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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鮮橙]阿麥從軍[二卷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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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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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5 23:29:2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阿麥從軍 作者:鮮橙

第一卷 風雲起野麥乍飄香 阿麥

    阿麥麥氏物語:喊冤,也需要一種技巧……——

    阿麥生在五月,正是麥子黃了的時候,剛從鬼門關晃悠回來的阿麥媽虛弱地趟在床上,面色依舊蒼白著,對阿麥爹柔聲說道:“給孩子起個名字吧!”

    阿麥爹抱著軟的跟麵團似的阿麥左看看右看看,甚是為難,突然間靈感一現,驚喜地喊道:“麥兜!就叫麥兜吧!”

    “麥兜?”阿麥媽怔怔地看著阿麥爹,一時沒反應過來。

    阿麥爹臉上的驚喜還沒有褪去,把阿麥輕輕地放在床上,站起身來激動地比劃道:“你忘了?就是香港動畫裡的那個小豬,哈哈,姓麥,今年又是豬年,不叫麥兜對得起誰啊!哈哈——”

    他這裡還沒有笑完,一塊黃乎乎的不明物體就向著他招呼了過去,不偏不倚正好糊在臉上。

    阿麥媽大罵:“你丫孩子才叫麥兜!”

    阿麥爹訕訕地把尿布從臉上拿下來,一臉心虛地瞅阿麥媽,小聲地問:“那你說叫什麼?”

    阿麥媽一怔,叫什麼呢?她如果知道還問他麼?懷著孕的時候夫妻倆光管孩子叫寶寶了,可這都生下來了,總不能起個大名叫麥寶寶吧?

    夫妻兩人正沉默間,鎮子上的牛二在院子裡大喊:“麥掌櫃的,地裡的麥子俺都給你收回來晾在場院裡了啊,今年收成賊拉好啊,麥穗都老大老大的!”

    麥穗?夫妻兩人心有靈犀般地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於是,阿麥的大名就成了麥穗!

    後來阿麥一直想,如果當時牛二喊得不是麥穗而是冬瓜,那她是不是就該叫麥冬瓜了呢?五歲那年,她把這個疑問告訴了正在賣酒的阿麥媽,阿麥媽在圍裙上擦了擦濕乎乎的手,然後不好意思地笑,說:“你這孩子,咱怎麼能叫冬瓜呢?麥穗這名字多好啊!多麼富有鄉土氣息的名字啊!我和你爹可是想了好久才給你起了這個有意義的名字!”

    阿麥自然是不信的,她熱烈地盼望能有一個弟妹的到來,看看父母能給他們起個什麼樣的名字。

    隔壁賣豆腐的陳家娘子肚子大了又小,小了又大,然後陳家孩子就跟架子上的葫蘆似的一個緊挨著一個地長著,而阿麥媽的肚子卻一直沒有消息,空閒的時候,阿麥就經常瞅著母親的肚子發呆,眼巴巴地盼著這個肚子也能大了起來,終有一天被阿麥媽發現了,問:“阿麥啊,怎麼了?”

    阿麥說:“媽媽啊,為什麼你的肚子裡不藏小弟弟呢?”

    這次,阿麥媽沒有回答阿麥的問題,只微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頂。

    那天夜裡,阿麥一個人起來噓噓的時候,就聽見隔壁父母的臥房裡傳來小聲的嘀咕聲。

    阿麥媽說:“再生一個吧,孩子一個人太單了,連個伴都沒有。”

    阿麥爹的聲音雖小卻堅定:“不行,這個破年代缺醫少藥的,如果再趕上難產怎麼辦?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的,你讓我一個人在這個世界怎麼活?”

    好半晌,阿麥媽才幽幽歎了口氣,說道:“我們兩個還有彼此可以依伴,可以後阿麥呢?等我們都死了,阿麥怎麼辦?難道讓她嫁給這個世界的男人麼?”

    阿麥爹沒說話,只緊緊地摟住了阿麥媽,思慮了半天才安慰說道:“要不我們去收養個男孩子吧,和阿麥一起養,這樣大了以後也能照顧阿麥,你說這樣好不好?”

    ……

    當然,這些都是十幾年前的老皇曆了。

    現在的阿麥正坐在驛道邊上的一個茶水鋪裡,費力地啃了一口乾巴巴的雜面餅,然後又抬起頭來大聲粗聲粗氣地喊道:“小二,再來壺茶水!”

    旁邊有傳令的軍士騎了快馬馳過,帶起驛道上的黃土,被風卷了過來,有些嗆人。

    “唉,最近這些時日經常有軍爺經過,莫不是北邊又要打仗了?”茶水鋪的老闆低聲歎道。

    阿麥用手遮住面前的茶碗,眯著眼睛看那飛騎變成了小小的黑點消失在遠處,北邊要打仗?打就打吧,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反正她是向南走。

    從茶水鋪往南不到六裡就是一座小城,阿麥到北城門的時候,太陽剛過了頭頂,她仰著頭看了看城樓上被太陽照的有些恍惚的幾個大字--漢堡,只覺得腹中的饑餓感又重了些,忍不住咂了咂嘴,把褲腰帶又使勁勒了勒。

    那塊面餅還真不抗餓,早知道就不喝那麼多茶水了!

    阿麥壓低著頭往城裡走,還沒進城卻在城門處被當值的兵士截了下來,當頭的那個兵士狐疑地上下掃量了下阿麥,喝問道:“哪來的?”

    “北邊來的。”阿麥老實回答。

    “到哪去?”

    “到南邊去。”

    問話的那個小頭目似乎也覺得阿麥的回答有點不對勁,可是又一時說不出來那裡不對,有個小兵湊過來,小聲說道:“頭,一看這小子就不像是好人,長得人高馬大的,偏偏還這麼白淨,跟娘們似的,沒准是北邊來的探子!”

    小頭目斜著眼睛上下打量阿麥,也是越看就越覺得這小子奇怪,高瘦的個子,而且頭髮還那麼短,這哪裡是南夏人的打扮啊,分明就是個異族人!

    其實阿麥不算很高,一米七出點頭,這要是擱在她父母原本的時空,頂多算的上是高挑,可到了這裡,別說擱女人堆裡是鶴立雞群了,就擱男人堆裡都算是偏高的了。

    阿麥看著那個比自己矮了半頭的兵士,心裡也在感歎:老媽說的還真沒錯,這時代的人普遍的營養不良啊,就這個頭,也就是一米六出頭吧,就這樣的也能算兵?和老爹也差太遠了啊。

    那小頭目又圍著阿麥轉了一圈,突然就往後跳了一步,厲聲喝道:“來啊!把這廝給我綁了!”

    幾個如狼似虎的兵士向著阿麥撲了過來,沒等阿麥反應過來,已經是被五花大綁的捆結實了,阿麥低頭看自己身上的繩索,哭笑不得,連忙說道:“各位軍爺,誤會啊,誤會,我是良民啊,怎麼可能會是探子呢?不信您把我解了,我拿路引出來給軍爺看!”

    那些兵士哪裡肯聽阿麥解釋,推桑著她就往城裡走,走到半路,正好遇見幾個親兵簇擁著一個年輕將領迎面過來,押送阿麥的兵士慌忙上去向那年輕將領行禮說道:“大人,新抓了個北漠的探子!”

    阿麥趕緊大聲喊道:“冤枉啊,小民冤枉,小民是往南邊去的商人,身上有定州府開得路引啊!”

    聲音要洪亮而帶有顫音,面容要真誠而富有悲情,最好能匍匐在地上以顯示你的忠誠,這是阿麥媽曾經講過的喊冤時要注意的事項,阿麥很是注意了這幾點,考慮到身上實在是綁的太過於結實,這一匍匐下去極可能就會導致一個狗啃屎,所以阿麥選擇了站著喊冤。

    果然,那青年將領的視線被阿麥吸引了過來,阿麥看那將軍看向自己,慌忙又把腰彎了彎,連聲說道:“將軍明鑒啊!小民真的是冤枉啊!”

    那青年將領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校尉,聽阿麥連聲地喊他將軍,臉上的神情已有些緩和,不過卻沒有理會阿麥,只詢問了那押送的兵士幾句,就吩咐兵士先把阿麥送押到大牢裡再說。

    阿麥暗呼倒楣,好好的卻來了場牢獄之災,哪裡知道就這麼會的功夫自己已是在鬼門關裡轉了一圈回來,如今南夏和北漠之間形勢驟緊,北境的戰爭一觸即發,好多抓到的嫌疑探子連審都不審,都是直接砍了了事,像她這樣被送入牢中的已經算是揀了條命了。

    無論哪個朝代,大牢裡的伙食都好不了。

    叼著半根麥秸杆,阿麥開始懷念在漢堡城外啃的那塊黑面餅,嚼在嘴裡是如此的有勁道,被茶水送下肚去,都能聽到肚子發出滿意的歎息聲。當然,現在她的肚子也在叫,從腹腔裡傳出來的聲音有些悶,聽到耳朵裡不怎麼舒服,阿麥只得又緊了緊褲腰。

    開始時雖然伙食極差且不管飽,但好歹還能維持身體最低的需求,可不知為何,從兩天前起突然就再沒發過吃的了,只有些水,還是求了半天才肯遞進來的,阿麥已經隱約覺得有絲不對勁,果然,在第入獄的十一天頭上,有差役領著一幫兇神惡煞的兵士進來,差役把牢門打開後,領頭的軍士把二話不說就先砍翻了一個犯人,舉著滴血的刀吼道:“北漠韃子來了,不想死的就跟我出去守城,凡奮力殺敵者皆可免罪!誰去?”

    大牢裡一片寂靜,片刻之後,阿麥第一個舉起手高聲叫道:“我去!為國殺敵!”

    笑話,誰不去就得先被他們砍死在這大牢裡,出去沒准還能有條活路!當阿麥揮舞著拳頭大喊“為國殺敵”時,立刻有腦筋活絡的犯人反應過來,慌忙也跟著舉著胳膊高喊“為國殺敵”,一時間,大牢裡群情振奮,愛國熱情空前高漲起來,哪像是關了一群偷砸搶掠的人渣啊,這分明就是一群熱血好男兒啊!

    那領頭的兵士大為滿意,給犯人們一人手裡塞了一根木棒,就把他們趕上了城牆。


    ……麥帥微時,嘗遊漢堡城,誣為北漠間,恰紹義領軍巡過,聞麥帥疾呼:“吾冤也!”,紹義視之,見其形高偉,束短髮,貌甚美,猶若婦人,竟不敢直視也,如此丈夫豈是奸細乎!遂釋之。……

    ――選自《征北將軍回憶錄》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8-5 23:4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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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5 23:29: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風雲起野麥乍飄香 守城

    守城麥氏物語:戰爭,是大人物掌中的棋耍戲,起手落子,談笑間攻城掠地;戰場,是小人物面前的修羅場,手起刀落,刹那間灰飛煙滅。

    南夏曆盛元二年,北漠曆天幸七年,南夏與北漠的談判桌上依舊是唇槍舌劍、熱火朝天。貌似南人的嘴舌往往都比北方的漢子靈巧些,說著說著,勝利的天平就漸漸地往南方傾斜了過去。對於北漠同行的日漸沉默,南夏的國辯手們還沒來得及慶祝即將到手的勝利,就被一個驚天的消息震得七魄離體。

    八月初,北漠突然發兵二十萬分兩路攻入南夏北部邊境,霎時風雲變色。

    北漠民風剽悍,相對于南夏人善動嘴皮子來說,他們更喜歡動手,屬於行動派的代表人物,向來奉行信條就是:說不過你,我就揍你丫的!

    有人曾舉過這樣一個例子,說是如果大街上有兩人吵了個把時辰也不見動手,那准是南夏人,如果剛說了兩句話不到就上手,那也不用問,一定都是北漠人了。

    當然,這個例子是誇張了些。

    南夏的使臣突然明白過來,先是傻了,然後就是懊惱地直拍腦門,哎呀,怎麼就忘了北漠韃子的惡習了呢?難怪北漠的同行們最近不怎麼出聲了,原來他們早就有了這個打算了啊!

    北漠名將周志忍領東路軍十萬,在神不知鬼不覺地翻越燕次山后急攻臨潼,搶渡子牙河,趁夜下南夏東部重鎮新野,揮軍直指泰興城。西路十萬大軍由北漠將門新秀常鈺青率領,竟穿西胡國東境草原而過,經涼州、茂城、小葛城一線向東,幾乎沒有遇到什麼抵抗就到了大夏泰興城西。

    而此時,南夏的三十萬邊軍還蹲在北境靖陽、溧水一線與所謂的北漠大軍相持,南夏的戍邊將士也有些糊塗,明明北漠的幾十萬大軍正蹲在對面和自己相面呢,怎麼又有二十萬大軍跑到後面去了呢?難道背後的那二十萬北漠大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麼?

    一時間,南夏北部眾多城鎮相繼告急。

    順著兩路北漠大軍的進攻線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來這兩路大軍都把矛頭隱隱指向了同一個地方——泰興,於是地圖上代表泰興城的那個點被各國的將領們圈了又圈,點了又點,有些面目全非。

    泰興城,大夏國北部重城,人口二十余萬,面朝江中平原,背後有宛江穿大夏國而過,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一城失則江北之地盡失。

    八月二十六日,北漠東路大軍抵達泰興城外,二十七日完成圍城,坐待常鈺青率領的西路十萬大軍。

    此時,北漠的西路大軍剛好趕到達泰興城東北八十裡的漢堡城前。

    漢堡小城向來就不是什麼軍事重鎮,所以城防壓根就沒怎麼被重視過,城牆低矮,沒有壕溝沒有護城河,所以也就用不著吊橋之類的,就連城門也不過是個光禿禿的門樓,連個甕城都沒有,城外幾丈處倒是架了些拒馬,可看起來稀稀拉拉地實在是少的可憐,不用猜就知道是倉促之間埋上的,基本上也阻擋不了什麼。

    一句話總結一下:這城牆也忒簡陋了些!也就是比北部地主大戶的院牆高些,厚些,長些,上面站的人多些。

    城內守兵一千來人,城裡居民上到八十能動的下到剛生下來會哭的,男女老幼算全了也不過是兩萬來人,擱北漠大軍嘴裡還不夠塞牙縫的,難怪連大牢裡的犯人都被趕上了城樓。

    阿麥被趕上城牆時,漢堡城前早已是被北漠兵圍的水泄不通,城牆上看下去,烏壓壓的一片,阿麥探了探頭,立刻倒吸一口涼氣,趕緊把身子壓低下來躲在女牆後,都這樣了,這城還能守得住?能守住那才是白天見鬼了呢!

    北漠鐵騎先到的漢堡城下,上萬騎兵在陣前列陣擺開,雖說對攻城沒什麼用處,可卻算是個漂亮的亮相,先把南夏官兵的膽子震了震,同時也打消了他們棄城而逃的念頭,再牛的兩條腿也跑不過四條腿,所以,兄弟們,咱們還是踏下心來守城吧!

    有幾騎從北漠陣後馳出,舉著旗子在陣前賓士了幾個來回,騎兵們便策馬從陣前一分為二向兩翼退去,露出後面手持大盾的步兵陣,夾雜著數輛攻城車,雲梯,井闌等攻城器械緩緩向前推了上來,悠遠的號角聲響起,四面金戈之聲頓起,北漠的黑色大軍潮水般湧了上來,仿佛一個浪頭就可以把小小的漢堡城掀翻一般。

    “放箭!放箭!射死這幫韃子!”城牆上的南夏將領揮舞著手中的鞭子,厲聲喝道。

    阿麥身上也少不了挨了幾鞭子,慌忙在地上拾了張弓往城下射去,她哪裡會射什麼箭,不過學著旁邊人的樣子把弓拉開,連瞄準都沒有就閉著眼睛鬆手,使得力氣倒是不小,箭頭卻朝下掉了下去,就聽見下方傳來一聲慘叫,攻城梯上一名剛爬了一半的北漠兵頭朝下就栽了下去。

    旁邊一個南夏士兵給阿麥叫了聲好,不知道從哪裡又摸了一個頭盔,向阿麥扔了過來,一邊往城下射箭,一邊喊道:“兄弟,好樣的,帶上這個,小心韃子的箭,使勁射這幫畜生。”

    阿麥看著手中還帶著血跡的頭盔怔了怔,一咬牙就戴在了頭上,槍箭無眼,她可不想就死在這個城牆上,雖然就目前的現狀看,能活著離開這裡的幾率實在是小。

    旁邊的兩個南夏兵使勁地把帶了尖刺的狼牙拍砸下去,眼看著就爬上城牆的北漠兵就被砸了下去,尖利的慘叫聲刺入阿麥的耳中,聽得阿麥一陣心驚肉跳,身邊緊接著又是“啊”的一聲慘叫,剛還給她叫好的那個士兵被北漠的箭雨射中,老長的一枝長箭穿胸而過,鮮血從口中湧出噴濺在城牆上,頓時就染紅了一片。阿麥一驚之下竟聯手中的弓都掉到了地上,只顧得抱著頭蹲了下去,耳邊的慘叫還沒絕耳,阿麥身上就又挨了幾鞭子,小校揮著鞭子怒駡道:“媽的,還有空躲,韃子上來了,誰也活不成!”

    城門外不遠處的一個小土坡上,北漠西路軍將軍常鈺青高地坐在戰馬之上,面容冷峻,嘴角卻微微抿起,似隱隱帶了一絲冷笑,神情專著地看著不遠處正在進行的攻城之戰。幾十騎黑衣亮甲的親衛隊靜立於他的身後,在這嘈雜的戰場之中,竟保持著驚人的安靜,就連座下的戰馬都仿佛是這戰場上的看客,冷漠而淡然。

    常鈺青忽抬起手臂用馬鞭指向城牆的一處,對著身旁的副將姜成翼笑道:“哈哈,成翼,你看那個南蠻子,竟然連弓都不會拿,哈哈,這樣的人竟然會到城牆上來守城,可見南夏實在是沒人了。”

    姜成翼順著方向看去,片刻後不禁也莞爾,那處城牆上有一南夏士兵,隔片刻就探出身子胡亂射一箭,射完後就急忙蹲下去躲在牆後,過一會就再探頭射上一箭,十箭有八箭都頭朝下掉到城牆外,有兩箭好容易射出去了,也是毫無目標,一個人也沒蒙上。

    姜成翼的笑容一閃而過,轉回頭來又看了看常鈺青,恭聲勸道:“將軍,這裡離城牆太近,流矢太多,為安全起見,還請將軍到陣後觀戰吧。”

    常鈺青緩緩搖了搖頭,唇角處突然綻出一絲笑意,伸手道:“拿弓箭來。”

    旁邊的親衛兵急忙將背後的長弓取下,雙手奉了上去,常鈺青接過,搭箭上弦,把弓拉了個大滿,微眯了眼睛瞄準城頭那人,手指一松,只聽得“蓬”的一聲,利箭出弦,帶著劃破長空發出的銳利的呼嘯聲,沖著城牆上那個膽小的南夏士兵飛馳而去……

    阿麥這裡剛直起身來,弓弦來沒來得及鬆開,就感到頭頂像是被重錘狠擂了一下,強勁的慣性帶著她猶往後面飛去,把她的身體重重地砸在地上,一時之間,阿麥只覺得眼前群星亂舞,耳朵裡除了蜂鳴聲什麼也沒有了。好半天她才緩過點勁來,呆滯地把腦袋上的頭盔摘下來,駭然地發現一枝長箭正好橫釘在頭盔的頂端,把原本裝飾用的纓飾都齊根射斷了。

    城牆上的那個小兵,就算不昏也得嚇得尿褲子了吧,常鈺青滿意地笑了,把長弓又隨手扔給了身旁的親衛兵,這時的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若干年後,他會後悔這一箭射得有些高了,如果當時再低上兩寸,那該有多好。

    已經有北漠兵強登上了城牆,揮舞著大刀砍向南夏守兵,厚重的刀片砍入體內發出沉悶的聲音,被砍的人睜大了眼往後倒去,眼中除了駭然還有著一絲不甘。砍人的士兵還沒來得及歡呼,腹腔就被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長槍刺穿,血順著槍頭上的血槽咕咕流出,他低頭,眼看著紅透了槍尖從自己體內拔出,帶著破碎的內臟。

    初秋的天空,分明是晴的,漢堡城下卻飄起了星星點點的血雨,落在哪裡都是腥紅的一片……

    “城門開了,走吧,再晚就什麼也趕不上了!”常鈺青笑道,雙腿輕輕一夾馬腹,那匹照夜白便歡快地向前竄了出去。“今天晚上就宿在這漢堡城裡,告訴兒郎們,今天晚上不論軍紀。”

    “將軍!”姜成翼急忙也縱馬跟了上去,阻攔道:“元帥有令,不得屠城!”

    常鈺青早就有些不耐煩身邊這個少年老成的副手,聽他又把那位元帥的命令抬了出來,心裡更是有些惱怒,微拉了韁繩緩了幾步,斜了一眼緊跟上的姜成翼,似笑非笑地問道:“姜副將,你哪只耳朵聽到本將軍說要屠城了?”

    姜成翼噎了一下,說不出話來,常鈺青確實是沒有明說屠城,可剛才那句話傳達下去,又和屠城有什麼區別?出征前元帥可是特意交代過,只要他們攻城示威,不准屠城。

    “將軍——”姜成翼梗了脖子想再勸,卻被常鈺青的一聲冷哼堵在了喉嚨裡,姜成翼只得沉默了下來,常鈺青冷笑一聲說道:“傳令下去,參加攻城將士入城,不論軍紀自行放鬆,其餘均在城外佈陣駐營。”說完在空中虛抽一鞭,不等姜成翼說話就縱馬而去,身後的親衛隊也急忙跟了上去。

    常鈺青從北漠陣中縱馬沖出,直奔城門而去,那邊城門剛被北漠軍的撞車撞開,雙方士兵正攪在一起,常鈺青挺槍沖了過去,見穿著南夏衣甲的士兵便挑,片刻功夫便挑翻了十多名南夏兵。姜成翼看他殺的興起,也不好再攔,可又怕混戰之中主將有所閃失,只得揮舞著長刀和親衛兵一起護在常鈺青身側,一行幾十騎竟然沖在北漠軍前殺入了漢堡城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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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5 23:30: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風雲起野麥乍飄香 城破

    城破南夏曆盛元二年八月二十八,漢堡城破,城守劉競自盡於城牆之上,妻陳氏領二女在府中懸樑自盡,獨子失蹤。

    漢堡城並沒有因為黑夜的到來而靜寂下來,點點火光在城中各處閃耀,北漠士兵的笑駡聲,南夏百姓的哭喊聲、尖叫聲在城中此起彼伏,各種聲音夾雜在一起,或不甘或怯懦或放縱地在城中各處流竄,像是一隻無形的手,每到一處似乎都能把聞者的心高高地提起來,懸在夜空中,隱隱戰慄……

    天上的月亮也仿佛不忍心再看下去,緊緊閉了眼。

    夜色,其實很黑。

    與喧鬧雜亂的漢堡城相比,駐在城外的北漠大營反而有些安靜。中軍大帳內的燭火一直亮著,裡面聚了五六個北漠將領,正圍在一張方桌前低聲討論著什麼,為首的一個青年將軍漠然不語,只低著頭地看桌上的地圖,燭臺上的火苗舞動著,使映在營帳上的修長人影也跟著生動起來。帳外突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身披鎧甲的將軍挑簾進來,沉聲稟道:“將軍,八萬騎兵均已準備完畢,即刻可以出發,請將軍示下。”

    那青年將軍終抬起頭來,微微上勾的嘴角上雖挑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卻仍掩不住眉眼之間的殺戮之氣,竟然是本應宿在漢堡城中的北漠主將常鈺青。

    常鈺青劍眉微揚,淩厲的視線從周圍幾位元將領的身上一一掃過,冷聲問道:“剛才的部署可都聽明白了?”

    諸將齊聲應諾,唯有副將姜成翼的聲音帶了些遲疑,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將軍,末將——”

    常鈺青不等姜成翼下面的話出口便堵了上去,似笑非笑地問道:“怎麼了?成翼可是認為我安排有何不妥?”

    “末將不敢,”姜成翼忙說道,看了看常鈺青的面色,還是恭聲把下面的話說了出來:“末將只是想跟隨在將軍左右,而且臨行前元帥也是吩咐末將要確保將軍的安全。”

    常鈺青早知元帥讓姜成翼作自己的副將就是為了約束自己,一路上聽他在耳邊嘮叨,心中早已是煩躁不堪,好容易捱到這次分兵,他怎會讓姜成翼繼續留在自己身邊,於是趁機改了原定的計畫,讓姜成翼獨領一軍,離他常鈺青越遠越好。現聽姜成翼又搬出了老一套,常鈺青心中甚是惱怒,卻也不在臉上表露出來,只是笑道:“成翼放心,這次我自不會親自上陣廝殺,不用你在身邊護衛,何況你是我西路軍的副將,又不是我的親兵隊長,怎能把精力都放在這等事上?明日之事關係重大,更需要你這樣心細的人處理,切不可有何閃失!”

    姜成翼還想再說,卻見常鈺青的臉色冷了下來,只得把嘴裡的話又咽了回去,道了聲“是!”便垂著頭隨著眾將領命出營,常鈺青這才輕笑一聲,讓親兵系好披風,抱著纓盔走出帳外。

    帳外,早已經有親兵把常鈺青的戰馬照夜白牽了過來,常鈺青縱身上馬,火光在他的盔甲上泛出冰冷流離的光芒,映在臉上,給他原本就冷俊的面容更添了三分寒意。“成翼將軍,”常鈺青又把姜成翼喚到身邊,從馬上俯了身下去湊到他耳邊輕聲笑道:“本將的十萬兵馬就全都交給你了,記得要好好地給本將把大軍帶到泰興城外啊!”說完大笑兩聲,不等姜成翼有所反應便領著親衛隊縱馬飛馳而去。

    是夜,北漠主將常鈺青領八萬騎兵消失在濃濃夜色之中,而漢堡城外卻仍停駐了北漠的“十萬大軍”的營帳,等著趕往泰興城與北漠東路軍匯合。

    漢堡城內,參加白天攻城的一萬多北漠將士還在放縱著……

    緊靠著西城邊上是一片低矮的土坯房,擠挨在一起的狹小院落們被幾條幽深曲折的小巷串連在一起,像是一張殘破的蛛網,懶洋洋地攤在地上,撐不起骨架。

    十幾個北漠士兵舉著火把罵罵咧咧地從小巷中穿過,顯然他們對自己的收穫很不滿意。

    “老大,這院門大敞四開的,看來人是早跑光了,咱還進去嗎?”

    “進去個屁!”領頭的北漠兵罵道,“都翻了多少家了,啊?他奶奶的,就沒翻出個什麼值錢的玩意來,別說女人,就他媽連個人毛都沒找著,也算咱們倒楣,怎麼就奔了這麼個地方來了呢!”

    漢堡城分為東西兩城,東城是府衙和富戶區,西城則為平民區,而貼著西城牆這片則算得上平民區中最窮的地方了,住得大多是最底層的窮苦百姓,平日裡能混上一日三餐就算不錯了,家裡又哪會藏什麼金銀珠寶,這夥北漠兵往這裡來搶東西,還真是來錯地方了,難怪一連翻了十幾戶人家都沒搶到什麼東西,到了最後連抬腳踹門的心情都沒有了。

    一個舉著火把的北漠兵指著東城區那邊喊道:“老大,你聽那邊多熱鬧,要不咱們也去那邊吧!”

    那頭目明顯是心動了,抬頭看了看東方那映得有些暗紅地天空,又看了看自己這幫弟兄,手一揮說道:“走,兄弟們換地方,要去就趕緊地,不然晚了連湯水都沒咱們兄弟的了!”

    眾人應了一聲,都跟著往外跑去。火光隨著雜亂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夜又歸入了黑暗之中。就在那敞開的院門裡面,阿麥提了半天的心總算緩緩落了下來,又豎著耳朵聽了一會,這才小心翼翼地從堆滿了雜物的牆角爬出來,顧不上擦拭臉上的灰塵,只癱在地上一個勁地喘粗氣。

    兵法有雲: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如果不是自己敞開了院門,又把院子裡的東西亂丟一氣,難保那北漠兵不會進來翻翻,這一翻,自己的小命還能在麼?

    阿麥沒想到自己能活著從城牆上下來,先是被頭頂上的那一箭嚇破了膽,然後就是裝死,苦捱到天黑從死人堆裡爬出來,又趁著天黑摸到這片貧民窟,算上剛剛又逃過的一劫,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她竟然是在鬼門關裡打了好幾個來回。

    仰面躺在地上,阿麥看著夜空裡依舊閃爍的群星,不由得感歎,她的生命力,還真不是一般的頑強啊!母親曾說過,要想有小強一樣頑強的生命力,那就得忍受別人不能忍受的黑暗和潮濕,這比黑暗和潮濕更恐怖的事情她都能捱過來了,她還怕什麼呢?也許,她根本就不用為自己的生命擔心吧,如果老天想收她,那早就該在四年前收了,四年前既然沒收,就說明連老天都不待見她,不會要她的了。

    阿麥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唉,饑餓的感覺又來了,還以為餓過了頭就不知道餓了呢。阿麥歎口氣,從地上爬起來往屋裡摸索,不知道屋子的主人會不會留下點吃的來,就算沒有熟的,生的好歹也得有點吧?阿麥腦子裡胡亂想著,躡手躡腳地摸進了屋裡,貧苦人家不分什麼廚房臥室的,大多是裡屋睡覺外屋做飯,如果有吃的,也應該是在堂屋吧。摸索了半天,還真讓阿麥在鍋灶那裡摸到半個高粱餅子,阿麥心裡一喜,心道老天果然是不打算餓死我,也顧不上能不能吃,急慌慌就往嘴裡塞,餅子剛送到嘴邊,阿麥動作卻一下子僵住了,直直地看著灶台邊上的柴堆。

    那柴堆竟然在抖動!

    一個小小的人頭透過柴草露出來,黑漆漆的臉上看不分明,唯有一雙眸子亮亮的,正一眨不眨地盯著阿麥。

    阿麥後背上像是突然竄過了一陣涼風,汗毛“嗖”的一下子全都立了起來。阿麥很想大喊一聲“鬼啊!”然後就撒丫子往外跑,可嚇到了極點,肢體便脫離了大腦的控制,那應有的反應只是在她腦海裡閃了一下就消失了,她一沒尖叫二沒逃跑,只是怔怔地伸手把半塊高粱餅子遞了過去,問:“你——吃嗎?”

    人都說,人嚇人,嚇死人,其實,人嚇鬼,也是可以嚇死鬼的。

    那“鬼”也突然被阿麥出人意料的舉動嚇住了,愣了片刻後便猛然張大了嘴,露出了一口跟臉色成鮮明對比的白牙,“啊——”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個“啊”字剛剛成型還沒出口的時候,阿麥的那塊高粱餅子便塞到了“鬼”的嘴裡,“啊”聲隨即轉變成了“嗚嗚”聲,聲音柔軟滑膩,竟然還是個“女鬼”!

    阿麥一隻手大力地捂在那“女鬼”的嘴上,一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低聲喝道:“叫什麼叫?非要把北漠人引來才甘心?”

    此話一出,那“女鬼”的掙扎立刻小了下來,眼中含滿了淚可憐巴巴地看著阿麥。

    阿麥低聲說道:“我也是南夏人,是為了躲北漠韃子才藏到這的,他們就在外面不遠處,招來了,咱們兩個誰也活不了!你別出聲,我就放手。”

    那“女鬼”含著淚點了點頭,阿麥試探著鬆開了點手勁,見那“女鬼”果然沒有再喊叫,這才把手全部鬆開,一屁股蹲坐在地上,長長地吐了口氣。她現在不怕人也不怕鬼,就怕出了動靜把北漠兵招來。

    阿麥緩了半天才讓心跳平復下來,立刻便又覺得饑餓難忍來了,扭頭看了那“女鬼”一眼,把還堵在“女鬼”嘴裡的半塊高粱餅子拽了出來,用手拍了拍又吹了兩下,也不理會那“女鬼”驚駭的眼神,兩三下就把餅子塞進了嘴裡,用力地往下吞咽。

    高粱餅子本就很乾澀,再加上阿麥整整一天都滴水未進,一口下去就噎得阿麥伸直了脖子,她大力地捶自己的胸口,不過卻沒有什麼效果,眼看噎得就要背過氣去了。阿麥心裡有些悲哀,那多大風大浪都過來了,想不到最後竟然會死在一塊高粱餅子上。這如果在那個世界見到老爹老媽,他們會不會被自己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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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雲起野麥乍飄香 紹義

    紹義“呃——呃——”阿麥在這裡又是順脖子又是捶胸,旁邊那“女鬼”目瞪口呆地看了片刻,猛然間反應過來,慌忙從柴草堆裡爬了出來,手忙腳亂地在屋角水甕裡舀了半瓢水過來,從地上扶起阿麥給她往嘴裡灌,一邊灌還一邊大力地擊打阿麥的後背。

    直到半瓢水見了底,阿麥噎住的那口餅子才被順了下去,連噎帶嗆的,臉上早已經是淚涕齊流。

    “謝謝你。”阿麥啞著嗓子說,她嗓音原本就偏些低沉,剛才又被粗礪的餅子劃傷喉嚨,使得她的聲音更加暗啞起來。

    那“女鬼”剛才一時情急,沒顧上什麼男女之別,先如今看到阿麥沒事了,這才想起跟面前這個年輕男子的姿勢太過親密,臉上一下子羞得通紅,手上慌忙鬆開了阿麥,又往後退了兩步,低著頭不敢看阿麥。

    阿麥從十五歲起就開始穿男裝,到現在神經粗得早已經磨得跟麻繩差不多粗細了,哪裡猜得這小姑娘的心思,還以為她是怕自己,忙用衣袖摸了摸臉,沖著小姑娘嘿嘿笑了兩聲。

    她不笑還好,她這一笑,小姑娘又往後退了兩步。

    看那小姑娘被自己嚇成這樣,阿麥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得又咧著嘴笑了笑。兩人都沉默了下來,那小姑娘見阿麥再沒有什麼無禮的行為,膽子這才大了些,聽見阿麥的肚子餓的咕咕作響,小姑娘靜靜地起身回牆角的柴堆處又摸索了一番,回來便給阿麥遞過來一個小小的包袱。

    阿麥遲疑著接過來打開一看,不由得又驚又喜,竟然是五個噴香鬆軟的饅頭,有些不敢置信地問:“給我?”

    小姑娘點了點頭,生怕阿麥像剛才一樣噎到,又給阿麥端了一瓢水過來。阿麥不好意思地笑笑,低頭看著那雪白的饅頭,竟然有點捨不得下嘴了,她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吃過白麵饅頭了,現在那淡淡的香甜味道飄過來,口中的唾液分泌立刻旺盛起來,她抬頭看了小姑娘一眼,顧不上道謝便低下頭狼吞虎嚥起來。直到第三個饅頭下了肚,阿麥動作才慢了下來,抓起第四個饅頭正想往嘴裡塞,突然想起來人家也不過就五個饅頭,怎好自己都吃掉,想到這又戀戀不捨地把饅頭放回了包袱裡裹好遞了回去,低低地說了聲“謝謝”。

    門外的星光透進來,打在人的身上有些斑駁,阿麥這才仔細地打量那小姑娘,見她身材纖細,頂多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臉上像是摸了鍋底灰,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只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甚是靈動。

    這小姑娘也在偷偷地掃量阿麥,她本叫徐秀兒,家中只有父女兩人相依為命,兩日前父親被官府征去守城牆了,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後來北漠兵攻進了城,四周的鄰居都四散跑了,徐秀兒本想也跟著逃走,可又怕父親回來找不見自己,也不敢離開家。外面的北漠兵燒殺搶掠,徐秀兒藏在柴堆後早已經是嚇軟了腿腳,後來阿麥摸進屋裡時,她還以為進來了惡人,更是嚇得渾身發抖,險些哭了出來。現在看到阿麥絲毫沒有侵犯自己舉動,而且言語頗為溫柔有禮,雖覺得和一個陌生男子共處暗室著實不妥,可心裡卻有些踏實,竟不像剛才獨自一人時那樣害怕了。

    外面遠遠傳來北漠兵的喊殺聲,徐秀兒心中害怕,不自覺得往阿麥身邊湊了湊。阿麥見她柔弱可憐,忙輕聲安慰道:“別怕,離著這還遠,這片房子破敗,估計他們不會再來的。”

    話音剛落就聽到外面有人大聲喊:“在那邊,快追!”,緊接著喊殺聲越來越近,竟似朝這邊來了。

    阿麥心中一驚,拉起徐秀兒就往院子裡跑,打算再藏到自己剛才藏身的地方去,可身影剛出了屋門就傻住了,巷子裡早已經是火光閃閃,十多個北漠士兵追著一個懷抱嬰孩的南夏將領已經到了大院門口。

    這群人來得竟然這樣快!現在再藏已是來不及了。

    火光的映照下,阿麥只覺得那被追殺的男人有些眼熟,仔細一看,竟然是自己剛進漢堡城時遇見的那個領兵校尉!

    唐紹義一手抱了嬰兒,揮著劍且戰且退,由於躲閃十分不便,已是險象環生。他眼角掃見傻在屋門口的阿麥兩人,隨後用力震開一個北漠兵劈過來的刀,轉身大力地把手中的包裹擲向阿麥懷裡,厲聲喝道:“進屋!”

    阿麥被撞得身體一振,懷裡已經多了個哇哇大哭的嬰兒,慌亂中不及多想,忙拽了徐秀兒退回屋內緊緊地關上了門。唐紹義手中沒有了嬰兒拖累,劍氣立盛,轉眼間就有兩三個北漠兵在劍下喪命。那群北漠兵迫于唐紹義的劍風湊不到門前,也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放火!”,立刻就有幾隻火把向屋裡擲了過來,唐紹義揮劍擊落幾隻,卻仍有一隻火把砸到窗上。

    窗紙遇火便著,妖豔的火舌立時就卷住了窗櫺,隨著濃煙向屋裡滾去。阿麥心中叫苦不迭,看現在的情形,北漠兵顯然沒有要抓活口的政治覺悟,跑出去一定會被亂刀看死,可是不跑吧,這火眼瞅著就要從裡屋燒了出來,就算烤不成“烤鴨”也得被煙熏死。阿麥低頭,見懷裡的孩子都已經哭不出聲了,一咬牙把孩子往徐秀兒懷裡一塞,轉身沖進了濃煙滾滾的裡屋,片刻後再沖出來時,手裡已經多了條破舊的棉被。阿麥顧不上和徐秀兒解釋,沖到屋角的水甕邊把整條棉被都浸入了水裡,回頭沖著徐秀兒喊道:“過來!快點!”

    徐秀兒慌忙抱著孩子連滾帶爬地過來,阿麥把濕透了的棉被往三人身上一蒙縮在水甕一邊,心道拖一會是一會吧!希望外面那男人夠厲害能夠把北漠兵都幹掉,不然這回自己可真得變成烤鴨了。又見旁邊的徐秀兒身體抖作一團,阿麥趕緊把孩子接了過來,強自笑了笑,喊道:“別怕!這家徒四壁的,燒都沒什麼好燒的,一會自己就滅了!”

    捱了一會,兩人只覺得四周的溫度越來越高,空氣也越來越稀薄起來,阿麥心道這回可真是完了,與其在這裡燒死,還不如到外面挨一刀的痛快,便沖著徐秀兒喊道:“走,我們沖出去!”

    徐秀兒搖了搖頭,哭道:“我腿軟了,動不了了。”

    阿麥嘴裡咒駡了兩句,用頭頂起被子,一手抱了孩子一手拖著徐秀兒就往門口拉,剛走了沒兩步,大門就被人從外面撞開,頭頂的被子一下子被掀了去,唐紹義混身是血站在眼前,火光中更如地獄場的修羅一般。他搶過阿麥懷裡的孩子,看了阿麥和徐秀兒一眼,把徐秀兒往肩上一抗,轉身就往屋外沖去,阿麥見他沒管自己,也不顧上罵他忘恩負義,忙也跟在他身後往屋外跑去。

    三人剛沖到院中,只聽見身後一陣巨響,屋樑已是被火燒塌了。

    阿麥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回頭看著那沖天的火光發傻,心中一陣後怕,這要是再晚出來一會,恐怕自己就得命喪火海了。徐秀兒被唐紹義放了下來,也嚇地癱軟在地上,緩了片刻才看清四周躺的竟都是北漠兵的屍體,嚇得尖叫一聲,竟連滾帶爬地往阿麥懷裡撲了過來。阿麥本想起身,屁股剛離地不到二尺就被徐秀兒撲了個滿懷,一屁股又坐回到地上,挫得屁股生疼,阿麥呲牙咧嘴地好一陣抽氣才緩過勁來,見徐秀兒還在自己懷裡尖叫著,無奈之下只得硬捂住了她的嘴,又低聲安慰了半天才讓徐秀兒安靜下來。

    唐紹義懷裡的孩子卻一直在大聲哭著,不知是被煙嗆到了還是受的驚嚇過大。徐秀兒這自己剛搗回點氣來就開始氾濫人類最原始的情感——母愛,不忍心讓孩子一直哭下去,走到唐紹義身邊輕聲說道:“軍爺,把孩子給我抱抱吧,總這麼哭下去,孩子會哭壞了的。”

    唐紹義正被這孩子哭得頭昏腦脹,聞言忙把孩子遞給了徐秀兒,說來也怪,那孩子被徐秀兒一抱果然不再哭了,只瞪著圓溜溜的一雙眼睛看著徐秀兒,徐秀兒又驚又喜,忍不住回頭沖著阿麥喊道:“你看這孩子多可愛!”

    阿麥也覺得奇怪,起身到徐秀兒身邊看那孩子,見那孩子不過八九個月大胖嘟嘟地甚是喜人,身上的小衣服做得也甚是精細,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阿麥回頭看了唐紹義一眼,見他正若有所思地看向這邊,心裡一動,借著伸手逗孩子,湊在徐秀兒身邊低聲說道:“把孩子還給他,咱們得趕緊離開這裡。”

    徐秀兒一愣,迷惑地看向阿麥,雖不知阿麥為什麼要自己這麼做,可自從經歷多半夜的相處,心裡早已經對阿麥信任致極,現在聽到阿麥這樣說,只是稍稍愣了愣,便也不多問就把孩子送回到唐紹義身邊,“軍爺,孩子還給您吧。”

    沒想到唐紹義卻不肯接孩子,劍眉皺了皺,冷聲說道:“北漠人很快就會找了來,此地不可久留。”說著又去剝北漠兵屍體上的軍服,扔了一件在徐秀兒身上,命令道:“趕緊穿上,快點!”

    阿麥一看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這人看到孩子在徐秀兒懷裡不哭,便想著讓徐秀兒替他抱著孩子,剛才有那麼多的北漠兵追殺他,恐怕徐秀兒跟著他出去十有八九是要倒楣,要在平時阿麥自然不會管這閒事,可今天徐秀兒曾經救過自己一命,她實在無法眼睜睜看著她跟著這男人出去送死,只得強鼓起勇氣乾笑道:“這位將軍,我妹子不會功夫,跟著將軍出去恐怕只會拖累將軍,我看您還是趁著北漠兵還沒有追到這裡,自己趕緊抱著孩子走吧,我們自然不會說出您的去向。”

    徐秀兒也忙說道:“是的,將軍,我不能走,我還得在這裡等我爹爹回來呢,我爹爹也是軍人呢,他去守城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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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雲起野麥乍飄香 畏死

    畏死唐紹義也已經認出了阿麥,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你根本就不是本地人氏,哪裡來的本地的妹子?”轉頭又沖著徐秀兒說道:“北漠韃子攻城時,我南夏將士死傷無數,破城後韃子又對我將士大肆屠殺,連降兵都殺了個乾淨,你爹爹恐怕早已經不在世上,你等在這裡也等不到他了!”

    唐紹義話音剛落,徐秀兒悲號一聲,身體一軟便昏了過去,阿麥忙扶住了她,一手拖住她懷裡的孩子,心中驚歎這丫頭感情怎跳躍得恁快呢?人卻回頭又沖著唐紹義怒道:“她只是一個弱女子,和你無冤無仇,你何必要說得這麼殘忍?非要斷了她一個念想!”

    唐紹義從阿麥手中接過孩子,孩子剛一入他懷裡便又放聲大哭起來,唐紹義臉上閃過一絲悲痛,隨即又堅毅起來,冷聲說道:“我也不瞞你們,這孩子是城守劉大人的獨子,劉大人一家都已殉國,我說什麼也得替他保住最後這一點血脈,今天她必須幫我把這孩子帶出城去,否則——”唐紹義停了停,又威脅道:“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阿麥見他如此說,知道今天和徐秀兒不可能輕鬆逃脫了,也不在多說廢話,低頭用手指去掐徐秀兒的人中,好半天徐秀兒才悠悠出了口氣緩了過來,睜開眼睛看了阿麥一眼便開始哭起起來。

    阿麥被她哭得心煩意亂,立刻開始懷念剛才她在自己懷裡的安靜模樣,不過阿麥心口不一的事情做得太多,心中雖這樣想著,嘴上卻自動地柔聲勸道:“別哭了,哭也沒用,你好好活下去才能告慰爹爹,再說你爹爹也不見得出事,我也曾經上了城牆守城,不也活著下來了麼,我們先離開這裡,等以後戰亂停息了再回來尋訪你的父親。”

    徐秀兒也算是個堅強的女子,只哭了片刻便慢慢停了下來,只低低地啜泣。那邊唐紹義已經是換上了一身北漠兵的軍服,又扔了兩身過來,說道:“快點穿上。”

    阿麥胡亂地套上了北漠兵的衣甲,扭頭見徐秀兒也在努力地往自己身上套著,想了想還是出聲制止她道:“你不要穿了,你把頭髮盤上去就好,就像出嫁了的婦人一樣。”見徐秀兒和唐紹義兩人都疑惑地看自己,阿麥又解釋道:“秀兒身材瘦小,穿上了軍服也不像北漠兵,反而會引人懷疑,還不如扮成一個抱了孩子的小婦人,咱們兩個就裝成燒殺淫掠的北漠兵,遇到大隊的北漠兵自然不會管咱們,遇見少了的也好掩飾過去。”

    唐紹義眼中明顯閃過一絲不情願,顯然是對阿麥安排給他的這個角色不甚滿意。那徐秀兒聽阿麥如此說卻是羞紅了臉,眼波一轉就不知道又聯想到哪裡去了。不過形勢兇險也顧不得許多,徐秀兒依阿麥所言把穿了一半的軍衣脫了下來,又頭髮盤成了已婚婦人樣式的髮髻。三人打理利索不敢再在此地久留,忙由徐秀兒抱了孩子,阿麥和唐紹義一左一右地扶持著出了院門。

    那孩子哭了半日也早已累透,沒走多遠就在徐秀兒懷裡熟熟睡了過去,趁著夜色,一行人只揀幽暗偏僻的小巷走,路上幾次遇見北漠兵的聚集地,也幸虧徐秀兒是在此處住熟了的,聽見動靜遠遠地就繞了過去,次次有驚無險。

    天色漸亮,三人終鑽出了小巷來到通向城門的那條寬闊街道上,這曾是漢堡城最為繁華的街道,街道兩邊原本有不少店鋪,現在只剩下些殘垣斷壁,街道上更是隨處可見戰死的南夏士兵的屍體,腳下的石板路早就被鮮血浸透了,阿麥一路行來,只覺得踩到哪裡都是滑膩膩的。

    徐秀兒的腿早就軟了,全靠阿麥和唐紹義在兩邊架著才能行走。眼看著離城門越來越近,阿麥心裡也漸漸緊張了起來,只道出了那城門便逃離了這人間地獄了。三人正走著,唐紹義突然停下了腳步,低聲說道:“城外有人來了!”

    阿麥心裡一驚,緊接著也聽到一陣雜亂的馬蹄聲奔城門而來,她心中一直壓抑的恐懼終於到了臨界點再也承受不住,下意識地就想轉身逃跑,卻被唐紹義一把抓住,“他們騎馬,跑不過的!先藏一藏再說!”說著扯著徐秀兒和阿麥躲入一堵斷牆之後。

    他們剛蹲下身子,那群騎兵已經進了城門,聽著馬蹄聲,人數竟似不下四五十人,那群人進城後就慢了下來,雖聽著人數不少,卻沒有發出一點雜亂的人聲。阿麥只覺得喉嚨發幹,心臟也砰砰地狂跳起來,旁邊的徐秀兒身體早已經抖做了一團,閉著眼睛死死地咬著自己的下唇,生怕自己哭出聲來。阿麥轉頭看向唐紹義,見他微眯著眼睛,手已經扶上了劍柄,看樣子是時刻準備著殺出去了。

    三人正苦捱著,突聽見耳邊傳來一聲嬰兒響亮的哭聲,阿麥低頭一看,那孩子竟不知什麼時候醒了,許是餓了太久,竟然放聲大哭起來。阿麥心裡哀嚎一聲,這小祖宗啊,這不是想要大家的命嗎!街道上的馬蹄聲果然頓了頓,然後就聽見向這邊來了。阿麥心中一急智上心頭,一把扯住正欲起身殺出去的唐紹義,又把徐秀兒懷裡的孩子抱過來丟在一邊,低聲喝道:“快點哭喊!”

    徐秀兒早已經嚇傻了,幸虧她早已經對阿麥的指令形成了條件反射,聽阿麥如此吩咐,情緒都不用醞釀,張嘴“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阿麥顧不得唐紹義的驚訝,猛得把徐秀兒撲倒在地,一邊故意撕扯著她的衣服一邊啞著嗓子邪笑道:“小美人別哭,大爺我好好疼你!”

    徐秀兒一下子就被阿麥反常的舉止嚇傻了,瞪大了含淚的眼睛愣愣地看著阿麥,連哭都忘了。阿麥臉上雖邪笑著,心裡卻暗暗叫苦,心道這丫頭怎麼如此遲鈍,一點都不知道配合一下呢,怎麼也得又哭又叫又掙扎才像樣子啊,她這樣都不掙扎,自己還怎麼往下演?總不能真的把她的衣服給扯下來吧!再說就算這丫頭反應不過來,唐紹義好歹也應該知道她是在做戲啊,怎麼也沒反應呢?阿麥回頭,沖著傻在那裡的唐紹義笑駡道:“媽的,你小子也不知道過來幫忙,一會別人聞著惺味都過來了,哪還有我們的份——”

    阿麥的話音還沒落,只覺得腰間一緊,緊接著就天旋地轉起來,身體竟然騰空飛了起來,撞到半截斷牆上又滾落到地上,頓時疼得差點暈了過去。

    馬上的那名北漠將軍緩緩收回鞭子,臉色寒的嚇人,正是被常鈺青留在這裡的北漠軍副將姜成翼。破城後不論軍紀的命令是常鈺青下的,作為副將姜成翼沒有權利去更改主將的命令,可他實在無法眼睜睜看著這幫士兵在城裡燒殺淫掠,無奈之下只得宿在城外來個眼不見為淨,本想早上進城後直接收攏各部就可以了,誰想到就這個時候進城還讓他遇到如此不堪入目的情景。

    阿麥手扶著腰慢慢抬頭,正好對上姜成翼那鐵青的臉,被姜成翼充滿殺意的眼神嚇了一跳,按她原來的設想,這群人應該會無視于他們的行為而直接縱馬過去的,畢竟這種事情在整個漢堡城隨處可見,如果不是上面有意的放縱,這些正規的軍隊怎麼會墮落到如此地步。可是今天怎麼了?怎麼還有北漠將領路見不平要拔刀了呢?這不論軍紀的命令難道不是你們下的麼?有見過賊頭喊捉賊麼?

    姜成翼看清阿麥的面容後也是微微驚訝了一下,沒想到這個小兵的相貌竟然如此俊秀,雖然南夏靖國公那句“看內在不要看外在”的口號都被全天下喊了二十多年,可大多數人還是會不自覺的以貌取人,如果今天趴在地上的是一個面容猥瑣之徒,估計姜成翼的第二鞭子會毫不猶豫的甩下來,可是現在,姜成翼竟然覺得自己下不去手了。

    阿麥仰著頭怔怔地和馬上的姜成翼對視了片刻,隨即反應過來現在不是和這位白衣銀甲帥哥練對眼的時候,慌忙滾爬幾步拽著唐紹義跪倒在地上,顫著聲喊道:“將軍饒命!將軍饒命!”

    姜成翼回過神來,心頭竟有些莫名的惱怒,冷冷掃了阿麥一眼,提韁欲行間看到仍有些呆滯的徐秀兒,不由得頓了頓,放柔了聲音說道:“這位娘子,你快些出城吧,不要在這裡停留了。”

    徐秀兒倒也聽話,哆嗦著從地上爬起來,抱了孩子就踉蹌著往城門方向走。阿麥見她嚇成這樣竟然都沒有忘了那孩子,不由得暗松了口氣,只要這丫頭抱著孩子出了城,剩下她和唐紹義就好說多了。

    姜成翼把視線從徐秀兒瘦弱的背影上收回來,不禁搖了搖頭,兵荒馬亂之中,這樣一個懷抱嬰兒的弱女子如何能生存的下去?就算自己這次救了她,可下次呢?姜成翼又冷冷掃了一眼跪趴在地上的阿麥和唐紹義,寒聲說道:“這次暫且放過你們,歸隊後各領二十軍棍。”說完冷哼一聲,領了身後的幾十騎奔城裡而去。

    阿麥大喊了聲“是!”直到那群騎兵走遠了才急忙忙從地上爬起來,對著唐紹義說道:“趁著這會沒人,我們趕緊出城!”

    唐紹義沉著臉不說話,猛地揮臂向阿麥打來,一拳正中臉頰,把阿麥的身體一下子打飛了出去。阿麥一下子被他打蒙了,顧不上擦拭嘴角流出的鮮血,只抬頭怔怔地看唐紹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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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雲起野麥乍飄香 同行

    同行“堂堂的七尺男兒,怎麼能畏死到如此地步!”唐紹義痛駡道,“在韃子面前辱我南夏婦人,在敵人馬前做如此醜態,你還是個男人麼?”

    阿麥靜靜地看著唐紹義,等他罵完了這才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漬,連看也不看唐紹義一眼就往城門走,走過唐紹義身邊時被他一把抓住胳膊。

    “放手!”阿麥淡淡說道。

    唐紹義濃眉豎起,滿臉怒色,怒道:“你?”

    阿麥臉上露出嘲弄的笑,說道:“你罵的沒錯,我還真不是個男人,我只想活著。你是男人,頂天立地的男人,可是,你為什麼現在還活著呢?”

    唐紹義臉一下子憋的通紅,瞪著阿麥說不出話來,阿麥嗤笑一聲,甩開唐紹義的手僵直著脊背朝著城外大步走去。不錯,她畏死,她要活著,為了活著,比這更難堪的醜態她都曾做過,給北漠人下跪,又算得了什麼呢?

    那天,母親說:阿麥,快跑,往後山跑,你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從那天起她就不在是父親手中的明珠,母親懷裡的嬌女,從那天起,她就只是一個胸口裹著護胸扮男人的傢伙,一個沒有任何原則和羞恥心的傢伙,一個為了活著什麼都可以做的傢伙!

    不能哭,父親說過,哭是弱者的表演,所以,她不能哭。

    唐紹義也是惱怒自己無用才把火氣撒到了阿麥身上,後來被阿麥嗆了幾句,一肚子的火反而熄了。現在看到阿麥如此模樣,心裡更加懊悔剛才太過於衝動了,幾次想上前說句軟話,可又拉不下這個臉來,只低著頭默默地跟在阿麥後面。

    幸虧北漠人攻入城內之後只想著洗劫一番,也沒打算長期占住此城,所以城門處並無士兵守衛,徐秀兒抱著哭鬧不止的孩子強撐著走出城門,剛想鬆口氣,可只一抬頭間就覺得心都涼了,城門外不到三四裡遠處竟然就是一眼看不到頭的北漠軍營,跑?還能往哪裡跑?

    阿麥和唐紹義一前一後地出了城門,阿麥見到癱坐在路邊的徐秀兒猶豫了一下,還是硬下心來從她身邊走過,剛走了沒兩步就被唐紹義從後面扯住了胳膊,他大力地把阿麥身體拉轉回來,氣道:“你小子心量怎麼如此狹小?就算是我打錯了你,你也不該如此——哎?你怎麼還哭了?”唐紹義沒想到阿麥眼圈竟然是紅的,覺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說你不是男人你還發火,有大男人哭鼻子的嗎?我打錯了你,大不了讓你打回來,怎麼還跟個女人似的哭起來了?”

    阿麥緊抿著烏青的嘴角惡狠狠地看著唐紹義並不說話,徐秀兒在旁邊也漸漸緩過勁來,看到他們兩個拉扯到一起也是一陣糊塗,忙過來問道:“麥大哥,你們怎麼了?啊?你的嘴角怎麼都流血了?”

    阿麥偏頭避過徐秀兒伸過來的手,冷冷地瞥了唐紹義一眼,唐紹義臉上有些掛不住,訕訕地說道:“你要惱我就打回去就好了,別跟個女人似的哭哭啼啼。”

    阿麥盯了唐紹義片刻,忽地在唇邊綻開一個淺淺的微笑,唐紹義見她眼裡猶帶著隱隱的淚意,臉上的笑容卻純真燦爛,竟如雨後帶水的白蓮一般明媚動人,一時間看的竟有些呆了。阿麥臉上淡淡笑著,抬手輕輕摘去唐紹義頭上的頭盔抱在胸前,右手暗暗緊握成拳狠狠地向唐紹義的臉上招呼了過去……

    這一拳打傻了徐秀兒,卻打醒了唐紹義,他剛才不過是說說大量話,真沒想到阿麥竟然好意思再打回去,惱怒之下提起拳頭就想還給阿麥一拳,可一看到阿麥微揚著下巴向他示威的小樣,還有他那微微上挑著的嘴角,唐紹義突然覺得臉熱心燥起來,臉刷一下子就紅透了,,瞪了半天眼睛也揮不下去那只拳頭,只得冷哼一聲,彆扭地轉過頭去低聲嘀咕道:“真跟個女人一樣,還真好意思打回去!”

    看兩人如此模樣,徐秀兒在那裡又氣又急,帶著哭音說道:“你們到底想幹什麼?一會再遇見北漠韃子怎麼辦?前面都是韃子軍營,我們要往哪裡走啊?”

    她這麼一說,阿麥和唐紹義兩人也回過神來看向遠處的北漠軍營,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頭。

    唐紹義說道:“成建制的北漠軍隊還倒好說,咱們避著點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現在最怕的就是北漠小股的散兵,城東有片密林一直綿延到宿州境內,我們得想法先進入那片林地,然後趕在北漠韃子之前趕到泰興!”

    阿麥冷哼一聲,心道這人倒還真是不拿自己當外人,三人搭夥逃出漢堡城那是沒法,誰又答應和他一起去泰興了啊!再說了,跟著這麼個喜怒無常的人上路,身邊又帶著那麼一個隨時哭鬧的小麻煩包,她活膩歪了麼?當下阿麥也不搭唐紹義的話茬,自顧脫著自己身上的軍服。

    唐紹義看阿麥這副模樣也是不爽,耐著性子問道:“你什麼打算?”

    “打算?”阿麥斜他一眼,淡淡說道:“沒什麼打算,只知道咱們要是再穿著這身衣服站在城門邊上討論什麼打算的問題,再被某個將軍看到的話,就算我抱著人家的馬腿去哭,也不是二十軍棍的問題了。”

    唐紹義氣結,可也不得不承認阿麥說的有道理,忙也脫下了套在外面的北漠軍服,露出裡面滿是血污的青色戰袍。阿麥冷笑道:“不知道北漠人是對自己的逃兵好一點,還是對敵兵好一點。”

    “都好不了,”唐紹義也火了,怒道:“你心量怎麼如此狹窄?你已經是打回去了,還想怎樣?徐姑娘走不快,我背著她,你抱著孩子,咱們快點走,省得一會遇見北漠韃子再起禍端!”

    阿麥冷笑:“您是頂天立地的男兒漢,怎好讓我這麼一個無恥之人替您抱孩子?還是您自己抱的好!”說完轉身走下大路往東而去。

    唐紹義怒道:“那徐姑娘怎麼辦?”

    阿麥停下,轉回身看著唐紹義笑道:“那也好辦啊,您抱著徐姑娘,徐姑娘抱著孩子不就得了?您是大丈夫,還擔不起這點分量?”阿麥只覺得心裡一陣暢快,大笑兩聲轉身而去,剛走了沒兩步就感到一陣寒風緊貼著耳邊擦過,她身體立時就僵在了那裡,面色刷的一下子就白了――面前不及五尺的地面上插了把劍,劍柄在空中還猶自巍巍顫著。

    唐紹義把孩子塞入阿麥手裡,“抱好了!”說完又往前兩步把地上的劍拔起來插入劍鞘,回身把嚇傻了的徐秀兒負到背上走回到阿麥身邊,冷冷說道:“快些走!”

    “哦,”阿麥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在後面跟了上去。

    -------------------------------------

    麥帥妻徐氏,漢堡人也,出微矣。丁午秋,北漠攻漢堡,麥帥執木杆而登牆,殺者甚眾,勇冠全軍,敵帥常鈺青畏而射之,箭斷盔纓。及城破,麥帥身中一十七創,力竭,隱於宅,幸遇徐氏,救麥帥於亂軍之中。麥帥感其恩義,約以婚姻……

    -----------《夏史--麥帥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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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雲起野麥乍飄香 托孤

    托孤漢堡城東的那片山地屬南夏北部的烏蘭山系的末支,位於雲胡高原和江中平原之間,大致呈西北-東南走向,北起漢嶺南接宛江,綿延七百餘裡,山勢從北向南逐漸趨於緩和,到了漢堡城外已經成為平緩的山林地勢。

    阿麥等人鑽入這片廣闊的山林後均是松了口氣,都有種死裡逃生的感覺,短時間上看,只要是北漠人不興起打獵找消遣的心,幾個人的性命暫時是保住了。也幸好現在是初秋時節,林中已有不少野果均已成熟,三人胡亂擇了些果腹,徐秀兒更是心細,挑了些甜美多汁的野果細細嚼碎了一點點喂入那嬰兒口中。

    “韃子的大隊人馬裝備無法從密林中穿過,所以他們只得沿官道向南繞過山林後再折向泰興,這樣一來韃子至少要三天多的時間才能到達泰興城,我們只要斜穿過這片山林便可於韃子之前趕到泰興城。”唐紹義一邊說著,一邊用樹枝在地上簡單地比劃著。受限於這個時代的通訊條件,作為一個小城駐軍校尉的唐紹義根本無法對北漠和南夏之間的戰局有一個完整的認識,他只是從北漠常鈺青大軍的進攻路線上來推斷北漠人的下一個目標應該是泰興城,而對於北漠的另外一路大軍,唐紹義並不知情,也無從知道泰興城早在漢堡城前就已經被北漠人圍困了起來。

    阿麥坐在一旁默默地聽著,偶爾抬起頭瞥唐紹義一眼,然後再低下頭去繼續啃手中的那個青色的野蘋果,對於饑餓,她有過太深刻的印象,所以一旦有可以下腹的東西的時候,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吃的更飽一些。

    阿麥的這個態度顯然激怒了急待得到回應的唐紹義,他把手中的樹枝狠狠丟在地上,問道:“阿麥,你想如何?”

    “啊?”阿麥抬頭,臉上立刻堆上了討好的笑容,“唐大爺,您在問小的話?”

    唐紹義鐵青著臉點頭,阿麥嘴角上的笑意多了絲譏誚,可口氣上卻一如既往地恭敬:“可是唐大爺,小的說話有用麼?”

    按照阿麥的意思,自然是離戰場越遠越好,沒想到唐紹義卻來和她商量怎麼往戰場上湊的問題,阿麥心裡真想罵娘,可迫于唐紹義的武力,卻也不敢表現出來,只在心裡思量著偷個機會逃走的打算。

    唐紹義被阿麥不陰不陽的話噎得有點惱羞,其實關於去哪裡的問題他大可不必徵求阿麥的意見,不知是否因為這一日夜的廝殺耗費了他太多的精力,在這一刻,他原本強硬的心神都有些疲憊,不自覺地想從身邊的人身上得到一些支持,他注視阿麥良久,滿臉的怒氣終於化作了失望之情,他低歎一聲,說道:“人各有志,你若想逃便逃吧,徐姑娘若是也想跟你一起走的話,請多照顧她一些。”

    唐紹義說完走到徐秀兒身邊把孩子抱回,見阿麥仍是一臉吃驚地看著自己,不禁苦笑道:“你原本便不是軍人,我怎麼能強迫你同我一起上陣廝殺,是我想錯了,你們趕緊逃吧,從此地向東北穿過這片山區便到了豫州地界,你們——”

    話未說完,林子邊緣突傳來雜亂的人聲,三人心中均是一驚,只道是北漠追兵到了。唐紹義看一眼遠處隱約的人影,把孩子又塞到阿麥手中,低聲說道:“你帶著孩子還有徐姑娘先走,我去引開追兵。”

    惶急之中阿麥來不及說話,忙把孩子縛在背上,拉了徐秀兒便走,剛走沒幾步又聽到唐紹義在身後低聲喚她,阿麥停住,見唐紹義追了上來把佩劍塞到阿麥手中,“林中恐有野獸,此劍給你防身,”唐紹義說道,又深深看了一眼阿麥背上的嬰兒,啞聲說道:“此子劉銘,是城守劉競大人的遺孤,劉大人一門忠烈,如有可能還望麥兄能保全此子性命,紹義在此替劉大人先謝過麥兄了!”說完唐紹義竟然雙膝一曲跪了下去,在地上給阿麥深深地磕了個頭。

    阿麥一時驚呆,連忙去扶唐紹義,“唐將軍快起來,你放心,阿麥發誓只要活著,自然不會拋棄這孩子。”

    唐紹義欣慰一笑,他怕的就是到了危難關頭阿麥會嫌這孩子拖累而丟了他,如今得到了阿麥的誓言,心中總算略覺安心,他推了阿麥一把,說道:“快走!”

    阿麥見唐紹義把佩劍都給了自己,知道他已是抱了必死的決心去引開追兵了,也被唐紹義的悲壯所感染,眼見林外的人聲越來越近,阿麥也不在囉嗦,沖著唐紹義用力點了點頭,一咬牙拉了徐秀兒便向密林深處鑽去。

    阿麥和徐秀兒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之中後不久,大群的北漠兵便從林地邊緣往內走了進來,看樣子像是並沒有發現阿麥等人,只是在林地邊緣散開了,一邊砍著礙事的雜木一邊往林內分散開來,唐紹義略一思量就爬上了一棵大樹,只等北漠追兵近了殺死幾個北漠兵之後再引他們向與阿麥他們相反的方向而去。

    不斷地有北漠兵湧入林內,唐紹義粗略算了算,至少有幾百名北漠兵進入林內,他雖剛經歷過戰場上的廝殺,此刻又抱了必死的決心,可看到這麼多北漠兵來追殺自己,也不禁有些心驚,又想到自己一個小小的校尉竟然引來這麼多的北漠兵圍追自己,也算是風光了,心裡剛升起的那點怯意立刻便被無限的豪情壓了下去,唐紹義用力握了握有些汗濕的手掌,只等北漠兵近了便跳下去廝殺一番。

    誰曾想那些北漠兵在距離唐紹義幾十丈遠處便不動了,唐紹義有些納悶,從樹木的枝葉見望過去,只見那些北漠兵竟然開始動手砍起樹木來,砍得均是不粗的小樹,帶了枝葉地往林外拖去,唐紹義一時也有些糊塗了……

    再說阿麥拖了徐秀兒只顧著往密林裡面鑽,也算是那個小劉銘給面子,一路上愣是沒哭,也幸徐秀兒是窮苦人家的孩子,雖長的柔弱,可腳下的功夫卻也不容小窺,被阿麥連拉代拽地愣是沒有被落下。兩人狠跑了小半個時辰,再也沒有力氣往前跑了,徐秀兒一下子癱坐在地上,阿麥也彎著腰扶了棵樹只顧張大了嘴貪婪地大口喘氣,唯獨阿麥背上的小劉銘似乎被阿麥顛得很有樂趣,竟咿咿呀呀地發出聲來。

    阿麥回頭看小劉銘一眼,見他竟咧著嘴笑得開心,無奈地搖了搖頭,回過頭接著扶著樹身搗氣。阿麥和徐秀兒的氣還沒有喘勻,就聽見身後的樹林中竟然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阿麥心中駭然,不知是有野獸出沒還是北漠兵又追了上來,她無聲地看向徐秀兒,徐秀兒慘白著臉輕輕搖了搖頭,她實在是跑不動了。阿麥緊緊地抿了抿唇,雙手用力握緊唐紹義給的那把劍,緩緩地站到了徐秀兒身前。

    細密的樹枝猛地被撥開,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從樹叢中鑽了出來,阿麥腦中有一刹那的空白,手中的劍一下子落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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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到後面追上來的竟然是阿麥和徐秀兒都認為必死無疑的唐紹義。

    阿麥緊繃到極點的神經一下子鬆懈下來,過度緊張過後腿有些發軟,身體微微晃動了一下就跪倒了在地上。徐秀兒見到唐紹義竟然活著追了上來也是又驚又喜,竟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阿麥的眼眶也有些發熱,沖著唐紹義他咧了咧嘴,第一次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

    唐紹義上前扶起阿麥,一時間兩人均是沉默,只有雙手仍緊緊相握,勝過了千言萬語。片刻後,唐紹義才鬆開了手,再看阿麥和徐秀兒均是灰頭土臉地一身狼狽,臉上忍不住也帶了些笑意。

    沒等阿麥張口問,唐紹義便把北漠兵奇怪的舉動說了出來,阿麥心中也是奇怪,如果北漠兵是造攻城器械,那為什麼不砍些粗壯的樹木反而砍這些雜枝小樹呢?再說了,泰興城外也有大片的林木,何不等到泰興城外再造攻城器械呢?在這裡造進攻泰興城的器械是否早了點呢?

    “這裡離林地邊緣太近,我們還得往上走,等到了山頂再觀察北漠韃子的舉動吧。”阿麥說道,唐紹義點了點頭,走到仍坐在地上的徐秀兒面前蹲了下來,說道:“徐姑娘,我背你上去。”

    徐秀兒臉色有些羞紅,偷偷地瞥了阿麥一眼,小姑娘在剛才阿麥執劍擋在自己身前的時候心思就微微有了變化,她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說道:“不用勞累唐將軍,我自己走就行了。”說著強撐著往前走去,可剛走了沒兩步腳下一軟就又坐到了地上。

    徐秀兒淚盈盈地看向阿麥,阿麥哪裡懂得小姑娘的心思,只道徐秀兒是礙于禮法才不肯讓唐紹義背她,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頭,說道:“現在是逃命的時候,哪裡還有那麼多講究,我倒巴不得有人來背我呢!”

    唐紹義上前在徐秀兒身前複又蹲下,“趕緊上來。”他說道。

    徐秀兒這次聽話地趴在唐紹義的背上,阿麥又把小劉銘在背後縛緊,揮著劍在前面砍著擋人的雜枝,大小四人又往山頂爬去。山雖不高,可由於林密難行,一行人到了山頂是也已是一個多時辰之後,山腳下林地邊緣的北漠士兵似已砍伐完畢退出了山林。再往遠處看,北漠的軍營也似已經拔營,大隊的人馬浩浩蕩蕩地經漢堡城往南而去,地上的灰塵被騎兵的馬蹄帶起,在空中騰起大團的煙霧,使得北漠軍隊竟像一條巨大的黃龍,蜿蜒了不知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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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雲起 野麥乍飄香   歧路


   阿麥和唐紹義兩人互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駭然。徐秀兒更是驚地張大了嘴,好半天才喃喃說道:「天啊,北漠韃子是來了多少人啊!」

    這句話讓唐紹義從最初的驚駭之中緩過神來,他立刻開始為自己不經意間表露出來的膽怯感到羞愧,看了阿麥一眼,冷哼一聲說道:「就算韃子有十萬大軍,想要攻下泰興城也是癡心妄想,我泰興城城高池深,遠非漢堡小城可比!區區十萬人就想圍困我泰興城,哼!簡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嗯,底氣十足,語氣也足夠激昂,唯有最後緊緊抿起的嘴角不小心洩漏了他內心的一絲緊張。阿麥掃了他一眼,面上雖沒有什麼表示,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心道既然泰興城那麼牢不可破,有沒有你報信都沒關係嘛!你還著哪門子急呢?剛想到這裡,阿麥腦中秘閃過一絲亮光,趕緊轉回身再細看山下那條蜿蜒的黃龍,看著看著,眉頭就緊緊地皺了起來。

    南夏不產戰馬,軍馬大多都是從西胡草原購入,組建的有數的幾個騎兵營幾乎都被部署在了和北漠對峙的北線一帶,國內城鎮配置的一些騎兵大多是做偵察之用,也就是軍中所說的斥候,很少有大規模的騎兵陣對沖。阿麥曾等上過漢堡城牆,見識過北漠騎兵陣帶給人的震撼,當時只顧著害怕了,卻從沒仔細想過北漠此次南侵為何派了這些多的騎兵,要知道騎兵勝在機動,野戰中才能更好地發揮它的威力,還沒見過用騎兵來攻城的呢,畢竟馬蹄子上面不帶吸盤,爬不得城牆啊!如今看到黃土飛揚中北漠大軍隱約的騎兵長隊,又想到早上北漠人在樹林中的那一番動作,一個大膽的猜測漸漸在阿麥腦中成型了:北漠人在使詐!此行的目標絕對不會是城高池深的泰興城,這攻向泰興城的「十萬大軍」不過是在掩人耳目,真正的騎兵大隊早已經不知去向!

    唐紹義見阿麥剛才只是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竟然都沒附和一下,心裡隱約有些不滿,這會看到阿麥眉頭緊鎖,壓不住心頭的好奇,只得忍了脾氣問道:「怎麼了?」

    阿麥鬆了眉頭,轉頭看向唐紹義,腦中飛速地轉著各種念頭,一時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告訴他自己的猜測。唐紹義久在軍中,早已經養成了直來直去的性格,平日裡最見不慣地就是這種言又止的模樣,現如今見阿麥也是這幅表情,心中不有些厭惡,更沒好氣地問道:「有話就說,好好的一個爺們兒怎麼也學人那套!」

    阿麥本來還有些矛盾,聽唐紹義這麼一說,立刻便壓下了心頭那點熱血,面上露出十分的誠懇的表情,故作擔憂地問道:「唐將軍,韃子行進的這樣快,我們真的能趕在他們之前到達泰興麼?」

    唐紹義見阿麥憂慮的竟是這些,不覺得有些好笑,心中的不滿隨即散去,伸手拍了拍阿麥的肩膀,笑道:「自然沒有問題。」頓了頓又想到阿麥原本是不願意隨他趕去泰興的,有些詫異地問道:「阿麥,你要隨我去泰興?」

    阿麥一臉的忠義,睜大了眼睛正道:「這個自然,我阿麥雖為鄉野粗人,不懂得什麼大道理,可對唐將軍的這身膽量卻佩服得很,唐將軍懷抱劉大人遺孤殺出敵圍,亂軍之中仗劍而行,一身膽實在讓阿麥汗顏。如今國家有難,我身為南夏男兒,怎可只顧自己安危而置國家大義於不顧?此去泰興城,阿麥就算不能上陣殺敵,可至少也有一身蠻力,為守泰興城出一份力!」

    阿麥這一番壯語說完,且不說徐秀兒已是感動地滿眼含淚,開始提前用看英雄的眼神來看阿麥,就連唐紹義都使勁拍了下阿麥的肩膀,用力抿了抿唇,點了點頭。

    阿麥把背後的小劉銘又往上托了托,說道:「唐將軍,我們走吧,一定要趕在韃子之前到達泰興城,好讓泰興城有所防範!我們就站在城牆上等著韃子,看看他們這十萬大軍能把我們怎麼樣!」

    話說完,阿麥都覺得自己無恥,尤其是看到徐秀兒那隱含著羞澀的崇拜眼神,更是隱覺慚愧。她推斷北漠人攻打泰興是虛,那麼趕在北漠人之前到達泰興城反而是最為安全的選擇。漢堡城是不能回了,且不說那一城的死人,光是兵災之後的土匪都是個很大問題。現在看來盡早地趕到泰興,然後在戰亂之前渡過宛江逃往南方才是正道,宛江天險,就算北漠人把整個江北都打了下來,一時半會也不會攻過宛江的,江南必是躲避戰亂的不錯選擇。

    唐紹義和徐秀兒哪裡算得阿麥的這許多打算,徐秀兒只當阿麥是頂天立地的熱血男兒,唐紹義對阿麥的看法也大為改觀,把她之前的那些畏死行徑只看作是一時的膽怯,現在想明白了,熱血上來了,自然是南夏的好兒郎了!

    三人不再多想,沿著崎嶇的山路向東南而下,只想著盡快地趕到泰興城。徐秀兒不肯再讓唐紹義背負,倔強地要自己行走山路,唐紹義見她從驚嚇中恢復過來之後體力也算不錯,便也不再堅持背她趕路。阿麥一路上背著小劉銘,雖說那還是個嬰兒不算沉重,可遠路無輕重,阿麥背後的衣服早已經被汗濕了,於是唐紹義便接了阿麥背上的孩子,自己背了起來,這樣一來,三人的行進速度反而快了不少。

    走到中午時分,三人已是翻過了一個山頭,唐紹義見阿麥和徐秀兒兩人都顯疲憊,自己背上的劉銘也開始哭鬧,便揀了一個靠近溪水的地方歇腳。此時正是初秋時節,溪水更顯清澈,淙淙地從山上留下來,在山石上激起點點水汽,讓人看了便覺清爽。

    徐秀兒在水邊細細地洗了手臉,然後把唐紹義背上的孩子接了過來,細心的照料。唐紹義騰出手來,直接趴到溪水邊,一腦袋紮下去,洗臉喝水就全有了。阿麥在溪水中洗淨了手,本想再捧水洗臉,低頭時看到自己水中的倒影,想了想便又作罷,只是喝了幾口甘甜的溪水。阿麥懷裡還存著幾枚初進林時採摘的野果,此刻拿了出來與唐紹義和徐秀兒分食,徐秀兒自是先挑出好的餵了小劉銘,阿麥拿了自己的那份野果,獨自坐在水邊啃食,眼睛不時地追隨著溪水中輕快游過的小魚,直想怎麼能去抓兩條來解解饞,她已是多日不見葷腥,早已經饞得是眼冒綠光。

    唐紹義低頭看手中的兩個青果,腦子裡卻仍想著初進山林時北漠人的奇怪舉動,砍了那麼多的樹枝,也不知韃子是何用途,想著想著,唐紹義臉上突然變了顏色。

    阿麥那裡還對著溪魚意淫,忽聽到唐紹義的一聲「哎呀!」,也是嚇了一跳,忙向他那裡望去,見唐紹義緊握著拳頭站了起來,在原地轉了兩圈之後衝著阿麥恨恨說道:「中了韃子的奸計了!那些樹枝定是韃子拖在馬後掩人耳目用的,他們攻泰興是虛,恐怕別有用心!」

    唐紹義說完,阿麥也差點跟著「哎呀」一聲出來,不過她的哎呀卻是因為唐紹義怎麼這麼快就想透了呢?她該怎麼辦?剛才大話說的那麼圓滿,這回可怎麼收回來啊?心中又想姓唐的倒也不只是一個莽夫,對他評價稍微高了那麼一點點。

    阿麥見唐紹義模樣,也不說破,只想試探他到底想透了多少,於是便做出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樣,問道:「唐將軍,您說的是什麼意思?韃子有什麼奸計?」

    唐紹義不再言語,只是緊皺著眉頭在那裡踱步,腦子裡想著既然北漠人佯攻泰興,那麼他們到底想幹什麼呢?北漠人穿西胡東境而來,漢堡城往東就是他們現在正處的山林,大隊騎兵不可能翻山越嶺地在這邊通過,往南的路是通往泰興的,難道是又往北走了?可北面又是哪個城鎮呢?沒有什麼軍事重鎮啊?北漠人為何捨泰興而往北呢?不應該啊!

    「豫州!豫州!」唐紹義突然沉聲說道,「此去東北便是豫州,那裡是我江中平原的門戶,只要奪下豫州,韃子鐵騎便扼住了我南夏江北的咽喉之地,南下可攻泰興,北上又可以對我靖陽、粟水一帶的軍隊造成南北夾擊之勢,好一個北漠韃子!心思真個歹毒!」唐紹義抬眼看向阿麥,眼神精亮,有掩飾不住地興奮。他忽地看出北漠人的計謀,心中又是氣憤又是激動,氣憤地是北漠人如此狡詐,激動的卻是自己已經看破了他們的奸計。男子從軍,尤其是做到了他這樣不大不小的職,無不希望自己能一戰成名,步入名將之列,而現在,機會似乎就擺在了眼前,讓他怎麼能不覺激動!

    阿麥看著唐紹義不說話,她雖猜出了北漠人攻泰興是虛,可她由於對如今的戰事沒有什麼瞭解,所以並沒有深究過北漠人的目標到底是哪裡,現在唐紹義推斷北漠人要攻打的是豫州,那麼豫州就是死活也不能去的了,不然這不成了又往戰場上湊了麼!一個小小的漢堡城,攻防之戰便如此慘烈,而豫州遠比漢堡城大得多,這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所以,阿麥心裡下定了決心,豫州,那是死也不能去的地方,她能從漢堡城牆上活著下來已經是純屬天幸了,她可不認為自己會幸運到能在豫州城牆上活下來,母親說過,人是不能總去挑戰老天爺的底線的。

    不過聽到唐紹義把北漠人說得如此奸詐,阿麥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豫州,也不過是座城池而已,棄泰興而就豫州,她沒看出那麼大的好處來,如果是她,她反而會採取圍城打援的戰術,就像父親提過的那樣,只有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才是最最重要的,一城一池的得失,從長遠來看微不足道!

    「阿麥,我們這就趕往豫州!」唐紹義把孩子重新在背上縛好,說著就要動身。

    徐秀兒聽他們說得是稀里糊塗,一點主意都沒有,跟著站起來也要走,阿麥忙止住他們說道:「稍等一下,唐將軍,你說韃子要攻佔的是豫州城,可從漢堡城往豫州也得翻過這片山林啊,不是說韃子大隊騎兵無法通過這片山林麼?他們怎麼過去?」

    唐紹義早已想過了這個問題,聽阿麥問到這裡,解釋:「這片山林往北三百餘里,那邊有段地勢十分平緩,如果韃子要攻豫州,必然得經過那裡,雖然騎兵速度快,可畢竟要繞一段距離,我們趕得快的話,不但可以及時趕到豫州示警,還可以在山谷口布下伏兵,到時候殺韃子一個措手不及!」

    阿麥面上在聽唐紹義對戰局的判斷,可心裡卻在思量怎門能逃脫往戰場上湊的命運,唐紹義把戰爭說得如此簡單,可阿麥卻知道此去豫州必然是凶險異常,尤其是她這樣的,就算去了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小兵,上陣殺敵必然是被趕在前面的那種,真到了戰場上,你就算想裝死都不容易,北漠人又都是騎兵,一個不好就被馬蹄子踩成了肉餅。

    「唐將軍,阿麥有些想法不知道該不該講。」阿麥突然說道。

    唐紹義正著急往豫州那邊趕,因為他們已經往東南走了多半日,再折向豫州方向已是多走了不少冤枉路,時間本就緊急,沒想到阿麥的問題卻一個接一個的來了,唐紹義有些急躁,說道:「有話就快說!不要總是這沒痛快,軍人要得就是雷厲風行,那些虛禮是沒用的秀才才愛講究的東西!軍中男兒不論這個!」

    阿麥說道:「阿麥不懂軍事,唐將軍剛才說得雖都有道理,可阿麥覺得泰興城那邊也不能不去,雖說韃子有兵分去了豫州,可我們也看到韃子趕去泰興也不少,既然韃子向來狡詐,那麼泰興那邊也不能不妨。報信只需一人即可,唐將軍趕往豫州,而我則去泰興,這樣不論韃子有了什麼詭計,我們都可以有了準備,這樣豈不是更加穩妥?」

    唐紹義哪裡想得到阿麥心中的小算盤,聽阿麥說得的確有些道理,還以為她是全心為過,只略微思量了一下,便說道:「這樣也好,我們分別趕往豫州和泰興,務必要在韃子之前把消息傳達。」說著又從身上摘下標誌校尉身份的銅牌遞給阿麥,「你去泰興,拿此憑證去見城守萬良大人,如有可能讓萬大人出城攻擊北漠韃子,然後援救豫州!」唐紹義想了想又覺得自己級別和萬大人差得太多,這個口氣和長說話必然不妥,又改口道:「算了,你只需把情況向萬大人說明便可,大人自會有他的安排。」

    阿麥點頭,將銅牌鄭重地放入懷中。這時徐秀兒過來,見唐紹義和阿麥都沒有說到自己的去處,眼圈有些紅,遲疑著問:「那,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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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雲起野麥乍飄香 莫言


    阿麥和唐紹儀這才記起身邊還有一個小姑娘來,兩人轉頭看了看徐秀兒,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頭。

    這徐秀兒早在漢堡城時便對阿麥有了些異樣的情愫,心裡自然是願意和阿麥一路,剛才那話雖然是問向阿麥和唐紹儀兩個人,她卻一直在觀察著阿麥的反應,見阿麥皺眉,徐秀兒只覺得心中一沉,再騰起來便是酸涼了。

    阿麥的皺眉一下子激發了徐秀兒的倔強,她咬了咬牙,沒等阿麥和唐紹儀有所表示,便決然說道:「我和唐將軍去豫州!將軍放心,秀兒也是貧苦人家的女兒,走個山路也不算什麼,定不會拖累將軍,再說小公子也需要有人照顧,將軍是個大男人,恐怕也不會照看嬰兒,秀兒還是跟著將軍吧!」

    徐秀兒這話雖是對著唐紹儀說的,視線卻仍沒離開阿麥身上,所以也就沒看到唐紹儀的第二次皺眉。其實小姑娘說這話有點賭氣的成分,心底還是有些期盼的,希望阿麥能挽留她一下,可沒想到阿麥只是低著頭尋思了片刻,便抬起頭來說道:「那也好!你隨唐將軍去豫州吧!」她自保尚且費力,帶著徐秀兒確實不便,再加上她是獨自一人慣了的,俠義心腸什麼的更是和她掛不上勾,雖然小姑娘曾給過她幾個饅頭,可她也不想就此背上了這麼大一個包袱,乾脆還是推給唐紹儀吧,他不是很男人麼?那就多承擔點吧!阿麥心道。

    唐紹儀見狀也只好跟著點頭,他也知道帶著徐秀兒會有諸多不便,可他所接受的那些教育讓他無法對著一個弱女子說出「不」來,於是便說道:「那徐姑娘就跟著我吧!」

    徐秀兒又咬著唇瞥了阿麥一眼,見阿麥竟然還跟著點頭,那顆心是徹底涼透了,用三個字來形容——很受傷!

    三人簡單整理了一下便要分手,臨別時唐紹儀突然又叫住了阿麥,看了看阿麥單薄的身體,問道:「阿麥,你可懂武功?」

    阿麥搖了搖頭,功夫她沒有,力氣倒是還有一把,剩下的就是腿腳利索跑得快了,在這點上她對自己很有信心。

    唐紹儀抿了抿唇,把佩劍解了下來遞給阿麥,說道:「這劍給你拿著,林子怕有野獸,你帶著防身吧!」

    這下阿麥還真有些被感動了,看著唐紹儀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用,不用,唐將軍,你帶著秀兒和孩子,更需要這個防身呢。」

    「拿著!」唐紹儀不容分說便把佩劍替阿麥別在了腰間,完了用手扶住阿麥的雙肩,怔怔地看了她片刻,然後用力握了握阿麥的肩膀,沉聲說道:「阿麥,保重!」說完不等阿麥有所反應便鬆了手,轉身大步往西北而去。唐紹儀不敢回頭,他只覺得心中有些異樣的、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的,竟似有些捨不得那個有著白蓮般純潔笑容的少年。

    徐秀兒看了阿麥一眼,忙小跑著追唐紹儀而去。

    泰興城的地理位置十分優越,面朝江中平原背倚宛江,發達的水陸交通造就了這個城市的繁華,城中九區一十八市商賈聚集、店舖林立,不管哪天去看都是熱鬧的。可是,即便如此泰興城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熱鬧過,起碼城外二十里處的那片樹林子裡還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大片的樹木被士兵伐倒,然後變成了一輛輛的投石車被推了出來。

    北漠東路軍統帥周志忍沿著林地的外沿慢慢走著,臉有些不太好看。他是個五十來歲的粗壯漢子,個子雖不高大卻給人一種難言的壓力感,濃眉,算不上大眼,滿臉的絡腮鬍子,屬於人們常說的那種不怒自威的面相。

    「這就是你們趕出來的投石車?」周志忍問,音調不高,卻字字敲到了身旁人的心上。

    「啟稟將軍,泰興城周圍並無深山老林,這片林地的樹木已算是粗的了。」那那總管軍械的軍小心翼翼地答道,不時地打量周志忍的臉。

    周志忍顯然並不滿意他的回答,不過卻也沒再說什麼。沒想到他身後一個少年卻嚷嚷道:「要我說還造什麼投石車啊,反正也沒多大用處,白費這力氣呢,還不如讓將士——」

    「閉嘴!」周志忍出聲喝住那少年,轉頭看了一眼那少年,眼神凌厲無比,一下子就把少年的話堵在了嗓子裡。

    那少年面上露了些怯意,躲開周志忍如刀般的視線,微低了頭,小聲叫道:「舅舅——」

    周志忍冷哼一聲,說道:「這是軍中,我不是你舅舅!再有下次我軍法辦你!」其實他知道那少年說得沒錯,造這樣的投石車對於泰興城來說還真是沒有多大用處,砸牆嫌輕砸人欠準,可即便明知道毫無用處這車也得造,不然圍而不攻,他怎麼對人家南夏人交代?好歹也得做個攻城的樣子給人家看吧,這樣大家都忙活著,南夏人在城裡忙著放鴿子,他們忙著在城外伐林子,得,誰都心安!

    周志忍的視線投向了遙遙的北方,常鈺青這個時候應該到秦山了吧,他低歎息了一聲,年輕人啊,如今皇上正年輕,用的人也年輕,難道自己真的老了麼?自己不過五十出頭,還是正當壯年呢,怎麼就算老了呢?

    那少年聽到舅舅發出的歎息聲,不禁愣了愣,還以為舅舅是在為攻泰興城而煩惱,雖然剛挨了舅舅的訓斥,少年的心還是讓他忍不住請纓道:「舅舅,你給我兩萬精兵,我替你去把泰興城打下來,也不要這老什子投石車,給我幾輛撞車就行!」

    周志忍回頭瞪了瞪那少年,本想再訓斥他不知天高地厚,可看到外甥那張年輕稚氣的臉突然想到皇上用那些年輕將領不就是因為他們的不知天高地厚麼?不然怎麼會制定如此冒險的計劃?想到這,周志忍嚥下了嘴邊的呵斥,只是教導外甥道:「洵兒,一場戰鬥可以依靠『勇』取勝,可一場戰役不能只依靠『勇』字,一場戰爭更遠遠不只一個『勇』,明白麼?我們北漠不光我們東路軍,還有常將軍的西路軍,仗不是光指著我們來打的!凡事要多動動腦子,別光知道殺啊沖的,不然你再勇猛也只能做一員猛將,成不了一代名將!明白了麼?」

    那少年撓著後腦勺沖周志忍嘿嘿地笑,周志忍一看外甥這表情就知道自己白說了,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不再理會這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外甥,只轉過頭去繼續望著北方愣神。

    那少年見舅舅總是往北邊看,不也有些納悶,也順著舅舅的目光往北方望去,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有什麼值得看的地方。烏蘭山系強勁了八百餘里,到泰興城西北幾十里外時終於沒了勁頭,只延伸出幾個平緩起伏的土坡,連個明顯的山頭都沒有,這樣的山林恐怕連個凶猛野獸都存不住,少年心道。

    同一片雲彩下,就在那幾個土坡的東面,由南向北的驛道在這裡分出了一個支岔,斜斜地指向了東方。一輛向北行駛的青篷騾車緩緩地在岔路口停了下來,駕車的漢子從車上跳下來健步轉到車後,掀開車簾對著裡面說道:「先生,前面路分叉了,咱們怎麼走?」

    「這到了分岔的地方了?」車裡一個有些略顯尖細的聲音問道。

    那車伕放下車簾又探著頭往前方看了看,轉回頭說道:「嗯,分了,有條往東拐了!」

    車裡的人沒說話,過了片刻門簾抖動,一隻細白的手撩起了車簾,緊接著探出一隻穿了黑靴的腳來,一個年約四十來歲的乾瘦男人從車上慢慢地爬下來,到了地上先動了動有些酸麻的雙腿,彈了彈衣角的灰塵,這才背著手往車前走了幾步,看著前面的分岔路口搖頭晃腦地念道:「往北去的是豫州,往東則是青州。豫州城重,乃江中咽喉之地,北可以護靖陽,南可以掩泰興,加之地處平原糧倉,城中糧草充沛,實為兵家必爭之地;青州地險,北臨子牙,東倚太行,易守難攻,出可以西援豫州,退可以據險待敵……」

    那車伕只聽明白了往北的是去豫州的道,往東拐的是去青州的,別的一概沒聽明白,也聽得有些不耐煩,便打斷了那人的話,問道:「先生,咱們到底往哪走?」

    那男子回頭看了車伕一眼,捋著下巴上的幾根鬍子翻了翻白眼:「愚民,愚民,山中愚民!」

    「先生,俺是趕車的,俺不是打漁的,」那車伕糾正道,末了還不忘又問了一句:「先生,咱快點走吧,韃子就在後面幾十里呢,他們可是吃人肉和人血的,咱們得快點,俺怕晚了——」

    「行了!」那乾瘦男子喝止道,「放心吧,韃子不會來追咱們的,我得仔細看看咱們走哪條道!」說著就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竹筒來,掀開蓋子倒出了幾枚銅錢,蹲在地上自言自語道:「我得算算咱們選哪條路。」

    他剛把銅錢撒到地上,只剛掃了一眼卦面,就聽見那車伕喊道:「先生,先生,你看,那邊山坡上有人下來了。」

    那乾瘦男子起身瞇著眼順著車伕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不遠處的山坡上過來一人,高瘦的個子,沒有束髮,只在腦後紮了個短短的辮子,一身深灰的短裝打扮,腰裡別了把寶劍,遠處看過去衣服上竟然似帶了片片的血污。

    「壞了!先生,來了劫道的了,快點上車!」那趕車的漢子急忙喊道,轉身就往騾車那跑。

    「慢著!」那乾瘦男子制止道,又細看了來人一眼,冷靜地說道:「不是劫道的。」

    來人速度很快,走兩步跑兩步,片刻的功夫就到了眼前,她從山坡頂上時就見到了這輛騾車,心道總算找到了一個代步的工具,本想喊兩聲的,又怕提前喊了反而把人給驚跑了,便也沒有喊叫,只拼了老命地往騾車這邊跑。

    「這位先生,」來人氣喘得厲害,對著那乾瘦男人行了一禮,喘了好半天才說出了下一句來:「在下姓麥,人稱阿麥,從漢堡城而來,請問先生貴姓?」

    那乾瘦男子翻了翻眼睛,有些傲慢地說道:「老夫徐靜。」

    「哦,徐先生,」阿麥又是一禮。

    徐靜稍稍拱了拱手算是回了阿麥一禮。

    阿麥甚會察言觀,只看這徐靜的穿衣打扮便對他的脾性有了幾分瞭解,又見他說話時的表情,便知道這人顯然是屬於火上房了也得滿嘴之乎者的人,於是十分客氣說道:「阿麥受漢堡城守軍校尉唐紹儀唐校尉所托趕往泰興送信,事情緊急,想借先生騾車一用可否?」

    「泰興?」徐靜緩緩問道。

    「是的,還望徐先生能以大局為重,借阿麥騾車一用,先生可隨阿麥一同趕往泰興,到泰興後必有重謝。」

    徐靜冷笑一聲,說道:「你現在可進不去泰興城了。」

    阿麥一驚,還以為是常鈺青的大軍趕在了自己之前,忙問:「北漠人已經到了?」

    徐靜冷傲地點了點頭,說道:「泰興城已經被困三天了,你現在想進泰興,除非是長了翅膀。」

    阿麥有些蒙,她趕了一日一的路才來到了這裡,本想著能在北漠人之前趕到泰興城,沒想到泰興已經被北漠人圍了三天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北漠人攻泰興是虛啊,難道她猜錯了,可是即便猜錯北漠人也不會這麼早就到了泰興啊,三天,三天前北漠人可還在漢堡城外啊。

    徐靜看阿麥傻了的樣子冷笑一聲:「北漠大將周志忍領兵十萬從新野而來,早已經把泰興城圍得鐵桶一樣了,進泰興?做夢去吧。」轉過身又吩咐車伕道:「老張,趕車,我們往北走,去豫州!」

    阿麥愣在那裡有點傻,騾車從她身邊過去的時候她才醒了過來,她緊跑了兩步,一下子竄上了騾車,撩開車簾,徐靜驚怒地看著她,怒道:「你——」

    「往東拐!去青州!」阿麥冷聲說道。

    徐靜氣的吹鬍子瞪眼:「青州?不去!我剛卜了卦,我的發達之地為豫州!幹嘛要去青州?你這人好不講理,這是我雇的騾車,你憑什麼上來,下去!下去!」

    阿麥猛的從腰間拔出了寶劍,抵在徐靜身前,冷冷說道:「去青州!」

    徐靜一下子僵住,過了好半晌才認清了現實,無力地對著車伕喊道:「老張,往東拐吧,去青州。」

    —————————————————————————————————————

    徐靜字莫言,荊州俞夏人也,少智,通詩文精兵法,孤傲,隱於野。盛元二年秋,北漠南犯,殺戮甚重,靜憤起從戎,路遇麥帥,帥以軍事問之,靜應聲輒對,變詐鋒出,答之甚詳,麥帥以為奇,甚愛之,遂同就豫州……

    《夏書-徐靜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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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雲起野麥乍飄香 心思


    車前的老張倒是極老實聽話,連個為什麼都沒問就把車頭調向了東方,拐向了去青州的那條道上。

    徐靜在車裡陰沉著臉子掃量阿麥,憋了一肚子的咒罵,卻迫於阿麥抵在他胸前的劍尖而不敢說出口來。阿麥見他臉幾度變幻,淡淡說道:「先生休要責怪阿麥無禮,也許以後你就會感謝阿麥救你命了。」

    徐靜聞言面露訝異,他本是心智極高的人,聽阿麥突然口出此言,轉念間便已猜到她既從漢堡城而來,又帶了守城校尉的的書信,必是知道了些軍中機要之事,下意識地問道:「難道豫州有變?」

    阿麥一驚,看向徐靜的眼光中就有了詫異之情。徐靜見了不停冷笑,心道這小子畢竟年輕,藏不住事,什麼心事都在面上帶了出來,讓這樣的人送如此機要的信件,可見漢堡城實在是無人了。

    「小子你不用如此看我,」徐靜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冷聲說道:「你一身血污週身狼狽,應是剛經歷了生死之劫。漢堡城小,根本抵擋不住北漠大軍,必是城破了。北漠大軍從西而來,必不會是為了一個小小的漢堡城,攻下漢堡之後要麼揮軍南下直指泰興城,要麼就是要北上圍困豫州。其南下可以與北漠的東路軍形成合圍之勢,泰興城危矣,這也是一般常理。可北漠人卻也有可能出乎常理而北上圍攻豫州,扼住我大夏江北的之咽喉所在,讓我北境三十萬大軍腹背受敵而無法回顧泰興。你既從漢堡城出,想是可能知道北漠西路軍的去向。你原去泰興城目的不外兩個,一是示警,一是求救。不過你在得知泰興被圍之後便乾脆地改去青州,看來你應該是第二了。現在泰興和豫州之勢已成死局,唯有青州尚可有力引兵來救,老夫說得可對?」

    阿麥聽著徐靜的分析,身上驚地出了一層層的冷汗,差點對著面前的這個乾瘦漢子伸出大拇指出來。他說的幾乎無一不對,只除了一條,就是她阿麥去青州雖然是為了搬救兵,而是想借道青州,穿越太行之後經大沽口出海,由海路去江南。

    徐靜看著阿麥驚呆的模樣,面上露出些許得意的笑容,不自覺地挺了挺他有些瘦弱的胸膛。不小心碰觸到胸前的劍尖,他的臉一變,忙往後含了胸,對著阿麥怒道:「小子,還不趕緊收了你的劍,小心誤傷了老夫,你後悔莫及!」

    阿麥被他喝得一驚,不由得收了劍,低下頭緩緩地把劍插入劍鞘,各種念頭在腦子裡飛速地轉了一遍,再抬起頭來時臉上便換上了肅正的表情,理了理衣襟衝著徐靜一揖到底,極其懇切地道:「阿麥無理,請先生原諒。還請先生救我。」

    徐靜的表情由驚轉為倨傲,挺直著脊背受了阿麥這一禮,嘴裡冷哼了一聲。

    阿麥沒有理會他的反應,只是低垂著頭接著說道:「阿麥雖是笨人,可也看出先生有經天緯地之才,他日必會名動四國。」

    這記馬屁一拍,是把徐靜拍地四體通泰,那是著實的舒服,手不自覺地便去捋他那幾根山羊鬍子,心道這小子雖然是個莽漢,可眼光倒是還有一些。如此想著,心中對阿麥的惱怒之意已是減去了三分。

    「只憑見阿麥一人,先生竟能把天下局勢說得如此透徹,先生真乃神人,阿麥佩服不已。」

    徐靜的眼睛更是瞇了瞇,對阿麥的不滿之意又減了三分。

    阿麥眼觀察著徐靜的反應,看自己已經把他的拍得差不多了,這才又接著說道:「先生往豫州,必是想救百姓於水火之中。阿麥無知壞了先生的計劃,實在有罪。漢堡城破,我守城軍士皆戰死在城牆之上,城守劉大人更是以身殉國,阿麥受唐校尉之托,恨不得立刻飛去青州引救兵來救。還望先生看在阿麥也是為國一片赤誠的份上原諒阿麥的先頭的無禮吧。」阿麥說著說著聲音裡竟帶些哭腔,頭深深地低了下去。

    徐靜見阿麥如此說,心裡的那點不滿完全沒了。見到阿麥如此情形,甚至很是感動,動容道:「阿麥也是一片為國之心,老夫體諒。」

    阿麥差點感激涕零,忙又行了一禮下去。這回徐靜忙伸手扶起阿麥,說道:「壯士請起,徐靜受不得這樣的大禮。」

    阿麥一聽稱呼已經從小子一路到了壯士了,心裡便有了些底,從衣袖上找了塊乾淨點的地方擦了擦眼角,說道:「我和唐校尉約定好了,他前去豫州示警,而我則趕往泰興求救。先如今泰興也被困,我只得趕往青州求救,還請先生助我。」

    「壯士請講。」

    阿麥從懷中掏出唐紹儀給她的那塊校尉銅牌,雙手遞給徐靜,說道:「此為唐校尉信物,憑此物便可去青州求見城守,阿麥想請先生代阿麥去。」

    「可是——」

    「先生,請聽阿麥說完,阿麥會護送先生至青州,然後立刻趕往豫州,」阿麥伸手抹了把淚,神悲壯地說道:「唐校尉對阿麥有救命之恩,阿麥必拚死追隨唐校尉。再說阿麥口舌蠢笨,說不清楚戰事,不見得能說得動青州引兵來救,所以還求先生幫我了。」

    徐靜似有猶豫,低頭看了看手中沾染了血跡的銅牌,又抬頭為難地看著阿麥,最後終於大義凜然地點頭道:「壯士放心,徐靜必用三寸不爛之舌說服青州發兵去救豫州危急。」

    兩人又相互行了一禮,然後才直起身來,均是一臉悲壯,真真成了執手相看淚眼了。到了中午騾車停下打尖休息的時候,阿麥與徐靜兩人竟是執手下來,可是驚呆了車伕老張,一張闊嘴張得更是能塞進鵝蛋去。他趁著阿麥不在跟前的功夫,又是擠眼又是抹脖子地問徐靜道:「先生,您怎麼跟山賊拉上手了?」

    徐靜瞥了一眼遠處的阿麥,臉上露出深不可測地笑容,想要說些什麼,可又突然意識到身邊的老張不過是個山中愚民,跟他講了也是白講,於是乾脆翻了他一眼,不屑地說道:「趕你的車,管這麼多事情幹什麼?老夫自有道理!」

    徐靜和阿麥兩人一路同行,雖各懷心思,卻也相處融洽。走到第三日下午,車外有馬蹄聲由遠而近。車內的兩人均是皺眉,因為戰亂驟起,這一路走來,路上很少遇到行人,更是少見騎馬而過的客商。徐靜輕掀車簾往外看了看,再轉回身後臉上便有些凝重。

    「是斥候。」徐靜說道。

    阿麥的臉有些不好,既然有斥候在附近出現,那麼定是有軍方在,只是不知道是北漠的還是南夏的。難道說北漠人來了這麼多,竟然把整個江北都侵佔了麼?

    徐靜卻已是認出這是南夏方面的斥候,可他卻也並不興奮。如果後面跟的是青州方面的軍隊的話,那麼他去青州的意義不就全無了麼?

    兩人的擔心均沒有落到空處,過了一會,先頭過去的那個斥候又返了回去。再過了少半個時辰,前面有十幾騎衝著他們的騾車疾馳過來了。

    「阿麥,這恐是青州的兵馬,」徐靜低聲說道,頓了頓又接著說道,「你可要小心說話,千萬不可讓他們把我們誤作北漠的細作,如果你沒有把握,不如裝作我的子侄,等我們以後有機會見到唐校尉後再作解釋——」

    「阿麥明白!」阿麥接道,她心裡隱約猜到徐靜想要利用她從漢堡逃出的這個經歷,卻不說破,只是點了頭表示一切由徐靜作主。

    果然,那十幾騎團團把他們的騾車圍住,有士兵用長槍挑開了車簾,喝道:「下車!」

    徐靜和阿麥兩人連忙下車,徐靜從懷裡掏出了唐紹儀的那塊銅牌,高舉過頂,大聲說道:「我們受漢堡城守軍校尉唐紹儀所托,有緊急軍情需要稟承青州城守,望軍爺引見。」

    那斥候接過銅牌,見的確是南夏軍中之物,又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徐靜和阿麥兩人,吩咐道道:「先捆上,我去稟報將軍。」說完便掉轉馬頭往後面馳去。

    往後行了有二十多里,便見到了南夏軍隊,正是從青州趕往泰興的援兵。領軍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將軍,一身白衣銀甲,看起來甚是俊美。正是青州的守城將軍,人稱「騷包將軍」的商易之。

    他本是京城裡有名的紈褲子弟。顯赫的出身奠定了他在紈褲子弟中的領軍地位。要說他這樣的人物也不應該淪落到青州這個地方上來。可卻由於犯在了男女之事上,惹惱了他那位行伍出身的父親,於是便被發配到青州來了。

    一個紈褲子弟能知道什麼軍隊麼?這商易之到了青州號稱有「四不」,不著軍裝,不進軍營,不管操練,不研陣法。每日裡穿了一身光鮮的白色錦衣,只是吟詩作對談風弄月。於是,青州百姓在剛送走了他的上一任「草包將軍」後,又迎來了他這個「騷包將軍」。別說青州百姓嘴毒,你見過就連親兵都挑著模樣漂亮、身條順溜的少年郎要的將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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