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千層麵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靜沐暖陽】假如系統欺騙了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4

狀態︰ 離線
81
發表於 2017-5-3 21:53:20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杏仁
  
  「啪嗒——」
  落地的聲音幾不可聞,但卻讓整個屋子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棠清歡詫異的瞪大了眼,直愣愣的看向正握著顏綰手腕、面色肅然的拓跋陵修。
  在一旁快要打起來的棠遇和奚息莫名嗅到了一股即將發生大事的氣息,再一轉眼瞧見拓跋陵修的動作時,雙雙傻眼,還沒吵完的話全都被堵了回去。
  而正與棠清平暗中商議機密之事的棠觀也終於抬眼,看清那裡的情形時,眸色一沉,起身走了過去。
  「怎麼了?」
  目光不輕不重的從拓跋陵修的手上掃過,落在那在地上摔碎成幾瓣的紅豆酥,棠觀俯身拾起了一小塊,眉心微蹙,看了一眼還沒回過神的顏綰,又轉向拓跋陵修,「……有問題?」
  拓跋陵修神情有些複雜的鬆開了顏綰的手,不動聲色的退開了一小步,淡金色的眸子裡浮起一絲陰影。
  他知道自己失了分寸,然而方纔的情形……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一聽到棠觀的話,顏綰短路的腦子登時恢復了正常,沒再顧得上拓跋陵修方纔的失禮,而是連忙從凳子上彈了起來,望向地上四分五裂的點心,「有……毒?」
  「怎麼可能?!」棠清歡一下跳了起來,「這是我從府中帶來的,路上也沒經由他人之手,怎麼,怎麼會有毒!」
  聞言,棠清平附和了一聲,「嗯,的確是安王府的廚子做的,不會有問題。」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視線又都不約而同的落在了拓跋陵修身上。
  棠觀定定的看著他,磊落而深邃的眼眸裡帶著幾分審視。
  沒有毒……
  顏綰有些懵。
  如果沒有毒,那拓跋陵修是腦子瓦特了嗎,突然衝過來打掉了她手裡的紅豆酥?
  不是毒,難道……
  腦子裡浮起一個可能性。
  顏綰心口一緊,轉頭看向已經垂眼盯著桌上一盤點心的拓跋陵修。
  「這紅豆酥中……」頓了頓,她聽到而拓跋陵修有些艱澀的聲音,「摻了杏仁。」
  杏仁!
  果然是杏仁!
  顏綰只覺得太陽穴神經驟然開始抽抽著疼了起來。
  --
  某年中秋。
  女子一身淺碧羅衣,坐在街頭的麵攤邊,面前已然上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麵。她眸色亮了亮,轉頭招呼身後的兩個丫鬟,「你們真不吃?」
  「不吃。」異口同聲的回答。
  女子遺憾的聳了聳肩。
  怎麼就沒人能欣賞這種路邊小攤呢?
  「言姑娘今日竟是比我先到了一步。」一帶著笑意的男聲在身後響起。
  唔,喜歡路邊小攤的同好來了~
  女子笑著抬頭,見來人已經照舊在對面坐了下來,手裡還提著一小袋糕點,不由問了一句,「這是什麼?」
  見她眸中亮晶晶的,男子會意,將那食袋遞了過來,「可要嘗一嘗?」
  「當然。」女子挑了挑眉,毫不客氣的拈了一小塊,然而下一刻,瞧清手中的酥餅時,卻是驀地瞪大了眼,「這,這是……」
  「杏仁酥。」
  女子笑容一垮,忙不迭的將手中一小塊扔了回去,「那我怕是沒口福了。」
  「怎麼了?」
  「唔,我對杏仁過敏。」
  「過敏……是何意?」
  「……就是吃了杏仁後,會渾身起小紅疹。嚴重的時候,還會喘不上氣有生命危險!」
  男子面色一變,連忙將桌上的食袋收了起來,「那可千萬不能沾……」
  --
  「杏仁?」
  棠觀低低的重複了一遍,口吻裡帶著些狐疑,「有何不妥?」
  聽他這麼問了一句,拓跋陵修突然抬起眼,眼底迅速閃過一絲異樣。
  「是啊,杏仁怎麼了?」棠清歡不解的看向拓跋陵修,只覺得他今日越發的不對勁。
  顏綰心頭開始突突狂跳,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在這個時候說出口。
  其實她對自己這個杏仁過敏的體質也不是十分上心,只有在杏仁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才會想起。
  巧的是,這大半年她還真沒見過杏仁_(:3∠)_
  所以棠觀從來不知道……
  然而,此刻突然被逼到了這個份上,若是讓拓跋陵修出面解釋,怕是情況會更糟糕吧。
  心一橫,顏綰咬牙,低聲解釋道,「我……不能吃杏仁……」
  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卻無比清晰的落進了肅王殿下的耳裡,像是化作了鋒利的針尖,一個字一個字,狠狠的扎進了他的心口。
  ===
  正午過後,是一天最熱的時候。哪怕是已入深秋,週遭也逐漸升了溫,讓人覺得有些悶熱的不舒服起來。
  棠遇扯了扯衣領,從質子府中走了出來,望著已經離開的兩輛馬車發起了呆。
  奚息也緊跟著走了出來,從牽著馬的下人手中接過了韁繩,見棠遇還像個傻子似的杵在原地,不由嗤了一聲。
  轉回頭,她翻身上馬,正要離開,韁繩卻是驀地被人拉住了。
  「你笑什麼?!」
  棠遇皺著眉仰頭看她。
  奚息挑眉,一身紅衣在陽光下尤為艷烈,面容也被襯得更加白皙,「撒手。」
  她今天吵累了,不想再懟他了。
  棠遇冷哼了一聲,「不。」
  奚息盯了他一眼,揚手就高高甩起了手中的鞭子……
  「嘶——」
  棠遇一手握住了那差點就要扇上自己俊臉的鞭尾,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你,你竟然敢對本王下此毒手?!」
  「嗯,我敢。」奚息面不改色,懶懶的打了個哈欠,想要抽回鞭子,卻發現兩人的力量還是有些差距,壓根抽不動……
  棠遇青著臉,正要發作,卻是聽到了身後質子府大門關上的響聲,注意力一下又被轉移了。
  「……喂,」扯了扯手中的鞭子,他轉頭看向滿臉不耐煩的奚息,「你有沒有發現……四哥他們今天都非常不對勁??我看他們剛剛走的時候,一個個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奚息想要抽回鞭子的動作一頓,在馬背上垂頭看向棠遇,「你不知道為什麼??」
  嗯??聽這個語氣……
  「你知道?!」
  奚息又是嗤了一聲,仰頭望天,認真的感慨道,「棠遇你真的好好笑啊。」
  「……」
  眼見著棠遇就要炸毛,奚息又重新低下了頭,居高臨下的瞥了他一眼,「四嫂不能吃杏仁,咱們的四哥不知道,但陵修卻知道,你就不覺得奇怪?」
  棠遇怔了怔,「奇怪……嗎?四嫂不是說,曾與陵修見過幾次麼?可能是從前無意中得知的。」
  奚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嗯,從前見過幾次,陵修對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子竟然如此上心,還記得她不能吃杏仁。哦,四嫂姓yan,大半年前嫁給了四哥,還隨四哥去了并州。」
  棠遇不解,剛想質問奚息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麼,腦子裡卻是突然回想起了什麼,臉色瞬間變了。
  「你,你是說……陵修心心唸唸了這大半年的女子,是,是四嫂?!!四哥他知道了?!」
  「……四哥的性子又藏不住什麼心事,看他的臉色,應當是已經猜到了。況且,你以為四哥像你一樣?剛剛除了你,怕是所有人都猜到了吧。」奚息忍不住嘲諷道。
  「……」棠遇已經完全震驚了,壓根沒想到要怎麼回嘴,只是滿腦子怎麼辦怎麼辦這要怎麼辦……
  「棠遇?棠遇!」奚息叫了他兩聲,見他沒反應,便更加用力的想要抽回自己的鞭子。
  棠遇還沒回過神,手裡的鞭子被這麼用力一扯,他下意識的往回拽了拽。
  沒有料到他會突然用力,奚息身子一栽,竟是意外的被他從馬上一把拉了下來……
  「棠遇你大爺!」奚息一驚,還未來得及做何反應,再一轉眼,整個人已經落進了一個泛著陽光清香的懷抱裡。
  「!!」
  棠遇完全是憑著第一反應,伸手接住了從馬上墜下的奚息,接住人的那一剎,他也完全愣住了。
  什麼四哥,什麼陵修,什麼四嫂,登時都被拋到了腦後……
  出乎意料的,懷裡的奚息竟是比平日看上去要纖瘦弱小許多,摟起來的手感竟是……軟綿綿的……
  他怔怔的垂眼,視線落在那張甚至比女子還要精緻的臉上。頭一次離得這麼近,近到能讓他看清那長長的眼睫,看清那微微翕動的鼻翼,看清面頰上那層細密而柔軟的絨毛,在陽光的撲朔下,沾上淡淡的金輝。
  棠遇不由自主的滯住了呼吸,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懷裡的人,一顆心突然撲通撲通的狂跳了起來。
  就和他當年第一次見到奚息時一模一樣……
  被棠遇那視線盯得面紅耳赤,馳騁沙場的奚小將軍怒了,終於一把抽出了自己的鞭子,狠狠的抽了過去,「看什麼看?!!兩大老爺們在大街上摟摟抱抱像什麼話!!!」
  棠遇一時不察,肩側重重的挨了一鞭子,直疼的他一下清醒了過來,整個人氣得直哆嗦,一揚手就將懷裡沒幾兩肉的奚息給扔了出去,「有你這麼恩將仇報的麼?!死娘娘腔!」
  是啊,兩個大老爺們……
  有些不好的記憶又有了被喚醒的趨勢,棠遇攥緊了手,死死盯著在地上滾了一圈,又重新爬回馬上的奚息,終於轉過身,拂袖而去。
  「……神經病。」
  奚息拍了拍身上的灰,再次翻了個白眼。

Rank: 4

狀態︰ 離線
82
發表於 2017-5-3 21:53:50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章長醉
  
  馬車內。
  顏綰難得的挺直了腰,坐得端端正正。
  然而,越是如此,就越顯得心虛。
  棠觀一直沒有出聲,低垂著眼,目光凝在她裙擺繡著的穿花蝴蝶上,眸中只有深淵般幽邃的黯。他像是在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面上覆著一層沉鬱陰翳,雖淺但卻帶著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崩塌之勢。
  顏綰偏著頭一直朝車簾外看,但卻始終心不在焉的,眼角餘光只是粗粗的掃了一眼棠觀的面色,便覺得驚了一跳。
  什麼情況??
  方纔她就覺得不對勁了……
  當她說出自己不能吃杏仁的時候,所有人……哦,除了棠遇……
  他們的反應都極為詭異。
  的確,她不能吃杏仁這件事,棠觀都不知道而拓跋陵修卻知道,這一點十分可疑。
  可要真說起來,她不是已經提前打過預防針了麼?
  她與拓跋陵修曾經見過幾次,若是那個時候無意中得知了自己對杏仁過敏的事也不是特別稀奇……吧?
  怎麼一個兩個看她的眼神裡都帶了絲瞭然,奚息悄悄瞥棠觀的時候都是滿臉「完蛋」的樣子。棠清歡的反應更是耐人琢磨,盯著她的時候,眼眶都快紅了。
  他們這樣……讓她有點方。
  ——「我……不能吃杏仁。」
  這句話始終在棠觀腦子裡不斷縈繞縈繞,最終匯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將他硬生生拉了進去。
  一陣風從車簾外緩緩鬆了進來,分明是溫和的微風,但拂過他面上時,卻像是升了溫,在他眉眼間點起了一絲星星之火,逐漸成燎原之勢。
  ——「我要去西街市集轉轉,子顯,你可要同去?」
  ——「我曾聽人說,北燕的三皇子驕矜自負,還極為好色,今日一見當真名不虛傳。」
  ——「曾有人與我說,茉莉花可入茶……」
  ——「陵修他啊,看上一姑娘,結果那姑娘突然不見了,怎麼找也找不到,他這是害了……相思病!」
  從前那些總能讓他察覺出不對勁,但卻又什麼都說不上來的線索,此時此刻全都被串在了一起,得出了一個有些尷尬而難堪的真相。
  他的好兄弟思慕著的女子,是他的妻子。
  棠觀扶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覺的收緊。
  他抬眼看向對面「正襟危坐」的顏綰,心口翻湧起一陣熱潮,像是要將他灼傷的架勢。
  從未體驗過這種情緒的肅王殿下並不知道他此刻到底在為什麼而鬱悶甚至是憤懣,所以他隱隱覺得,自己是在鑽牛角尖……
  肅王殿下開闊了二十多年的心胸告訴他,他現在的心思太奇怪了。
  就算是拓跋陵修惦念著的女子是顏綰,那又如何?
  曾經他們男未婚女未嫁,兩人或許是某一天在市集上相遇,然後就有了交集……
  想到這,肅王殿下自我安慰的思緒突然中斷。
  ……算了,他還是難以接受。
  於是,肅王殿下的心頭又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負累。
  一邊沉浸在自己越來越小心眼的打擊中,一邊還在為拓跋陵修與顏綰間不為人知的相識而糾結,他的面色越來越沉,越來越沉,最後……黑得像鍋底似的。
  與此同時,他的理智也終於崩斷了。
  「停車。」
  「殿下?」
  見棠觀突然站起了身,顏綰一驚。
  棠觀掀開車簾的動作頓了頓,轉頭看向顏綰。
  見她微微有些不知所措,棠觀更加覺著自己小心眼的有點無理取鬧,然而儘管如此,他依舊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強自壓抑著心頭的波動,他眉眼間的沉鬱陰翳稍稍褪去了些,努力緩和平日裡冷冰冰的腔調,「……你先回去。」
  說罷,便下了車。
  「殿,殿下,你去哪兒啊?」顧平的聲音響起。
  「……閉嘴。」
  顏綰愣愣的看著那還在悠悠蕩著的車簾,半天沒回過神。
  直到馬車重新啟程時,才冒出了一個極為不靠譜、卻又可能性極大的念頭。
  ……棠觀他,不會是去找拓跋陵修的麻煩了吧????
  ===
  質子府的下人眼睜睜看著一玄衣男子從天而降,目瞪口呆。
  正想著是什麼刺客竟然這麼大膽,光天化日就「噌」的冒出來時,那男子卻驀地轉過了身,熟悉的面容沒樹影的遮擋,變得格外清晰起來。
  「肅,肅王爺???」
  肅王不是剛從正門出去嗎?怎麼現在竟然又從……房頂上跳下來了???
  問題來了……
  肅王殿下為什麼不走正門?????
  一下人手裡抱著個笤帚,傻不愣登的杵在原地正滿腦袋問號,眨眼間,穿得像修羅、面色陰沉得更像修羅的肅王已經轉向了他,甚至連聲音都摻著冰渣子,「拓跋陵修呢?」
  「公,公子在書房。」
  --
  棠觀剛走進書房,一股濃重的酒氣便撲面而來,還夾雜著什麼燒著了的煙火味,熏得他忍不住皺起了眉,循著那刺鼻的氣味看了過去。
  案幾邊,正支著一燃著明火的火盆,拓跋陵修席地而坐,手裡正拿著一疊畫紙,一邊看一邊搖頭,懷裡還抱著一罈酒,身邊滾了好幾個已經空了的酒罈。
  棠觀眉心擰得越發緊,疾步走上前,一把奪過了那僅剩的一罈酒,垂眼看向拓跋陵修。
  就在目光觸及他面上的失落頹然時,原本還要阻止他的棠觀突然變了主意,也拂開衣擺在他身邊坐下,背靠著案幾,胳膊肘撐在支起的膝上,晃了晃手裡的酒杯,嗓音沉沉,「以酒澆愁?我奉陪。」
  「你奉陪?」
  似乎是醉了,拓跋陵修偏了偏頭,微微瞇起眼打量著身邊的人,半晌才努力辨認出他到底是誰,自嘲的揚了揚唇,懶散的朝後一靠,閉了閉眼,「你又有什麼愁?如花美眷,琴瑟和鳴。還有什麼好愁的?」
  說著,便伸手想要將酒罈奪回來。
  聽到「如花美眷,琴瑟和鳴」時,棠觀眸色黯了黯,錯開拓跋陵修的手,提起酒罈,狠狠的灌了一口。
  「是她,對嗎?」將酒罈遞回給拓跋陵修,他沉聲問道。
  他先來不喜猜疑,也不會裝糊塗,無論是什麼話都想要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聞言,拓跋陵修的眸光微不可察的縮了縮,面上卻仍是一幅醉醺醺的模樣,只是眉眼間的嘲意更甚,接過酒罈,仰頭灌了一大口後,才擦了擦唇角,「她?她是誰……呵,你才喝了一口就醉了??真沒用……你們大晉人的酒量果真是不行啊……」
  連「你們大晉」這種話都冒出來了……
  要知道,類似的話拓跋陵修只在剛來的那一年說過,這些年已經許久沒再提過了。
  棠觀接過酒罈,神色晦暗。
  看來,是真醉了。
  視線落在拓跋陵修手中那一疊厚厚的畫紙上,棠觀頓了頓,突然直起身,從他手中將那疊畫紙奪了過來,緩緩展開……
  手裡驟然一空時,拓跋陵修心口一緊,第一反應是要將畫紙搶回來「毀屍滅跡」,然而下一刻,便硬生生壓下了所有動作,只不動聲色的靠回去,笑了起來,「都是要燒了的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畫中女子的面容清晰落進了棠觀的眼底,讓那幽邃的深潭裡剎那間起了一陣波瀾。
  果然,果然是她……
  棠觀一張一張的翻了過去,越看到後面越覺得那畫中人的一顰一笑竟是變得陌生起來。
  分明是同樣的五官,分明是同樣的一張臉,分明是……同一個人,為什麼他竟覺得陌生?!為什麼竟讓他有種從來不曾真正瞭解過顏綰的錯覺……
  「你們……何時相識的?」
  拓跋陵修揚手將繫在額前的絳色織帶扯了下來,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似的,突然從地上踉蹌著站了起來,俯身扯走了棠觀手中的畫紙。
  只聽得「嚓嚓嚓」一陣碎裂的聲響,那些鮮活而真實的嬉笑怒罵盡數被撕成了碎片,被毫無猶豫的投進了一旁燃燒的火堆之中。
  火舌瞬間席捲而上,瞬間湮沒了所有顏色。
  「三年了吧……整整三年,」怔怔的望了望那火盆中的餘燼,拓跋陵修轉身,盛滿醉意的淡金色眸子對上了棠觀幽暗的視線,話說得也開始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了,「那又怎樣?三年……三年,什麼陰差陽錯,什麼因緣際會……可笑……」
  一聲聲三年,彷彿是要將心中的所有不平都一吐為快……
  他知道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知道她愛吃什麼,不能吃什麼。知道她想要去哪裡,想要擺脫什麼。
  他唯一不知道的……是她的名字,她的身份,還有自己的心意。
  所以才錯過了。
  那麼,棠觀呢?
  棠觀又知道些什麼?他真的像自己一樣瞭解她嗎?
  如果不夠瞭解,那又憑什麼,憑什麼……是他……
  這樣的念頭一冒出來,便被一切邪惡的心魔所滋長、所操控,讓拓跋陵修忍不住藉著醉意,說出了原本不該說出口的話。
  「……棠觀,你真得瞭解她嗎?」
  棠觀最初的憤懣在這聲質問中頃刻化為烏有,他攥緊了手中僅剩下的那幅畫像。
  畫中的女子,坐在高高的房頂上,雙頰微紅,抱著一罈酒死活不肯撒手。髮髻亂成一團,儀態可笑而滑稽,面上卻隱隱帶著些傷感。
  眼角眉梢,都是他從未見過的真實。
  他的心漸漸的,一點點的沉了下去。
  真的瞭解她嗎?
  ……看來,是不瞭解的。

Rank: 4

狀態︰ 離線
83
發表於 2017-5-3 21:54:21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二章成婚
  
  別院。
  天色已暗,棠觀一直沒有回來,顏綰越等心裡越沒底,就連哄軟軟睡覺時,都把睡前故事給說串了。
  什麼從前有個公主,被後娘趕出了家門,然後無意中救下了一王子,結果被人冒名頂替,最後只能在街上賣柴火……
  軟軟聽得雲裡霧裡,只覺得今日的睡前故事似乎畫風和從前不太一樣,聽著心裡怪寒磣的。
  然而,被顏綰蔫蔫的聲音一催眠,這亂七八糟的故事倒也達到了理想中的效果。
  帶著對公主最後為什麼會淪落到賣柴火的糾結,軟軟成功的抱著自己片刻不離身的短劍,張著嘴睡了過去。
  不在狀態的顏綰也回過神,停下了手中安撫性的輕拍,替軟軟掖好了被角,這才轉身出了屋,輕手輕腳的關好了門。
  無暇和豆蔻一直在廊下候著,見顏綰出來,便迎了上來。
  「小姐,風煙醉今日派人傳了口信。」
  藉著莫雲祁的手,主院裡伺候的都已經換成了危樓自己的人手,所以豆蔻也就稍稍壓低了聲音,並沒有太多其他顧忌。
  「說了什麼?」
  儘管心思已經飄到了九霄雲外,但一聽到風煙醉,顏綰的注意力還是勉強拉了回來。
  「哦,也沒什麼。就是說……」豆蔻仔細回想了一下,認真的複述起了莫雲祁在信中說的話,「危樓又借了花眠宮幾千兩銀子招募人手。花眠宮的狀況已有起色,晏小宮主一直兢兢業業的盯著梢,說是盯梢但其實就是找茬。危樓辛辛苦苦的替她辦事,她還找危樓的茬,每次惹了麻煩還得危樓腆著臉去處理。有她這麼一個宮主,花眠宮這個爛攤子竟然還能活到現在簡直就是……」
  「奇跡是不是?」顏綰頓住步子,歎了口氣。
  「對,就是個奇跡。然後……」
  「還說了幾頁紙?」也不再拐彎抹角了,顏綰瞥了豆蔻一眼。
  這些話清晰的帶著「莫雲祁式口吻」,很顯然就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複述。
  豆蔻默默從衣袖裡抽出了今日還未燒燬的簡報,翻了一翻,又翻了翻,再翻了翻,一直翻到無暇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才抬起頭如實回答道,「還有四頁。」
  「……」
  好嘛,看來莫雲祁對花眠宮的不滿真是與日俱增啊……
  大前天是一頁紙,前天是兩頁紙,昨天是三頁紙,今天四頁。
  內容就是一遍遍的重複危樓花了多少銀子,晏煢川有多白眼狼,諸如此類。
  顏綰歎了口氣,轉頭吩咐道,「轉告莫雲祁,給我抓緊時間取得晏煢川的信任,從她那裡把淵王的把柄帶回來!別整天叨叨這些有的沒的……還有,」看了一眼豆蔻手中的「小抄」,她皺了皺眉,「這傳來的信怎麼還留著?!!」
  豆蔻撇了撇嘴,欲哭無淚,「小姐……門主他說了這麼多,奴婢背不全啊qaq」
  「……趕緊燒了。」
  在危樓中,門主傳給樓主的信一般不能經由別人的手,而就算有人通傳,也不能遺漏一個字。所以,莫雲祁說了多少,豆蔻就得背下來多少。
  #論話嘮帶來的危害#
  「啊等等,還有一件事……」豆蔻刷刷刷的翻到了最後一頁,「聽門主說,肅王要的人已經找到了,正在回京途中。」
  「……這麼重要的事怎麼不早說?!」
  顏綰蹙眉,正要問些什麼,院外卻是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三人皆是一愣,不約而同的轉過身。
  「王妃,」顧平急匆匆的趕了過來,「殿下回來了……」
  棠觀?
  顏綰懸了一整晚的心終於落回了原地,「回來了?回來就好……」
  說著,她朝顧平身後望了一眼,「人呢?」
  顧平抿了抿唇,有些為難的遲疑了,「殿下,殿下他……」
  聽他這欲語還休的,顏綰心口一緊,「殿下怎麼了?」
  不會是打架鬥毆然後受傷了吧?!
  「倒,倒也沒什麼大事……」顧平有些心虛的轉開了眼,「殿下剛剛回來過,不過又走了。他讓屬下帶您去一個地方……」
  顏綰突然有了種詭異的·不怎麼好的·讓她後頸發涼的預感。
  ===
  「噠噠噠——」
  馬蹄聲穿過寂寂無人的小巷,穿過熱鬧喧嘩的市集,最終朝京郊而去,將通明的燈火通通甩在了後面。
  郊外的夜色更加濃重,就連皎潔的月華也未能穿透,只在最表面覆了一層淡淡的光亮。
  顏綰一個坐在馬車裡,聽著外面除了顧平的駕馬聲,便漸漸的再沒什麼動靜了,不由莫名有些發慌。
  大晚上的把她帶到郊外,還不讓她帶豆蔻無暇……
  聽這動靜,感覺已經快要到京郊的驪山了吧?
  ……為什麼突然有種會被拋屍山野的感覺?
  顏綰嘴角抽了抽,只能慶幸某個看不見的角落還有危樓的暗衛在護著她。
  「吁——」
  顧平勒住韁繩停在了一叢林前,翻身下馬,替顏綰掀開了車簾,「王妃,到了。」
  「……哦。」
  顏綰有些不放心的朝外面瞧了一眼,沒想到,入目之處,竟不是黑□□的一片,反而有幾盞花燈掛在樹梢,亮著柔和的光,像是刻意佈置過似的。
  她怔怔的提起裙擺下了車,摘下斗篷上的帽子緩緩抬眼,眼前的景象讓她眸色微滯。
  果然已經到了驪山山腳,面前正是一小片叢林,叢林那頭是一汪氤氳著銀霧的湖水。
  通往湖畔的小徑兩邊,都懸著小小的燈籠,燈光昏暗微弱卻意外的帶著些暖意,與月華交織在一起,醞釀出了繾綣的顏色。
  湖水上泛著的銀霧中也閃爍著零星的亮光,仔細一看,才能堪堪辨認出那裡也漂浮著許許多多的花燈,風一起,水面盪開漣漪,那些花燈也隨波在水霧中盪開了朦朧的光暈。
  「這是……什麼?」
  顧平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小聲解釋道,「是殿下一回京城就開始準備的……殿下說要補王妃一個完整的婚禮。」
  顏綰驀地瞪大了眼,「婚禮……」
  所以之前所說的洞房花燭夜由他來決定何時賠……就是因為這個嗎?
  她下意識的頓住了步子,目光掃過那湖面上隱隱約約的朦朧,心口好像也拂過一陣溫熱的暖風,盪開異樣的波動。
  ……都什麼時候了,竟然還有心思準備這些?顏綰有些彆扭的琢磨著。
  棠觀現在的本事是越發大了,竟然完全瞞過了危樓的人,她這裡竟是一點風聲都沒有傳到。
  「王妃,咱們走吧……殿下還在前面等著您呢……」
  顧平提著一燈籠,轉頭催促了一聲。
  的確,他家殿下為這件事暗中籌備了許久。
  驪山下的湖景是最好的,而且月圓時還可能會有奇景出現。當年皇上曾帶已故的皇后娘娘來過這裡,因為皇后娘娘極其喜歡這裡,所以皇上還專門在隱蔽之處為她建了所不大的園子,皇后故去後,這園子便留給了殿下。
  許是念著舊情,又許是忘記了,皇上後來也從未提過這處園子,所以這園子的主人還是殿下。哪怕是當初殿下被廢,被貶去并州,這園子裡的人都還將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條。
  這處園子修得隱蔽,沒有多少人知道。而即使是知道的那些人,他們也不清楚園子的主人究竟是個什麼身份。
  如今殿下回京,身份尷尬,又沒有了從前的勢力,一切都要低調,但他卻仍然想給王妃最好的,所以才會想到這裡。
  只是……
  顧平抬頭瞧了一眼天上的月亮,無奈的撇了撇嘴。
  那所謂的奇景幾乎就沒有幾人真正瞧見過,今日其實也不是撞運氣的最好時機。
  原本是要再過幾日等萬壽節之後的,但也不知道王爺是哪根筋搭錯了,今日突然一身酒氣的就回來了,還毫無預兆的就將計劃提前,害得園子那裡也都還沒有完全準備妥當,害得他也匆匆忙忙的……
  最最重要的是……他家殿下今日的狀態也不太對啊……
  當然,這些不能告訴王妃。
  顧平亂七八糟琢磨的小心思,顏綰自然是不知情的。
  越往前走,那湖面上的一盞盞蓮花燈便瞧著越發清楚,星星點點的遍佈在湖畔,好看的不得了。
  視線一轉,她突然發現湖畔的銀霧裡竟是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極為熟悉的頎長身影。
  那人負手站在湖邊的青青草地上,一身赤色紅衣,雖略有些暗沉沒有那麼明艷,但在夜色中也是極為耀眼。
  與往日不同,今夜的他竟是沒有一絲不苟的束冠,而是任由那長髮四散著,髮梢隨著微風陣陣飄搖。
  再加上月華如水,為他週身蒙了一層淡淡的螢光,縹緲中,那挺拔頎長的背影平白多了些遺世獨立的曠達。

Rank: 4

狀態︰ 離線
84
發表於 2017-5-3 21:54:48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三章坦白
  
  「殿下,王妃來了……」
  顧平走近後頓住步子,小心的喚了一聲。
  「……下去吧。」
  背對著他們的棠觀終於轉過了身,一雙黑眸亮的□人,但卻又不像是欣喜愉悅,反倒和身後的湖面一般,蒙著一層薄薄的、讓人無法看透的東西。
  顏綰愣了愣,又走近了幾步,還沒到他身邊,就已經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氣,再抬眼看向他時,便清楚瞧見那冷峻的面容此刻卻染上了微醺的酡紅,雖只是淺淺的一層,但對於向來自持的肅王殿下來說,卻已經很少見了。
  至少,顏綰自打嫁入肅王府以來,就不曾見過他這般模樣。
  若說上一次撞見他醉酒……
  好像還是除夕那日,暗搓搓趴在房頂上偷窺的吧?
  那一日是落魄,今日又是因為什麼?
  難道是他們暗中謀劃的事出了什麼紕漏不成?
  顏綰皺了皺眉。
  「殿下,」她疾步走到了棠觀身邊,有些不放心的抬眼,對上了那幽邃卻帶著溫度的視線,「你是不是醉了?」
  棠觀垂眼定定的看著她,眸底的冰冷像是融化了似的,眼波輕輕拂著她妝容精緻的臉龐,卻在下一刻泛起一絲微不可察的漣漪,漸漸漾深。
  半晌,他收回視線低垂了眼,牽過了顏綰垂在身側的手,嘴角甚至出現了十分細微的翹起。
  「沒有。」
  顏綰又懷疑的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有些不確定的轉頭看了看身後的顧平。
  她總覺得今日的棠觀十分不對勁啊,難道她是一個人嗎?
  顧平低頭,眼觀鼻鼻觀心,顯然是拒絕回應顏綰的眼神。
  顏綰挑了挑眉轉回頭,剛要說些什麼,手上卻傳來一陣異樣的觸感。
  垂眼一看,卻是某位殿下正專心致志、面無表情的「玩弄」著她的手指……
  「……殿下你醉了。」疑問句變成了陳述句。
  「沒有。」反駁的口吻很堅定,但沒了平日裡的威勢,反倒像是小孩強嘴似的。
  顏綰嘴角微微抽搐,方才見到湖景的驚喜已經全部變成了對棠觀的不放心,「殿下,你真的醉了。我們現在回家好不好?」
  棠觀沒有鬆開她的手,垂著的眼裡眸光微微閃了閃,唇角那細微的翹起也摻雜了些別的東西,「我特意為你準備的這些,你不喜歡?」
  顏綰頓住,目光下意識錯開他的視線,看向了他身後因霧氣漸散而越發清晰的湖面,身上本還殘存著些涼意,現在卻被那星星點點的亮光給驅散了。
  然而……
  「這些可以改日再看……可你現在醉了,我得回去給你熬醒酒湯。」
  顏綰的態度也很堅決。
  大晚上的,帶著一醉漢在這湖邊賞景……
  感覺會有生命危險的樣子。
  這麼想著,她腳下稍微動了動,然而下一刻,那拉著她的手卻是突然加重了力道,讓她不得已頓在了原地。
  「你後悔了?」
  嗓音沉沉,突然多了些冷意。
  顏綰一愣,再抬眼看向棠觀時,儘管他臉上平靜無波,但那雙眼眸裡的深黯,還有那眸光隱隱拖著的質疑,都讓她不禁有些愕然。
  兩人就那麼沉默著對峙了片刻。
  最終還是顏綰率先敗下了陣,「……算了,你強你有理!」
  一眼掃見了湖畔停著的烏篷船,她挑了挑眉朝那裡走過去,毫不遲疑的一腳踏上了船,「怎麼?是要上船嗎?走吧!」
  棠觀還站在原地沒有動。
  直到聽見了她的聲音後,眸中的暗色才堪堪褪去,遲鈍的轉過身朝準備好的舟楫走了過去。
  旁觀的顧平總算鬆了口氣,見兩位主子都上了船,他便悄悄退下了。
  雖然殿下狀態不對讓他有些不放心,不過既然殿下執意不讓人跟著,自己至少也不能被發現啊……
  ===
  明月清風。
  湖面上漂浮著一朵朵蓮花燈,泛著柔和的光色,隨著舟楫盪開的漣漪,也緩慢而一致的被推向一旁,在山林覆蓋的陰影裡綻著光彩。
  顏綰抱著膝靜靜的坐在船中,一陣風吹過,讓她忍不住攏了攏披在身上的斗篷,透過半敞著的簾子朝外看了過去,看向了船頭正撐著楫的棠觀。
  堂堂肅王,現在親自做船夫,大半夜的往湖中心劃?
  他果然是醉了_(:3∠)_
  自己也是醉了才會陪著他胡鬧吧_(:3∠)_
  「殿下……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見船一直在沿著兩邊的花燈朝前行,似乎是有朝向和目的地,並非隨意的遊湖,顏綰忍不住朝篷外稍稍挪了挪,小聲問道。
  「快到了。」棠觀低沉的嗓音在空蕩的湖面上顯得格外悠遠,透著些難以覺察的醉意,被夜色渲染的朦朧而神秘。
  顏綰哦了一聲,湖景看膩了,便轉眼盯著棠觀的背影瞧。
  仔細瞧了瞧他特意換上的紅衣,瞧了瞧那因沒有束冠而四散在身後的墨色長髮,只覺得這背影比平日裡還要更好看些。
  托腮的手曲指敲了敲臉頰,她瞇起眼誇讚道,「殿下,我一直以為你只襯黑色,沒想到穿一身紅衣也很好看。」
  「你今日才知道?」
  棠觀背著身,看不見神色,聲音也被湖上的夜風吹散了些,變得有些失真。
  顏綰噎了噎,這才想起自己不是頭一次見他穿紅衣了。
  嫁入肅王府的那一天,喜服可也是紅色的。
  「……當初,當初沒仔細看過。」
  隱隱約約的,她聽見棠觀冷笑了一聲。
  「講道理……那一天殿下你也沒正眼瞧過我吧?」
  所以有什麼資格嘲諷她咯???
  片刻後,船頭傳來肅王殿下幽幽的聲音。
  「自然是瞧了,你當時泣不成聲的跪在那裡……」
  「棠觀!!」怎麼總是揪著這一茬不放了呢?!翻舊賬很有意思嗎??
  顏綰怒了,猛地站起身,腦袋卻是一下磕在了篷頂上,「嘶——」
  船頭的棠觀聽見了動靜,連忙放下了手中的楫,轉身一俯頭進了篷內,將顏綰捂著腦袋的手拉了下來,蹙眉看了看。
  見沒什麼大礙,才鬆了鬆眉,「出來吧。」
  顏綰撇了撇嘴。
  今天肅王殿下懟她的王妃了嗎?
  懟了。
  懟贏了嗎?
  贏了。
  嘖,她怎麼就這麼沒用呢_(:3∠)_
  船身微微有些不穩,被棠觀牽著,顏綰提著裙擺小心翼翼的走出了船篷,朝四周掃了一眼。
  不知哪裡冒出來的烏雲將月亮遮住了,月色一下黯淡了下來。湖面上的燈輝在霧氣中越發亮眼,再回頭看去,一盞盞花燈似乎是被什麼連在了一起,隨著水波漂浮蕩漾,但卻始終不曾散開。
  剛剛沿著的那條「燈路」此刻又恢復了原樣,一直通向了岸邊。
  而另一邊,透過綽綽銀霧,也能窺得些山巒的輪廓,與深藍色的天幕交接在一起,清雅曠遠。
  讓人仰頭一看,便會不由自主將所有事拋到腦後。哪怕心頭有再多鬱結,在這一眼中,也都化作烏有。
  顏綰揚著頭,一時有些沉溺在那種忘我的狀態,目光一瞬不瞬的望著天際,直到棠觀出聲,她才回過了神。
  「等雲散了,這裡能看到奇景。」
  棠觀側過頭。
  「……嗯。」顏綰終於依依不捨的收回了視線,也扭頭看向了他,想了想,有些遲疑的問出了口,「殿下,你後來……去哪裡了?」
  不僅不知所蹤,還帶了一身的酒氣……
  棠觀沉默。
  不知是因為雲遮月的緣故,還是別的,他的眼底忽然變得深不可測,眸中也黑黝黝的透不出什麼光亮。
  原本還有些翹起的唇角也漸漸平了下去。
  藉著水面上的微弱燈光,顏綰只能看見他眉眼間的微醺竟是越發深了……
  「殿下?」
  「我去見陵修了。」
  棠觀別開視線,淡淡的開口。
  顏綰驀地瞪大了眼。
  拓跋陵修?他竟是真的回去找拓跋陵修了?!這麼說來,白日裡杏仁那一茬還是讓他起疑了……
  「你們早就相識了?」
  「是……之前的確見過幾次……」顏綰定了定神。
  「他似乎很瞭解你。」
  棠觀勾了勾唇,唇畔的笑意有些自嘲。
  ——棠觀,你真的瞭解她嗎?
  聽出了那聲音裡的黯然失落,顏綰心口一緊,「殿下是說杏仁的事嗎?其實……那也只是巧合罷了……」
  棠觀垂下眼瞼,又想起了那盡數湮沒在火焰中的畫紙,想起了那畫紙上一個又一個他從未見過,但卻又鮮活無比的顏綰……
  無論是不是巧合,他們相識的三年卻是真的,那些甚至不用言明的小默契也是真的,拓跋陵修對她的在意更是真的。
  然而,這些與顏綰……又有什麼關係?
  儘管心中已是巨浪滔滔,但已經微醉的肅王殿下卻仍然清楚明白這一點。
  一切都不過是拓跋陵修的一廂情願,和顏綰沒有關係。
  嗯,所以他不能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發洩在自家王妃身上。
  肅王殿下一遍又一遍重複勸慰著自己,最後……
  俊臉上,笑意漸漸斂起。
  棠觀沉下臉將人拉近,俯頭,向著她的唇吻了下去。
  還是沒忍住。

Rank: 4

狀態︰ 離線
85
發表於 2017-5-3 21:55:17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四章奇景
  
  一吻結束,兩人的呼吸都微微有些急促。
  棠觀終於撤開了唇,放鬆了雙臂間的力量,視線下移,凝在顏綰緋紅的面頰上,心頭那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稍減,但卻另有一股邪火竄了起來……
  顏綰揪著棠觀衣襟的手漸漸鬆開,面上的熱度遲遲沒有褪去。
  「……以後離他遠一點。」半晌,肅王殿下才黑著臉將她擁進了懷裡,憋出了這麼一句。呼吸聲就在她的頸間,輕輕吹動著那散落下的幾縷碎發。
  顏綰怔了怔,只覺得自己瞬間被那股淡淡的酒氣包裹,甚至也有些微醺了。
  不知為什麼,她能察覺到棠觀同方才有些不一樣了。
  方纔的他,面上雖平靜無波還帶著笑,但其實有些陌生,讓她莫名的感到心慌。
  但看到現在毫不掩飾、陰沉著臉的他,她卻是突然安心了。
  ……等等,她是不是被棠觀「調|教」成抖m了?????
  鬆了口氣,她抬手環住了棠觀的腰,無奈的歎了口氣。
  看來,拓跋陵修那裡定是露餡了。
  「殿下,今天是你要帶我去的……」
  話剛一出口,那擁著她的雙臂便又是一緊,勒的她連忙乖乖改了口,「嗯嗯,以後一定離他遠遠的。」
  力道又鬆了下來。
  ……明明是事實,還不讓人說了=.=
  不過,這空氣中到處瀰漫著的酸溜溜的醋味啊……
  她好像可以聞到了。
  顏綰忍不住翹了翹唇,小聲試探道,「殿下,你今晚其實不是醉酒,是醉醋吧?」
  這是得連著灌了多少醋,才能讓棠觀這種人冒出酸味?
  好像上次莫雲祁冒充她的意中人出現時,他的反應也不像今天這麼……異常。
  到底是受了什麼她不知道的刺激呢?
  「……」
  沉默。
  「算了,反正你也聽不懂。」撇了撇嘴,她環在他身後的手拽住了那散下來的長髮,輕輕拉了拉,「殿下……我們還有很多以後,你知道嗎?」
  棠觀愣住,深黯的眸中飛快的閃過一絲流光。
  的確,或許他此刻還不夠瞭解顏綰,但那又如何?
  他們還有很多很多以後。
  但是……
  真的會有很多很多以後嗎?
  他似乎有些明白自己那難以啟齒的情緒究竟是什麼了?
  是嫉妒,是害怕,是之前那麼多年從未體驗過,甚至不恥的情緒……
  嫉妒拓跋陵修那麼早的遇見了顏綰,嫉妒他見過自己沒有見過的顏綰。他甚至還害怕,害怕顏綰會突然改變主意,會突然離開他。
  莫名的,當他看到那些畫中的女子時,他突然就生出了一種不安。
  他似乎覺得,畫中的女子離他好像十分遙遠,而且是他怎麼也抓不住的那種飄忽。
  他留不住她。
  這一念頭就這麼生了根,發了芽,讓他不得已將原本籌劃的婚禮匆匆忙忙提前到了今日,幼稚而牽強的想用這些留下她。
  遮月的雲霧漸漸散開,皎潔的清輝再次撲撒而下,將船上相擁的兩人包圍在一團柔和的光暈之中,投映在花燈點點的湖面之上。
  湖中心的銀霧中,忽然隱隱約約的顯出兩道同樣相擁的人影,在不遠處那一片滿滿的蓮花燈上逐漸清晰,逐漸清晰……
  月光與燈輝的交織籠罩下,那相擁的人影更加繾綣。
  有些難以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顏綰呼吸一窒,連忙鬆手推開了身前的棠觀。
  「快看那裡!」
  與此同時,湖心那兩道人影竟然也隨之分了開來,並排而立,竟像是他們的鏡像似的。
  顏綰驚詫的扯了扯棠觀的衣袖,「那,那是什麼??」
  棠觀抬眼望向湖中心那與他們別無二致的人影,眸光驟縮,一時也看得怔了。
  原來,父皇曾經說過的……竟是真的。
  這湖心,真得能看見奇景……
  深深覺得這畫面難以用語言描述,顏綰登時有些啞然,只是不自覺的攥緊了抓著棠觀衣袖的手,「那是……我們嗎?」
  被顏綰的聲音拉回了心神,棠觀的眸色欣然漾深,再開口解釋時,冷沉的嗓音裡也帶了些難掩的愉悅。
  「這就是驪山湖的奇景。月圓之夜的子時……傳聞說,只有心意相通、被神靈選中的有情人能瞧見。」
  頓了頓,肅王殿下不動聲色的將民間的唯美傳聞拎了出來,完全忘記了自己一直是個「唯物主義者」。
  不過是一會兒的工夫,那湖心的人影越來越淺,越來越淺,漸漸的,與那周圍的銀霧混在一起,消散的無影無蹤了……
  顏綰依舊目不轉睛的望著那裡,有些戀戀不捨,「再等等還會有嗎?」
  棠觀回答的斬釘截鐵,「不會。」
  「我們在這裡……再等等看?」
  「……」棠觀側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口吻突然變得難以捉摸,「等不了了。」
  說著,便起身走到了船頭,重新撐起了楫。
  顏綰不解,「等不了了?殿下……還有什麼急事嗎?」
  大晚上的,這麼著急去做什麼……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麼,驀地瞪大了眼,臉上一下紅了起來。
  船頭,棠觀低啞的聲音傳來,「急著回去洞房。」
  ===
  顏綰從來不知道棠觀竟然還在這驪山腳下有處宅院。
  她的毫不知情意味著,這一處宅子,就連遍佈京城的危樓眼線,也完全不清楚……
  宅子並不大,但一看就知道主人當初修建時費了多大的心力和財力。
  他們到的時候,宅子裡已經到處掛滿了紅綢,貼滿了喜字,完全就是辦喜事的樣子。
  「主子。」
  一兩鬢斑白的老婦人帶著兩個捧著什麼衣物的丫鬟走了過來,看見顏綰時恭敬伏了伏身,「夫人。」
  棠觀頷首,「交給你們了。」
  「是。」
  顏綰一臉懵逼的就被兩個丫鬟給「拖」走了。
  再清醒過來時,她已經被換上了一身喜服,蓋著紅蓋頭端坐在了床沿。耳邊一片寂靜,只隱隱傳來紅燭辟啪炸開的聲響。
  紅蓋頭下,顏綰糾結的絞起了手指。
  要命了。
  雖然已經是第二次成婚了,但上次兩人根本就沒想過會有後續,而這次……
  她最近好像欺負棠觀欺負的有點過頭。
  今晚……好像要完。蛋。了。
  _(:3∠)_
  正胡思亂想著,她忽然聽到「吱呀」一聲。門被推開,隨後,一雙黑靴出現在她的視線裡,透過紅蓋頭下面的那條縫隙,她看到了熟悉的紅色。
  喉嚨突然有些發緊,顏綰艱難的嚥了口口水,一顆心跳得幾乎要讓胸口炸裂。
  而站在她身前的棠觀同樣好不到哪裡去,他在床沿坐了下來,目光落在顏綰攪在一起,纖細、白淨如蔥的手指上,眼眸瞬間被潮水淹沒,變得深邃如墨,渾身上下像有一股火在到處竄動,之前喝下的那一點酒已經逐漸將他僅剩的那一點理智給燃盡了。
  難以抑制的,他伸出手掀開那礙人的紅蓋頭,低低的喚了一聲,往日冷沉的嗓音裡竟透著些繾綣,「阿綰……」
  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樣親密的稱呼,但再一次聽到時,顏綰還是怔住了。
  阿綰……阿綰……
  儘管顏綰也是她,但活了這麼多年,她心裡依舊覺得只有陸無悠才是她的名字。
  然而……
  她或許是找不到機會能從棠觀口中聽到一聲「無悠」了吧。
  滾燙的手掌撫上了顏綰的臉頰,讓還處於憂鬱狀態的顏綰被嚇了一跳,「殿……」下字還沒說出口,嘴唇便已被他封住。
  棠觀一手扣住她的下巴,深深的吻了上去,輾轉吸吮。而另一手也跟著按住她的腰,人微微向前傾著,手掌用力的把她貼向自己,那力道,像是要把她融進自己的骨肉之中。
  顏綰微不可察的顫抖起來,手不自覺攀上他的肩膀,摟著棠觀的脖子,仰起頭,閉眼接受他強勢而又霸道的親吻。
  女子身上獨有的淡香縈繞在棠觀的鼻端,那香甜的味道讓他回想起了前幾個艱難熬過的夜晚,於是愈發失控起來。
  漸漸的,棠觀已經不再滿足於只親吻她的嘴唇了,他想在她身上的每一處都烙下自己的印記,想要讓她真正屬於自己,想要找回那微弱的一點安全感……
  管她跟誰認識多少年,有過多少曾經美好的回憶。這一刻,乃至將來,她都只是他的王妃,是他的阿綰。
  這樣的念頭肆意滋長,讓他再也忍耐不住,忽然用力將顏綰壓在床上。
  滾燙的唇沿著她臉部的曲線一直往下,流連於她的額頭,鼻尖,臉頰,唇瓣,耳垂,還有那精緻的鎖骨。
  越吻越上火,他的手也不自覺往下,解開了顏綰剛剛才穿上的喜服腰帶。
  察覺到棠觀的動作太過火,顏綰忍不住有些心慌的睜開眼,揚手撐住了他的肩,一雙瀲灩的桃花眸不可控制的沾染著絲絲媚意,「殿下,我自己……嘶」
  話還沒說完,鎖骨卻是突然被人咬了一口,力道不輕不重,可牙齒和肌膚接觸的敏銳觸感,快感和痛感同時襲擊而來,讓她忍不住輕喘了一聲,呼吸更加凌亂了。
  還未定下神,身上卻是突然一涼,只剩下一個遮羞的肚兜,還欲蓋彌彰的遮在身上。
  「殿下,等一等……我,我有點喘不過氣了……」
  棠觀重新堵住她的唇,用力的吸吮了片刻後,附在她的耳邊,唇瓣一邊輕輕摩挲著她敏感的耳垂,混合著輕微的喘息,「受著。」
  鮮紅的珠簾已經全部被放了下來,遮住了床上的人,卻掩蓋不住滿室的旖旎和春色,那一方木桌上紅色的燭火搖曳,最後,終於歸於平靜。

Rank: 4

狀態︰ 離線
86
發表於 2017-5-3 21:56:03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五章一心
  
  天剛濛濛亮,恰逢深秋,山下的清晨格外添了絲寒意。
  鳥鳴聲啁啾不止,湖面上的銀霧已經不如夜間那般濃重,但一陣晨風拂過,卻依舊有散亂的水光,滿湖動盪。
  湖中依稀停著幾隻小船,船上能瞧見些模糊的人影,似乎正在將水面上的一盞盞蓮花燈收起來。
  湖畔的小宅裡,佈滿院落的紅綢與喜字在晨間顯得尤其亮眼。
  晨光在窗戶紙上瀲灩出淡淡的陰影,柔和的撲撒在了屋內。
  紅燭燒殘,案幾之上的「囍」字雖沒了昨晚的明艷,但被滿屋嫣紅襯著,仍然帶著曖昧的顏色。
  曳地的床幔同樣是嫣紅色,無法看清裡面的情形,只隱隱約約有個大致輪廓。
  顏綰從昏睡中幽幽醒過來的時候,便感到有人一直在「虎視眈眈」的盯著她,盯得她毛骨悚然,這才艱難的睜開了眼。
  眼角還有些濕潤,她剛想要抬手,卻不料牽一髮而動全身,渾身的酸痛感都瞬間漫了過來,像是被什麼碾壓過似的,疼得她忍不住蹙起了眉。
  「醒了?」頭頂上方,傳來低啞而磁性的男聲,聽得顏綰一下僵住了所有動作。
  本還是一片空白的腦子突然湧回了大段大段的記憶,伴著那些喘息低吟聲,讓她驀地瞪大了眼,面上逐漸升溫,有些僵硬的抬頭去看正全神貫注盯著她的男人。
  男人穿著純白的深衣,長髮垂在肩頭,稜角分明的臉龐在清輝的撲撒下英氣逼人。眉眼間沒了往日的冰冷與嚴峻,卻隱隱透著些令人沉溺的深情,眸底的專注甚至讓顏綰有些心悸。
  「……」她張了張唇,還未出聲,臉色便微微一變。
  「怎麼了?」見她面上突然多了一絲異樣,棠觀愣了愣。
  顏綰抿唇,皺著眉搖了搖頭,突然從棠觀懷裡掙脫了開來,一言不發的坐起身,艱難的撐著床沿想要下床……
  棠觀心頭忽地一沉,手一抬將人圈回了懷裡,低低俯頭,呼吸輕輕噴在她的脖頸後方,貪戀的嗅著女子的氣息,「為什麼不說話?」
  老實說,他心裡有些忐忑,昨天他的確是醉了。
  他喝醉的時候向來與旁人有些不一樣,他哪怕是醉了,看上去神志也是清晰的。
  所以醉著醉著就把一切該做的、不該做的……
  通通都做了。
  記憶雖然不是十分完整,但只是通過那些零散的片段,還有醒來時顏綰身上的痕跡和眼角的淚痕,他也知道自己昨夜失控了。
  ……雖然心情愉悅,但有點心虛。
  被禁錮著動都不能動,顏綰急得挑了挑眉,張了張唇卻依舊沒有作聲,只低下頭去扳那環在她腰間的手掌。
  見她始終沒有開口,心虛的肅王殿下有些慌了,將人轉了回來,低頭對上了顏綰的目光,嗓音沉沉,「阿綰,和我說話。」
  被迫抬起臉的顏綰整個人幾乎都要爆炸了,咬了咬唇,就拉下了棠觀的手。原本她是想要在他手心寫些什麼的,卻不料這舉動再次刺激了他,腰間一緊,就被重新摁回了床鋪間。
  棠觀自從昨日起心中便一直有個疙瘩,此刻更是忐忑不安,急切的想要得到顏綰的回應。於是低頭就輕輕的吻上了那還殘存著淚痕的眼角,不似昨夜那般霸道蠻橫,而是溫柔帶著些安撫的,也不知是在安撫顏綰,還是在安撫他自己……
  眼角傳來一陣溫熱,顏綰驚了驚,腦子裡突然閃過很多昨晚糾纏的畫面,只以為棠觀又要做些什麼,猛地別開了臉,終於啟唇說了第一句話,「不,不要……」
  出乎意料的,平日裡那輕柔婉轉的嗓音此刻竟是十分沙啞,甚至虛若游絲,若不是靠得極近,幾乎聽不清說得是什麼。
  棠觀的動作微微一頓。
  強忍著嗓子裡的燒灼感,顏綰艱難的開口,「水……」
  嗓子都被他折騰成這樣了!!他還逼著她說話?!!!
  聞言,棠觀一直繃著的那根神經似乎終於鬆弛了下來,剛抬起身,要掀開床幔走出去,髮根卻是突然傳來一絲疼痛。
  「嘶——」
  與此同時,顏綰髮間也是一疼。
  從床上坐起身,她有些詫異的順著那疼痛感看了過去。
  逶迤在她衣袖上的長髮竟是不知何時,與棠觀散在身後的髮絲竟是糾纏在了一起,甚至還打成了一個死結。
  「……」顏綰拎起那打成死結的發團,幾乎沒有多想,就動手開始解了起來。
  早晨醒來悄悄打結的肅王殿下心口彷彿中了一刀,默默嚥了口老血,他沉默著伸手攔住了自家王妃近乎白癡的舉動。
  嗯?
  顏綰狐疑的抬眼看向棠觀。
  只見他從枕下拿出了一把剪刀,乾淨利落的「卡嚓」一剪將那結團的長髮剪了下來。
  「……」
  哦對,是這個意思。
  顏綰終於從懵逼中恢復了過來。
  ===
  天色曉明時,一馬車停在了京郊別院外。
  顏綰一邊捂著脖子,一邊動作小心的下了車。
  她身上穿著的還是昨晚換下來的衣裳。驪山小宅中除了喜服,竟然就沒有其他女裝了。
  而她昨晚的上衣衣領不高,現在脖頸上沒有任何遮擋,完全將那些曖昧的紅痕暴露在了外面……
  下車時儘管有棠觀的攙扶,但顏綰還是牽動了身上的酸痛之處,面上掠過一絲難堪。
  棠觀今日從一睜眼開始就儼然化身為正宗的「望妻石」,目光幾乎就沒有離開過顏綰,所以自然沒有忽略她面上的異樣。
  似乎想到什麼,他神色也變得有些不自然。
  略微頓了頓,他突然上前一步,將行動艱難的顏綰打橫抱了起來,輕咳了一聲,朝院內走了出去。
  顏綰被驚了一跳,不過雖然有些猝不及防,但下一刻她卻還是放鬆了下來。
  被落在最後充當馬伕的顧平一臉哀怨。
  大清早就虐狗……是不是有點不好?
  --
  「咳……」
  進正院之前,顏綰突然咳嗽了一聲,在棠觀懷裡掙扎了起來。
  「怎麼了?」
  棠觀停住了步子。
  顏綰遲疑了一會兒,暫時撤下了捂著脖子的手,指了指那些曖昧的紅痕,毫無力度的瞪了罪魁禍首一眼。
  她一夜未歸,雖然定是有危樓的人已經將消息送了回來,但她也不想就這麼狼狽的出現在無暇和豆蔻面前,更何況,主院還有軟軟呢……
  「……」
  所以,現在要怎麼辦?棠觀對上她的視線。
  ……我不管!反正不能讓人看見我現在的樣子!
  也不管棠觀能不能理解,顏綰辟里啪啦的一通亂眨,然後就巴巴的盯著他。
  儘管絲毫看不懂顏綰的示意,但棠觀卻真切的感受到了她「忿忿」的情緒。於是頓在原地思忖了片刻,才有了下一步動作。
  顏綰正琢磨著要從哪裡溜進去才不會被發現時,突然間卻是被抱著騰空而起,不過眨了幾下眼的工夫,兩人已經靜悄悄的落在了正屋的廊簷下。
  棠觀盡量放輕了推門而入的聲音,直到將顏綰放下後,才將身後的房門掩上,轉身看向還捂著脖子的顏綰,「滿意了?」
  顏綰鬆了口氣,一轉頭就慢悠悠的挪到了衣櫃前,開始倒騰倒騰找起了立領的衣裳。
  見狀,棠觀眸中掠過一絲笑意,也緩步走了過去,從衣櫃中找出了一雕花鏤空的長木盒,將特意剪下來的結髮放了進去。
  「……」
  顏綰愣愣的偏過頭,看著他一連貫流暢而鄭重的動作,心裡彷彿有一股暖流緩緩流過,讓她渾身的酸痛莫名褪去了不少。
  抱著翻出來的衣裳發了一會兒怔,她突然又想起了昨夜沒有問出口的那個問題。
  「殿下……」嗓音的沙啞比最初要稍稍好了一些,「以後也會這樣對別的女子嗎?」
  老實說,這麼一個問題她始終不敢想不願想,也不敢問不願問。
  面對突如其來的問題,棠觀有些不解,但卻壓根沒有多餘的考慮,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自然不會。」
  見他回答的沒有絲毫餘地,顏綰詫異的抬眼,觸及他眸底的專注認真時,又神色複雜的垂下了眼,「若是有朝一日……殿下迫不得已要納別的女子呢?」
  話一出口,她就又後悔了。
  就連她自己都想不出標準答案的一個問題,用來問棠觀,又怎麼可能得到一個讓自己舒心的回答……
  察覺出顏綰的黯然,棠觀蹙眉,沉默了半晌,才拉起她垂在身側的手,貼在了自己的心口,「這裡,只能容納一個人。」
  掌下傳來心臟有力的跳動,顏綰呼吸窒了窒,剛想要收回手,卻是被棠觀又攥緊了。
  他肅著臉,口吻極其認真,「所以我身邊,也只會有一個人的位置。」
  「……」
  顏綰第一次覺得板著臉的棠觀……
  最帥了。

Rank: 4

狀態︰ 離線
87
發表於 2017-5-3 21:56:24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六章進宮
  
  平宣二十四年十一月,晉帝大壽,朝野同歡。
  這一日的京城,無論是長街還是小巷,都連綴著繽紛的彩廊、彩牆,通往紫禁城的一路更是彩坊不斷。縱橫交錯的彩牆之上,赫然是「萬壽無疆」四個大字,用彩綢結成。儘管白日裡燈坊與燈樓還未亮起,但那繡幙相連,錦綺相錯,也彷彿將萬里無雲的天空映出了萬色雲霞……
  紫禁城外,一輛接一輛的馬車在禁兵把守的宮門外停了下來。
  今日宮中的壽宴,三品以上的官員皆可帶上嫡妻與嫡系子女入宮。宮門外除了禁軍,多了不少內侍與宮女。攜家眷入宮的臣子們便會由這些事先安排好的宮人帶路領進宮中。
  見宮門前如此大的陣仗,從馬車裡剛探出頭的顏綰只覺得腦袋更重了。
  今日的萬壽節慶典是她成為肅王妃後第一次進宮,儘管非常非常討厭頭上那重到爆的珠釵髮髻,但她還是得按照王妃的規格把自己包裝的起來……
  她穿著一身茜紅色暗花雲錦紗裙,臂間飄垂著淡色緩帶。面上難得的化了濃妝,往日的溫婉也變得容色艷艷。
  長髮綰著凌虛髻,如墨的髮絲交擰著如雲盤回,斜斜的在髮髻間插了兩支赤金鳳尾點翠步搖,兩側垂下的五彩珠玉隨著輕移的步子微微顫動。額前綴了一塊白玉嵌珠的眉心墜,與那耳邊的白玉耳墜相得益彰。
  若說華麗,這身裝扮絕對不會壓過某些宮妃的風頭。但若說普通,又絕對不會被眾人忽略。
  不奢靡華貴,卻也端莊雍容。
  肅王殿下滿意的抬手,理了理自家王妃鬢邊垂下的兩綹細發,然後……
  手就沒放下來。
  「……殿下,麻煩不要再玩這兩根須須了,謝謝。」顏綰面無表情。
  旁觀的顧平、豆蔻默默低頭,眼觀鼻鼻觀心,只有無暇冷漠的轉開了眼。
  請不要切鏡頭給他們,他們什麼都沒看到。
  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肅王殿下動作一頓,尷尬的咳了一聲,若無其事的放下手,「壽宴之前女眷會被帶到未央宮面見貴妃……端妃娘娘也在,你不必擔心。」
  顏綰低頭「恩」了一聲。
  聽說,端妃的確是個性子溫和的人,從前與故皇后又是非常好的姐妹,撫養棠觀也是盡心盡力。只是……
  蕭貴妃的勢頭太勝,若真是有意找她麻煩,就算是端妃,怕是也護不住她吧。
  唔,她還是要稍稍低調些好。
  似乎也想到了端妃如今的處境,棠觀蹙眉,沉聲囑咐道,「如果貴妃發難,你只需記住一點。」
  「什麼?」顏綰饒有興致的抬眼。
  她倒是想知道棠觀想出了個什麼妙招,竟可以保她平安無事的淌過這趟渾水?
  「別委屈自己。」
  肅王一本正經的板著臉啟唇道,彷彿是在交代什麼大事,惹得原本還想要上前打招呼的幾個臣子都頓了頓,互相對視了幾眼,忐忑的離開了。
  【大臣:……肅王與肅王妃這麼嚴肅,定是在籌謀什麼吧?看來今日是又要有大事發生了!!】還以為有什麼後話的顏綰愣了愣,半晌才意識到棠觀讓她記住的,竟是一句關切甚至縱容的「不能委屈自己」……
  她感動的同時卻又有些哭笑不得,「那我要是將未央宮鬧翻了天,殿下可就要替我收拾爛攤子了。」
  棠觀挑眉,「你若真有大鬧未央宮的能耐,我自然也有替你擺平的本事。」
  「……噗。」
  沒想到棠觀也會有誇下海口的這麼一天,顏綰憋著笑別開臉,最終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嘴角的弧度越發上揚,方纔的那絲緊張也蕩然無存,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她已經習慣將什麼事都一個人擔著,甚至就連棠觀那份也一併操心了,卻忘了她也沒有自己預期中那麼神通廣大,她偶爾也會棋差一著,也會目光短淺,也會不知分寸。若是從前也就罷了,而自從到了大晉後,她的每一步都牽連著許多……
  棠觀對她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委屈自己。
  言下之意,就是要始終記得,她的身後還有他,只要有人找茬,可以毫不顧忌的懟回去。
  真的可以毫無顧忌嗎?
  顏綰不在意。
  至少此刻,她心中已經有了棠觀無所不能的「錯覺」。
  這就夠了。
  見她終於露出了笑容,棠觀也微微展眉,但轉念一想,卻又覺得有哪裡不太對。
  為什麼他總覺得……這笑裡隱隱透著些嘲諷呢??
  「四哥四嫂!」
  一熟悉的喚聲在不遠處響起。
  「璟王殿下。」
  顧平率先看到了正走來的棠遇,連忙退開了幾步行禮。
  豆蔻和無暇也跟著伏了伏身。
  棠遇並非一個人來的,與他結伴的一行人,是棠清平兄妹,和……奚息。
  顏綰有些詫異,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悄悄扯了扯棠觀的衣袖,小聲問道,「殿下,你不是說八弟和奚小將軍向來不和嗎?怎麼兩人還時常……黏在一起?」
  棠觀微微偏頭,「他們從小便如此。」
  像是回憶起了什麼,他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低聲補充道,「阿遇小時候第一次見到奚息時,以為他是女孩,拉著他在許多人面前說以後要娶他為妻……後來知道奚息是男兒身後,阿遇還哭了,奚息最討厭聽到哭聲,嫌棄的丟下一句我不和哭包玩後,扭頭就走。兩人的梁子,就這麼結下了。」
  「……」
  顏綰的表情變得耐人尋味起來。
  啊,突然有點心疼小棠遇。
  棠遇剛一走近,就耳尖的聽到了棠觀在揭他的老底,雙眼驀地瞪大,有些憤怒的質問道,「四哥!你怎麼還記得這事?!」
  棠觀斂了斂面上的笑意,淡淡的掃了他一眼,「沒人忘得了。」
  「……」
  一口老血。
  「嗯。」同樣對那一幕印象深刻的棠清平點了點頭,贊同的應了一聲。
  「……」
  兩口老血。
  棠遇默默的嚥了兩口老血,又不敢對面前兩位大爺做什麼,只好一個火星四濺的眼神直接砸向了所有「罪惡」的源頭。
  難得的,奚息今日沒有再穿紅衣,而是一身稍顯正式的玄色蝠紋錦袍,只是袖口和領口依然綴著紅色緞邊,長髮束冠,完全沒了往日的懶散,多了幾分瀟灑和意氣風發。
  莫名其妙的就被狠狠剜了一眼,奚小將軍很不解,「作甚?是你說要娶我,又不是我要強娶你!你怎麼一副被人佔了便宜的羞惱樣?」
  棠遇更加惱羞成怒,「你閉嘴!」
  奚息瞇了瞇眼,「棠遇,大早上的,你是想打架嗎??」
  有些人啊,總喜歡作,非得搞出點事情才舒坦。
  在奚息眼裡,棠遇就是這麼一種人。
  在奚息的認知裡,她和棠遇的每一次動手,全都是棠遇作出來的。
  眼見著這兩人「綴」要吵起來了,棠清平和棠觀一人拎著一個,將兩人分了開來。
  「殿下,時辰差不多了。」見不遠處已經有宮人朝這裡走了過來,顧平上前提醒道。
  棠觀點了點頭,將棠遇扔到了一邊,轉身走回了顏綰身邊,最後囑咐道,「自己小心。」
  顏綰揚了揚唇,「你好像比我還緊張。」
  另一邊,棠清平也不放心的轉身,將一直躲在自己身後無精打采的棠清歡揪了出來,面色沉沉,口吻裡卻依舊帶著幾分寵溺,「不許任性。」
  「……知道了。」棠清歡垂著頭,在衣袖下絞著手指。
  「不許胡鬧。」
  「……哦。」
  「不許再找榮國侯府的麻煩。」
  「……」
  「還有,」棠清平頓了頓,眸色微深,「好好照應四嫂。」
  「……」棠清歡咬唇,衣袖下瞬間沒了任何小動作。
  「無論旁人是什麼心思,她都是肅王妃,是你的四嫂,你明白嗎?」
  「……嗯。」半晌,棠清歡才低低的應了一聲。
  棠觀一行人跟在內侍身後進了宮,而同時,幾個宮女也恭敬的走到了顏綰面前,「肅王妃,這邊請。」
  「嗯。」顏綰垂眼,正要緩步跟上去時,身後卻是有一股熟悉的脂粉香氣驟然飄近,下一刻,她的臂彎便突然被人挽住了。
  顏綰猝不及防的驚了驚,側頭看向那冒冒失失衝過來挽住自己的紫衣女子……
  「……郡主?」
  棠清歡悶悶不樂的低著頭,但卻依舊將顏綰牢牢的挽著,懨懨的糾正道,「四嫂,我是清歡。」
  顏綰一怔。
  她原以為,前兩日的「杏仁」事件會讓棠清歡心裡產生些隔閡,因而牴觸自己。畢竟,棠清歡看上去似乎十分喜歡拓跋陵修。沒想到,她今日竟還願與自己同行……
  ……以棠觀為首的小團體好像都不怎麼按套路出牌。
  一個有輕微戀兄癖的哭包皇子,一個女扮男裝的小戰神,一個到現在都不知道是蠻橫屬性還是可人屬性的郡主,還有一個擔著兄長之名、操著老爹之心的世子。
  神tm組合。

Rank: 4

狀態︰ 離線
88
發表於 2017-5-3 21:56:57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七章宮心
  
  幾個宮女低垂著頭在前面帶路,棠清歡挽著顏綰入了宮,而豆蔻無暇則是同棠清歡的侍女一起,跟在兩人身後。
  或許是因為棠清歡在身邊的緣故,顏綰預想中的冷遇並未出現。
  一路上她們遇見了不少朝臣的夫人和嫡女,凡是見到的都紛紛向她們行了禮,儘管淡淡的,但態度卻還算謙恭。
  「四嫂……」
  一直沉默著的棠清歡突然開口低低的喚了一聲,但只這一聲後,便再沒了下文,似乎在猶豫著要不要說下去。
  「怎麼了?」見她欲言又止,顏綰眉心跳了跳,下意識的覺著這位小妹妹一定是又想起了拓跋陵修,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啊,頭疼。
  然而,就在顏綰頭疼的思考著要如何安撫她時,棠清歡卻是硬生生將快要出口的話嚥了回去,僵硬的轉移了話題,「四嫂……穿過御花園,就到未央宮了。」
  「……這裡便是御花園了?」
  又一次預估錯誤的顏綰只覺得自己臉都被啪啪啪打腫了。
  還有必要再多問什麼嗎?
  棠清歡想起了自家哥哥臨走前留下的話——無論旁人是什麼心思,她都是肅王妃是四嫂。
  大概是沒有必要了。
  毫無疑問,陵修哥哥是一廂情願,就和她一樣。他們的一廂情願,和四嫂又有什麼關係呢?
  更何況,她其實應該慶幸的。
  「肅王妃,容妤郡主到。」
  不知何時,她們竟是已經被帶進了未央宮,領頭的宮女率先走進大殿,清了清嗓子伏身通稟了一聲。
  殿內原本也並不吵鬧,但宮女這麼一通傳,大殿中的安靜卻突然靜得詭異起來,彷彿連針尖掉在地上的聲響都能聽見了……
  顏綰一踏進殿門內,便感到有無數道視線嗖嗖嗖的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凝滯,像是乍一眼看到了什麼珍稀動物,要盯出個洞來。
  行吧,愛看就看著咯。
  儘管現在身邊沒有棠觀,但她身後還有個無暇呢。
  呵,論排場,她們危樓都不帶怕的。
  「參見肅王妃,參見容妤郡主。」
  盯了片刻後,那些命婦貴女才福了福身。
  顏綰定了定神,緩步上前,不卑不亢的抬眼,眼角的餘光迅速掃了一圈四周,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最上座。
  殿內的台階之上,端坐在那裡的蕭鸞蕭貴妃一身繁複華麗的宮裝,朝天髻上鳳釵橫斜、珠翠九翟,容顏保養的極好,有著與年歲完全不符的嬌美,眉心那精緻的花鈿更是攝人心魄。
  顏綰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偏頭看了一眼棠清歡,待她鬆開手後,便伏身拜了下去,「臣妾拜見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都說蕭貴妃與故皇后相像,她也看過兩人的畫像,的確眉眼間有些相似。但終究,哪怕是離皇后的名分只差了一步,哪怕是有絕代風華,也抵不過那後位上的萬千鳳儀。
  「清歡拜見貴妃娘娘。」
  棠清歡也不情不願的伏身行禮。
  蕭貴妃居高臨下,俯視著殿中的顏綰,見她容姿國色、端莊嫻雅,在眾目睽睽下,也沒有絲毫怯場,反倒不卑不亢時,眼底掠過一絲異樣。
  榮國侯府果真是奇了。
  庶女不像庶女,嫡女不像嫡女……
  一想起顏嫵,蕭貴妃忍不住微微蹙眉。
  若不是因為榮國侯府的勢力,她怎麼也不會同意珩兒娶那麼一個弱不禁風的病秧子進門。
  目光再轉向下面跪拜的顏綰,她的眉眼間漸漸覆上一層陰戾。
  她果然……什麼都比不過那個死人……
  「清歡來了啊?起來吧。」對棠清歡丟下這麼一句後,蕭貴妃便轉開眼,端起了手邊的茶,輕輕啜了一口,話鋒朝向了顏綰。
  「若本宮沒記錯,這是……肅王妃第一次入宮?」
  並未允她起身。
  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茬的顏綰默默歎了一口氣,直起身應道,「是。」
  可以的,經典套路,百玩不厭。
  跪著就跪著好了,反正她提前帶了護膝。
  無所畏懼.jpg
  「肅王妃新婚第二日便啟程去了并州,這一待就是大半年,定是對蜀中風物很熟悉了。」
  見蕭貴妃沒有要讓肅王妃起來的意思,其他人彼此相視了一眼,又都瞭然的轉開視線,殿中越發安靜了。
  「回娘娘,臣妾一到并州便病了,所以也不常出府。談不上熟悉,只是略知一二罷了。」顏綰垂著頭,面上還帶著淡淡的笑,彷彿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本宮沒去過蜀中,但卻聽說那裡十分有意思。恰好今日各宮嬪妃,各府的夫人小姐都在,不如……肅王妃就說些有趣的聽聽,也為大家解解悶?」蕭貴妃放下手中的茶盞,笑裡藏刀。
  解悶……
  這是拿她當說書逗趣的了?
  顏綰挑了挑眉,還未來得及作何反應,已經站起身的棠清歡卻是完全忍不了了,眉眼一凜,便想要上前。
  顏綰不動聲色的伸手,在衣袖的遮掩下拉了拉她的衣角。
  這個時候由棠清歡頂撞蕭貴妃,不明智,只會讓情況更糟糕。
  被一個小輩當著一干命婦貴女的面駁了面子下不來台,蕭貴妃怕是會被激怒。
  的確,有安王和晉帝撐腰,蕭貴妃不會為難棠清歡。但對她……就不一定了。
  「端妃娘娘駕到~」
  殿外突然傳來內侍刻意拉長的聲音。
  「拜見端妃娘娘。」一時間,殿內的人都轉身朝向殿門口行禮。
  除了坐在上座的蕭貴妃和還跪在殿中的顏綰。
  一聽到端妃的名號,顏綰心口微微一鬆。
  行了,靠山來了。
  雖然這靠山不怎麼穩,但也總比棠清歡要稍微好一些。
  「姐姐來得真是時候~」
  蕭貴妃端坐在上位沒有起身,只冷笑了一聲,「本宮正和肅王妃聊著呢。」
  顏綰低垂著眼,一深紫色的裙擺進入了視線,於是又伏下了身再拜道,「臣妾拜見端妃娘娘。」
  「好孩子,快起來吧~」一溫和的女聲從上方傳來,下一刻,她便被扶起了身。
  顏綰起身站定,看向正扶著她的女人,見她滿臉的關切,眼裡雖帶著審視但卻不會讓人感到難堪,心知這就是棠觀的養母端妃了。
  比起蕭貴妃的明艷動人,端妃的衣著便稍顯沉穩莊重,柔和的眼角眉梢明顯染上了歲月的痕跡,但卻能看出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美人。
  顏綰低眉垂眼,微微揚唇笑了笑,輕聲道,「多謝娘娘。」
  口吻明顯比方才多了些柔和,神色中更是親近。
  端妃扶起顏綰,第一眼看向她時,面上便有一絲欣喜轉瞬即逝,忍不住拉著她的手細細打量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見肅王妃。
  榮國侯府的庶女……
  為著這個身份,她在皇上面前求了許多次,甚至不惜觸怒龍顏,差點被皇上禁足。
  區區一個庶女,竟是做了肅王的正妃,這要她如何向已故的皇后交代?!
  這大半年來,她心裡始終有著這麼一個結,自責沒有在一開始把好關,才讓榮國侯鑽了這樣的空子。
  前些時日肅王肅王妃回京後,遇兒也進宮告訴了她,說肅王對肅王妃極好,兩人十分相配。她原是不相信的,依舊對那庶女的身份耿耿於懷。今日一看……
  遇兒所言竟是不虛。
  「隨本宮來。」
  終於放下心來的端妃拉著顏綰的手朝台階上走去,不顧蕭貴妃陰沉的面色,便在另一側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讓顏綰和棠清歡就坐在了她身邊。
  「本宮見肅王妃甚是投緣,想要與她說說話,妹妹不會介意吧?」端妃轉向蕭貴妃,淡淡的開口。
  論品級,她與蕭鸞其實不相上下,甚至她在這宮裡的資歷比蕭鸞還要長上許多。但蕭鸞暫時掌著鳳印,也極為受寵,去年淵王又扳倒了肅王,所以她的處境才變得舉步維艱。
  然而再艱難,她也還有個「端妃」的名號,蕭鸞不會想在萬壽節這要緊的關頭節外生枝。
  蕭貴妃又朝顏綰那裡掃了一眼,見她始終笑意淺淺,突然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登時也失了要為難她的興致。
  端妃如此護著顏綰,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此刻最重要的是安置好內宮女眷,不給珩兒添麻煩。更何況,下馬威也已經給了。今日,便就這樣吧。
  「自然不會介意。」
  蕭貴妃的視線終於離開了顏綰。
  殿內也終於恢復如初,各家的夫人都默默收回眼,沒再關注階上那些個主子的動靜,小聲的交談起來。
  端妃也拉著顏綰和藹的問起了話,都是些類似「肅王最近可好?」「你們在并州可有受苦?」之類的問題。
  顏綰從前是個孤兒,到了大晉後也不受榮國侯府重視,從未如此近距離的與長輩嘮過家常。
  因此心裡生出些波動,難得的收了收面上的「假笑」,專注而認真的一個個回答了,讓端妃瞧著更是喜歡。
  「淵王妃,蕭小姐到。」
  就在一切都很和諧時,殿外卻又傳來了不怎麼和諧的通稟聲。
  聞言,神色中一直帶著些慵懶的蕭貴妃驀地抬眼,眸色亮了亮。

Rank: 4

狀態︰ 離線
89
發表於 2017-5-3 21:57:23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八章皇后
  
  顏綰正「乖巧」的回答著問題,便聽得殿中傳來一陣不安分的動靜,不由朝殿門口瞥了一眼。
  顏嫵一身淡粉色荷葉流雲拖尾,綰著流月髻,一支淡紫色澤雲髮簪斜插在發間,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
  她今日的妝容算是盛大了,將眉眼間的病容遮掩了十之八|九,然而卻還是帶著些虛弱,倒也楚楚動人。
  而她身邊,一女子身著艷色的百花飛蝶紗裙,長髮及腰,發間的金步搖隨著輕移的步子微微晃動。面容竟是與蕭貴妃有幾分相似,只是要年輕些,嬌嫩艷麗,也帶著些貴不可言的華美,竟是硬生生壓過了顏嫵的風頭。
  一眼瞧去,若不是那女子還未出閣未綰髮髻,顏綰都要分不清究竟誰才是淵王妃了。
  殿內的命婦貴女都朝門口迎了過去,如果說方纔她進來時,她們是出於禮節不得不拜見,那麼現在的陣仗就應當能稱得上是巴結了。
  不過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她原以為那些人是湊上去巴結顏嫵這個淵王妃的,卻不曾想,那位看上去就很出風頭的「蕭小姐」貌似竟是比顏嫵還要略受歡迎一些。
  「那是蕭嫻。」棠清歡悄悄湊過來小聲說道,「她的姑母就是蕭貴妃。」
  「……難怪。」
  顏綰愣了愣,也瞭然的點了點頭。
  蕭嫻是蕭家嫡女,據說之前蕭貴妃就有將她許給淵王的意思,但不知為何一直拖一直拖,一拖就拖到了顏嫵嫁入淵王府。
  顏綰的視線又忍不住在那並肩而來、俯身跪拜的兩個女子身上掃了掃。
  不得不說,與蕭嫻比,顏嫵還是差了些。
  倒不是說顏嫵容貌不佳,論起容貌,兩人其實不相上下,甚至顏嫵還要更柔婉些。但氣質……
  想必蕭貴妃心中屬意的淵王妃,也定是蕭嫻,而不是顏嫵。如今他們需要的是顏嫵背後的榮國侯府,不過……以後的事又有誰知道呢?
  蕭嫻狀似親近的挽著顏嫵走到了殿前,兩人對著蕭貴妃和端妃都行了禮。
  「嫵兒身子不好,快起來吧。」儘管對顏嫵並不是十分喜愛,蕭貴妃卻依舊端出了一個慈善婆婆的姿態,將人喚到了自己身邊。
  一轉眼看向還亭亭立在那裡的蕭嫻,笑容中帶著些寵意,沒有多說一句,只是朝她招了招手,蕭嫻便笑了起來,提著裙擺上了台階,也走到蕭貴妃身邊坐了下來,「姑母。」
  蕭貴妃自然的握住蕭嫻的手拍了拍,轉頭看向另一邊的顏嫵,儘管極力控制著面上的表情,但卻還是隱隱透著些疏離,「今日肅王妃難得入宮,你是她嫡姐,要多多照應她。」
  嫡姐。
  蕭貴妃在說到這兩個字時,帶著些刻意。
  顏綰挑了挑眉。
  為什麼好好的又要cue她?不要隨便就拉她出場好不好,給出場費了嗎???
  「母妃說的是。」顏嫵側頭看向顏綰,神色中多了些異樣,聲音輕柔而孱弱。
  蕭貴妃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她特意提起嫡女的身份,是希望顏嫵能借此好好打壓一番顏綰,卻不料自己這兒媳竟是不夠伶俐,不懂看她的眼色行事,就這麼一句「母妃說的是」就輕描淡寫的帶了過去,真是……
  好好的話題被顏嫵冷了場,蕭貴妃終於放棄了想要羞辱顏綰的念頭,轉頭和蕭嫻說起了話。
  不過坐了片刻,殿外便又內侍來報,說是未央宮外已經佈置好了,請各宮娘娘和各位夫人小姐去賞菊。
  蕭貴妃緩緩起身,笑道,「既然已經準備好了,便請各位移步御花園吧。」
  端妃也起身,拉著顏綰的手,笑容溫和,低聲道,「未央宮內的秋菊是最好的,在宮外很難瞧見,去看看吧。」
  --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了未央宮,繞到了殿後。
  殿後連著一片不小的蓮池,修著九曲回橋,還有嶙峋的假山,周邊種著些奇花異草。
  此刻擺佈了一盆盆各色各樣、爭奇鬥艷的秋菊,花團錦簇,煞是好看,引得一干人連連驚(拍)歎(馬屁)。
  棠清歡一出殿門就被九公主棠茵叫走了。顏綰自然是沒有心思賞菊的,只是一步步跟在端妃身後想著棠觀。
  想著他有沒有將一切都安排好,想著會不會中途出什麼差錯……
  「阿綰?」見顏綰似乎想著什麼出了神,端妃輕輕的喚了她一聲,「你在想什麼?」
  「在想殿下……」顏綰下意識的回答道,然而話一出口,她便回過了神。
  端妃忍不住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這才半日不見……」
  顏綰老臉一紅,連忙解釋道,「臣妾只,只是……」
  只是什麼呢?
  好像也不能解釋得太清楚。
  「本宮懂。」端妃笑著走到了一盆墨菊前,細細的端詳著。
  您懂什麼了呀……
  一看您這笑容,您就不懂啊_(:3∠)_
  「聽遇兒說,你與肅王伉儷情深,本宮這就放心了。」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端妃歎了口氣,盯著手邊那朵墨菊,笑容微微淡了些,「想來你也知道,肅王是已故的皇后娘娘所出。」
  顏綰怔了怔。
  「皇后娘娘是個沒有顯赫家世的江湖中人,性情向來直率。」目光變得有些悠遠,端妃回憶起了從前那些日子,「那時陛下剛即位,宮中的嬪妃不多,加上本宮也不過三四人,皇后娘娘待大家都很好。」
  頓了頓,她笑著一聲補充道,「那時可還沒有蕭貴妃……」
  顏綰點了點頭,表明自己正在很認真的聽著。
  這些她也略知一二。
  據危樓收集的小道八卦,晉帝還是太子時曾扮作書生外出遊歷,結果路上和宮裡帶去的侍衛走散了,還遭人追殺,落魄之際,一女俠從天而降救了他。
  然後比較奇葩的就來了……
  女俠看上了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所以將他帶在身邊,一邊保護他,一邊「調戲」他。
  直到皇宮禁衛來接書生回宮時,女俠才知道自己調戲的是東宮太子。
  再然後,她就被「擄」到宮裡當皇后去了。
  沒錯,這個不靠譜的女俠就是棠觀的生母,端妃口中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在的時候,陛下獨寵她一人,甚至不肯納新人入宮,為此還與太后爭吵了許多次。」端妃的再一次出聲將顏綰的注意力拉了回來,「只是後來肅王出生了,皇后娘娘……」
  說到這裡,端妃眸底掠過一絲莫名的陰雲。
  「皇后娘娘生下肅王后,便病倒了,在病榻上纏綿了整整一年。最後……還是去了。」
  她閉了閉眼。
  顏綰沉默,沒有作聲,但心中卻是起了一陣漣漪。
  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剛剛端妃眸底的陰雲裡似乎藏著些轉瞬即逝的痛苦和自責……
  自責……
  皇后的死,端妃若單是心痛自然是在情理之中。但為什麼……
  會是自責?
  端妃又低低的歎了口氣,「彌留之際,她對本宮說,只求肅王能安安穩穩度過一生。你知道嗎?她當時就拉著本宮的手,說不求其他,只求自己的孩子能好好的、像個平凡人一樣安穩度日……本宮終究還是沒能做到……」
  「娘娘,」見端妃面上露出些難以抑制的悲傷,顏綰抿唇輕喚了一聲,卻不知到底該怎麼安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安慰她。
  好在端妃很快也收拾好了這些情緒,轉頭看向顏綰,強顏歡笑,「瞧瞧本宮,竟是與你說起這些舊事……肅王對你很好,昨日還讓遇兒進宮傳話,說是對你要多加照拂。肅王看中的人,本宮自然信得過,你們往後若是能安樂相守,有朝一日……本宮見著了皇后娘娘,也總算有一件事能向她交代了……」
  「臣妾……定不負娘娘所望。」顏綰的桃花眸微微耷拉著,雖是應下了,但唇角卻是溢出了些苦澀。
  相守啊,她其實自己也不是很敢保證。
  並非擔心兩人的情誼變了質,而是害怕自己再怎麼謹小慎微,也終究會被發現危樓的端倪……
  如果換做旁人,如果她不是陸無悠,如果她從前沒讓危樓做過那些事,怕是說這句話時會更有底氣吧。
  氣氛變得有些壓抑起來,顏綰深吸了口氣,抬眼朝不遠處望了望,原是想藉著賞花將腦子裡的那些患得患失清一清,結果視線就像是被磁鐵吸住了似的,一下就落在了角落裡正被侍女扶著輕輕咳嗽的顏嫵身上。
  果真還是一如既往的弱不禁風啊……
  顏綰眸光閃了閃。
  「娘娘,臣妾想去看看淵王妃。」
  端妃愣了愣,也順著她的視線看向了角落裡面色有些難看的顏嫵,點了點頭,「去吧。」

Rank: 4

狀態︰ 離線
90
發表於 2017-5-3 21:57:57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九章嫡女
  
  儘管顏嫵才是正牌的淵王妃,但圍著她的人卻並不多。起初還有一兩個湊上去和她說說話,不過後來也都轉去跟在蕭貴妃和蕭嫻身後賞菊了。所以此刻,顏嫵就一個人帶著隨身侍女安靜的待在角落裡。
  顏綰剛一走過去,還未來得及出聲。顏嫵已然看見她了,只不過愣怔了一瞬,便張了張唇,「……阿綰。」
  口吻淡淡的,說不上親近,但卻又與其他人完全不一樣。
  這一點,顏綰倒是覺得顏嫵比外面那些妖艷賤貨要好上許多。
  真親近就是真親近,不熟就是不熟,不熟還裝親近的嘴臉,她反而會不適應。
  不過說起來,她在榮國侯府「借宿」了三年,雖然和顏嫵碰面的次數用十根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但每一次還都挺印象深刻的……
  至少,她覺得,自己對顏嫵的瞭解,或許比她爹娘還要多那麼一咩咩。
  「姐姐。」
  想了想,顏綰還是在眾多稱謂中挑出了這麼一個,「夫人今日沒有入宮?」
  三品以上的官員都可攜帶妻眷入宮,可今天她愣是沒瞧見榮國侯夫人。
  顏嫵歎了口氣,「母親身體抱恙,今日未曾入宮。」
  頓了頓,她抬眼看向顏綰,神色有些複雜,「你若是哪日有空……不如回府看看父親。」
  只說看望榮國侯,不提榮國侯夫人。
  可惜啊,她不僅和榮國侯府人沒有半分錢關係,和榮國侯也沒有半分錢關係。
  顏綰覺得有些諷刺,但還是笑了笑,「我若是想回門,榮國侯府怕是不太歡迎。」
  老實說,她討厭顏嫵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她不像其他假白蓮,因為她是朵真白蓮。不是單純的無知的傻白甜,還是一朵有那麼丁點智慧的小白蓮。
  所以,每每對上顏嫵,顏綰總覺得自己被襯得很醜陋、十分醜陋,活脫脫被襯成了惡毒女配……雖然她扮演過這麼樣的角色,但是……好吧,她之前的確拿錯了劇本。
  顏嫵欲言又止,目光掃過那漸漸遠離的一行人,垂眼小聲道。「再怎麼樣,總歸還是有父女之情的。」
  「這是姐姐的想法,不是榮國侯的。我不過是個棄子罷了,」說到這兒,顏綰笑容裡帶了些意味深長,「在侯爺眼裡,或許沒有什麼不是棋子吧,不過是有用處和沒用處的區別。」
  她抬眼望進顏嫵的眸子裡,笑容稍微斂去了些許,口吻裡帶了些認真,不摻絲毫嘲意也沒有尖銳的鋒芒,「然而,又有什麼棋子是永遠不會捨棄的呢?有朝一日,形勢所迫,再有用的棋子,也有被隨時捨棄的可能。」
  所以啊,顏嫵,不要再天真下去了。
  你所謂的骨肉親情,於你而言是靠山是依賴。但你於他們而言,終究是枚棋子,比不得顏氏世代門楣。
  說出這些話後,顏綰後知後覺的發現,她可能還是對顏嫵有些不一樣的。
  不然,她吃飽了撐的突然想說這些???
  似乎沒料到向來寡言少語的庶妹會對自己說這些,顏嫵一怔,再看向顏綰時,眸中帶了些不一樣的情緒,「或許你說得沒錯……對父親來說,無論是你,還是我,都不及顏氏的滿門功勳。」
  她垂下眼,似乎在認真的思索著什麼,半晌才下意識的咬了咬唇,低低的開口,「但一個人心中,總會分出孰輕孰重。對父親來說,父女之情自然是有的,不過是份量比不上顏氏一族罷了。既然有情,那又怎麼能與冰冷的棋子相較呢……」
  「更何況,」難得一下說了這麼大段,顏嫵蹙起眉,心緒略有些不穩,呼吸也變得微微急促,「更何況……身為顏氏之女,保住顏氏門楣原本也是我們不可推卸的責任。阿綰,顏氏不是父親一人的顏氏,若說父親對我們是利用和捨棄,那我們對於顏氏一族來說又是什麼呢?」
  「……」
  顏綰眸光微滯,看著顏嫵孱弱而蒼白的面容,看著她乾淨而堅定的眸子,突然不知該用什麼話來反駁。
  或許,這便是差異。
  她始終是孑然一人,和顏氏更沒有絲毫關係,她不屬於這裡,她屬於另一個時代。
  所以她永遠不會明白,隔著千年的時差,顏嫵從小被訓誡灌輸的是怎樣的家族觀念,更加不能理解一個世家嫡女降生於世的使命與宿命。
  「阿綰?」
  遲遲沒有聽到顏綰的回應,顏嫵終於從方纔的一番「慷慨陳詞」中清醒了過來,想起自己說過的話,她自己都有些懵。
  活了這麼些年,她都沒有與任何人說過這些話,也不知自己竟能說出這些……
  「……」顏綰也回過了神,「雖然還是無法理解這種犧牲個人的責任,但我尊重你的想法。」
  當不能說服,也無法被說服時,尊重是最好的方式。
  尊重……
  幾乎從未聽過這個詞的顏嫵愣了愣,隨即也破天荒揚起了唇,面上浮起淺淺的笑,隱隱帶著些自嘲,「我也不過是說說罷了……像我這樣總是病怏怏的又能做些什麼呢?」
  「你……」顏綰放柔了聲音,正想要安慰幾句時,卻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
  顏嫵突然緊緊蹙著眉,以手絹遮著嘴重重的咳嗽起來。
  顏綰嚥回了要說出口的話,想起了自己討厭顏嫵的第二個原因。
  因為從前她與顏嫵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裡,顏嫵總是動不動就咳嗽,讓她連句話都說不完整,直憋得她這個嘴炮有氣都沒處撒,只能暗自吐血。
  然而雖然心裡這麼想,但她還是趕緊扶住了纖弱的顏嫵,眼裡的關切隱藏得極好,「沒事吧?」
  第一眼看向顏嫵手中的帕子,見上面沒有「套路」性的沾上血跡,稍微鬆了口氣。
  顏嫵身後的侍女也連忙從一旁衝了過來,「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顏嫵擰著細眉直起身,看向叫嚷的安歌,「沒事,不要聲張……咳……」
  安歌擔憂的壓低了聲音,「那,那小姐……奴婢去稟告貴妃娘娘,請個太醫來看看吧……您今日咳得有些厲害……」
  「咳咳……安歌!」顏嫵又咳了幾聲,握著顏綰的手攥緊了些,喚回了安歌,「與平日裡沒什麼不同,不必,不必麻煩了……」
  顏綰抿唇,終於想起了討厭顏嫵的最後一個原因——總覺得自己是個麻煩,是個累贅。
  沒錯,她身體不好,有時候……唔,只是有時候,是挺讓人不耐煩的。
  但,但她也太有自知之明了……
  「外面風大,你今日出門穿得也單薄了……明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憋了一會兒,顏綰還是忍不住小聲埋怨了一句,「先回殿裡吧。」
  回去?
  顏嫵有些遲疑,轉頭向身後賞菊的人群看了一眼,「各宮嬪妃和夫人小姐還都在這裡……咳……」
  顏綰深吸了口氣,半強硬的扶著顏嫵朝未央宮的大殿走去,一邊走一邊吩咐身後的豆蔻去通稟蕭貴妃和端妃,「就說淵王妃被風撲著了,我陪她回殿內避一避。」
  「阿綰……」
  顏嫵被半拉半拽踏進殿門時還覺得有些不妥,然而剛要說話卻被顏綰打斷了。
  「放心,貴妃現在滿眼都是她那位好侄女,沒有心思管我們的去處。」
  殿中沒了風,也暖和了許多。
  顏嫵坐下喝了杯茶,蒼白的面色略微恢復了些,「蕭妹妹是貴妃娘娘的侄女,自然會多關照些。」
  顏綰也在一旁坐了下來,端起手邊的茶盞親抿了一口,微澀的茶香在眼前氤氳出霧色,讓她的聲音也有些飄忽起來,「可能再過不了多久,你就真要叫她妹妹了。」
  顏嫵放下茶盞的動作一僵。
  蕭貴妃和蕭家的心思,之所以現在還藏著掖著,不過是顧忌榮國侯府。但不出意外的話,蕭嫻遲早會嫁進淵王府,時間早晚的事罷了。
  這些她都心知肚明。
  然而,那又能如何?就算知道,她也找不出什麼轉機。
  除非……罷了,根本不會有那種可能。
  「王爺他要納蕭嫻也是應該的,畢竟……蕭嫻能幫他,而我只是個會拖累他的藥罐子罷了。」
  顏嫵苦笑。
  顏綰皺眉,她最討厭自怨自艾的女人,而顏嫵的自怨自艾不僅讓她討厭,還讓她莫名難受。
  殿外傳來一陣陣紛雜的腳步聲,看來是蕭貴妃領著人回來了。
  顏綰和顏嫵相視了一眼,都沒再說話。
  ===
  午宴快要開場時,所有女眷都被內侍和宮女領到了指定的席位。
  殿內,晉帝與蕭貴妃和端妃自然是坐在最上位,而兩邊坐著諸位王爺皇子,還有北燕北齊的使臣,和幾位朝廷重臣。
  剩下的官員和外使隨員則是被安排在了殿外兩廊。
  顏綰繃了一早上的神經終於在回到棠觀身邊時徹底放鬆了下來。
  見顏綰一到席邊便有種快要癱下來的模樣,「提心吊膽」了一整個上午的肅王殿下反倒放下了心。
  看她這樣子,定是沒受什麼委屈。
  若是真受了委屈,這時一定會怕自己看出來,所以會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又哪裡會像現在這樣,明晃晃的如釋重負?
  「未央宮可還好?」
  棠觀的口吻同平日裡一樣,帶著冷冷的沉穩,但眸底卻掠過一絲笑意。
  「……」顏綰瞪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聲音從牙縫裡滋了出來,「妾身剛從龍潭虎穴裡出來,殿下不問妾身好不好,反而還問未央宮??殿下你變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7 16:22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