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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千層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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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靜沐暖陽】假如系統欺騙了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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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1:58:27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暗潮
  
  同樣是在未央宮待了一整個早上,比起顏綰的放鬆,顏嫵在看見席上面容溫潤的棠珩時,神經反倒又稍稍繃緊了些。
  不知道為什麼,無論是真心還是演戲,棠珩對她都已經是很溫柔了,但每每面對他時,顏嫵卻總有些莫名的心悸,不敢靠近,下意識的有了疏離……
  還未等顏嫵走近,棠珩便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一抬眼就看見了她,眉眼間愈發柔和,就連僅剩的一抹鋒芒也盡皆收斂,起身迎了過來。
  「殿下……」
  顏嫵垂眼,剛要行禮,卻是被棠珩徑直扶住了臂彎,親近的半摟在懷裡朝席邊走去,那姿態倒像是呵護著自己最珍貴的寶貝,「手怎麼如此冷?可是著涼了?」
  在席邊坐下,顏嫵看著身邊滿面關切的棠珩,勾了勾略蒼白的唇,透著些不易察覺的苦澀,「無妨,不過是外面風大,來的時候……被風吹得。」
  棠珩的一舉一動,總是能讓她產生自己是被珍視著的錯覺。
  棠珩微微蹙眉,轉眼看向了站在一邊的安歌,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心下瞭然,「午宴過後的慶典你不用露面,我會和母妃說一聲,你便留在未央宮裡,讓安歌去請位太醫來看看……」
  「殿下,不必……」顏嫵張了張唇,剛要委婉的拒絕卻被棠珩沒有絲毫餘地的打斷了。
  「聽話,不要讓我擔心。」
  看著顏嫵沒有什麼血色的雙唇,棠珩握著顏嫵的手緊了緊,眉眼依舊溫和,眸底掠過一絲無法掩飾的心疼,但卻並未落盡顏嫵眼裡。
  「……嗯。」
  顏嫵以帕遮唇,掩住了唇角越發溢出的苦澀,輕輕咳了一聲。
  棠珩展眉,低聲安撫道,「晚宴結束後就能回府了……今日辛苦你了。」
  顏嫵放下手中的帕子,搖了搖頭,「辛苦的是殿下,妾身卻什麼忙都幫不上……」
  頓了頓,她眸色微動,遲疑著啟唇道,「上午在未央宮中遇見了蕭妹妹,妾身……」
  蕭嫻??
  棠珩心口一緊,溫潤的面上出現了一絲碎裂的痕跡,「母妃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麼?」
  口吻不似先前那般柔和,而是帶了幾分急切。
  見他如此大的反應,顏嫵愣了愣,「母妃不曾和我說過什麼……」
  「那便好。」棠珩微微鬆了口氣,再看向她時,柔情似水的目光裡多了些鄭重和認真,「往後若是母妃同你說了什麼不妥的事,你不要勉強自己,一概推給我,我自會處理。知道了麼?」
  顏嫵抿了抿唇,點頭應道,「妾身明白,定不會擅自做主。」
  「……」
  棠珩眼裡的柔色微微一僵,下一刻便化作一抹黯然,在眸底轉瞬掠過。
  低著頭的顏嫵自然沒有注意到這些,再抬起眼時,視線卻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對面兩人身上。
  女子一身茜紅色衣裙,綰著凌雲髻,容色艷艷,一雙桃花眸在看向身側的男人時,帶著幾分說不出的瀲灩,宜喜宜嗔,溫軟動人。
  而她身邊的男人,身著玄色蟒袍,金冠束髮,劍眉朗目,面容冷峻,專注而深沉的目光始終凝在女子面上,幽邃的黑眸中閃動著隱隱光華,眉眼間沉澱著溫柔的笑意,與他週身的肅冽之氣並不相符。
  儘管兩人並未有什麼過分親密的舉動,甚至坐得也隔著些距離,但那隱藏在目光交錯下的情愫波動,顏嫵卻也能察覺出一二。
  略有些怔忪,她一時間竟是沒有轉開視線,望著那兩人時,目光不由自主的帶了些艷羨。
  女子是她的妹妹,顏綰。那麼那個男人應當就是……
  看清男人的容貌時,顏嫵微微一怔
  是他……
  原來那天替她解圍的那個男人……就是肅王嗎?
  老實說,看見棠觀時,顏嫵的心情還是稍稍有些複雜的。
  畢竟,在她以前的認知裡,太子是她的未來夫君。甚至自打一出生,她便已經將「自己要嫁給太子棠觀」這一點銘記於心。
  儘管這麼多年,除了幼時印象十分深刻的那一次,她與這位所謂的「未婚夫」就未曾見過幾面,甚至都沒怎麼看清過他的長相,但在她心中,卻是早就以太子妃自居了……
  倒不是說因為這層身份有多趾高氣昂,而是每每聽聞傳言中有關東宮的消息,她都會不由自主的多關注些。偶爾要是身子好,可以參加宮宴時,她的目光也會下意識在人群中尋找那挺拔的赤色身影,想著,啊,那就是我未來的夫君。
  很多時候,她會覺得自己是無法與那高高在上的太子相配的。
  然而,太后的那道遺旨已然沒有了收回的可能性。
  所以無論如何,她最終都還是要嫁給太子的,不是麼?
  儘管會自卑,但一想到自己未來的夫君會是棠觀時,她心裡還是會滋生出那麼一星半點甜蜜。
  「嫁給太子棠觀」在顏嫵的認知中幾乎是根深蒂固,所以,哪怕是太子已經不再是太子,棠觀已經變成了肅王,棠觀身邊的女子已經變成了她的妹妹,顏嫵心裡也終究還是有些異樣。
  不過,也只是異樣罷了。
  她清楚棠觀的身份,也清楚顏綰的身份,更清楚自己的身份。
  就在顏嫵正看著對面的棠觀和顏嫵時,棠珩同樣也在看著她。
  見她的眼神中多了些就連自己也看不透的情緒,見她的神色變得有些許恍惚,棠珩面上的溫潤漸漸有些繃不住了,眸底掠過一絲陰鷙,握著顏嫵的手驀地收緊。
  「……」顏嫵手腕一疼,詫異的收回視線,一轉頭就對上了棠珩的視線,撞進了那雙陰鷙還未來得及褪去的眸子裡,心頭重重一顫,「殿下……」
  聲音輕飄飄的,不自覺沾上了些驚悸。
  「……在看什麼?」被顏嫵這麼一喚,棠珩回過神,收斂了眸底的陰鷙,極力控制著面上的神色,重新綻出了溫和的笑容,笑意卻不達眼底。
  察覺腕上的力道瞬間鬆了下來,顏嫵抿唇,垂下眼簾,目光從自己那被緊扣著的手腕上掃過,嗓音恢復如常,「妾身在看肅王與肅王妃,覺得他們很相配。」
  「……是麼?」似乎沒料到顏嫵會說出這樣的話,棠珩微微有些愣怔,也順著她的目光朝對面席位上的棠觀和顏綰看了過去。
  巧的是,就在棠珩朝那裡看去的同時,顏綰也恰好抬眼看向了他。
  兩人的視線相撞,棠珩只覺得有一種莫名的、說不出的熟悉感。為何他竟會覺得自己這位四嫂似曾相識?
  這次是如此,大半年前在宮門外那一次也是如此……
  每當他看見顏綰的第一眼,都會十分敏銳的想起一個人,那個人的名字在腦子裡一閃而過,快的讓他壓根抓不住。
  下一刻,再看第二眼時,便已是什麼感覺都消失了。
  沒有了熟悉感,沒有了脫口而出的名字,只剩下陌生。
  與棠珩的反應截然相反,顏綰對上他的視線時,只是微微頓了頓,便揚唇禮節性的笑了笑,沒有絲毫異常。
  這讓棠珩的疑心越發壓了下去,若真是從前與他相識,又怎麼會看不出任何端倪?
  許是他多疑了……
  見棠珩收回了目光,顏綰也將視線移向了他身旁的顏嫵。顏嫵低眉垂眼的樣子,雖帶著些病懨懨的虛弱,但卻也溫順,讓顏綰又忍不住暗搓搓的琢磨了起來。
  其實她知道,顏嫵因為從小就纏綿病榻,又被榮國侯府捧在手心的緣故,對事對人都沒有太多心計,善良是真善良,溫婉也是真溫婉。
  可這麼一朵白蓮花身邊,卻偏偏坐著一個披著溫潤君子的皮、實則心中藏有鬥獸、手段陰毒的棠珩。
  而他們這裡,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耿直剛正的棠觀身邊,坐了一個曾與棠珩狼狽為奸、沆瀣一氣的危樓樓主,陸無悠。
  琢磨著琢磨著,顏綰竟是忽然覺得有些諷刺,忍不住低頭勾了勾唇。
  「笑什麼?」
  棠觀不解的問道。
  笑容一僵,顏綰若無其事的斂了斂唇畔自嘲的笑,瞥了眼身邊的棠觀,竟是心有靈犀的說了句和顏嫵差不多的話,「殿下,我這麼一看,覺得你和顏嫵還挺相配。太后難道是能預卜先知嗎?」
  好吧,雖然話的形式差不離,但內容卻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棠觀皺眉,盯著顏綰黑下了臉,「這麼說來,你是覺得自己與棠珩更相配?」
  「……」
  ???難道是這麼一個邏輯嗎??
  「驪山湖心的奇景只有天作之合的有緣人才能看見。」肅王殿下轉過臉,面無表情的開口道。
  「……」
  ???那天晚上不是說心意相通的有情人嗎?今天怎麼又變了?敢情那民間傳言是殿下您自己編的嗎??
  顏綰挑了挑眉。
  午宴算是半個國宴,所以殿中除了大晉的王宮貴胄,還有北燕和北齊的使臣。
  拓跋陵修與拓跋陵岐就坐在棠遇的下手,而北齊使臣賀玄則是坐在他們對面,搖著折扇,看著十分隨性,但目光卻是不住的打量著拓跋陵岐,想起了昨日在四方館,監視拓跋陵岐之人回稟的話。
  拓跋陵岐在酒館毫無顧忌的調戲一位女子,回到四方館後還賊心不改的到處派人尋找那女子?
  而最有意思的是……
  那女子,偏偏是大晉的淵王妃?
  賀玄的視線越過折扇,落在了不遠處的棠珩與顏嫵身上。
  據他所知,大晉的淵王可是正費盡心思討好拓跋陵岐,想要爭取北燕的支持?
  想起來大晉之前皇兄的囑托,賀玄無奈的垂眼,掩住了眸中一閃而過的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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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1:58:5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棠華
  
  「皇上駕到,貴妃娘娘駕到,端妃娘娘駕到——」
  殿外突然傳來徐承德刻意拉長的通傳聲。
  一時間,殿內的所有竊竊私語聲頓消。只聽得一陣齊刷刷的悉悉索索聲,所有人都紛紛起身,除了北燕北齊的使節。其餘人皆是又拂開衣擺,恭恭敬敬的行了跪拜禮,「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恭祝皇上福壽無疆。」
  顏綰也依葫蘆畫瓢,學著眾人的樣子伏身叩首,嘴裡含糊了幾句。
  不用排練都能說得如此齊,也真是奇了。
  一雙黃緞青底朝靴從視野中緩緩走過。身後還跟著蕭貴妃和端妃並不陌生的裙擺。
  腳步聲一直延到了大殿正上方,隨即是三人的落座聲。
  半晌,顏綰才真正聽到晉帝的聲音,「免禮,平身。」
  出乎意料的,晉帝的聲音與她想像中略有些不同。
  在她這三年的幻想裡,晉帝……唔,晉帝就是個表面上記掛是亡妻,實則風花雪月一樣不落下的昏君==
  這樣一個不務正業、是非不分的昏君,說起話來應當是無精打采、萎靡不振,甚至還有點虛吧……
  咳,雖然想的有點猥瑣。但不得不說,自從知道了晉帝和已故皇后的過往,她心裡就潛意識覺著,晉帝如今還是那個文弱的小白臉書生。
  然而……
  她好像估錯了。
  晉帝的聲音雖然懶散了些,但竟是意外的沉穩,雖有些沙啞,但也有中氣在,不似她想得那般虛。
  還有啊……這聲音怎麼聽著有那麼一絲熟悉呢?好像在哪裡聽過。
  這麼想著,顏綰就出了神,甚至連起身忘記了。還是棠觀察覺出不對,輕輕托了她一下,才讓她清醒了過來。
  「謝陛下。」
  眾人謝恩後,也都落了座。
  顏綰坐下後,才不動聲色的轉眼看向大殿正上方端坐著的晉帝。
  儘管冠冕上垂下的珠旒遮住了他的臉,但她卻還是看清了那清俊卻滄桑的面容……
  「!!」
  就在看清那張臉的一瞬間,顏綰驀地瞪大了眼,忙不迭的收回了視線,直愣愣的盯著席上的酒盞微微有些懵逼。
  她看見了誰??
  那坐在最上方的人就是晉帝??
  ……儘管她記性不怎麼好,還有點臉盲吧。
  但這位皇帝公公,她可能……好像……貌似……還真的見過_(:3∠)_
  接下來晉帝說了什麼客套話,以淵王為首的王公貴族拍了什麼馬屁,蕭貴妃又暗中刺戳了多少次端妃,她已經早就神遊物外,完全不知道了……
  還記得平宣二十一年時,也是晉帝壽辰前。
  那時她剛來大晉不久,與淵王也才接上頭。壽辰之前,她不僅安排了人手調包棠觀的壽禮,還特意按照晉帝的喜好,專門派危樓去打探一幅名畫的下落。
  宋兆的《四牛圖》,據說晉帝已經暗搓搓找這幅畫許久了。
  莫雲祁派出了人去找,最後得到的消息是《四牛圖》流落到了京城外的一戶農莊。
  那時的她還不是很習慣差遣危樓中的人,所以很多事寧願親力親為,帶上無暇就悄悄的去那農莊了。
  萬萬沒想到,竟是已經有人趕在她之前到了農莊,正與那農莊主人交涉。
  農莊的主人是個大字都不識幾個的粗人,而那先趕到的老頭和他的侍從腦子也有點問題,一直在那巴拉巴拉的碎碎念……
  「你怎麼能不知道《四牛圖》!!」
  「朕……正好,我來給你普及一下《四牛圖》!」
  「你一個不懂畫的人怎麼能霸佔《四牛圖》!」
  顏綰在旁邊聽得嘴角直抽搐,而農莊主人是直接就炸毛了,提著笤帚就將兩個人趕了出去。
  就趁著這兩人被趕出去的空當,顏綰直接扔給農莊主人一百兩,將《四牛圖》拎了就跑。
  而那還被關在門外的主僕連忙攔住了她,這才反應過來直接砸錢就可以!於是氣得直跺腳,衝著農莊主人叫嚷,說是願意付十倍的價錢買下《四牛圖》。
  乍這麼一聽,顏綰心裡倒是咯登了一下,不過好在那主僕二人沒帶夠現銀,身上統共連一百兩都湊不齊,她這才鬆了口氣。
  當時叨比叨了什麼倒是記不清了,大抵就是什麼「大哥他們是騙子!!他們要騙你的畫!」「大哥他們沒現銀!不如我靠譜!」「大哥你想想,他們剛剛還嘲諷你來著!」之類的話。
  最後的結果就是,農莊主人還是堅持將畫賣給了她。
  那主僕兩人後來還想將這畫從她手裡買走,顏綰自然不賣,還義正言辭(裝逼)的說了一大段話,帥氣瀟灑的抱著自己的戰利品回家了。
  不過,這戰利品終了也沒獻給晉帝。
  淵王自己也準備了一幅《千里江山圖》,還十分嫌棄危樓送來的《四牛圖》。顏綰自討沒趣,氣得就把「辛苦」搶來的《四牛圖》自己留下了。
  故事……就是這麼個故事。
  那在她之前趕到農莊的……老頭,就是大晉皇帝。
  嗯,顏綰很牛掰的,在三年前,就從未來公公手上搶走了他心心唸唸許久的《四牛圖》。
  顏綰的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疼了起來。
  她這算是和晉帝……結下樑子了嗎???
  不過轉念一想,她倒也是無盡的「悔恨」中找到了那麼一丁點小慶幸。
  幸好,幸好……幸好當時淵王沒有收下《四牛圖》,否則晉帝定是能覺察出她與淵王間有些什麼不為人知的聯繫,一旦覺察出這一點,她今天再露面……就真的死了_(:3∠)_
  現在好歹,好歹只是一個不知死活搶畫的刁民而已……而……已tat身邊的棠觀突然伸出了手,在衣袖的遮掩下,輕輕握了握她的右手。
  顏綰回過神,側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眸中滿是狐疑,只抿著唇搖了搖頭。
  面對滿臉欲哭無淚的顏綰,肅王殿下:……???
  轉眼間便已輪到棠觀賀壽了。
  不知究竟是錯覺,還是真的如此,顏綰總覺得棠觀和她一站起身後,殿內就格外的安靜,氛圍也不自覺的變得沉重而壓抑。
  硬著頭皮隨棠觀走到了殿中央,她低垂著頭,緩緩拜了下去,壓根不想抬頭。
  「兒臣攜王妃給父皇祝壽,祝父皇福如東海,壽與天齊。」
  嗓音低沉,但卻帶著一如既往的朗朗。不卑不亢,彷彿還是當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貴不可言的東宮太子。
  晉帝沒有像方纔那般及時開口,面上本就淡薄的笑意又淡了不少,望向殿下的棠觀時,渾濁的眸中掠過一絲異樣。
  見晉帝沒有出聲,殿中的人自是各有所思。
  淵王那一派的人,以淵王為首,皆是稍稍定了定心。看皇上這態度,完全不像是冰釋前嫌了,如此一來,他們之前的憂慮應當都白費了。
  而棠遇等人的心倒是懸了起來。
  如果皇上的氣並未全消,那麼就算他們已經計劃好了在今日翻什麼案,勝算也是大大減小……
  就連賀玄也不自覺的放慢了搖折扇的動作,倒是拓跋陵岐,完全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
  晉帝定定的盯著棠觀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移開了,落在了他身邊的顏綰身上,瞇了瞇眼,「……起來吧。」
  顏綰只遲疑了片刻,還是乖乖的站起身,見上面那位沒有什麼多餘的反應,終於鬆了口氣。
  ……她簡直是給自己加戲了!
  都三年過去了,晉帝怎麼可能還記得她長什麼樣?
  再說,不就一幅《四牛圖》嘛!
  晉帝怎麼可能就因為這麼幅畫,一直記著那搶畫人的容貌?
  多慮了多慮了……
  階前的內侍從棠觀手中接過了壽禮,那是一個體積較大的雕花木盒。徐承德接了過來,親自打開了盒蓋,呈給晉帝看。
  「兒臣在蜀中時有緣得見江湖上有名的鑄劍大師,之堰。回京前特意求之堰大師鑄此劍,今日獻給父皇。」
  棠觀沉聲道。
  淵王不易察覺的勾了勾唇。
  四哥啊四哥,就算是到了并州,你這性子竟還是分毫未改啊。
  明知道父皇尚文,不喜刀劍,還偏偏送上這麼一份壽禮……
  晉帝聽到鑄劍時,面色微微沉了沉,然而在聽到「之堰」二字時眸色卻是一滯,下意識的垂眼看向了那盒中的寶劍,本就渾濁的眸子變得越發深邃。
  與他反應一致的,還有端妃。
  「……此劍何名?」頓了頓,晉帝伸手撫上了那劍鞘,低低的問道。
  此話一出,殿中的其餘人皆是一愣。
  有關刀劍之事,皇上是向來沒有什麼興致多問一句的,怎麼今日……
  「此劍無名,還請父皇賜名。」
  晉帝緩緩收回撫著劍鞘的手,目光卻始終凝在那柄劍上,面上的神色變得極為複雜,「那就……叫棠華劍。」
  棠華,棠棣之花。
  聽了這名字,安王蹙眉,不由側頭朝站在階上的晉帝看了過去,見他鬢邊的白髮似乎又多了一分滄桑,暗自歎了一口氣。再看向站在殿中的棠觀時,眸色深了深。
  顏綰低垂著頭,微不可察的揚了揚唇。
  晉帝壽辰,棠觀從前也知道投其所好,送些文墨作為壽禮。但在這一點上,卻總是比不過淵王。淵王有蕭家,為了幅字畫可以一擲千金,但棠觀卻做不到。
  因此,淵王總是能找到更好更珍稀的墨寶。
  但有些東西,淵王卻不懂得送。而就連棠觀,恐怕也不清楚自己讓他去找之堰的原因。
  據危樓打聽來的消息,已故的皇后從前混跡江湖時,最大的志向就是……
  偷一柄之堰大師鑄的劍。
  已故的皇后娘娘,姓華。
  棠華,棠華,並非棠棣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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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1:59:2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二章晉帝(上)
  
  不出顏綰所料,淵王今年呈上的壽禮又是名家字畫。若是放在從前,晉帝定是會很驚喜的收下,但今日卻是只淡淡的吩咐徐承德拿到了一邊。
  蕭貴妃不明所以,實在是不懂為何向來癡迷這些字畫的晉帝態度竟會如此冷淡。
  而端妃卻是心裡跟明鏡似的,知道晉帝必定是睹物思人,想起了華皇后。
  可……
  肅王是如何知道華皇后生前的遺願呢?這遺願,整個宮中怕是除了她,便只有晉帝知道了。
  若說之堰在蜀中,肅王找他鑄劍不過是巧合,還真是讓她難以信服。
  如此想著,她眸色有些複雜的看向已經回到原位坐下的棠觀。
  看來,肅王此次回京,是決意要與淵王爭奪這大晉天下了嗎?
  顏綰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的抬眼看了過來,恰好撞上端妃的視線。
  端妃頓了頓,還是別開了視線,在心裡暗歎了一口氣。
  「之堰的劍有何特殊之處?」獻完壽禮後,棠觀便一直沉默,直到此刻才終於低聲開了口,口吻裡透著些狐疑。
  當初顏綰建議他去尋找之堰的劍廬誠心求劍,說是送自己的心愛之物方能表明心意,那時他覺得挺有道理。但今日一看父皇的反應,他卻隱隱有種感覺,這劍定然有些不尋常之處。
  顏綰眨了眨眼,眼觀鼻鼻觀心,「我只知道,之堰是江湖上頗負盛名的鑄劍師,一劍難求……或許陛下也知道這一點?」
  棠觀不需要知道這劍利用的是華皇后,他只要將這一切都當做巧合,就好了。
  棠觀蹙了蹙眉,剛想要繼續問些什麼,卻見殿中已經輪到了北燕北齊的使臣祝壽。
  「殿下……」顏綰突然喚了他一聲,聲音雖輕,但他卻聽出了滿滿的詫異。
  照理說這拓跋陵岐和賀玄都已經見過一面了,還有什麼好驚訝的?
  棠觀不解的順著顏綰的視線看了過去。
  只見賀玄一身華服錦袍,笑容隨和,手裡還搖著一柄折扇,抬手行禮時,衣袖微微向下落了落,露出了一小截纏裹著右臂的白色……
  似乎是紗布。
  禮畢,手又垂了下來,衣袖將那一小截罩了進去。
  顏綰與棠觀兩人相視了一眼,雖都未說些什麼,但心中卻都紛紛過了一遍。
  賀玄的胳膊……受傷了?
  北燕氣勢囂張,來得又是最受寵最浮誇的皇子——拓跋陵岐,就連賀壽也是一副「唯我獨尊」的傲慢模樣。不僅不把暗自使眼色的拓跋陵修放在眼裡,就連對晉帝,也不見得有多恭敬。
  而賀完壽往回走時,他那陰測測的目光又掃向了坐在淵王身邊的顏嫵。
  沒想到,那日在酒館碰上的女人竟然是大晉的淵王妃……
  這著實有些難以下手了啊。
  被拓跋陵岐那陰冷的目光盯上,顏嫵低著頭,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收緊,只覺得心裡不斷湧上厭惡和恐懼。
  棠珩瞧見了拓跋陵岐的眼神,眸色微凜,不動聲色的側身,替身邊的顏嫵理了理鬢髮,恰到好處的擋去了那道視線。
  將一切看在眼裡的賀玄
  眾人賀完壽後,壽宴便正式開始了。
  笙簫漸起,鼓聲陣陣,半空合鳴,隨後眾樂齊響。晉帝舉起了酒盞,群臣傾杯。
  今日賀壽的所有節目都精心準備了半年多,所以此刻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晉帝看得舒心,心情好了些。
  見他面色稍霽,殿內殿外的人也都微微鬆了一口氣。
  ===
  這一年的壽辰與往日有些許不同。
  棠珩也算是花了心思,特意將東直門到暢春園的幾條長街圍了起來,那幾條街的佈置與民間別無二致,但所有酒家攤販,包括街上經過的行人都經過了嚴格的篩選,以防混進什麼危險的人物。
  午宴結束後,宴席上的王公大臣便隨晉帝從東直門而出,往暢春園一路走一路看看民間的稀奇物什,也算是與民同樂了。
  與民同樂?
  顏綰望了一眼只有稀稀拉拉幾十個「群眾演員」的長街,嘴角抽搐。
  場景還原太不真實,npc太少,差評。
  不過……
  淵王的想法新奇是新奇,也的確很容易討晉帝歡心。但也算得上冒險了,若這街上真出了什麼亂子,晉帝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定是難辭其咎。
  想到這裡,顏綰那陰險的小心思又有了破土而出的架勢,暗搓搓的想,若是她派人在這街上作些什麼妖呢?是不是就能狠狠給淵王當頭一棒了?
  這麼想著,她有點心癢難耐,忍不住伸手輕輕的拉了拉身邊的棠觀,趁著所有人都先行一步時,小聲問道,「殿下,這裡魚龍混雜,若是……」
  只剛說了一個開頭,她突然就自己察覺出了不妥。
  ……不能將這種心思講給棠觀聽。好險,差點又暴露了_(:3∠)_
  「什麼?」沒有聽到後半句的棠觀頓住了腳步,疑惑的看向她。
  顏綰悻悻的眨了眨眼,連忙硬生生將後半句憋了回去,壓低聲音轉移了話題,「若是將計劃提前……」
  計劃的事,棠觀對她沒有什麼隱瞞,她知道他們要在晚宴上行動。但事實上,若是將計劃中的人帶到這裡,豈不是更加能撇清嫌疑?
  不用她繼續說下去,棠觀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蹙著眉搖頭,看了一眼前方的賀玄和拓跋陵岐,板起了臉,「說到底這也是家事,兄弟鬩牆已是不堪,又如何還能讓外人看我大晉的笑話?」
  顏綰愣了愣,覺得棠觀這番話倒也十分有道理,是她目光短淺了,忘了今日有北燕北齊的使臣。
  所以,為了不在使節面前失了體面,棠觀才會決定在晚上的「家宴」上行動,而非白日裡的國宴,哪怕國宴上的勝算更大……
  點了點頭,她「知錯就改」的垂眼出神,「殿下說的有道理。」
  棠觀繃著的臉微微鬆弛,看向顏綰垂下的腦袋時,眸底掠過一絲笑意,「走吧,去看看。」
  晉帝走在最前面,原本身後倒是跟了不少臣子,但他被人群簇擁著倒顯得有些不耐。淵王察言觀色,便邀了一些人進茶館品茶,又吩咐街角的戲台、雜耍通通恢復往日的正常表演,這才幫晉帝甩掉了身後的尾巴。
  晉帝的性子有時孤僻的古怪,就譬如此時此刻。
  「你們都散了吧,朕想一個人走走。」
  「是。」端妃福了福身,沒有多說一句,便帶著侍女退下去找棠遇了。
  蕭貴妃有些不甘心,「陛下,臣妾陪您……」
  「下去吧。」
  晉帝搖了搖頭,朝另一條街走去,身後的徐承德連忙跟了上去。
  蕭貴妃皺眉,絞了絞手中的絹帕。
  「母妃,」淵王上前安撫道,「雖只有幾條街,但也是難得出一次宮,兒臣替您找到了一好去處。」
  蕭貴妃離開後,棠珩並未依照晉帝的吩咐,而是遠遠的跟著他,見他進了一家書畫鋪,便在對面的酒樓找了個座坐了下來,遙遙望著街上的動靜。
  而另一邊,賀玄搖著折扇找到了棠觀,笑瞇瞇的和他侃了些大晉風土。同為使臣,拓跋陵岐這個時候倒是學起了賀玄,見賀玄與棠觀聊著什麼,便也高傲的走了過來。
  拓跋陵修原本是不願與他為伍,但又著實擔心他給北燕惹上什麼麻煩,只好硬著頭皮看了不遠處「恩愛」的棠觀顏綰一眼,神色黯黯的走近。
  看見拓跋陵修時,棠觀面上不動聲色,內心卻仍是小心眼的想起了他曾說過的話,還有厚厚一疊被燒燬的顏綰畫像,那一日的酸意又源源不斷的冒了出來,再瞥向身邊的顏綰時,眼神裡都帶了些冷颼颼的寒意。
  察覺出棠觀身上散發的危險氣息時,顏綰面上的笑容僵了僵,果斷認慫,「殿下……我先去別的地方看看?」
  肅王殿下登時收回了陰測測的眼神,欣慰的點頭。
  顏綰撇了撇嘴,趁著拓跋陵修還未走過來時,便領著豆蔻和無暇去了另一條長街,隨意的找了一家鋪子,準備進去看看。
  書畫鋪對面的酒樓內。
  淵王看著就快要走進畫室內的顏綰,握著酒杯的手微不可察的收了收。
  背影好像也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王爺,可要攔下肅王妃?」跟在淵王身後的一個侍衛小聲請示道。
  淵王回過神,淡淡的看了那侍衛一眼,穩穩放下手中的酒杯,「父皇想要一個人待著,她偏偏不知死活撞上去,與本王又有什麼干係?」
  「……是,屬下多言了。」
  書畫鋪。
  顏綰一進門便眼尖的瞧見了一道明黃色的身影,邁出的步子登時頓住,驀地瞪大眼,連忙悄無聲息的轉過身,對著身後的豆蔻無暇比了個手勢,輕手輕腳的想要退出畫室……
  「肅王妃?」
  徐承德熟悉的嗓音在身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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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1:59:5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三章晉帝(下)
  
  顏綰頭皮一麻,連忙轉身福身行禮,「臣媳見過父皇,父皇萬安。」
  她屈著膝沒敢抬頭。雖然晉帝好像沒有認出她來,但萬一她一抬臉喚醒了晉帝的記憶怎麼辦?
  儘管不記得當初自己到底胡說八道了些什麼,但有一點她倒是很清楚,就是晉帝那時被氣得臉色都變了……變了……
  「父皇既然在此處賞畫,那……臣媳就不打擾父皇,先行退下了……」
  「朕允你出去了麼?」晉帝始終背著身,甚至沒有回頭。嗓音沉沉,和棠觀有幾分相似,但卻多了些滄桑和頹然,「進來。」
  「……」
  晉帝已經發了話,顏綰也不能再扭頭就走,在原地杵了一會兒,還是只好默默跟著晉帝往裡走,盡量減弱自己的存在感。
  書畫鋪的主人早就換成了淵王從宮人中挑選出的「npc」,雖裝扮什麼的都與普通老百姓別無二致,但卻對這滿室掛著的書畫一竅不通。
  晉帝只問了他幾句,便沒了興致,揮手叫他退下了。
  「皇上,可要召端妃娘娘過來?」徐承德在一邊小聲問道。
  字畫上,端妃還是有造詣的,定是能說上話,不會掃了皇上的興。
  晉帝沒有應聲,而是突然轉向了身後正在打哈欠的顏綰,「你過來。」
  悄悄打哈欠被抓包的顏綰:「……???」
  「你來看看這幅畫。」晉帝負著手淡淡的開口道。
  顏綰仰頭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山水畫,琢磨了許久,半晌憋出了兩個字,「……好看。」
  「……」
  一陣寒意襲來,她艱難的啟唇,「父皇,臣媳……不懂字畫。」
  「不懂字畫?」
  晉帝忽得沉下了臉,聲音也不自覺帶上了些嚴厲。
  顏綰的太陽穴突突跳了起來,連忙垂頭避開了晉帝審視的目光,心中暗忖,都說伴君如伴虎,哪怕晉帝已經基本上是個「廢虎」了,但廢虎也是虎啊_(:3∠)_
  晉帝眉頭擰成了川字,定定的盯了一會兒顏綰,像是想用眼神在她臉上剜出兩個洞來,然而不知為何,他卻又像是顧忌著什麼,極力控制著面上的表情,壓抑下了波動的情緒。
  片刻後,才微惱的將視線轉了開來,重新落在了那牆上的字畫上,「此畫的構圖簡單明瞭,筆觸雄勁生動。整幅章法新奇,筆墨洗練,可見畫者胸襟與氣度。」
  顏綰本是左耳進右耳出,但沒想到晉帝一說完竟是又轉回了頭看向她,連忙打起精神,盡量裝作能聽懂的樣子,真誠的點頭,「是,父皇說的沒錯。」
  不知為何,顏綰隱隱覺得晉帝的臉色更黑了。
  她甚至還有種很不著調的預感,覺得晉帝恨不得衝過來給她一暴栗,然後命人將她拉下去凌遲……
  然而,晉帝深吸了一口氣後還是平復了心緒,眸光一閃,像是自虐似的,板著臉開始了「皇家書畫鑒賞課堂」。他走在前面,沿著書畫鋪的畫廊一幅幅畫品析了過去。
  「這幅線條流暢#¥#%¥……懂嗎?」
  「這幅畫面疏密有致#¥&¥……懂嗎?」
  「寥寥幾筆,風韻俱足#¥&¥……懂嗎?」
  晉帝難得的像個正常老頭一樣,變得話嘮起來,叨比叨叨比叨叨比叨,一直叨叨了大半個時辰。
  口乾舌燥之時,他終於停了下來,眼角的餘光掃向了身後的顏綰。
  顏綰:(~﹃~)~zz
  晉帝冷嗤了一聲,也不惱,只揮手讓徐承德將她搖醒,然後繼續板著臉指了指手邊的畫,「來,繼續看這一幅……」
  昏昏欲睡,還被徐承德叫醒的顏綰只有種飄飄欲仙、靈魂出竅的感覺……
  見晉帝還要繼續說下去,也再顧不得什麼犯上不犯上了,連忙強顏歡笑著打斷了他,「父皇……您到底,想要做什麼??」
  她現在突然覺得,這老頭是故意的。
  晉帝依舊板著臉,冷冷的瞇了瞇眼,「拿回《四牛圖》。」
  「……」
  顏綰的腦袋頓時當機。
  --
  書畫鋪對面的酒肆中,棠珩已沒了最初的淡定,狐疑的往書畫鋪那裡看了過去。
  這條街上沒什麼攤販,路上空蕩蕩的,更加沒有行人。
  不對。
  依照父皇的性格,當他想要獨處時,若是被什麼人打擾必然會動怒。
  可顏綰已經進去了許久,不僅沒被趕出來,書畫鋪裡還什麼動靜都沒有。
  思忖片刻,棠珩從桌邊站起了身,剛想要走出酒肆看看情況,門外卻是突然傳來拓跋陵岐與賀玄低低的交談聲,最初離得有些遠,他並不能聽清內容,只聽到兩人的腳步聲突然在酒肆的廊下頓住了,與他只有一窗之隔。
  剛要出去打聲招呼,賀玄帶著些哂笑的嗓音卻是穿透窗欞落進耳裡,「三皇子今日可瞧見淵王妃了?」
  棠珩一愣,驀地止住了要轉身出門的舉動,下意識斂起氣息。
  跟在他身後的護衛見他如此,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但也默默退到了一邊,沒有發出絲毫身聲音。
  「……什麼淵王妃?」拓跋陵岐也是怔了怔,眼角的餘光向四周掃了幾眼,雖然見周圍沒有什麼人,卻沒輕易鬆口,「本王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賀玄意味深長的看了拓跋陵岐一眼,揚起握著折扇的手,勾住了他的肩膀,一幅哥倆好的架勢。
  北燕人雖性子急躁、粗蠻直接,但卻有個最大的特點,打心眼裡崇拜強者,拓跋陵岐自然不例外。
  所以,儘管北燕與北齊還有宿仇,但拓跋陵岐對北齊卻也比對大晉放尊重了許多,更何況這幾日在四方館,拓跋陵岐見賀玄就是個閒散王爺,而兩人的相處也是意外的和諧,所以就這麼被搭著肩,他也沒惱。
  「三皇子還想瞞著小王?在四方館裡,小王好歹也有些眼線。」賀玄爽朗的笑了起來,口吻大大方方,沒有絲毫顧忌,「那日三皇子在街上攔下一姑娘的事跡,小王可是都知道了~後來還聽說,三皇子派了不少人去打聽那姑娘的下落?看來是一見鍾情了?」
  「唉……」又被提起這一茬,拓跋陵岐一早上的怨氣都被勾了出來,無奈的歎了一口氣,眉眼間的色瞇瞇褪去不少,與拓跋陵修有些相似的俊容此刻看上去順眼不少,「不瞞你說,本王的確是被那病美人勾了魂,只是……」
  「可惜那美人已為人婦,」賀玄也學他一般歎了口氣,「三皇子的一腔真心怕是付錯了人。」
  狂妄自大的拓跋陵岐很快便放下了最初的戒備和警惕,瞇起眼咬牙道,「若是旁人之妻也就罷了,偏偏是那棠珩……」
  賀玄眸光微閃,應聲附和道,「小王還聽說三皇子和淵王來往密切,大晉有句古話,叫做朋友妻不可欺,看來三皇子和美人是注定無緣了。」
  「朋友妻?」拓跋陵岐冷哼了一聲,聲音裡滿是嘲諷,「若不是顧忌著……本王怎會如此輕易就罷休?!不要說朋友了,在本王這裡,棠珩就連個對手都算不上。在我們北燕,女人永遠只會依附強者,棠珩他一個小白臉,哪配本王放在眼裡?」
  拓跋陵修還在另一條街與棠觀等人說著什麼,沒有跟過來。沒了他在一旁看著,拓跋陵岐便完全將「禍從口出」這四個字拋到了腦後。
  賀玄微微瞪大了眼,連忙比出了個噤聲的手勢,「三皇子慎言,如今畢竟是在大晉,若是讓淵王聽見了這些話,怕是有損兩國之誼。」
  一個北齊王爺為晉燕兩國的聯盟而操心……
  拓跋陵岐沒有察覺出任何不妥,甚至還傲慢的嘲笑道,「如今棠珩他還有求於本王,上趕著巴結都來不及,又哪裡敢與本王翻臉?」
  賀玄的唇角微不可察的勾出了一抹詭異的弧度。
  「三哥!」拓跋陵修的聲音突然遙遙的傳來。
  一見拓跋陵岐身邊站著的是賀玄,拓跋陵修的面色微微一變,連忙疾步走到了兩人身前,「三哥,你在這裡做什麼?」
  拓跋陵岐不耐的挑了挑眉,邁步朝街道另一頭走去,「本王想去哪裡還用向你報備不成?」
  「……」拓跋陵修沉著臉,追上去之前還是回頭深深的看了賀玄一眼。
  面對這位北齊王爺時,他總有種說不出的危機感。
  他總覺得,賀玄並不如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
  賀玄搖著折扇,友好的朝拓跋陵修笑了笑,待他轉身離開後,才帶著身後的隨從朝反方向走去。
  片刻後,棠珩面色鐵青的從酒肆門內走了出來,眉眼不復如玉的溫潤,眸底滿是陰鷙和怒火,清俊的五官甚至透著些猙獰。
  拓跋陵岐……
  不遠處的小巷內,並未離開的賀玄冷眼看著這一幕,轉頭低聲吩咐身後的隨從,「淵王妃那裡可都打點好了?」
  「已經吩咐人去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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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2:00:28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四章份量
  
  天色將暗,長街之外,鑼鼓喧天,燈廊中華燈寶燭,錦綺相錯,一派歡騰祥和的慶賀景象。
  而被重兵圍起來的長街內,雖也有同樣的燈樓燈棚,但卻比長街外少了許多煙火氣,且隱隱還有暗潮湧動。
  時間不早了,晚宴已經全部準備妥當,宮中有人出來通報,請晉帝起駕回宮。
  晚宴之時,外臣不再與晉帝同室,而是被帶到了其他大殿,晉帝會賜酒賜菜,不過都是事先準備好的。
  而正殿內,則是晉帝與后妃皇子們的家宴。
  午宴之時沒有資格出場的後宮妃嬪晚間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出現在了殿中,一時間,殿內被濃郁的脂粉氣味充盈著,就連席上的美食佳釀都失了最初的香氣。
  「阿嚏——」
  顏綰原本還沉浸在晉帝帶給她的巨大陰影中,結果那些嬪妃一出來,她登時鼻尖一癢,連忙以衣袖遮著口鼻,轉過頭輕輕的打了個噴嚏,整個人硬是被重新熏活了。
  揉了揉鼻尖,她轉頭就看見了身邊神態自若、絲毫沒有受到影響的棠觀,忍不住挑了挑眉,「殿下……你不覺得這香氣太過了嗎?」
  棠觀側眼看她,「習慣就好。」
  「習慣……」
  顏綰登時噎住,腦子裡一下浮現出棠觀左擁右抱、身邊環繞一圈女人的場景,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殿下從前在東宮,怕是身邊伺候的女子也不比皇上少吧?我哪裡能和殿下比,自然是習慣不了。」
  棠觀沒有聽出顏綰話中的諷刺,反而解釋道,「這些宮妃有的甚至一年只能見一次父皇,便是在父皇壽宴之日,自然是要精心妝扮。」
  聞言,顏綰面上的嘲意微微收了收,抬眼看向殿中那些為了爭寵而展示才藝的妃嬪。
  看她們美麗嬌艷的面龐,看她們含情脈脈的眼神,看她們在得不到晉帝的絲毫回應時漸漸枯萎,顏綰心裡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別開眼小聲說道,「皇宮果然是女子的戰場,也是女子的墳墓……」
  這輕若蚊蠅的一句話清清楚楚的落進棠觀耳裡,讓他握著酒盞的手不自覺的收了收,眼前突然浮現出曾在拓跋陵修那裡看過的畫像,想起那畫像上神態各異的女子……
  那種無法控制,無法確認的不安又湧上了心頭。
  棠觀放下酒盞,不動聲色的垂下眼,伸手拉過了顏綰的手,張開五指,與她緊緊相扣,像是只有這樣才能填補那讓他不知所措的忐忑,「你的歸宿,終究不會是紫禁城。對嗎?」
  嗓音低沉,辨不出情緒。
  儘管如此,顏綰還是察覺到了棠觀的異樣,不由有些詫異。
  她始終以為,忐忑不安的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她害怕有朝一日陸無悠會被發現,她害怕他不能接受陸無悠,害怕被放棄。那麼他的不安,又是什麼?
  想了想,顏綰有些小心翼翼的開口,老實說,她也不清楚自己應不應該說這句話,然而就在她思考糾結之時,話卻是已經出口了,「我的歸宿……從前,現在,甚至是將來,都不會是紫禁城,也不會是任何一個地方。」
  頓了頓,她認真的看向棠觀,「我的歸宿,只會是那個讓我心甘情願留在圍城中的人。」
  「……」
  棠觀的眸色一下變得深黯,心口彷彿被什麼輕輕擊了一下,有一股溫熱從胸口瞬間漫到了指尖,讓他全身的血脈都在剎那怵動。
  顏綰說完話後便扭過了頭,看了看席上新添的幾道菜,有些為難的甩了甩被棠觀扣著的右手,「殿下……我餓了,能撒手了嗎?」
  「……」
  肅王殿下的怵動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
  在未央宮歇息了一下午後,又或許是因為殿內通明的燈火,顏嫵此刻的臉色比之前要紅潤許多。
  然而她卻敏銳的察覺出,身邊的棠珩非常不對勁,儘管面上還帶著溫潤的笑,但那眼底的寒意卻是怎麼遮掩都遮掩不住。
  往常,他只會在偶爾某個時刻,才會有這樣的眼神,而且從來都是一閃而過,從不會像今晚這麼難以控制。
  而自己身後的安歌也出奇的安靜,好像從棠珩回宮將她拎出去問了什麼後,安歌就一直低著頭沒敢看自己的眼睛。
  顏嫵原以為棠珩不過是問了些太醫的醫囑,但現在看來,恐怕沒那麼簡單。
  眼見著棠珩又自顧自的斟了一杯酒,顏嫵微微蹙眉,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將手伸了過去,蓋在那酒杯口上,阻止了棠珩的動作,「殿下,你快醉了……」
  棠珩看著那掩在酒杯口的纖纖玉手,微微愣了愣,眸底的陰戾稍稍散開。
  這是第一次。
  顏嫵自從嫁給他以來,從不主動過問他的事,從不反駁他,也從不阻止他什麼。
  與其說是順從,他常常覺得那是因為不在意。因為不在意,所以無所謂他做了什麼決定,也無所謂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更加無所謂他身上發生了什麼……
  看來,她的心就算是石頭做的,也終有一天是能被焐熱的嗎?
  棠珩苦笑,沒再繼續自斟自飲,將酒壺放到了一旁,只覺得自己已經有些醉了。
  「顏嫵,對你來說,我究竟是什麼人?」
  「……」
  顏嫵將酒盞移開的動作微微一頓,垂眼,「殿下真的醉了……」
  話音剛落,她的手腕就驀地被扣住了。
  棠珩壓低聲音,頭一次在顏嫵面前露出略顯凌厲的神色,「是陌生人?還是……仇人?」
  他該知道的,顏嫵從小喜歡的都是棠觀,她的目光也始終注視著棠觀……
  乍一聽到「仇人」二字,顏嫵眸光驟縮,面上破天荒露出了些許難以置信的震驚,心裡一著急,又是被牽得咳了幾聲,「咳……於妾身而言,殿下自然是夫……」
  為何會是仇人?怎麼可能是仇人?
  「夫?」棠珩搖了搖頭,垂眼低聲喃喃,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若是夫,又怎麼會什麼都不告訴我?又或是在你心中,我便是如此無能,無能到就連自己的王妃也要任人欺辱……」
  說著說著,他彷彿想起了小的時候,想起了冰冷的宮殿內,想起了母妃被禁足時向他砸來的香爐,想起了她尖利而無助的聲音。
  ——你無能!你沒用!
  ——你比不過那個死人的兒子!
  ——就因為你是個廢物!所以本宮才要受到這樣的屈辱!
  「啊……」
  就在棠珩完全陷入那些晦暗的回憶中無法自拔時,身邊突然傳來顏嫵的低呼聲,還有什麼翻倒的聲響。
  「淵,淵王妃恕罪!奴婢該死!!」
  原來是上菜的侍女不小心將席上的酒壺打翻了,那壺中帶著清冽香氣的酒盡數潑灑在了顏嫵的裙擺之上,頓時浸濕了一大片……
  那侍女伏身跪拜在一旁,不住的顫抖起來,口裡還聲聲喚著,「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棠珩皺眉,剛要發作,卻聽得殿上的晉帝發問道,「出什麼事了?」
  見晉帝朝這裡看了過來,而棠珩的面色又十分難看,顏嫵連忙起身,下意識的攔在了棠珩身前,福身道,「回父皇……不過是臣媳不小心打翻了酒……」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不由自主聚焦在了顏嫵身上,還有她裙擺上被酒液浸濕的一大片。
  顏綰也不例外,不過旁邊那跪著的侍女倒也轉移了她的一小部分注意力。
  正要移開目光時,她卻是突然在那侍女袖口露出的小半截裡衣的衣袖上瞧見了一詭異的蓮花花瓣,然而下一刻,那侍女又不斷叩首,叩首間,那小半截白色被收進了衣袖內……
  顏綰怔住,一時間竟是不知究竟是自己看錯了,還是那侍女當真就是北齊之人。
  見不過是個小插曲,晉帝也沒在意。蕭貴妃雖面露不虞,但卻還是強顏歡笑,吩咐自己身邊的宮女領顏嫵下去換身衣裳。
  顏嫵行了個禮,準備隨那年長的宮女出殿時,從棠珩的身後經過……
  她抿唇頓住了步子,咬了咬牙,用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輕輕開口,口吻裡也沾著些苦澀,「殿下……妾身只是清楚自己的份量罷了。」
  或許棠珩對她的確很好,心裡可能也有她。但她知道他想要什麼,在他的野心和慾望面前,她卻一定是無足輕重的……
  說完這麼一句話後,顏嫵就和安歌匆匆離開了,步伐裡透著些倉皇,心裡也七上八下。
  若放在平日,她斷然不會說出這種話。她……還是逾矩了。
  席邊,棠珩緩緩落座,將顏嫵留下的那句話細細回味,心頭的煎熬更甚,忍不住閉了閉眼,揚手揉了揉眉心,藉著衣袖的遮掩,終於露出了面上的頹然。
  清楚自己的份量,清楚自己的份量……
  呵,她真的,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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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2:00:5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五章陰謀
  
  小小的插曲過後,殿內又恢復了方纔的歌舞昇平。
  因為顏嫵的小事化了,那打翻酒壺的侍女也沒受到什麼責罰,待顏嫵出殿後,她便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顏綰坐在原位,心裡的疑慮還未打消,目光便一直追隨著那侍女,直到她出了殿門,才緩緩收回了視線……
  「殿下,我想出去……」
  輕輕扯了扯棠觀的衣袖。
  「我陪你。」棠觀頓了頓,便作勢要起身。
  「不,不用了。」顏綰連忙摁住他的衣擺,果斷拒絕,「再過一會兒,最後一支舞便要上場了。殿下還是留在這裡吧。我不過是想去外面吹吹風,透口氣而已……」
  被拒絕的肅王殿下挑眉坐了回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快去快回。」
  「嗯。」顏綰默默起身,看了一眼身後的豆蔻無暇,從燈光稍黯的廊柱後繞了出去。
  殿外也懸著宮燈,但夜色濃重,燈光看上去並沒有那麼明亮,因此也顯得黑□□的,看著有些□人。
  不過空氣裡倒沒了殿內的脂粉香氣,清清爽爽的,讓顏綰終於鬆了口氣。
  尋了一處避風的角落,她停下了腳步,朝四周看了看。
  周圍沒有什麼宮人經過,但能看見使節和外臣所在的那座宮殿,隔得並不遠。
  「無暇,」確認無人能聽到她們談話時,顏綰轉身看向無暇,小聲問道,「你可有注意方才打翻酒壺的那個侍女?」
  無暇愣了愣,仔細的回想了一下,搖頭道,「屬下雖然瞧見了她,但卻沒有太注意……樓主懷疑她?」
  顏綰皺眉,也有些不確定的垂下眼,「我似乎看見她的裡衣衣袖內繡了一朵蓮花花瓣……」
  「北齊?」豆蔻低低的驚呼了一聲。
  「不過也有可能是我晃了眼,我不確定。」顏綰揉了揉眉心。
  無暇思忖片刻,眸光突然閃了閃,開口道,「屬下方才倒是注意到,她的手心有繭……原本以為是做粗活磨出的,現在想想,倒是更像習武所致……」
  顏綰眉心皺得更緊了,有些不放心的轉向無暇,「若是那宮女不尋常,那麼她打翻酒很可能就不是意外……你現在去悄悄跟著顏嫵。」
  「是。」
  無暇領命,轉身便要離開。
  「等等,」顏綰想了想,還是開口喚住了她,遲疑了一會兒,「若真出了什麼意外,也不要貿然出手……如果可以,在情勢還沒有惡化時,先回來告訴我……」
  無暇會意,足尖一點,轉眼便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了暗夜中。
  「宮中的眼線此刻都無法聯繫嗎?」
  有了無暇出馬,顏綰的心稍微定了定,轉頭卻開始對著豆蔻抱怨起來。
  豆蔻苦下臉,撇了撇嘴,「小姐,為了防止您的身份暴露,危樓中都沒幾人有資格知曉樓主是誰。所有情報都是一級一級傳到風煙醉,再由門主通傳給你的……此刻,就算是宮中發生了什麼,是何人在做手腳,您也只能明日才知道了。」
  「……」
  顏綰只覺得頭疼得更厲害了。
  所以危樓在情報收集上很強勢,但情報的傳遞……卻是一塊短板。
  誰說他們危樓手可摘星辰天下無敵了?看來就算是系統留下的金手指也是有bug的啊_(:3∠)_
  ……不過那個123言情系統本來也是bug之王。
  可以的,這很123言情。
  「這樣下去不行,遲早會被人尋到漏洞。我得想個辦法重整一下危樓……」顏綰一邊低聲喃喃,一邊帶著豆蔻往回走。
  「啪嗒。」
  突然,不知是哪裡傳來了一輕微的動靜。
  豆蔻嚇了一跳,「小姐……」
  顏綰也是一驚,心一下懸到了喉口,整個人瞬間繃緊,驀地轉身,朝聲源處看去。
  「喵~」
  一隻渾身雪白的肥貓慢悠悠,慢悠悠的從黑暗中跳了出來,優雅的踱著步子,似乎還高傲的橫了她們二人一眼,隨即鑽進了草叢裡。
  「??」
  「??」
  ……不愧是宮中的貓。
  ===
  同樣燈火通明的殿中,卻沒了晉帝那裡的爭奇鬥艷,不過是些雅樂歌舞。
  拓跋陵岐坐在賀玄身邊,興致乏乏的看著面前的酒菜,嘲諷的晃了晃手中的酒盞,「大晉宮宴就用這些酒?像是摻了水似的。」
  賀玄收起折扇,也端起酒盞一飲而盡,爽朗的笑道,「大晉自然不似北燕北齊,這些大晉文臣要是飲了咱們那裡的烈酒,怕是早就醉了,會失了大晉的體面。」
  聽賀玄如此說,拓跋陵岐只覺得是遇到了知音,更加傲慢的望了一眼對面那些文縐縐、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大晉臣子,「可惜了這麼好的疆土……」
  正準備繼續和賀玄探討一下「大晉人有多弱雞」時,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他有些詫異的轉頭,便見拓跋陵修面色微白,有些失魂落魄的走了回來,在鄰桌愣愣的坐下。
  拓跋陵岐蹙眉,不耐煩的問了一句,「你又怎麼了?」
  拓跋陵修死死抿著唇,一言不發,像是壓根沒有聽到自家兄長的問話。
  「你看看你,」拓跋陵岐忍不住冷笑出聲,「在大晉不過待了幾年,便一點沒了北燕男兒的氣概,變得倒是和大晉人一樣,磨磨唧唧的!若是如此,你也不要回北燕了,便永遠在這裡待著,做一輩子的質子好了!」
  儘管這話已經說得很過分了,但拓跋陵修卻依舊是聞所未聞的樣子。
  見他竟敢無視自己,拓跋陵岐怒了,剛要拍案而起,卻是一下被身邊的賀玄摁了回去,「哎,三皇子,這好好的宴席,有美人有佳釀,你坐下來消消氣消消氣……」
  「這兒哪裡有什麼美人和佳釀?!」一提起這個,拓跋陵岐更加不順心了。
  賀玄挑了挑眉,趁著拓跋陵修失了心神時,壓低聲音說道,「三皇子,這美人呢,小王是沒有辦法了。不過佳釀……小王倒是有法子。」
  拓跋陵岐的怒火瞬間被澆滅,眸底掠過一絲精光,「當真?」
  「小王帶了一小壺烈酒入宮,三皇子可要嘗嘗?」賀玄悄悄張開了衣袖,露出了袖中那北齊人一般隨身攜帶的牛皮酒壺。
  「好好好。」
  「等等,」見拓跋陵岐伸手要來奪,賀玄連忙側身避開了他的手,「這裡可不行。咱們出去尋個地方,悄悄嘗一點就好了。」
  拓跋陵岐毫不猶豫的站起了身,「走,這就走。」
  「主子……」他身後的侍從剛要跟上去,卻被他一揮手斥退了。
  「別跟過來。」
  「是……」
  賀玄也緩緩起身,面上的笑意稍斂,垂眼遮住了眸中的複雜情緒,也吩咐身後的人道,「你不必跟來。」
  「是。」
  ===
  懸著的宮燈在風中輕晃,略昏暗的燈光交融著月輝,將兩邊的婆娑樹影灑在了小徑之上,顯得有些光怪陸離。
  蕭貴妃身邊年長的宮女走在最前面,領著顏嫵和安歌往御花園走去。
  從晚宴所在的正殿去未央宮必然要經過御花園。
  「見過淵王妃~」突然,一提著宮燈的侍女從假山後繞了出來,迎面走來福了福身,看向那位大宮女,「崔姑姑,您這是要帶王妃娘娘去哪兒啊?」
  「絮兒?」崔姑姑頓住步子。
  絮兒是前不久剛入宮,被分派到未央宮內的宮女。崔姑姑雖有些不解她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但想著許是宮裡少了什麼,派她這個新人出來跑腿,便也沒有多問,淡淡的解釋道,「淵王妃身上灑了酒水,要回未央宮換身衣裳。」
  絮兒笑了笑,「奴婢剛好辦完了差事,要回未央宮呢,要不……奴婢領淵王妃回未央宮吧?」
  崔姑姑本就不願多跑一趟,心裡又知道蕭貴妃對這位王妃不是很滿意,便沒了什麼討好巴結的意思,被絮兒如此一問,當真動了心思,只是面上還遲疑著,「這……」
  「姑姑,今日貴妃娘娘身邊就只有您一個人伺候,您出來了,娘娘那裡誰去伺候呢?」絮兒低著頭柔聲提醒道。
  顏嫵將這些話聽在耳裡,也不欲在此事上多糾結,便開口做了主,「崔姑姑,既然貴妃那裡缺人伺候,那你還是回去吧……這裡有絮兒姑娘帶路即可。」
  「多謝王妃體諒,那……」崔姑姑看了絮兒一眼,「就拜託你了。」
  「嗯,姑姑放心。」絮兒點頭,唇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異弧度,再轉向顏嫵時,那非同尋常的笑意蕩然無存,面上只剩下恭恭敬敬,「王妃隨奴婢來。」
  一陣寒風拂過,顏嫵輕咳了一聲,下意識攏了攏衣襟,只覺得身上都因那潑灑的酒水沾上了清冽的酒香,讓她自己都微醺了。
  「小姐,慢些。」見她步伐有些虛浮,安歌連忙趕上來扶住了她。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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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六章詭計
  
  正殿內,晚宴已經快要接近尾聲,最後一支舞的舞女們已經伴著鼓點聲緩緩入殿。
  而對面的顏嫵,說是要換身衣裳卻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沒有什麼人察覺到這一點,就連棠珩,也不知是怎麼了,竟也毫無反應,反倒是不斷的舉起杯,一杯一杯的飲著酒,像是要借酒澆愁似的。
  顏綰抿著唇,目光總是不自覺地的朝朝棠珩那裡飄去,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裡,愈發為顏嫵感到不安,心急如焚偏偏又不能湊上去提醒,只能強行將自己定在原地,如坐針氈。
  「你還準備盯他多久?」
  突然,一辨不出情緒的涼薄嗓音在耳邊響起。
  顏綰連忙坐直了身,悻悻收回了視線,視線落在了那走進殿內的舞女身上,小聲解釋道,「我就是有,有點緊張……最後一支舞了。」
  棠觀也轉眼看向那走在最前面的領舞之人,眸色深深,「不必擔心。」
  走在最前面的領舞之人一襲緋色羽衣,面上繫著面紗,很明顯有些拘謹,露出的眉眼雖清秀,但卻帶著些難掩的緊張神色。
  從顏綰和棠觀的席位前經過時,她下意識的朝棠清平那裡看了一眼。
  棠清平微微頷首。
  沒了拓跋陵修,棠清歡的觀察力要比往日敏銳不少,自然沒有忽視自家兄長和那舞女之間的小互動,登時委屈的偏頭瞪向棠清平,「哥哥,她為什麼要朝你拋媚眼?!」
  「……」棠清平一口酒沒嚥下去,差點嗆了出來,蹙眉,「休要胡說八道。」
  「她剛剛明明就看了你一眼!」棠清歡撇嘴,憤怒的拍了拍桌,「我待會就回去告訴父王!!你竟然學會和女孩子眉目傳情了!!」
  棠清平無奈的替她夾了一筷子菜,「吃吧,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說著,滿是寵溺的聲音微微壓低,「那女子是來替四哥翻案的。」
  棠清歡一愣,詫異的閉上了嘴,連忙心虛的低頭,開始不斷往自己闖禍的嘴裡塞甜食……
  棠清歡的拍桌毫無疑問引起了安王和晉帝的注意。
  晉帝向來喜歡她,難得的露出了笑容,朝下座的安王說道,「清歡在和清平鬧什麼?」
  安王不輕不重的掃了一眼下面的棠清平,淡淡道,「大抵又是胡鬧。」
  「說起來,清平也不小了。」晉帝也順著安王的視線看了過去,突然想到了什麼,「朕的皇子中該成家的都成家了,清平的事……你該好好想想。」
  安王歎了口氣,端起酒盞搖頭,「不急,不急。」
  與此同時,顏綰的視線也始終盯著那走在最前面的舞女,而當那舞女從她面前走過,她的視線又重新落回了棠珩那裡時,心裡竟然有些微妙。
  沒想到,她那時的不願斬草除根,倒是給自己留了條退路。
  當初,她抓住了東宮掌事宮女與侍衛有染的把柄,令棠珩威逼利誘,使那掌事宮女為他們效力,陷害那時還是太子的棠觀,讓她在晉帝面前「供出」太子隨意杖殺宮人、暴虐成性的罪行。
  事成之後,那掌事宮女被放出了宮。棠珩原本是想要讓危樓斬草除根,但她當時卻不想趕盡殺絕,只藉著「監視」的名義始終護著那宮女……
  再後來任務失敗了,她將危樓在棠珩那裡的人手全都撤了回來,當時已然將那掌事宮女忘了,連同暗中保護她的人也誤撤了。
  誰料,棠珩竟然一直沒有打消斬草除根的念頭,在危樓撤了手後,還是派人將那宮女暗殺了。可是他萬萬沒想到,那宮女一出宮,便寫下了一封書信,裡面有整件事完完整整的經過,包括棠珩指使她的證據,交給了她失散多年的親妹妹,並囑咐,一旦她出了什麼意外,就將這份遺信帶到京城,交給璟王或安王世子。
  為了以防萬一,那宮女只是將信交給了妹妹,就離開了。尋了一處偏遠的村落安置下來,所以棠珩的人甚至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個妹妹存在。
  顏綰也是後來才聽說了這宮女的意外亡故,覺得有些負疚,也派危樓開始著手調查,看看那宮女可還有什麼親人在世,以防棠珩還要喪心病狂的對家屬下手。
  於是危樓就調查到了她妹妹的頭上,將人暗中保護了起來,只將消息神不知鬼不覺的傳給了棠清平,才有了今天這麼一出。
  ……曾經設下的局,今日卻要她自己來破。
  顏綰無奈的撇了撇嘴。
  算了,她在下定決心時就應該有覺悟的。
  以後做的哪一件哪一樁不是打臉呢?臉會被打腫的吧。
  「咚——咚——咚——」
  鼓聲漸起,身著紅衣黑羽的舞女們突然聚攏,隨著鼓點聲開始了緩慢的移動……
  最後一支舞,開始了。
  「小姐……」
  無暇突然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顏綰身後,面容冰冷,和往常無異。
  顏綰回頭一見是她,連忙朝後靠了靠。
  無暇會意,目光掃了一眼正密切關注殿內動向的棠觀,謹慎的俯身,傳音入密,「顏嫵被人引到了御花園,遇上了酒醉的拓跋陵岐。」
  「……」顏綰愣了愣,還未來得及反應什麼,便聽得又是一句低低的送入耳中。
  「拓跋陵岐被下了藥,只怕不是偶遇。」
  下藥?!!
  顏綰驀地變了臉色。
  「屬下不敢妄擅自出手……」見顏綰變了臉色,無暇垂首斂眸,「若屬下此時趕回去,還來得及阻止。」
  顏綰側過頭,下意識的想要點頭,命無暇速速趕去,但下一刻,目光從棠觀的側臉上掃過時,所有動作卻又硬生生的僵住了,腦子裡突然閃過很多念頭……
  棠珩一直想要拉攏拓跋陵岐,棠珩一直想要拉攏北燕的勢力。棠珩手上已經有了蕭家和榮國侯府,若是再多了北燕的支持……
  所以,拓跋陵岐和棠珩,不能聯手,不能聯手……
  這難道不是個從天而降的好機會嗎?
  拓跋陵岐垂涎顏嫵的美色許久,又被下了藥,兩人還在御花園「偶遇」。
  無論這幕後指使是誰,顏綰此時只隱隱覺得,這帶來的後果和影響,似乎都對棠觀有力。
  但顏嫵……
  「小姐?」
  見顏綰遲遲沒有給她什麼指示,無暇不明所以的蹙眉,剛一直起身,卻是一下被顏綰拉住了。
  顏綰的動作和反應都過激了些,因為最後一支舞而繃緊神經的棠觀也驚了驚,側頭朝她看了過來,見她面色不太好,不由蹙眉,眼神裡帶著些審視和詢問。
  顏綰已經沒有心思再在棠觀面前掩飾什麼,只愈發收緊了握著無暇的手,心裡彷彿有火焰在燒灼似的……
  她想讓無暇迅速趕回去,但卻又偏偏鬆不開手。想要讓無暇不要再插手,靜觀事態發展,但又偏偏說不出將顏嫵丟進深淵的命令。
  顏綰垂下頭,死死的咬了咬唇,壓根沒有注意到對面的棠珩已經離了席。
  她的眼前又浮現出顏嫵那蒼白的臉,突然想起了那一年初入榮國侯府,她無意中冒犯了榮國侯夫人,榮國侯夫人命丫鬟掌她的嘴,就在她掙脫不得時,顏嫵一身白衣從屋內走了出來,弱弱的說了一句嫡母若是在第一日便掌摑庶女,傳出去會有損名聲……
  「……快去。」
  突然鬆開了無暇的手,顏綰別開眼,張了張唇,無聲的做了個口型。
  她要幫棠觀扳倒棠珩,但絕不是以毀了顏嫵為代價……
  就算她能狠得下心,這樣的手段,也會髒了棠觀的路。
  所以一定,一定要在巡邏的侍衛之前……將此事悄無聲息的壓下來……
  無暇眉眼一凜,立刻退了下去,一出殿門便朝御花園飛身掠去,恍若暗夜中的鬼魅。
  棠珩雖是有些醉了,但身邊的顏嫵遲遲未歸,他卻也有些疑惑。再抬眼見蕭貴妃身邊的崔姑姑已經回來了,他愈發不解。
  便藉著醒酒的名義,出了殿,一路朝未央宮尋了過去。
  小徑上的宮燈有幾盞滅了,再加上月光被雲遮掩著,越發顯得黑□□有些□人。以防萬一,今日大部分的御林軍都被調到了舉行宴席的大殿周圍,宮女和內侍也大多去殿內伺候了,剩下的便是在御膳房或是教坊和各宮宮殿裡,路上來往的幾乎沒有什麼人……
  「刷——」
  突然,一道身影從樹影間掠過,速度快得驚人,卻恰好在棠珩頭頂的枝頭上落了次腳,像是要刻意引起他的注意似的。
  「什麼人?!」棠珩低叱了一聲,連忙提步追了上去。
  他武藝不精,追著那人追得有些吃力,但卻還是艱難的跟在那身影的後面,進了御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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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七章屍體
  
  正殿內。
  顏綰心神難安的垂著眼,在桌下不斷絞著手指,若有所思。
  「咚咚咚咚——」
  鼓點聲驟然加快,領舞之人水袖一揮,所有的舞女紛紛踏著鼓點蓮步輕移,手中的紅綢雖交纏在了一起,但確實有條不紊的。
  下一刻,鼓聲戛然而止。
  舞女們的動作也隨之定格,殿中央,紅綢交錯,上面竟是顯出了一個「壽」字。
  殿外,響起一聲突如其來的響聲,打破了寂靜,而後便是一聲接著一聲……
  數不清的煙花陸陸續續衝到了天上,在空中盛開,在夜幕上綻放出斑斕的光色,最後又化作一道道溢彩的流光,緩緩墜落,宛若雲霞萬色,剎那間照亮了整個紫禁城。
  眾人紛紛朝殿外望了過去,象徵性的驚歎了幾聲,直到所有的煙火都放完,霏霧氤氳的夜空中重新恢復了最初的靜謐,一干人才轉回了頭。
  看向殿中還未退下的舞女們,晉帝按照慣例,一揮手,淡淡的扔下了一個字,「賞。」
  「謝皇上。」
  領頭的舞女伏身拜了下去,而她身後,一眾舞女也跟著她一起謝了恩。
  晉帝喚了句平身,其餘舞女都紛紛起身,躬著身朝殿外退去,然而那領舞之人卻自始至終沒有抬起頭,依舊跪在大殿中,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意向。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了那微微有些侷促的緋色身影上。
  晉帝的目光也不由自主落在了舞女身上,不解的看了一眼徐承德。
  他記得,壽宴的「台本」裡……好像沒有這一段?
  這又是什麼蛾子?
  接收到了晉帝「求助」的眼神,徐承德連忙轉身朝向殿下,揚聲道,「還不快退下?」
  「皇上。」
  伏在那裡的舞女依然沒有任何動作,但卻突然揚聲開口了,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但口吻卻很堅定,「民女有話要說。」
  晉帝面色稍凝,挑眉道,「你有話要說?」
  「是。」舞女定下神,從衣袖中拿出一封書信,舉過了頭頂,「家姐曾是東宮掌事宮女,前些時日遭人暗算,留下了一封書信,讓民女務必呈於皇上面前……」
  此話一出,除了棠觀等人,殿內所有人都不由微微一驚。
  棠觀不動聲色的垂眼,而顏綰因為還記掛著顏嫵那裡,本還有些心不在焉,此刻卻被拉回了心神。
  她下意識的抬頭,想去看棠珩的反應,這才發現,棠珩的席位上竟是空無一人,微微一怔……
  晉帝微微蹙起了眉,徐承德一眼瞥見晉帝的臉色,便立刻喚道,「大膽!這是什麼場合?!哪能容你放肆!來人,還不快把她帶下去!」
  「皇上!」舞女攥緊了垂在身側的手,趁著護衛還沒上來押她離開時,再次叩首道,「皇上!事關肅王殿下的清白,還請皇上能容民女將遺信呈上!!」
  一聽這話,所有人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朝棠觀的方向看了過來,面上的神色各異,卻都暗自在心中打著自己的算盤。
  徐承德也是愣住了,還未等他反應過來時,端妃卻是率先開口了,「陛下,臣妾見這舞女不像是無端滋事之人,既然事關肅王,何不讓她將那所謂的遺信呈上來看看?」
  「姐姐為何要如此護著一來歷不明的舞女?」
  一聽到與肅王的清白有關,蕭貴妃登時坐不住了,見端妃跳了出來,連忙一邊出聲,一邊看向了棠珩的席位,也是這時才發現棠珩和顏嫵竟是通通都不見了,殿內竟是只剩下了她一人挑大樑,不由有些分了神,「陛下,今日……是您的壽辰,這舞女偏偏要在此刻獻上遺信這種不吉的東西……」
  說著,她掃了一眼端妃,還有台階下的棠觀,「也不知是什麼人教唆的……想要刻意給您添堵呢!依臣妾看,應當將她暫且關押起來,讓她供出幕後主使!」
  「貴妃娘娘這是……著急了?」一直減弱自己存在感的傅昭容輕聲開口道,「這舞女口口聲聲稱事關肅王殿下的清白,而貴妃娘娘開口便要將她關押,竟是不問任何緣由……莫不是,娘娘知道這背後的隱情?所以才害怕這舞女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你!」蕭貴妃驀地瞪大了眼,暗自咬牙。
  這傅昭容平日裡怯懦怕事,此刻竟也敢出聲對上她了,不過就是依附端妃的一條狗罷了,竟敢……
  棠觀神色坦然,一言不發。
  的確,壽宴不是最好的時機。但除了在長街上「與民同樂」的下午,分席的晚宴卻是他們能找到的最好的時機。
  皇室的家宴,蕭昭嚴、榮國侯都非皇族所以都不在場,棠珩一下便失去了兩大助力,能說上話的無非只有一個蕭貴妃。
  但他這裡卻是完全不同的處境,除了端妃和傅昭容,棠遇棠清平,還有棠清歡棠茵也都在場。所以從整體上來說,他們佔優勢……
  晉帝眸色深深,目光從那被護衛拉起來的舞女身上移開,落在了一旁垂首斂目的棠觀面上,陷入沉默。
  他的沉默,讓所有人都開始摸不透心思起來。
  棠遇按捺不住,正想要開口,卻被端妃蹙眉掃了一眼,又忿忿的閉上了嘴。
  棠清平在桌下輕輕拍了拍棠清歡的手,面上卻沒有絲毫變化。
  棠清歡會意,抿了抿唇,開口道,「皇伯伯,清歡覺得,究竟是無端滋事還是揭露真相,看看那封遺信不就知道了?若是那遺信裡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又或是遺信中的話漏洞百出,再將她關押起來也不遲啊~」
  見棠清歡跳了出來,安王一個眼神掃向了她身邊的棠清平,似乎是在責怪他沒有看好棠清歡。然而這次,棠清平只當做什麼都沒看見。
  真相……
  顏綰垂眸,想起了棠觀說起這些計劃時同她說過的話。
  他說他不會讓自己變成棠珩,他說他會用自己的方式。
  若是從前,顏綰只會覺得他天真罷了。
  但如今想想,或許,這就是棠珩和棠觀的區別,也注定了他們截然不同的人生。
  棠觀乾乾淨淨,身為東宮太子時,沒有任何污點。想要將他拉下來,只有栽贓陷害這些骯髒的手段……
  而棠珩的這些手段(好了,不要再強調這些手段是她的了謝謝)雖然能中傷棠觀,但卻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因為與此同時,他的身上就有了污點有了破綻。
  所以想要扳倒棠珩,棠觀壓根不必栽贓也不必陷害,因為只要對真相窮追不捨,便已經是他的反擊。
  也正因為如此,顏綰突然覺得,「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這句話有些道理。
  一直沉默的晉帝也不知在思忖些什麼,半晌,才看向徐承德,緩緩開口道,「呈上來。」
  棠觀眸色微動,棠遇也終於放下心,安安分分的坐定了下來。
  只要父皇還願意看,就好……
  徐承德接過那被內侍傳上來的書信,仔細的查驗了一番,這才側身呈給了晉帝,「陛下。」
  晉帝接過那薄薄的一紙遺信,面上毫無波動,只是視線在那信上遊走時,微微有些凝重。
  殿內的笙歌聲已經全部停了下來,沒有人敢說話,彷彿都摒著一口氣,在細細的觀察著晉帝的表情。
  而自從晉帝拿起那封遺信時,蕭貴妃的面上就掠過了一絲不安,目光更是不斷的朝下面看去……
  見棠珩遲遲未回,心裡越發焦灼,忍不住皺著眉偏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崔姑姑,「珩兒呢?」
  「許,許是去未央宮找淵王妃了?」崔姑姑也有些心虛。
  「還不去看看!」蕭貴妃低低的叱了一聲。
  「奴婢這就去……」
  「這封遺信,」晉帝突然抬眼看向了下面跪著的舞女,微微瞇起了眼,問道,「當真是你姐姐親自交給你的?」
  「是。」舞女低垂著頭,一五一十將自家姐姐出宮後如何與自己相認,又是如何囑托的話都說了出來,「家姐說,自從做下那些事後,她就一直寢食難安,終日都自責愧悔,但卻又因……又因幕後主使手上有她的把柄,所以她無法挽回和揭穿。於是家姐寫下了這麼一封信,還附上了能證明肅王清白的證據,交給民女保管。只說若是哪一日她遭遇了什麼不測,便不會再懼那幕後之人,讓民女將這封信呈於皇上面前,以證肅王清白……」
  「這信上說,」晉帝展開那遺信,轉身看向一旁的蕭貴妃,「當初東宮杖殺宮人一事,皆是珩兒買通宮女栽贓陷害……貴妃,你怎麼看?」
  「陛下明鑒!這怎麼可能呢?淵王從不是這樣的人……」蕭貴妃連忙開口道,「這舞女來歷不明,或許,她才是被人買通來陷害淵王的人啊陛下!更何況,光憑一封所謂的遺信,和那些還不知真假的證據,根本說明不了問題!陛下萬萬不能相信……」
  「是嫁禍還是真相,只需一查便知。」端妃沉沉的看了她一眼,開口道。
  「當初東宮一事,證據確鑿,難道現在一個來歷不明的舞女混進宮中,只呈上了一封遺信,便想要翻案嗎?!」蕭貴妃冷笑。
  「當初有所謂的證據,現在也有。既然都有證據,那麼就要看它們誰才是真正的證據了。若是淵王當真清白無辜,妹妹又在擔心什麼?」端妃淡淡的回應。
  「夠了。」晉帝面上浮起一絲不耐,眉眼間透著些疲意,隨手將那遺信遞給了身邊的徐承德,他坐回了龍椅,閉了閉眼。片刻後,才看向了另一邊的安王,眸色複雜,「安王,若將此事交給你,你可能查清楚?」
  聞言,蕭貴妃面色微變。
  安王起身,從席後走了出來,沉聲道,「臣弟定當竭盡全力。」
  棠觀淡淡的抬眼,與棠清平交換了一個眼神。
  出乎意料的,一切竟是比他們想像的還要順利,原本還準備好的後著竟是全都沒有用上。棠珩恰好在這個節骨眼出了殿,而晉帝的態度,也沒有他們想像的那麼糟糕,竟是如此輕易便將此案交給了安王……
  交給安王,他們就不必再有何顧慮了。
  安王做事向來公允,況且有棠清平在,棠珩那裡也不好動什麼手腳。
  突然,殿外傳來一陣紛雜的腳步聲,鬧哄哄的不知發生了什麼,將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間轉移。
  「什麼事?」
  晉帝面上已經明顯有了疲憊,揚手揉著眉心問了一句。
  「陛,陛下!!」
  一內侍跌跌撞撞的衝進殿內,「陛下!巡邏的禁軍在御花園發……發現了北燕三皇子的屍體!!」
  平地一聲驚雷,瞬間砸懵了在場的所有人。
  
  第三卷捲土重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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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八章外患
  
  小巷。
  「最近是怎麼了,連著下了這麼多天的雨,悶得讓人有點透不過氣。」
  「讓人透不過氣的何止是天氣?這天啊,快要變了……」
  深秋的細雨,帶著侵入骨髓的涼意,密密麻麻的從簷角落下,悄無聲息,巷子裡來來往往的行人屈指可數。
  陰冷而潮濕角落裡,兩個衣著簡陋的乞丐將手攏在衣袖中,找了一處避雨的廊簷,百無聊賴的坐在階上犯困,一旁的兩個破碗只有零碎的幾個銅板。
  「叮噹——」
  又是一枚銅板被丟進了碗中。
  然而這悅耳的聲響卻也沒能讓犯困的乞丐振作起來,倆人耷拉著眼皮,有些敷衍的點著頭吐出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話。
  許是天色陰沉的緣故,前不久還因晉帝壽辰而繁華歡騰的京城,此刻卻重重的覆著一層低氣壓,彷彿被無形的穹頂籠罩其中,壓抑中摻著難以驅散的寒意。
  就連寥寥長街上偶爾經過的一二行人,面上也隱隱帶著些難以捉摸的憂色。
  「公子,你要出去?」
  「嗯。」
  奚府門外,奚息一身紅衣,長髮高束,簡單利落。臉龐隱在斗笠的陰影中,只能依稀瞧見緊抿著的雙唇。
  下人牽來馬,將韁繩遞了過來,手裡還拿著一把油紙傘,「公子,這雨看著還有得下,可要帶把傘?」
  「不必了。」
  奚息接過韁繩,剛要翻身上馬,視線卻突然被不遠處一熟悉的身影吸引了過去。
  長街那頭,身著便裝的棠遇雙手環胸,斜斜的倚在奚府外牆邊的廊簷下,低頭盯著地上的水潭,眉宇間帶著一絲凝重和恍惚,沒撐傘身邊也沒跟著侍從。
  「……他怎麼來了。」
  看清那道有些「憂鬱」的身影,奚息一愣,動作驀地頓住,忍不住詫異的嘟囔了一句。
  一旁的下人也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也將信將疑的小聲道,「那是……璟王殿下?」
  「……」奚息皺了皺眉,若有所思。
  「公子……璟王殿下看起來似乎有心事,您要不要過去看看?」
  奚息瞥了一眼身邊的人,挑了挑眉,嫌棄的做了個口型,「關我屁事。」
  下一刻,卻是從那人手中奪過了油紙傘,將韁繩一丟,大步朝棠遇走了過去。
  最近發生的大事一件接著一件,每一樁都讓京城人心惶惶。
  晉帝壽辰那日北燕三皇子拓跋陵岐於御花園遇刺身亡,兇手至今未明。
  消息傳回北燕,痛失愛子的拓跋毓震怒,陳兵邊境,限大晉在一月內交出兇手,否則便正式出兵。
  另一邊,北齊虎視眈眈,雖然目前還沒有任何動靜,但左手漁翁之利的心思卻是路人皆知。
  他年齡尚小,目前只有璟王的封號,不像棠觀和棠清平有職務在身,因此不必上朝。
  朝堂上究竟變成了什麼局勢他也不太清楚,心裡亂七八糟的,所以才甩開了身邊的侍從,孤身一人上街走走,全當散心。
  卻不料,這樣的天氣,越散越悶,最後還下起了小雨。
  「喂。」
  突然被人喚了一聲,棠遇從怔忪中回過神,下意識站直身子,抬眼看向來人。
  「嚇!」乍一瞧見奚息,他有些傻眼,「你,你從哪冒出來的?」
  奚息翻了個白眼,一抬手,將懷裡的油紙傘扔向棠遇,「這話應該我問你吧,璟王殿下?」
  棠遇還沒反應過來,便被那傘砸了個正著,向後踉蹌了一步才接住了襲擊自己的巨大「暗器」。
  若是放在平時,此刻他定是要炸毛了,然而今日……
  棠遇愣愣的抱著傘,抬頭瞧了一眼身後的院牆,又向前走了幾步看向不遠處的奚府牌匾,瞪了瞪在一旁盯著他的奚息,自言自語道,「怎麼走到這裡來了……」
  「問你咯?」
  奚息挑了挑眉,見棠遇還是一副反應遲鈍的模樣,忍不住多嘴提醒了一句,「行了,下雨天在外面瞎晃悠什麼啊。撐傘,回府。」
  話音剛落,他才覺得自己說的有些多了,抿了抿唇轉身,「我走了……」
  「奚息。」衣袖突然被扯住。
  奚息詫異的轉身,對上了棠遇的視線。
  「陪我待一會兒。」
  ===
  被棠遇幾乎是硬箍在懷裡帶到酒館門口時,奚息內心只剩下四個字。
  嗶了狗了。
  明明有一堆軍務等著處理,他竟然作死的沒一掌拍飛棠遇,任由自己被挾持到了這裡。
  「能撒手了嗎?!」
  棠遇攬著奚息的肩走進酒館,終於鬆手,收起了傘,「這不下雨嗎?本王分你一半的傘你還不樂意。」
  奚息咬牙,彆扭的拍了拍棠遇剛剛搭過的肩,下意識的向旁邊挪了一小步,「我有斗笠,智障。」
  「……」
  儘管不敏感,但棠遇也明確感受到了奚息抗拒的小動作,心裡莫名有點不舒坦。
  然而這種不舒坦只是一閃而過。
  窗外秋雨綿綿,廂房內,奚息托著腮,見棠遇一杯接一杯的飲著酒卻又一言不發,終於忍無可忍的起身奪走了他手裡的酒杯,「小爺我撂下一大堆事坐在這兒,敢情就是來看你一人飲酒醉的?」
  棠遇無精打采的抬了抬眼,自嘲的嗤了一聲,陰陽怪氣的撇嘴道,「好歹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就連這半天時間都不值。要不是找不到人一起喝酒,你以為我會拉上你這娘娘腔……」
  奚息鳳眸一瞪,將手裡的酒杯重重擱在桌上,「要不是我這娘娘腔,你現在指不定多淒涼。」
  棠遇今天沒什麼心情鬥嘴,又眼疾手快的奪回了酒杯,「是啊,四哥正為北燕的事傷透了腦筋,我自然不好找他。堂兄他最近也不知怎麼了,除了協助四哥調查,剩下的時間打死也不肯出府,據說是堂姐最近又不安分了。剩下陵修他……」
  突然想起來什麼,棠遇驀地頓住,攥著酒杯的手微微收緊,將後面的話全都嚥了回去。
  一聽棠遇提起拓跋陵修,奚息的面色也同樣僵了僵。
  「陵修他……最近可還好?」
  棠遇垂眼,自顧自的又斟了一杯,「自打北燕出兵後,父皇就在質子府加派了人手,進出不易。說難聽點……」
  「軟禁。」奚息抿唇,接過了話。
  「就是軟禁。質子府現在被看管的密不透風,我和四哥也很難進去。更何況,大晉和北燕的關係如今非同一般,陵修的身份尷尬,四哥還需避嫌。」棠遇的聲音有些悶。
  奚息深吸了口氣,也從手邊翻起一酒杯,「這麼些年,我都快忘了陵修還有個質子的身份。」
  「我這些時日總是會想,北燕只給了一月的時間。若是一月之期到了,那在皇宮行刺的兇手還沒有絲毫下落,北燕對大晉出兵,陵修他又會落個什麼下場?」想起這些時日他和棠觀毫無頭緒的調查進展,棠遇頭疼的更厲害了。
  奚息被傳染的也開始發起愁,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他壓低了聲音,「呵,北燕若是對大晉出兵,我們的處境也比陵修好不到哪裡去……說起來,這拓跋陵岐死的可真蹊蹺。到底是什麼人要置他於死地?」
  「……」棠遇沉默。
  父皇將這事交給四哥和淵王,讓他們二人一起追查。然而卻始終查不出什麼頭緒,就,就好像,有人搶在他們先前將所有蛛絲馬跡都抹去了。
  見棠遇不說話,奚息知道他心裡不好受,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朝他舉了舉杯,安撫道,「……今朝有酒今朝醉。」
  頓了片刻後又歎了口氣,「不提北燕,北齊如今也是蠢蠢欲動,保不齊過不了幾日,我就得領命回北疆了。那個時候……你就是真的淒涼了。」
  聞言,棠遇眸色一黯,仰頭將杯裡的殘酒一飲而盡。
  ===
  秋雨氤氳的薄霧裡,風煙醉的牌匾沒了往日的光色,樓內也只稀稀拉拉的坐著幾桌熟客,冷清異常。
  二樓廂房內。
  莫雲祁面色肅然,一改往日的閒散,只粗粗的掃了一眼手中的簡報,便蹙起了眉。
  「門主?宮中有消息了?」
  一旁的心腹側頭看了眼他的臉色,「……當真是北齊?」
  莫雲祁沉沉的點了點頭,轉身走到書案後,又細細的看了幾眼簡報,提筆在另外一張紙上抄了起來。
  「嗯。」
  「……淵王親手殺的人,北齊暗中下的套,這筆賬究竟該算在誰的頭上?」
  莫雲祁蹙著眉,將重新抄好的信遞給了心腹,「算在誰的頭上?那就要看北燕想往誰頭上扣了……將這封信送去肅王府。」
  「是。」
  廂房的門被帶上,莫雲祁從書案後踱了出來,揚手揉了揉眉心。
  隔了這麼些天,他終於從不同來源的情報裡捻出了一條壽辰那晚的故事線。
  北齊使臣賀玄在拓跋陵岐的酒中下了藥,又刻意將顏嫵引到了拓跋陵岐所在的御花園。
  因為樓主的插手,淵王及時趕到,憤怒之下,這位王爺一劍取了拓跋陵岐的性命,隨後又趕在禁衛軍發現之前,帶著顏嫵離開了御花園。
  這就是最近民間傳得撲朔迷離的「北燕皇子皇宮遇刺」一案的真相。
  然而所有的來龍去脈,危樓也是直到現在也真正調查清楚。
  至於肅王那裡,因為淵王暗中的百般阻撓,依舊毫無進展。
  也不知樓主接下來要作何打算……
  聽說,她老人家最近有事沒事總往淵王府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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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2:04:1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內疚
  
  因為拓跋陵岐遇刺身亡一事,棠觀翻案的事進度變得格外緩慢,在案子還沒有什麼結果前,棠觀的臨時府邸便還是那處別院。
  棠觀下朝剛回府,便見豆蔻帶著軟軟蹲在台階上看雨。
  一見院子裡只有她們倆人,肅王殿下心下瞭然,沉聲問道,「又出去了?」
  軟軟忙不迭的點頭。
  「淵王府?」
  豆蔻接著點頭。
  果然……
  棠觀的臉黑了。
  一旁的顧平也不由垂下頭,小聲嘀咕道,「王妃最近去淵王府去的有夠勤的啊?」
  「咳,」豆蔻重重的咳了幾聲,起身解釋道,「淵王妃最近身子不好,所以王妃才去探望。」
  日日探望?
  棠觀微微蹙眉,卻也沒再多說什麼,轉身去了書房。
  - -
  「殿下,您要是真不放心,就去淵王府把王妃接回來吧?」
  旁觀著自家殿下從坐在書案後,到站起身,再到走到窗邊,反反覆覆換了十幾個姿勢,顧平終於忍不住了。
  被戳穿的肅王殿下不動聲色的控制住了坐立難安的動作,冷著臉淡淡的掃了顧平一眼,「我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哦。」
  半晌。
  棠觀從書案後站起身,「走。」
  「??」
  「拓跋陵岐遇刺一案父皇交託於我和棠珩,我們雖不睦,但此案事關兩國邦交,至今毫無進展,我需與他一同商議。」
  「???」
  「去淵王府。」
  「……」
  殿下,好套路。
  = = =
  和棠觀回到府裡發現院子裡只有兩個丫頭的處境完全不一樣,棠珩一回府就發現府裡多了兩個不速之客。
  「殿下……」小廝戰戰兢兢的跟在面色有些難看的棠珩身後,小聲回稟,「殿下,肅王妃今兒個又來了……在這裡陪了王妃好一會兒了。」
  「知道了,」棠珩面上的溫潤已經被憔悴侵蝕的所剩無幾,「下去吧。」
  視線轉向迴廊中。
  微微泛著朦朧的雨簾中,兩個丫鬟候在一旁,身著藕荷色廣袖長衫的女子站在廊邊,正是近來日日往淵王府跑的顏綰。
  她低著頭,似乎正在對側身而坐的顏嫵說著些什麼。
  顏嫵一身月白色雲雁錦衣素色長裙,長髮綰了個鬆鬆的髻,整個人看上去單薄的可怕,像是只要一陣風來,便能隨風而去。
  那本就不豐腴的側顏如今更削瘦,比從前的孱弱還要少了大半的生氣,讓棠珩忍不住又想起了壽辰那晚混亂的記憶,想起了他趕到御花園時親眼目睹的那一幕……
  - -
  假山邊,樹影婆娑。
  雲遮月,透著慘淡的幾絲光亮。
  安歌被人打暈,昏厥在一旁。
  拓跋陵岐一手捂著右肩,血不斷地從指縫間向外滲出,然而他卻全然不顧,只猩紅著眼,面容猙獰而扭曲。
  而幾步開外,顏嫵跌坐在地上,鬢髮凌亂,衣襟被撕扯開了一大片,整個人都止不住的顫抖著,手中卻僅僅攥著一根銀簪。那銀簪的尖端還沾染著鮮紅的血液,沿著簪身緩緩滴落,在那沾著泥的月白裙擺上氤氳開來。
  她慘白的面上滿是驚惶,雙眼有些失神,直到對上棠珩的視線時才恍然恢復了波瀾,攥著簪子的手驟然鬆開,眼睫微微一顫,淚水便是奪眶而出。
  棠珩趕到御花園之時,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如此狼狽卻又分明的一幕,刺入眼底的一瞬間,便已讓他瞳孔驟縮,頃刻失去了理智。
  此時又眼睜睜看著顏嫵驀地放鬆了下來,明明淚流滿面,卻死死咬著下唇,不敢發出絲毫聲音,棠珩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渾身的血都湧了上來,暈開滿喉的腥味,將眼底的清明燒灼得一乾二淨。
  等到意識再次恢復時,他整個人竟是已經揪著拓跋陵岐的衣領,將這位被慾念吞噬的北燕三皇子狠狠抵在了假山之上。
  手下的溫度高得異常,讓他的理智稍稍回歸。
  ……拓跋陵岐被下藥了。
  棠珩眸色一滯。
  然而下一瞬,他的眉眼便再次被陰鷙淹沒,驀地揚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了拓跋陵岐腰間別著的匕首。
  一道凌厲的冷光劃過。
  顏嫵只聽得一聲悶哼,驚得抬眼,恰好撞上鋒刃劃過皮肉、鮮血噴湧而出的那一刻……
  「啊……唔!」
  一股駭人的刺骨寒意瞬間蔓至五臟六腑,她下意識的要尖叫出聲,卻是被猛地轉過身的棠珩摀住了嘴,一下從地上帶了起來,被半擁著躲閃進了假山的山洞之中。
  將她帶進洞中後,棠珩又是身形一動,將洞外昏厥的安歌帶進了洞中,將她靠在一個角落後,才回到了顏嫵的身前。
  「什麼人在那?」
  「過去看看!」
  假山外傳來禁軍的腳步聲。
  顏嫵眸中的驚恐有了片刻的凝滯,所有尖叫都啞在了喉口,目光落在棠珩沾著猩紅的面上,她整個人都止不住的顫抖起來,腦海裡不斷閃回著方才拓跋陵岐死死瞪著眼,脖頸湧出汩汩鮮血的畫面……
  棠珩緊蹙著眉,一邊細細聽著假山外的動靜,一邊鬆開了手,抬手撫上顏嫵散亂的髮髻,將瑟瑟發抖的她摁進了懷裡。
  「是北燕三皇子!!」
  「快去稟告皇上!」
  「是!」
  「血尚溫,兇手可能還未離開!其餘人隨我來,將這周邊細細搜查!」
  顏嫵心頭重重一顫,有種瀕臨死亡的窒息感漸漸湧了上來……
  「嗖!」
  「快!給我追!!」
  雜亂的腳步聲不約而同的朝一個方向遠離。
  - -
  「王爺。」
  方纔還在顏嫵身邊伺候的安歌,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棠珩的身後,低著頭福了福身。
  棠珩攥緊的手微鬆,眸中的戾氣卻還是遲遲不消,「……王妃今日可有和肅王妃說些什麼?」
  「奴婢一直在旁邊看著,和前幾日一樣,肅王妃只問了一些王妃今日的身體狀況,尋了些有趣的風土見聞講給王妃聽……」
  「不曾打探王妃的病情為何加重?」
  「……不曾。」
  「……」棠珩唇角抿成了一條直線,眉宇間除了戾氣又多了一絲難掩的煩躁,再看向迴廊中正站在那兒言笑晏晏的女子時,眸底掠過轉瞬即逝的殺意。
  = = =
  「這時辰,棠珩也該回來了。」
  顏綰側頭,看了一眼廊外的天色,小聲嘀咕了一句。
  棠珩這廝對她的敵意不是一丁兩點的。
  這些日子但凡見著她,那眼神都像是要把她剁成肉餡似的……
  其實,她也知道為什麼。
  壽辰那晚,顏嫵差點被欺侮,棠珩親手殺了拓跋陵岐。
  說來也是諷刺,棠珩為了這場壽宴,操心了大半年,生怕宴席上會出什麼差錯。卻不料最終如此大的一個簍子,竟是他親手捅出來的。
  北燕皇子在棠珩負責的壽宴上遇刺,晉帝自然會遷怒棠珩的疏忽失察,所以將調查此案的重任交給了棠觀。
  棠珩不肯罷休,硬是求著晉帝給他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於是才能和棠觀一同調查這樁案件的真相。
  如今,棠珩若不想那晚的事暴露,最需防範的便是棠觀。
  而她作為棠觀的王妃,最近卻是動輒往淵王府跑,還總黏著顏嫵……
  保不齊在棠珩眼裡,自己就是棠觀的眼線,專門來刺探情報的。
  顏綰的太陽穴隱隱作痛,想著想著就忽視了身邊的顏嫵在聽到「棠珩」二字時,雙肩微微顫了顫。
  「那麼,今日我就先回府了。」
  顏綰輕輕拍了拍顏嫵有些繃緊的肩。
  「阿綰……」一直沉默的顏嫵抬手,牽住了顏綰的衣袖。
  顏綰愣了愣,低頭看向顏嫵黯淡卻透著些無措的雙眸,眼前彷彿又有個小人蹦了出來,邊跳腳邊指著她的鼻子罵。
  那晚她一念之差,差點就讓顏嫵遭了暗算。聽無暇說,顏嫵還親眼目睹棠珩一刀封了拓跋陵岐的喉……
  而為了保全那晚的真相,她不能對其他人透露一個字,甚至在榮國侯夫人面前也不好表現的太過異常。
  這兩天她的情緒已經好了很多。
  要知道顏綰最初來的時候,僅僅離壽辰過了兩三日,她就已經瘦得快脫形了。
  顏綰知道顏嫵不會將心中的結告訴自己,所以也不會多過問,只是藉著探望嫡姐這光明正大的由頭,每日都過來,講些新奇的趣事給她聽,想讓她至少能漸漸從那晚的陰影中掙脫出來……
  輕輕拉開顏嫵的手,顏綰抿唇,「今日真的要回去了。」
  顏嫵沒再作聲,垂下眼,收回了牽著顏綰衣袖的手。
  「……吃過冰糖葫蘆嗎?」
  無暇撐傘時,顏綰扭頭又看了一眼雙手下意識摩挲著袖口的顏嫵,突發奇想的問了一句。
  「……」
  「明日我經過西街時,帶一串過來。」
  「……好。」
  院中的花草在細雨婆娑中浸潤著清冷的光澤。
  無暇為顏綰撐著傘,兩人沿著走廊朝淵王府門外走。
  「你們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一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顏綰一回頭,便瞧見棠珩陰沉著臉,大步走了過來。
  現在是掩飾都不願意掩飾半分了?
  棠珩乍一卸了溫潤的君子面具,顏綰還真突然有些不適應。
  「淵王殿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棠珩絲毫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氣勢凌厲的一步步朝顏綰逼了過來,眉宇間的焦慮就快收不住了,「離她遠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棠珩:你丫天天往我媳婦跟前湊到底想做什麼!我已經很辛苦了,你還勾引她!!
  顏綰:你給我說話當心點,這要被你哥聽見了,你一定吃不了兜著走!【宇宙最凶.jpg】棠觀:吃不了兜著走的是你吧。
  顏綰:……我真沒勾引他媳婦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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