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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青蘋果 第三章 Clumsy(2) 狡兔 
 
  「今天,我們聚在這裡,就必須把這個問題解決明白。」 
 
  「……所以,誰能給我支個招?」 
 
  伊薇爾‧萊諾形容頹廢,將頭埋在支撐於桌面的雙肘之間,飽含痛苦地憋出了近期困擾她的最大難題。 
 
  她的混蛋父皇愛德文已經提前警告過宮中各級侍女,絕對不許她此次的刺繡功課假手於人另尋外援,任她上下打點也沒有人肯應。 
 
  可是……伊薇爾‧萊諾愁眉苦臉,抬頭瞄了一眼桌上擺著的繃在繡棚上慘不忍睹的絹布,默默重新埋下頭裝死,讓她繡東西不如直說糟蹋布料。 
 
  桌旁兩人面面相覷,艱難地抿抿唇,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畢竟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在他們的教育範疇內。 
 
  半晌,見無人應答,伊薇爾視死如歸地抬起頭,轉向左方選手,開始她的引誘加勸導:「加繆,我認為,你的肢體靈活度一定能成功勝任這件工作。」 
 
  向來穩重端持的加繆·萊斯特聞言彷彿沒有什麼變化,可始終保持視線低垂的僵硬姿勢出賣了他的心情,宛如一個害怕被老師點名,自以為只要視線不交集就不會被點到自己的學生。 
 
  老實人果然還是老實人。 
 
  盡管動作萬分猶豫,但加繆不曾有一句反駁。他戰戰兢兢上手拈住針身,骨節筋肉分明的大手捧起繡棚,常年習劍磨出的老繭與細膩的絹布相摩擦,絹料柔滑無暇,純白無垢,與小麥色皮膚形成鮮明對比。 
 
  他拿著繡棚,比舉起一顆鐵彈還謹慎。 
 
  可能在他眼中,這頂繡棚比鐵彈更可怕。 
 
  加繆再三躊躇,雙唇幾度啟合,終於下定決心問道:「殿下,您繡了一半的,是隻羊嗎?」 
 
  捏針的手腕因用力過度而顫抖,持重劍如握輕木般靈巧有力的手竟然捏不住一根小小的針。 
 
  凱撒懨懨歪了身子,倚在桌上斜眼打量繡圖,心中也有自己的猜測。 
 
  伊薇爾‧萊諾:「抱歉,在我的設想裡,那一塊繡的,應該是個女人。」 
 
  加繆‧萊斯特:「——噢,好的。我認同殿下的觀點,確實是一位美麗的女性繡像。」 
 
  凱撒‧卡文:「……」真是,隨口就編。 
 
  伊薇爾‧萊諾見加繆緊張兮兮的模樣,別說繡人像,就是普通穿針引線都夠嗆。她無奈搖頭,算了,放棄吧,術業有專攻,盡管縫傷口和縫衣服都是縫,總不能指望一個頂級裁縫轉行就做操刀的外科醫生。 
 
  「亞瑟,你呢?」 
 
  已經准備好散會跑路的凱撒‧卡文猝不及防被點名,不著痕跡地收回了踏上回寢殿第一步方向的腿。 
 
  伊薇爾撐起身,雙手捧臉,眯起眼慵懶質問對面人,輕言細語間危險醞釀:「……亞瑟,你上回拆了我的化妝盒,現在依舊還沒能修好歸還……」 
 
  凱撒‧卡文板起臉,一本正經筆直坐於原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對飛來橫鍋。 
 
  「……是不是多少應該給點補償?」 
 
  加繆悄然以餘光斜睥一眼凱撒未被桌子遮擋部分以外的動作——盡管表面上得體如初,桌面底下,某位王子空閒到無處安放的十指正在極度焦慮地揉搓衣角。 
 
  「修化妝盒、做風箏、組裝魚竿、安拆槍械……或者我給你做個新的八音盒打孔紙條吧伊薇爾。」凱撒矜持地擠出一縷慘淡中不失驚恐的笑容,「除了這個。」 
 
  態度相當之誠懇痛切,生怕自己的表達不夠確切對面聽不懂似的。 
 
  「我保證你今天下午就能看見一個各處小機關完好如新的化妝盒,伊薇爾。」凱撒憂郁地以拳抵唇,頂著一臉病容合情合理地咳得昏天黑地,賣力地彷彿要把肺給嘔出來,再三重申,「除了這個,只除了這個。」 
 
  伊薇爾‧萊諾:「……」她是否該戳穿一個今早還活蹦亂跳的病人如此用心的誠摯表演? 
 
  算了算了,散吧,她另想辦法。 
 
  唉,一群關鍵時刻莫得用處的隊友,愁人。 
 
  愁思縈懷心情黯淡的公主殿下抱著自個的腦袋,在床鋪上扭出各式各樣新奇的姿勢。 
 
  忽然,她靈光一現,想起了另一位被遺忘的好隊友。 
 
  「——老師!」 
 
  伊薇爾匆匆提裙闖進了著名魔法師奧爾德里奇‧雷克斯專門居住的皇宮內一處小閣樓。 
 
  正在摳腳看最近城中花邊小報,來不及藏起部分不宜用於兒童教育內容的雷克斯先生一通手忙腳亂,好歹在公主殿下發覺前摀住了自己為人師表的尊嚴。 
 
  以差點掀翻桌上插了束新鮮百合花的花瓶為代價。 
 
  他可愛高貴的學生眼神堅定地雙手遞上了一塊繡了隻畸形羊的方塊絹料,交於奧爾德里奇手掌心。 
 
  看見這塊絹布的那一刻,無數個情節片段已經自動於腦海補全成一段感人的師生情誼,奧爾德里奇心頭湧上一股暖流。 
 
  噢,他糟心的學生終於學會了感恩他這個勞苦功高的老師了麼? 
 
  真是激動人心的一刻! 
 
  各懷鬼胎的兩人同時開腔: 
 
  「老師,我想拜託您把這塊手帕帶出去幫我改改繡樣。」 
 
  「殿下,您送我的這塊山羊帕子繡的真好看。」 
 
  …… 
 
  …………… 
 
  …………………… 
 
  ……………………………… 
 
  最怕空氣突然沉默。 
 
  奧爾德里奇&伊薇爾:「呵呵。」 
 
  他/她就知道,對方嘴裡肯定不會有什麼好話。 
 
  「所以,您肯幫我嗎?」 
 
  奧爾德里奇翻了個白眼,攤手道:「難不成您以後每次刺繡作業都要我來給您打掩護?」 
 
  「哎呀呀,拖得一次是一次。」伊薇爾在奧爾德里奇的視線壓力下越說聲音越小,不自然地背過手去,仰頭解釋道,「嗯,那個,克里斯汀夫人遲早會放棄鞭策我做一個合格淑女的期望混吃等死的,但凡她稍微有一點兒我前幾任家庭教師那種覺悟……」 
 
  同為教師的奧爾德里奇‧雷克斯只想一指戳爆眼前這個小鬼的腦門。 
 
  克里斯汀夫人,辛苦了。 
 
  神明護佑,他教的不是什麼淑女必備課程而是魔法,否則遲早減壽十年起步。 
 
  思及此,深有同感的教師奧爾德里奇‧雷克斯先生冷笑:「不好好交作業?想得美。」 
 
  伊薇爾慌怒:「您還要怎麼啊!難道要告家長嘛!我必須告訴您,要是……要是您向我父皇那告一狀,我可再也不想理您了!」 
 
  喲,還會威脅人,有意思。 
 
  告家長?廢話,當然得告,因為她小小一個威脅不告家長?對付熊孩子不告家長怎麼可能說得過去! 
 
  燭光搖曳。 
 
  深夜,公主殿下的寢臥內多了一位冷著臉人工降溫的「家長」。 
 
  「這是什麼,啊?」 
 
  「……刺,刺繡課的功課。」 
 
  「刺繡?繡成這樣?伊薇爾,你告訴我,你覺得這東西是用手繡出來的水平嗎?」 
 
  「……我覺得,是……是?」 
 
  對方似乎被答案的無恥激得無語凝噎,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質問。 
 
  「也罷,我不和你計較那麼多,這隻山羊是什麼?」 
 
  「……嘿嘿嘿嘿,就,就是哥哥,呀?」 
 
  「你再說一遍,嗯?!你平時就是這麼上課的,伊薇爾‧萊諾?!」 
 
  「嗚嗚嗚嗚嗚嗚我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我發誓下次一定好好認真不偷懶不折騰老師——」 
 
  「過來。」 
 
  「嗚嗚嗚嗚嗚嗚……」 
 
  「過來!」 
 
  「……唔,嗯?」 
 
  「過、來,要我重復幾遍?」 
 
  「我我我我我這就過來——!」 
 
  艾斯本恨恨戳了伊薇爾眉心數下,無可奈何地坐在床邊一步步給不省心的某隻展示最基礎的繡工,由易至難。 
 
  「這次的作業,我先替你遮掩過去,畫個與你水平相仿的圖樣,選好線色,剩下的由你自己照我方才教的辦法繡滿,明白了嗎?」艾斯本恨鐵不成鋼地扼腕嘆息道,「下回沒有這麼便宜的事了。」 
 
  他望著眼前被他凶哭了,連同肩膀一聳一聳的慫貨,萬般感謝自己長達數千年的時光裡掌握了這麼一份打發時間的技能。 
 
  好歹有朝一日能課後輔導,盡管艾斯本出奇地懷疑,此技能對自家淑女風範一竅也懶得通的廢物並沒有什麼鬼用。 
 
  「沒,沒明白……嗚……哥哥別生氣了,再教教我吧……」 
 
  嗯,艾斯本揉揉青筋暴起的額角,認命拿過繡棚重新細細講解。 
 
  他確定了,沒有任何鬼用。 
 
  每一段相親相愛的親子關系,往往毀於輔導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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