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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有一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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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夢三生]笑傾三國[已完結]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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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16:34:27 |只看該作者
◎ 春風得意樓

  鐺鐺鐺!春風得意樓開張啦!

  「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翹著二郎腿,哼著不成調子的歌,我大腹便便地坐在後堂,透過簾子看大廳裡忙得那叫一個紅紅火火。收下春風樓,休整了將近半個月,昭兒大筆一揮,「春風」後面添了「得意」二字,春風得意樓。「這位公子,裡面請……」「啊呀,幹什麼……人家改行啦……」「討厭,你好壞……別摸那裡啦!」聽著前廳傳來的鶯聲燕語,我嘴角微微抽搐一下,直抹冷汗,這這這……這不是換湯不換藥嘛!磨著牙,我拉過乖乖坐在一旁看書的昭兒,湊著他的耳朵低語,抬手狠狠切牙,做了一個宰的動作。

  嘿嘿,揩油是要付出代價的。昭兒是一貫沒有任何異議地點頭,然後拂了拂袍子走了出去,看著他在我的荼毒,呃不,是調養下,身形一日日逐漸挺拔起來,我滿意得真點頭,頗有些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啊。

  出了後堂,昭兒直直地走到櫃檯前,對著坐在櫃檯裡的胭脂低聲說了些什麼。

  胭脂點了點,眸中含笑地透過簾子看向我,隨即回頭使了個眼色,大堂裡立刻熱鬧起來。

  「胭脂姐姐,這桌還要兩罈酒!」被東桌的客人拉住小手的紫燕嬌聲道。

  「這位公子,滿身富貴啊,要不要來一份我們這裡的招牌菜……」西桌的巧蘭媚眼亂飛。

  這群孩子簡直是太機靈了!我都要跳起來喝彩了。「公子,我們打烊了。」胭脂柳腰款擺,送走最後一個客人,示意小桃關門。

  打了個哈欠,我揉了揉眼角,扶著腰走出後堂。小桃忙搬了椅子讓我坐下,上前輕輕替我捶背。「如何?」我懶洋洋地看了看胭脂。胭脂上前,將賬本遞給我。我伸手接過,意思意思地瞄了兩眼,反正也看不懂,「比起以前春風樓又如何?」

  「相差無幾。」只是相差無幾?我輕輕敲著桌子,微微皺眉,「我今天坐在後堂,幾乎沒有看見女客上門。」

  「今天來的都是老客人。」意思就是,在外人眼裡,這裡根本還是妓院?我抬手拍了拍有些沉的腦袋,一雙清清涼涼的手撫上我的太陽穴,輕輕按著,疲倦的感覺一下子去了好多。

  「姐姐,用了晚膳休息吧,你累了。」我搖頭,還在低低地嘟囔著,「怎麼樣才能讓女客進門呢?」「姐姐,包子累了。」「哦,對。」我忙站起身,一臉抱歉地撫了撫肚子。昭兒笑了起來,燭光下,好看得令人挪不開眼。「小公子也累了吧,晚膳已經準備好了。」香露一臉癡迷地看著昭兒。「是啊是啊,快些坐下吧。」巧蘭嬌笑著伸手去拉昭兒。我笑了起來,昭兒的受歡迎程度可比我高。昭兒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巧蘭來拉他的手,坐到我身邊,開始替我布菜。「大家都別站著,一起吃了東西休息吧,明天還得忙。」我笑瞇瞇地抬手招呼大家坐下。

  反正是酒樓,菜都是現成的。「難得晚上不用開工,還真是不習慣。」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哈,是啊,還真是不習慣呢……」「沒有男人睡不著?」胭脂坐了下來,斜斜地看了大家一眼。眾人皆噤了聲,看來胭脂的威信不小。

  「就算不是春風樓又怎麼樣,走在大街上,別人還不是照樣當我們出來賣的。」紫燕勾了勾唇,嬌聲笑了起來。那樣的笑聲卻是讓我的心微微泛酸。胭脂看向紫燕,隱隱有些動怒。「相信我」,抬手,我按住了正欲開罵的胭脂,看向紫燕,看向其他姑娘,「春風得意樓,是酒樓,不是妓院。」紫燕的笑意微微僵住,緩緩別開眼。「大家一起努力,我們春風得意樓不但要是酒樓,還要是丹陽第一的酒樓!」我站起身,慢悠悠地開口。

  一片靜默。

  「我們不是下九流,我們並不比別人低賤,笑著對面一切,總比哭喪著臉要好,不是麼?」看著她們靜默,我又道。我說的是「我們」,不是「你們」,因為我也是他們的一份子。

  「是啊,我們本來就是賣笑的。」巧蘭低笑,聲音帶著某種淒楚。「春風得意樓是丹陽第一家由女人經營的酒樓,這並不丟人,這甚至是我們的優勢,但我們賣的是風情,不是色情,微笑服務很好啊,我們賣笑,但不賣身,只有自己先看不起自己,別人才會看不起你,自己挺直了脊樑,無愧於心就可以了。」還是靜默。我低頭喝了口水,扶著腰緩緩坐下,「昭兒,幫我把賣身契都取來。」昭兒點頭,回房去取賣身契。聞言,大廳裡微微有些騷動,大家面面相覷,都不明白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不一會兒,昭兒便抱著一個小木箱出來,放在桌上。我將箱子打開,指了指裡面厚厚一疊的賣身契,「自己來拿自己的。」胭脂看著我的眼睛帶了詫異。眾人也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來拿啊。」指了指,我又道。眾人皆面面相覷,遲疑了半晌,紫燕第一個上前拿了自己的賣身契,眾人這才一個個陸續上前,拿回自己的賣身契。「想撕了,燒了,吃了隨便你們自己處置。」我咧了咧嘴,笑。紫燕怔怔地看著我,半晌,低頭,緩緩將手中的賣身契撕成兩半,再對折,撕兩半,再對折,撕兩半,直至小得再也無法撕開,緩緩抬手,水袖輕揚間,灰黃色的牛皮紙碎片落了一地。

  微微低頭,她眼中有淚滑下。巧蘭也笑了起來,一手拿過一旁的燭火,將那賣身契點著了,看著它一點一點變作灰燼,火光耀眼,襯得她肌膚勝雪,直至快燒到手時,她才鬆手,然後便對著地上那一小片灰燼一頓猛踩,一邊踩一邊笑,笑出了眼淚。我靜靜地坐著,看著大家都笑鬧著,歡呼著將那份鎖著自己的枷鎖毀滅。

  「十歲被賣到春風樓開始,我做夢都想撕了它……」不知是誰低低地開了口,大廳裡一片嗚咽聲。「是啊,做夢都想……」「好了,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也都做了,現在你們都是自由身,誰也沒有比誰低一等,大家都是一樣的人,我言盡於此,要留在酒樓幫忙的,我歡迎,不想留下的,隨時可以走」,閉了閉眼,我開口。「我沒地方去了,我想留下。」巧蘭紅著眼睛緩緩走到我身後站好。「呵呵,我也是,回去還不是被那個賭鬼再賣一回。」紫燕抹了抹眼睛,也走過來。

  「被賣、被捨棄了的人,哪裡還有地方可以去。」有十幾個留了下來,其餘幾個猶豫著要回房收拾行禮。「天都黑了,先吃飯吧,今晚好好休息,想走的也明天再走,自己的衣服首飾私房錢都可以一併帶走。」我餓極,接過昭兒遞來的菜便開始狼吞虎嚥。「吃飯吧。」胭脂也坐了下來,開始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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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16:38:32 |只看該作者
◎ 胭脂

  第二日一早,天剛濛濛亮,樓下便傳來開門聲音,夾帶著刻意放輕腳步聲。

  揉了揉眼睛,我有些困難地爬起身,有孕在身,夜尿頻繁啊……一手捂著肚子我蹭啊蹭,蹭了半天,好不容易下了身,感覺就像在肚子上按了個烏龜殼子,行動變得又笨重又遲緩。披了外衣,我剛走到樓梯口便見到清茉、曉琴等幾個昨天說要離開姑娘都拎了包袱,正躡手躡腳開門離開。「一大清早鬼鬼祟祟,不知道還以為我們春風得意樓進了賊呢。」胭脂聲音冷不丁地響起,帶了幾分潑辣和嘲諷。額前一滴冷汗滑落,賊啊……好親切字眼……櫃檯邊,一盞昏黃燈亮了起來。我微微低頭,見胭脂坐在櫃檯後,一手緩緩合上手裡火摺子,臉上似笑非笑。

  樓下一片靜默,半晌,清茉轉過身來,「胭脂姐姐,我相公染病在床,我得回家照應著。」

  「呵,不知道人家還認不認你這個已經被賣出去娘子呢。」胭脂冷笑。

  清茉一下子僵住,緩緩低頭,「不管怎麼說,我是要走。」「啪」地一聲,胭脂抬手,扔了一小袋錢幣到清茉跟前。清茉一下子怔住。「錢不多,你們幾個分了吧,自己貼身藏著,別傻乎乎都被男人騙光,到時候再丟人現眼地被賣掉。」胭脂淡淡地開口。「胭脂姐……謝謝你。」清茉彎下腰拿起錢袋。「好了,走吧,看得人心煩。」胭脂不耐煩地開口,「順便幫我開了門。」

  門緩緩打開,早春霧氣滲了進來,清茉她們轉身走進了霧氣裡,沒有再回頭。

  這裡,於她們來說,只是一個火坑而已吧。「蠢女人。」樓下,胭脂低低地啐了一句,便沒了聲音。我疑惑地低頭,見胭脂一個人孤單單坐在櫃檯後面,沒有化妝臉色分外蒼白,晶瑩淚水緩緩從眼中滑落。口硬心軟。鑒定完畢,我轉身,腳下微微一滑,「啊」地一聲輕叫,我忙扶住牆。胭脂一把抹了眼淚,匆匆上樓。一雙纖長手兒扶住我,我轉身,看到她眼角尚未抹去晶瑩,我嘿嘿地傻笑,「我沒有偷聽……」此地無銀。胭脂沒有開口,只是扶我下樓。這麼一鬧騰,尿意全無。一手扯過薄氈墊在椅子上,胭脂扶我坐下,看了一眼我鼓鼓腹部,「天氣還有些冷,自己注意些。」我點點頭。「我十歲那年家鄉出了大水,逃難逃到丹陽,被明月買進春風樓,當了她丫頭。」胭脂倒了茶水遞給我,忽然開口。「啊?」我一手接過茶水捂在手心裡,看她。「……明月當時也只有十六歲而已,是春風樓頭牌,不過那個時候,她還沒有開苞,是個清倌。」她自己也倒了一杯茶,輕輕啜飲了一口,坐下。「明月?」「春風樓鴇兒。」啊?那個鴇兒?我想起了那個微微發福女人,她竟曾是春風樓頭牌,我側了側身坐好,感覺胭脂會給我講一個長長故事。「春風樓是明月娘開,明月不知道自己爹是誰,也許只是她娘一個恩客。她是在春風樓裡出生,理所當然地掛了牌……她待我及好,有什麼吃都給我藏著,也不從讓做重活,直到她十八歲……」我手微微緊了緊,感覺不好事情要發生了。「……有一天,她哭著跑來找我,說有人出了天價要買她初夜」,胭脂笑了一下,低頭泯了一口茶,「那一晚,我穿了明月衣服,代替明月上了那張大床。」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個時候,她才十二歲……「可是……沒有被發現麼……」「呵呵」,胭脂笑了起來,「我會下藥啊。」心裡有些抽痛,十歲,十歲時候,我也在拼了命掙扎……「你是說……你一直保護明月到現在?」「所有點名要明月,我都代替她去,可是這一回,為了那個男人,她打我」,轉身看向那微微跳動燭火,胭脂忽然笑了起來,「你知道麼,其實這一回,我沒有下藥。」

  我愣了愣,那個男人……是清醒?「他緊緊將我壓在身下,他叫我……胭脂……」胭脂吃吃地笑了起來,連肩都在微微地抖動,「你說明月傻不傻?我想起那個男人就噁心……」「你才傻。」我放手中茶杯,淡淡開口。胭脂愣了一下,看向我。「春風樓已經沒有了,過去都過去了。」我輕笑,說服她,也像在說服自己。

  胭脂也笑了起來,媚態橫生,「是,不知怎麼稱呼?」「哈,叫姐姐如何?」我眨了眨眼,笑。「你?我比你大許多呢,」胭脂笑了起來,「叫裴夫人吧。」我聳了聳肩,不可置否。門外越來越亮,胭脂攏了攏衣服,站起身,「姑娘們,準備開工了!」樓上廂房門都預約好了似,一扇扇打開,千嬌百媚姑娘們都笑著探出頭來,「是!」

  我也笑,她們……這是算接受我存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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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16:42:35 |只看該作者
◎ 第一個女客

  天大亮時候,大廳裡已經逐漸開始熱鬧起來。我退居二線,繼續坐在後堂現場監督,伸長脖子看著客人進進出出,眼睛都瞅酸了也沒有見到半個女客。「臭不要臉!敢背著老娘來喝花酒!」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我忙探了身子準備去看熱鬧,卻見個胖婦人手裡拎著一把菜刀,便直直地衝進了大廳。「瞎了你狗眼,這裡是酒樓,什麼酒都有,就是沒有花酒!」紫燕上前攔住,破口大罵。

    「你!」那胖婦人氣急,掄了菜刀便要上,「我那死鬼在哪裡!讓他出來!」

    天吶,是衝著春風得意樓來!看熱鬧心情煙消雲散,眼見大廳裡吵吵嚷嚷亂成一團,我微微皺眉,便要起身。「姐姐,我去看看,你別亂動。」還未待我起身,昭兒按了按我手,已經轉身走了出去。

    「小公子。」大廳裡正手足無措小桃見到昭兒,忙躲到他身後,怯怯地低頭喚道。

    昭兒點了點頭,轉身看向那胖婦人,「這位夫人,請這邊走」,昭兒牽起唇角,微笑。

    那一笑間,彷彿萬朵薔薇剎那間綻放,竟是令人目眩。那胖婦人微微愣了愣,不由自主地隨了昭兒走。「刀子鋒利,傷了自己可就不好了。」昭兒抬手從那婦人手中不費吹灰之力地拿下菜刀,指了指一旁空位,「請坐。」胖婦人下意識地一屁股坐下。「請問要吃些什麼?」再笑,昭兒開口,滿面柔和,黑白分明眼睛美得令人挪不開眼。

    「吃?」「這裡是酒樓啊」,昭兒笑出一口白牙,「不如我為您準備一些酒樓招牌菜如何?」

    「好。」那胖婦人忙點頭。昭兒點頭,轉身吩咐小桃,「挑最貴上,這位夫人是貴客,切勿怠慢。」

    見他一本正經裝模作樣,我一時忍俊不禁,「撲哧」一下笑出聲來。昭兒似乎感覺到我笑意,透過簾子看向我,眼裡竟是帶了一絲頑皮。「菜都齊了,這位夫人慢用。」看著滿滿擺了一桌子菜,昭兒微微彎了彎腰,華麗麗地退場。

    我笑瞇瞇地看著昭兒一身月牙白長袍,尚未長成身形略帶瘦削,卻也已顯挺拔之姿,果然是個美人胚子啊。撩開簾子,昭兒回到後堂。見那胖婦人完全忘了要來鬧場子原意,乖乖坐下消費,我笑得見牙不見眼,沖昭兒豎了豎大拇指,「贊」。昭兒笑了笑,上前替我將滑下膝蓋氈子拉好,「小心著涼。」側目看了看,那胖婦人食量驚人,風捲殘雲間,已經是消滅了一大半,看她表情,對口味顯然相當滿意。春風得意樓第一個女客,居然是昭兒搞定,我眼光果然不差,嘿嘿。

    「巧蘭啊,昨天吃那個什麼招牌菜,再給我來一份。」門口走進一個身著錦衣老頭,笑瞇瞇地坐下捏了捏巧蘭手。巧蘭拋了個媚眼,笑瞇瞇地轉頭去報菜單。好現象,回頭客。接過昭兒遞上暖茶,我樂滋滋地喝著,愜意地微微歎息。「昭兒啊。」「嗯?」正坐下翻書昭兒回頭看我。我咧了咧嘴,將擱在桌上賬本丟給他,「你幫我管賬吧。」「嗯。」昭兒點頭,絲毫沒有異議。嘿嘿,好孩子啊……「砰!啪!」突然,外間一陣嘈雜,有人摔了杯子。「這是什麼東西?!菜裡居然有蟲!」一個極度囂張聲音,「把你們掌櫃叫出來!」

    我頭痛地按額。「喲,李公子,什麼事惹您不開心吶?」胭脂甜膩膩聲音響了起來,人已經走了過去。

    「你說,本公子居然在你們酒樓菜裡吃到了蟲子,該怎麼補償?」那李公子揚聲說著,一手已經不規矩地攀上了胭脂肩。胭脂輕輕打開他手,嬌笑,「瞧您說,蟲子在哪兒呢?」「本公子說有那就是有!」眉目一橫,李公子強行將胭脂帶入懷中,那臭哄哄嘴便要拱了上去,「你說,該怎麼補償?」「公子自重。」胭脂淺笑,伸手要推他。「啪!」地一聲,胭脂臉上多了一道紅紅五指印。「給你臉不要臉,以為改了名字這妓院便不是妓院了?」張著一張大嘴,那李公子笑得恬不知恥。「砰!」微微抿唇,我一抬腳,將櫃檯旁一隻酒罈踢了出去。「啪!」酒罈摔碎,發出極大聲響。一手扶著腰,一手掀開簾子,我緩緩從後堂走出,昭兒忙上前扶著我。大堂裡看熱鬧人立刻安靜了下來,齊齊刷刷地看向聲音來源。滿滿一罈酒被摔下,濃郁酒香四下飄散開來,我慢悠悠拍了拍手,踮起腳尖將那碎片撥了撥,復又整了整髮鬢,捋了捋袖管,「李公子是吧?」「你是誰?」李公子狐疑看向我。「裴夫人……」胭脂有些擔憂地看我。「放開她。」我想彎腰挑一塊比較鋒利碎片當武器,奈何身子重,彎不下腰。瑞士刀也沒有帶在身邊,據說孕婦身邊不能帶利器,會嚇著我家包子。「你是什麼東西!」那李公子張揚大笑。「顯然,跟你不太一樣,你根本不是東西。」我淡淡開口。「你!」原就不太好看臉色一下子漲成豬肝色,那李公子惱羞成怒。胭脂微微垂下眼簾,一手緩緩撫上他面頰,「李公子,胭脂補償你啊……」微微呵著氣,胭脂低笑。那李公子一手攬著胭脂,面露得意之色。「裴夫人,他是縣尉外甥。」一旁,小桃一把拉住就快發飆我,急急地附在我耳邊道。

    聞言,我更是抓狂,眼也不眨,隨手抓起一把筷子便一股腦兒地衝著那李公子劈頭蓋臉地砸了過去。「你這潑婦!」那李公子鬆開胭脂,怒氣沖沖地走向我。昭兒眉目微冷,我忙拉住他手,不讓他強出頭。「裴夫人!」胭脂已快步上前擋住李公子,急急地道,「李公子,萬事好說,我家掌櫃是外鄉人,不認得李公子金面,待胭脂好好說說,再跟李公子賠罪……」雖然面帶急色,可是胭脂卻是帶著笑,半分妖媚,半分哀求,那樣卑微而楚楚可憐。「怎麼賠?」我淡淡開口,聲音冰得連我自己都訝異,「用什麼賠?身子是自己,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糟賤自己,我不是明月。」胭脂一下子僵住。我將她拉到身後,挨近了那李公子,冷笑,「聽說你是縣尉的外甥?」「那是自然。」聞言,那李公子面上帶了幾分得意。「不過一個小小九品芝麻官,也想在老娘面前作威作福?」我緩緩彎起唇。

    「你……」帶了幾分猶豫,他狐疑地看我,「你是誰?」「哼,能夠輕易盤下這春風樓,你也掂量掂量我份量」,我冷嗤,「不要四處惹事生非,替你舅舅惹上一身腥膻。」「別以為你隨便說幾句便能唬了我!」帶了幾分不確定,那李公子有些色厲內荏地道。

    「你可知道周瑜?」我微微揚唇。三國誌卷五十四,吳書九,周瑜魯肅呂蒙傳第九有載:五年,策薨。權統事。瑜將兵赴喪,遂留吳,以中護軍與長史張昭共掌眾事。此時丹陽屬孫權管轄,也即是我敢如此明目張膽,不用遮遮掩掩躲著曹操原因,所以在孫權地盤打著周瑜名號來狐假虎威一下,應該可以萬事大吉。「你認識周將軍?」再度狐疑地看我一眼,李公子道。「豈止認識,我與公瑾之事,焉可為外人道也?」揚眉,我一臉傲慢。

    「撲哧……」一個奇怪聲音。我疑惑地循著聲音看去,卻見大堂靠窗位置坐了一名男子,此時正低著頭,慢悠悠地拭去嘴邊噴出酒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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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16:46:57 |只看該作者
◎ 不足為外人道也

  純白如雪衣袍,寬大衣袖上卻繡了繁雜花紋,似花非花,帶著些難以言喻妖嬈,長長烏絲隨意用一方錦帕束起,此時,他正低頭慢悠悠地拭去嘴邊酒嘖,看不清他模樣,行動舉止卻優雅得令人咋舌。此時人群大都圍觀著以李公子為中心鬧劇,唯他一人,穩穩坐在窗邊,尤其突兀。

  我愈發好奇他長得什麼模樣了,便歪頭直直地盯著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半晌,他終於抬頭。我腦袋「光鐺」一響,當機了。驚為天人!正發著呆,一旁有人猛地推了我一把,腳下一個不穩,我瞪大眼睛,斜斜地摔了出去。

  「姐姐!」耳邊只聽見昭兒大叫。手腕被狠狠扯住,我直直地倒向昭兒。沒有摔在冰涼地上,只聽見悶哼一聲,我一下子結結實實地倒在了昭兒身上,估計昭兒全身受災面積達百分之九十八。「姐姐,傷到沒有?」眼前儘是昭兒焦急模樣,白皙額前滲滿了汗珠,他一手緊緊抓著我手腕,掌心一片濡濕。我回過神,下意識地搖頭,一手撫了撫腹部,包子還在,抬袖拭去昭兒額前冷汗,我微微皺眉,「撞痛哪裡了?」昭兒彎唇,面色有些發白,「我沒事。」「你幹什麼!你沒有看見她懷著孩子嗎!」胭脂咬牙尖叫,狠狠瞪向李公子。

  原是他推我。「哼,隨便唬我兩句,便以為可以萬事大吉?這叫教訓!」李公子笑得一臉囂張。

  驀然,一隻大手伸到我面前,修長手指,指節勻稱,乾淨清爽。我愣了愣,抬頭,看入一雙黑瞳,是他?呃……那個坐在窗邊天人?「好久不見。」他微笑,黑瞳裡也滲了笑意,彷彿能攝人魂魄一般。好久不見?我們見過?沒道理啊……這麼驚艷男人,怎麼會忘掉……「我們可以聊聊一些不足為外人道也往事。」見我不動,他繼續笑道。

  呃?這話有點耳熟了。「才幾日不見,便不記得公瑾了?」他微微斂了笑,似是帶了三分幽怨。

  噴……公……公瑾!周瑜!糗大了。有沒有那麼神奇?說了周瑜,他便現身了?我念力有這麼強?正疑惑著,感慨著,扼腕著,忽然見那自稱「公瑾」天人衝我眨了眨左眼。

  一股酥酥麻麻電流瞬間開始全身流通……傳說中拋媚眼?小女子無福消受哇……

  還好我天資聰慧,一看見站在一旁呆若木雞李公子,便立刻明白了眼前這位天人般公瑾大人意圖。抬手,將手放入他掌心,順便捏了捏,以示我明白他是冒牌貨,再次表示路見不平,拔劍相助感激之情。一臉哀戚,我張口便道,「公瑾,你為何才來,人家一個弱女子……差點被人欺侮了去……」

  公瑾大人立刻扶著我,萬分關切地看著我,「孩子沒事吧。」我搖頭,泫然欲泣。兩人一搭一唱間,那李公子已經開始頻頻擦汗。「為害鄉里,欺壓良民,你可知罪?」語氣帶了三分森冷,公瑾大人轉身,睇向那瑟瑟發抖李公子。「還有調戲良家婦女,加蓄意殺人。」我補充。「你胡說!」李公子立刻大叫起來,面如土色,惴惴不安地看向公瑾大人。

  「其一,我們春風得意樓是酒樓,你卻調戲我員工,咳咳……調戲我夥計,此乃調戲良家婦女;其二,我腹中尚有胎兒,你卻蓄意加害,若非有我弟弟在,此時說不定早已一屍兩命,難道不是蓄意殺人?」我微微揚眉,冷聲道。「你……你說是你是周將軍,誰知道你是不是冒牌貨!」李公子汗如雨下,指著公瑾大人大叫。

  我心裡「咯登」一下,糟糕!被看出是冒牌貨了!「好大狗膽吶。」公瑾大人微微揚唇,「要本將軍如何證明給你看?」淺笑盈盈,如輕風般無害。李公子訥訥地說不出話來。一陣輕嘯,冷鋒出鞘。眼前只見寒光一閃,公瑾大人已收劍回鞘,恢復了輕風般無害模樣。

  李公子噤若寒蟬,雙腿直打顫,竟是尿濕了褲子。半晌,他頭上髮冠斷開,亂蓬蓬頭髮散了一臉。慘叫一聲,李公子披頭散髮地狂奔出酒樓。酒樓裡半晌無聲。我好不容易合上嘴,呆呆地回頭看向一臉淺笑盈盈公瑾大人,那麼無辜,彷彿剛剛那令人膽寒一劍不是他揮出一般。「怎麼了?」他笑。我晃了晃腦袋,還是沒有回過神。「你……公瑾……周瑜……我……那個……」咧了咧嘴,我開始努力解釋剛剛隨便借用他大名之事,順便解釋剛剛捏他小手一事……「哈哈哈……哈哈哈……」一旁,忽然有人大笑起來。我不悅地側頭,再度看向窗邊,一個稍稍有些邋遢男子正笑得捶胸頓足,他似乎一直坐在窗邊,只是剛剛因為公瑾大人太耀眼,以至於淹沒了他存在感,但此時,這個笑得直抽筋男人存在感實在太強烈了,強烈得我想捏死他存在。「子敬,你笑得好開心。」公瑾大人開了尊口,笑得一臉和煦。那男子立刻自覺地閉了嘴,站起身來,走到公瑾大人身邊,抬手拍了拍他肩,只是眼中依然是掩飾不了笑意,「你好,不知這位夫人與公瑾有何不足為外人道也往事?」

  額前劃下三根黑線,我開始磨牙,哪壺不開提哪壺……優優雅雅地晃了晃袖子,公瑾大人介紹,「他叫子敬,魯肅是也,雖然邋遢了一點,也算個名士,文武全才。」「真是記仇。」摸了摸鼻子,魯肅嘀咕。「嗯?」公瑾大人斜斜地看了他一眼,拖長了鼻音,又微笑著補了一句,「子敬最怕老鼠。」

  「啊!」魯肅大叫。我笑瞇瞇地點頭,摸了摸下巴。「那麼……來談談,我們有哪些不足為外人道也往事?」公瑾大人復而微笑道。

  我立刻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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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16:50:13 |只看該作者
◎ 三唧菜

  「咳咳……那個……讓大家受了驚嚇,今日我請客,大家放開肚皮吃!」我乾咳兩聲,急於顧左右而言其他,轉身揚手對著一眾看熱鬧食客道,豪爽萬分。胭脂立刻會意,轉身嬌聲笑著招呼道,「大家想吃什麼隨意啊。」大堂裡剎那間又熱鬧了起來。魯肅大樂,「如此大方?」我慢悠悠地回頭,咧嘴笑道:「我們春風得意樓有一道招牌菜,不知大人可有興趣一嘗?」

  「哦?說來聽聽?」魯肅一臉好奇。「此菜名為『三唧菜』」,我笑出一口森森白牙。「好怪異菜名……」魯肅疑惑道,「何解?」我嘿嘿一笑,抱著雙臂,十分盡責地解惑,「此菜主料是剛剛出生小老鼠,最好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嫩嫩,滑滑,粉粉……」魯肅瞪大眼睛,後退一步,一手撐住了桌沿。「然後配以上好醬料……」我瞇起眼睛,一臉垂涎欲滴狀。魯肅已是面有菜色,搖搖欲墜。「哦?那為何叫『三唧菜』?」公瑾大人飄飄然開口,一臉微笑地看著我,十分感興趣模樣。

  見公瑾大人終於不再期待與我探討那些「不足為外人道也往事」,我吞了吞口水,忙咧著嘴笑,帶了三分討好,十分詳盡地解釋,「那剛剛出生小老鼠啊,活生生……用筷子一夾,便『唧』地叫一聲,往醬料裡一拌,再叫一聲『唧』,最後……牙齒一咬,『唧』!此所謂『三唧菜』也!」我說得不亦樂乎。「嘔……」魯肅終於撐不住,一個箭步奔了出去。我笑瞇瞇地看著魯肅奪門而逃,卻見昭兒正從門外走進來,不由得微微有些疑惑,他什麼時候出去?。「姐姐」,見我看他,昭兒笑了起來,「姐姐請客話,春風得意樓今日便沒有進賬了。」

  我擺了擺手,滿不在乎地笑,「自有冤大頭。」「哦?」「嘿嘿……」我賊賊地笑,晃了晃手裡剛剛從李公子懷裡順手摸來錢袋,「今日我請客,李公子付賬!」話音剛落,我忽然愣了愣,對上一雙笑瞇瞇美眸,原來那個疑問詞「哦」不是出自昭兒之口,是公瑾大人在問吶!呃……他是官吧,自古官賊不兩立……我果然是得意忘形了。「哎呀!」我冷不丁大叫。「怎麼了?」昭兒第一時間衝到我面前。樓裡姑娘們也都側目看了過來,眼裡帶著憂心。「踢……包子踢我……痛痛痛……」我皺著眉,一手半撐著腰,亂沒骨氣地拿包子當擋箭牌。

  「別怕別怕。」昭兒說著,忙扶我回房。「好好招呼周大人和魯大人!點菜都記我賬上……」被昭兒扶著,我忙欲溜回房中。

  「周大人?」公瑾大人微微凝眉,聲音清清淡淡。我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冷汗開始涔涔而下。「好生疏啊,明明剛剛還叫公瑾來著。」公瑾大人幽幽地開口。我傻眼,扯了扯有些僵硬唇角,「公公公……公瑾……」居然結巴,太丟臉。

  「一個公字就好。」公瑾大人笑瞇瞇道。「啊……痛痛痛……」對面這位大人心裡壓力太重,快窒息了,我大叫著,忙由著昭兒扶我回房,腳底抹油地溜了。縮在房中半天不敢出門,直至晚膳時分,我才下了樓。「聽說沒有,李公子死了。」正吃著,巧蘭忽然神秘兮兮地道。「是啊是啊,聽說是馬出了問題,忽然發了瘋,便將李公子甩下馬,當場就摔死了……」

  「哼,報應。」「就是就是……」昭兒低頭認真地替我布菜,彷彿充耳不聞,是一貫沉默。我正喝著湯,忽然有些愣住,李公子死了?想起白天那個囂張至極傢伙,我微微皺眉,難道是周瑜下手?沒可能啊,李公子也沒有得罪他,而且當時便已經教訓過了,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用過晚膳,有些乏了,我便繼續回房休息。正脫衣,忽然有人敲門。胭脂推門進來,手裡端著一碗湯,是養胎藥。我伸手接過,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那藥難喝至極,若不是希望生下一個壯壯實實小包子,我才不會委屈自己喝這麼難喝東西。「李公子死……」胭脂微微有些猶豫地開口。「怎麼?」我抬眼看他,端著湯碗手微微一緊。「裴夫人,李公子將你推倒時候,小公子眼神很可怕」,胭脂微微鎖眉,「彷彿……想殺人一般。」我心裡「咯登」一下,隨即笑了起來,「昭兒那麼乖巧,連只螞蟻都不忍踩死,你看錯了。」

  胭脂站起身,點點頭,「嗯,是我失言了。」看著胭脂走出門去,我緩緩收斂了笑意,忽然想起昭兒進門時唇邊那一抹笑,明明是在笑,卻是有些令人分辨不清感覺。捧了枕頭,我緩緩起身,一路慢悠悠地踱到昭兒房門口,輕輕扣門。「誰?」昭兒聲音,帶了意想不到清冷。「我。」我抱了抱枕頭,開口。「姐姐?」那聲音立刻變得柔軟起來,匆匆來開門。隨昭兒進了房間,我把枕頭放在床上,便穩穩當當地躺上了去。「姐姐?」昭兒一臉訝異。「昭兒,我們多久沒有一起睡了。」有些睏,我帶著濃濃鼻音。昭兒卻是立刻紅了臉。往後退了退,我拍拍身旁空位。昭兒磨磨蹭蹭地躺下,臉紅得可以煮雞蛋,我笑了起來,帶著這樣窘迫,他才像個孩子。

  「李公子死了」,半晌,我淡淡開口。「嗯」,昭兒應了一聲。「昭兒,是你嗎?」遲疑半晌,昭兒點頭。我知道他定是不會騙我,「為什麼?」昭兒咬唇,不語。「以後,別這樣了。」我輕歎。「嗯。」昭兒點頭。我摸了摸他腦袋,低喃,「睡吧……」一夜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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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16:57:47 |只看該作者
◎ 夢魘

  暗無止境的黑,伸手不見五指……黑暗中,有人在痛苦的呻吟。是誰?那聲音如此的熟悉。驟然間,一道白光閃過,白光所射之處,在那黑暗的盡頭,有一個男子坐在一處低矮的石墩上,他一襲明紫,雙手緊緊地揪著頭髮,渾身都在顫抖,彷彿在忍受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楚。

  「阿滿?」站在那黑暗之外,我試著輕喚,是他嗎?聽到我的聲音,他緩緩抬頭,看向我,慘白的雙唇在輕輕顫動,卻彷彿離了水的魚一般,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只看到他一張一合的唇。他在說,「救我……」「救我……救救我……」那樣蒼白的神色,那樣的無助,我感覺心彷彿被揪成了一團,我衝上前,卻怎麼都走不進那一片黑暗,怎麼走,我都在那黑暗之外。我救不了他……我拚命地跑,拚命地跑……「姐姐!姐姐!醒醒……醒醒,姐姐……你在做噩夢,那只是夢……快醒醒……醒過來就沒事了……姐姐……」有人緊緊抓住我的手,有一個聲音在我耳邊不停地說話。我猛地睜開眼睛,看到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那眼裡滿是擔心。「昭兒?」我驚魂未定地看著他,身子卻還在止不住的輕顫。「姐姐被夢魘住了。」昭兒抬起袖子拭了拭我額前的汗,道。我點頭接過昭兒遞來的水杯,喝了些水潤潤嗓子,心口卻還是悶悶的,說不出的難受。

  一手輕輕撫向腹部,我微微凝眉。包子,莫非是你老爸他……隨即我狠狠搖頭,好不容易逃了出來,甩開他,怎麼又在自尋煩惱。可是,他不是在找我麼?為何如今我在丹陽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他都沒有反應?

  「姐姐,你怎麼了?」看到昭兒擔心的模樣,我笑了起來,抬手捶了自己的一拳,笨蛋,這裡是丹陽,是別人的地盤,曹操再囂張,也不可能直接跑到別人家的地盤來鬧事,當初我不就是因為這樣才有恃無恐的嘛!

  「沒事,噩夢而已。」我伸了個懶腰,不再自尋煩惱。起身打開房門,大堂裡已經開始熱鬧起來了。梳洗過,我慢悠悠地捧著小桃準備的甜粥坐在後堂,一口一口地細嚼慢咽,當個快樂的預備媽媽。大堂裡很熱鬧,生意越來越好,其間也不乏女客。看著紫燕胭脂她們笑容滿面地在大堂裡穿梭,招呼客人,我心情忽然也變得舒暢了起來,剛剛的噩夢也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喂,聽說沒,北邊打起來了。」近旁的一桌客人點了酒,喝得興致勃勃,酒過三巡,一個個面紅耳赤,開始絮絮叨叨。「是啊,曹操解了白馬之圍,遷徙了白馬的百姓沿著黃河往西撤退呢……」

  「唉,不過這回曹丞相可算是倒了大霉。」有人搖頭歎氣。遞到唇邊的湯勺微微頓住,我不自覺地屏住呼吸,豎起了耳朵。「不提了,不提了,喝酒!」「喝酒……」外面談論卻是沒了下文,又開始喝酒吃菜。我暗咒一句,將勺子扔回粥碗裡,掀開簾子走了出去。「胭脂,這桌酒記我帳上,再來兩壺好酒!」我笑瞇瞇地揚聲說著,便拖了一張凳子在他們桌邊坐了下來。「這位是?」他們疑惑地看向我。「我是這裡掌櫃。」「哦哦。」他們連連點頭,「可是這酒菜錢……」「呵呵,各位不必介意,我們春風得意樓不是黑店,只是剛剛聽諸位講得有趣,想聽諸位接著講講。」我笑道。「這……」他們面面相覷,有些猶疑。「哈哈,沒有別意思,我一個婦道人家,平日裡足不出戶,就想讓肚子裡的孩子長長見識。」我忙打哈哈。他們這才一臉瞭然地點頭。巧蘭正好端了酒來,他們立刻又熱鬧開了。「剛剛你們說那個曹丞相……」我順手給他們倒了酒,狀似不經意地開口,「……他怎麼了?」「哦,曹丞相啊……」喝了一口酒,其中一人道,「你不知道,本來形勢一片大好,關羽降了曹操,還殺了袁紹幾員大將,誰知道……」見他咂嘴,我忙又替他將空杯滿上,「嗯?然後怎麼了?」「唉,話說那曹丞相待關羽真不錯,封了個漢壽亭侯,還鑄了印送他……」

  「嗯,然後怎麼了?」我耐著性子又問。「誰知道那關羽知道了舊主劉備的消息,竟然掛印封金,就帶了劉備的二位夫人速速離了曹操,投奔舊主去了!」那人一臉搖頭歎息,彷彿在替關羽心疼那高官厚祿。看來關羽是知道劉備還活著的消息了。「那曹丞相呢?」我又抬手替他們叫了幾個菜。「唉,曹丞相解了白馬之圍後,遷徙白馬的百姓沿著黃河往西撤退,袁紹大將軍率軍渡河追擊,聽說形勢不妙啊……」握著酒壺的手微微緊了緊,我笑了起來,「這只是傳言吧,曹丞相兵多將廣……」

  「你知道什麼!」旁邊有人不滿地覷了我一眼,「告訴你吧,我兄長便在袁紹大將軍營裡,聽說曹操只剩騎兵不到六百了……人家袁紹大將軍騎兵六千都不止啊……這還不算步兵呢!」

  「看來這回曹丞相算是氣數將盡了……」「是啊是啊……」「來人,算帳!」聽他們附和著,我忽然說不出的煩悶,遂站起身,淡淡地道。

  「是!」見我臉色不佳,胭脂忙親自拿了菜單來。「啊?你不是說請客?」一桌子人都一臉呆滯地看著我。我拍拍手,斜斜地看他們,「我只說請你們喝酒,又沒說請你們吃菜」,低頭看了看滿桌子的杯盤狼藉,轉身對胭脂道,「零頭就算了,算個整的給他們。」「臭婆娘!敢耍老子!」有人拍桌子站起身,惡狠狠地道。「想在這裡鬧事,打聽清楚了再來。」我捋了捋袖子,懶得看他們。「老子今天就鬧上了!」一個滿面橫肉的傢伙掀了桌子。「來啊!就怕你不鬧!」我扯了嗓子大叫,那聲音大得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姐姐!」正在樓上整理賬本的昭兒衝了下來,「發生什麼事了?」聽到昭兒的聲音,我這才回過神來,一向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我今天這是怎麼了?實在反常。「算了,隨他們去吧。」我抬了抬手,不想再理會他們,「你們走吧。」

  「你讓老子走,老子就走嗎!」「喲?還來了脾氣了?出去打聽打聽我們春風得意樓是不是你鬧得起的!」胭脂嬌聲開口,聲音卻是尖銳冷厲。旁邊有人低聲附耳上前說了句什麼,那人怔了怔,瞧了瞧我的肚子,竟是乖乖拿出錢袋來遞給我。「大人不計小人過,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說著,竟是悻悻地走了出去。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聽說……她和周瑜周將軍是舊識……」「是啊是啊,上回那個李公子可是死得不明不白呢。」「說不定肚子裡那個……」聽著他們竊竊私語,我嘴角抽搐著,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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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17:04:54 |只看該作者
◎ 真假難辨

  顧不得理會那些風言風語,我提了裙擺,轉身回房。「姐姐!」昭兒見我神色不對,忙追了上來,「姐姐,發生什麼事了?」

  「有點累,我回房去睡一覺便好,午膳別叫我了。」我拍了拍他的腦袋,笑道。

  回房關好門,拉上門柵,我翻出壓在枕頭下面的《三國誌》,急急地翻閱。

  「三國誌卷一,魏書一,武帝紀第一……」指尖沿著鉛字緩緩下滑,一行行讀過,艱澀難懂的文言文,「有了,這裡……」指尖頓住,細細地看下去,「公乃引軍兼行趣白馬……遂解白馬圍,徙其民,循河而西。紹於是渡河追公軍,至延津南。公勒兵駐營南阪下,使登壘望之,曰:『可百六百騎。』有頃,復白:『騎稍多,步兵不可勝數。』……」剛剛那些酒徒說的都是真的!曹操真的被困在南阪了!穩了穩心神,繼續看下去,「……乃令騎解鞍放馬。是時,白馬輜重就道。諸將以為敵騎多,不如還保營。……時騎不滿六百,遂縱兵擊,大破之……再戰,悉擒,紹軍大震。公還軍官渡……」

  還軍官渡?安然無事了?什麼嘛……害我白白的擔心。思及此,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合上書,重新壓回枕頭底下。抬手撫上鼓鼓的腹部,「包子,你老爸還真是奸詐啊……最後果然還是打贏了那袁紹。」知道了歷史的軌跡,放下了懸著的心,我仰頭倒在床上,捧著肚子發呆。半晌,抬起左手,望著那離心扣發怔。「或許,他只是怕了,怕你如若若一樣,莫名的消失……你會回到你的來處,那個來處,卻是他無法觸極的,縱使他權傾天下,縱使他身登九五,他也依然無能為力……從此,永遠無法相見,連死……都不能……」一手輕輕轉動著離心扣,看它煥發著令人目眩而又神秘的色彩,耳邊響起郭嘉微微帶著淒清的聲音。抿起唇,我將左手放下,擱在高高隆起的腹上。曹操,我只是要你知道,即使將我強行留在這個時空,我也一樣能夠令你找不到。

  再者,春風得意樓的生意也越來越紅火,我帶來的菜譜,配上樓裡姑娘們絕妙的手藝,簡直是天作之合啊!越想越得意,我不由得哼起了小曲,標準的小人得志。「姐姐,姐姐……」昭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有些笨重地起身,開門,看到昭兒站在門口,手裡端著飯菜。「姐姐,吃點東西吧。」我吞了吞口水,笑瞇瞇地點頭,放下心,果然肚子便餓了。正吃著,樓下忽然鬧哄哄的一片。「又怎麼了?」我疑惑地抬頭。「沒事,門口有幾個乞丐,昭兒已經讓胭脂準備了一些飯菜給他們。」昭兒側頭夾了一塊粉蒸肉給我,笑道。我點點頭,繼續和食物奮鬥。「周大人,我們裴夫人身體不適……」樓梯口忽然傳來胭脂的聲音。「哦?那公瑾更得探望探望了……」某人優雅的聲音不急不緩的響起。「噗!」嘴裡的飯菜一下子噴了出來,嗆得我直咳嗽。「姐姐!」昭兒忙上前替我捶背。「我們裴夫人真的不宜見客……」胭脂鍥而不捨的聲音再度響起。「公瑾非客也。」那優雅的聲音啊……令人噴血。「可是裴夫人她真的……」胭脂猶不死心地繼續道。「公瑾有事與夫人商談。」我再度哽住,把「裴夫人」簡稱為「夫人」,會帶來很多歧義……「不知周大人有何事?胭脂可代為轉告。」胭脂又道。「不足為外人道也。」某人對答如流。話音剛落,門便被推開,首先看到的便是胭脂一臉的抱歉,「裴夫人……」

  我簡直要老淚縱橫了,胭脂……你真的盡力了,我明白的。「夫人身體無恙?」公瑾大人一襲繡花白袍,笑盈盈地走進門來。聞得此言,剛剛緩過氣兒的我立刻又噎得臉紅脖子粗。一隻修長的手輕輕撫上我的背,「見到公瑾竟是如此的激動麼……」我搖頭,再搖頭,繼續搖頭。「是裴夫人……」再度緩過氣兒來,我咬著牙一字一頓。「三個字多累得慌。」公瑾大人微笑。「裴兒,笑笑,隨你挑。」我瞪他,將名字拆開,就不告訴他全名,免得再被笑話。

  「好,笑笑。」他微微笑,「能否與公瑾單獨談談?」「啊?」我再度遲鈍,加起來也才見第二面而已,談什麼?「不足為外人道也呢。」出來混,果然是要還的……眉頭微微跳了跳,我轉身道,「昭兒,胭脂,你們先去忙,我和周大人……」

  「咳哼……」「呃……我和公瑾聊一下。」我差點咬了舌頭,打了彎道。昭兒點頭,轉身帶上房門離開。公瑾大人這才一臉滿意地點頭坐下。「曹操被困在南阪下了。」房裡只剩我們二人,他冷不丁開口。「什麼?」我愣了愣,懷疑自己幻聽。「曹操被袁紹困在南阪下了。」公瑾大人重複,語不驚人死不休。「曹操是誰?」我決定裝傻。「我收到消息,曹操重傷垂危,命不久矣。」公瑾大人淡淡開口,並不理會我的裝傻。

  他知道我是誰?那麼一開始……他便是有目的的接近?難怪那麼巧。明明曹操會贏啊,他為何說曹操重傷垂危……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何告訴我這些?」握拳,我皺眉。公瑾大人優雅地起身,打開房門,飄飄然離去,留給我一個華麗地背影……

  「喂!喂!周大人!周將軍!公瑾!公瑾大人!周公瑾!周郎!周瑜!……你給講清楚!喂……」我大叫著一路追出去,一直追下樓,追出大門。追出大門的時候,周公瑾早已不見了蹤影。大堂裡一片詭異地寂靜,眾人面面相覷,看著我大著肚子一路嚷嚷著追出去。

  於是,丹陽的八卦又有了新的內容。「誒!聽說沒有,那個春風得意樓的掌櫃被周瑜周將軍甩了……」「真可憐啊,肚子都那麼大了。」「那個女人啊,活該!天知道是什麼貨色……」「別這麼說,人家一個女人容易嗎?!天可憐見的,以後大著肚子可怎麼活呦……」

  「以前我們東街的小翠不就是被男人甩了,大著肚子投了河嘛!」「……」於是,我終於明白,八卦是人的天性,不分地域,沒有國界,連時空差……都可以忽略不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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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17:18:44 |只看該作者
◎ 與包子的約法三章

  周瑜之後再也沒有來過春風得意樓,於是關於春風得意樓掌櫃成了下堂婦的消息愈發的坐實,連我有時腆著大肚子到大堂裡坐坐也會招來各種各樣的眼神,大部分都是憐憫,可見這個世界果然還是好人比較多……只是林子大了,果然什麼鳥都有。「喂喂,你看那個女人,妄想攀高枝被拋棄了,居然還有臉這般若無其事在這裡開酒樓……要我啊,早早地投了河乾淨!」「這種女人開什麼酒樓啊,妓院最適合她了!哈哈哈……」「同樣是開酒樓的,真不知道怎麼差那麼多啊……」正坐在胭脂身旁悠悠然地喝著湯,耳邊卻是總想起一些刺耳而不知收斂的話,我微微揚眉,看向聲音的來處,一個油光滿面的大胖子正一臉的正氣凜然,手舞足蹈,說得豪邁萬分,彷彿他是正義的化身,光明的使者一般。同樣是開酒樓的?我定睛一看,原來是對面那家酒樓的宋掌櫃!小樣兒的,別以為換個馬甲就認不出你了,來這裡已經不是第一回了吧,真當我是吃素的。「你們說說,這裡的菜你敢吃嘛!」那大胖子說著眉飛色舞,一邊說著,一邊塞了滿嘴的菜。

  「你嘴巴放乾淨點!」紫燕一臉怒意,端著湯的手作勢欲潑。「你敢潑我?你敢潑我!你們就是這樣經營酒樓的!」那大胖子愈發的得了勢,大叫起來。

  紫燕咬牙,卻是不敢真的潑下去。我慢悠悠踱到紫燕身旁,猛一抬手,打翻了紫燕手裡的湯碗。紫燕有些訝異地看我一眼,隨即一撒手,將一整碗的熱湯全潑在了那大胖子的身上。「啊!燙燙燙!幹什麼!你幹什麼!」那大胖子彷彿被踩了尾巴似的大叫起來。

  「喲!這不是宋大掌櫃嗎?!」笑得一臉甜蜜蜜,我一臉驚訝地開口。「你你你!」那胖胖的宋掌櫃瞪我,「你燙到我了!」「咦?你會怕燙麼?」我一臉的無知狀。「廢話!這麼燙的湯!」宋掌櫃氣急大吼。「你們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我轉個身,笑瞇瞇地道。眾食客正在看熱鬧,當觀眾,冷不丁被我一問,都一臉的疑惑。「那句話叫做……死豬不怕開水燙。」我點點頭,解惑。眾人怔了怔,隨即哄堂大笑。「你這賤女人!」宋掌櫃大怒,憋紅了臉,愈發的像一隻紅燦燦的大豬頭。

  我施施然轉身上樓,站在樓梯上,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又轉身道,「哦,對了……不要輕易發怒,容易引發心腦血管疾病,輕得中風,重則嗚呼哀哉哦……」「你……」宋掌櫃氣得發抖。「與其一門心思想著怎麼暗箭傷人,怎麼整垮別人,不如想想怎麼整頓你自己的酒樓」,說著,我想起了剛剛他的話,聳了聳肩,笑了起來,又道,「同樣是開酒樓的,真不知道怎麼差那麼多啊……」「你這賤女人,不明不白地大了肚子,天知道是誰的賤種!我還說錯了不成!」宋掌櫃被我氣瘋了,揚著脖子大罵。「你傻了是不是,跑到老娘的地盤撒野」,一步一步走下樓,我走到他面前,狠狠咬牙,「你娘有沒有教你,不要到別人的地盤惹事生非。」宋掌櫃狠狠跺了跺腳,轉過身便要走。「走那麼急幹什麼?跟我家包子道歉先。」我扯住他,淡聲道。「誰是包子!」宋掌櫃一臉的莫名其妙。我一臉溫暖地指了指肚子。「瘋子。」宋掌櫃以一臉看白癡地模樣看我。「跟我家包子道歉,他不是賤種,道歉。」眉頭打了個結,我又道,聲音高了幾分。

  「你這個瘋子,放開我!」宋掌櫃大罵。胭脂紫燕她們都圍了上來,還好昭兒出去買酒了,不然不知道他又會做出什麼事來。

  「……聽說,縣尉大人的外甥死得不明不白……真是可憐吶」,幽幽然歎了一口氣,我輕聲道。

  宋掌櫃面色微微蒼白起來,飛快地說了聲「對不起」便匆匆離開了。「喂!宋掌櫃……如果你的酒樓經營不下去要轉讓,讓得找我,大家都是老相識,我可以多加點錢哦!」彷彿怕氣不死他似的,我又笑著大聲對著他的背影道,嚷嚷完畢,我便扶著腰轉身默默地上了樓。回到房間,我一頭倒在床上,望著床頂發愣。連著幾日,都是噩夢連連,要靠著胭脂燉的安神湯才能勉強入睡。周瑜說的話卻是一日比一日清晰,為什麼他說的和歷史完全不一樣?曹操不可能有事啊……

  「曹操重傷垂危,命不久矣。」重傷垂危,命不久矣……會不會是因為我的出現……改變了歷史既定的存在?正皺眉苦苦思索,忽然感覺到肚子微微一動,我低頭看向鼓鼓的腹部。「包子,你該不是在擔心你老爸吧?」一手輕輕撫著鼓鼓的肚子,我輕輕開口。

  「這樣啊……直的很擔心麼?」「包子,你是不是怕變成遺腹子啊?不怕,不怕……」「包子,你想看看你老爸長什麼德性不?」「真的?包子那麼想看?」我一邊輕輕拍著腹部,一邊絮絮叨叨。「什麼?你說要去見他?」「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啊,對耶,你還在我肚子裡……自己不能去。」「算了,算了,誰讓我是你媽呢,既然你想的話,我帶你去好了。」「是你要見哦!是你!包子!」喃喃著,我自言自語,復又鼓著腮幫子大聲道。

    「好,老媽帶你去南阪找你老爸,不過我們要約法三章:第一,是你要見,所以老媽我才勉為其難地帶你去;第二,見到你老爸安然無恙,我們就撤退;第三,在見到你老爸之前,你都得安安份份地待在我肚子裡。明白不?明白我們收拾收拾這就出發!」包子無語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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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17:32:57 |只看該作者
◎ 出丹陽

  關於春風得意樓的掌櫃大著肚子成了下堂婦一事,丹陽城的老百姓等了好些日子,天天翹首企盼啊,也沒聽聞說春風得意樓的掌櫃跳樓投河上吊服毒之類的,不由得大失所望。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默,這句話也可以用在這裡哦……),這一日,有了動靜。

  「聽說沒有?春風得意樓的掌櫃要走了。」「啊?為何呢,酒樓生意那麼好。」「心寒吧,一定是不想再見到那負心郎了。」「唉,我就說嘛,哪有女人被拋棄一點反應也沒有……看吧……」流言止於智者。於是,在嘴角抽搐幾下後,我決定徹底無視。第二日一早,吩咐雜役套好馬車,又招呼小桃幫忙整理了包袱細軟,將酒樓暫時交由胭脂幫忙打理,交待了一切大大小小的雜事之後,我將大腹便便,包袱款款,陪包子去找他老爸。

  「裴夫人,你什麼時候回來?」「裴夫人,湯和補藥已經熬好放在馬車裡了,記得要喝。」「裴夫人……我們會把酒樓打理好的,你早些回來。」「裴夫人……」樓裡的姑娘們一個個紅著眼睛站在酒樓門口,上演著一出感人至深的十八相送。

  「好啦好啦,我去去就回啊,會給你們帶禮物的。」伸手輕佻地刮了刮紫燕粉嫩嫩的臉蛋,換來她的怒目相向,一雙漂亮的眼睛早紅得跟兔子一樣。站在一旁的巧蘭已經開始抽噎。「裴夫人,讓小桃跟著一起去吧,小桃侍候慣了的……」小桃上前輕輕拉著我的手,「而且夫人懷有身孕,一路上沒有人照顧怎麼辦……」我瞇著眼睛笑,心裡暖暖的。「安啦,我是誰?我是包子他娘!」我拍拍胸脯,笑著保證。說著,我抬頭看了看四周,卻沒有見到昭兒,從昨天說要離開一陣子開始,便一直沒有見到他的人影,該不是又在鬧彆扭吧。只是,他會這麼輕易妥協?我懷疑。「胭脂,有沒有見過昭兒?」心裡始終放心不下,我開口問。「小公子?不知道,從昨天開始便一直沒有見過他。」胭脂搖頭。「嗯,酒樓就交給你們了,見到昭兒幫我跟他說下,我去去就回。」轉身鑽進馬車,我想了想,又道。馬車一路駛出丹陽城,我安安穩穩地坐在車裡,巧蘭她們做了軟墊墊在車座下,十分的舒服。

  正閉目休憩,車子忽然停了下來。「怎麼了,李伯?」趕車的車伕李伯是春風得意樓裡的雜役,趕得一手好車,為人也敦厚老實,所以這趟才勞煩他送我出丹陽。「裴夫人,小公子……」李伯有些猶豫的聲音在車外響起。我怔了怔,一手掀開簾子。朝霞滿天,一個少年站在馬車前,一襲月牙白的袍子隨風輕揚,他微微抿唇,看著我,不語。

  「等多久了?」他仍是站著,抿唇不語。「昨夜來的?」注意到他髮梢上沾了亮晶晶的露珠,我揚眉,又問。「嗯。」他輕應。我又好氣又好笑,正奇怪這一回他怎麼這麼好說話,卻原來他一早便來打埋伏了。

  「還不上車?」見他一臉視死如歸地杵在原地,我開口道。「誒?」漂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他看向我。「誒什麼誒,你不是想一同去嗎?」我招招手,見他乖乖走到我身旁,我沒好氣地抬手輕彈他的額頭。昭兒撫了撫頭,竟是笑了起來,爬上了馬車。車子又顛簸著向前,我斜覷昭兒一眼,抬袖拭去他眉上的露珠,「想一起去說便是了,幹什麼跑到這裡來傻等?」昭兒低頭,「我怕姐姐不帶我去。」「所以你乾脆連夜跑出了丹陽城?」想了想,我又抬手敲他的頭。從丹陽到這裡有多遠!他居然走了一夜,就因為怕我不帶他去。昭兒乖乖地挨敲,也只是笑,「姐姐,那下回昭兒想跟著姐姐,只要告訴姐姐就可以了麼?」

  「嗯。」我想也沒想便點頭,隨即瞪他,這個奸詐的小鬼,居然算計我,只是看他臉上那彷彿白撿了金子似的笑容,也只得作罷,反正自古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嘿嘿,我也不是什麼一言九鼎的君子來著,某人恬不知恥地偷笑。沿黃河往西,一路西行,連趕幾日的路,漸漸看到了戰爭的蹤影,斷壁殘垣間,隱隱可見戰爭的痕跡。一路都坐在馬車上,事事有昭兒照料,雖是趕路,倒也並不辛苦。走了幾日,戰爭的痕跡越來越重,坐在馬車裡,我忽然聞到一股血的腥味,胃裡一陣翻騰,我掀開車簾,吐了出來。吐到腹內空空,終於感覺舒服了許多,正欲抬頭,一雙清涼的手忽然覆上了我的眼睛。

  「昭兒?」感覺眼前一片黑暗,我下意識地想撥開他的手。「別看」,昭兒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正疑惑著,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是誰?「前方何人?!」遠遠的,一聲大喝。我忙拉下昭兒的手,眼睛有稍許的不適應,眨了眨眼睛,還未看清來人,我胃裡又開始折騰,四週一片狼藉,斑斑點點的血跡,殘缺不全的屍首,廢棄的戰車……滿目瘡痍。這才是真正的古戰場,馬革裹屍……那般的殘酷。感覺到昭兒輕撫我的背,我這才知道他剛剛蒙住我的眼睛,是因為不想讓我看到這一幕吧。

  「前方何人?!」那聲音又大了幾分,帶著肅殺與冷厲。「路過!路過而已!我們是普通百姓啊!」我忙回過神來,大聲表明自己的清白無辜,我可不想成為這古戰場的一抹亡魂。「來此所為何事?!」一員大將倒提著長刀策馬上前。「昭兒昭兒,那旗上寫著什麼字?」我一眼注意到對方身後舉著一面大旗,只可惜這個時代的字,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如果是曹操的兵馬就好辦了,問清楚他們相爺是否安好,然後便可從從容容的撤退。昭兒看了看,低低開口吐出一個字:「袁」。OH MY GOD!曹操的死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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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17:35:54 |只看該作者
◎ 包子爹的出現

  包子爹的出現昭兒扶著我下了馬車,金燦燦的太陽曬得人頭暈眼花,不一會兒,已有二十餘人逼近馬車。

  我暗暗叫苦,天可憐見,我包袱款款、大腹便便的千里尋找孩子他爹容易麼!居然一頭扎進了敵人的懷抱!一個大將模樣的男子騎在馬上,俯視著我,那眼神像在看一隻螞蟻。我一臉卑微地任由他將我當螞蟻看,此時扮作路人甲再安全不過了,如果他知道在我肚子裡待著的是曹操的兒子,那才危險,說不定我家包子還沒出娘胎就被整成一人質了。

  輕夾馬腹,那大將軍騎著馬一圈一圈緩緩地繞著我們打轉轉,彷彿是隻貓在逗著老鼠玩。

  被他繞得我頭發暈,正午的陽光幾乎要將人烤化,我幻想自己是一隻被架在火上的烤的乳豬……烤得油滋滋的。這一片狼籍的古戰場在烈日的烤炙下,愈發的腥臭撲鼻,令人作嘔。趕車的李伯是個老人家,早嚇得不敢吱聲,昭兒卻是執意護著我,將我擋在身後,看著他尚顯單薄的身子骨,我心裡澀澀的。「這小子挺有趣啊!」也許是昭兒眼裡的戒備和敵意太過鋒芒畢露,那大將軍揚了揚馬鞭,回頭笑道。一眾人大笑起來。「這位將軍,我弟弟年紀小不懂事,你們大人有大量,放我們過去吧」,我忙不著痕跡地拉住昭兒的手,一臉的卑微地打著哈哈。「你們是什麼人?為何會經過這裡?」那大將軍側頭喝斥,「誰能保證你們不是曹操派出去求援的!」「我們是從丹陽來探親的」,我一手扶著腰,顯示自己是孕婦,另一手指了指來時的方向,「而且我們是從那個方向過來的,不可能是奸細」。那大將軍略略一思索,點了點頭,抬手放行。「慢著!」那手抬了一半,他忽然又疑惑地盯著我看,「我在哪裡見過你?」

  心臟漏跳一拍,我敢肯定自己沒有見過他,只是……他怎麼會說見過我?

  我忽然記起劉備曾說過「曹丞相似乎已將姑娘的畫像遍發諸州……」,那麼這個人見過我的畫像?曹操!你害慘我了!想必周瑜也定是認出我來,才會……我在心裡哀歎著,臉上卻扯出一個真誠萬分的笑,「像民婦這般粗鄙的人,怎麼可能見過將軍這樣的大人物。」也許拍的馬屁起了作用,那將軍再度疑惑地看我一眼,終於放了行。我吁了一口氣,忙拉著昭兒鑽進車裡坐好,示意李伯趕車。車子剛顛簸了兩下,「咯吱」一聲又停了,我那顆還未放踏實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

  「李伯,怎麼了?」我遲遲不敢去掀車簾,只感覺一陣緊張,腹部也微微有些疼痛。

  「裴姑娘。」一個溫溫吞吞的聲音。我立刻僵在馬車上。是劉備!「玄德兄,你認識這個女人?那大將軍疑惑的聲音。「嗯,舊識。」劉備的聲音是一貫的溫吞,我卻聽得連汗毛都豎起來了,他果然在袁紹這裡。

  「裴姑娘不準備下車一見麼?」劉備的聲音再度響起。昭兒看我一眼,我只得硬著頭皮點了點頭,昭兒便一把掀了車簾,扶我下車。

  「劉大人,好久不見。」我笑著招呼,這情形那般熟悉,就如那一日在徐州相見一般。

  面上笑著,我手心卻已是滲出薄薄的一層汗,有劉備這狐狸在,我怕是脫不了身了。

  「好久不見」,劉備微微有些訝異地盯著我高高隆起的腹,眼中閃過一抹分辨不清的情緒,「天熱,不如請裴姑娘回營一聚如何?」只一瞬,他又恢復了一貫的溫吞。我咧了咧嘴,暗罵,我能不說麼?!「文將軍,你知道這位姑娘是誰麼?」見我不開口,劉備微笑著回頭看向那個將軍。

  「哦,是誰?」那文將軍好奇。「我在徐州見過她。」劉備微笑著看我。他在威脅我。我暗暗握拳,他是想逼我跟他回營,又不想驚動袁紹是吧,現在關羽已經投奔了他,他是如虎添翼。「啊……」我痛呼一聲,身子軟軟地靠向馬車。「姐姐!」昭兒大驚,忙來扶我。我順著昭兒的手靠著馬車半坐在地上,雙手捧著腹,滿面痛楚,「痛……好痛……」

  「怎麼了?」劉備快步上前。「痛……痛……」,我搖頭,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怎麼會……」劉備微驚,「莫非……」「嗯……我怕是要生了……」齜牙咧嘴地,我大叫,「好痛……救命……痛……」。

  「快,先回營!」劉備難得有些不知所措俯身來抱我。趁著他不設防地俯身,我快速地將藏在袖中的瑞士刀架在他脖子上,低喝,「別動」。

  劉備微微怔了一下,恢復了面無表情。「退後!」持刀抵著劉備的脖子,我大叫。大概因為劉備是袁紹上賓,文將軍不敢放肆,皺了皺眉,退後了些。「姐姐……」昭兒緊緊挨著我,戒備地看著眾人。「呵呵,裴姑娘長進不少。」劉備竟然低低地笑了起來。我忍無可忍地告誡他,「注意形象,你是人質。」「你不會殺我的。」劉備淡淡笑開。呃……我瞪了他一眼,有些心虛,我還真不敢殺他,其實我連握刀的手都在發抖,開玩笑,他是劉備!日後三國鼎立的一份子耶!光是想想今日得罪了這樣一個大BOSS,我肯定連晚上睡覺都會做噩夢。劉備動了動,脖子距離刀鋒近了些,我的手下意識地往後縮。劉備笑了起來,「你不敢殺我。」這個傢伙好陰險,如此擅長心理戰術,我被他笑得心裡直髮怵。「我敢。」一個有些冷冽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回頭看時,竟是昭兒。他隨手撿了一支斷矛,將鋒利的矛頭抵在劉備的頸邊,「我敢,你信麼?」

  劉備微微瞇起眼睛,半晌,淡淡開口,「我信。」話音未落,「鐺」的一聲響,文將軍已抬手一箭將昭兒手中的斷矛射落在地,「只可惜你有膽量沒能耐!」我嚇了一跳,手微微一抖,在劉備的臉頰邊劃下一道細細的血印,場面即刻混亂起來。

  「不要傷到她。」劉備悠悠地開口,那神情竟彷彿我已是他的囊中物一般。

  正說著,前方一陣塵土飛揚。隱隱間,有一襲明紫首當其衝。他策馬而來,虎虎生風,活蹦亂跳。曹操重傷垂危,命不久矣?誰說的?到底是誰說的?眼前這個活蹦亂跳的是誰?

  我抓狂了。周瑜你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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