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大頭寶珠

[其它小說] [馬桶上的小孩]帝王之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8-2-4 00:42:50 |顯示全部樓層
番外卷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日常】(九)

  朝堂上最令人討厭的人就是她,裴六有這個自覺。

  每日畫著花鈿與精緻妝容,朝服的領子裡是帶著花邊的裙衫衣領,露出一截玉頸,反射上一小片耳墜的彩光。在這一大群盡力把自己打扮得素雅得體的女朝官中,簡直光芒四射。其實仔細看都知道,裴六的長相算不得多麼有攻擊力,甚至更像個甜美偏多的大家閨秀,但就是她的神態和動作,生生把一言一行都逼成了刺兒,扎進旁邊人的頭臉上。

  朝堂上的男人們一開始總是喜歡她的,除卻一小部分老學究看不過她的做派,很多的年輕男子都聽聞過裴六的名聲,亦或是跟她有過幾面之緣,甚至有一小部分人,也曾是她的入幕之賓。在她進入朝堂的時候,絕大多數的年輕男子都向她伸出了橄欖枝。

  言下之意很明顯了,如果想找靠山的話,那你盡快,

  畢竟裴六以前是在洛陽的交際圈裡混,總給人有一種喜歡靠男人的感覺,似乎所有人都忘了,當年第一次春闈的狀元試卷是抄她的,這一次制科她又一次奪了個第一。

  她這個喜歡意氣之爭的女人,喜歡搶個頭籌。

  文章確實是優秀,雖然制科是聖人定奪,但在此之前,前幾名的試卷都是要給群臣閱過,聖人當年就惋惜過,那馮生的卷子是她寫的話,若是她能為朝廷所用就更好了。

  多年之後,在看文章,依然是當年的鋒芒畢露,一針見血,在論述和引經據典上也更加成熟。對於崇尚辭藻華美的大鄴人來說,就算拋卻了她那些吸引人的觀點,但看這詞句也是年輕一代中找不出第二個。

  與歷史上無數次無關利益無關痛癢的改革一樣,這些女官員在進入朝野後,有意無意的被邊緣化,與那些在志科中嶄露頭角、很快被重用的男子官員不同,除卻裴六以外,只有四名女子進入了較為中心的六部,制科加上當年的女翰林,一共二十多人,只有不到四分之一能獲得相應的官職,再比對那些剛剛放榜就拉起人脈,進朝不過半年就風生水起的年輕男性官員……

  裴六決意要進入中書省,她要一腳踏進大鄴朝堂的中樞,殷胥也給了她這個機會。

  在裴六如今成為文人士子最渴望的中書舍人之前,她擔任的是通事舍人。這個官職離皇帝很近,凡近臣入侍,文武就列,掌管禮節又有記言與議事的職權。裴六拒絕那些跟蒼蠅一樣的年輕臣子,一是為了和張富十成婚,求他心安;二也是她如今站在了堂堂正正的位置,也就沒必要使用那些手段。

  但在那些人眼裡看來,裴六與其他的通事舍人經常陪侍在聖人身邊,自然是瞧不上他們,妄想傍上聖人這棵大樹。裴六本來以為自己會輕鬆,畢竟聖人斷袖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天下,她不必再這樣被污名,然而她漸漸發現了,這些污名不是因為你做了什麼不對的事情而被聯想到一些惡行,而只是有一些人想要這麼說你來洩憤罷了。

  所幸在背後一直推動此事的聖人對待她,與對待其他的官員並沒有任何差距,殷胥顯然很喜歡她的文章,有一次只有三五人議事的時候,殷胥也問過她的意見,那件事情實在是令群臣氣憤,她忍不住指桑罵槐,嘲諷了一番。

  殷胥就笑她說話有些薛太后的風範。

  裴六那時候才開始,瞭解到一些薛太后年輕時候的軼事,也對她曾經寫過的文章產生了興趣。

  但更重要的是,她意識到了聖人與很多朝臣之間的關係。

  亦是君臣,似乎又常包含淡淡的友誼;沒有過多的偏信或喜好,卻也對每個人有欣賞和感嘆。就算她是個每日打扮的豔光四射,看起來就不像什麼老實女人的新晉女官,殷胥那種因為瞭解而產生的惜才與友情也沒有改變。

  他既然用她,顯然是知道裴六的優點也知道她的毛病。

  以聖人的姿態偶爾有些打壓和批評,但在她做出符合她性格或者能力的回應時,聖人也會會心一笑。

  她以為會有的性別上帶來的微妙感覺,似乎並沒有產生。聖人對待那六十多歲倔的要死說話難聽卻又經驗豐富,鞭辟入裡的老臣,也是這樣有點寵溺似的無奈……

  聖人要是長著崔季明那張俊臉,在聽完那老臣一派激昂發言以後搖頭又感慨又理解的一笑,絕對能讓掰彎了半個朝堂的男人。

  她本以為自己不會被完全當作一個朝臣或者友人對待,但顯然聖人用行動也證明了他身為帝王的魅力和能力。

  現在想來,最早能心平氣和對待她的,應該就是季子介了吧。可惜自從她老是調戲他開始,季子介就開始驚恐的想要逃了,跟她的交流也少了很多。不過到了如今,裴六知道了季子介的真實身份,也有些啼笑皆非。

  被另一半人討厭,就是被那些女子的官員了。

  裴六以前在書院裡也是稍微被排擠一些的類型,她女冠緋玉的身份和曾經背負的豔名雖然被一大幫有色心沒色膽的年輕貴女喜歡,但大部分女官都是想要盡力在朝堂上拚搏,以天下為己任的堅韌認真性子。裴玉緋又一次次在朝堂上被污名,那些女子沒什麼跟某些骯髒男人接觸,或者說被污名過的經歷,她們對這點事情有天然的恐慌和盲目性,自然想要跟裴六劃清界限,也不是什麼出奇的事情。裴六既不生氣,也不介意。

  就算是不招人待見,但裴六擅長遊說,精於識人,又時常能捕捉到某些朝臣藏不住的把柄,到她手裡的事兒,就算想盡辦法也不會把她難住,這樣的效率之下,就算有些人以各種偽裝清高的理由說「不喜歡她的為人」,卻也喜歡與她共事。

  裴六對待別人的態度,大多也是可有可無,她倒是很喜歡竹承語,只可惜一是隨著俱泰位置愈發水漲船高,漸漸有取代崔南邦之意,他這個人又說不清楚黑白,一大批臣子蜂擁而上,就差叫他乾爹了,她可不想當無數簇擁者之一;再加上她屬意在中書省內發展,中書令不論是職能還是在朝堂關係上都和尚書各部有所對立,裴六官職雖不高,卻和俱泰走不到一路去。

  對於清朗傲骨卻偏偏極其信任俱泰的竹承語,從朝堂上看來,兩人很難關係好起來啊。

  聖人倒是成功洗去了斷袖的名聲,對於裴六每天畫的美美的都是為了去勾引聖人的傳言可是怎麼也洗不掉了。聖人不是要成婚麼,她一咬牙,等不了某個暗示無數次還磨磨唧唧的傢伙,她回去了,主動向老張提出——乾脆成婚算了。

  當然,就算成婚了,大概也有一堆人說老張頭上冒綠光,什麼「當然是選擇原諒她」之類的,但關起門來,誰自己日子過得好或不好,心裡清楚得很。

  從感情上而言,她與張富十好了幾年了,他不夠熱情更不夠浪漫,要在她少女時候大概怎麼看都覺得這個傢伙礙眼;但如今漸漸覺出來了,他實在是太安定靠譜。別人是柴火,劈裡啪啦燒的火星四濺,上一秒還火舌竄起,下一秒就可能塌成了木灰;他是塊埋在下頭默默燃燒的炭塊兒,外面看著又黑又灰,切開了頭,燒紅了的芯兒能毫不顯露,默默燃到死那天一樣。

  這大概是她人生中談的最無趣又最長的一段感情了。

  有時候也感嘆或許自己也老了,朝堂上再怎麼狂噴眾人,好似讓他給磨得,或者是讓顛沛流離給磨的,少了一點要天下人陪葬似的瘋狗氣質。鈍了一點的她,對待這樣的張富十,自然也是想作作不動,不作又覺得差了點什麼。

  前思後想,無路可退之中,就漸漸有點離不開了。

  他的人生強擠進來,彷彿是小小的盒子裡,讓她有點被擠壓的難受,卻也漸漸習慣下來,放鬆下來,將手搭過去,人依靠過去,不想掙扎只想靜靜的趴著了。

  哎呀,真的是年紀大了,說不出幾年前那種「互相折磨」「不合適就一拍而散」的話了。他給的安全感太多,就算感覺那繩索套在了她脖子上,她也不想跑了。另一端捏在他手裡的話,套就套吧——

  裴六想成婚,張富十自然是狂喜,然而這倆人剛商量著要不要閃婚,聖人和季將軍……就先閃婚了。

  兩個人地位如此之高,誰插不上話也就罷了,薛太后還一臉幸福表示支持——

  看攔截不住了,朝堂的重點一下子轉移成季將軍是否要遷入上陽宮內掌管六宮,這魏軍職務怎麼辦等等。殷胥忙著跟崔家兩個妹妹和自己兩個阿兄請教結婚事宜,真的是連車上掛什麼鈴鐺都要親自過目,能把摺子都認真批了就是極限,哪裡管他們這些沒用的風言風語。

  而民間的重點則是——季將軍要穿女裝啊!

  季將軍要盤什麼頭髮,畫什麼妝?!

  按理來說,皇帝大婚,特別是像殷胥這樣頭一次成婚,是在登基幾年後大鄴最富足的時候,再加上這個簡直引爆天下的狗血故事,經典反轉,眾人都想著要大大大大辦才好。

  殷胥不想跌了面子,但更不想等得太久。

  跟往常人家一樣折騰個一兩年,孩子都會叫阿耶了啊!

  他成婚辦的極快,一是因為國庫豐盈,二就是耐冬公公親自事事督辦,為此跑斷了腿,累白了頭啊。就算是皇帝成婚,依然也是要送禮金的,只是殷胥打算從成婚當日由式公、崔相等人迎送,但禮金送進的是季府,迎入宮中的起點也是季府。

  大鄴歷代帝王,大多不與五姓女成婚。崔這個姓氏,就算世族凋敝,在大鄴也是聲名貫耳,殷胥為了這段婚姻能盡少牽扯,自然迎娶的是已經無親無故的「季氏女」。這也是崔季明一開始的期望——崔家都這樣了,再多個中宮的皇后,那就等著一朝跌落吧。

  裴六作為官員,自然也能圍觀一些聖人大婚的禮節……

  然而當看到崔季明挽著半高的髮髻,上頭佩戴著九尾鳳簪與祥雲髮扣,一身紅裙,手持扇子擋著臉緩步榻上台階的時候,裴六……是想努力不笑出來的。

  不過她穿這一身,卻是比那些又粉又青的鄰家女子服飾好看得多。崔季明五官就是偏明豔的類型,曾經亂糟糟的眉毛也被修過,臉上基本沒有粉黛,唇倒是被塗過了,下唇上有點牙印,能顯示出來她又多緊張了。這樣繡金的寬袖紅裙和滿頭的金光閃閃,能用五官壓得住這一身衣服的女子很少,崔季明至少是其中之一。

  金色映得她皮膚顏色雖然有些深,卻別又一番滋味,她本來就是張揚有神的大眼,睫毛微捲,雖然熟人大部分都是一副接受不了的樣子——但倘若是有個人從沒見過季將軍,只見過眼前這個女子,大概並不會覺得這個人是穿錯了女裝。

  特別是難得穿紅的聖人低下頭來,似乎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什麼,崔季明跟他說了幾句,緊接著唇角一勾,肩膀也挺直了幾分,那股多年馳騁戰場的氣魄拿了出來,黑白分明的眼睛帶著笑意掠了一圈,一身紅裙更像是邊角的陪襯。

  沒見過的人怕是只會覺得她明豔且英氣,出身不凡,嘴角一笑似乎有股高高在上的風流味道,黑眸一轉卻又有似深情似威壓的氣魄。

  崔季明故意拿了個巨大的扇子,本來是恨不得自己整個人都能被個麻袋套住,殷胥看她都快不會走路了,挽著他的那隻手還在狠狠掐著,裙子下頭兩條腿恨不得都抖成篩糠了,實在忍不住想笑,湊過去道:「你現在的樣子,更像是個要被拉到刑場的奴才。今兒就不是你的大日子了,你就嚇成這個樣?」

  崔季明咬緊牙關,低聲罵道:「要是咱倆換身衣服,我比你站的直!」

  殷胥看她睫毛,勾唇:「你躲得過去麼?縮著別人就看不見了?你不如拿出點氣魄,一個個瞪回去。你抬頭,看見誰笑了,告訴我,我替你報仇?」

  崔季明偏頭,眼睛亮的像頭上那金鳳凰的閃光:「怎麼報仇?」

  殷胥笑:「這就不用你操心了。」

  說罷話,崔季明立馬挺胸抬頭,環視著一個個看過去——

  等等,俱泰你那一臉比我阿耶還欣慰的嫁女兒的表情能不能收一收!

  不過事後崔季明回憶起來,這場在洛陽百姓口中被討論幾年之久的大婚,除了一身正紅衣服下顯得又白又嫩又好吃的阿九以外,只剩下了無聊。

  緊張卻真的算不上美好。

  以至於幾年後,小二十七開始長大了一點,奶氣且清俊的一張小臉張嘴依然滄桑的像汪峰唱歌,問到當年阿耶阿娘成婚的事情時,崔季明除了回憶起來沒完沒了的磕頭祭拜行禮,腦子裡幾乎都忘了她穿什麼吃過什麼,只記得新婚夜騷得要死的某個人……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8-2-5 10:46:47 |顯示全部樓層
番外卷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日常】(十)

  二十七坐在房簷上,兩隻腳在屋簷下蕩來蕩去,人卻沒有從那房頂的斜坡上滑下來。

  一群宮人在下頭叫著沒完,床墊子和軟枕擺了一地,八個脖子都快仰斷了的小黃門扯開棉被在她身下,耐冬這個宮裡百千人迎送的總管,站在廊柱之間的橫欄上,忍不住對二十七道:「公主,您就下來吧——奴求您了!你這摔下來,聖人可不要了我的命!」

  二十七一條腿彎折,手臂撐著臉頰,聞所未聞,忽然聽見幾聲極為響亮的蟬鳴,猛地從屋簷上起身,嚇得花苑內裡三層外三層的人驚叫起來。她手裡拿著個長蘆葦桿子,上頭劈開,掰成兩個枝杈,上頭裹著些蜘蛛網。

  這法子還是崔季明教給她的,在宮人拿著竹竿子黏知了的時候,崔季明憶起自己小時候的事情,教給了她。拿著這蘆葦桿子插住那些又黏又新的大蜘蛛網,倒轉三圈蒙在上頭,只消輕輕一罩,便能將知了黏住,摘下來的時候,翅膀不會損傷半分。

  她穿著窄袖的小騎裝,那株比宮廷屋簷還高的粗枝老樹的樹杈上,正趴著一隻大金蟬!

  太小習武雖然不好,但她從小就極有天分,爬樹倒立,劈叉跟頭,哪一個拿出來都讓人瞠目結舌,崔季明也就隨便教她兩招。她又學的極快,有了本事,自然四處練習。

  這會兒站在飛簷上,她自覺很穩,手裡那蘆葦桿子悄悄的探向了樹上的金蟬,下頭的人卻被她兩隻腳踩在飛簷的姿態嚇得魂飛魄散。一直指揮著耐冬的博,身上還穿著上朝的太子禮服,戴著小金冠,這會兒真的按捺不住了,猛拽耐冬褲腿:「耐冬公公!你不說去請北機的人了麼!真需要他們的時候不在,人都上哪兒去了!啊?!」

  他都十一二歲了,個子逐漸拔高,不比二十七一臉冷漠,他簡直是開朗陽光的一朵太陽花,在他阿耶在朝堂上弄的群臣一陣戰戰兢兢時,他時不時咧嘴一笑圓個場,也不知道是殷胥授意讓他來給群臣台階下,還是他自己腦子轉得快,殷胥也不怪罪。

  面容有澤的溫潤儒雅,說笑起來也讓人忍俊不禁,騎射和讀書俱佳,進退恰到好處,朝野內外也很少有人會不喜歡他。

  就是這兩年嘴有點貧,從陽光少年有發展成崔季明的潛質。

  他著急著,旁邊一個高了他小半個頭的少女看不下去了,擼起衣袖開口道:「你們這些人光在下頭等著有什麼用!我上去拎她下來!她才多大,我一隻手就能逮住她!阿博,你在這兒等我!」

  博聽見身邊人這麼說,才是嚇出了一身冷汗,一把拽住了她,道:「你可別摻和了行不行!」

  少女瞪他,博連忙改口道:「彤姊姊,真出了什麼事兒,一不小心她摔下來了,你讓聖人去怪罪你麼?怎麼也要看著季將軍的面子,這事兒到後來也不好看。你待著,已經叫人去喊季將軍過來了——」

  賀拔彤這才停止要爬樹的動作,覺得他說話有幾分道理,她剛剛在側宮外的練馬場裡玩,才剛剛跑過來,臉上還帶著薄汗,叉腰道:「那好吧。我就是擔心。」

  她上去才讓人擔心!博心裡這麼想卻不敢說出來。

  賀拔彤在自誇的本事上和她娘有的一拼,學了點花拳繡腿,什麼都是半瓶水逛蕩,還特別願意裝作是武林高手的樣子。她其實不是特別有學武的天賦,雖然跟她阿耶似的有些奇思妙想,但總是不肯專心做事,一心想當女俠,再用武功替她娘打下隴右道那片西域武林——

  她自己不知道,可博長大了幾歲就不是那個被她騙的張著嘴鼓掌的傻小子了,又不好說出真相,只得哄著。在賀拔彤心裡,阿博最會讀書,說話最可信,他哄騙她幾句,賀拔彤甚至從來沒懷疑過,反而更覺得自己武藝非凡了。

  這會兒讓她一個三腳貓上了房頂,非折騰出兩條人命來。

  兩個人一起仰著頭往上瞧,博還在苦口婆心的勸,在二十七眼裡,天底下最煩的人,第一個是她阿耶,第二個就是這個跟在屁股後頭事事關心的博哥哥。

  踩在飛簷上,她還有精力對博翻了個白眼,語氣還很小孩子,聲音聽起來卻像個小少年:「你做不到就罷了,為什麼管我!你要是告訴阿耶,我就把你偷偷求薛太后的事情告訴彤姊姊!」

  賀拔彤轉頭:「什麼求太后?」

  博冷汗都下來了。

  她總是來宮裡,在外看來是因為薛菱喜歡她,再三盛情邀請。

  博到了這個年紀,學會了口是心非,自然不會承認自己求過薛太后。

  賀拔彤甚至都無心去看二十七了,轉頭要跟博算賬:「到底什麼意思,你跟我說清楚啊!」

  場上只有那一大群黃門拿著棉被跟著季曌一陣小碎步的移動了。

  博畢竟年紀還小,女孩子發育長個早,賀拔彤大他兩歲,自然高出一截。

  其實不止如此,賀拔彤不像她阿娘那樣嬌小,她是一個稍顯紅潤豐腴的小丫頭,肩膀稍稍有肉感,五官很像胡人,唇微微嘟起似的,眼睛大而有神張揚,眼珠總是不知是輕浮還是無法集中注意力似的亂轉,嬌俏又輕盈。

  她屬於稍微發育得早的類型,或許這點微胖會隨著長大而消失,但圓潤的兩頰和唇角的弧度,都給了她一點稍顯成熟的豔麗和甜膩,卻又被半分稚氣傻氣壓的恰到好處。

  博雖然長大了,但顯然還根本沒到對女孩子有些感覺的年紀。他嘴上總是嫌棄賀拔彤稍顯豐圓的小腿,嫌棄她總是汗津津的沾濕了鬢髮,以至於讓崔季明有時候心裡感慨:還是年紀小,就賀拔彤這種嬌嬈又健康的樣貌,不知道能迷死多少人;等長大了大概就會一邊嘴上嫌棄,一邊眼神又放不開了吧。

  就在下頭兩個人爭執不休,博抱住腦袋都想要逃走,賀拔彤摁著他肩膀不讓他跑的時候,季曌手裡的蘆葦桿子也恰到好住的黏住了那金蟬,她最煩最害怕的那個人也提著衣擺大驚的闖入了院中。

  黃門們倒是沒死腦筋到這個時候跪成一團,不敢行禮,死死撐著那被縟。一路快走過來的殷胥,看著眼前跟表演雜技似的二十七,嚇得心都提到嗓子眼:「曌!你做什麼呢!崔季明!崔季明——你走快一點會死麼!你看看你閨女都在幹什麼!」

  崔季明這才撓著頭哼哼唧唧的走過來。

  那些沒有拿著被縟的幾個宮人才起來又趕緊行禮,這時候不比幾年前,都學聰明了,不敢亂叫什麼皇后娘娘,只低下頭去:「奴見過季將軍。」

  崔季明還穿著窄袖圓領的衣袍,退朝後因為事關吐蕃,她也去了書房。宮人們通知,難免就也傳進了殷胥耳朵裡,他氣的把摺子一合,先罵了崔季明這個不負責任亂教的阿娘一頓,才趕緊趕過來。

  崔季明仰頭看季曌:「二十七,抓著了?」

  季曌扯了扯嘴角,拿起了蘆葦桿子給她看,但面上卻顯露了幾分恐慌。

  崔季明道:「那你下來。」

  季曌這才往後退了一步,身子立刻就晃了幾下,她驚得連忙停住了腳,下頭的黃門也出了一身冷汗。

  崔季明搖頭嘆氣道:「你不把腳橫著踩,走出去一段容易,退回來就麻煩了。光想著怎麼出去,不想著回來是吧。就跟你爬上去容易,要是沒有宮人,你一個人能下得來?」

  季曌小小的身子站在飛簷上微微搖晃,兩腿戰戰,冷汗都要下來了,殷胥看崔季明居然還兩手插袖聊起來了,忍不住生悶火,伸手摁了她腦袋一下:「你要幹什麼,看她快掉下來了,你不上去把她抱下來?!她才多大,五歲都沒到就上房揭瓦,你小時候沒摔斷過腿是你命大,別這麼教她!」

  崔季明被他摁的怪沒面子的,準確來說自打冠上皇后娘娘這個身份之後,她就一直沒什麼面子過,忍不住咳了咳道:「不是要教育她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麼!就算真掉下來了,下頭那麼多東西墊著應該也不要緊。平時說她也不聽,這是好機會啊。」

  殷胥心想她這樣不還是你崔季明教的,怒道:「她要是沒掉準,摔在地上,我看你還教育不教育。快點——」

  崔季明這才無奈的點點頭,掃視了旁邊一圈,那些跟看戲似的宮人立馬縮起腦袋低下頭去。她走到大樹旁邊,腳下一蹬,兩三下攀上樹,踏在粗枝上,從茂密的樹叢中跳上了屋頂,一把拎住了季曌的後領,站在了房頂上。

  季曌覺得自己有點丟臉,她撅著嘴不肯道謝。

  崔季明挑了挑眉毛,有意裝作腳滑在屋簷上誇張的踉蹌一步,嚇得宮人和殷胥都驚叫出聲,連那兩個互掐的少年少女都轉過頭來。

  季曌也驚叫一聲,一把抱住了崔季明的脖子。

  崔季明笑道:「該說什麼?你不說我就把你扔下去。」

  季曌只得道:「……謝謝阿娘。」

  崔季明眯眼:「不許加阿娘。」

  季曌扁嘴:「謝謝將軍。」

  崔季明滿意這個稱謂:「還有呢?」

  她半天才低頭,有些不情願的道:「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崔季明剛要大笑揉揉她也有點微卷的頭髮,就聽到殷胥氣的肺都要炸了似的在下頭怒道:「崔季明!你這麼愛玩是麼?還要嚇所有人一跳麼!你把孩子放下來,你要自己在屋頂上打滾都沒人管你!」

  崔季明和季曌一齊翻了個白眼,緊接著又哈哈大笑,她這才抱著季曌跳進地上一團被縟軟枕之中,兩個人不知道在被縟枕頭裡說笑了些什麼,打了個滾才走出來,崔季明把丫頭放在了殷胥面前。

  殷胥大概能體會到崔式被崔季明小時候氣到半死的感覺了,他蹲下身子,正要開口教訓,二十七把那金蟬往殷胥眼前一推:「阿耶,我是看這金蟬叫起來忒煩人,這裡離書房又近,萬一打擾了阿耶做事怎麼辦。打、打擾了阿耶做事,就是要這天下的大事被耽擱,女兒哪能讓這小東西害了大鄴江山,就決定一定要把它逮下來。聽說金蟬明目,要不一會兒讓人炸了,給阿耶明目。」

  殷胥聽著她一臉僵硬,磕磕絆絆的往外背這些詞兒,就知道是誰教的。

  這孩子就是一天說不了三句話的類型,那些流裡流氣強詞奪理的話,如果從崔季明嘴裡說出來是什麼味兒,殷胥都能想像的到。

  殷胥就怕孩子學了崔季明那些缺點去,道:「阿耶沒有怪罪你的意思。那你也不能胡說,這隻蟬的聲音,書房哪裡能聽得到。」

  季曌可從小就知道「阿耶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就等於「阿耶過會兒再跟你算賬」,擠出一個三年見不了一回的甜甜笑容:「我也不知道呀,我以為阿耶會聽見呢。阿耶這幾日好像很煩躁的。」

  殷胥心道:我煩躁是因為你後頭那個讓人不省心的傢伙!

  他又是教訓一番,季曌知道自己犯了錯,心裡都想抱頭不聽了,面上還不敢表露,實際點頭一陣,才被放走。

  崔季明看著殷胥站起身來,抱臂滿不在乎笑道:「孩子嘛,折騰折騰才有童年。過幾天還是回崔家玩,弟弟妹妹多,博和彤比她大太多啦。」

  殷胥清了清嗓子,掃視了周圍一圈,宮人連忙收拾東西躬身退出這小院去,殷胥這才道:「這倒無所謂,你是什麼意思?在書房裡頂我的話,說要帶孩子回建康一趟,莫名其妙就鬧起脾氣似的,你要幹什麼?」

  崔季明一臉冤枉:「我要幹什麼?你整天跟別人欠你三條命似的沉著臉,不哄就不肯好好說話,我早就跟你說了吐蕃那事兒不能亂動,你還固執己見,我作為臣子就是發表自己的想法而已。」

  耐冬退的不是很遠,畢竟他都要算不上外人了。

  他也有點憂心……這已經是最近不知道第多少回倆人鬥嘴到不歡而散了啊。雖然每次不跟對方說話的時間從來沒持續超過六個時辰,但天天這樣,誰也受不了啊。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8-2-5 10:47:03 |顯示全部樓層
番外卷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日常】(十一)

  夜已經深了,崔季明散坐在矮榻上,燈燭昏黃下一個人看戲本子,托腮時間太久,臉上留了一個紅印。

  殷胥遠遠的坐在案几後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

  已經六個時辰了。

  就像是約定好似的,倆人就算是吵架,六個時辰以內一定有一個人先開口,打破這種不說話的格局。上一次是殷胥哄她的,按理來說這次該輪到崔季明了。

  然而已經六個時辰多了,這都大半夜了。她一副賭氣的樣子死都不睡,也壓根不理他,甚至不看他一眼,顯然是沒有要道歉或者哄人的意思。

  殷胥又有點惱火又有點不安。

  她是要把事情鬧大麼?!非要激化成矛盾麼?明明就是哄兩句的事情,給他個台階下能死麼?到底今天哪句惹著她了,讓她到現在還不肯跟他好好說話。

  殷胥瞥了一眼崔季明,又低下頭去,忍不住賭氣想:她不說就不說!他也不會讓步!有本事就兩個人平躺在床上都各睡各的,誰也不跟對方說話!都這麼大年紀了,居然還這麼幼稚——

  崔季明悶頭看戲本子,卻一句也看不進去,她立著耳朵聽殷胥那邊的動靜,然而他半天都一句話不說,只有偶爾他翻過折頁本的聲音。剛剛不知道怎麼了,他又發出了一聲似惱似有意讓別人聽見的嘆息。

  哎呦,你嘆什麼呀!

  她還有點不爽呢。本來沒當回事兒,崔季明下午沒有再出去,回來了之後拿著一些地圖和兵部的卷宗,研究是否要對吐蕃出兵的問題。兩三個時辰沒跟殷胥說話她也沒放在心上,忽然想起什麼,張口問了他一個問題。

  殷胥就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居然裝作聽不見,甚至臉上的表情都開始端起來了。

  崔季明:???

  他那個表情顯然就是——我不高興,你快說點好聽的。

  崔季明這才意識到,他覺得兩個人剛剛那樣幾句就算吵架了麼?就要開始冷戰了?就要她去哄他了?

  就說了幾句不合就叫吵架麼,他是不是戲太多了啊喂!

  崔季明也皺起眉頭心裡有點不情願了,幹什麼呀,這也當作吵架,怎麼現在這麼難伺候。還等她道歉,她才不,她都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那就僵著吧——看誰能僵硬的過誰,有本事躺到床上也僵著!

  於是倆人都這麼想著,都是三十上下的「中年人」了,崔式三十四的時候都帶孩子們來長安了,他們倆居然還能為了這點小事兒置氣。

  博下午過來的時候,拿著課業上的問題跟殷胥討論,其中有些跟戰事相關的事情殷胥也不太明白,明明崔季明就坐在不遠處,居然還不直接說話,而是跟博道:「你去告訴某個人,關於吐蕃的小隊人馬怎麼排陣,如何克服山地與嚴寒的事情,需要她來給你說明。」

  崔季明明明聽得見,還裝不知道,直到博滿臉無奈的走過來問,她才裝作知道了的樣子給他解釋一番,又對博說道:「你跟某個人說,連這些細緻的事情都不知道,就貿貿然對吐蕃的問題妄下決斷,朝堂上反對他的人又不止我一個,讓他自己好好想想這件事情的嚴峻性去!」

  博只得又轉頭過去傳話,傳了兩個來回,他也受不了了:「我不管你們了!我去問錢宰和崔舍人了!你們一把年紀了,居然——還這麼幼稚!我跟彤姊姊生氣的時候都不會這樣!」

  說罷轉頭就走了,只剩下兩個人被孩子訓了,一臉尷尬,對視一眼又各自不爽的轉過頭去。

  到了現在,兩個人都睏得快撐不住了,誰也不肯先上床,好似躺到床上就是認輸了似的。崔季明眼一眯,身子一歪,差點磕在了桌角上,她猛地坐直身子,揉揉眼睛,想道:爭這個有屁用,要是再不躺到床上,難道她要睡榻麼?

  她要去先搶下床,如果殷胥過來,她就把他踹下去!讓他去睡榻吧!

  她想著正要起身,殷胥卻恰好也站起來,倆人對視一眼,顯然一下子都理解了對方的意圖——這是要搶床啊!

  殷胥也動起來,可哪裡比得上跑起來就跟條野狗似的崔季明。她甚至直接跳過桌子,整個人撲向了床,把下人鋪好的被縟一裹,大字型躺在了床上,一臉得意的看向晚來一步的殷胥。

  殷胥面上還有點生悶氣的樣子,站在床邊有些尷尬,又不知道該怎麼退回去。他想坐下來,崔季明立馬伸腳過去擋,他要拿枕頭,她就裝作不知道的樣子滾到枕頭上去。

  殷胥咬牙切齒,他可不要去睡榻,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腦子一抽居然在吵架的時候用了他曾經百試不爽的一招——咳嗽。

  這才咳了兩聲,崔季明就受不了了:「哎哎哎,這招都用了十年八年了吧!還裝啊,我再信我就是傻子!你說你丟不丟人,搶不過我就開始裝嬌弱,你咳吧,你咳出肺來我也不給你讓!」

  殷胥氣得不行:這是三十出頭的人說得出的話麼?!

  他也覺得自己還裝體弱的樣子有點傻,忍不住有點臉紅,卻不料咳了兩下反而讓口水嗆到——變成了真的咳嗽。

  崔季明本來還兩隻手放在後頸,悠哉悠哉的晃著腳,卻看著殷胥真的咳得厲害了,身子都弓下去,臉也咳紅了。他似乎覺得自己丟人,越急越停不下來,崔季明也有點坐不住了,坐起身子來看他:「……你不要緊吧,喂,真讓口水嗆到了還是難受了啊!」

  殷胥這一兩年確實身體不太好,他過了二十五就開始擔憂自己,今年初春天氣變化,他便得了點風寒,漸漸加重起來。初春剛剛病好的時候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也顯得沒有精神,宮廷內外都提著一顆心。崔季明天天拖著他起來跑步鍛鍊,他到了夏天才好了些,就算這樣,夏天熱起來也不敢給他用冰盆吹風。

  殷胥咳得厲害,她還是擔心。伸出手去,才抓到他胳膊,這麼大一個人,竟然就被她手上這一點力道帶的,整個人往她身上倒下來。

  這一倒,倆人抱了個滿懷,把崔季明壓的夠嗆,她懵了一下,下一秒就覺得又好笑到極點又無奈,嘆了一口氣,又忍不住笑出聲:「我的天吶,哎呦,你要不要耍這種手段,還這麼嬌羞——你現在越老越娘,娘的沒邊兒了。」

  這話裡的幾分嘲諷意味,讓殷胥有點臉上無光,他撐著胳膊想要起身,裝作不是故意倒下來的樣子,卻被一雙手扣住了後背,崔季明拖著他往後倒去。他壓在了她身上,連忙用胳膊撐了一下身子,低頭看向崔季明。她搖頭笑道:「有時候覺得你怎麼這麼小心眼,這麼不可愛,這麼氣人——唉,有時候又覺得……還是挺可愛的。」

  殷胥動了動膝蓋,兩人腿貼在一起,他道:「今天本來應該你主動說話的,你沒說。往後兩次都要你主動——」

  崔季明翻了個白眼:「我都沒覺得今天這是吵架啊!就你一個人多想,有什麼好鬧脾氣的。以後乾脆取消這個不說話的時間,光耽誤事兒了,還沒意義,誰哄誰還要掰著指頭算。」

  殷胥想了想:「……朕附議。」

  崔季明笑:「我知道你最近和朝堂上有摩擦,但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一邊是讓臣子都成了你自家的奴才,一邊是給皇權套上了韁繩,各有好處各有壞處,分不出個上下好壞,你自己選了後者,當然也必須要承擔後者帶來的限制啊。」

  殷胥放鬆胳膊,乾脆直接趴在她身上,似乎剛剛僵持著坐了太久有些累了:「我就是感覺一旦有些變動,就會不斷的有問題暴露出來——當然一直不變也會有問題冒出來。這種拆了東牆補西牆的感覺,還有明知道有哪些弊端還要硬著頭皮改變不了的無奈……我甚至覺得自己會不會選錯了路。」

  崔季明攤開手:「別那麼瞧得上自己了,歷史又不是你一個人決定的。你做出這麼個選擇,在我看來也都是一步步推到現在的別無選擇。你心裡最煩的是,以前自己在朝堂上一手遮天慣了,如今不得不妥協一些,或者說事情不再能像想當然那樣進行下去,甚至三天兩頭還會被群臣頂回來,你當然不高興了。」

  殷胥可不會承認:「我是那種人麼?」

  崔季明笑:「誰知道呢。優處當然很多,單是這幾年,特別是曌出生後的這幾年,朝野天下誕生了多少文豪英雄,半個朝野的人都是一個門類裡出門拔萃的大家。各大營內的武將的水平也都提升——」

  殷胥輕笑:「說這個,不就是為了自誇。」

  當然,此事跟崔季明有莫大的關係。

  先是崔季明坐月子期間,打算寫本兵法書,當時舒窈恰好懷孕不能去川地,在家中憋得無聊,便由崔季明口述,她整理寫下,通力做了一本《季公兵法》。

  當然奶著孩子的崔季明,看見季公這兩個字,內心也相當微妙。怎麼就在書中變成了個老男人呢。

  她打仗是個戰線策略上異常膽大,行軍帶兵中龜毛到極點的個性,在書中也完全體現出來,先是按照練兵,行兵,調查和軍隊管理等幾個大項,寫了不少崔季明掏心窩子的小經驗,中心思想就是——細心,多思,隨機應變。然後她也分析了幾場自己的大戰,分析了周邊各個小國的作戰特徵,分析了一些地域上的限制和優勢,但最後崔季明也寫道,這本書具有時效性,只提供了一種思考方法,但幾十年可能周邊小國改變,河流也可能改道,地形也會發生變動,一切都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崔季明對待打仗是十分赤誠的心態,所有能在戰場上多爭取一分勝算的事情,所有她知道的事情,她都想說出來。第一本編寫的時間不長,殷胥怎麼看怎麼喜歡,便要人迅速刻成雕版,印刷出來,給各地軍營和朝堂群臣。

  在此之前,這樣的百科手冊一樣的兵書並不多見,再加上大鄴文武不分家,幾乎所有的高官小吏的書架上都會擺著有這本書,民間流傳也極廣。此後,就有朝臣提議,大鄴有培養士子文人的一套體系,而且在這些年愈發成熟,為什麼就沒有培養武將的體系呢?

  大鄴雖然有武舉,但是武舉的考察內容和實際打仗關係不大,也很難得到重用,就漸漸被荒廢。殷胥和崔季明商議了許久,就決定建設武備院,也基本可以說是軍官學校的雛形。雖然在他們之前,前秦苻堅有開設過教武堂,但是不成規模,很快隨著前秦消失了。

  武備院最早只有將領科,或者也叫指揮科,分設水陸兩部,和國子監一樣有三大官學,分別在洛陽長安和建康。像是長安洛陽的陸部就很強,而劉原陽是建康武備院的名譽上的祭酒,建康附近又有水軍大營,水部就很強。

  到如今開設近五年,又增加了一些雜部,比如器械部,基本就是研發攻城守城器械以及應對策略,也有學習如何培訓士兵使用這些軍械。另有一些人數比較少的,比如兵器工程,用來製作研究兵器與防具,如何降低成本,提高功效等等;還有哨兵偵查,這些人中有混雜一部分北機的年輕一代,神出鬼沒的珠月姑姑居然還在洛陽帶過課,崔季明看她居然跟十五年前一樣,臉上褶子都沒有多一道,也有點佩服她了。

  十二歲以上都可以直接考取武備院,地方上也設立了些州院,但是朝廷嚴禁了像私塾那樣的個人開設的武備院。直接去募兵的話,各地方將領和大營每半年都有一些名額,可以直接推選軍中士兵來學習。

  到去年,在武備院學過的最早一批生徒,可以說是完完全全畢業了。就在他們以為自己可以直接進入各個大營成為將領的時候,殷胥冷不丁發佈了一條指令,沒有帶兵經驗的武備院生徒,最早擔任的職務不可高於校尉,且此職務在無戰狀況下最少擔任一年以上,有三次以上帶兵經驗者可縮短至六個月。

  在今年,這些科目上隨著這兩三年生徒數量激增,對於將領科的分科也越來越細緻,不少地方將領都輪流來到三座官學代課過,甚至連考風這種連大字都寫不出來幾個人,也在長安教過兩個月。在諸位將領的商議下,單將領科分了幾類課程,比如最中心的實戰作戰指揮科,以及研究各類兵種戰鬥規律的戰術科,從《孫子兵法・形篇》中就開始誕生的戰略運籌科,還有吃喝拉撒睡都要管都要考慮的作戰後備科。

  看似分的突然,可武備院已經夠晚了,畢竟國子監的分科分類,已經早在兩百多年前就完備了。

  想要做個履歷高大上,年輕就能被託付重任的將領,基本是每一科都必學。

  不過在大營裡摸爬滾打,純粹靠拚殺上位的將領也有很多,朝廷只是規定,帶兵兩萬以上的將領,最起碼要在各武備院學習一年——

  否則各地將領之間戰術無法溝通,通信之中一些名詞和策略看不明白,很容易釀成大禍。

  雖然大鄴軍神是個女人,引起過相當一段時間的議論和抵制,但年輕一代少年郎們對習武帶兵,可比讀書熱情多了。

  大鄴本就重武,再加上軍隊的兵權雖然被控制,卻也沒有被削到武將地位低微的地步,習武仍然是很多少年郎心中的夢想——這也是導致不少男子不肯習文,再加上女子可為官,地方上學費低廉,這些年女子生徒數量連年遞增的主要原因。

  甚至在某些地區,女習文男習武已經成了慣例,一切都為了儘可能讓家族利益最大。

  誰都沒有料到,所有人以為女子讀書會阻礙重重,但就被這樣很簡單的靠利益來解決了。武備院雖然也招過女子,不少女人想要成為下一個崔季明,但實際上進入軍營也困難重重;於是讓男子去走習武的路子,讓女孩去學文上朝堂為家族謀利益,就成了絕大多數稍微有些錢的家族的選擇。

  再加上隨著女子婚後也有原家庭的財產繼承權這一政策的實施,嫁妝越來越少,彩禮自然也越來越低,靠女兒成婚能夠交換的利益愈發減少。既然女兒也有繼承權,自然也要讓女兒為了家裡出力才行。以至於因為朝堂上仍然對已婚女子入朝有一定的偏見,怕她們靠夫家或者是在朝堂上幫攜夫家而少重用,甚至有的家族不允許讀書優異的女兒提前成婚,而要求她們讀出功名後再挑高門嫁入,這在提倡早婚的大鄴也是少見了。

  在洛陽長安還不是太明顯,女子生徒不算特別多,但特別是在一些州學縣學,學費低廉又離家近無需太多費用,女子生徒的比例激增。

  只是有些貧寒家庭中,當供養不起幾個孩子一起考科舉或讀武備院,常常被犧牲的依然是女子……

  面上大部分事情是好的,背面依然有各種各樣的社會問題產生。比如說因為女兒也有繼承權,甚至有兄弟謀害姊妹的情景;因為女子私自違背夫家意願參與科舉,鬧成不少矛盾,甚至有朝廷官員建議,已婚女子參加科考需要夫家的同意書,竟然還有不少人同意——雖然最後沒有實行,但認為女子是家族所屬物的思想依然根深蒂固。

  當然隨著女子以強勢的姿態奪取社會上的資源,男子與女子之間的矛盾也加深,污名與謾罵,抵抗與迫害也都達到了一個頂峰。夫妻婚內命案頻發,婚前財產糾紛眾多,男子為女人分類,女人把男子分類的事情更是成了口頭上常有的話題。對待這些事情,就算是殷胥也無能為力,只能期待這只是一個過程,以後會過去的。

  在這樣的社會矛盾下,反而崔季明被拿出來舉例的時候越來越多,可從她與殷胥成婚那天開始,要求她掌管六宮退回宮內,要求她罷了大營主將官職,轉為兵部文職等等的聲音從來沒有少過。

  但就算是有人說又怎樣,崔季明活到這個年紀這個份上,怎麼還可能去聽那些只能煩擾人的聲音。不說作為天天宮外跑還出去打仗的皇后,她是濃墨重彩的一筆,就單是武將,隨著她的《季公兵法》寫了第二本,隨著她組建的武備院成為大鄴最重要的軍官學院,她已經是歷史上繞不過去的一個的主帥軍神了。

  她最多的煩惱,也就是孩子太野,殷胥有點難搞,婚內有點摩擦罷了。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8-2-5 10:47:17 |顯示全部樓層
番外卷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現代】(一)

  崔季明這樣攤著手躺著,沒一會兒殷胥就開始摸摸索索的將手擠到倆人之間,她推了他一把:「都這麼晚了,你能不能好好睡覺。明天雖然沒有朝會,但事情也不少啊。別覺得你現在還能一夜不睡第二天精神百倍,理智一點啊喂。」

  殷胥埋胸,崔季明有時候還會穿皮質的小衣,但不像一樣那樣緊緊束著了,還是能看出一點起伏,他居然蹭了兩下:「不要理智了。」

  崔季明笑,胸口也起伏:「別跟小孩兒似的,滾下去。」

  殷胥抬頭,拿下巴去戳她:「你沒計畫給二十七生個弟弟妹妹二十八?」

  崔季明斜眼看他:「沒有。想都別想。你也真的是骨子裡就不是個閒得下來的人,二十七小時候全是你帶的,那時候博還剛剛要開始讀書你也要監督,我記得你都兩個頭大,這才能剛剛喘口氣,就想給自己找忙活了?」

  說來,崔季明在成婚後沒有三個月,愛州又有起事,梅姓與馮姓動亂,在靜安一代自封大王,就去了滇南和川地聯合出兵,平定南地小國,重立半藩鎮的封地,想要把那裡開荒拓成糧倉。因為這事兒找不到別的合適的人,就因為崔季明一趟出征,關於要她這個皇后娘娘退居宮中的話題自然被拋在一旁。

  那段時間崔式要把二十七接走,殷胥簡直跟年輕時候的崔式有的一拼,管別人是不是好意也要親自帶娃。就算是宮人帶孩子,他一般也不讓隨便離開眼前,幸而二十七從小就特別安靜,還算省心,但她是安安靜靜的熊給你看——

  去滇南路途遙遠,回來之後,二十七看崔季明都有點陌生了。

  只是崔季明帶兵還朝,殷胥沒有來迎接,她去書房見他的時候,二十七趴在他後背上揪著殷胥的頭髮玩,殷胥本來政務就繁多,又寵溺二十七,躬身看著摺子被那些老臣們繞著彎的指桑罵槐氣的眉頭緊皺,二十七還在後頭時不時拽疼了他的頭髮,弄的他嘶的一聲倒吸一口冷氣。

  這丫頭怎麼跟她親娘一個德行,頭髮有什麼好玩的。

  崔季明回來,本來是興高采烈,看見殷胥愁眉苦臉的低著頭,二十七整個人都快騎在他後背上了,耐冬不敢隨便上去抱走小公主,然而二十七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沾了墨汁,抹在了殷胥脖子上他也不自知,她忍不住倚著門笑看這父女二人。

  還是崔季明大笑,拎起了二十七,二十七已經認不太出她了,嚇得情急之下就要去咬她的手。耐冬這才整個人鬆了一口氣,連忙讓人端水過來,熱水洗淨了毛巾遞給崔季明。

  崔季明還穿著銀甲,甲面上有不少泥點,她也不在乎,一屁股坐在了軟墊上,接過毛巾幫殷胥擦脖子。殷胥已經早就接到了她回報的軍信,知道她今日回來。送迎了太多次,倒是也沒有以前那樣的感覺了,走的時候一句「一路平安」,回來的時候放下筆好好看她一會兒就足夠了。

  殷胥也沒多說話,就這麼坐著仰起頭任她幫著擦,熱毛巾很舒服,她的目光和親暱更讓人舒服,他心情好了很多,眉頭也鬆開了:「你可終於回來了,我快帶不了這孩子了。」

  崔季明輕笑:「我回來有什麼用,只是讓你多帶一個。我才管不了她,還勞您多費心。」

  她這才笑了沒兩下,擦到殷胥頸側,就看到了殷胥散下來一半的髮,讓二十七玩的全糾纏在一起,她仔細一看,一下子就火了:「媽的這混丫頭!這是她玩得起的麼!都弄成什麼樣子了,全都纏在一起了,還扯斷了這麼多,你怎麼不攔著她!」

  崔季明可是把殷胥的頭髮當成寶貝,到哪裡都愛不釋手,讓閨女玩成雞窩,她能不急麼。

  她倒是這會子不扮演慈母了,拎著就要去揍小丫頭一頓,幸好讓殷胥趕緊攔住了,結果一直到宮人小心翼翼的給殷胥梳頭的時候,她都還在念叨這件事兒。

  殷胥這樣受累幾年,讓宮人們養大陪伴又不放心,好不容易博已經成了個小大人,二十七也不是什麼不懂天天犯錯了,他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又開始提議起來。

  讓崔季明說了一番,才覺得自己的確有點沒事兒找事兒,扁了扁嘴,心道:還是順其自然,聽天由命吧,萬一真再有了,崔季明也不能猛錘肚子把孩子弄沒吧。

  崔季明和他換了睡衣,躺在床上,到夜裡挺晚了,她也沒有睡著。殷胥的呼吸聲她聽慣了,那個頻率就知道他也醒著,憋了好一會兒,翻來覆去,開口道:「阿九——」

  殷胥面朝外正躺著,就怕她開口,又要胡扯八扯聊一夜,斬釘截鐵道:「閉嘴。」

  崔季明一下就爬起來了,趴在他肩上:「我就知道你也沒睡!哎呦也就能睡兩三個時辰了,也別掙扎了。失眠就失眠,我就在想,你說我們是不是到七年之癢了啊。」

  殷胥其實也在琢磨這些事情,開口道:「你覺得癢了?反正我沒有。」

  崔季明:「我也沒有,可就是感覺咱們倆是不是太斤斤計較了。我感覺……你都不肯像以前那樣了。」

  殷胥轉過臉來,外頭紗簾外有一點點月光,上陽宮花苑的帶點花香的夏風吹進來:「你難道沒有?你可沒有以前哄人的耐性了。」

  崔季明扁嘴:「我有時候覺得,斤斤計較也不是什麼壞事。都到這個時候了,誰在老讓著誰,總覺得心裡憋屈,總覺得對方對不起自己什麼的。計較一點,算賬明白了一點,誰都不覺得自己受了委屈,都不覺得有怨,或者就算心裡不舒服了也能說出來,也挺好的……」

  殷胥本來因為這些大事小事兩個人都開始算是否平衡而傷了心,現在想想,卻或許也是這個道理。或許這只是一個階段,再過幾年,真的就到了無所謂算不算的年紀了。

  他想了想,倒是覺得還好。還能幼稚無賴,還能氣過鬧過兩個人又都憋不住笑了,笑剛剛太傻。外頭壓力也多,但兩個人之間沒太多隔膜,也沒有些亂七八糟的外人鑽進他們之中。或許說殷胥和崔季明都恪守了一條線,鬧也罷,只是兩個人的事兒,別人都不被允許走進他們兩個人的圈內來。

  崔季明說:「過段時間又到第四年了吧。今年打算怎麼過。」

  平日關於這個成婚一年兩年的紀念,都是殷胥提起來的,崔季明從來都是煩不了了的樣子,這回輪到她主動說了。

  殷胥道:「你有什麼計畫?」

  崔季明掰著手指頭:「去圍獵然後搭個帳篷為愛鼓掌?哎呦你不能隨便離開洛陽,我一直想去汴州玩呢……要不然就是你穿女裝?」

  殷胥無奈:「第一年都玩過了,讓你報仇了,你還不夠?上個月摘星閣建好了,咱們去吧,塔頂可以過夜的,就在祭壇旁邊。」

  摘星閣是他們倆的說法,實際上名為昭堂,是祈年所用的通天宮,洛陽最高的建築。這也是殷胥登基後,崔季明想也沒想就叫摘星閣,殷胥也覺得很好聽,若不是不能隨意更名,他甚至想換上這個名字。私底下也就和她這樣叫了。說來摘星二字,自然也有些浪漫氣息,雖然那是祭祖祈天的塔樓,道人們說是最接近神仙的地方……但他也想上去頂層和她住一夜。

  崔季明立馬瞪大了眼,兩隻眼睛跟貓似的在黑夜裡泛光:「去去去!帶酒,帶上香爐!要不烤點肉帶上去!還要帶被縟——我記得塔樓上有露台,我們可以在露台上嘛!這叫天人合一,這叫崇尚自然,看著月亮看著星星看看你——天吶想想都激動!」

  她已經完全興奮起來了,殷胥忍不住扶額:他怎麼就提起了這個……

  倆人到了成婚整四年的時候,在耐冬無奈的目光下,攜一群早就學會把自己的嘴縫上的宮人,悄無聲息的穿過祭壇,夜奔昭堂。登上一層層的木梯,終於到了頂層……

  殷胥也要不得不承認,可能兩人在一起太久了,玩過的花樣太多了,崔季明絕大多數時候都都有點覺得沒意思了……殷胥是個永遠都不會覺得沒意思的人,但崔季明要是反應不大,他自然心裡頭也有點失望。

  但今天崔季明顯然沒玩過這種高處不勝寒的花樣,立馬興奮起來了。

  宮人還真的提前在塔頂鋪了被縟,擺了桌案,殷胥才登上來還沒感慨一句月亮真圓,就感覺兩隻手從背後抱住他,就開始拱了。

  殷胥:「……崔季明,你是豬麼!拱什麼!」

  崔季明笑嘻嘻:「你脫嘛,脫嘛。」

  她兩隻手已經扒在衣領上了,殷胥去推她:「你就不能好好坐下來聊一聊,上來就這樣?」

  崔季明一臉吃驚:「你還以為真的要上來聊天啊,有什麼好聊的。先幹,累了再聊嘛……哎呦你還拽著衣領幹什麼,都一把年紀了就別裝了嘛,來嘛來嘛!」

  殷胥倒是也沒有年輕時候那樣還在這種事情上故作矜持,她唇湊過來,他也沒有拒絕,只是他拚命想把崔季明往塔內推,崔季明卻死死抓住露台的欄杆,還真的要跟他在露台上——?

  殷胥捏住她的臉,推開一點:「進去!這兒是洛陽最高的地方,宮裡的人抬頭都能看見塔上的人影,你瘋了麼?」

  崔季明簡直就跟要拽斷似的扯著他的褲腰,開口道:「你說你現在怎麼又開始顧前顧後的,你說大婚那時候多好,你要是能再跟那時候一樣騷一回,讓我給你騎大馬都行。」

  殷胥讓她氣笑了:「滾開。」

  崔季明當然腦子裡只惦記著那一天,殷胥高興得很,入房之前是要用飯喝酒的,他多飲了一點,平日束在他身上的枷鎖統統拋掉了。其實他本來就很喜歡崔季明那種熱情的態度和眼神,那是對他個人魅力的證明,只是平日他高興也不會表現出來,成婚那日就是有意撩人了——

  他就是讓她的態度鼓勵到也覺得自己有吸引力了,抱住她腳腕咬她足尖,說就算這樣也覺得她的腳好看……隔著紅色單薄的綢緞褲子撫弄給她看之類的事情都做出來,還傻傻的說了一大堆羞恥之語,要是錄下來能讓第二天的殷胥一頭撞死,崔季明覺得要不是自己孩子都生了,已經夠有定力了,非要鼻血流乾了不可。

  殷胥此後對那天的事情無數次否認,甚至前一兩年,只要崔季明提起來就要跟她急,崔季明只能哀嘆,果然有些美好的記憶只能有一次兩次啊。

  不過這一天也算美好的回憶吧,夏夜的微風習習,兩個人也沒怎麼好好看星星看月亮,崔季明倒在被二人的汗津的濕漉漉的被縟上,她抱著他的後背,他還趴在她身上不肯出來,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舔著她耳垂。

  崔季明:「我們就過夜吧,別回去了。」

  殷胥本來不肯的。畢竟第二天天亮了,聖人和將軍兩個人衣衫不整的從祭祖的塔裡跑出來……傳出去非讓天下人痛罵不可。可崔季明抱著他,也不管自己是否算得上「半老徐娘」的標準,可勁兒的撒嬌。

  殷胥就是個懷擁的不是美人也可能會誤國的昏庸皇帝,連著商量了幾次都不行,只得投降說第二日早些起來走。崔季明這才心滿意足,抱著他又開始追憶往昔,又開始甜言蜜語,殷胥心道:這些都沒用,第二天要是鬧起脾氣來,倆人該吵架還是吵架啊。

  幸好也就是在這件天地人倫的大事兒上,他們倆倒還是很合拍。

  這一睡本是不要緊的,重要的是醒來。

  崔季明是非要擠到他懷裡睡的,到臨睡著的時候,還感覺殷胥在有一搭沒一搭的擺弄著她的耳垂,然而醒來,他卻不在身邊了。

  殷胥的氣息,他躺過的痕跡都不在了。

  或者說醒來,很多東西都不在身邊了。

  崔季明滿頭大汗的從一米二的單人床上醒來,穿著內褲和超大的T恤,被子被她揉成一軟仍在床尾,手機的鬧鈴正在不要命似的響著。

  她傻了半天,摸摸索索想要再躺回去,卻下一秒又屁滾尿流的從床上爬起來,唰的一下拉開了窗簾。啊……今天霧霾。北五環外灰禿禿的天空和不遠處跟死城一樣的小區住宅出現在她眼前,一回頭,電視蒙塵,桌上還有沒吃完的外賣。

  手機叮的一下響了。

  崔季明覺得自己要嚇尿了,她條件反射顫顫巍巍說出來的第一句話是:「阿九……?」

  只有手機屏幕亮著,她撲過去——

  UC瀏覽器推送:震驚!男人放在女人體內一夜,第二天一睜眼,居然發生這種事!

  但更重要的是上頭一行大字:2017年4月16日,星期日,09:31

  崔季明:「……臥槽……臥槽!臥槽?!!」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8-2-5 10:47:36 |顯示全部樓層
番外卷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現代】(二)

  她不是回古代玩了一趟跑回來的。

  崔季明已經離開這個時代三十年了,以至於剛剛她開口罵的臥槽都不是普通話。

  結婚都四年,孩子都大了,一轉眼又回來了,這不是要人命麼?!

  幸好手機沒有密碼,但她已經都不知道要怎麼去擺弄手裡這個小東西了,她坐在房間裡,一臉茫然。

  要幹嘛?

  給爹媽打電話說自己沒死?這不神經病麼?

  可她明明記得自己臨死之前是在離北京千里之外的一個火車站啊。

  崔季明光著腳,站在屋裡,摸摸索索的從地上撿起睡褲,半天才分得清正反,先給自己穿上了。

  那……大鄴怎麼辦?阿九會不會一睜眼發現她不在了,或者她沒氣兒了?他絕對會瘋了吧!

  可、可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啊,就算現在出門開著她樓下那破桑塔納到洛陽,歷史上也根本沒有昭堂的遺址啊!

  她只覺得渾身血都涼了,半晌才遲緩的拿著手機,拉開了門走出去。

  崔季明記不太清自己以前的出租房是什麼樣子了,但她原來挺窮的,而眼前的客廳雖然不說多大,顯然不是她曾經能租的起的啊……總感覺有什麼不一樣……

  她沒有穿拖鞋,光腳走過沒開燈的時候灰濛蒙的客廳,如半死一樣才踱過幾步,忽然身子一僵,回頭猛然撲到了鏡子前!

  微捲的長髮披散在肩上,眼睛瞪得大大的,面容稍顯得女性化一些但還是相當英氣,眉毛亂糟糟的,但那嘴唇那臉型,還是她曾經無數次在銅鏡中看到的自己啊。

  她她她還是崔季明!不——她還是那張穿越後的臉啊!

  只是她頭上居然纏著一圈繃帶,額上似乎還有些時間不久的傷疤,但這些對崔季明而言都不重要。

  喂喂喂,這到底是搞什麼——

  她倒退幾步,癱倒在沙發上,徹底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腦子想的都是,要真的是回來了該怎麼辦,繼續跟爹媽好好過日子……還是要賭一把,自殺一下看看能不能回去?

  死了還回不去怎麼辦?

  萬一回去了發現自己胎穿成了一個村婦之子怎麼辦?到時候剛剛學會走路想去洛陽找人,說不定殷胥已經在皇位上七老八十了,博都熬不過這個爹了……

  她真的覺得自己從來沒有慌成這樣過,手背搭在眼睛上,居然有點想哭。

  忽然一睜眼,就可以說是天人永隔一樣的分開了,睡覺前說的最後一句話還是「不行了我腰疼了果然年紀大了啊……」,誰要這種結局啊!

  這他媽搞什麼!她壓根就沒有想過回來——或者說不跟他過完一輩子她就絕不想離開!

  她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直到感覺自己肚子哆哆嗦嗦的亂叫起來,飢餓的感覺再度提醒她,想也沒用,不吃飯會死的。

  剛剛撐起身子,崔季明環顧四周,忽然聽見門鈴響了,她驚了一下,踮著腳尖跑過去,清了一下嗓子才想起塵封三十年的普通話:「誰?」

  門外一片沉默,只是那個人又按了幾遍。

  崔季明湊到貓眼前,似乎蒙了塵根本看不清外面,崔季明有點怕了。家都不是印象中的那個家,還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兒呢。她正要跑到廚房拿一把刀,就聽到門的那邊有人低聲道:「叫你媽開門。」

  另一個童聲不滿道:「她都問你了,你幹嘛不回答?」

  男子低聲道:「你叫就是了。快點!」

  崔季明聽見那聲音,身子一顫,緊接著就聽到洪亮的聲音敲著門喊道:「媽!開門呀!媽——」

  崔季明哆嗦著手搞了半天門把手,砰的一下把門打開了。

  帶著小黃帽穿著短褲的小女孩兒眨著眼睛,站直身子,異常冷靜,拽了拽書包帶:「媽,不是我要找你。」

  崔季明傻傻的看了一眼二十七紮著的兩個小辮,僵硬的抬起頭去。

  門廊外,某人眉頭微皺,嘴角也不高興似的往下垂著,似乎不想看她似的別過頭去,沒有主動說一個字。化成灰她也認得出的臉,卻配著一身剪裁合身的西裝,他似乎去出席什麼活動了,穿的頗為正式,咄咄逼人的打扮與表情下,髮梢卻依然帶著她熟悉的感覺軟軟的搭在他耳邊。更為可笑的是,這身打扮下,他拎著超市的袋子,裡面似乎裝了不少水果蔬菜。

  崔季明傻了,又像是……失而復得,半天喃喃一聲:「阿九……」

  殷胥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開口叫他,也愣了愣,微微轉過臉來看她。

  崔季明剛剛躺在沙發上,真的有想到說自己從樓上跳下去,能不能回去一睜眼再看見他——下一秒他就出現在眼前了。

  她一腳踏在門沿上,整個人光著腳衝出去,大叫一聲掛在了殷胥身上。

  殷胥一驚,一隻手還拎著袋子,另一隻手條件反射的抱住她,讓她嚇得夠嗆。崔季明緊緊抱著他脖子,一時間也沒有想別的,大叫:「阿九!」

  殷胥就像是熊熊怒火被一碗冰水澆成啞巴,好似有許多詞可以應對,卻沒料到這個狀況,半天憋出一句:「你的鞋呢?」

  崔季明踮著腳尖踩在地上,抱住他脖子傻笑:「沒啦!」

  她從來沒見過殷胥這樣,感覺自己肯定是在做夢,這樣的話,夢也很有趣嘛!她還伸出手去把他鬢邊一點頭髮別到後頭去瞧瞧,似乎不好看又給撥弄回來。

  殷胥似乎想躲她手上的動作,卻又躲不開,斥道:「你在幹什麼?又犯病了是麼?」

  殷胥想要一隻手把她抱起來,但既高估了他自己也低估了崔季明的體重,悶哼一聲沒抱動。崔季明笑嘻嘻的把兩隻腳尖踩在他鞋面上:「你這樣邁步,我踩著你的腳就可以啦。」

  安靜的熊孩子二十七此刻已經不管這兩個人,哼著歌從他們兩人身邊擠進家門,脫了鞋,從櫃子裡摸出自己的小拖鞋,跑進屋裡,搬著凳子去摸冰箱上頭的零食盒子了。

  殷胥看著自己的鞋面上多了某個人的腳趾頭印,這樣也走不動,無奈的只能把袋子放下了,抱著崔季明走進屋裡。走進屋裡,殷胥環顧四周,已經被房子裡蒙塵且邋遢的樣子嚇到了:「崔季明!你都在幹些什麼——你是不是瘋了!自己一個人從醫院跑回來,回了家就這樣!」

  他拎回了袋子,換了鞋後大步邁進屋裡,崔季明沒瞧過他穿這樣的衣裳,捧著臉一路跟在他身後,嘴上還在低聲道:「哇這個褲子就是不一樣,顯得屁股翹啊——」

  殷胥大步衝進她剛剛醒來的房間內,怒不可遏:「你還叫外賣!你從醫院跑回來就叫外賣吃,還吃披薩?!你是不是就覺得自己不舒坦想再進去一趟——」他還沒說完,腳下就踢到一個啤酒易拉罐。

  殷胥撿起易拉罐,臉上的神色能凍死人,他微微彎腰,崔季明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捏他屁股,殷胥就看見地毯上的矮桌下頭,擺了七八個易拉罐。他怒到臉色發青,一把將桌子拖到一邊去,簡直就像是把最後一排上課吃酸辣粉的同學連人帶椅拖到前頭一樣:「喝啊,你喝死得了!崔季明,你是自己一個人都照顧不好自己是麼!我要是不來,你是不是爛在這屋裡!」

  崔季明拽著T恤,倚著門框,扁嘴:「那你為什麼不來,我一睜眼都看不到你。」

  如果這樣的夢,她倒不太急著想醒了。

  殷胥面上神情又氣又煩:「你別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沒有用。每次說你兩句,你就這樣!我管不著你,從今往後你死了我都管不著你!」

  崔季明愣了一下:「為什麼管不著我。二十七不是我們的孩子麼?話說你今天是做什麼去了……」

  殷胥正要拿個袋子幫她把桌上的外賣都收拾了,聽見她這話,神情一愣,轉過頭來,眯了眯眼睛:「崔季明,你裝什麼傻?」

  崔季明連忙使出穿越必備絕招:「我、我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你是幹什麼的,我是做什麼工作的呀?我早上就起來了,可我坐在沙發上什麼也想不起來。我就記得你,可是你、你不住在這裡麼?」

  殷胥低頭收拾:「這招沒用。事兒都定了。給自己找台階下?你覺得都這樣了,咱倆還有台階可下?」

  崔季明是真的不明白了:「什麼事兒定了?我不知道啊……」

  殷胥轉過頭來,直視向崔季明,正要開口,忽然皺了皺眉頭:「你這兩天沒有噁心頭暈?」

  崔季明連忙摸向肚子:「艸不會吧,我他媽又懷上了?都說好不生了的!」

  殷胥本來想發火,又讓她傻裡傻氣的動作氣笑了,無奈道:「你不是腦震盪麼?在醫院裡待了那麼久,我、我不過是兩天不去見你,你就自己跑回來了。結果根本就沒好利索是麼?」

  崔季明摸了摸頭上的紗布,歪頭問道:「那你為什麼不見我啊——」

  殷胥眯了眯眼睛。他其實在崔季明剛受傷的幾天,實在是擔心,每天都順路帶著孩子過去看她。現在想想,他其實也心裡愧疚,不該在醫院裡和崔季明說明那件事,崔季明跟他勃然大怒,甚至摔了東西他也沒有想到……本來關係就夠僵了,再那樣一鬧……他明明是想用二十七挽回她的啊。

  殷胥搖頭:「在醫院那幾天,你是有點迷迷糊糊的,可也沒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啊,現在這樣,怎麼可能?要不然我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崔季明點頭:「也可以,可是我好餓。」

  她居然同意了。

  殷胥眯眼:「那你告訴我你現在記得什麼?曌是屬什麼的你記得麼?」

  崔季明搖頭:「我都說了只記得你和曌,但我只知道你是我老公,她是我孩子,其他的事兒我記不得了。曌今年快五歲了吧……」

  殷胥死死盯著她,崔季明的樣子實在不像是撒謊,她如果還記得那件事兒,對待他的態度不應該是這樣啊。難道是她想用裝失憶把這些事情糊弄過去……?

  這……算不算是機會?

  殷胥也不確定了,他走近崔季明,低下頭去看她。崔季明完全好像跟他沒有隔閡一樣,一絲的憤怒氣惱不耐煩也沒有。她似乎就好像認識了一個新的他似的,很好奇的又去拽他襯衫的扣子,又去看他手上還帶著的戒指,又去捏捏他耳垂,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和他剛剛墜入愛戀一樣。

  崔季明:「咦?這是婚戒麼?為什麼我沒有?」

  殷胥閉了閉眼睛:這種話她也問的出口,果然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殷胥也不算是完全的外行,他知道一般腦震盪造成的失憶都是淤血壓迫腦垂體造成的,有的是可能會喪失幾年間的記憶,有的更多。出血不多雖然會慢慢恢復正常,但如果有這樣的情況,醫院應該能檢查出來——還有淤血就這樣貿然讓她出院甚至亂跑,也太輕率了吧!

  殷胥轉頭道:「去醫院,走,快點。」

  崔季明:「可是我餓啊……好餓的。胃還疼……而且我想洗澡,我感覺自己好像有一段時間沒洗澡了。」

  殷胥憋了半天,最終還是道:「你去洗澡,我做點東西,吃了就去醫院。」

  崔季明大力點頭,眼睛都亮了:「阿九會做飯麼?」

  崔季明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不叫他阿九了。

  殷胥似乎覺得自己不會說話了。刺傷彼此的話說的太久,如何跟她好好開口都快忘了,他半晌道:「我不會做的話,那你這幾年吃的是什麼?」

  崔季明簡直都樂得原地蹦跶了:「好好好!我要吃我要吃!我去洗澡我去洗澡——」

  殷胥愣愣的望著她跳走的背影,呆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斥道:「不要跳!你腦子裡現在不知道裝著什麼呢,就別作死了!」

  殷胥心亂如麻,低頭把她屋裡的東西暫時收拾了一下,才繫好垃圾袋仍在門口,脫掉西裝外套,挽著袖子,看著這邋遢的房間只想扶額,又想:要是她不記得了……就可以接她回去的吧。

  他還沒來得及多想,忽然浴室的門被拉開,崔季明腦袋探了出來,門縫裡可以看到的一截肩膀還是裸露的。二十七一副沒臉看的樣子轉過頭去趴在沙發上玩ipad,就聽見崔季明道:「我忘了拿浴巾,內褲和換的衣服了……」

  殷胥:「……你還忘帶腦子了。」

  他想說自己再穿好衣服出來拿,崔季明也不管自己一把年紀,對他扁著嘴猛眨眼睛。

  他無奈,轉身去屋裡拿。這是以前崔季明自己的房子,後來結婚以後,這個房子租出去給別人,她搬去他那裡住了,畢竟兩個人工作的地方也很近,上班還可以一路走。去年的時候這個房子沒租出去,這次兩人鬧成這樣,崔季明一怒之下搬回來自己住了。

  家具都還是半舊的,崔季明確實是想把兩人新房的東西都搬過來,殷胥就算裝作小氣也不會允許的,真要是連家具都搬走了,那就沒餘地了。

  然而到了今天,還是沒餘地了。

  他拿了衣服到浴室門口遞給她,崔季明看了一眼內褲:「臥槽?我還買過這麼騷的?採訪一下當事人,看我穿這個有什麼感覺?」

  殷胥:「……」有些人就算失憶了,那張破嘴也改不了。

  他剛要轉身,崔季明一把拽住他胳膊,殷胥僵硬了一下,腦子裡先過了三遍小劇場,才冷漠的回過頭來:「幹什麼?」

  崔季明臉貼著門框:「我不會用熱水器……」

  殷胥:「……」

  他換了拖鞋進浴室,崔季明早就把自己扒光了,可能是擺弄了一陣才發現自己忘了怎麼用。他努力不去回頭看她,崔季明本來拿浴巾裹著自己,感覺到殷胥的餘光瞟過來,就跟個大街上的變態一樣,一把將浴巾扯開。

  殷胥:「……」

  崔季明笑著叉腰:「哎呦都結婚這麼多年了,看就看唄。」

  殷胥不想理她,叫她過來教了一番。這房子有點老了,確實熱水器不太好用,崔季明整個人湊到水龍頭下,殷胥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把:「你心怎麼這麼大!頭上還有傷,你敢洗頭?!」

  崔季明連忙喏喏,伸手把頭髮紮好,伸手就要拿花灑去鬧殷胥。殷胥回頭瞪眼:「洗你的澡,二十七都比你成熟了!」

  崔季明這才扁著嘴老老實實的淋自己了。

  殷胥臨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因為生病,還是因為這段時間吵架……她真的瘦了不少。

  他垂著眼走出來,二十七沒心沒肺的趴在沙發上看動畫,他走進廚房,一池子的鍋碗瓢盆。天吶……離了他和家裡的阿姨,崔季明整個人都廢了啊。

  他先是在微信群裡發了條消息,說自己已經找到崔季明了,她精神還好,下午去醫院檢查,讓大家別擔心。

  群裡都是崔季明隊下的人,殷胥因為出過幾次他們的現場,再加上那些人不管年紀大不大,因為崔季明的關係,人人見面都叫九哥,他自然也被拉進了群裡。

  他一發消息,群裡一陣提示音。

  獨孤求撩:「哎呀找到就好找到就好。九哥辛苦了,上頭說讓崔隊再多歇一段時間,您要是最近忙,把二十七送隊裡來也行。」

  張十十十十十:「要緊麼?下午我們要是有空也去醫院一趟吧!」

  是宙宇不是宇宙:「三兒也太胡鬧了,自己一個人從醫院跑了,我下午去跟賀拔老爺子說一聲,就說人好著呢。」

  獨孤求撩:「周宇你記得說點好話,否則崔隊被老爺子痛罵了,還要找你算賬呢。」

  殷胥隨手回了一兩句,就放下了手機。這才收拾了沒有多久,崔季明叫著《黃土高坡》的嗓音從浴室裡傳出來,二十七堵著耳朵氣的直撅嘴,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如果之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那一切的一切,收回還是很有可能的吧!

  只要他把證據銷毀了!

  微信的聊天記錄,封了她那幾個狐朋狗友的口,再想個說辭就絕對能矇混過關,最重要的是把讓她簽字的那份文件給扔了!

  二十七剛要回頭吼她那個聒噪的娘,就看見殷胥關了水龍頭,行色匆匆的從廚房跑到臥室裡。他們倆結婚之前,他跟她在這兒住過一段時間,崔季明一般都會把重要的資料收進衣櫃的抽屜裡。

  他進去一陣翻找,房產證身份證亂七八糟的都在,沒有那沓紙——

  書桌下的抽屜裡也沒有,桌面上的夾子裡也沒有。崔季明東西擺的太亂了,以前殷胥是絕對不允許她亂弄他的書桌,這麼多年下來,都湊活起來,越活越像,她亂搗鼓他也不在意了。

  殷胥跪在地上去挨個翻找抽屜,都沒有。

  而那邊崔季明也已經快洗完了澡,他急得頭上冒汗,完全沒有注意到。

  衣櫃的上頭,有幾個盒子,裡面擺的是崔家以前的相冊,還有一些結婚的照片,難道在那裡面?殷胥搬了個矮凳,搬下盒子來打開看,果然就放在了裡面!

  他坐在床上,拿著文件連忙往後翻,崔季明並沒有簽字,他鬆了一口氣。

  這樣撕掉扔掉就應該不要緊了,崔季明這兩天的狀態,應該還是要傻乎乎的圍著他轉,還不會注意到這些。

  他正要折起來,卻看著第一頁上頭,幾個斑斑點點的水痕,泡的兩三個筆畫模糊了邊角,殷胥愣了一下:她……她這是拿它墊著泡茶,不小心濺上了水,還是……哭了?

  這是眼淚?

  就她這種傢伙……也會掉眼淚?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殷胥其實心裡明白,他曾經一兩次目睹過她掉眼淚,那應該也是僅有的,只展露在他面前的幾次流淚……

  他一個愣神,手指撫過上頭凹凸不平的痕跡,忽然聽到了崔季明在身後開口道:「你看什麼呢?」

  殷胥回過頭去,崔季明髮梢被沾濕了,光著腿穿著寬大的T恤走過來,肩上披著浴巾,一走三蹦噠。

  他條件反射的把手裡的東西往身後一藏,藏了之後才心道:不好。

  有些東西放在明面上,她反而不會在意,但要是真作勢藏起來,她就絕對要看!

  果不其然,崔季明眼睛亮了,整個人撲過來,帶著熱騰騰的水汽,濕漉漉的胳膊抱住他脖子,作勢要搶。整個市局裡都沒幾個人能打的過她,崔季明摁住他肩膀,整個人騎在他身上,殷胥也就只能掙扎兩下,就真的讓她一把搶過。

  殷胥倒在她的小床上,有些頭痛的捂臉,崔季明跨坐在他身上,腿上沒擦乾淨,已經在他褲子上印下水痕。她拿到手的不是第一頁,看了兩行似乎不太明白,她伸手往前翻,翻到了第一頁,整個人懵了似的搖搖欲墜。

  殷胥看了她一眼,忽然覺得心裡難受:她真的失憶了,而且只記得他了,卻發現……

  崔季明聲音都在打哆嗦,一隻手一把揪住殷胥的襯衫衣領,又驚又怒:

  「你要跟我離婚?!」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8-2-5 10:47:55 |顯示全部樓層
番外卷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現代】(三)

  殷胥想要開口,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畢竟兩個人鬧到要離婚是事實,可卻不是他要離婚啊!

  崔季明勃然大怒,摁住他:「你瘋了麼?才幾年你就要跟我離婚,就算是做夢也不行!」

  殷胥忍不住抓住她手腕,壓低聲音道:「你能不能別聲音這麼大,讓孩子聽見了怎麼辦!」

  崔季明一臉荒唐,不可置信:「那也就說我們兩個已經分居了,你把孩子帶走了?你以為二十七是傻麼?到現在她怎麼可能不知道——」

  殷胥不忍看她的表情,別過頭道:「要不然怎麼辦,你前一段時間在醫院裡,我不帶走讓她坐在家裡餓著麼?就算你受傷之前——你那麼忙,是能照顧好她的樣子麼?你連自己每天三頓飯都保證不了。」

  崔季明傻坐在他身上:「阿九,我就問你是真的要跟我離婚?怎麼連協議書都打印出來了……你是不是想趁我不記事,拿出來讓我簽名?」

  殷胥掙扎著撐起身子來,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先別說這個事情了,吃了飯我們下午去醫院。」

  崔季明呆呆的望著他,那個表情實在是刺痛了殷胥,他甚至都覺得自己沒法面對。他有時候也想,明明沒多大的事兒,賭這口氣做什麼……好似都要跟對方證明自己有多麼不在乎似的。要真不在乎,他就不可能站在這裡了。

  最早其實只是因為崔季明對二十七不管不問,她每天只要醒的時間都惦記著警隊內的事情,兩個人說話的機會越來越少。殷胥因此跟她生了些矛盾,他承認自己是有點小心眼的那種人,但就是崔季明喜歡哄著她,他也心甘情願跟在崔季明屁股後頭給她一路收拾著,倒也不要緊。

  但崔季明追捕一起惡性傷人事件已經快有兩個多月,又是警隊最怕的督辦案件,急得她火急火燎,哪裡還有空去哄他,誰也不相讓,感覺誰都不欠誰的,自然口角上衝突起來。

  殷胥想著她這樣真的太忙了,二十七也整天無聊,就知道看電視或者捧著手機玩,要不再要個孩子。她也就算是休息一段時間,指不定這段時間也能感情好一些。家裡倒也有阿姨,他又是上下班時間比較穩定的那種,就算崔季明忙得坐了月子之後管不了,他也應該勉強能帶的過來吧。

  然而這想法一說,崔季明堅決不同意。

  不同意也就算了,可能她覺得警隊最近太忙,放不下事情,殷胥也能理解。但把二十七出生都說是自己被騙被忽悠了一回,死也不生第二個了,殷胥自然心裡覺得不舒服。

  就跟之前說好的一樣,二十七長大基本都是他帶的,甚至她最忙的那段時間,二十七剛學會走路,她一週不回家幾天,孩子連自己親媽都快不認識了。雖然她生了孩子也很辛苦,但她對二十七這種態度,殷胥心裡也相當難受。

  他如今算是單親家庭,就希望把這份彌補回來,結果崔季明還不把家裡當回事兒。

  倒是二十七對待崔季明的態度還是嘴上覺得嫌棄,但挺喜歡偶爾跟她玩,也動不動張口就說媽媽是特別有名特別厲害的刑警之類的。

  殷胥可覺得自己在業內更有名氣一點,可也沒見過二十七提過他幾句啊……

  這種不愉快的事情也不是之前沒有過,過幾日也就罷了。殷胥也想辦法給彼此找個台階下。他們這種警隊一般不會手裡只負責一件案子,崔季明同時負責的另外一個案子也很麻煩,殷胥是法醫學重點實驗室的正高,一般都是教學或者研究。他是這所全國僅有兩家重點實驗室最年輕的正高級研究員,雖然年輕,但也要帶學生,只有大案才會被請去做痕跡鑑證或者出現場。

  這件事兒本來是要他派個學生下來,他一看案件的負責人是崔季明,自然說要親自抽時間插手。樣本在市局自己的刑偵實驗室裡,他前去也是好好跟崔季明說話,兩個人都把這一頁翻過去才好。

  結果卻看見平日到了家裡攤開手腳呼呼大睡,如今已經兩天多沒回家的崔季明,在警隊裡就是另一幅面孔,跟獨孤臧他們有說有笑也就罷了,還攬著個不知道哪來兒的臉長得跟女人似的小娘炮,別說關係看起來多好了。

  他帶著一個拍照的學生到局內的時候,看見那小娘炮還化妝了,跟路都不會走似的想長在崔季明身上,崔季明也就笑著揉揉他的頭髮,送他出警局門口。

  她手揉一揉對方頭髮,殷胥整個人就因為這個動作要引炸了。

  她原來這是習慣性的動作麼?看見誰都會上去揉一揉?!高中坐在他後頭的時候還說什麼就他頭髮特別軟之類的,在他洗過頭髮的時候都要自己拿著吹風機幫他吹乾——都是花言巧語,胡說八道?

  那小娘炮還笑著跟崔季明擺手:「姐,回頭我跟你打電話呀~」

  殷胥臉色都難看了。

  縱然崔季明後來解釋說,那個小娘炮考蘭是她好多年前辦案的涉案人員,這件事兒巧合之間又扯上了他,他給局裡提供了不少線索等等。

  但當殷胥有一回接二十七回家,看見那小娘炮在他們家樓底下,正好被崔季明送出來。殷胥本來就是想讓她解釋清楚,結果卻發現崔季明從她自己手機上轉了好幾萬給那個小娘炮——

  她說那小娘炮戒毒成功巴拉巴拉,現在做服裝設計師巴拉巴拉,怪可憐的幫他一把吧,她也算認識小娘炮好幾年了。可這事兒甚至都沒跟他提過商量過!

  簡直就是一副渣男嘴臉!

  殷胥真的是想氣得跳腳了,正好澤給他打電話說博想曌妹妹了,想叫小丫頭去他們家裡玩兩天。殷胥和澤關係本來不是特別好,因為二十七出生之後緩和了不少,一是他要好好跟崔季明談談這個問題,二是他也很喜歡博,去玩玩也沒什麼不好的。

  孩子送走了,殷胥本來是威脅似的態度跟崔季明說:「你要再這樣還有什麼意思,不如離婚得了。」

  崔季明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不可置信道:「殷胥,你再說一遍?你要幹什麼?!」

  殷胥也知道自己不該這麼說。他們兩個吵架,也絕不說分手不說離婚,他觸碰到了這個邊線,然而崔季明吃驚的態度又讓他心生一點點報復之意:你也會吃驚啊!你都做了多少過分的事情了!要是你想挽回你就表現好一點!

  他是這麼想的,於是斬釘截鐵的說要離婚。

  卻沒料到從這句話說出口,事情就如脫韁野馬一樣朝他沒想到的方向而去了。崔季明怎麼都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憤怒又傷心之下,賭氣答道:「離就離啊!」

  她居然這樣賭氣同意了離婚?!

  殷胥又驚又怒,兩個人都是一副「你他媽居然真的要跟我離婚」的態度,在家裡大鬧一架——

  其實崔季明就是推了他一下,他就怒罵崔季明是個沒腦子就知道動手的地痞流氓,從上學的時候就是個混混等等,還說自己這麼多年沒少讓她家暴。

  崔季明氣的直跳腳:「我他媽那叫家暴!老子往你屁股上打一下,你都快爽死了!那也叫家暴?!艸!我除了在床上,跟你動手過沒有!你有本事在你們實驗室,給自己開個家暴證明,把老娘告上法庭算了!你還對我言語暴力,我就沒一點好的!我在你眼裡就是個智障!」

  殷胥也不服輸:「連自己都養不活,你是不是智障!你會做飯麼?能照顧好自己麼?讀書從來沒耐性!一問三不知,還跟我爭光年是時間單位,說不過就拿膠帶貼我的嘴,你自己說你講不講理!你不是個地痞是什麼?!」

  崔季明都要站在沙發上跳腳了:「大學時候的事情,你也翻這種舊賬!是不是所有的事兒你都要拿本子記上!我還哄你那麼多年呢,就你這個脾氣誰受得了你啊!」

  殷胥也站到沙發上,拿身高優勢碾壓她:「這種事情你做的少麼?再說,我脾氣不好?瞧瞧你現在蹦跶的樣子,說沒兩句就急,急了是不是又要動手啊!」

  兩個人吵到最後,崔季明怒到收拾行李就要回另一套房子裡去,還說要打電話給搬家公司,把雙人床都從中間鋸開,帶回家一半。殷胥又開始擺出法律知識,說什麼家具也是分割財產,沒有公證過不能讓他帶走。

  崔季明:「好!我走,你個死強迫症,就把家裡收拾的跟無印良品似的吧,老娘再也不會弄亂你的東西了!你個裝得跟溫潤老教授似的死泰迪!老娘熬夜工作,回到家累的半死的時候,你都能把我翻個面繼續幹,我看你以後怎麼辦,自己擼去吧混蛋!」

  她摔門而去,殷胥讓她這些混蛋話氣的臉都要歪了,一時間後悔,卻又沒追出去,想著反正那套房子他也有鑰匙。只要是崔季明表現一點悔意,他大不了拉下臉來,某天去當個田螺姑娘,應該也能挽回的吧……

  結果等了好幾天,崔季明也沒有跟他主動聯繫。

  殷胥裝作是要跟她聯繫離婚事項的樣子,發微信給她,她倒是回的快,大段大段的懟回來,殷胥倒也放心了:這幾年還是有點長進的,離開他幾天還是能活蹦亂跳的。

  他自然也擔心,但畢竟實驗室所在的司法鑑定中心,離她們的市局很近,工作又有一小部分的交叉,崔季明年紀輕輕,名聲赫赫,也算是眾人討論的熱點,他偶爾視姦一下微信群,聽聽學生們聊天,倒也能知道她都在忙什麼。

  殷胥是本來要聯繫她的,卻不料崔季明不知道是不是和隊裡的其他人喝酒喝大了,大半夜居然發了條朋友圈,說什麼「單身最棒,一身輕鬆!」,配圖是一罐啤酒。殷胥半夜偷偷翻她朋友圈的時候看到這一條更新,真的是氣得病中垂死驚坐起,整個人從床上爬起來,回覆評論都已經打上了:「滾!那就永遠分開吧」幾個字,始終發不出去,又默默刪掉。

  不單是警隊裡的那些人,崔季明的兩個妹妹也是嚇了一跳,在朋友圈下面給她回覆。殷胥半夜坐在雙人床上屬於他的那邊,屏幕的藍白光映著臉,他一次次刷新著看崔季明到底要怎麼給她兩個妹妹回覆。

  結果過了沒多久,她就把那條朋友圈刪了。

  到底是不想公開,還是一時快意說了話又後悔?殷胥想了半天想不明白,心裡那種一直籠罩的恐懼感,終於壓迫到頭上了。

  她真的想跟他離婚?

  殷胥不知道為什麼要做這樣的意氣之爭,他覺得自己從開始跟她吵架就整個人都不對了。每個行為都讓他事後後悔,卻又忍不住做了出來。

  他找了個律師,擬了一份極為不公,她只要是看了就不可能同意的協議。她看了,肯定就會拿著來主動找他,氣的跟他撕逼的吧。

  他帶著協議書,去了她住的那套房子。週末,崔季明還在加班,他從微信群裡得知,崔季明最近在追蹤一夥收費醫鬧團夥的事情,地方上有些警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喜歡息事寧人,但這裡也算是天子腳下,自然不一樣,再加上鬧出了好幾條人命,怎麼都要管的。

  崔季明怕時間拖得越久,越沒辦法抓到承包醫鬧的頭目,於是這幾天都在瘋狂加班,局裡的領導似乎看到了崔季明那條朋友圈,也覺得有些什麼事情發生了,就說等這一案抓獲,後頭的辦傳喚、審訊、搜查、拘留、平台錄入、體檢、送看守所,三天內補充完證據等等這一系列麻煩的不能更麻煩的手續,都說不讓崔季明辦了,給她放假。

  殷胥去的時候,房間裡亂糟糟的,她自然不在。

  她沒吃外賣,應該是基本沒在家裡待,洗衣機裡扔了一大堆她的髒衣服,殷胥本來是想把這協議就放在茶几上就走,後來忍不住進屋看了看。衣櫃裡都沒幾件能換著穿的衣服了,他也真是覺得自己手賤,打開洗衣機,把某人的內衣揀出來放進洗衣袋,打開了洗衣機。

  想走,又覺得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指不定衣服都在洗衣機裡捂臭了,只得坐在沙發上等。等了一會兒又看哪兒都不順眼,忍不住又去擦一擦收拾收拾。

  他晾好了衣服,真的當了一回田螺姑娘,累得罵自己骨子裡賤透了,看一眼茶几上的協議就走了。

  但崔季明在幾天之內都沒有聯繫過他。

  是沒回家?根本就沒看見?

  大概過了四五天,在他猶猶豫豫的時候,張富十忽然給他打電話,說崔季明抓人的時候,被罪犯的同夥從背後一個悶棍,打昏過去,相當嚴重,已經送到醫院搶救了。

  殷胥這才慌了,連自己鑰匙錢包都差點忘了,穿上鞋就一路開車狂飆到醫院。

  崔季明足足昏迷了將近兩天才醒過來,畢竟腦部受傷很難說會出現什麼結果,一輩子醒不過來都說不定。殷胥魂都要嚇掉了,他是做法醫出身的,此時都已經能想像到崔季明要是真的死了,腦切片是什麼樣子的了。

  幸而,終於等她轉醒過來……

  崔季明似乎也貧血眼中,有點過勞,狀態很不好,加上腦震盪的後遺症依然嚴重,她清醒的時候不太多。她倒是話很少,讓殷胥猜不透是因為看過了協議,還是因為病的難受不想說話……

  妙儀出國比賽,舒窈去杭州談生意,崔式和賀拔慶元都來了,幸而這兩個人並不是半夜刷朋友圈的人,並不知道他們二人之間的事情,也只是囑咐了他一番。

  他請了幾天實驗室的假,但要去學校帶的課請不了假,偶爾還要去。他基本都會帶著二十七來,有時候自己做飯送來,有時候讓阿姨把他早上臨去上課之前煲的湯帶過來。

  崔季明偶爾跟他說幾句話,卻顯得不知是呆呆的,還是態度漠然。

  殷胥一顆心都提緊了……

  終於有一天,崔季明快出院了,卻還有點頭暈,她又無聊,便讓殷胥念銀魂的漫畫給她聽。殷胥念了幾格,還要描述了一下角色的動作——捲毛的拔出刀來、眼鏡男表情變了、包子頭少女爬上房頂……

  關鍵還有些台詞特別的……不堪入耳,雖然是單人病房,他也不好意思直接念出來,就說「咳咳」之類的代替,結果一到那個捲毛男主的台詞,大半句都是他在咳嗽。

  崔季明受不了了:「得了吧得了吧,你快別念了。」

  殷胥也就合上書,躊躇了一下,開口道:「……你現在精神還好麼?我覺得有些事兒我們該談談了。」

  崔季明閉上眼睛,裝作聽不見。

  殷胥:「你再這樣下去,孩子肯定不會判給你……」他話說到一半,本來是想說二十七不會肯跟他走之類的,想讓崔季明能不能別再為了警隊的事情這麼拼了。卻看著崔季明忽然睜開眼來,拿起漫畫怒極兜頭向他砸去:「殷胥!你他媽不都要麼,你想拿什麼就拿,我要說一個不字,我就是你孫子!孩子你帶走行了吧!我就什麼你都瞧不上是了,我什麼都做不對就是了!」

  她氣得眼眶都紅了,拿起水杯想朝他砸去,又實在下不了手,往地上狠狠一扔!

  水杯扔在地上,碎了一地,路過的護士都探頭進來。

  殷胥一驚:「我不是這個意思——」

  崔季明冷笑:「你什麼不是這個意思,我看到了。你放在家裡的那沓紙我看到了!等我回去就簽字可以吧!別讓我看見你!我要早知道今天這樣,高中的時候我就都不會要坐在你後面,我上大學就不會跟你報一個城市!我——我到底做了什麼,至於讓你這樣!」

  她吼到最後,都有點歇斯底里。崔季明這個人,生氣的時候嘴裡就跟放刀子似的,平日裡笑的滿面春風,哪裡有過這樣,殷胥連忙道:「我沒有想過要離婚!」

  崔季明受不了,狠狠推了他一把:「滾吧你!你就算是意氣之爭,有必要鬧成這樣子麼!我好得很,誰都能照顧我,用不著你。你要是行行好,就能不能別在我跟前露臉了!」

  殷胥這時候對她哪裡還能再去爭口舌,剛要開口,就看崔季明似乎又難受起來想吐,幾個護士跑進來,推推搡搡的把殷胥拽出去,年紀稍大的那個還在嘟囔:「在醫院裡吵架鬧離婚,你也是心真大——」

  殷胥:……我沒有啊!她不讓我把話說完啊!

  他趴在外頭窗戶上看了一會兒崔季明,她也不知道是吐得難受了還是怎麼的,手背抹了一下眼角,又躺回去,臉朝外不動了。殷胥看著護士在收拾,正要進去,忽然手機響了。電話上的名字是二十七幼兒園的班主任老師。

  殷胥接了電話後,匆匆忙忙的拉開病房門:「二十七在幼兒園裡打了別的小朋友,我要趕緊去一趟。你別亂走動,有事兒給我打電話……崔季明,我……」

  崔季明躺在床上就當作沒聽見,背對著他。

  殷胥心裡難受,道:「三兒,我……我從來……」

  崔季明蹦出一個字:「滾。」

  殷胥呼吸一滯,卻也竟一時說不出什麼,電話又來了,他只得急急忙忙的去跟護士長交代了一聲,就去幼兒園接人了。

  二十七擦傷了腿,又折騰一番,路上堵車,很晚才把孩子送到家。

  他最近準備的講座又忽然通知要更改時間,就要在兩天後舉行。殷胥打電話給崔式,得知他在醫院陪著崔季明才鬆了一口氣。

  二十七夜裡有點發燒,阿姨回家了,他半夜開車送孩子去打針,抱著熟睡的二十七回來上樓的時候,站在電梯裡都快睡著了。迫在眉睫的講座不在本市,因為有海外知名的鑑證實驗室的人要來,是今年鑑定中心的大事,又不可能不準備。

  一大堆事忙的他深夜裡焦頭爛額,再加上崔季明最後那個眼神時不時浮現在眼前,殷胥一個人在家裡,既沒有崔季明往常一條接一條在工作空隙給他發過來的語音,也沒有她偶爾半夜才回家,揉著眼睛撲到他後背上耍賴的陪伴……他頭痛不已。

  他倒是一條條給她發語音,想解釋清楚這件事,她沒回。

  殷胥怕是看到是他的語音她就不聽,又改成文字一條條給她發,還是沒有動靜。

  結果再知道她的消息,就是她從醫院退院跑出來了。崔式倒是接了她的電話,但崔季明也沒多說什麼,只說自己休息幾天,不用回家住。但崔式後來再給她打電話,她就不怎麼接了,去她自己住的那套房子按門鈴也沒人開門,別人都沒鑰匙,警隊也沒有人收到她的消息。

  殷胥還在外地,猜到怕是她又自暴自棄的荒唐起來,又恨又氣,講座一結束就急急忙忙的趕回來……

  一路上還在忍不住想,她就是這樣的脾氣?這件事情就是他一個人的責任?為什麼就不能聽他把話好好說完!他都用微信發了不知道多少條給她解釋,看見了之後就不知道回他一句麼?!一個人跑掉,誰也不理,讓身邊的人擔心,就是一個當媽的人該做的事兒麼?!

  他因為她這樣的莽撞和不負責任,氣得肝疼,又忍不住想像她會不會在家裡一片潦倒,自暴自棄,心裡難受。他特意繞路,從崔式那裡把二十七接上,又去買了點東西,才到她家門口。

  他看到門外幾袋沒扔下樓的垃圾就知道她在家,明明帶了鑰匙也不想直接開門,而是讓二十七叫門。

  卻怎麼都沒料到,一開門,就是崔季明一臉傻不拉幾的的興奮,光著腳朝他撲過來,大叫一聲:「阿九!」

  而此刻,殷胥覺得自己棋差一步就把事情搞砸了,就應該快點把協議書撕掉的。不過如果跟她好好解釋,把事情都說明白,還是可以挽回的吧。他是死都不想跟她離婚的……

  然而卻看著頭髮濕漉漉的崔季明爬起來,拿起桌子上的頭戴式耳機,打開門扔在沙發上,她探頭笑著對二十七開口:「二十七,看動畫插上耳機。等一會兒再吃飯,媽媽有事兒要跟爸爸談。」

  二十七拿起耳機,扁嘴:「不戴也可以吧,只要你不唱歌。」

  崔季明微笑:「你放動畫,屋裡也很吵的啊。你要是不插耳機,我就唱歌給你聽。」

  二十七一聽就老實了,戴上耳機,開口道:「好啦~我戴上了。媽,我想再吃個冰淇淋。」

  崔季明笑:「自己拿去吧。」

  殷胥沒明白她要幹什麼,一臉呆滯,剛要說「飯前不能讓她吃冰淇淋」,就看著崔季明關上門,順手反鎖。

  她一隻手,就把自己身上唯一那件長T恤脫了下來,甩了甩頭髮,朝他走過來。殷胥呆了一下,又轉臉看向還拉開著的窗簾:「你幹什麼?!」

  崔季明穿著那條被她自己評價騷的不行的內褲,跪到床上,抓住他衣領,把他摁進被子裡,微笑道:「幹你。」

  殷胥:「……崔季明,你、你夠了吧你!」

  崔季明跨坐在他身上,笑道:「還沒離呢,歡迎你去告我婚內強姦。殷小九,誰他媽給你的膽子要離婚的。」

  殷胥看著她手直接就去拽褲子,嚇得剛想要說:孩子還在家呢——

  忽然就理解了為什麼崔季明要讓二十七戴耳機了……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8-2-5 10:48:07 |顯示全部樓層
番外卷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現代】(四)

  殷胥其實剛剛就能感覺到了,從浴室出來熱騰騰的崔季明,坐在他腿上,隔著褲子傳過來的濕氣和熱氣。明明是因為她跟個落水狗一樣不知道擦乾淨,才在他褲子上留下的水痕,卻令他覺得是他的錯一樣不忍看。

  她頭髮變長了,濕漉漉的像海藻一樣貼在她身上,嘴角笑著,眼睛就跟要吃人似的。

  殷胥還記得自己以前高中的時候,甚至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她外公是警察,似乎她也天生就有鷹一樣的敏銳,往往在離他幾排的位置和一群人說笑玩鬧,嘴角還一副什麼都知道似的得意,偶爾轉過頭來,眼神像是箭一樣朝他扎過來。

  他只有慌張躲避的份兒。

  漸漸的這雙眼睛開始露出種種的情緒,一些只對他的莫名興奮激動,一些放下一切的憊懶撒嬌……

  崔季明眼裡有點被傷害之後的佔有和報復,殷胥覺得就是這種情緒,才矇蔽了一些本來早就可以溝通的事情。她或許不記得自己做過的事情,毫無反省之情,他卻不能再激化這件事了,這團陰雲已經籠罩的他喘不過氣來,如果真的鬧到離婚,他真的不知道往後每一天怎麼過。

  崔季明伸手就去拽他的衣領,殷胥看她動作,一驚:「別拽別拽!拽掉了扣子一會兒就沒法出門了!」

  崔季明哪裡理他,兩手捏住衣襟,使勁一扯——崔季明兩手能折平底鍋,拿鋼絲縫的扣子也經不住她這樣一扯,殷胥聽見扣子崩開的聲音,無奈的扶額,忍不住道:「你就不想想一會兒的事兒麼,還要去醫院的!你……你都這樣多少回了,家裡阿姨都懶的縫了,我一回買五十件夠你撕的麼?要是你真嫌煩我自己脫不行麼?強姦就強姦啊,你能嚇唬得了誰,這句話你都喊了十幾年了好吧!」

  崔季明覺得自己氣勢洶洶,結果就讓他幾句話給澆滅了大半。

  她張張嘴,想說什麼,這才想起來,好像就算是在古代……她也說過了不知道多少次這種話,結果已經顯而易見了。

  殷胥低頭一看,崔季明兩隻手撐在他胸口,她的手上有上次抓捕留下的一點傷疤,傷痕纍纍的手按在他皮膚上,明顯的很。他看著基本一排扣子都不幸身亡,受不了似的倒下去:「……你啊你……」

  崔季明也覺得有點尷尬,她計畫可不是這樣的。殷胥完全沒有反抗的意思,她想像也確實是,都三十歲的人了……做一次能怎樣,還反抗個毛線啊。

  她伸手去撿被子上的紐扣,殷胥手搭在眉毛上:「別撿了,你在家裡都收集了一整盒了,再撿放不下了。」

  崔季明悻悻:「我是怕硌著你……」

  殷胥看她的表情,這樣的生動,剛剛那個傷心欲絕的眼神留下的衝擊漸漸被她其他的表情擠散,他開口道:「你不是要家暴我麼?」

  崔季明拽他領子:「你別這麼有恃無恐的樣子!」

  殷胥被她又拽起來,有點想笑:「我沒有……」

  崔季明咬牙切齒:「你別覺得我沒辦法!你不要覺得馬上就要擺脫我了!我跟你講……我大不了什麼都不幹了,就纏著你,要你這輩子不能安寧!」

  殷胥沒想到,她失去了關於爭吵的記憶,說話直率了這麼多。

  她要是能當個糾纏一輩子的無賴,他反倒做夢都會笑出來啊。

  殷胥舔了舔發乾的嘴唇,道:「你別光說不幹行麼……」

  崔季明對他的反應有點傻眼,反而有點退縮:「你、你是離婚也無所謂,要拿我當炮友是麼!」

  殷胥嘆氣:「是你說要家暴的。那你就來弄疼我啊……真的好久沒做了,你上次指甲撓的印子,都已經消失了。」他說著轉過去一點身子,讓她看他後肩,問道:「沒有了吧?」

  崔季明呆呆的把襯衫拽下來一點:「嗯,沒有。」

  殷胥以一種很自然的口氣說:「你不要咬個牙印麼?你不是很喜歡這樣麼?」

  崔季明:「……啊。」

  她、她這個想要強姦的,怎麼一下子氣勢全無。

  殷胥微微偏過身子,順帶拿起她被子深深聞了一下,呼了一口氣:「我都要忘掉你是什麼味道的了。」

  崔季明低下頭去,鼻子先蹭到了他肩膀上,那牙輕輕咬了一下,似乎猶猶豫豫的下不了口一樣。殷胥轉過臉來:「……怎麼?」

  崔季明面露茫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個態度。你是不是讓我咬個牙印就走了,就說兩不欠了之類的。」

  殷胥笑了,他轉過頭來,倒是不嫌崔季明會不乾不淨了,兩隻手把她的被子抱過來,擁住他自己,整個人陷進被子裡,開口道:「真的,以後別生氣了。我會被你生氣的樣子嚇死的……」

  崔季明不知道他這句話有什麼樣的前因後果,但就像是一個裝滿水的氣球,被針一下子扎破,撐開的皮瞬間潰敗,縮成一團,任憑將她撐到膨脹的水四散奔流——

  啪的一下,自尊啊,羞惱啊,報復心啊,那些根本立不住腳的狐假虎威的東西奔逃潰散,挺的筆直的脊背一下子就軟下來,肩膀塌下來,整個人朝心裡縮去,居然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她只是茫然,殷胥卻跟控制不住自己一樣,咬著嘴唇,努力想笑似的,眼眶都紅了,渾身哆嗦起來,抓住她手腕:「你不說要做的麼?怎麼不弄了——」下一句,沒頭沒腦:「不要離婚……求求你了——怎麼就會變成這樣呢,明明誰都沒做錯,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殷胥忽然好似崩潰了一樣,忽然摀住臉,明明剛剛還是一副很成熟的樣子,卻從掌心裡漏出了一兩聲跟少年似的脆弱哽咽:「我、我想想就覺得可怕……差一點,好似就差一點,就一切都要完蛋了……」

  他再也忍不住了,整個人都蜷起來,崔季明嚇了一跳——

  雖然說他這個年紀還有一點鬧脾氣似的幼稚,但崔季明都記不清她上次見到殷胥流眼淚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了。他此時就跟讓人從差點墜落的懸崖邊拉回來似的,滿身後怕,明明還穿著西裝褲,明明剛剛還在訓斥她的幼稚,怎麼就這樣真的哭出來了啊!

  她還幹個毛線,只能從他身上下來,抱住一邊哽咽還在一邊說話的殷胥,他整個人都快從她一米二的床上滑下去了,她只能抱住他的腰把他拖上來。

  這一搗鼓,成了殷胥趴在她懷裡,被她抱著拖著似的了,崔季明手腳並用抱住他,好似終於能給了他一點安全感,縱然殷胥的長腿縮不到這張小床上來,但腦袋卻還使勁往她懷裡拱。

  他是真的哭啊,雖然使勁埋著頭,崔季明刨了半天沒看到他的臉,但也感覺他似乎在抽噎,崔季明又想笑,又覺得他可憐兮兮:「你、你別哭了啊,我都說不離婚的嘛!我都剛剛說了!」

  殷胥兩隻手死死抱著她赤裸的上身,喃喃:「你難道不是個混蛋麼……你主動找我又能怎樣,整件事情裡,你主動回應的不就是一條朋友圈!明明都是一家人,為什麼搞的自己置身事外一樣!」

  崔季明哪裡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只能連忙點頭:「好好好。」

  殷胥使勁兒埋頭:「你……你幸好沒有簽字……要是你簽字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不是這樣想的,可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要是你不是忘記所有的事情了,是不是今天我來,你就已經簽好擺在我面前,對我冷言冷語,逼我趕緊簽字,寧願淨身出戶也要跟我離婚?」

  崔季明:……明明她是先生氣的那個啊!怎麼變成這樣!

  她努力的想怎麼解釋才好,殷胥沒頭沒腦的就一個人在那裡自言自語:「你挨這一棒子也、也不都是壞事……這些話你都不記事了才說的出口。你、你跟我說你把結婚戒指扔了……你居然扔了……」他說到句末,肩膀一抖,感覺要委屈死了氣死了似的吸了一下鼻子。

  崔季明:臥槽……我也夠狠的,都鬧成這樣了?

  她忍不住開口:「如果、如果我不是忘事情了,會不會我們真的離婚了?」

  殷胥哆嗦了一下,搖一搖頭,崔季明都感覺他鼻尖蹭開了淌到她胸口的眼淚:「不可能,我絕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的……我……要是你有朝一日跟別人結婚,我就是坐牢……我、我……」

  崔季明也腦子裡想像了一下,哪天走在街上看見殷胥跟一個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女人挽著手,二十七管那個女人叫媽,這個想像才冒出來,她都想罵娘了。

  崔季明連忙去順毛似的摸他後背:「離個毛線——!想都別想!」

  殷胥都快化成孩子了,竟然學她的話:「想都別想!」

  崔季明又有點心酸,又有點後怕。真的是,成婚以後,越是到了敏感的,大家都疲憊的時間段,就越容不得那些口是心非,胡攪蠻纏。什麼都好好說明白,把自己想要的,自己感覺受到忽視的都盡力表達才好啊……

  崔季明想想,要真是像殷胥說的那樣,鬧到都快去民政局了,她怕是再最後關頭,一切都不要了,會去求他,求不要離婚吧。

  她正想著,殷胥開口:「……你要是真的簽了字,我會給你下跪的。」

  臥槽?媽的倆人想一塊兒去了,她居然有點想看看最後鬧僵的場面,會不會倆人撲通一下給對方跪下了,跟拜天地似的哭著給對方磕頭哈哈哈哈。

  她想著想著,笑出了聲,殷胥抱著她的手一下子收緊了,抬起頭來:「……你居然笑。」

  崔季明看他睫毛都濕了,眼神有點受傷,連忙道:「我是想,我、我大概也會這麼做的。」

  殷胥這才低下頭,又埋胸。

  崔季明感慨,揉了揉他頭髮,果然還是長頭髮比較好摸,但是短頭髮也很好看,顯得他更俐落了。崔季明開口嘆道:「你看,這世界不論多麼冰冷殘酷,你不還有我溫暖的胸部可以依靠麼……」

  殷胥噎了一下。

  他爬起身來,崔季明胸口有一點點水痕,她伸手摸了摸,把手指放到嘴邊舔了舔,咂嘴道:「哎呦,某人的眼淚,我舔了會不會長生不老。過來,讓我舔舔。」

  殷胥將手摁在了她溫暖的依靠上,才把臉微微湊過去。他以前很受不了她亂舔的毛病,或者說是表面上裝作很煩,這回這麼主動,真的感覺很不一樣。

  崔季明探出一點舌頭,舔了舔他眼角,殷胥整個人像是不想動一樣,壓住她。

  崔季明不急著吻他,殷胥卻先開口道:「你還是先咬我一口吧,不要咬臉,其他都好……留疤也不要緊。」

  崔季明:「為什麼?」

  殷胥:「……是我先說出離婚兩個字的。我想記住今天的事兒。」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8-2-5 10:48:34 |顯示全部樓層
番外卷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現代】(五)

  崔季明兩手抱住他,伸手將他襯衫扯開,將手探入,偏頭看他,忍不住勾唇:「你想讓我咬哪裡?」

  在這麼近的距離,他沒有看她的眼睛,而是凝視她的嘴唇,使得眼瞼的線條變成平滑的一條直線,他似乎有點魂不守舍,聲音都像是囈語:「哪裡都可以……」

  崔季明張口,在他眉毛上像隻貓似的咬了一下,道:「你先提出這兩個字,才是根源吧。既然做錯了,我是該懲罰你的……不過我不想咬,留疤不好看的。哎,我剛剛洗澡的時候才發現,我身上沒什麼疤呀,真好。」

  殷胥趴在她身上,手順著她手臂動了動:「誰說沒有,你後背上有一個,從這裡到這裡,大概五釐米長。你胳膊內側也有個傷疤,腰上也有一道,右腳腳腕的地方也有……」

  他說著,似乎看也沒有看,就能劃過她肌膚,準確無誤的找到她手臂上的那個傷疤,用指腹摩挲了一下。

  崔季明心裡有些感動,果然到了哪裡,他都還是能記得她所有傷疤的位置。

  她一下子坐起身子來,殷胥有些懵,還沒明白崔季明要折騰什麼,他就被她擰住胳膊按倒下去,只是這個姿勢……怎麼都有點奇怪。

  崔季明倚著牆坐在床上,笑嘻嘻的扯掉他的襯衣,披在她自己肩上。她扣著殷胥的手腕,笑道:「阿九還是這麼白呀。既然是現代,你就不穿短袖麼?還是從來不去海邊游泳玩?」

  殷胥想努力回答他的問題,可是他面朝下躺在床上,雙手被她扣在背後,她的腿就墊在他腰下,怎麼看都像是被抓住的犯人。他偏過頭去,腦子一頓,居然先回答的她的問題:「你之前就這麼說過啊,我只會曬紅曬傷,沒有曬黑過……崔季明,你別扣著我的手,你到底想幹什麼?」

  崔季明笑:「讓你記住呀,以後再怎麼吵架也別說離婚的事情了。」

  她聲音剛落,殷胥就感覺她的手就隔著褲子狠狠捏了捏他的……屁股。

  殷胥滿頭黑線:……這毛病就改不了了是麼?

  崔季明:「褲子有點皺了,都是因為你剛才折騰的,不過還是挺好的。你以前總是穿長衣,可顯露不出半點身材。我都要多吃力的扒了幾層才能摸摸。哎,真好,夏天的褲子也挺薄的。」

  殷胥明明已經沒有被她扣住手了,明明心裡也有點預感她要幹什麼了,但是今天實在是太奇怪,稀里糊塗的連面子都忘了。他腦子裡都在想:……雖然沒了記憶,倒是手法還跟以前一樣流氓。

  只是她越捏越猥瑣,他有點受不了了,伸手推崔季明,想要起身:「你……夠了吧!」

  崔季明是個撒嬌技能滿點的流氓,她一個胳膊肘就把殷胥按住了,笑道:「阿九,我好想你嘛,你讓我摸摸啦。說不定我摸摸,很多事情我就想起來了。」

  殷胥偏頭看她,臉上的神情有些錯綜複雜。或許是老夫老妻不再那麼要臉了,他放軟手臂,趴在了被縟上,半投降似的說:「……我想做的。」

  崔季明抿嘴笑:「一會兒嘛,我幫你脫衣服好不好。」

  她伸手下去解開腰帶,殷胥身子微微一繃,就聽見她笑道:「不至於這麼緊張吧。」

  殷胥只有耳朵微紅,埋頭到被子裡,沒理她。

  殷胥這樣趴在床上,明明是超大一隻,卻如此乖順,果然年輕時候有鬧鬧騰騰的喜歡,現在也有彼此熟識後的喜歡啊。崔季明心頭一陣滿足。崔季明伸手,將他褲子扯下來幾分,這種其實算不上什麼的動作,讓她放慢下來就變得意味十足,殷胥剛剛感覺她伸手把他褲子扯下來幾分,就聽見崔季明就跟拆封了禮物包裝似的倒吸了一口冷氣,激動的哇了一聲。

  有什麼好激動的啊!都做過多少回了啊!誰還沒把誰看光啊!

  殷胥腹誹,回過頭去:「你幹什麼啊!」

  崔季明眼睛裡亮得好似無數星星打轉:「阿九!啊——阿九!你居然穿的是這種內褲啊啊啊啊!」

  殷胥:「……別說得我好像穿了什麼很奇怪的東西一樣!」

  他就是穿的很普通的某牌子的黑邊灰色短褲而已啊!為什麼她的表情好像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一樣!

  崔季明已經捧著臉興奮快昏厥過去了:「純棉的……好軟啊!還挺緊的嘛,應該能看出來形狀的吧——!啊啊啊啊為什麼古代沒有這種內褲啊啊啊啊!我知道沒什麼,但我就是太多年沒見過了,感覺好騷啊!」

  殷胥讓她說的羞恥不已,伸手拽著褲腰爬起來,還沒動作,就讓崔季明摁回了原地,她都快嘴裡哼歌了:「別動別動,我要親自拆封——」

  ……你不都拆封了快十年了麼?!

  殷胥這會兒後知後覺的要臉起來,然而崔季明都快要對天狼嚎了,伸手到西裝褲內隔著揉捏也就罷了,還有一下沒一下的往前探,殷胥悶哼一聲,身子都繃緊了……就不能別折騰,好好做麼?!

  殷胥忍不住道:「……有沒有意思啊。」

  崔季明傻笑:「有有有,我要給你脫掉啦——」

  殷胥:「……你不用通知我!」

  崔季明伸手拽住黑色的內褲邊沿,他以為要扯下來了,結果她只是伸手一彈,啪一下彈回了他腰上。殷胥嘶了一聲,想要發火,崔季明卻又一把拽了下來。

  殷胥:「……」

  崔季明咂了咂嘴:「你屁股還是這麼白。」

  她伸手捏了捏。

  殷胥說不出話來了,悶在被子裡,只用兩個耳朵聽聲。他這樣趴著,腰後那段讓崔季明曾痴迷不已的凹線又再度顯露,雖然不再年輕,但或許兩個人在對方眼裡都跟十年前一樣性感可愛吧。

  她抬起手來,壞笑了一下,猛地一巴掌拍下去,聲音倒是不算響,力道卻絕對不小!殷胥身子猛然繃緊,悶哼一聲,緊緊抓著被子,半晌才呼出一口氣,聲音有一點不對似的:「疼……」

  崔季明掌心也覺得發麻,低頭看著,確實有個紅印,赫然印在他臀上。然而更重要的是殷胥這個反應很反常,崔季明料想的到他的氣急敗壞,惱羞成怒,卻沒想到他這麼乖……

  崔季明忽然眯眼笑起來了:「看來你是真的瞭解我啊。」

  殷胥吃力的呼出一口氣去,就感覺她手指撫過了剛剛打過的地方,他本來就是比較怕疼的類型,她指甲這樣摁過去,更多的是麻麻的刺痛感。殷胥剛想說些什麼,就聽見崔季明聲音湊到了他耳邊,笑道:「從我把你摁住了,你一看這個家長教訓孩子的姿勢,就知道我要幹什麼了,對吧。還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還裝作想掙扎的樣子,心裡都已經默許了,指不定早就在想我這一巴掌,什麼時候才能落到你身上呢。我這就算是給二十七報仇了。」

  殷胥讓她戳破了心思,才開始真的羞惱,面紅耳赤掙扎起來,說的話卻有意無意的避開重點:「我可沒打過孩子,每次都是你想動手!」

  崔季明聳肩:「你自己說想要記住的嘛?你要想再印象深刻一點?那蒙住眼睛好不好,我把你綁住也可以。你會喜歡的吧……」

  殷胥喜歡她有些小暴力行為的秘密早就被揭發了,他辯解不能,正在滿腦子找詞兒的時候,崔季明一隻手按住他的腰,在他完全沒做好準備的時候,啪的一掌再度拍下。殷胥沒想到她會這麼用力,疼得整個人往上一彈,呼吸驟亂,她似乎覺得自己的手也疼了,吸了一口氣。

  她本來想道歉,說自己實在是沒輕沒重,卻看著殷胥連後頸都紅了,耳朵好似能沁出血來,咬牙埋頭在被子裡,呼吸愈發粗重起來,兩腿微微打顫,很勉強的撐著,似乎不想完全趴在她大腿上……

  崔季明太瞭解他了,他這樣的反應……明顯是慾望起來了。

  她將手插進那窄窄的褲子與他腿之間的縫隙裡,摸了一把,笑道:「你出汗了呀。怎麼,進入狀態了?你不是只有做的時候才會出汗麼?」

  她伸手戳了戳他:「很彈嘛,下次我給你買丁字褲,你要不要穿哈哈哈。」

  她的指甲總喜歡惡劣的摁著那些發紅的指印,殷胥不回答她了,也像是被刺激的沒有回答她的餘地。

  就是因為他平日裡比誰都要臉,每時每刻都要注重自己是否得體,所以才會對她這種如同剝去他偽裝的行為,對她這些似乎高高在上的小暴力行為有種落差似的痴迷吧。

  崔季明實在是懂他的那點心理,連著兩下打的他微微發抖之後,下一次卻只是沒使勁兒似的輕輕拍了一下。殷胥果然有些適應不了似的身子抽搐了一下,他偏過頭來:「夠了吧……不要打了。我、我難受了……」

  就在他斷斷續續說話的時候,崔季明忽然猛地一掌拍上,脆響一聲,力道足以讓崔季明手指發麻,打得殷胥遏制不住的痛呼一聲,身子驟縮,似乎痙攣了一下,疼得肩膀都發抖,整個人也沒力氣似的落回了她大腿上,他腦子裡一片空白了。

  哎呀這一下是不是太狠了。但他反應也還真有意思啊。

  崔季明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短髮擋不住他的後頸,怎麼看都怎麼好看啊。

  殷胥呼吸愈發重了起來,整個人都趴在被子裡,好像失去了反應,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忽然想起了什麼,掙扎了一下想要連忙支起身子來,崔季明撫了撫紅痕,將手探到他身前,捏住,笑道:「我都知道了,你就別想藏了。剛剛撐著身子半天了,是怕讓我發現?你剛剛趴下來,這東西可頂在我腿上半天了。我幫你弄弄?」

  她搓揉了兩下,卻又把他內褲拽上來,套上了內褲再度揉捏……她對付小阿久的經驗比他足,殷胥只消被她揉兩下,就覺得心都快從胸腔裡跳出來似的。她的腿又十分光滑,被低落下來的液體弄得濕滑,幾次不小心頂在她大腿上,殷胥也有些受不住了。

  以他們二人曾經的頻率來說,這次吵架,真的算是相當一段時間沒有做過了。

  崔季明看他今日實在太可愛,哪裡能讓人想像到現在這個傢伙,幾十分鐘之前還在一臉不耐煩的穿著西裝大聲指責她。崔季明感覺指縫黏黏的,抹在了他半褪的褲子上,笑道:「這傢伙跟你一樣,是個愛哭鬼。」

  殷胥討厭死這個稱謂了,他甚至後悔起自己掉眼淚的行為了,崔季明頗有技巧的推按了鼓脹起來的位置,捏得殷胥抓緊了被褥,她笑道:「我們是很久沒做了麼?你興奮成這樣子……這段時間,五姑娘有替我好好照顧它麼?」

  殷胥忍不住抓住她手腕:「你不要再用手弄了……都讓你打過了,我總能做了吧。」

  崔季明想笑:「別說得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你要是第一下就拒絕,我也不會打你的呀。你再等一下啦。」

  她說著,感覺殷胥腰帶扣實在是太硌人了,她大腿上都快被壓出一個凹痕,她伸手拽住,想把他腰帶抽出來算了。崔季明才一動手,殷胥猛地一驚,一下子爬起來,抬手抓住她的肩膀︰「不行!」

  崔季明一愣︰「什麼不行?」

  殷胥臉都紅透了,這種景象實在是近幾年都沒見到了,他有點慌張的搖頭︰「腰帶不行!我、我平時也從來沒傷過你的,腰帶會把人打壞的,而且還太疼了!」

  崔季明傻眼了半天,才理解了他的意思︰「……我只是覺得你的腰帶扣太硌了,不是要拿腰帶打你啊……」

  殷胥也傻眼。

  崔季明緩緩的才忍不住笑起來︰「……你要是想,我可以試試的。」

  殷胥大為羞恥,別過頭去︰「你就是在耍我。」

  崔季明笑,換了個姿勢,拿腿蹭著他的腰︰「我以為你十幾歲之後就不會說出這種話了呢。」

  殷胥又轉過臉來,眼睛似乎亮了一些︰「你是想起來了麼?」

  崔季明連忙裝傻︰「想起來什麼?」

  殷胥搞不明白了︰「你沒想起來麼?很早之前……」他們倆上大學之前,曾經也因為發生口角,崔季明這個讓學校裡頭疼的流氓學渣大發脾氣,把他這個學習委員給摁在藏書室的牆角,直接動手狠狠的打了他屁股幾下。

  殷胥還記得自己氣得發抖,恨得咬牙切齒,卻不知道為什麼會起反應。被一個小太妹打了幾下,他卻連褲子都被支了起來,對一直遲鈍的殷胥來說簡直天崩地裂。他就怕崔季明發現,緊緊捂著,頭都不敢抬的跪倒在原地……

  然而崔季明還以為是他被打哭了,怒氣沖沖跑走了之後又不安的跑回來,不知道找誰借了一包紙巾,非要給他擦眼淚,他跟她推搡之間,事實敗露……他到現在還記得崔季明又震驚又臉紅的樣子,記得自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心情,以至於差點犯了哮喘……

  她沒有想起來麼?

  殷胥心下有些失望,不過崔季明卻已經抬起腿來,拿腳趾蹭了蹭他,殷胥一個激靈,連忙抓住她腳腕︰「別亂動。」

  崔季明倚在牆上︰「好好好,聽你的。看在你今天這麼乖,這麼好的份上。就是麻煩你快點兒了,一會兒二十七該餓了。」

  殷胥微微俯下身來,捏住她下巴,終於如願以償的嘗到這沒停下來的嘴,崔季明抱住他肩膀,極為挑逗的伸出舌頭與他糾纏在一起,殷胥心裡也憋出火來了,一來二去,吻得他嘴唇麻痛,呼吸都艱難,忍不住推開她咳嗽起來。

  崔季明拍了拍他後背:「怎麼又咳嗽了,你還真不會享受啊……」

  殷胥因她還記得他還記得他經常咳嗽一事心下感動,又怕崔季明會因為他咳嗽起來,可能要犯病而不跟他做了,連忙道:「我就是沒換好氣,不要緊。我都斷藥好幾年了,已經好了。」

  他說著,伸手將崔季明從床上微微抱起來一點,改成他坐在床上。這才坐下,他才想起來自己屁股上某人的掌痕,火辣辣的疼了起來,卻強忍住不說。崔季明太配合了,她一下子撲過來抱住他的腦袋,跨坐在他腿上。

  殷胥卻忽然想起來:「——有……套麼?」

  崔季明就知道親他,被他拽開,才搖搖頭︰「我不知道呀,應該沒有吧。」

  也是,她跟他分居了之後,怎麼可能會買套啊。

  殷胥頭上隱隱冒汗了︰「那怎麼辦……?我、我又沒想到會這樣,我也沒有帶啊。」

  出去買?他襯衫都被她給撕了!就算衣服還在,他也不可能出去買了啊!

  崔季明壞笑,伸出手腕。她腕子上套著個黑色的頭繩,上面很不符合她風格的,有兩個粉紅色的小珠子綴著,崔季明笑道︰「要不你綁上?」

  殷胥︰「……你就不能出點好主意麼?」

  崔季明這才拽著他耳朵道︰「那算了。那你就中出了我這個叛徒吧。」

  殷胥面紅耳赤︰「不行。萬一呢。」

  崔季明反正就是不考慮後果的那種人,二十七就是在倆人完全沒想到的情景下冒出來的,她低頭要去親他︰「那你最後再出去。」

  殷胥擔憂不已︰「……那也有可能……」

  崔季明憤憤︰「你到底做不做!要真中了老子認了行不行!你快點——」

  殷胥還剛想說什麼萬一二胎了,到時候她再翻臉怎麼辦?又想想,她應該也做不出這種事,到時候能請假久一點就更好了……他一定不會再像上次那樣慌手忙腳了。

  殷胥想著,忍不住將手往上撫去。閉著眼,他都能描畫出眼前這個人身上每一個關節的形狀,她披在肩上的襯衫被他扯下來,像是一個圓潤的木雕藝術品被扯掉覆蓋的白布,他忍不住拿手扣住她肩頭,順著她的肚臍向上,一點點啃噬過去。

  崔季明就是這張嘴太煞風景:「還前戲啊,直接上不行麼?」

  殷胥伸手,用力捏了一把她溫暖的依靠,崔季明悶哼一聲,嘟嘟囔囔了一會兒,才終於知道閉嘴了。他的頭漸漸往上,把某人咬得喘息不已,手卻滑下去,隔著她自己說過很騷氣的那條內褲摩挲。

  崔季明忍不住抱住他的頭,悶悶的叫了兩聲。

  她呻吟起來還是很好聽的,有點微啞,有點坦率,嗓音不像平日裡那樣中性,好似是她更女人的那一面被激發出來。殷胥很喜歡聽,於是反覆的啃咬著,只希望她能多施捨一點,崔季明卻被他咬得痛了,抬手拍了他後腦一下:「你要給我咬掉了!」

  殷胥笑了笑,低頭看過去,崔季明畢竟膚色深一些,那一處自然也不可能是多麼鮮豔的顏色,但只要是輕輕用牙咬一咬,還是會顯露出幾分腫了似的嫣紅。

  男人對女人有這種癡迷也沒什麼,但崔季明也特別喜歡去捏他……就很奇怪了。

  雖然這種奇怪,殷胥已經努力去適應了,但當崔季明捏了捏,咬著手指傻笑他:「你顏色比我好看多了,你也很敏感嘛……」的時候,他總是想拿襯衣堵住她的嘴。

  崔季明不知是出汗,還是洗完了澡沒擦乾淨,腰和腿都濕熱,他的手探在她腿間,隔著薄薄的濕透的布料,仔細的愛撫她,果不其然,崔季明有點狼狽的大口吸氣,弓起了身子,肩都朝裡縮去了。

  他手指上都沾滿了水露,也學她開口惡劣一句:「你這內褲穿與不穿也沒什麼區別了。」

  崔季明顫顫巍巍吸了一口氣:「媽的,拿我的加厚古代大褻褲來,看你還會不會這麼說。」

  殷胥笑她腦子裡不知道裝著什麼,又胡說八道起來,他也有點受不了了,緊緊抱住崔季明,讓她貼他更近一點,拽掉了阻擋,微微拿手敷衍的擺弄了兩下,就把她朝他壓來。崔季明兩條腿有點喪失力氣,昂著頭,她不知道是不是這身體冒出來的奇怪快感讓她不能作主,她把自己的力量全依靠在殷胥的身上、手上,隨著他跑著她的腰,緩緩將她摁下去。

  她耳邊只聽到了一點不堪入耳的水聲,他的熱度不會使她畏慎,反而整個人緩緩放鬆下來去配合他。然而還是有點出人意料的微痛,崔季明皺了皺眉頭,他越是深入,這點疼痛就越明顯——

  她忍不住扭動身子,殷胥也感覺到了:「怎麼?」

  崔季明不上不下的難受死了:「疼……怎麼會疼呢?」

  殷胥還在堅決的將她朝下壓來,狠狠楔入,抬頭用細密的吻來表態:「可能是有段時間沒做了。」

  崔季明被燙得哼哼了兩聲:「那你就好好弄前戲嘛……」

  殷胥:喂,剛剛開嘲諷的人是誰來著?!

  他知道也傷不到,本來也就憋了很久了,不想慣她的毛病了,扶著她的腰,猛地朝上一頂,崔季明一把抱住他肩膀,驚愕瑟縮地叫了一聲:「啊、啊——別啊!」

  殷胥埋頭,舔著她肩上那顆紅痣,不想說話,只想體會這種感覺。

  她與他完全契合,兩個人的高度也幾乎可以平視對方,殷胥沒有去看她表情,反而是靠著她的肩膀,去咬著她的頸窩。擁抱她的實感太過強烈,崔季明呼喚他名字的聲音就在他耳邊,失而復得是真的落實了。

  他埋頭在她肩膀上,只靠觸感和聲音,想要得到崔季明的反應,聽見她的呻吟就想讓她更大聲一些,聽見她的驚呼就想讓她緊緊抱住他,他只覺得沒分開真的太好了。

 以至於,他一時間害苦了崔季明。

  他緊緊抱著她的腰,幾乎都沒有給崔季明一個緩衝的時間,就閉著眼睛埋頭苦幹,撞得崔季明心臟都快要鼓出來,覺得自己從腰以下都陣陣發麻失去力氣。她拽住殷胥的頭髮,眼淚幾乎要被他逼出來了,話也都說不清楚:「九——阿九!別、別……啊、太激烈了……真的,啊啊……我、我年紀大了,你就……嗚別弄了,真的別弄了……」

  殷胥就跟聽不見似的,沉淪在他自己的世界裡。

  她都記不得自己上次這樣狼狽是什麼時候了,殷胥似乎知道她的極限在哪裡,對她所有的敏感一清二楚,就用了瀕臨極限的力道一次次去攻克她的敏感。他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又將手伸下去,不知道是為了取悅她還是為了他自己,拿指腹用力去揉捻她身下的敏感。

  崔季明真的快哭了,剛剛被打屁股的時候又乖又軟的傢伙呢!

  她呼吸頻率都亂套了,甚至她懷疑……有可能在殷胥弄出來之前,她要先投降崩潰……

  崔季明找不到東西抓,就只能把手肘撐在床上,手指都緊緊扣著牆面,她伸手去把某個人的腦袋從肩膀上刨出來時,聲音都在打顫︰「你慢點……阿九!你慢點——」

  他抬起頭來,還閉著眼睛,前額的髮垂下來,兩頰泛紅……但更重要的是,他又在哭……

  沒哭出聲,但是有淚下來了……

  崔季明傻眼︰「……你這是流汗吧……幹嘛要哭?」

  殷胥被她說了一句愛哭鬼就已經怕被她看見眼淚了,又想埋頭不讓他看,卻被崔季明一把捧住了臉。殷胥動作停下來,崔季明胸口起伏,好似終於能吸上一口氣了。

  他吸了吸鼻子道︰「……我覺得這樣很好。幸好不會分開。」

  崔季明想笑他,卻聽見殷胥悉悉索索上來吻她的時候,嘴裡低低的泄出一句︰「我愛你……我真的愛你的……以後都別分開。」

  她呼吸一滯。殷胥也會說出這三個字呀……

    他吻了吻崔季明,得到了她的回應,又安心了起來。安心的結果,就是抱著她繼續發瘋。崔季明這才喘了沒兩口氣,他就又來——氣得崔季明捂著眼睛怒道:「你能不能別再哭著幹我了!臥槽——我他媽……啊……」

  殷胥喜歡聽她的聲音,但他也怕二十七聽到了,伸出手去捂住她的嘴。

  媽的……都要謀殺了,還不讓人叫出來!

  變本加厲,殷胥用上了他所有知道的能來對付崔季明的手段,一步步的不顧後果的把她往極限推,崔季明都想求饒了,卻連幾個字都沒法完整說出來了。

  直到崔季明整個人朝後繃去,緊緊纏縮到他生疼,聲音也變了調似的,渾身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大汗淋漓,殷胥才猛地回過神來。

  他不用去低頭看也知道發生了什麼,崔季明一旦到這時候,就像個小女孩兒似的縮手縮腳渾身哆嗦起來了,他才意識到自己還捂著她的嘴,連忙鬆開。她似乎感覺到了殷胥的目光,渾身發抖的想要去擋臉,殷胥連忙抓住了她手腕:「別,讓我看看——」

  不過崔季明的性格如此,她就算被他弄得有點狠了,倒也沒有很生氣,只是渾身脫力的倒在他懷裡,坐著的時候曲線有些稚氣的小腹還在起伏,他有點茫然了:「怎麼會……你怎麼會比我早……」

  他被她纏著到差點也繳械投降,卻強忍住了。

  崔季明已經快說不上話來了,喘息的聲音裡好像都有水汽,半天才低聲道:「……你自己弄的你還問我?」

  殷胥這才後知後覺的把她放躺在床上,換了個姿勢,她已經有點懶了,前額的幾縷髮被沾濕,躺在那裡連抱著他也不肯,簡直就是消極抵抗懶得伺候。殷胥無奈,只能努力去親吻她,盼著崔季明能再好好給他一些反應。

  崔季明卻伸手開始滿床摸手機了……

  殷胥看她拿手機出來,有點惱︰「玩什麼手機?放下來!」

  崔季明哼哼了兩聲,似乎覺得他不這麼瘋了之後服務還挺到位,拿腳攀住他,道︰「我要拍視頻,拍你現在的表情——哎,攝像功能在哪兒?我不會用了。」

  他在床上的時候,表情確實很可愛,特別是現在,眼睛都有點哭腫了似的,兩頰和耳朵還通紅。

  殷胥眯了眯眼︰「我給你找。」

  崔季明大概是在床上智商也直線下降,還真的伸手遞給了他。她手機沒有密碼,殷胥隨手劃開,點開了相機。崔季明歪頭︰「找到了麼?」

  殷胥︰「嗯。」

  她伸直手臂︰「那給我。」

  殷胥一只手拿著手機,將鏡頭對準她︰「不給。」

  崔季明傻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忽然慌了,連忙拿手去擋臉︰「啊、不許拍我。」

  殷胥摁住她的腰,緩緩再度動作起來,呼了一口氣,低聲道︰「你剛剛不都是要拍我麼?怎麼,反過來你就不肯了?把手放下來。」

  崔季明死都不肯。她永遠是對別人怎麼過分都行,到了自己就什麼都不讓。

  殷胥拿著手機,他知道崔季明這時候沒什麼力氣,不過就算她反抗,他也有法子讓她失去力氣。他抓住她手腕,摁在頭頂,崔季明就想掙扎,他只得動作幾下,把崔季明逼到叫出聲來,她果然沒多的力氣去動手反抗了。

  然而拍起來實在是麻煩,他不知道該看手機還是看她。畢竟看她本人比屏幕裡的樣子更有感覺。然而崔季明似乎很害怕被手機拍到,整個人緊張的都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反應甚至比剛剛還要激烈一些,又呻吟又罵,氣得快哭了——

  還是這點比較有趣。

  只是忽然手機震了一下,上頭跳出來一條微信。殷胥看見那個名字,動作都頓了一下,隨手點開。

  考蘭蘭小妖精。

  ……這個備注名字讓殷胥只想罵娘,崔季明根本沒意識到這件事情,她已經眯著眼睛又沉淪其中,還在低低叫著他名字。

  考蘭蘭小妖精︰姐,我那邊已經渡過難關了,過兩天還你錢——給你看,我今天去吃一家甜點店了,好好吃的!你什麼時候出來,我請你吃![饞]

  考蘭蘭小妖精︰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出了什麼事,需要我幫得上忙也跟我說呀![可愛][可愛]

  考蘭蘭小妖精︰姐!前兩天,你怎麼沒回我微信,發生什麼了呀姐?

  小娘炮似乎得不到回應急了,也可能之前崔季明對他都是秒回,連著轟炸了好幾條,幸好沒有聲音,只有振動,崔季明也沒發現。

  考蘭蘭小妖精︰姐,我昨天還去市局了,他們說你不在,你到底在忙什麼呀?我很擔心的!

  她好著呢,不需要你擔心。

  殷胥簡直心裡的刀子都能飛出來殺人了。

  他點回相機,停下動作,拿鏡頭對準他扣住崔季明雙手的右手,特意調了個角度,讓他手上婚戒也能被看見。崔季明看他停下來了,聲音如哼哼一般,喃喃的兩句︰「阿九……阿九……你、你別停嘛……」

  殷胥可不想照片拍模糊了,他要那個小娘炮瞪大眼睛好好看。

  他低頭溫柔的對崔季明笑了笑,安撫道︰「等會兒,別急。」

  他這麼一笑,崔季明果然被安撫了,傻愣愣的盯著他的臉看。

  就在拍照的時候,那個小娘炮還在煩人的一直發訊息。

  照片上崔季明指尖都有點微微泛紅,赤裸的手臂上汗津津的,她的頭髮和枕頭也入鏡了不少。不是傻子都該明白。

  殷胥發過去,順便鬆開崔季明的手,打了一條信息︰

  「我們忙著呢。」

  似乎這一刀還不夠,殷胥都覺得啪啪啪都可以往後排,又發信息。

  「錢不用還了,小事而已。你沒事了就好,也不用總來找她。」

  他想了想,既然崔季明只記得他,那也好。他順手刪除了她和考蘭的所有聊天記錄,省的她回頭翻看,想起了考蘭是誰。倒是大發慈悲,沒刪好友。

  崔季明知道了,會跟他發脾氣吧。

  發脾氣也無所謂,他就要這麼做。

  殷胥隨手把手機扔在一邊,把崔季明抱起來一點,換了個她喜歡的姿勢,果然她臉上露出了一點舒服的神情,抱著他肩膀開始哼哼,殷胥心裡終於有了點報復的快感,扶著她腦袋,一邊緩緩動作,一邊道:「……喜歡這樣麼?」

  崔季明應了一聲,抱住他的脖子開始吻他,手指又再度開始,很用力的想要抓傷他了。

  殷胥一直不討厭這樣,她這會兒主動迎合,殷胥也覺得自己要快了,離他發出去過了幾分鐘,小娘炮一直沒回,他也懶得關注了,更想好好看看崔季明這會兒終於可愛起來的樣子。

  崔季明亂叫著他名字,去咬他喉結。

  咬在這裡,就算襯衫的領子也擋不住吧……

  殷胥輕笑了一聲,將崔季明轉過來,讓她趴在床上,她手指抓住了被子,似乎覺得咬不到他的姿勢不喜歡,埋怨似的哼哼。殷胥把自己貼近她身體,半天低聲道︰「……你也說那三個字給我聽聽……我想聽你說。」

  崔季明正埋著頭,有點苦楚似的呻吟,哪裡管他說什麼。

  殷胥只能停下動作來,崔季明這才會不裝糊塗,有點不滿似的艱難回過頭來︰「什麼三個字……」

  殷胥︰「就我想聽的那三個字。」

  崔季明腦袋已經一團漿糊了,她被他弄得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求之不得,沒辦法只能努力想︰「……你好大?」

  殷胥扶額︰「……不是。」

  崔季明的汗還在順著鼻梁往下淌,她眼裡暈暈乎乎的︰「爽死了?」

  殷胥急︰「——跟這個沒關系!」

  崔季明試探道︰「……你大爺?」

  殷胥不想跟她廢話了。還是幹正事吧。

  崔季明看他又開始動作,還比剛剛更激烈,以為自己說對了,連忙激情吶喊︰「你大爺!你大爺——!」

  殷胥真想打人,直接把她腦袋摁進被褥裡了。

  崔季明還不明所以︰「唔唔唔?」

  手機震了一下,殷胥微微斜眼過去,鎖屏上一條消息。

  考蘭蘭小妖精:姐夫好。[乖巧]我知道了。

  殷胥算是滿意了,抱住崔季明的窄腰再度動作起來,他靠近她耳邊:「三兒,我可以弄進去吧。」

  崔季明稀里糊塗的呻吟著點頭,緊緊抓著他的手。

  殷胥笑著咬她脖子:「再生個,叫二十八麼?」

  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明白了,胡亂的點頭配合他。

  他摁住崔季明的腰,悶哼一聲,悉數繳械給她,就在崔季明喘息著的時候,忽然響起了跑過來的聲音,緊接著就是敲門聲。

  殷胥一個激靈,就聽見外頭二十七好似很乖巧的開口:「媽媽,我想再吃個冰淇淋。」

  然而二十七沒聽到對她一切要求永遠說「行」的崔季明的聲音,反而聽見殷胥壓住喘息,冷聲道:「不許吃!一會兒還要吃飯!不要再玩ipad了,去把幼兒園作業拿出來——」

  二十七指望崔季明是沒用了,畢竟她娘現在正趴在床上放空呢。

  她還想努力一把:「媽媽呢?那個作業是要跟媽媽一起做的。」

  殷胥怕崔季明再叫出聲,捂著她的嘴將她抱起來,緩緩抽身,崔季明哼哼了兩聲,還掛著他不想讓他走,半句話悶在他掌心裡:「我還沒好呢。」

  殷胥這會兒是又幫她擦一擦,又撫著她後背安慰,對二十七沒好氣道:「你媽睡著了!自己先去做,一會兒我幫你!」

  殷胥以為二十七走了,放開手來,這會兒輪到崔季明大汗淋漓,躺在他懷裡伸出手:「我想吃個冰淇淋。」

  殷胥還是一樣的鐵面無私:「不行,一會兒要吃飯。你還剛從醫院跑出來。」

  二十七居然心機到在門外沒走,聽見了崔季明的聲音,她整個人趴到門上:「爸爸!我也想吃!」

  崔季明也鬧了:「阿九,人家想吃嘛……」

  殷胥真是後悔剛剛的行為了,兩個孩子還不夠,他到底是要多做死,才要帶三個孩子啊!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8-2-5 10:48:53 |顯示全部樓層
番外卷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現代】(六)

  殷胥找了半天在衣櫃下面翻出幾件剛畢業的時候穿過的舊衣服。

  那時候他還跟崔季明住在這裡。這套房子沒人住了之後,舊家具也搬回來放著了,也有些有兩人回憶的舊東西在壓箱底。殷胥拿了一件T恤,忍不住抱怨道:「崔季明,你就不能留點正常的衣服麼?」

  崔季明看了一眼:「咦,你喜歡星球大戰麼?」

  殷胥套頭穿上,下面隨便找了一條有點學生氣的深灰色運動褲,把自己那些已經沒法看的衣服收起來:「是你當時特別喜歡,這件衣服沒女款,非要買了讓我穿……」

  有點像理科生才會穿的那種寬大T恤,配著運動褲和他剛剛被她揉亂的頭髮,總感覺像是大學還沒畢業的樣子。

  崔季明赤裸的坐在床上傻笑:「這樣看著年輕多了。」

  殷胥瞥了她一眼:「起來去洗澡。」

  崔季明撒嬌:「走不動。」

  殷胥才不信她,好不容易把她給拽起來了,崔季明指了指,殷胥低頭一看,忍不住臉紅:「不都讓你拿紙擦一下了麼?你去穿著剛剛那個T恤……其他的我收拾。」

  崔季明老不情願:「你抱我去。」

  ……天吶,真想讓警隊的那些人知道他們崔隊私底下是多麼的沒臉沒皮。

  殷胥苦口婆心:「二十七在外面呢,我不好抱你去。你去洗澡,我給你拿冰糕吃總行了吧。」

  崔季明:「你不洗麼?」

  殷胥:「一會兒我進去沖一下就好。」

  崔季明這才把大T恤一套,光著腳快跑出去,撞進了浴室裡,又從裡頭喊道:「別忘了給我拿內褲!」

  殷胥:「……」

  待他看了一眼自己慘不忍睹的襯衫,還有被崔季明亂七八糟抹了一大堆的褲子,扶額收拾了半天,這才拿著地上那一沓協議書,走到廚房,打開了爐火,看著紅光一閃,火舌舔上來,燒的差不多了才扔進水池子裡。

  二十七有點蔫壞的脾氣,對這種亂七八糟的事兒最感興趣,看見殷胥燒東西,也小跑著湊過來:「燒什麼!我也要!爸爸不說不能隨便玩火麼——」

  殷胥低頭:「燒完了,沒你的事兒了。你作業呢?」

  二十七連忙轉移話題:「爸,你怎麼出了好多汗似的。」

  殷胥微微臉紅:「你去做你的作業,我沖個澡。」

  二十七黏他勝過黏崔季明,這跟崔季明的耐性差也有很大關係。她跟在殷胥後頭,看著殷胥居然要推門走進浴室裡去,大叫:「爸爸,媽媽在洗澡呢!」

  殷胥沒看見她悄無聲息跟在後頭,嚇了一跳,連忙道:「我知道。二十七,你別跟著爸爸。」

  二十七純屬不想寫作業,能磨嘰一會兒是一會兒:「為什麼呀!爸爸可以跟媽媽一起洗澡麼?」

  殷胥僵在門外:「……」畢竟很早就教小丫頭保護自己了,她還是有點性別意識的。

  二十七:「為什麼呀?那下次爸爸幫我洗澡不行麼?」

  殷胥:這丫頭平時廢話沒這麼多的啊……

  他半天才道:「允許最後再吃一支。今天就不許再吃了。」

  二十七一臉勝利的表情,頭也不回地往廚房衝去。

  殷胥探頭:「別拿巧克力的,給你媽留著。」

  二十七不情不願:「知道啦!」

  殷胥這才推開了浴室的門。

  崔季明:「……滾。老子不用你幫我洗。」

  崔季明:「你再這樣我也幫你洗,你信不信!我能給你搓破皮!」

  浴室裡傳來了不知道是誰差點摔倒似的聲音。

  崔季明笑:「哎,你能不能別那麼慫?讓我幫你啊~」

  等到他先她一步狼狽走出浴室,脖子上掛著毛巾去做飯,再出來的時候,崔季明已經和二十七雙雙癱倒在沙發上舔冰淇淋,二十七貪甜這一點還是像崔季明,自己的吃完了又去可憐兮兮的望著崔季明。可惜這一招永遠不可能在崔季明身上有用。

  崔季明斜她一眼:「剛剛你吃到一半,我沒搶你的都不錯了。啊……日子真好啊……這比事後一支菸爽多了。」

  殷胥出來,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再這樣在孩子面前胡說八道,就該把你嘴拿夾子夾住!」

  崔季明扁嘴走到飯桌邊來,殷胥盛了碗湯給她,道:「剛剛賀拔老爺子打電話來了,說晚上去你爸家裡聚一聚。你二妹也回來了,妙儀這次又拿了農心杯冠軍,正好你也出院。等我們先回家換身衣服,然後去醫院看一看你的腦袋,再去順路接著賀拔老爺子一起去。」

  崔季明正要低頭喝湯,聽見他說的話,抬起頭來,傻眼了:「你說誰……?」

  殷胥一驚:「你不會只記得我,連你家裡人都不記得了吧。」

  崔季明擺手:「舒窈和妙儀我知道……爹、我也知道。可是賀拔公——還健在?」

  殷胥:「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他雖然退休好多年了,但是全國出了大案,不還是要請他麼?」

  崔季明甚至無心吃飯了……賀拔公還在!

  她抬起頭:「那阿娘呢?不……我媽呢?」

  殷胥愣了一下:「……你媽媽不是在你很小的時候就……」

  崔季明眼底閃了閃:「果然……明珠不可能還在的呀。」

  殷胥放下碗,有點擔憂的坐到她身邊來:「你不要緊麼?」

  崔季明抱住他肩膀:「沒什麼,就是覺得……這場夢不算白做,這一天不算白來。」

  她這點小反常,一直持續到回家。

  崔季明進了家門,倚著門框,仰著頭看著二十七一路跑上二樓,道:「……你怎麼能買得起這種房子的。就你在實驗室的那點工資,我要舉報你貪污腐敗了。」

  殷胥給她拿脫鞋,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你能不能別再一張嘴亂說了。正高的工資也沒多少,出一些書的版稅才是主要來源。」

  她東瞧瞧西看看,蹦跶來去,什麼都要問,連二十七都嫌煩了,搶著替殷胥回答。

  空蕩蕩的家裡一下子多了不知道多少生氣,她連客廳的燈都能開關玩上半天,對一切都驚嘆都要感慨,跳上雙人床:「天吶,我們平時都是睡在這裡?」

  殷胥看她想不起來事情,手撐在床上,趁機道:「我們養隻貓吧。」

  崔季明回答倒是迅速:「不要。我是狗黨!養大狗可以。」

  殷胥嘆她記不住事情卻還是固執己見,道:「如果你能稍微閒下來一點,就貓狗都養吧。工作別再那樣拼了,案子是沒完沒了的,你活得長了,才能幫到更多人對不對。」

  崔季明扁嘴:「……那我要養哈士奇。」

  殷胥想,狗倒是配主人,笑:「好。」

  她又竄到書房跑走了。

  殷胥忍不住跟在她身後,看著她咋咋呼呼的身影,心裡長舒了一口氣:那種屋裡跟死寂一樣的日子,終於可以結束了啊。終於也不用半夜偶爾咳嗽醒了,身邊一片冰涼。那個半夜拳打腳踢強佔位置,第二天醒來兩隻手一定在他衣服裡的人;那個聽見他咳嗽後,迷迷糊糊眼都睜不開就要給他倒水的人,終於又回來了啊。

  殷胥有些感慨的坐在床上,就看著崔季明竄進衣帽間:「阿九,我有沒有什麼可愛一點的衣服?」

  殷胥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崔季明探頭,傻笑:「就是……最好能顯小一點的。看起來別那麼硬氣的……我發現我的衣服都蠻中性的。平時這麼穿挺好,但我想穿點像小女孩似的衣服。有沒有啊?」

  殷胥:「……要不要我還給你扎一下二十七那種雙馬尾?」

  崔季明和殷胥齊力在衣櫃間刨了半天,才找到一條稍微顏色溫柔一點的上衣,殷胥為了給二十七扎頭髮,學了不少,給崔季明折騰半天,弄了個右鬢朝後編了一點小辮的髮型。崔季明在殷胥拿著梳子手忙腳亂的時候,還在自言自語:「你的衣服都比我多了,你瞧瞧怎麼這麼多西裝,你用的著麼?你不就是個坐研究室的麼?哎呀,你還有眼鏡?你近視麼?」

  殷胥艱難的編著崔季明那不聽話的頭髮,道:「有點近視,上大學才開始的。不過一般不用,看書的時候才會戴。」

  崔季明捧著臉:「那你下次在床上戴著眼鏡好不好,我就有點被衣冠禽獸逮住的感覺啦……」

  殷胥嘆氣:「這個要求你都提過無數次了。真是怎麼樣,本質都不會改變啊。」

  兩人出發後,去了醫院一趟,由於時間比較晚了,拍了片子也沒能拿,賀拔公又打電話說自己先去了,兩人只能駕車一起去崔家。

  只是到了崔家,兩人等電梯,殷胥倚在電梯旁邊,崔季明緊張的又捏了捏雙手,他忍不住道:「我從來沒見你對我緊張成這樣子過。」

  崔季明笑:「我對家裡人的記憶都很混亂了啊,我、我有點期待見到他們。話說二妹結婚了麼?」

  殷胥順手給她弄了弄那件藕荷色上衣的領子,應聲道:「嗯,去年。跟我同父異母的一個哥哥。林修,你不記得了?他是你們當初高中小混子圈內的,你們以前關係還挺好的啊。」

  崔季明:「哎?那他現在在做什麼?」

  殷胥頗有耐性:「最早是做射擊隊的運動員,他還參加過不少國際比賽啊。不過現在參加比賽已經不多了,玩ipsc多一點。就是實用射擊比賽。他現在槍法了得啊,不過獎金和收入比不了以前啊。」

  崔季明:「哎?!」

  他是以前痴迷劍法,現在痴迷槍法麼?

  因為舒窈如今事業有成,崔家自然換了新房子。坐著電梯上去,刷卡後打開電梯門就是自己家。崔季明看著電梯門打開,屋裡一片明亮,甚至還隱隱聽得見歡聲笑語,有點愣住了。

  殷胥擁住她的肩膀走出去,舒窈一聽見電梯的聲音,先急急忙忙從客廳跑過來了。古代的時候這丫頭是個小仙女,到現代也沒有改變,她穿著深藍色的薄紗似的連衣裙,微捲的黑色長髮及腰,看見崔季明,三步並作兩步,有點不優雅的跑過來,對她伸出了手。

  崔季明還以為要擁抱,連忙也伸出手,然而舒窈戴著戒指的那隻白皙的美手,一把揪住了崔季明的耳朵!

  她張口就罵:「崔季明!你從醫院跑出來,誰也不聯繫,你是瘋了麼!你怎麼膽兒這麼肥呢!」

  哎呀……還是那個管天管地的暴脾氣。

  崔式穿著花色騷氣的簡直讓年輕人汗顏的襯衫,坐在桌邊看報紙,抬起眼來沒好氣的道:「她多厲害,明明就躲在家裡,爹去敲門不給開,讓殷胥去敲門就給開了。」他看見紮著雙馬尾的季曌,臉色一下變了,笑靨如花:「二十七,你過來,來讓外公看看——」

  崔式和殷胥的明爭暗鬥,只在埋怨崔季明的時候停戰。

  妙儀似乎是坐了很長時間的飛機回來,她年紀也不小了,卻穿的跟個高中生似的,兩隻穿著動物短襪的腳搭在沙發外,整個人倚在熊裕的懷裡呼呼大睡。熊裕看見了崔季明,想起來打招呼,卻又怕吵醒了妙儀,只得點了點頭,叫了一聲:「姐。」

  崔季明臉上神情有點彆扭了。

  她的確是知道熊裕很結實……但她都是見他穿著圓領窄袖的長衣,半分顯露不出來。這會兒穿著個黑色的T恤,坐在棋盤對面,活像是個拳擊運動員剛改了行……這氣勢就能嚇退不知道多少人啊。

  她愈發好奇這兩個人的婚後生活了……

  屋子裡亂哄哄的,廚房似乎有阿姨在忙活,給崔季明打了個招呼,崔季明也不認識,只能點頭。舒窈說是去給修打電話,問問他是不是路上堵車了怎麼還沒到。

  殷胥正在跟崔式解釋,說崔季明失憶了,絕大多數的事情都記不得了。

  崔式不太在意:「記不得就記不得,人沒出事兒就好。這不是記得你麼?不是記得我這個爹麼。就夠了。二十七,去跟你熊叔叔打招呼去,熊叔叔是你小姨的男朋友,到明年就該叫小姨夫了。」

  崔季明則暈暈乎乎的走向沙發上一個正在看報紙的老人。

  崔式也在開口:「老爺子,崔季明過來了。」

  崔季明手搭在沙發椅背上的時候,那個坐在沙發上的人回過頭來。

  他顯得比崔季明腦子裡最後留下的樣子要老很多,畢竟十三四年過去,她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十七八歲的時候。

  在她的印象裡,還是那個和她偶爾幾句閒話後大笑的人,還是那個把雙眼幾近失明的她一次次打倒的人,還是從馬背上翻落下來後瞬間站起來,在月夜與火光中背對著她的身影。

  他的臂膀依然像是能讓她坐在他肩上,他的機敏還依然像是能捕捉到一切潛在的危機……

  賀拔慶元仍然很矍鑠,頭髮似乎染了黑色,沒有帶老花鏡,目光依然向鷹一樣,他永遠不會太關注她是否受傷或是否哪裡不舒服,卻很由衷的感慨了一句:「醫鬧的那個案子,你辦的不錯。這是今年的大事兒,你倒是知道給你們局長臉上貼金。就單這件事兒,夠他顯擺一年了,過年你別理他,讓他來給你送禮才是。之前大巴車爆炸的那個案子,辦的也快,你也別怪我老建議他們把這些難弄的活給你,放眼過去,就你辦事我最放心。」

  崔季明望著他,訥訥的點了點頭:「……阿公。」

  賀拔慶元這才放下了報紙,站了起來。他有一點點佝僂,但卻並不明顯,他可能今天去參加些局內或者檢察院的活動,還穿著黑色的西裝,裡頭藍色的襯衫陪著深色條紋的領帶,很矍鑠,手腕上戴錶,也戴著一串佛珠。

  他一手插在兜裡,氣度依然當年似的,盡收眼底,勝券在握。賀拔慶元跟崔季明又說了幾句最近的大案,轉頭望去,她傻傻的,像個不懂事的小丫頭似地望著他,哪裡像一個四五歲孩子的媽,又哪裡像當今警界的那個風雲人物。

  他這才想起來,崔季明可能忘了很多事情,這次受傷很嚴重,她或許聽不明白。賀拔慶元心下一軟,擺手道:「在家不說這個,不說這個。你總記得外公吧。」

  崔季明使勁點了點頭,眼裡似乎有點淚光。

  賀拔慶元這才顯出一點點溫情的樣子,撥開她前額的碎髮,看了看她腦門上的傷口:「留了點疤,不要緊,你畢竟是個警察。不過你都結婚了,孩子都有了,就也不能跟不要命似的了。殷胥擔心的很,又不能說,不能攔著你……」

  崔季明一陣猛點頭。

  賀拔慶元嘆了一口氣,忽然崔季明抓住他的手,用很低很低的聲音哽咽道:「叛軍也平了,行歸於周倒了,南北一統,天下太平了。我與阿九成婚了,在天下面前成婚的,孩子也大了……阿耶身體還好著,舒窈妙儀都好,就跟這裡一樣好。我也特別幸福的。你以前對阿九不滿,不過他算是能讓阿公放心的……」

  賀拔慶元愣了一下:「什麼?」

  崔季明眼淚掉下來,抬頭看他,聲音小到只想說給他一個人聽:「阿公,我過得特別好的。天下亦是國泰民安……我和阿九終於也做到了……」

  賀拔慶元剛要問,她一頭栽進他懷裡,撞得已經不如當年健壯的賀拔慶元微微一個趔趄。

  如果成長了,獨擋一面了,就意味著失去你。那我好想永遠麻煩你,永遠讓你擔憂,永遠做讓你寵溺又無奈的混蛋,永遠都不長大……我想永遠留在無憂無慮的十幾歲,生活在不太理解你的世界,做不對事情要被你臭罵!

  賀拔慶元抱住了她的腦袋,就聽見她哭著的喃喃低語:「賀拔公!我好想你——我想回到小時候……我不想長大!」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8-2-5 10:49:26 |顯示全部樓層
番外卷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現代】(七)

  殷胥給她繫上安全帶,捏了捏她耳朵:「你還好?」

  崔季明轉過臉來,在昏暗的車內看他,半天才笑了笑:「恍如隔世。」

  她在屋內突然哭出來,把一眾人嚇了一跳,崔式甚至都已經伸手拿手機準備打120了。

  賀拔慶元驚愕,卻什麼也沒問,拍了拍她後背,抱著她晃了晃身子,笑道:「可能這次傷重了,嚇到了。季明,你都三十出頭了,還跟小孩兒似的,二十七怎麼瞧你。你看二十七那個表情,長這麼大是沒見過你哭過,嚇得臉都白了。」

  賀拔慶元和崔季明一齊坐回了沙發上,她似乎也覺得自己衝動了丟臉了,但更多的是戀戀不捨,趴在賀拔慶元肩膀上不肯離開。賀拔慶元的手指很粗糲,動作卻像是給撓一隻貓的後脖子似的,有一搭沒一搭的揉她的頭髮,似乎也想了很多往事。

  修急急忙忙的遲到趕來,大包小包拎著東西,崔式對他卻依然沒什麼好眼色,一直拉著妙儀在問比賽的事情。崔季明不能喝酒,飯桌上聊的話,大家的反應竟與大鄴的一大家子沒什麼不同。

  殷胥看她又哭了,又偶爾有些恍惚,完全不是平日裡熱絡活潑的話癆樣子,也有些擔心。這會兒大家各自散了,舒窈跟崔式住在一起,下樓來送他們,殷胥代崔季明打過招呼後坐回車內,捏著她下巴來回看,直到崔季明推了他一把:「走吧!看什麼呀,嫌我丟人還不夠麼?」

  殷胥轉頭:「你要是還想哭,就坐過來,我抱著你,你再哭一會兒。」

  崔季明惱羞成怒:「滾開!我不就是偶爾哭一次麼,你至於麼!我又不是沒在你面前哭過!」

  殷胥慢慢發動車,他連開車都和崔季明不是一個風格。崔季明就是典型的路怒症,坐在駕駛席上脾氣不知道比平時壞了多少倍,她確實也車技相當厲害,平時在擁堵的四環路上也恨不得開出追擊犯人的驚險來,往往一路過去,關著車窗擋霧霾的一列車裡響起了罵聲。

  而殷胥就是老老實實的穩健派,別說闖黃燈了,他連變道都規規矩矩照著駕校標準來,開了十年車還是一個死樣子,基本能把坐在副駕駛的崔季明急個半死,嘟嘟囔囔的指著前面要殷胥超車,等個紅燈就長吁短嘆。好幾年前,殷胥被她逼煩了,在一個等紅燈的時間裡,拿出準備好的膠帶,直接把崔季明的嘴貼上,怒道:「要不然以後早上上班,你不要跟我坐一輛車了!你以後自己去買早飯,自己去停車!」

  崔季明從那之後老實了,自己不開車的時候就玩手機,再也不瞎逼逼了。

  殷胥也學會了對於崔季明開車時候的罵罵咧咧裝作聽不見,再也不像以前那樣訓她沒完了。

  當然這幾年,兩人互相妥協的也不止這件事。

  崔季明倚著車窗發呆的時候,卻看著殷胥把車開進了大學在木樨地那個校區的校門,他因為經常要到學校來參加會議,車前有通行證,倒也是一路暢通無阻。殷胥找個地方停下了車,崔季明才恍恍惚惚的拉開車門下來。

  殷胥拽她起來,兩個人就跟學校裡無數的大學生一樣挽著手,在夏天的夜色裡順著白雲路旁邊的河堤一直走著,大學裡女生數量比較少,除了兩兩三三的情侶,更多的是戴著耳機跑步的學生。

  殷胥開口:「看見學校也想不起來麼?以前我們都在這裡走的。」

  崔季明扁嘴:「或許去高中我就能想得起來。」

  殷胥笑:「已經很晚了,高中的校園早就關門了,再說我們兩個也混不進去了,除非你自稱家長。說來,舒窈和妙儀上高中的時候都順順利利的,怎麼就你那時候鬧出來那麼多事情。想想也好笑,才是高中,就敢以神探自居,說什麼要協助警方破案之類的……」

  崔季明倚在欄杆邊,不時又說說笑笑的年輕人從旁邊走過,她偏頭道:「我有那麼傻麼?」

  她傻也就罷了,重要的是他也跟著一樣傻。

  崔季明剛上高中的時候就已經很有名了。她那個時候還是微捲的短髮,小麥色的皮膚,一笑一口白牙,穿著白色短袖,紅繩的玉佛從衣領裡跳出來,揮汗如雨的擠在一群男生裡打籃球。在他因為生病長個慢別人一步的年紀裡,崔季明已經是女生中有點鶴立雞群的身高了。

  讓她出名的不止是開學前兩節體育課,她扣向籃筐,帥氣回頭的身影,更是開學第一個星期,幾次被人從女廁所裡轟出來。

  在學校裡大半女孩子把褲腿改窄,袖子蓋住半個手掌,走路內八,遇見風先扶劉海,上課閒著沒事兒就捋頭髮,追求著可愛的年紀。她永遠挽著袖子挽著褲腿,夏天汗津津的,大口喝飲料然後癱倒在椅子裡,做著揪起自己的衣領擦下巴上的汗這種男孩子氣十足的動作。

  殷胥聽說過她,也遠遠的看著自己班裡幾個痴迷籃球的男生和她打招呼。幾個人就像智障一樣,在走廊裡做出投籃的動作,然後擊掌後一陣跟毒梟交易似的肢體暗號。

  他大部分時間只是瞥一眼就走過去,然而就開學兩個多月,他已經意識到這個崔季明,到底有多受歡迎了。

  她就從教室裡一路走出去,到學校裡的小超市去買零食,一路上不論男生女生都會跟十里送紅軍一樣和她打招呼,閒扯兩句。

  殷胥就沒這個待遇了。

  他是以第一的成績靠近這所重點高中裡的,第一個學期班內沒法推選,只能老師決定職位。要不是因為他有哮喘,可能以後會經常缺席,何元白作為班主任,是想讓他當班長的。不過等他當了幾個月學習委員之後,何老師也忍不住想,幸好沒讓他當班長……

  基本除了上課回答問題,偶爾別人問話的時候答幾句,這幾個月好像就沒聽他主動說過什麼話。不過卻不代表他有多死板,因為他不止一次在課上看課外書,何元白也有幾次想去沒收,但又覺得這孩子又病,家裡也是離異,性格有點古怪……這個愛好雖然不符合規定,卻也沒有影響到他高高在上的成績。

  別的科目的老師也有想去沒收的,但殷胥在歷史課上讀《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在政治課上讀《社會契約論》或《民主的細節》,在數學課上讀《費馬大定理》……

  這些書或多或少被各科老師沒收,老師們看到封面也是懵了一下,後來書送到何元白手裡,何元白也不得不感慨——年級第一就是不一樣,裝的一手好逼啊。

  這種好似故意跟老師不對付的小嘲諷,也讓何元白漸漸覺得,殷胥或許內心也不像表面那樣死板和毫無生氣……

  按理來說崔季明那種在後頭幾個班的學渣,和殷胥這種孤僻又話少、從來不出現在運動場上的學霸,是扯不上半分關係的。

  開學一段時間後,那個星期中午的執勤輪到了他們班。

  這種執勤一般都是學生代替老師在走廊上監督各個班的午休,到校門口登記午休晚歸的學生,到運動場上去抓那些偷偷摸摸跑出來打球的學生。殷胥也要參加,何元白給他安排了個輕鬆的活。最近學校後門有很多學生從外面買了吃的再翻牆進來,學校增加了在後門執勤的同學,專門抓那些拎著大包小包吃食翻牆回來的同學。

  何元白對他打算抱著書去執勤的樣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只道:「那邊也有陰涼,後門附近有台階,你坐一會兒就好了。現在校外查的也嚴了,門也改裝了,能爬後門的學生很少了。要真有,你見到了就記下名字就好。」

  殷胥穿著黑白兩色的寬大校服外套,扶了扶眼鏡,點頭:「嗯。」

  何元白:……這孩子多施捨一個字就像能死一樣。

  殷胥第一天在後門執勤的時候,確實沒有人。只是在看書的時候,有一隻橘貓從草叢裡湊出來,看見有人坐在樹蔭下的台階上,眼睛一亮,肥碩的屁股從樹叢中擠出來,朝他狂奔而來。

  殷胥也忍不住放下了書,伸手摸了摸那橘貓。橘貓卻似乎不想讓他摸,而是想從他手裡找什麼。他只帶了一本書,什麼也沒有拿,殷胥努力學了兩聲貓叫,橘貓卻尋尋覓覓沒有找到,一臉嫌棄的轉身離開了。

  殷胥:……難道是每天有人來餵牠?

  然而到第二天,他還在看書的時候,忽然聽見學校兩米多高黑色鐵板的的後門一聲巨響,驚得抬起頭來,似乎有人在門外狠狠跺了一腳。後門外是個很小的公交車站,或許也會有無聊的人踹門?他正這麼想著,就看見那橘貓又在灌木叢中,眼睛亮晶晶的朝他看來。

  殷胥忍不住勾唇,他今天還特意跑去學校的超市,買了個小的軟麵包,順便被同學們「那個學霸居然也會來買零食了啊啊啊啊」的震驚目光洗禮一番。他正要從寬大的校服口袋裡拿出緊張捏了半天的小麵包,就聽見後門上,傳來兩聲低啞難聽,如同十六歲老貓發春一般的動靜,朝殷胥步步走來的橘貓忽然腳步停了,光速回頭,熱情回應。

  殷胥也抬起頭去,想看看這老貓配肥貓的組合,就看見一人趴在鐵門上,俐落的翻過來。她額上汗津津的,她頭髮比入學的時候長了些,額前的髮被她一隻手往後捋了一把,她轉身跳下來,挽著褲腿露出小腿,裡面穿著白色短襪的運動鞋輕輕巧巧落在地面上,好似這兩米多高的大門不過是個圍欄。

  殷胥扶了扶眼鏡——終於來了,他手裡的小本本終於可以加上一個名字了。

  她起身正要對橘貓拍手,才看見了陰影下坐在台階上的殷胥。

  陽光很強,顯得樹蔭下格外藍,崔季明只看見一個戴眼鏡的白皙男生,膝頭攤著一本厚書坐在那裡,個子不算高,也顯得很瘦弱,頭髮有點長了,看起來並沒什麼特點。

  只是那個男生抬頭看了她一眼,就拿起了旁邊記名字的夾子,放在腿上,拔出鋼筆——

  在他抬手的那一瞬間,鋼筆的筆尖簡直猶如刑場上劊子手的大刀一般寒光四射,劃出一道弧線,就要往本子上寫去。

  崔季明大叫一聲,卻已經來不及衝過去,一手抄起面前湊過來的橘貓,抬手就往那個眼鏡男扔去!

  橘貓飛在空中:「喵?」

  緊接著就是某人身上被砸了一隻豐乳肥臀的貓傳來的痛呼。

  殷胥被毛茸茸的大屁股頂的一懵,橘貓從他身上跳下來,四爪伸出,落荒而逃。殷胥有些惱怒,正要皺眉開口,一隻手就奪取了他膝頭上的夾子,崔季明的身影站在他面前,又投下了一片陰影。

  崔季明叉腰笑了,一口白牙閃閃發亮:「怎麼,你不認識我麼?」

  殷胥窒了一下,隨即冷靜道:「認識。所以我不用問你的名字。」

  崔季明一愣,她好像還是第一次聽見這個人開口說話似的。不過畢竟不在一個班,或許他課上也會經常開口吧。只是聲音……怎麼說呢……

  她覺得有點說不上來的微妙。

  當然也要怪那個時代還沒有青受音這個詞。

  崔季明已經是後門這條路的慣犯了,每次都會給後門坐著的人分點吃的,這才開口第一句,就覺得自己碰上刺頭了。

  殷胥朝他伸手,那隻手簡直像是彈鋼琴出身,指節分明,手指修長,跟他戴著眼睛有點平平無奇的那張臉,怎麼都不像是一個風格。殷胥:「把夾子還給我。」
一路好走,寶珠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18 15:46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