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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千層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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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靜沐暖陽】假如系統欺騙了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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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1:48:3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奚息
  
  別院。
  夜色已暗,棠觀還未回府,軟軟隨無暇練了一會兒劍,又餓又困。
  顏綰便沒再等棠觀,先傳了膳,等軟軟填飽肚子後,就將她帶回了廂房。
  「娘親,我想聽故事。」
  從薄被裡扒拉出兩隻小短手,軟軟拉住了顏綰的衣袖,奶聲奶氣的說道。
  顏綰雖然有些累了,但還是強打起精神,在床邊坐了下來,「那軟軟想聽什麼故事?」
  軟軟摘下了眼前的薄紗,一雙異瞳在陰影中亮得驚人,她歡呼了一聲,揮了揮手,「想聽……軟軟變成世界上最厲害的人的故事!!」
  「……」
  ……哪有這麼直接把自己定為女主角的??厲害了。
  顏綰眉心鬆了鬆,翹著唇角替軟軟掖了掖被角,琢磨起了一個十分簡陋的腦洞。
  「從前有一個女孩,叫軟軟。她出生的時候,天降異象……」
  「娘親,什麼叫天降異象?」
  「……就是你太厲害了,所以天上的星星都與眾不同了。」
  「哦哦。」
  「軟軟的爹娘很厲害很厲害,但是因為種種原因,軟軟的爹娘不得已將她交給了手下的僕人,逃離那些是非。後來軟軟被好心人收養,學會了百般武藝,長大後變成了一個特別帥氣的女俠。」
  軟軟眨了眨眼,聽得十分入神,忍不住張唇,「啊……」
  顏綰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想了一下,「後來軟軟的爹娘找到了軟軟,把軟軟帶了回去……」
  帶了回去?
  軟軟下意識有些懵,但卻反應不過來有哪裡不對,恰好困意又襲來,讓她只喃喃了一句,「唔……為什麼要回去?」
  見軟軟的眼皮開始往下耷拉著,顏綰放輕了聲音,「因為軟軟的爹娘愛軟軟,而且需要軟軟啊,軟軟在危機時刻回到了爹娘身邊,力挽狂瀾,然後……成了世界上最厲害的人~」
  「最厲害的人……」軟軟最後嘟囔了一聲,閉眼睡了過去,手還翹在被子外維持著原先的姿勢。
  顏綰輕手輕腳替軟軟蓋好了被子,從屋子裡退了出來。
  「小姐?」
  豆蔻和無暇候在門外。
  顏綰朝屋裡望了一眼,轉身吩咐豆蔻,「軟軟晚上就交給你了,有什麼事再叫我。」
  「嗯。」豆蔻點了點頭,「小姐,奴婢已經將名單上那些淵王的人都安排的離主院盡量遠了,身邊還安插了咱們自己的眼線,應當不會出什麼事。」
  顏綰點頭,揚手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憊的側頭吩咐道,「叫人備些熱水,我想沐浴。」
  「好。」
  豆蔻的動作十分利落,很快就吩咐人在地上鋪了一層油布,將浴桶搬進了屋,門窗間也架起了屏風,不一會兒熱水就來了。
  靠在浴桶邊上,眼前水霧瀰漫,顏綰整個人終於稍稍放鬆了下來。
  鬢髮上沾了些水珠,沿著面頰滑落,滴在水面之上,讓她微微一顫,盯著不遠處屏風上的合歡花發起了呆。
  眼前忍不住又浮現出白日裡遇見拓跋陵修的場景……
  ——言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言姑娘,其實我一直對你隱瞞了身份,我複姓拓跋,名為……
  大半年不見,拓跋陵修突然想要知道她的底細,甚至還想要告訴她自己的真實身份。
  要知道,離開京城前,他們還只是泛泛之交罷了。怎麼這大半年一過……
  她雖然有些遲鈍,但卻也沒有那麼愚笨,所以隱隱能察覺出其中的變化。
  只是,拓跋陵修受什麼刺激了?
  最重要的是……
  棠觀和拓跋陵修,是好兄弟吧?
  這特麼就很尷尬了啊_(:3∠)_
  臥槽她到底是陷入了個怎樣奇怪的關係裡啊!
  顏綰有些頭疼的皺了皺眉。
  按照她如今與棠觀的關係,遲早會與棠清平、棠遇還有拓跋陵修等人相見。
  她之所以打斷拓跋陵修的話,就是害怕他萬一要將所有都挑明了,往後再遇見只怕會更尷尬……
  啊,現在好像也挺尷尬的。
  ===
  在暗室之中對時間的變化並不敏感,所以棠觀直到走出暗室時才發現夜色已經深了。
  「顧平。」
  顧平一下從樹上跳了下來,「殿下?」
  「什麼時辰了?」
  「??」見棠觀一出來就問時間,顧平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跟在後面出來的棠遇小跟班顛顛的湊了上來,「戌時了~四哥這麼著急做什麼?」
  棠觀蹙眉,「戌時?」
  奚息第三個出了暗室,半倚在牆根邊嘲笑棠遇,「你懂什麼?!四哥是急著回去陪四嫂!你沒有夫人懂個屁!」
  「……」棠遇噎了噎,氣得乾瞪眼。剛想轉頭沖自家四哥嚷一嚷,眼前卻是驀地閃過兩抹黑影,轉眼間就沒了棠觀和顧平的身影。
  棠觀回到別院時,顏綰剛剛沐浴完,一群下人正將木桶等東西搬出了屋。
  「王爺?」
  從屋裡走出來的豆蔻抬眼瞧見了棠觀,連忙伏身行禮,揚聲喚道。
  一聽到豆蔻的聲音,顏綰怔了怔,低頭瞧見自己還未穿好的衣裳,頓了片刻,便登時手忙腳亂起來。
  所以棠觀一進屋便瞧見水霧迷濛的屏風上映著女子略有些失措的背影,竟是像只偷食被抓了包的小倉鼠。
  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棠觀揚手揮退了還想要進屋的豆蔻,緩步繞過了屏風,卻也沒有上前,只是站在屏風邊,靜靜的看著顏綰。
  屏風後,顏綰身著純白深衣,還未來得及穿上外裳。因為正揚手拿著布巾在擦拭濕發的緣故,那衣襟也略有些鬆散。烏髮淳濃,全都被挽到了頸側,濕漉漉的搭在右肩上,還有幾滴水珠沿著髮梢落下,在胸口暈開了一抹痕跡。
  聽到有人走近的動靜,顏綰心頭一咯登,手裡的動作下意識頓了頓,側頭看向屏風邊的棠觀,「你回來了?」
  許是屋內的水汽還未散盡,再加上一陣風吹過,屋內的燭火微晃,她似乎覺得棠觀的目光也閃了閃,變得有些琢磨不透,如水波般緩緩蕩漾開來。
  「殿下……」
  她原本是要讓棠觀先出去一會兒,等她全都整理妥當了再進來。卻不料話還未說出口,棠觀竟是已經朝這裡走了過來。
  ?!
  顏綰嚇了一跳,第一反應便是連連朝後退了幾步。
  「做,做什麼?」
  棠觀挑了挑眉,眸色深深,視線落在了她手中半干的方巾上,頓了頓,便揚手奪了過來,順便將人拉到了身前,親手為她擦拭起了髮梢上快要滴落的水珠。
  「……」
  「你以為我要做什麼?」
  被視作洪水猛獸的肅王殿下淡淡垂眼,瞥了瞥顏綰,嗓音裡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隱隱還帶著些困惑。
  「沒,沒什麼。」
  抬頭望了一眼某位殿下的凜然正氣,顏綰將信將疑的側過頭,將自己右肩上的濕發交給了棠觀。
  她可沒忘記這廝上次獸性大發時的樣子,好像和現在的表情沒什麼區別啊……
  想起還有更重要的事,顏綰便也沒再繼續糾結棠觀會不會突然獸性大發了,「殿下……今日見到璟王了嗎?」
  與危樓針鋒相對了三年,棠觀的警惕性至少是被鍛煉出來了,今晚的小聚,風煙醉應當也探查不出在什麼地點,更不用說交談的內容了。
  棠觀低低的應了一聲,伸手挽起了那及腰的長髮,用方巾細緻的擦拭著,冷峻的眉眼間滿是認真,彷彿手裡的壓根不是自家王妃的青絲,而是什麼政務,「除了阿遇,清平清歡也來了。」
  「是安王世子和容妤郡主?」
  「嗯。還有奚息……」
  「奚息?」顏綰愣了愣,「英國公府的奚小將軍?」
  「怎麼了?」見她面色有異,棠觀正擦著髮梢的手頓了頓,抬眼看了過來,「你知道他?」
  顏綰垂眼,抿了抿唇,「唔,當年關野一役,聽說奚小將軍以少勝多,大敗北齊騎兵精銳,整個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嗯,論將才,他的確不輸當年的英國公。」
  顏綰扯了扯嘴角。
  有些秘密,或許只有危樓知道。
  從前她想要扳倒棠觀時曾瞭解過,英國公府的奚息似乎和東宮也是關係匪淺。於是特意派人調查了這位奚小將軍的底細,卻不料……
  又有誰會相信,這位一戰成名、讓北齊幾年內不敢再對大晉貿然出兵的「小戰神」竟是個……女嬌娥呢?
  她那時也曾想過要將此事捅到晉帝面前,一個欺君之罪,徹底毀了有可能成為東宮羽翼的英國公府。然而下手前卻還是猶豫了……
  恰好北齊又開始派人在北疆作祟,奚息離京去平亂,她想著還是外患要緊,便沒再繼續打英國公府的心思。
  「今日陵修也來了……北燕七皇子,拓跋陵修。」
  突然發現自己遺漏了一人,棠觀補充道。
  拓跋陵修……
  顏綰面上的表情登時有些僵硬,「殿下同北燕那位質子的關係也很好麼?」
  「嗯。」
  「殿下的朋友還真是多……」顏綰岔開話題,別開了視線,「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困頓之時還不離不棄的是真兄弟,殿下好福氣。」
  「以誠感人者,人亦誠而應。」
  棠觀淡淡的開口。
  以誠感人者,人亦誠而應……嗎?
  顏綰咬了咬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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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1:49:05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撩撥
  
  見顏綰沒再吭聲,棠觀低頭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像是想起了什麼,眸色微滯,半晌才出聲道,「你是否想回榮國侯府,若是想,改日……我便去向父皇請旨,允你回門,如何?」
  冷冷的嗓音裡帶著些遲疑。
  顏綰當初嫁他嫁的倉促,成親後的第二日就隨他去了并州,就連新婚第三日的回門也未曾按照規矩來。
  儘管他不願與榮國侯府再有任何牽連,儘管榮國侯府也不想被一個廢太子拖累,但這些也都改變不了顏綰是榮國侯府庶女的事實【誤】。
  對她而言,榮國侯是親生父親【誤】,榮國侯府是家【誤】。
  他還記得,剛到并州之時,顏綰也曾提過想家了【誤】……
  如今回到了京城,無論怎樣,他也該讓顏綰回家看看,不是麼?
  肅王殿下在思路百分百全錯的情況下,頭也不回的跑偏了。
  顏綰有些詫異的抬眼看向棠觀,
  請旨?回門?
  如今晉帝都不肯見他們,他要如何進宮請旨?
  更何況,她的那個便宜爹為了榮國侯府的大好前程,不惜陽奉陰違,將她「賠」進肅王府,現在顏嫵又是淵王妃,顏氏一族已經徹底站到了淵王那頭,更是巴不得與肅王、與自己這個肅王妃劃清界限……
  ……這些棠觀不會不知道。
  然而他此刻卻面色坦然,並無一絲怨色,只是不甚熟練卻專注的為她擦拭著濕發,眉眼間倒是有些黯黯,像是為不能立刻帶她回門而歉疚。
  髮梢被方巾擦過,既吸盡了梢上的水珠,又未讓她有絲毫痛感。
  力道剛剛好。
  顏綰心口湧起一股暖暖的熱流,忍不住抬起兩隻手,認真的「虎摸」上了某位殿下的俊臉,捧著那俊臉轉向自己,見他的視線硬生生被拉回了自己臉上,這才正色啟唇道,「殿下,我不想回榮國侯府,一點也不。」
  被自家王妃霸道控制住臉的某殿下:(⊙o⊙)
  顏綰抿著唇,非常正經的望進棠觀略微有些愣怔的眸底,「榮國侯府在我心中,不及殿下萬分之一。」
  這句話,她早就想告訴棠觀了。
  榮國侯府於她而言,並沒有什麼特殊意義。更何況,想要扳倒淵王勢必要與榮國侯府對立,若是棠觀因為顧忌她的緣故而縮手縮腳,那就真是要命了_(:3∠)_
  榮國侯府在我心中,不及殿下萬分之一……
  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乍然聽到這麼一句毫不矯揉造作的剖白,肅王殿下心裡有根弦重重的顫了顫,腦子有了片刻的短路。向來冷冰冰的臉上竟是破天荒多了一抹顏色,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待他回過神後,連忙掩飾性的輕咳,抬手將自己臉上扒著的兩隻爪子「溫柔」的拉了下來,別開視線,低低的應了一聲,「嗯。」
  沒有忽略某殿下微紅的耳根,也清楚的瞧出那張冰塊臉上已經有些繃不住了,顏綰唇角止不住的向上翹。
  棠觀這是……害羞了嗎?
  一見他害羞,顏綰原本還有些僵硬的姿勢登時全放鬆了。
  看來,要想讓她自己不彆扭,那就要豁出去調戲單純的肅王殿下!
  嗯,這個法子很好。
  論臉皮厚,肅王殿下還要再差她一個檔次。
  調戲完棠觀的顏綰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起來,眉眼彎彎,眼底促狹的笑意怎麼也藏不住。
  臉皮薄的肅王殿下被笑得面上有些掛不住,決意要扳回一局。
  於是上前一步,一手抬起了顏綰的臉,緩緩湊近,嗓音低沉,「笑什麼?」
  「笑你啊。」
  顏綰眨了眨眼,秉持著一定要比對方更加不要臉的原則,順勢就在棠觀唇邊落了一個吻。
  就在他還未回過神時,撩完就慫的顏綰立刻退到了危險範圍之外,轉身就從屏風後繞了出來,趕緊頭也不回的岔開了話題,「殿下,你還未用晚膳吧,我這就吩咐人做些夜宵……」
  唇角殘存著那淺淺的印記,棠觀愣了一瞬,揚手,拇指自唇邊擦過。再抬眼看向那屏風後倉皇而逃的背影時,眸光微縮。
  鼻端還縈繞著方才顏綰靠近時留下的暗香,讓他心口泛起巨大的漣漪,波瀾驟起,將意識淹沒。
  棠觀再也忍耐不住,疾步追上了顏綰,就在她只聽得動靜還未來得及回頭之時,一把將她打橫抱起,直接丟上了床榻……
  不過一眨眼的工夫,顏綰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再定下神時,整個人已經被壓進床鋪中,桎梏在了那雙臂間。身下是柔軟的床鋪,身前卻抵著男人硬邦邦的胸膛,一抬眼就撞進那雙灼熱驚人的黑眸裡,「殿下……唔。」
  剛要開口,唇上就被狠狠堵住了。
  那股若有若無的幽香再次縈繞鼻尖,許是因為剛沐浴過的緣故,那香氣在今夜愈發濃烈,讓棠觀的動作越吻越上火,唇舌間的糾纏也愈發纏綿悱惻,甚至逐漸失控起來。
  男人的氣息霸道而強勢,一點點逼近,緊緊纏繞著顏綰,讓她呼吸急促,幾乎無法喘息,下意識的抬手去推拒。
  棠觀強自壓抑著心頭灼燒上來的異火,微微撤離了些,卻又像是不甘心似的,將那抵著他肩頭的雙手摁在了枕邊,俯頭在那明艷的唇瓣上惡劣的咬了一口,才真正退了開來,垂眼看向身下面色緋紅的女子,眸底有兩簇火苗在隱隱跳動,「怎麼……怕了?」
  嗓音低啞,混合著輕微的喘息聲,聽得顏綰心頭一顫,別開臉,不敢對上那意圖昭然若揭的視線,但卻硬著頭皮強嘴道,「誰怕了?」
  「是麼?」棠觀勾了勾唇,冷峻的面容在床幔投下的陰影中竟是忽然染上了幾分邪肆,眉目間的沉靜自持也在被那竄起的慾念灼燒,但卻時不時又被抑制了回去。
  顏綰的視線落在了那束著發的金冠上,金冠與黑髮互相映襯,在忽明忽暗的燭光裡泛著高貴的光華,卻透著濃濃的禁慾色彩,彷彿在誘惑她犯罪似的。
  棠觀低下頭,湊近她那線條優美的頸側,一邊落下細密而放肆的吻,一邊在她耳邊沉聲道,「你還欠我一個洞房花燭,打算何時賠?」
  說著,他鬆開了一隻手,移到腰間微微用力,將她整個人輕按向自己。
  女子此刻只著了一件輕薄的單衣,如此摟著那纖細的腰肢,那肌膚的溫涼似乎都透過衣衫透了過來,讓潔身自好多年的肅王殿下更加一發不可收拾。
  兩人貼合得更緊了,察覺到身下某處異樣的觸感,顏綰臉頰上的紅暈更加嬌艷。
  雙肩止不住的輕輕顫抖,有些艱難的嚥了嚥口水,沉默了片刻,她才咬牙道,「賠賠賠……今日就賠!」
  反正都決定留下來了,遲早也會走到這一步。
  ……早晚都要下鍋,那還不如早點燉了好_(:3∠)_
  「……」
  似乎沒有料到顏綰竟然答應的如此乾脆,面皮薄的肅王殿下略微有些懵逼。
  趁著棠觀愣怔的空當,顏綰轉了轉剩下那隻手腕,掙脫開了他的桎梏,卻壓根沒有準備開溜。
  心一橫,她將雙手繞到了棠觀頸後,微微抬起身,報復性的在那微抿的薄唇上咬了一口。
  唇上突然傳來蘇麻的痛感,棠觀被顏綰的挑釁惹得眸色深黯,一手托住了她的後腦勺,不由分說的俯頭加深了這個吻,而環在腰間的那隻手則是迅速扯開了她的衣襟……
  燭火微晃,半掩的床幔上映著兩人交疊的身影,床沿邊垂下女子還未乾透的青絲,在那薄被上印了些淺淺的痕跡,床下散亂著男人玄色的外裳和腰帶。
  儘管已經豁出去了,但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顏綰都還從未經歷過這種時刻,難免還有些緊張,於是乾脆閉上了眼。
  那四處點火的薄唇再次輾轉回到了她的唇上,緩而重的勾勒著她的唇形,讓她眼睫微顫,在漸漸暗淡的燭火下撲撒出一片淡淡的扇形陰影,暈開桃花般的顏色。
  就在她已經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時,唇上卻是一鬆,身上的壓迫感猛地撤離了開來,就連那探入衣襟中的手也突然沒了動作……
  「??」
  顏綰不明所以的睜開眼,一雙瀲灩的桃花眸略微有些迷濛的看向棠觀。
  只見他突然翻身在自己身邊躺了下去,長臂一攬,便將她緊緊摟進了懷裡,但卻再沒了旁的動作,那輕微的喘息聲也漸漸低了下去,似乎是在努力平復著一絲絲湧上來的情潮。
  藉著洩進床幔中的昏暗燭火,顏綰偏頭去看他。
  只見他墨黑的長髮自肩頭散落,與她的髮梢糾纏在一起,逶迤在衣襟被扯開後露出的胸膛之上。出乎意料的,棠觀此刻竟是閉上了眼,並未再看她,平日裡的冰冷面容此刻卻是透著可疑的暗紅色,眉眼間滿是隱忍。
  突如其來的停止讓顏綰十分摸不著頭腦,還非常不適。
  這種不適就像是……
  你是一條砧板上的魚,在待宰的那一刻已經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結果劊子手卻突然停了手,將那鋒利的刀刃貼著你,動也不動。
  哎,這比喻好像並不怎麼恰當?
  然而,她卻不好意思主動問棠觀為什麼突然停下,因此只好動了動身子,想要從他懷裡掙脫出去。
  誰料這一動,某位「坐懷不亂」的殿下身子又是一僵,鉗制著她的手微微收緊,嗓音肅冷,但還帶著未褪盡的沙啞,「別動……」
  「……」
  儘管閉著眼,肅王殿下也能察覺到了那兩道無辜的視線在自己面上盯著,被盯得心煩意亂,他暗自咬了咬牙,揚手將懷裡那翹起的腦袋摁了回去,「洞房花燭夜,你說賠便賠?」
  「???」
  「何時賠自然是由本王說了算。」肅王殿下黑臉。
  他原本就沒有打算在今夜要她,最初不過是想嚇嚇她而已,誰料自家王妃竟是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反倒撩撥得他渾身是火,差一點就毀了之前的打算。
  顏綰瞪大了眼。
  得,現在劊子手的意思是今天不宰她了,要到一個固定的時間再開動了唄??而且還不告訴她是什麼時候?!
  我屮艸芔?……
  這種事還要選個黃道吉日了是吧?!
  顏綰硬生生將到口的髒話嚥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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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1:49:2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北燕
  
  離萬壽節慶典還有兩三日,聽說北燕北齊的使者也都抵達京城。
  北燕出使的是三皇子拓跋陵岐,而北齊皇帝賀歸派出的使臣則是他最信任的五弟,賀玄。
  與從前不同,此次北燕北齊派出的使臣都是皇親,且都是極為受寵的心腹。因此晉帝難得的對使臣要稍微上心些。
  晉帝破天荒一上心,淵王便更加重視四方館,這幾日宮裡宮外都忙得焦頭爛額。
  不過這些和肅王府……都沒有什麼關係了。
  肅王府被撇在京城城郊,就像是遺世獨立似的,該怎樣就怎樣。
  唯一需要上心的事,便是棠觀為了留在京中的秘密籌劃。不過這幾日淵王因壽宴慶典一事,對肅王府的監視有所鬆懈,再加上沒了危樓的搗亂,棠觀與棠遇等人籌劃的事倒是順利得很。
  顏綰倒也沒怎麼插手棠觀的事,只是吩咐莫雲祁盯著,棠觀需要什麼,要悄悄送到他手上去,棠觀遇到什麼麻煩,也要悄無聲息的解決。
  莫雲祁那裡似乎也沒有遇上大麻煩,所以顏綰樂得清閒。恰好軟軟想要到街上看看,而棠觀也難得閒暇,兩人便帶著軟軟一同上街溜躂去了。
  「娘親,爹爹他不高興嗎?」
  輕輕拉了拉顏綰的手,軟軟回頭瞥了一眼棠觀並不好看的臉色,小聲問道。
  顏綰倒是神清氣爽,頭也不回就笑的得瑟,「沒有,他很高興。」
  就是有點慾求不滿……
  自從知道棠觀暫時不準備「宰」她之後,她最近撩撥他撩撥的更加肆無忌憚了,每回看著自持的肅王殿下被惹得渾身是火,卻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的時候,顏綰就非常愉悅,愉悅的想要上天~
  再過兩日便是萬壽節慶典,此刻京城的大街小巷已經完全佈置好了,果然比剛回來那時看著還要繁華熱鬧。
  「去西街吧。」顏綰提議道,「現在那裡一定很熱鬧。」
  「西街?」
  「嗯,逢年過節,京城最熱鬧的地方應當就是京城了。我從前過節的時候,都會悄悄從榮國侯府溜出來去西街的市集,那裡有家麵攤……」
  一提起那時常去過的麵攤,顏綰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抿唇將後半句話嚥了回去,轉移了話題,「夫君,可去過那西街的市集?」
  棠觀頷首,「去過一次。」
  「去過?」顏綰有些詫異。
  「曾和陵修一起去過那裡,」說著,他停頓了一下,瞥了一眼顏綰,難得的話多了起來,「還吃過一頓陽春麵。說起來……你們倒是很像。陵修他身為質子,在京中孤身一人,所以也總是在年節之日去西街。從前我只以為那西街是個什麼好去處,這才隨他去了一次,不曾想,他卻是為了……」
  為了一姑娘。
  棠觀沒有再說後半句,只是好笑的揚了揚唇,然而腦子裡卻突然有什麼靈光一閃而過,但速度太快,讓他一時竟是沒抓住。
  ……這些我特麼比你還清楚好麼?
  顏綰有些心虛卻又有些期待的轉移了話題,「陽春麵……好吃嗎?」
  「難吃。」耿直而堅定的回答。
  「……」
  當口味被否定,彷彿整個人生都被批判成了辣雞!!
  顏綰登時垮下臉,瞪了他一眼,咬牙小聲道,「嬌生慣養。」
  說罷,便頭也不回的牽著軟軟走了。
  棠觀:……??
  西街市集。
  街口恰好有一夥民間藝人在表演雜耍,周圍蜂擁著不少百姓,時不時還傳來各種叫好和吆喝聲。
  小孩子的好奇心總是十分旺盛,一聽到那嘈雜聲,軟軟登時眸色亮了亮,牽著顏綰的手就朝人堆裡鑽。
  見狀,跟在後面的肅王殿下微微蹙眉,一抬手,將一大一小通通拎回了自己身邊,沉聲道,「前面人多不安全,就在這裡看。」
  只能看見密密麻麻無數條腿的軟軟:qaq
  顏綰無奈的蹲下身,朝軟軟張開了手,「娘親抱你起來?」
  軟軟猶豫了一會兒。
  自從她開始習武後,就一直覺得自己長大了,不該像個瓷娃娃一樣被人抱在懷裡。然而現在……
  不讓娘親抱就什麼都看不到啊啊!
  權衡了一下利弊,軟軟果斷選擇撲進顏綰懷裡。
  顏綰抱起軟軟,轉身朝人群中央看去。
  「……」
  「……」
  尷尬的沉默。
  棠觀挑眉,就側眼冷冷的盯著顏綰。
  軟軟環著顏綰的脖頸,嘴角微微抽搐著開口,「娘親……我還是看不見……」
  顏綰木著臉呵呵的笑了,「嗯,因為我也看不見。」
  剛剛她沒注意看,自己的高度竟是也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後腦勺……
  這特麼就很尷尬咯。
  見狀,顧平倒是很識時務的擠了過來,「王……夫人,軟軟就交給屬下吧?」
  軟軟眼巴巴的望了望顏綰。
  顏綰點了點頭,任由顧平從自己懷裡接走了軟軟。
  顧平本就比普通人要生的高大些,軟軟一被抱起,視野立刻開闊了起來,注意力一下就被前方的雜耍吸引了過去,「哇!」
  聽著軟軟止不住的驚歎聲,顏綰鬱悶的踮了踮腳尖,卻發現還是只能看到人頭……
  某位殿下嗤了一聲。
  似乎是嘲諷,還帶著一肚子憋了許久的暗火。
  顏綰危險的瞇了瞇眼,微微側過頭,盯著某殿下冷峻而道貌岸然的側臉,唇角不懷好意的翹起,眸底掠過一絲算計。
  腳下輕移了一步,朝棠觀靠近了些,她毫不顧忌的抬起一隻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將他拉低下了頭,「夫君,我也看不見,要不……你抱我起來試試?」
  棠觀面無表情將顏綰的爪子拉了下來,為了防止她再在大庭廣眾之下撩撥自己,乾脆在衣袖的遮掩下與她十指相扣,牢牢控制了她不安分的手,「……真想看?」
  「想啊。」
  - -
  一盞茶的工夫後,小酒館二樓的雅間內。
  顏綰坐下後推開了手邊的窗,果真,窗口正朝著雜耍的方向,雖然離得遠了一些,但看得也算清楚。
  顧平和豆蔻還帶著軟軟在街上到處湊熱鬧,而無暇則是寸步不離的跟著顏綰和棠觀,找到了這處絕佳的觀景點。
  托著腮朝窗外看去,視線正要轉向那人群中央,卻是無意中在一身著華服的男子身上掠過……
  等等。
  那個男人……
  顏綰愣了愣,微微直起身,目光再次轉回了那華服男子的身上。
  華服男子看上去很年輕,面容俊朗,膚色並非白皙,而是偏硬朗的小麥色。髮色微淺,用玉冠束著,看上去不過像是京城中一普通的富家子弟。但五官略顯深邃,身上那件華服雖看著與大晉服飾一模一樣,但細細辨別,卻也能看出些蹊蹺。更何況,這男子週身的氣質,高貴卻又透著些不羈,或許……是獨屬於草原的不羈?
  見顏綰突然直起了身,一瞬不瞬的盯著窗外某一處看,棠觀也不由自主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結果……
  「啪嗒。」
  茶杯重重磕在桌面上的聲響。
  無暇低眉垂眼,只當做什麼都沒聽見,什麼也沒看到。
  「顏綰。」肅王殿下冷冷的喚了一聲。
  一聽到棠觀連名帶姓的叫她,顏綰登時回過了神,連忙轉回頭,揚手指了指窗外快要走過的華服男子,還有他身後的一行人,壓低聲音,「夫君,你看那個男人……他好像是北齊的人?」
  棠觀原本還微微陰著臉,聽見「北齊」二字倒是怔了一下,這才又轉頭看了看那快要消失在人群中的華服男子,眸底掠過一絲流光,半晌,才啟唇道,「北齊使臣,賀玄。」
  北齊人,衣著華麗,領口繡著一朵詭異的蓮花花瓣,是北齊皇室的象徵,而身後跟著的人中又有大晉侍衛。
  應當是賀玄無疑。
  「嗯。」
  顏綰應聲表示贊同。
  「聽說北齊和北燕是同源,怎麼這位北齊使臣看著倒和漢人沒什麼區別?」想了想,顏綰有些疑惑。
  倒不是說長相有何區別,而是服飾和舉止……
  她記得,拓跋陵修曾同她說過北燕的風情,和大晉非常不一樣,而且她也見過些北燕之人,一個個都十分驕傲,哪怕是在京城也固執的穿著北燕服飾,言行舉止都要刻意與大晉之人區別開來。
  「當年大周尚在時,朝內分為兩派。一派支持漢化,主張借鑒大晉的官制和律令,改易漢俗。另一派則是以漢人繁縟腐朽為由,抵制一切改革。」棠觀抬眼看向顏綰,「黨派之爭愈演愈烈,最終才使大周分裂成了北燕與北齊。北燕便是抵制漢化的那一派,而北齊在賀歸上位後,已經進行了一系列漢化改革,所以都城甚至與大晉京城無異,更不必提皇室中的人了。」
  「哦……」顏綰愣愣的點了點頭。
  來這裡三年了,她一直沒怎麼關注過大晉的外交事宜,也沒去瞭解過北燕北齊的歷史,頂多只是在拓跋陵修那裡聽過一些零碎的片段。
  「北燕的兵力最強,但位處北漠,糧草匱乏。北齊的兵力也不弱,位處草原,比北燕要稍稍優渥些。而大晉……兵力最弱,但地大物博。所以與北燕聯合,共禦北齊。」
  棠觀又簡單的補充了幾句。
  顏綰皺了皺眉,剛想要繼續問些什麼,雅間外卻是突然傳來什麼摔碎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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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三章北齊
  
  「你,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顏綰與棠觀對視了一眼,都起身走到了門口,將雅間的門微微打開了些,朝外看去。
  樓梯口,一身著素淡衣裙的纖弱女子被堵在了那裡,進退不得。因為她的丫鬟正張著手臂護在她身前,神色慌張,所以顏綰並看不清女子的面容。
  「不就是打碎了你們的酒嗎?我們賠就是了!」
  「哦?用什麼賠?」為首的男人推開了身前幾個小嘍囉,饒有興致的走上前,嗓音帶著大晉中人沒有的粗獷。
  他長髮微卷,未束未綰,額間繫著一條明紫色織帶,織帶上還綴著些其它裝飾。面容倒還算英俊,只是那雙淡金色的眸子渾濁陰測,再加上色瞇瞇的笑容,格外像是能滲出毒液似的。
  同樣是北燕人,同樣是北燕服飾,拓跋陵修看著就溫文爾雅得很,而這一位……
  顏綰只看了一眼就抑制不住的厭惡。
  「美人~不如陪我喝一杯如何?」
  輕佻的笑聲也很讓人作嘔。
  「哪裡來的登徒子?!可,可知道我家小姐是什麼人?!」
  小丫鬟瞪大了眼。
  男人挑了挑眉,隨意抬手揮了揮。身後立刻有一小嘍囉衝了出來,將那丫鬟一把拉到了旁邊,將她扣住,惡狠狠的說道,「我家主子是北燕三皇子!」
  聲音不高不低,但卻囂張跋扈的很。
  該聽到的人,都一字不落聽得清清楚楚。
  二樓僅有的幾桌賓客都紛紛垂下了頭,眼觀鼻鼻觀心。
  如今大晉北燕結盟,其原因有二。一是大晉除了奚家軍,便再無什麼實力強勁的軍隊。而奚家軍鎮守北疆,抵禦北齊,所以並無足夠的精兵能對抗北燕。二是與北燕結盟後,北齊的國力雖日漸昌盛,卻也不敢貿貿然再對大晉出手。
  晉帝尚文,對這盟約十分看重,只覺得有北燕這個盟友,便可長享太平。一來二去,大晉在北燕前的姿態越發低,甚至帶上了些討好的意思,所以在聯盟中一直是勢弱的那一方。
  這幾年晉帝對北燕的寬容更是已經到了縱容的地步。現在,就連北燕皇子都能這麼肆無忌憚的暴露身份,當街調戲民女了……
  雅間內的顏綰驀地瞪大了眼,連忙看向了身邊的棠觀,卻見他面上也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驚詫。
  那人便是……北燕使臣,拓跋陵岐麼?
  簡直奇了。
  這些天不出門則以,一出門竟是同時撞上北齊北燕的兩位使臣!
  聽到了這身份,那小丫鬟驚了驚,但卻沒有想像中那麼失措,只是又掙扎著要撲回自家小姐那裡,嘴裡嚷嚷著,「北燕皇子又如何,我家小姐……」
  「安歌。」
  始終隱在角落裡沒有出聲的女子突然開口打斷了丫鬟的叫嚷,聲音低而弱,但卻仍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被自家小姐這麼一喚,那名叫安歌的小丫鬟還是下意識的閉上了嘴。
  聽到女子的聲音,拓跋陵岐不懷好意的雙眸亮了亮。
  他們北燕向來是瞧不上大晉的。
  大晉的人,不像他們北燕那麼直率,總是喜歡唧唧歪歪那些虛禮,就連長相也偏文弱,男人們一個個都像手無縛雞之力的娘娘腔。
  所以,拓跋陵岐打心眼裡看不起大晉的男人。
  然而,若是女人……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在拓跋陵岐的幻想裡,大晉的女子,大抵都是弱不禁風,嬌嫩得像花一樣,雖名貴卻又輕易便能激起他折斷摧毀的慾望。與之相比,北燕的女子自然沒了那種風情。
  所以,拓跋陵岐對大晉的美人早就垂涎已久了,於是這次才趁著晉帝大壽爭取到了出使大晉的機會。
  眼前的女人,一身素淡衣裙,腰身纖細,似有弱柳扶風之姿。髮髻間插著支步搖,面容清麗,膚色過於白皙,若不是腮上淡淡的抹了些胭脂,甚至能算得上蒼白。再加上眉心微蹙,活脫脫是個病西施,透著一種脆弱而病態的美。
  在雅間內旁觀這一切的顏綰,瞇了瞇眼,忍不住小聲道,「我曾聽人說,北燕的三皇子驕矜自負,還極為好色,今日一見當真名不虛傳。」
  聞言,棠觀眸光微閃,耳畔突然迴響起一個熟悉的男聲。
  ——父皇最寵愛的是我三哥,不過我那三哥驕矜自負,還極為好色。
  他眉宇微凝,偏頭細細的看了顏綰一眼。
  察覺到了那審視的目光,顏綰不解的轉回頭,「怎麼了?」
  棠觀搖了搖頭移開視線,口吻淡淡的,「沒什麼,只是……陵修也曾與我講過同樣的話。」
  ……陵修?!
  顏綰後頸一涼,翹著的唇角僵了僵,「是麼?難不成我在坊間聽聞的傳言,就是那位北燕質子的原話?哈,哈,哈。」
  笑的十分心虛。
  自然是原話,還是拓跋陵修曾經親口告訴她,隻字不差的原話。
  棠觀沒有多想,依舊關注著樓梯口的動靜,聽了顏綰的話,只低低的說道,「陵修不是那種人。」
  樓梯口。
  拓跋陵岐心癢難耐,又逼近了一步,剛要抬手,女子卻像是受驚了似的猛地朝後退了幾步,輕咳了一聲,「三皇子,妾身已是有夫之婦,還請自重……」
  這麼一退,女子的容貌終於毫無遮掩的落進了不遠處窺探的顏綰眼裡。
  ……顏嫵?!
  顏綰微怔,有些不確定的又細細打量了幾眼。
  儘管在榮國侯府也沒見到過幾次這位嫡姐,儘管裝扮已從閨閣少女變成了綰髻婦人,但她依舊可以確認,那正被拓跋陵岐調戲的女子,應當就是顏嫵沒錯。
  北燕皇子大庭廣眾之下調戲大晉王妃……
  這特麼是在搞事情啊?!
  顏綰皺了皺眉,剛要轉頭給無暇遞個眼色,卻見身邊的肅王殿下竟是已經沉著臉大步走了出去。
  「……」
  「有夫之婦?」拓跋陵岐不滿的沉下了臉,他一眼看中的女人竟是已經嫁人了?!
  「啊!」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驚叫,拓跋陵岐轉頭,只見方才鉗制著那小丫鬟安歌的人死死捂著自己的胳膊,有些痛苦的彎下了身,而他身邊,不知何時竟是出現了一個玄衣男子。
  安歌驟然被鬆了桎梏,連忙撲到了顏嫵身邊,「小姐!」
  棠觀冷冷的偏頭,「還不走?」
  顏嫵眸色微滯,目光一瞬不瞬的凝在他直立挺拔的背影之上,只覺得這背影似曾相識,有些莫名的熟悉。
  她踉蹌了幾步,又盯著棠觀瞧了瞧,這才咬了咬唇,轉身跟著安歌倉皇的下了樓。
  拓跋陵岐面色愈發陰沉,剛要提步追上去,卻是被棠觀抬手攔住了去路。
  「你這是要多管閒事?!」
  這男人是哪裡跳出來的,竟敢壞了他的好事!
  棠觀性子一直很冷,此刻繃著臉,嚴峻的神色更是含著些迫人的威勢,「奉勸三皇子一句,此處畢竟是大晉京城,三皇子還是要收斂些好。」
  拓跋陵岐在北燕也是極為受寵的皇子,何時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面上登時就掠過一絲陰戾,「你算個什麼東西,竟敢對本王這麼說話?!大晉京城又如何?本王還怕了不成?!」
  大晉重文輕武,如今的軍力是三國中最弱的一個,若不是「依附」於北燕,怕是早就被滅國了!
  棠觀冷笑,唇角抿成了一條直線。
  的確,大晉兵力弱是事實,但物厚而財豐也並非妄言。北燕仗著強悍的兵力,以為大晉巴結著與他們結盟,共同抵禦北齊進犯。可事實上,荒漠中的北燕若是離了大晉的援助,也壓根沒有活路。
  偏偏,北燕似乎完全沒有這種覺悟,近些年變得格外猖狂。
  要論起原因……
  他既是子又是臣,什麼都不應該說。
  「三皇子自然不會怕。」
  就在氛圍越來越緊張,甚至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時,一好聽的女聲在身後響起,隱隱還帶著些漫不經心的隨性。
  棠觀的視線錯開拓跋陵岐,便看見顏綰也提著裙擺,緩緩從雅間裡走了出來。
  拓跋陵岐轉頭看見顏綰也是頓了頓,但卻沒有露出什麼別的噁心神色。
  許是因為顏綰的容貌並不像顏嫵那般戳他的心窩,所以他便也沒像方纔那般見色起意。
  「三皇子許是不知我們大晉的風俗,方纔那位夫人挽著髮髻,說明已是嫁為人婦。在大晉,女子平日裡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有特殊的節日才會到街上來。而就算是出了門,哪怕是待字閨中的小姐,也不會輕易與陌生男子多說一句,更不必說成婚後的婦人了。」
  顏綰低垂著眼,看似耐心的解釋道。
  「三皇子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想要與那位夫人將誤會解釋清楚也是好的……」她很有分寸的措辭道,「只是恐有流言蜚語傳出。若是傳到了當今皇上的耳朵裡,怕是不妥。」
  「本王……」
  拓跋陵岐剛要說什麼,卻又被顏綰打斷了。
  「三皇子若真想尋到那位夫人,要她償還什麼,大可回到四方館後派人去調查這位夫人是哪個府邸的,不是麼?」
  顏綰唇角的笑容毫無破綻。
  聞言,棠觀抿了抿唇,微微蹙起眉。
  拓跋陵岐聽了這話,倒是像被點醒了似的。
  是了,嫁人了又如何。只要不是什麼達官顯貴的人家,以他的勢力,大可將人擄回來啊!
  當務之急是要去打聽那女人的底細,而不是在這裡和莫名其妙竄出來的閒雜人等糾纏……
  又狠狠瞪了棠觀幾眼,拓跋陵岐也不多說什麼,一揮手,「走。」
  便帶著幾個下人浩浩蕩蕩的下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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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四章顏嫵
  
  顏綰鬆了口氣。
  好吧,看來拓跋陵岐比棠觀還要好忽悠。
  接下來的事,就扔給淵王府好了。她還就不相信,拓跋陵岐這廝要是知道自己調戲的是大晉淵王妃,還敢像剛剛那麼放肆。
  拓跋陵岐的離開,讓酒館二樓的氛圍又恢復了正常。
  面上還未放鬆的肅王殿下回到了自家王妃身邊,欲言又止。
  方纔顏綰的話,怕是會提醒拓跋陵岐去調查那女子的底細……
  顏綰眼角的餘光瞥見了棠觀朝自己走了過來,視線一轉,卻是壓根不朝他看,逕直錯開他朝樓梯口走了去。
  無暇一步不落的跟了上去。
  莫名被自家王妃拋棄在原地的肅王殿下:……???
  顏綰抿著唇頭也不回的走下樓,喉口像是被什麼堵著似的,不吐不快,卻又偏偏找不到一個宣洩的出口,只能悶在心裡。
  - -
  看完雜耍後,顧平便抱著軟軟,從人群中擠了出來,走到一處稍稍開闊的地方,將軟軟放了下來。
  跟在他們後面的豆蔻蹲下身,看向軟軟,「怎麼樣?我當初沒騙你吧~京城是不是有很多好玩的?」
  軟軟興奮的點了點頭,「那好吃的呢?」
  豆蔻想了想,牽起她的手,「走,我帶你去。」
  「喂!去哪兒?!夫人說了別走遠!」顧平皺了皺眉,腳下卻是趕緊跟了上去。
  走到一處攤販前,豆蔻鬆開了軟軟的手,指了指沾滿豆面、呈金黃色的驢打滾,「麻煩幫我裝三斤。」
  「三斤?!」顧平被這斤數震驚了,詫異的偏頭看向豆蔻,「買這麼多?!」
  豆蔻白了他一眼,「我也要吃!」
  顧平嘴角抽搐,小聲嘀咕,「這麼能吃……」
  豆蔻耳尖的聽見了他的嘀咕聲,瞬間炸毛,「說誰能吃呢?!啊??」
  「……」
  「你再說一遍!」
  「……」
  直到豆蔻拿到了驢打滾後,顧平的耳根才終於清靜了下來。
  兩人都滿意的轉過了身,這才發現,方纔還站在他們身邊的軟軟……不見了。
  - -
  軟軟是被一扛著糖葫蘆的老頭給「勾引」跑了。
  她盯著那晶瑩剔透的糖葫蘆,走了幾步,再回過神時,身後已是一群人,找不到豆蔻和顧平的蹤影。
  行人來來往往,甚至連方向都無法辨別的軟軟登時有些慌了,一著急,她就隨便找了個方向,朝人群外擠了出去。
  她身材瘦小,在人群中不是很能被注意到。
  因此,也不知是誰不小心絆了她一腳,也不知是誰又朝她這邊擠了擠,她整個人便無法控制的一個踉蹌,跌倒在了地上。
  「唔……」
  許是膝蓋磕破了,軟軟有些痛苦的皺起了眉,剛想要有什麼動作,人卻是一下被抱了起來。
  懷抱是陌生的,不是顧平哥哥,不是豆蔻姐姐,也不是娘親。
  這是軟軟的第一反應。
  下一刻,她已經被抱到了街邊。
  原來方纔,她竟是無意中走到了長街中央的人|流中去了。
  軟軟抬手環住了那正抱著自己的人,鬆了口氣,扭頭去看他。
  只見這人身著華服,膚色是偏硬朗的小麥色,面容俊朗,五官略顯深邃。
  噫,這人給她的感覺……
  怎麼好像有些不對勁?
  「小丫頭,你是不是和爹娘走散了?」
  男人的聲音很好聽,就是說話的口音有些彆扭。
  抱著軟軟的華服男子正是方才在人潮中被顏綰注意到的北燕使臣,賀玄。
  賀玄垂眼,視線一下就被軟軟眼前的那層薄紗給吸引了過去。
  因為方才在擁擠的人群裡跌倒了,此時此刻,那本遮著異瞳的紗帶已經微微有些滑落,在鼻樑上歪歪斜斜的架著。
  這小姑娘為何要在眼前繫著一層白紗呢?
  賀玄不解的看了看四周,難道大晉的小孩出門還有這遮目的風俗嗎?
  一路上他也沒見旁人帶過啊……
  「你為何要蒙著眼睛?」賀玄好奇的問了一句,又瞇著眼想要仔細打量。
  一聽賀玄問起眼睛,軟軟謹記著顏綰的囑咐,登時警惕起來,渾身上下的神經都瞬間繃緊,連忙抬手想將那白紗推回原位,「我,我有眼疾,不能見陽光。」
  這是顏綰後來教她的。
  眼疾?
  賀玄將信將疑。
  而就在軟軟拚命想把白紗重新戴回去時,那白紗卻偏偏不聽話的又向下滑了滑,這一滑,反倒讓賀玄清清楚楚的瞧見了她那琥珀色的漂亮瞳仁。
  賀玄一愣。
  琥珀色的瞳仁……
  她不是大晉的人。
  軟軟正亂七八糟的整理著腦後的繫帶,卻不料眼前一涼,那遮目的白紗竟是一下被人奪了去。
  !!!
  軟軟一驚,下意識的抬眼……
  賀玄單手抱著軟軟,一手拿著剛剛搶過來的白紗,視線一轉,恰好對上了那盛滿驚惶的眸子裡。
  只是,並非預想中的一雙琥珀色眸子,而是……
  異瞳!!
  另一隻眼竟是藍色!!!
  賀玄眸光驟縮,面上掠過一絲難以置信。
  怎麼會,怎麼會……
  震驚中的他驀地收緊了懷抱軟軟的手。
  軟軟的小腦袋終於疼得清醒了過來,一下想起了顏綰出門前的千叮嚀萬囑咐。
  ——不能讓人看見她的眼睛。
  ——不能讓人看見她的眼睛!!
  目光有些呆滯的落在賀玄手中的白紗上,軟軟驚叫了一聲,連忙抬手摀住了眼睛,整個人都在賀玄懷裡掙扎了起來,「不要看我的眼睛!!」
  賀玄面色已經變得十分難看,壓低的聲音帶著些澀意,「你,你是什麼人?!」
  「……」
  這一次,軟軟就算再怎麼遲鈍也能察覺到賀玄身上散發的危險氣息了。
  從前,她還有奶娘在身邊時,也曾有人見到過她的眼睛。那些人的反應和這個正抱著她的男人……似乎有哪裡不一樣。
  隱隱的,軟軟甚至能分辨出那驚愕中還摻雜著些複雜的情緒。
  然而那種複雜的情緒,她此刻完全不能理解,因此也來不及想太多。
  眸中飛快閃過一絲異光,軟軟揚手從腰間抽出短劍,猛地朝賀玄的手臂紮了過去!
  賀玄一驚,第一反應是要鬆開手。然而下一刻他卻是突然想到一鬆手,懷裡的軟軟勢必會重重摔在地上,又是強行放緩了動作,穩穩的將軟軟放了下來。
  這麼一放緩,再加上軟軟出手的速度並不慢,那鋒利的劍刃還是在賀玄胳膊上狠狠拉了一道口子,疼得他微微蹙眉。
  乍然見了血,女孩自己也被嚇到了,然而一想到自己的眼睛已然被這人看到,她也再顧不得其它,腳下一沾到地,就立刻轉過身,邁著小短腿一下鑽回了人潮中……
  賀玄捂著受傷的手臂,眉目一凜,剛要提步追上去,身後的幾個小廝卻是終於跟了過來,「主子……主子你受傷了?!!」
  賀玄垂頭看了一眼還在流血的傷口,咬了咬牙,「去追!」
  「追?」幾個小廝面面相覷,「追什麼人?」
  「追……」話到嘴邊,賀玄卻是頓住了,面上滿是愣怔之色,還透著些遲疑。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他眉心蹙的越發緊,目光死死盯著掌心那柔軟而輕薄的眼紗,低聲道,「罷了。」
  - -
  軟軟只顧悶著頭跑,幸好,還好沒擠多遠,豆蔻和顧平便眼尖的瞧見了她。
  「軟軟!你去哪兒了?!」豆蔻一把將軟軟抱進了懷裡,終於鬆了一口氣。
  見軟軟一直用手捂著眼睛,而眼前的白紗已經不知所蹤,顧平心口一緊,「軟軟!你的眼紗呢?!」
  「被,被人搶走了……」軟軟低低的嗚咽了一聲。
  顧平面色瞬間變了,從豆蔻懷裡一把接過軟軟,他冷聲吩咐,「我馬上帶軟軟回府,你去告訴主子和夫人!」
  「……好。」豆蔻也微微有些傻眼,只忙不迭的點頭。
  =
  =
  =
  小巷裡。
  「咳咳咳——」
  顏嫵本就身子不好,因跑快了幾步,又開始捂著心口劇烈的咳嗽起來。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安歌扶著她進了一條巷子,急得都快要哭出來了。
  「沒,沒事……」
  心口傳來密密麻麻的隱痛,顏嫵緊緊蹙著眉,但卻還是轉過身,避開了安歌的目光,強撐著搖了搖頭。
  都是老毛病了,只要忍過這一會兒就好。
  「小姐,」安歌咬著牙,憤怒的朝巷子外看了幾眼,跺腳,「那北燕的三皇子也忒放肆了!竟然在大晉京城還敢如此放肆,對小姐你……小姐!咱們回去就告訴王爺,讓王爺好好教訓這個蠻夷之地來的三皇子!!」
  「安歌。」
  顏嫵一下轉過了身,面色還有些煞白,但月眸中卻滿是灼灼之色,「今日之事,不許對王爺提一個字。」
  安歌愣了愣,詫異的瞪大了眼,「可是那三皇子……」
  「我說了,」顏嫵垂下眼簾,溫婉柔和的神情裡頭一次染上了些不容置喙的冷硬,「不許提。只當沒有遇上過什麼北燕使臣,也沒有發生過任何事。可記住了?」
  難得見顏嫵有如此強硬的態度,安歌喏喏的低下了頭,雖心裡還有些疑問,但也不再多問了,「記住了。」
  顏嫵鬆了口氣。
  這幾日棠珩的辛苦周旋她都看在眼裡,她雖什麼都不懂,但卻清楚,北燕三皇子拓跋陵岐是棠珩費盡心思想要拉攏的對象。
  若是今日之事被棠珩知道了……
  她有自知之明,儘管嫁入淵王府後,棠珩對她的好是無微不至,但她也依舊沒有自信到認為棠珩會為了她而與拓跋陵岐反目。
  既不會反目,又不會為此出頭,又何必讓他知曉今日發生的一切,心中平白添堵呢?
  ……她這樣拖著病軀苟活於世的人,本就是累贅。
  一個累贅,就應當有息事寧人的覺悟。
  「啊,小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安歌抬頭看向顏嫵,「方纔那出手替咱們解圍的男子……小姐您認識嗎?」
  解圍?
  顏嫵回過神,腦海裡一下又浮現出那直立挺拔的背影,玄衣錦帶,冷峻疏朗,和記憶中的那個人重疊……
  「……許是路見不平吧。」
  安歌撇了撇嘴,垂下頭小聲嘀咕,「奴婢覺得,似乎有些眼熟。」
  「咳,」顏嫵輕咳了一聲,面色已經緩了回來,「走吧。」
  不知為何,她並不想在那玄衣男子的身份上多加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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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五章內子
  
  顏綰悶悶不樂的一出酒館就被豆蔻攔住了,聽說軟軟的眼紗被人摘下後,面色微變。
  隨後跟出來的肅王殿下甚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怎麼了?」
  顏綰抿唇,只丟下了一句「回府」便急匆匆的離開了。
  豆蔻自然是趕緊跟上,而無暇則是冷冷的偏頭瞥了棠觀一眼,才轉過了身。
  棠觀微微蹙眉,頓了頓,也提步追了上去。
  顏綰回到主院時,顧平正在院子裡心焦的踱來踱去,一見她回來就像是瞧見救星了似的,急忙迎了上來,「王妃!王妃!」
  「軟軟呢?」顏綰朝院內看了看,卻並未瞧見平日裡那嫩粉色的小身影。
  顧平揚手指了指廂房,「軟軟回來後就躲進房裡去了,還鎖上了門硬是不讓屬下進去!」
  聞言,顏綰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一邊往廂房那裡走,一邊暗自咬牙道,「那你就不會撞門進去?!」
  「啊??」
  顧平震驚於顏綰的粗暴方式,下意識的側頭看了一眼沉默著跟在後面的棠觀,卻見棠觀的臉色似乎也不是很好看,比往日的冷淡還多了些凝重。
  ……難怪。
  定是王爺和王妃兩人又槓上了,王妃的氣兒不順,這個時候自己還是躲遠一點比較好。至於撞門這種粗活……自然還有人會做。
  如此想著,他悄悄往後退了退。
  「篤篤——」
  走至廊下,顏綰揚手敲了敲門,盡量放柔了聲音,「軟軟?娘親回來了,開門好不好?」
  無人應答。
  顏綰唇角微抿,剛要偏頭吩咐顧平,卻是率先看到了身邊的無暇。
  「無暇,」她退後幾步,歪了歪頭,擰眉啟唇,「開門。」
  果然,撞門這種粗活就算落在無暇身上,也變得很優雅。
  顏綰一開口,她便冰著一張臉,大步跨上了台階,揚手一揮……
  「砰——」
  被鎖上的門應聲而開。
  如此大的動靜,似乎也沒有驚動角落裡的女孩。
  顏綰進門時看見的便是這麼一幕。
  身著粉嫩衣裙的女孩盤著腿坐在角落裡,腦後的長髮簡簡單單紮成一束,髮梢自肩頭垂下,幾乎將她削瘦的雙肩包裹在了其中。微微有些嬰兒肥的面頰不似往日那般紅撲撲的,一雙澄澈的異瞳沒了眼紗的遮掩,漂亮的讓人心驚,然而卻沒有什麼光彩。
  女孩手裡正握著一柄短劍,她低垂著頭,就那麼一動不動的盯著手中的短劍。
  顏綰順著她的視線朝那劍上看去,只見那泛著冷光的劍刃上竟是……沾著些血跡?!
  眼皮驀地跳了跳,顏綰一下衝到了軟軟身邊蹲下,立刻扶著她肩膀從上到下細細的檢查了一番,見沒有什麼傷口才鬆了口氣,仍不放心的問道,「軟軟受傷了嗎?」
  「……」軟軟愣愣的搖了搖頭,「沒有……我劃傷了別人……」
  劃傷了別人???
  顏綰瞪了瞪眼,隨即竟是很不道德的慶幸起來。
  幸好,幸好,傷人總比被傷好……
  「我用短劍劃傷了那個人……」
  軟軟又低低的重複了一句。
  這是她第一次真正用刀劍傷人,還見了血……
  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她連忙抬眼朝顏綰看了過來,像是終於從出劍見血的陰影中掙脫了出來,異瞳裡盛滿了驚惶,「娘親,那個人摘走了我的眼紗……他,他看見我的眼睛了……」
  顏綰心口揪了揪,將失措受驚的女孩拉進懷裡,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面色雖仍有些凝重,但卻稍稍鬆弛,聲音也不自覺放柔,「……沒事,沒事。」
  軟軟攥緊了握著短劍的手,腦袋磕在顏綰懷裡,聲音悶悶的,「娘親對不起……」
  她還記得沒有到這京城來之前,顏綰十分鄭重的囑咐她,一定不能讓其他人看見自己的眼睛,一定不能。結果,才剛到這裡幾日,她便已經暴露了……
  想著,她緩緩抬起頭,往日熠熠的眸子裡沾上些黯色,濕漉漉的,「娘親,我是不是給你和爹爹惹麻煩了……」
  顏綰一愣,正拍著她肩的安撫動作頓了頓。
  看來,她的言語行為已經讓軟軟敏感的察覺到什麼了。
  「無妨。」身後傳來棠觀冷沉卻意外讓人安心的聲音,「此事我會解決。」
  他走近,垂眼對上軟軟的視線,見她小臉上儘是做錯了事正等待懲罰的不安,眉心緊了緊。
  「記住,這不是你的錯。」
  不是……她的錯嗎?
  軟軟怔住。
  聽了棠觀的話,顏綰這才反應過來,也認真的點頭應和,「嗯,你要記住,無論因為你的這雙眼睛發生了什麼,那都不是你的錯,明白嗎?」
  軟軟眨了眨眼,似懂非懂的嗯了一聲,最初縈繞在心頭的不安與怕被再次拋棄的忐忑漸漸消散,撲回了顏綰懷裡。
  時候已經不早了,見軟軟情緒稍稍安定了些,顏綰便吩咐下人上了晚膳。
  其間,棠觀又問了軟軟那摘下她眼紗之人的相貌穿著。
  軟軟仔細的回想了一下,最後卻只支吾著說出了「長得順眼」四個字。
  顏綰:……
  棠觀:……
  是有多路人,才能被概括得如此蒼白無力啊??
  然而,儘管只有這「長得順眼」和「被短劍劃傷」的兩個線索,棠觀還是轉頭就吩咐顧平去調查了。
  首先自然是要確定,此人是否已經循著軟軟追蹤到了別院,還有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個人……是否和淵王府有關。
  「王爺。」
  這裡正處理著軟軟的突發狀況,門外卻突然有一小廝喚了一聲。
  「什麼事?」
  「王爺,陵公子來了,正在書房等著您。」
  陵修?
  雖有些疑惑拓跋陵修為何會毫無顧忌到這別院來,棠觀仍是點了點頭,沉聲應道,「本王這就來。」
  臨走前,他又回頭看了一眼仍安撫著軟軟的顏綰,見她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願,遲疑了片刻,還是轉身出了屋。
  察覺到了棠觀的視線,顏綰自是知道他為何朝這裡瞥了一眼。
  照理說,拓跋陵修是他的摯友,而這又是棠觀成婚後,他第一次登門造訪,自己身為肅王妃,理應一同前去迎客。
  但是……
  再次想起那日在街頭遇見拓跋陵修的情境,顏綰的右眼皮又忍不住跳了起來。
  她特麼才不去!
  打死也不去!
  裝傻就好了_(:3∠)_
  「娘親……你怎麼了?」
  察覺到顏綰的不對勁,軟軟不解的抬頭看了她一眼。
  「沒事。」直到身後沒了動靜,顏綰心虛的轉頭看了一眼,見棠觀已經離開了主院,才緩緩站起身。
  想了想,她忽然抬眼看向豆蔻,「豆蔻,你去幫忙。」
  毫無準備被點名的豆蔻一愣,詫異的抬手指了指自己,「去,去哪裡?」
  「書房。」
  =
  =
  =
  棠觀走進書房時,拓跋陵修正就著剛點亮的燭火坐在桌邊飲茶。
  依舊是一襲鴉青色錦袍,微卷的長髮散在身後,額前繫著絳色織帶,面容與拓跋陵岐有幾分相似,但眉宇間流露的氣質卻是天壤之別。
  不過此刻,那清逸的眉宇間卻隱隱浮著些許狐疑,目光更是一瞬不瞬的盯著手中的茶盞,神情竟也難得的專注,像是在認真品茶似的。
  「怎麼今日過來了?」棠觀的視線也落在了那茶盞上。
  拓跋陵修從那飄著茉莉香的清茶上移開目光,見棠觀走近,這才回過神,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卻並未急著回答棠觀,反倒問道,「這別院可打掃乾淨了?」
  棠觀自然明白他是何意,也在桌邊坐下,為自己斟了一杯茶,淡淡的抬眼,「內子親自打掃過了。」
  「內子?」
  從棠觀嘴裡乍一聽到這麼親密的稱呼,拓跋陵修愣住,隨即卻撇了撇嘴,再次端起了茶盞,悶悶的抿了一口,「如今有弟妹替你打理府中諸事,你就可以專心應對棠珩給你下的絆子了。看來這有了家室就是不一樣。」
  哪像他似的,孤家寡人一個。
  聽出了那口吻裡的酸意,棠觀斜了他一眼,想起前不久這位大兄弟的遭遇,儘管知道此時不應刺激他,但唇角卻還是微不可察的翹了翹,「自然。」
  「……」
  拓跋陵修飲茶的動作頓了頓,轉眼定定的盯著棠觀看了又看,「你可以稍微收斂一些。」
  在一個感情剛剛遭遇重大創傷的人面前,蕩漾的如此含而不露,真得非常不人道。
  棠觀挑了挑眉,「好。」
  拓跋陵修滿意的點了點頭,朝四周掃了一眼,「這裡似乎和第一次來時不一樣了?」
  「嗯,」棠觀低頭抿茶,「內子佈置的。」
  「……」拓跋陵修噎了噎,「三句話離不開內子,肅王殿下,你如今是除了弟妹便沒有什麼話題可以說了麼?」
  棠觀側頭幽幽的瞥了他一眼,神情有些複雜的歎了口氣,像是妥協了,「抱歉,我說些別的。」
  「……」
  「方纔去了一趟西街市集,有幸目睹了你三哥青天白日調戲民女。」
  「……你要是同我說他,我倒是寧願聽你叨嘮弟妹。」拓跋陵修神經隱隱抽著疼,抬手揉了揉眉心,「父皇竟是會派他出使大晉。我就知道他在大晉也不會安分,沒想到竟敢這麼放肆?如此下去,遲早要出事……算了,不提他了。」
  說著,他將茶盞湊到了唇邊,卻發現杯中竟是已經見了底,俯身將那茶壺拎了過來,拓跋陵修忍不住感慨,「你這茶不錯。」
  再抬眼時,只見棠觀唇角的弧度竟是「詭異」的彎了彎。
  心頭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下一刻,他聽見棠觀輕描淡的說道。
  「內子命人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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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章苦澀
  
  被棠觀懟的已經完全沒有了脾氣,拓跋陵修將那杯中的熱茶一飲而盡,放下了茶盞,「曾有人與我說,茉莉花可入茶,我未見識過,原本還不信。今日一嘗,口感果真醇厚鮮爽,比那些貢茶還要好上幾分。」
  「……」聽了這話,棠觀微微怔住。
  敏銳的察覺到了棠觀面上細微的神情變化,拓跋陵修也愣了愣,不確定的問了一句,「怎麼了?難不成弟妹也說過這話?」
  棠觀倒是沒再回答,反倒將那茉莉花茶湊到了唇邊,認真的抿了一口,皺了皺眉,一如既往的耿直,「喝不出區別。」
  他向來不喜飲茶,不像拓跋陵修。
  要知道,自從北燕與大晉結盟後,拓跋陵修便在大晉做了多年的質子。
  身為北燕質子,大晉對北燕的態度也讓他沾了光。所以這些年,拓跋陵修在大晉的處境倒沒什麼危險,就是閒散得緊。
  要知道,人一閒散,就會忍不住給自己找些樂子。因此,儘管他身上流著北燕的血,但這幾年在大晉,倒也「被逼無奈」的成了個風雅妙趣之人。品茶,自然也有了心得。
  拓跋陵修瞥了棠觀一眼,還是忍不住回懟了一句,「看來,弟妹與我倒是同一路的人。」
  同一路……嗎?
  不知為何,這話竟像是石子落入水中般在棠觀心口濺起小小的水花,讓他心緒微微波動。
  好像的確如此。
  他們都喜歡這花茶。
  他們都喜歡去那西街的市集,還都特意提到了那裡的麵攤。
  又有什麼在腦海裡一閃而過,但棠觀卻依舊沒能抓住。
  不過,他倒是清楚的明白了一點。
  顏綰和其他人之間那些小小的相通與莫名的默契,他竟是有些難以容忍,哪怕那個人是他的好兄弟。
  「你今日來這裡,就是為了喝茶?」眼神冷了下來,心情微微有些不爽的肅王殿下突然有了想直接將人掃地出門的念頭。
  面對翻臉不認人的肅王殿下,拓跋陵修趕緊轉移了話題,「當然不是。我後來想了想,依你我的關係,你回了京,我若是沒有動靜,棠珩反倒會起疑心。所以,」他笑了笑,「我這不就大晚上來走個過場了?」
  「走完了?」肅王殿下面無表情,「那就送客了。」
  啊,好像真得把人惹毛了。
  拓跋陵修挑了挑眉,「這就走了。」
  起身走到了門口,他卻又頓住腳步,轉身正色道,「對了,我倒是覺得……還可以送個小把柄給棠珩。他向來多疑,身邊又有危樓和蕭家,如今還多了個榮國侯。這樣的勢力,如果一無所獲怕是會格外留心。倒不如,你自行送上一個小把柄,借此麻痺他,讓他以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這樣,我們暗中籌劃的事也會更順遂。」
  見拓跋陵修說到現在才有了個正經樣,棠觀斂了斂面上的寒意,沉吟片刻,點頭道,「明日叫上阿遇他們,一起去你那裡。」
  「這次記得叫上弟妹。」說到這,拓跋陵修突然想起了什麼,一邊推開了書房的門,一邊側頭問道,「怎麼不見弟妹?你們肅王府現在就這待客之道了?」
  棠觀想要下逐客令的衝動又冒了上來,「她心情不好,不想見外人。」
  「外人」拓跋陵修硬生生將唇畔的笑壓了回去,「定是你惹弟妹不開心了,看來這哄姑娘的本事你還得向奚息多討教。」
  棠觀冷冷的掃了他一眼,嗓音陰測測的,「可想知道起因?」
  「……」
  「你三哥青天白日調戲……」
  「行了行了!簡直丟我們北燕的臉!」拓跋陵修舉起白旗,跨出了房門。
  夜色漸深,廊下的燈光微黯,不遠處,一男一女正小聲的……似乎是在吵架?
  「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小姐叫我來幫忙!」
  「……這裡不用你幫忙,回去回去。」
  「我聽你的?!你是我主子嗎?!」
  女聲莫名的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裡聽過。拓跋陵修愣了愣,提步朝聲源處走了過去。
  「何事?」
  棠觀率先看清了正爭執不下的顧平和豆蔻,眉心一蹙。
  見棠觀和拓跋陵修已經從書房裡走了出來,豆蔻瞪了顧平一眼,小步上前,伏了伏身,硬著頭皮說道,「王妃,王妃讓奴婢來奉茶……」
  小姐為了某個不可告人的原因把她打發來幫忙,可這書房裡的茶已經上了,她還能幫上什麼忙??
  還有個硬得像塊凍豆腐的顧平,壓根看不懂眼色,死活攔著她不讓她靠近,看她的眼神就像是要勾引主子的丫鬟……
  啊,好氣!
  奉茶?
  棠觀垂眸看向豆蔻,眼裡拖著些若有若無的質疑,「不必了,回去吧。」
  豆蔻起身,刻意在揚了揚臉,才緩緩退了幾步,轉身離開。
  棠觀頓了頓,自燈下回頭看了拓跋陵修一眼,目光在觸及他的神情時微微一滯,剛要出口的逐客令也被堵在了喉口。
  廊邊,拓跋陵修面色突然變得難看起來,被額前繫著的絳色織帶映襯著,顯得格外煞白。而那雙淡金色的眸子沒了平日的光華,眸底掠過絲絲縷縷的震驚,俊逸的面容上漸漸泛起晦暗之色,在陰影中深邃而莫測。
  他一直盯著豆蔻離開的方向,直到那背影完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才驀地垂下眼,眸裡的震驚不知何時化作一片如夢方醒的瞭然。
  「陵修?」
  棠觀眸色一凜,走至拓跋陵修身邊,順著他原本的視線看了幾眼,嗓音沉沉,「沒事吧?」
  拓跋陵修攥緊了垂在身側的手,細微之處甚至能看到他雙手的顫抖,半晌,他才緩慢的抬起了眼,牽了牽嘴角,勉強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沒事……」
  苦澀一直自舌尖蔓延到了唇角,卻還縈繞著淡淡的茉莉花香。
  拓跋陵修只覺得,縱然嘗盡世間苦茶,也沒有一種澀味與之相似。
  =
  =
  =
  棠觀回來時恰好撞上顏綰從正屋裡走了出來。
  顏綰一出門便瞧見了走近的棠觀,見他面色如常便知道拓跋陵修那裡沒有出什麼岔子。
  腳步頓了頓,她還是垂下眼,繼續朝廊下走。
  「去哪?」棠觀眸色沉了沉,抬手扣住了她的胳膊,側頭問道。
  顏綰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軟軟今天受了驚,我去陪她。」
  陪軟軟?
  肅王殿下本就抑鬱的心情更加抑鬱了。
  往前邁了幾步,他拉著顏綰迅速進了屋,揚手摔上房門,沉著臉低頭,「你在生氣?」
  顏綰皮笑肉不笑,「沒有。」
  「你在生氣。」疑問句變成了陳述句,「遇到拓跋陵岐後,你就很不對勁。」
  顏綰微不可察的撇了撇嘴,垂眼,眼前又是白日裡棠觀為顏嫵解圍的情景。
  英雄救美,這套路還真是有些礙眼啊……
  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可偏偏是顏嫵。
  一想起顏嫵,想起這肅王妃原本是顏嫵的,她心裡總有個小小的疙瘩。
  正酸溜溜的想著,後腦勺卻是突然被托了托,她不得已仰起臉,正對上了棠觀的眸子。
  棠家人的相貌一直都是極好的,可棠觀的眉目太過磊落,眸底太過幽邃,因此面容總帶著幾分寒意,板著臉時更是讓人無端生出些畏懼。
  「到底怎麼了?」棠觀再次蹙眉問道。
  「殿下,」顏綰也沒再繼續憋著,「您今日英雄救美救了您的弟妹,可還高興嗎?」
  英雄救美?弟妹?
  這都是哪一出對哪一出?
  完全沒有摸清楚狀況的肅王殿下眉頭擰成了川字,「你在說今日被拓跋陵岐攔下的那個女子?」
  「??」
  「我有六個弟弟,已經成婚的有四個,你說哪個弟妹?」
  「……」顏綰微微有些傻眼,「殿下不知那女子是顏嫵嗎?」
  「你的嫡姐,顏嫵?」棠觀也愣了愣,「……我怎麼會知道。」
  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會兒,顏綰還是有些將信將疑,「殿下竟然沒有認出顏嫵?」
  「從未見過。」
  「……」
  「她似乎因為病弱的緣故不常進宮,」棠觀竟還開始認真回憶了起來,「就算是進了宮,男女有別,我也未曾與她碰過面,如何認出她?」
  顏綰嘴角微微抽搐,只覺得之前竟是自己又犯蠢了,「……殿下對這婚約還當真是不上心。」
  棠觀並未反駁,嗓音冷冷的,「之前的確不曾上心過。」
  說著,他低下頭,目光停在顏綰面上。眸色依舊幽冷,唯有唇角漸漸露出一絲溫柔的弧度,「直到雁城瘟疫暴亂,你從人群中走出來的那一刻,我才明白這婚約的好處。」
  顏綰一時竟是沒有反應過來,愣怔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棠觀說了什麼。
  老臉一紅,顏綰趕緊別開了眼,方才心裡那些曲曲折折的彆扭和疙瘩登時沒了,「……哦。」
  搞事情!這廝情話技能都快點滿了!!
  儘管不是很懂姑娘家的心思,但棠觀也隱約察覺到,自家王妃這是被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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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七章空白
  
  某王妃被成功順毛後,終於發覺自己之前的鬧彆扭非常小氣,非常不符合她的高貴身份= =
  生怕棠觀還要繼續說什麼,她輕咳了一聲,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轉移了話題,「殿下談完正事了?」
  頓了頓,她琢磨了一下對拓跋陵修的稱呼,「……陵公子怎麼突然過來了,可是有什麼急事?」
  拓跋陵修在大晉身份特殊,民間稱他為北燕七皇子,但平日裡在大晉皇室卻都稱他一聲公子。
  方纔肅王府裡的下人通稟時,也喚得是陵公子,自己這麼叫應該也妥當。
  「無事,他不過是來走個過場。」
  棠觀放下了手。
  「????」
  哈?明明知道棠珩有眼線佈置,還大搖大擺的從前門進來,還說是……走過場?
  「還有,」想起拓跋陵修的邀約,棠觀再次垂下眼徵求自家王妃的意見,「我們明日會在他那裡見面,你隨我同去?」
  顏綰眉梢挑得越發高了。
  棠觀指的「我們」自然是指棠遇、棠清平等人,竟然在拓跋陵修那裡見面麼?之前不都是去一處連危樓都沒有查出的秘密地方嗎?怎麼這一次……
  這一次她的反應倒不像方纔那麼遲鈍,只是細細想了想,桃花眸便登時亮了起來,「殿下是為了讓淵王放鬆警惕,所以故意送上一個把柄……迷惑他?」
  聽了這沒什麼差別、幾乎是「複述」的話,肅王殿下彷彿又被灌了兩罈子醋,臉登時黑了。
  竟是一語便道破了拓跋陵修的心思……
  顏綰壓根沒瞧見他的臉色,只自顧自的垂頭思忖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那,明日我便隨殿下一起去。」
  既然是要送個把柄給淵王,這把柄自然要小,且無關痛癢。
  棠觀從并州一回京便與棠遇他們聚在一起,若是被淵王添油加醋捅到晉帝面前,保不準又會讓晉帝對棠觀心生憎厭。
  但如果帶上她,或許能為這次相聚減些份量。
  說起來,她好歹也是榮國侯府的庶女,在其他人眼裡,立場並未分明。也就是說,棠觀若是真想要商議些「正事」,怎麼也不會帶上她。既然帶上了她,想必也不是在琢磨什麼大計。
  至於之前顧慮的拓跋陵修……
  現在也不必顧慮了。
  豆蔻一直跟在她身邊,拓跋陵修再怎麼眼拙也不會認不出她。
  方纔她特意吩咐豆蔻去書房走了一遭,拓跋陵修見了她,定是已經對號入座,將一切巧合都對上了。
  這個法子,已是她能想到的……最委婉的方式。
  顏綰下定了決心,面上的郁色一掃而空,再抬頭時已是眉眼彎彎,笑意輕快,看得棠觀怔了怔。
  眸色漸深,他抿了抿唇角,不自然的別開了視線,「方纔還滿臉的苦大仇深,現在又笑了?」
  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針。
  顏綰挑了挑眉,只覺得剛正不阿的肅王殿下還是被調戲的時候最可愛。
  一想到這,她心裡的小惡魔又「噌」的竄了出來,調戲肅王殿下的念頭一冒泡就愈發不可收拾。
  與此同時,棠觀也察覺到了那來自顏綰的不懷好意的目光,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為何這麼看我?」
  「你好看啊,」顏綰微笑,抬手勾了勾棠觀稜角分明的下顎,只覺得手感竟是出奇的好,「美人,笑一個唄?」
  「……」
  棠觀從小到大,還沒被人用「美」這個字眼形容過。儘管他的五官堪稱俊美無儔,但那眉眼間的冷峻總帶著鋒芒,卻讓人不敢靠近,自然不會也不敢有人說他生的貌美。
  被喚作「美人」的肅王殿下微微蹙眉,薄唇緊抿,再說話時關注的重點卻是神奇的跑偏了,「從哪裡學來的油腔滑調?」
  「唔,殿下不知道嗎?民間都是這麼表示愛慕之意的。」一本正經的滿嘴跑火車。
  「是麼?看來拓跋陵岐倒是挺親民的。」
  「……」
  「王妃的動作如此熟練,是對著誰練習了很多次呢?」
  噫,這個小哥哥怎麼回事?!今天反應hin快嘛!撩不動了!
  顏綰笑容一僵,心虛的收回手摸了摸後腦勺,「好了,殿下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這麼晚了,去哪?」棠觀擰眉。
  顏綰聳了聳肩,「我已經答應軟軟今晚陪她。」
  說著,她呵呵的笑著挑眉,「殿下你不是說過麼?教育軟軟要以身作則。我怎麼能在她面前食言呢?」
  「……」
  =
  =
  =
  天邊稀稀疏疏綴著幾點星光,月華暗淡,夜色愈發濃重。
  已是深秋,院中微微枯黃的樹葉凋零著,在夜風中席捲出瑟瑟聲響。
  窗稜大喇喇的敞著,送入房中的夜風已經帶上了些寒意,吹得屋內的燭火搖擺不定,幾欲熄滅。
  昏暗的燭火將那書桌前頎長的身影投在壁上,無限拉長……
  「颯——」
  又是一陣風從大開的窗口刮了進來,將那滿地的畫紙一下吹散了開來,還有一張被遙遙吹起,被捲到了案幾之上,恰恰覆在完成了一半的畫紙上,讓拓跋陵修不得不停下了筆,執著筆桿的手輕微的顫了顫。
  畫紙上,女子白衣杏裙,身披茜紅色大氅,站在雪色茫茫的長街之上,自燈下回頭,姣好的面容隱隱帶著些詫異,一雙灼灼的桃花眸被燈火點亮,眼角微微上挑,瀲灩而明媚。
  「啪嗒。」
  拓跋陵修終於將手中的筆擱下,往後踉蹌一步,有些萎靡的坐了下來,兩縷微卷的髮絲散出了絳色織帶,落在頰邊,與平日裡的溫雅風流全然不同,反倒多了絲落魄。
  一雙淡金色的眸子黯然失色,沒了從前的光彩,只是怔怔的盯著那飄至案前的畫像。
  竟然是她……
  為什麼是她……
  除夕之夜後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在棠觀回京後的那一天,卻又突然出現在風煙醉的後巷。
  的確,時間點巧合得不像話。
  但是……怎麼會是她?!!
  她怎麼會是榮國侯府庶女?
  她怎麼會是顏綰?
  這世上,比得不到更可怕的煎熬,是因遲遲沒有邁出那一步而留下的空白。
  小小的一段空白,卻有著無窮無盡的可能性。
  像是潘多拉魔盒,能釋放出心中所有的痛苦、貪婪、虛無與嫉妒。
  此刻的拓跋陵修,便是在那可怕的空白中沉沉浮浮。想要填補那片空白,他忍不住的想,如果他早一點察覺到自己的心意,如果他早一點知道她的身份,如果……
  是不是有可能,他們之間就不是此刻的模樣了?
  有沒有可能,她會隨他一起離開京城離開大晉,而不是成為……肅王妃?
  肅王妃……
  肅王妃。
  這三個字彷彿瞬間化作鋒利的針尖,狠狠扎進了他的心口,讓他渾身流動的血液都漸漸涼了下來,方纔那些不忿與焦躁也漸漸化作烏有。
  她是,肅王妃啊。
  目光微垂,細細的描摹著那畫紙上女子的容顏,拓跋陵修自嘲的勾了勾唇,終於頹然的站起身,將那散落滿地的畫紙一張張拾了起來。
  畫紙上,是同一個女子。
  站在雪地中的女子,坐在麵攤邊的女子,還有抱著酒罈在房頂上醉醺醺的女子。
  這一幕幕,都是他這大半年來回憶出的成果。
  曾經甘願沉溺的癡情,成了此刻無法擺脫的煎熬。
  拓跋陵修攥緊了手中的那疊畫紙,直起身,嗓音微啞,「來人。」
  「吱呀——」
  門被人從外推開,「公子?」
  「尋個火盆來。」
  「……是。」
  火盆很快被端進了屋內,拓跋陵修最後看了看那畫紙上的女子,微微閉了閉眼,揚手將那張白雪紅衣的畫像最先遞向跳動著的火苗。
  畫紙邊角一觸到明火,就立刻被火舌舔舐的捲了起來……
  ——這京城雖大,但卻會將人困死。將來,我是一定要離開這裡的。
  ——那……言姑娘可有想去的地方?
  ——去江南看山水,去北齊看草原,去北燕看大漠~
  ——有朝一日,言姑娘若是想去北燕了,在下或許還能做個嚮導。
  ——好。
  不是說過,一定要離開京城嗎?
  不是說過,要去看北燕大漠嗎?
  拈著畫紙的指尖突然傳來一絲灼痛,拓跋陵修終於睜開了眼,淡金色的眸子裡映襯著跳躍的火光,變得有些複雜莫測。
  下一刻,他猛地收回了手,用力揮滅了那還沿著畫紙向上蔓延的火焰,最後還是救下了那只剩下半張的畫紙。
  微微偏頭,他又看了眼那還未放進火盆中的一疊完好無缺的畫紙,長長的歎了口氣,眸色晦暗不明。
  將救下的半張與所有畫像放在了一起,拓跋陵修轉身走到了書桌前,俯身打開右側的暗格,將它們通通放進了暗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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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八章會面
  
  「噠噠噠——」
  深秋,萬里無雲,陽光微涼。
  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一輛馬車進了巷子裡,在一處府邸的後門前緩緩停了下來。
  車簾被從內掀開,男子率先下了車,身形極為頎長,穿著一襲玄色長袍,領口袖口都鑲繡著細密的回字符,腰間的祥雲腰帶上只綴著一枚墨玉。束冠的白玉色澤瑩潤,稍稍柔和了眉眼間的冷峻。
  他轉身,朝馬車內的女子伸出了手。
  女子身著月白色的上衣,外罩玉色煙蘿竹葉半袖,下面配著一襲淺碧羅裙。長髮鬆鬆挽起,只在鬢邊插著兩隻珠花,被陽光染上些淡淡的金色。一雙桃花眸雖嫵媚,但卻被面上的素淨壓了下去。
  順著伸至眼前的修長手掌看了過去,顏綰的目光在棠觀身上微微停留了片刻。
  見他長身而立,週身只著純粹分明的黑白二色,劍眉朗目,無端生出的高貴凜然,甚至讓顏綰再次覺得高不可攀,正如三年前一樣。
  ……站著就好好站著,怎麼就連扶個人都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背後自帶光芒的特效可以去掉了嗎???
  簡直刺眼!
  顏綰挑了挑眉,微笑著將手溫(狠)柔(狠)的搭了上去。
  手上突然被重重的掐了掐,肅王殿下愣了愣,垂眼看向自家王妃,不明所以。
  然而見她不動聲色,笑得十分正常,他便也狐疑的收回了視線,只以為是自己想多了。
  「王爺,王妃。」
  府內的下人一見馬車停下,便迎了過來,「我家公子已經等候多時了,裡面請。」
  「嗯。」棠觀頷首,偏頭看向顏綰,「進去吧。」
  顏綰抬眼,透過那敞開的後門望進了府邸內,腳下卻是絲毫沒有提步的意思。
  見她難得的沉默沒了動靜,棠觀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嗓音雖冷但卻帶著讓人心安的沉穩,「放心……他們不會為難你。」
  顏綰回過神,意味不明的瞥了他一眼,硬生生將到口的話嚥了回去。
  他們為不為難的,倒無所謂……他別為難她就行_(:3∠)_
  「算了,走吧。」
  顧平和豆蔻緊隨其後,跟了上去。
  軟軟昨日被人看見了異瞳,在沒有確定那人身份之前,顏綰也不敢再帶她出門,因此留了無暇在府裡照看,只帶了豆蔻出來。
  繞過假山後進了一處園子,園子裡種著些花草,還有一不大不小的池塘。從池塘上的回橋上走過時,顏綰便聽到了不遠處的水榭中傳來幾人的聲音。
  其他人說話的聲音相對較小,細細辨別,顏綰只能聽清兩人的聲音。
  「四哥怎麼還沒來?會不會是路上出什麼事了??哎,你們怎麼都不擔心……四哥他現在很!危!險!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他一路去并州遇到了多少次暗殺,怎麼就一個個都不擔心呢……不行!我要出去看看!」稚氣未脫的男聲帶著些焦慮。
  「棠遇,」有人接過了話茬,「說實話吧,你是不對你四哥愛的深沉?」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一陣詭異的沉默後,憤怒到極致的男聲叫嚷了起來,還伴隨著悉悉索索的雜音,有種要和說話的人同歸於盡的架勢,「我四哥是男人!!我又不是斷袖怎麼可能喜歡我四哥?!!」
  嗯哼??
  顏綰眸光閃了閃,饒有興致的豎起了耳朵。
  這句辯解的話完全暴露了關注的重點……倒是很值得深究啊。
  一旁的棠觀臉完全黑了,微微蹙眉,低叱了一聲,「越大越沒規矩。」
  說罷,就鬆開了顏綰的手,疾步走進了水榭。
  顏綰摸了摸鼻子,憋著笑跟了上去。
  豆蔻剛要繼續往前走,卻是被顧平拉住了。
  「主子們說話,你跟去幹嘛?就在這裡待著。」
  「……撒開你的爪子。」豆蔻不情不願的撇了撇嘴,揮揮衣袖甩開了顧平的手,朝水榭遙遙的望了一眼。
  顏綰跟在棠觀身後出現在水榭門口時,前一秒還快要掀翻房頂的叫嚷聲戛然而止。
  水榭臨水的那一側開敞著門,窗欞上泛著粼粼的波光,藉著那通透的光線,顏綰看清了屋內的情形。
  那剛剛還青著臉要揍人,現在卻一下縮回原處的紫衣男子應當就是璟王棠遇了。
  而斜倚在柱邊、正悻悻摸著鼻子的紅衣「男子」面容陰柔,想必是那位大晉版花木蘭,奚小將軍。
  視線微微轉了轉,顏綰看向坐在另一邊的兩男一女。
  女子毫無疑問是容妤郡主棠清歡,而那個不認識的男人大概是安王世子棠清平。
  剩下還有個最熟悉的,正一瞬不瞬盯著她的,拓跋陵修。
  與棠遇等人不同,正當他們還在因為瞧見棠觀而噤聲時,拓跋陵修的目光卻是在第一刻就落在了棠觀身後。
  當明明白白看清顏綰的面容時,他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被冰冷的水毫不留情的澆滅了。
  真的,是她。
  顏綰微微抬眼,對上了拓跋陵修晦暗的視線,輕輕的點了點頭示意後,便淡淡的垂下了眼。
  沒有任何驚詫,甚至沒有任何波動,彷彿早就有準備在這裡看見他。
  拓跋陵修愣了愣。
  她的反應……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什麼時候知道的?
  「四哥!你來了啊……」
  有棠觀在,棠遇也不好再繼續放肆,只橫了一眼靠在那裡的娘娘腔,而後默默收回了原先的「張牙舞爪」。
  奚息知道以棠觀的耳力,定是已經聽到了方纔那番「斷袖」的說辭,也心虛的用手指蹭了蹭耳後根。
  棠觀冷冷的看了看這兩個口不擇言、在自家王妃面前丟臉的糟心兄弟,沉聲道,「胡鬧什麼?」
  棠遇又瞪了一眼罪魁禍首,抿著嘴小聲解釋,「那什麼……不是我……」
  奚息額頭上開始冒冷汗了,剛想著要怎麼把這頁翻過去時,卻是歪了歪頭,一眼瞧見了棠觀身後的碧裙女子。
  眸色微微一亮,趁著大家的注意力還都在棠觀身上,奚息猛的直起身,像打了雞血似的,興奮的揮手,揚聲朝顏綰喚道,「四嫂好!!!!」
  聲音分貝比往日翻了一翻,瞬間蓋過了棠遇蚊子哼哼的叨逼叨。
  一片靜默。
  被奚息這麼吼了一嗓子,水榭內的所有人雖然都驚了驚,但第二反應卻都是將視線全轉移到了顏綰身上。
  顏綰一下成了所有視線的焦點。
  棠清平和棠清歡也連忙站起了身,這才看見棠觀身後的顏綰。
  陽光的照耀下,她白衣碧裙,挽著簡單的髮髻,鬢邊插著兩隻珠花。妝容雖素淨,但卻依舊掩蓋不了週身那種獨特的端然。不似普通庶女的唯諾怯場,卻也不似棠清歡那種咄咄逼人的盛氣,而是種輕描淡寫、一筆帶過的,卻能讓所有人心甘情願被壓制的氣韻。
  水榭內的幾人除了拓跋陵修,幾乎都不約而同的愣住了。
  「……」突然淪為「焦點」的顏綰剛從拓跋陵修那裡收回視線,還未定下神,就被前方傳來的這聲響亮的「四嫂好」嚇了一跳。
  嘴角抽了抽,她突然有些懷疑自家危樓的情報了……
  這個講話中氣十足,「聲如洪鐘」的人真的,真的,真的是女扮男裝的小姑娘嗎???
  棠遇被奚息這麼一出鬧得直瞪眼,再一回頭,又在自家四嫂的溫柔氣場中沉溺了一會兒。然而好景不長,當他無意中瞥見自家四哥的臉色時,登時清醒的反應了過來,連忙也不甘落後的整了整衣冠,尊尊敬敬學著奚息的模樣,同樣毫不遜色的吼了一嗓子,「四!嫂!好!」
  ???
  一個兩個的都在喊四嫂……
  哦,對,四嫂是她。
  顏綰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兩聲「四嫂」是在叫她。腦子裡終於轉過了彎,她張了張唇。
  ……怎麼有種黑幫第一夫人接見小弟的感覺??
  棠觀被成功的轉移了關注點,又擰著眉頭看了幾眼奚息和棠遇,最後還是微微側身,讓身後的顏綰正式在眾人面前露了面。
  身前突然沒了遮擋,暴露在所有人的虎視眈眈下,顏綰微微有些不自然的抿了抿唇。
  棠觀微微俯頭,看向正走近的棠清平兄妹,介紹道,「這是清平和清歡。」
  棠清平自打上次與棠觀見過面後,便已經知道顏綰在棠觀心中是個什麼份量了。
  他原本對素未謀面的顏氏庶女還有些偏見,想著在京中從未聽說過她的名號,榮國侯府也對她不甚重視,所以便認定這位庶女出身的堂嫂定然是個唯唯諾諾、任人擺佈的弱女子。這樣嬌柔的女子,在他心中,原是配不上棠觀的。
  而今日一見,他倒是終於放下心了。
  這位堂嫂,無論是容貌還是氣韻,與棠觀都是極為相稱的。
  難怪能將棠觀這麼一大座硬邦邦的冰山撬動……
  如此想著,他也恭敬的喚了一聲,「四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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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1:52:5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萍水
  
  棠清歡一直歪頭盯著顏綰細細打量。
  說起來也奇怪,她當初第一眼看見顏嫵的時候只覺得怎麼看怎麼刺眼,尤其是那病懨懨的模樣。
  照理說姐妹間總歸有些相似,但她卻是根本找不出兩人的共同點,對顏嫵莫名其妙的憎厭也是完全扯不到顏綰身上去……
  「清歡?」棠清平有些不放心的看了棠清歡一眼。
  畢竟他這個妹妹從小就被慣壞了,當著所有貴女的面都能把榮國侯府的千金推到水裡去,如果哪根神經搭錯了想給肅王妃一個下馬威……也不是沒有可能。
  棠清歡堪堪回過神,也趕緊眨了眨眼出聲,「四,四嫂~」
  ……這個小姐姐看著順眼!(w)
  她要收收本性,爭取給小姐姐一個好印象!
  顏綰沒有見過棠清歡,但卻也在莫雲祁那裡聽說過這位容妤郡主的事跡。
  因為晉帝和安王都寵愛她的緣故,棠清歡的性子也被驕縱壞了,是個沒有心計卻喜歡打抱不平,下手還沒個輕重的大小姐。
  不過今日真正見著了,顏綰卻覺得棠清歡似乎也並沒有傳言中那麼盛氣凌人,看著還是個挺可愛的小姑娘,就算眉目間帶著些英氣,但也沒有絲毫她想像中的刻薄。
  「聽王爺提過很多次容妤郡主,今日終於見到正主了。」顏綰笑了笑。
  棠清歡愣了愣,忍不住瞥了眼棠觀,有些受寵若驚的瞪大了眼,小聲確認道,「提過我?四哥哥他提過我??」
  棠觀也有些納悶,想了想才回憶起那是軟軟想要學武,自己勸說顏綰時拿棠清歡舉過例。
  於是,還未等顏綰開口,他便點了點頭,「嗯,說你曾一桿長槍橫掃京中貴胄,完全不輸男子。」
  棠清歡:「……」
  所以,她剛剛還在琢磨怎麼完善第一印象的想法,其實都是白瞎。
  因為她的形象早就被坑妹的堂兄活脫脫敗壞成了打打殺殺的母老虎【手動再見】「沒想到容妤郡主不僅武藝非凡,就連容貌也是天姿絕色。」
  見棠清歡忿忿不平卻又弱弱的乾瞪著棠觀,表情像極了自己從前在棠觀那裡吃癟的樣子,顏綰很友好的救場。
  ……不管怎樣,誇女孩子漂亮總是沒錯的==
  因為武力值較高以至於從來只被誇作「巾幗不讓鬚眉」而沒被人誇過好看的棠清歡:……qaq再看向顏綰時,她只覺得這個小姐姐更治癒了。
  暖暖的,很貼心。
  鼓起勇氣向前湊了湊,棠清歡試探的挽起了顏綰的胳膊,「四嫂叫我清歡就好了。」
  ——棠清歡向您發出好友申請,是否同意?
  顏綰彷彿聽到了腦子裡的「叮咚」一聲,忍不住被逗笑了。
  「……清歡。」
  棠清歡鬆了口氣。
  老實說,她方纔還隱隱覺得顏綰的笑容有些疏離,但現在卻是完全沒有了。
  「四嫂,你來這裡坐~」
  見棠清歡還算拎得清,為妹妹操碎心的棠清平終於鬆了口氣。
  棠清歡方才就坐在拓跋陵修的旁邊,顏綰避無可避的被拉著朝拓跋陵修的方向走了過去。
  見拓跋陵修依舊坐在原位,甚至沒有抬起過頭,棠清歡只以為他還因那不知名的女子傷心難過,唇角向下撇了撇。但下一刻,卻還是鬆開了顏綰的胳膊,將拓跋陵修拖了起來,揚唇介紹道,「四嫂,這是陵修哥哥。」
  許是已經有了一整晚的緩衝,此刻正式對上顏綰時,拓跋陵修面上已經沒了太明顯的波動,只是眸中還帶著幾分黯然,開口時嗓音啞了啞,「……見過肅王妃。」
  「……」
  棠清歡愣了愣,轉頭看了一眼拓跋陵修。
  就連棠觀也不由微微蹙了蹙眉。
  昨日還一口一個弟妹,今日怎麼突然就生分起來了?
  「陵公子。」
  陵公子……
  聽到這聲熟悉的稱呼,拓跋陵修苦澀的勾了勾唇。
  不是當初的凌公子,而是北燕陵公子。
  從前相熟的老朋友此刻卻如此疏離,顏綰心裡也不是很舒服,垂眼遮住了眼裡的情緒。
  與她而言,整個京城能稱得上是朋友的人,或許只有拓跋陵修了。
  然而……
  卻也只是朋友。
  「陵公子……不記得我了?」想了想,她抬眼啟唇。
  此話一出,拓跋陵修眸光閃了閃。他原以為,顏綰會裝作不認識他……
  棠觀愣住,心頭忽然一咯登,眼底掠過些難以言明的複雜情緒,「你們認識?」
  顏綰笑了,「從前倒是見過幾次,不過那時並不知陵公子的身份。」
  「呵……」拓拔陵修唇邊的自嘲更甚,「這麼說我倒是記起來了……不過萍水相逢,肅王妃竟還記得。」
  「陵公子曾替我解過圍,我自然不會忘記。」
  顏綰回以微笑,她昨日便細細的想過了,與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坦蕩些說出來。再者他們之間本就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她只不過是怕棠觀知道後,會在心裡與拓拔陵修生出些什麼隔閡……現在將他們相識的事一筆帶過,若之後真生出些什麼變數,也不會落個做賊心虛的話柄……
  只要拓拔陵修配合自己將這一頁揭過,依照棠觀的性子,定然不會再深究下去。
  顏綰想得很完美。
  不過,她萬萬沒想到,早在知道她身份之前,拓拔陵修苦戀一個「yan」姓女子的秘密便已經被棠遇抖給所有人了……
  有了這麼一茬,便有了將一切線索穿連成線的契機。
  「陵修哥哥?」棠清歡的目光始終凝在拓跋陵修面上,自然沒有錯過拓跋陵修唇畔澀澀的笑意。
  「四哥!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拓跋陵修這一段終於被某個忿忿的聲音翻了篇,顏綰舒了口氣轉過身,只見被自動忽視的棠遇和奚息終於按捺不住走了過來。
  兩人難得的統一了戰線。
  要知道,他們剛剛已經做好了準備要被介紹給四嫂,所以紛紛露出了最狗腿的表情。
  沒想到棠觀竟是像壓根沒看到他們似的,搞得他們……
  好尷尬啊!
  棠觀的目光終於從拓跋陵修那裡移了開來,轉向棠遇和奚息,冷冷的掃了他們一眼,「你們還需我說?」
  棠遇挑了挑眉,不說就不說,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他自己說好了。
  「四嫂,你一定還不認識我們吧?他是奚息。我……」
  莫名其妙被搶了台詞的奚小將軍:???
  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趁著棠遇還沒說完時,她也揚聲打斷道,「四嫂,他是棠遇。」
  互相介紹麼?倒也不是不可以。
  棠遇滿意的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奚息後轉向顏綰,「他是英國公府的獨苗,別看是個娘娘腔,其實他可是奚家軍的小將軍。」
  「……」奚息冷笑,一手搭上了棠遇的肩膀,重重的拍了拍,「他是璟王,排行第八,別看是個皇子,其實他就是個娘們唧唧的哭包。」
  「說誰呢娘娘腔!」
  「說你呢死哭包!」
  轉眼間兩人就又槓上了?
  顏綰嘴角微微抽搐,偏頭看向棠觀。
  棠觀的眉心已經快擰成一團了,但卻也懶得再管那裡炒成球的兩個人,只走到顏綰身邊坐了下來,「一向如此,隨他們去。」
  「嗯,反正他們在也幫不上什麼忙。」棠清平也在桌邊坐了下來,輕抿了口茶,隨即放下了茶盞,手指在那茶盞下的水漬上蘸了蘸,一筆一劃的寫著……
  ——人已在回京途中。
  顏綰看得愣了愣,但卻也知道他們這是為了以防隔牆有耳,便依舊不動聲色的飲茶,也垂眼仔細的看著。
  棠觀看了那漸漸淡下去的水跡,也在桌上單單寫了四個字。
  ——確保安全。
  ——時疫,可有招供?
  ——無。人呢?
  ——還未找到。
  兩人像打啞謎似的在桌上寫了一句又一句,片刻後,水漬全干,沒留下絲毫痕跡。
  棠清歡看不懂那些話,便覺得顏綰也瞧不明白,於是往她身邊湊了湊,小聲道,「他們只要一說起正事,我就得靠邊站了……幸好今天還有四嫂你陪我~」
  顏綰的視線被棠清歡的腦袋遮住了,她很蛋疼。
  她很想說,自己也是個做大事的女子,要認真看他們的對話_(:_」∠)_
  然而對上棠清歡亮晶晶的眸子時,顏綰還是舉白旗了,「既不喜歡聽他們談這些,怎麼不在家待著尋點別的樂子?」
  棠清歡撇了撇嘴,「因為我的樂子在這裡啊……」
  說著,悄悄指向後面默不作聲的拓拔陵修。
  「……」顏綰一怔。
  原來棠清歡對拓拔陵修有意嗎?
  「對了……四嫂,」棠清歡遲疑著問道,「你和陵修哥哥……是怎麼認識的啊?」
  顏綰輕咳一聲,含糊著說了一句,「在市集上……唔,這是什麼?」
  輕飄飄的將話題帶到了面前的糕點上。
  棠清歡「哦」了一聲,伸手捻了一塊遞向顏綰,「這是我帶來的糕點,四嫂可要嘗一塊?」
  「好。」顏綰自然的接過了那做工精緻的紅豆酥。
  細細的瞧了一眼,她抬手,將那紅豆酥湊近唇邊……
  拓跋陵修雖與棠觀,棠清平他們坐在一起,但實則卻是一句話都未曾看進心裡去。
  眼角的餘光一掃,便見顏綰正拈著棠清歡帶來的糕點,唇角已經沾上了那最外層的酥皮,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拓跋陵修眸光驟縮,猛地站起身,一個箭步趕到了顏綰身前,下意識的扣住了她的手腕,微微一用力。
  那就快要入口的紅豆酥驀地從顏綰唇邊擦過,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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