡,借的是掠取重寶的題目,可是在賜藥的同時,朝中同時將刑廷二部一尚書調了閒差,而且還各降了兩級,公佈的罪名只是小小的過失,但聰明人知道這些過失是當主管很難避免的,重則口頭申訴一聲,輕則由皇帝提醒一聲注意就算了,從未有如此嚴重處分的。長居宦海的人自然知道他們一定另有什麼重大錯失,也是沾著長樂公主的光,才如此從輕發落而已!

  不過在那些皇親國戚們心中,卻又不同了,長樂公主之被罷黜,是早經協議決定的事,盜寶只是一個理由而已。

  因此可知,這位皇簾的親情是十分淡薄的,連他自己親生女兒都可以鐵面無私地說去就去,手足兄弟子侄親戚又是差了一層,誰都不能靠著這一種關係來保護自己。

  靠得住的,第一是勢力。有舉足輕重的勢力,才能叫皇帝另眼相看,如沐王府、梅玉、陳守言……

  可是要結成這樣的勢力也不是容易的事,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相互結黨而成奧援。

  於是朝中就結成了好幾個派系,互相支援,倒是頗有勢力。

  殊不知這正是皇帝的策略,他感於藩鎮太多,而常感錦衣、龍驤兩衛的人力有限,不能每一個都照顧到,乃至常被蒙蔽,所以乾脆讓他們結成黨翼,相互倚重,這樣子只要看緊了幾個為頭的,大小動靜全可掌握了。

  梅玉終於啟程赴任了,因為他到西南去設府,總不能光桿一個人成行。

  大大小小的班底超過了兩百人,這還不算,此外,皇帝又撥了五千人給他。

  這是從駙馬陳守言的禁軍中抽調出來的精銳,訓練精良,年歲都在少壯,確是一支勁旅。看來皇帝對他的確是萬分支持了。

  不過梅玉也清楚,這五千人在公務上可以由他全權指揮,生殺由之,卻不會成為他的私人武力,因為這是一支真正屬於朝廷的武力,而且永樂帝派出這支軍隊,固然為綏靖西南,鎮撫邊夷,但同時也監視著聖光寺中建文帝的發展,不讓他有獨霸一方,漸成氣候的趨勢。

  皇帝的一切措施都太厲害了,使得梅玉心服口服,他一直就在心裡盤算著一句話——永樂做皇帝是否比大哥更稱職,更有利於社稷百姓?

  這答案是肯定的,連建文帝自己都承認了,所以他出亡之後不到一年,就心甘情願地交出了江山,只希望能安定在西南邊夷之地,過他那無懷無天一般的生活,統治著一個與人無爭的王國。

  他能如此淡泊,中原的皇帝都不能放心,依然要透過各種渠道來作監視,做一切的防範措施,特別是用一個西南都護的名義與責任,套住了梅玉,的確是高明之至,可圈可點。

  因為建文帝手下,惟一真正能辦事拿主意的,只有一個梅玉,方天傑雖然能治軍,懂得兵法謀略,卻因為魄力不足,判斷力不夠,是將才而非大將之具。

  抓穩了梅玉,就等於控制了建文帝,再者,把建文帝放在西南,既可收坐鎮之效,又能牽制擁兵自大的沐王府,的確是聰明之至。

  軍伍途經鎮南關,梅玉自然要在禮貌上去拜會一下沐王,也為沐晟之事做一個瞭解。

  這是他第四度見沐王了,前幾次還是以小侯的身份,只能走側門,這次沐王府卻是列開儀仗,大開正門,把他像貴族般地迎了進去。

  兩個人也不必悄悄地在密室談話了,沐榮在銀安殿中設宴款待佳賓。

  酒酣耳熱之際,堂前百戲雜陳,兩個人共坐入席,卻乘此機會談一些心腹話。

  共布腹心,去除了不少誤會,也交換了不少的心得與秘密之後,他們算是有個共同的結論——沐王府和都護府之間,必須精誠合作,才是自保之道,皇帝的意思是希望互起摩擦,而後從中取利,他們想避免被吞掉,只有互相扶持合作支持。

  談這些話的時候,他們左右侍候的人都遠遠地離開了,最靠近他們的是王妃和姚秀姑、李珠的席次,也是摒退從人,所以談得很秘密。

  談話不怕人聽去,但卻無法杜絕人的接近,尤其是刻下獻技的這一隊胡姬。

  據說她們是來自天方波斯的後宮,是波斯一位王公,想盡方法從王宮中弄了出來,又因為他要跟中華做生意,為了巴結沐王,才送給沐王爺的。

  這一隊胡姬是二十四名,再加上隨隊的樂妓以及教授的人員,總計有六十名之多,若非鎮南王府這麼大的宅第,一般人真還養不起。

  她們的擅長是歌舞,這一批胡姬不但個個貌美如花,而且膚白如凝脂,身材玲戲曲突有致,個個都是尤物。

  她們漸歌漸舞,漸近席前時,倒是無人起疑,因為歌舞中是有向貴賓作特別獻技的。

  沐榮還笑著道:「國公,這班胡姬別有可觀,尤其是貼身秀,竟是別有一種妖媚的功夫,若是嫂夫人不介意,倒不如叫她們施展,真能誘人色授魂消的。」

  梅玉本來就是富貴公子出身,走馬章台,什麼場合都百無禁忌,再加上風雲際會,少年得意,倒是沒染上一身道學氣,聞言笑道:「這個兄弟倒是要好好地領略一下,拙荊出身江湖,也最愛親鬧,定然不會掃興!」

  那班胡姬漸漸舞到席前,果然出來了兩名絕色姬人,分別繞著沐榮與梅玉婉轉獻舞。她們雖然隆碧月,可是膚若凝,光澤如玉,腰肢纖細若無骨,吐氣如蘭,竟是別有一種娟媚之態。

  尤其是她們以柔軟的雙臂圍住脖子,口吐丁香,婉轉獻吻時,的確別具一種銷魂情狀。

  梅玉手托著那名姬人的細腰,鼻中嗅著那股醉人的甜香,再從小馬夾的張縫處,看到了兩團如玉的胸肉上,點綴著兩顆媳紅如櫻桃的乳頭,不禁抨然心動,正在領受那無比的溫馨滋味時,忽覺腰上一痛。

  這些年他歷經艱險,護功日積,最主要的是得與鄭和帳下那些名家們時相砌磋,武功也日勝一日。

  突然受襲,本能的運氣一阻,雙手把懷中的那名姬人拋了出去,那名姬人的身手倒也了得,空中一個翻身,居然也落地站好,口中又發出一陣叫嚷。

  變意非常,沐榮也起立驚問:「梅兄,發生了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

  梅玉手指著那姬人道:「她行刺我!」

  沐榮怔然道:「這可能嗎?她們在獻技之前,都要經過護衛的洗身檢查,絕對不准攜帶任何武器……」

  梅玉也不作多言,伸手在腰間抽出了一枝長長的髮簪,竟是那姬人頭上所戴的步搖,尾部用細金鏈繫著一尾金鳳凰,簪身竟泛藍色,姚秀姑見狀大驚道:「不好,這是淬了毒的,爺快坐下來,不能再妄動真氣……」

  說著忙扶著梅玉就地坐下,從身邊摸出一個盒子,倒出兩粒藥丸,用酒餵著梅玉吞了下去。

  沐榮過來道:「嫂夫人,這上面好像淬的是藍蠍的尾毒,十分劇烈,你那藥能解毒嗎?」

  姚秀姑道:「這是妾身央求大國手大自在天醫李自然特別配製的萬靈解毒丹,功效可解百藥,即使有些很特別的毒解不了,也能暫時將毒性鎮住……」

  沫榮欣然道:「難得嫂夫人身懷如此靈藥,只要能鎮住毒性就不礙事了!」

  他沉著臉色對著王妃道:「夫人,你還不快點去取解藥來!」

  王妃愕然道:「解藥,什麼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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