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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有一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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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夢三生]笑傾三國[已完結]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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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17:39:15 |只看該作者
◎ 包子熟了

  「曹操?!」文將軍大驚,「快回營搬兵!」正說著,曹操已率兵衝了過來。狹長的雙眸緊緊盯著我的大肚子,微揚的薄唇讓我毛骨悚然,我傻傻地望著曹操揚鞭策馬直直地向我衝來。望著那雙黑幽幽的眼睛,我竟是有些心虛,忙欲蓋彌彰地挺了挺脊樑,隨即發現這動作簡直像在炫耀自己的大肚子,又忙小媳婦似地弓了弓腰,雙手擱在肚皮上,企圖掩蓋罪證,倒是此舉頗有些掩耳盜鈴的味道。我悔啊,我悔得連腸子都青了,為啥我要相信周瑜的話,為啥我要千里迢迢,爬山涉山地來自投羅網……我果然是天字第一號笨蛋……

  正在唾棄自己,忽然眼前一道紅光閃過,一個袁兵在我眼前被削去頭顱,猩紅的血濺了我一身一臉。我像被拖了定身法一般,瞪大眼睛久久回不過神來。「姐姐……」昭兒大驚,忙轉身斬斷了馬車的套繩,翻身上馬,「姐姐,快上馬!」

  我忙回過神來,伸手讓昭兒拉我上馬。「抓住她!」劉備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姐姐,快上馬!」昭兒忙緊緊拉住我的手,帶我上馬。驀然間,有一雙鐵臂勾住我的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我拖上馬去。「昭兒!昭兒!」我掙扎著大叫起來。「姐姐別怕,昭兒在。」昭兒忙應聲,緊緊策馬跟在我身後。「夫人別來無恙?」一個陰側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猛地停止掙扎,僵住了身子,緩緩回頭,看入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你你你……」我結巴起來。「千里尋夫,為夫很是感動呢。」勾了勾唇,他又慢吞吞地開口,順便抬手一刀解決了一個湊上前來的倒霉鬼。「抓住曹操!」一旁,那文將軍大叫起來。「文丑,吃我一刀。」曹操身後閃出一匹馬來,是虎癡許褚!他嚷嚷著,便狠狠提刀砍去。

  「殺啊……」雙方開始混戰,那樣的肉搏戰,看得人心驚肉跳。曹操薄唇微抿,緊緊將我扣在胸前,一手拉著馬韁,一手持刀砍殺,那戰馬也十分彪悍,噴著氣橫衝直撞,只可憐我被它顛簸得嘴裡直泛酸水,胃裡翻騰得厲害。物似主人形,這話是一點也沒說錯。我被曹操緊緊扣在胸前,正覺氣悶欲嘔,忽然腹部一陣墜痛,咬牙忍了忍,那疼痛卻絲毫沒有減緩的跡象,反倒是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天吶!該不是包子真的急著要出來見他老爸吧!不行!不行!我們約法三章的,現在還不出來的時候。嗚嗚嗚,包子你不能食言……痛!痛!痛!「心虛麼?」曹操的聲音淡淡地在我頭頂響起。我痛得冷汗涔涔而下,根本無暇顧及他有講什麼。「為什麼來這裡,不是躲著我麼?」我咬唇,一手緊緊揪著他的有衣袖。「怎麼了?」他終於發現了我的不對勁,放緩了速度,低頭看我,「怎麼了?」

  「肚子……痛……」我低叫。曹操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我。雙方正廝殺著,後方忽然傳來吶喊聲,遠遠可見黑壓壓一隊人馬,約有五、六千騎,皆舉著「袁」字旗,正殺將過來。我只覺頭皮一陣發麻,曹操所帶的人馬最多只有六百騎,敵眾我寡,如何抵擋?

  「撤!」曹操猛地開口下令,一邊調轉馬頭往來路折返。曹操一聲令下,眾人急速撤退。文丑眼見援軍已到,哪裡肯罷休,一路緊咬著不鬆口。咬著唇,我痛得臉都變形了。忽然想起之前看過的《三國誌》,曹操可勝此戰,便又安心許多。心一安,肚子便痛得愈發的厲害,一路撤退,曹操一路下令將財物糧食丟棄於道上。眼見曹操隊形大亂,不顧糧草,袁軍氣盛,紛紛下馬搶奪財物。「稍稍再忍耐一下。」曹操一手將我擁緊,低頭湊在我耳邊輕輕地摩挲了一下,復又加快了速度。我早已是欲哭無淚,這種事情能忍嗎?「啊啊啊……好痛啊……痛啊痛啊……痛死了……啊啊啊……啊啊啊……」

  「包子……你不能這樣對我……包子……」正在我直著脖子喊得抑揚頓挫、暢快淋漓之時,曹操忽然勒馬停了下來。

  「殺啊……」「衝啊!」原先還潰不成軍的曹兵忽然極其有素地調頭反攻,打了正在哄搶財物的袁軍一個措手不及。

  原以為曹兵早已丟盔棄甲、四下逃竄的袁軍卻沒有料到等待他們的是突襲,一時亂了陣腳。

  我卻是顧不得這些了,只覺得痛得快厥過去了。「元讓!交給你了。」曹操的聲音穩穩的響起。「是!」曹操帶著我又單獨策馬前行了一段,找了一處僻靜的林子,將我抱下馬。

  「還我姐姐!」昭兒不知何時竟是追了上來。「尋些乾草來鋪在地上。」曹操看了看我,面色竟是微微有些發白。我繼續哼哼唧唧,面部扭曲。昭兒看我一眼,沒有說什麼,果真下馬尋了乾草鋪在地上。曹操忙護著滿身大汗的我半躺在乾草堆上。見曹操掀開我的裙擺,昭兒面色微微一紅,轉過身。「我去守著。」悶悶地說著,昭兒轉身走遠。我真的是欲哭無淚了,嗚嗚……我找曹操不是為了讓他來幫我接生的……包子……看來老媽要好好教教你關於誠信的問題!言而無信,不知其可也……不明白?食言而肥知道不?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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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17:44:35 |只看該作者
◎ 神秘的婆婆

  「沖……衝啊……殺!」「殺啊!」林子外,只聞戰鼓擂得震天響,吶喊廝殺聲不絕於耳。「痛啊……好痛!痛……」林子內,我仰著面,滿頭大汗,喊得聲嘶力竭。一時之間,樹林內外,吶喊聲,廝殺聲,尖叫聲……此起彼伏,精彩絕倫……

  這算怎麼回事?在戰場上生孩子這麼生猛的事也讓我給碰上了?一雙大手小心翼翼地撫去我額上的汗,如果我不是痛得神智不明,一定可以感覺到那雙大手在微微的顫抖,那個在面對千軍萬馬,在面臨生死關頭也可以指揮若定,也可以毫無懼色的男子,此時,他的手竟在微微發顫。「嗚嗚……痛啊……」感覺到有一雙冰冷的手將我緊緊擁在懷裡,我痛苦地睜開眼睛,看到一張比我還要蒼白的臉。

  「你……在……幹什麼!」見他一副無從下手的模樣,我抖著嗓子咬牙切齒地開口。

  「我不知道。」他很鎮定地開口,只是蒼白的臉色洩露了不一樣的情緒。

  「不知道!」我尖叫起來,「你說你不知道!你竟然說你不知道……」

  「嗯。」嗯?我氣急,大吼,「你又不是第一次當爹!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走路嗎?!」

  吼完了,我自己先黑線了一下,拿什麼比不好,拿自己和豬比。「生孩子不是女人的事麼?」某人不恥下問曰。「救命啊……」為他那一群夫人哀悼了一下之後,我驀然拔開嗓子尖叫起來。

  「怎麼辦?我該怎麼做?」見我如此,他緊張得聲音也大了起來。「我怎麼知道!」我吼。「呃?」某人再度不恥下問,「你不是女人麼?」「本姑娘第一次生孩子!」我氣急,大吼。「你不是姑娘了。」某人好心提醒。「啊啊……救命啊……」心裡又好氣又好笑,腹部的疼痛卻排山倒海般湧來,我索性閉上眼不看他,放聲尖叫。「笑笑!」曹操緊張得提高了聲音。聽到這兩個字,我心底微微一顫,是在叫我麼?只微微動了心神,我竟是痛得連叫都叫不出聲了。下身漸漸有血水湧了出來……我感覺自己的手腳逐漸開始泛著寒涼,那樣可縱橫天下的男子陪伴在我的身旁,卻是無能為力。

  莫非……這裡就是我的葬生之處?回不去自己的時代,客死在這異時空?曹操的聲音漸漸有些模糊起來,我的思想逐漸開始游離……「白雲飛,雀兒歸,青煙裊裊成晚炊,遊子行天涯,日暮尋歸途,家鄉知何處,明月夜,燭光暖,慈母絲絲手中線,月兒在遠方,天涯思親顏……」耳邊竟是莫名地響起了華英雄曾經吟唱過的曲子。悠悠揚揚的調子,華英雄說過,這歌叫做離人曲……日暮尋歸途,歸途,何處是我的歸途,有人思念是一種幸福,可是……這天下,還有人會思念著我的存在的嗎?「笑笑……笑笑……笑笑,你醒醒!醒醒!我命令你醒過來!」耳邊,曹操的聲音越來越大,卻似乎離我越來越遙遠,那聲音裡帶著驚懼,他在怕什麼?他在擔心什麼?他擔心的人,是我嗎?還是另一個笑笑……「姐姐!姐姐!」昭兒不知何時也衝到我身邊,又驚又懼地握住我的手,「姐姐……」

  「有了這個孩子,你便有了新的家人,從此以後,你再不是孤單單一個人,你有新的家人,而他,會叫你『媽媽』,並且,永遠不會離棄你……」華英雄的話穩穩地在我耳邊響起。

  新的家人……我咬牙,逼自己清醒起來,包子……包子還在我的腹中……家人,於我而言,是多麼大的誘惑……「天啦!你們在幹什麼?!」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猛地響了進來,一個滿面皺紋的老婆婆拄著枴杖站在我們面前。昭兒抬頭,眼中尚有淚痕,卻是陰冷,「你是誰?」那婆婆也不理會,只瞪向曹操,「你想殺了她嗎?!」正憋了一肚子擔心憤怒沒處發的曹操微微擰眉,睇向那老婆婆,從薄薄的唇裡吐出一句話,「不想死的滾。」我一下子扯住他的衣袖,尊老愛幼啊,尊老愛幼,怎麼能在包子面前說這樣的話。

  「我滾了,她就真死了。」明明已是雞皮鶴髮,但那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

  「你!」曹操握了握拳,疑惑地看向她,「你會接生?」那老婆婆大笑,「想我一輩子育了十六個子女,怎麼可能不會接生!」「真的?」昭兒眼睛微微一亮,立刻和之前判若兩人,忙站起身一把握住那老婆婆的手,漂亮的眼睛裡滿是期盼,「婆婆,你幫幫我姐姐,你幫幫我姐姐!」「真是個惹人憐的孩子。」老婆婆摸了摸昭兒的腦袋,笑瞇瞇地道,「看在你這麼懂事的份上,我便替你姐姐接生吧」,說著,她重重地敲了敲枴杖,瞪向曹操,「還不讓開!她快死了!一屍兩命……」曹操聞言,忙以最快的速度站起身,將位置讓給那婆婆。「還愣著幹什麼!快準備一些熱水,乾淨的布來!」婆婆回頭見兩個一臉不安地站在旁邊,斥道。昭兒忙點頭答應,飛快地跑開,曹操略略遲疑了一下,也隨之離開。看著他們略帶驚惶的樣子,我嘴角抽搐了一下,想笑,最終還是痛得笑不出來。

  那老婆婆將我扶平躺下,將我的腿彎起膝分開,「好了,用力。」我忙順著她的動作開始用力,「痛……痛啊……」「這點痛算什麼!」那老婆婆低喝。我痛得都顧不上她在說什麼了,只覺得手腳發涼。「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喃喃著,那老婆婆竟是開始誦經。我尖叫著,只感覺下身的血水染了一片。那老婆婆的面容越來越熟悉,彷彿便是那個在福利院給我預言的瞎眼阿婆。

  「婆婆,婆婆,姐姐在痛!」昭兒的聲音遠遠的傳來,竟是猶豫著不敢靠近。

  「喂,你究竟會不會接生!」曹操的聲音難得地帶著幾分焦躁。「我都生養了二十一個孩子了,怎麼可能不會接生!」那老婆婆揚聲,頭也不回地道。

  「什麼?你剛剛不是說是十六個?」曹操的揚聲,大愕。「十六個?我不是說三十二個嗎?」那老婆婆一臉的疑惑。我一頭黑線……天要亡我啊……「啊!看見頭了,用力,再用力!」那老婆婆忽然大聲道。我精神一震,咬著唇,又開始用力,直到感覺唇上血的腥味。有什麼塞到了我的唇邊,我張口便狠狠咬牙。迷茫中,有一雙手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生了生了!」那老婆婆大叫起來,隨即聲音低沉了下去,「似乎是個死嬰。」

  「什麼?!」我猛地瞪大眼睛,聲音嘶啞得可怕,顧不上疼痛,瞪向老婆婆,「你胡說!我家包子怎麼可能是死嬰!你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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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發表於 2011-2-11 17:49:28 |只看該作者
◎ 再次約法三章

  曹操揚起衣袍,從白色的裡衣裡扯下一大塊布來,將乾淨的布遞給那婆婆。

  我卻是雙眼死死地瞪著那婆婆手中捧著的一團小小的血肉,作張牙舞爪狀,「還給我!我的!還給我!他是我的!」一陣掙扎,我無力地趴在地上。「笑笑……」曹操抱住我,聲音竟是也帶了一些嘶啞。我無力甩開他的手,只能求助地四下裡張望,口中亂吼亂叫著,「昭兒……昭兒……包子不會是死嬰,他不會的!你把包子抱給我……抱給我啊……」正匆匆從湖邊汲了水來的昭兒見我如此披頭散髮的模樣,驚住,連手中的水潑下也毫無所覺,只下意識般聽話地從那老婆婆手中搶過那一團小小的血肉,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衣,小心翼翼地包起來,放入我懷中。我屏住呼息,望向懷裡那個小小的人兒,他那樣小,那樣脆弱……皺巴巴的小臉,粉粉的,有點醜,但……好可愛。但是,他眼睛還沒有睜開,他握著小小的粉拳,一動也不動,也不哭。陽光透過林間密密的枝葉,灑落在他粉嘟嘟的小臉上,渡上一層粉金的色彩,彷彿天使的光圈。

  「包子……」我摸了摸他的小臉,溫溫的,又顫抖著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包子,包子……他有呼吸!他有呼吸!」我狂喜地抬頭,卻看到那老婆婆冷冷的眼睛。「他是不該出現的。」老婆婆看著我,似是歎息。我僵住,她是誰?她知道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難道……只因為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所以……我的包子就沒有生存下去的權力?「包子,媽媽知道你活著,你睜開眼睛看看媽媽啊,媽媽生你好辛苦的……」我低頭,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在他粉撲撲的小臉上,「你聽媽媽發誓啊,以後再也不折騰你了,你說什麼媽媽都聽你的……」「包子……」「包子,你睜開眼睛看看媽媽……」眼淚一顆接一顆的滾落,我自言自語般地輕喃,那個在我腹中待了近十個月的小小生命,他是我的孩子,我的家人啊……正喃喃著,忽然感覺食指指尖微微一暖,我愣了愣,瞪大被淚水模糊的眼睛,看到一雙亮晶晶的眼睛,那眼睛墨黑如玉,漂亮得彷彿像天上的星晨一般,而那雙星辰一般的眼睛正專注地盯著我,粉嘟嘟的小嘴將我的指尖含在口中,滋滋有聲地吮著。「包……包子?」我愣愣地回不過神。下意識地輕輕搔了搔他肉嘟嘟、粉嫩嫩的小下巴,那小傢伙居然「咯咯」地笑了起來。

  我怔了半晌,也傻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笑出了滿臉的眼淚。「孽障。」一個冷冷的聲音,是那個婆婆。我心裡微微一沉,下意識地抱緊了包子。「當你能夠喊出痛的時候,那痛便不算是痛,有一種痛,能讓你痛得連喊都喊不出聲來;當你能夠哭的時候,那也不算是傷心,有一種傷心,會讓你連哭也哭不出來……」那個婆婆淡淡開口,說著一些似是而非的話,「這個孩子命中不該不出現,讓我帶他走吧。」我低頭不語,執拗地抱著包子,看著那小傢伙黑玉一般晶瑩的眼睛,我輕輕抵著他的額,眼裡的目光溫柔得彷彿可以掐出水來。我不會拋下你,不會拋下你一個人,永遠也不會。我會疼你,保護你,因為……你是有媽媽的孩子。「哪裡來的瘋婆子,我的孩兒,豈是你說帶走便能帶走的!」曹操的聲音淡淡響起,卻是說不出的森冷。「相爺!已將文丑斬於馬下!袁軍已潰逃!」不遠處,許褚策馬而來,稟道。

  解開外袍輕輕覆在我身上,曹操將我打橫抱起,連同我懷裡抱著的小包子一起擁入懷中。

  「傳令下去,退回官渡。」「是!」我被曹操抱在懷中,卻只是低頭看向自己懷中的包子,那般小小的生命,神奇得不可思議,剛剛生死一線的痛楚在這一刻都顯得那樣的微不足道。那雙黑玉一般晶瑩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我,那般純澈,宛如天使一般。

  可是……他沒有哭呢?不是說孩子出生都會啼哭嗎?「這個小東西居然不哭?」頭頂上,冷不丁傳來曹操的輕笑,「我的孩兒果然非同凡響。」

  非同凡響?我彎了彎唇,伸出魔掌,一巴掌輕輕落在包子那粉嫩嫩的小屁屁上。小小的鼻子皺了皺,那雙黑玉一般的眼睛眨巴了一下,我家包子咧開小小的嘴,「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哭得好不傷心,彷彿在控訴著他娘親的不守信用,明明之前還發誓說會好好疼好,好好保護他,再也不折騰他的……結果居然一眨眼就變卦。嘿嘿,我這是小懲大戒,居然視我們的「約法三章」如無物,就這樣從戰場上蹦達出來了,所以誠信很重要吧……你食言一回,我食言一回,我們娘兒倆扯平。那麼……我們重新來約法三章,這一回,一定要守信用。第一,你要健健康康地長大……第二,你要健健康康的長大……第三,你要健健康康的長大……心裡默念著,我抓著他的小小的手兒,輕輕地蓋了個印,如果你再敢食言,看你老娘我怎麼罰你!抬手溫柔地輕撫他的小臉,我微笑著輕聲開口:「看吧,他哭了……包子很平凡,沒有非同凡響,他只是個普通的孩子,所以……他會像個普通的孩子一樣,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長大。」

  曹操滿頭黑線,為了證明包子的平凡……她居然……他錯了……真正非同凡響的是他懷裡的這個女人……她的腦袋裡究竟裝了什麼東西……

  「現在不讓我帶走他,以後……你會後悔的,你將體會到什麼才是錐心之痛。」身後,那個婆婆忽然開口。我微微僵住,隨即鴕鳥地低頭,充耳不聞。怎麼看那個老婆婆都很像是個拐賣小孩的不良分子,包子,我們無視他,好不好?

  包子眨巴了下眼睛,居然又衝我甜甜地笑了起來。是吧,你也這麼認為,我嘟起嘴,低頭親了他一下,於是,包子純潔的初吻便被我奪走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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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17:56:36 |只看該作者
◎ 童子尿

  曹操將我抱上馬,擁在胸前,一夾馬腹,便出了那片林子,將那個老婆婆遠遠地拋在身後。

  昭兒一聲不吭地也策馬跟著。抱著包子,我依在曹操懷中,一陣暈眩。「你累了,睡一下,我們很快就回官渡。」耳邊傳來曹操的聲音,竟是帶了一絲誘哄的味道。

  不知不覺地被那聲音牽引,我閉上眼,終是陷入一片黑暗,全然沒有查覺自己已是乖乖地自投羅網了。「裴兒?相爺……你怎麼找到她的?」一個訝異的聲音。「哇哇!這個小娃娃是誰?!」「軍醫,你來看看她。」曹操的聲音。「是。」平穩無波的聲音。黑暗中,我有些吃力地睜開眼,強光刺入眼睛,我不適地閉了閉眼,再睜開,第一個印入眼簾的,便是昭兒微紅的眼睛。「昭兒?」我開口,聲音仍是有些暗啞。「姐姐……」昭兒看著我,微微咬了咬唇,「……你醒了。」「怎麼了?」見他欲言又止的,我輕問。「姐姐真的很喜歡包子吧。」昭兒看著我,開口。「嗯!」想起包子,我就忍不住微笑。「嗯,那昭兒也會很喜歡,很喜歡……」昭兒淡淡地笑了起來。我微微揚眉,隨即有些吃力地抬起手去摸他的頭。昭兒乖乖低下頭,讓我能夠夠得著他。輕輕一下敲在他的額上,我輕笑,「你該不會是在吃包子的醋吧。」聞言,昭兒一下子紅了臉,「我沒有」。我瞇著眼睛盯著他笑。昭兒不自在地左顧右盼,「我……我……」「哈哈,你可是包子的哥哥呢,怎麼可以吃弟弟的醋。」我笑。「才不是!」昭兒忙道,「你是我姐姐,包子怎麼會是我弟弟!」「呃……」我愣了愣,隨即又笑道,「那叫你舅舅,好不好?小舅舅?」

  昭兒抿唇,表示默認。「包子呢?」說了這麼久,我東看看西看看,發現包子不在我身旁。「在外面。」昭兒指了指營外。我四下環顧一番,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已身在營帳之中,動了動身子,便想下床。

  「姐姐,你身子還未好,軍醫說不能下床。」昭兒忙攔住我,又匆匆掀開營帳,讓我能夠看清楚營帳外的景況。營帳外,包子正被將士們抱著傳來傳去,每個人臉上都喜笑顏開,我看時,一個少年士兵正小心翼翼地接過包子。「好小!他好小!身子軟軟的……哇!他在笑!他在對我笑!」抱著包子,他傻傻地笑了起來,滿面都是不可思議的驚奇。「給我抱抱!」「給我抱抱!」「哈哈,這小東西見誰都笑!」「長得真漂亮!是個女娃吧!」一個中年士兵抱過,好奇地道。「才不是,明明是個小公子!」一個傷兵一拐一拐地走過來抱過包子,不服氣地接口道。

  「什麼?!我老李難道會看錯眼?要不我們來打賭!輸的人罰一頓酒錢!」

  「賭就賭,怕什麼!」那傷兵將包子舉高,湊到包子的屁屁下看了看,咧開大嘴大笑起來,「哇哈哈!是個小公子!」那個「哈」字尾音還沒結束,一串亮晶晶的液體便成弧形灑了下來,直直地灑進了那張大嘴裡,奇準無比。「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來,「酒未喝成,先喝尿了……」「怕什麼!童子尿還養生哩……」那傷兵摸了摸臉,也咧開嘴笑了起來。

  我也憋不住也笑了起來。正說著,曹操從對面一個營帳走了出來,眾人停止了嘻笑,將包子老老實實地還到了他老爹手裡。曹操接過包子,臉上漾了一絲溫柔,「這孩子出生在衝鋒陷陣的戰場,便叫他沖兒吧!」

  聞言,我不樂意了,啞著嗓子大叫起來,「他已經取了名了!」「嗯?」曹操微微揚眉,透過那掀開的簾子看向我,笑了起來,「夫人醒了。」

  我不樂意,「不准你給我兒子亂改名!」「你取了什麼名?」曹操難得地願意聽取我的意見。「包子!」我揚起脖子,說得雄赳赳氣昂昂。「哇,夫人果然不同凡響,這名子聽起來不錯耶!」有一個小將笑瞇瞇地拍馬。

  「是啊是啊,真不錯……」「嗯嗯,包子包子……曹包!」不知有誰忽然語出驚人。曹包=草包?曹操眉毛微微抖了抖,想笑又要維持形象,憋笑憋得很辛苦的樣子。「叫曹沖吧,夫人。」抱著包子,走向我,曹操笑得溫柔,那樣的溫柔,彷彿都不像他了。

  曹沖?我微微蹙眉,好熟悉的名字。曹沖……曹沖?!猛地想起《三國誌》中的一段,我瞪大眼睛,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行!不行!叫阿貓阿狗都比叫曹沖好!」「怎麼了?這麼激動……」一個涼涼的聲音,營帳門口走進一個人。「軍醫,你來看看她。」曹操起身,道。我側頭看向那軍醫,驚訝,「華英雄?!」「見過夫人。」華英雄正經八百,有板有眼地行了一禮。這傢伙不是要去當和尚麼,怎麼還沒走?有模有樣地望聞問切之後,華英雄點點頭,道,「夫人有輕度的產後憂鬱症,只要保持心情舒暢,即可無虞。」「產後憂鬱證?」我磨牙,笑得陰森森,恨不能把那個胡說八道的大嘴巴給撕了,就憑他那副德性,六根未淨,五毒俱全,貪嗔癡無一不全,還想當和尚!「夫人要明白,世事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強求不得。」華英雄看著我,一臉的意味深長。

  我從曹操懷中一把抱過包子,決定徹底無視那個騙吃騙喝的庸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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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17:58:27 |只看該作者
◎ 月子

  雖是六月的天氣,但寬敞的營帳內,涼風習習,不見一絲悶熱。那一日從南阪安然退回官渡後,袁紹仍是步步緊逼,與曹軍繼續相持於官渡。

  「媽媽……媽媽……」,抱著小小的包子,我坐在臨時做的涼席上,用極其誇張的嘴型對著包子講話,「我是媽媽……」「撲哧」一聲,旁邊傳來一聲很不給面子的笑。我回頭白了華英雄一眼,不想理會他。「拜託,他才出生幾天,你倒想教他說話了。」華英雄終於忍不住拍著大腿大笑起來。

  我磨了磨牙,張口便要開罵。「坐月子期間,請保持心情愉快,否則會對身體產生不良影響,順便影響到沖兒。」華英雄一本正經的開口。「包子!包子!是包子!」我強調。「姓名只是一個稱呼,即使姓名作了改動,命運的軌跡也不會因此發生任何的偏差」,華英雄的聲音忽然變得很淡,頗有些老僧入定的感覺。我刻意忽視到心底的寒涼,不理會那張烏鴉嘴,回過頭,對著包子做鬼臉,逗包子笑。

  「你不是說要出家當和尚麼?怎麼還在這裡混?」半晌,我又道。「機緣未到。」好傢伙,四個字打發我。「你說過若救下三百人性命,你便可得道,上回你說已經救下二百九十九人,唯剩一人而已,為何還在這裡磨蹭?」「機緣未到。」華英雄的嘴比蚌殼還緊,撬不出一點天機來。「最近很少見到曹操,戰事不利麼?」換個話題,我又道。「你想他了?」「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繼續翻白眼。「注意你對包子的榜樣作用。」某人提醒。「你倒是很閒嘛,一直在這裡陪我抬桿。」我酸他。「這是軍令,只可惜我這軍醫大材小用,竟被命令來侍候月子……」華英雄一臉的不甘願。

  「好呀好呀,明天我跟曹操說說,讓你上陣殺敵。」齜牙咧嘴地,我森森地笑。

  「NO!能夠侍候夫人的月子,是小人的榮幸。」華英雄見風使舵的本領日漸強大。

  「厚顏!」我不屑。「謝夫人誇獎。」華英雄一臉的與有榮焉。我只得作罷,回頭對著包子哼哼小曲兒。下午的時候,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不覺已是晚上,包子又被華英雄偷渡出去了。

  有人掀開營帳,走了進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停在我的榻前。「咳咳……」來人捂著嘴,發出悶悶的咳嗽聲,極輕。郭嘉?我睜開眼睛,看向他。掀開的營帳外有薄薄的月光透進來。月色下,他一襲青衣,眸如墨染,身形卻是愈發的清減了。「半仙?」我撐著身子想要坐起身來。略帶涼意的手輕輕按住我的肩,郭嘉輕咳一下,微笑,「抱歉吵醒你了。」

  我只得躺下,笑瞇瞇地歪頭看他,「許久不見呢,曹操那個傢伙一直不讓我下地,你也不來看看我。」「咳咳……這身子骨不大中用,也在榻上躺了些天。」輕咳著,郭嘉笑道。

  「既然身體不適,為什麼不留在許昌,非要長途跋涉行軍作戰?」我蹙眉。

  「孟德兄基業未穩,江東有孫策虎視眈眈,劉備也非泛泛,若此戰不能一舉擊潰袁紹,形勢危矣……咳咳……」側身在榻沿邊坐下,咳了一陣,郭嘉淡笑,「而且我這身子骨,也還不知道能夠撐多久了……」「胡說什麼!」我微微有些惱意,坐起身,替他撫了撫背,只覺單薄得彷彿一拍就會散了架,「藥呢?吃了沒?咳成這樣!」「呵呵,那藥難吃得很。」郭嘉笑了起來。「良藥苦口!」我瞪他,「若你對自己的身子有對那行軍佈陣一半的上心,只怕不會這樣!」

  「好凶啊。」郭嘉假意縮了縮脖子,輕笑。「那你還來討罵!」我沒好氣地輕斥。「啊?呵呵……」郭嘉笑了起來,隨即有片刻的失神,「我果然是來討罵的……」

  見他喃喃自語,我抬手覆在他的額上,又反手撫了撫自己的額,「沒發燒吧。」

  「裴笑。」郭嘉抬頭看我,清亮的眼睛望著我,那樣彷彿深入骨血的凝望。

  我滿頭黑線,「可不可以不要連名帶姓的叫我?!」「裴兒……笑笑……」,郭嘉略略有些失神,「笑笑……笑笑……若……若……若若……」

  「若若……若若……」喃喃著,他站起身,轉身走了出去。他輕聲念著那個名字,彷彿如獲至寶的模樣。冷冷的月華牽下一條長長的影子,模模糊糊的。我看著他走出營帳,滿心疑惑,半仙這是怎麼了?從未見過他如此失神落魄的模樣,就算是以前,就算是傷心絕望,他也依然那樣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淡定,是什麼讓他變成這般模樣?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發生什麼我不知道的事了麼?正在怔忡間,營帳再度被掀開,我倒頭下意識地閉上眼睛。是曹操,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但我就知道是他,他的身上帶了一絲淡淡的腥甜。

  是血的味道。戰事很緊張麼?略帶了粗糙的手緩緩撫上我的臉頰。「哇……」包子的聲音,在哭鬧。他抱了包子來?我幾乎是下意識地睜開眼睛,卻見曹操正緊張兮兮地將包子往懷裡藏,「小點聲,別吵到你娘睡覺!」我哭笑不得,「你想悶死我兒子?」曹操轉頭看我,將包子塞進我懷裡,轉身去點了燈。我抱著包子,輕輕搖頭,哄著,然後包子便不哭了,乖乖的睜著黑玉一般的眼睛望著我,純粹如夜空裡的星星。感覺到曹操的視線,我抬頭望他,卻見他正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很認真的神情,帶了一絲查覺不到的溫暖。「看什麼?」「看你。」廢話。這句話我是在心裡說的,還是沒膽子惹毛他。「我們之間,有些帳,還沒算呢……」微微拖長了聲音,曹操半瞇著眼睛,慵懶地望著我,像隻狐狸。我心裡開始發毛,他該不是要追究我帶球逃跑的事吧。「嘿嘿」傻笑兩聲,我準備顧左右而言其他。「夫人可知,為夫為了尋找夫人,真真是頗費了一番功夫呢。」那隻狐狸顯然不準備就這樣放過我,準備秋後算賬了。「呃,有句話叫做『踏遍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嘛」,我有些不甘地咬牙,「我這不是主動自首了嘛。」「自首?」曹操對於我怪怪的言辭表示疑惑。「自投羅網。」翻了個白眼,我悶悶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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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18:00:11 |只看該作者
◎ 秋後算賬

  好整以暇地調整了姿勢,換了個更帥的POSE,某隻狐狸瞇著眼睛,繼續盯著我看。

  在那樣X光一般的注視下,我的嘴巴開始抽搐。「不過,夫人那一晚倒是熱情如火呢……」摸了摸下巴,那狐狸輕笑。見他色瞇瞇的模樣,我立刻抱緊包子,一臉戒備地瞪他。緩緩走到榻旁,曹操居高臨下的看著我,仍是一臉欠扁的高深莫測。我立刻沒骨氣地抱著包子縮成一團,一臉的小媳婦相,聽說這世界上,一物降一物。

  我算是碰到天敵了……「阿瞞……」人一緊張,說話就不經大腦,自然而然地,我張口便道。聞言,曹操的眉毛挑得高高的。「呃……相爺……」眉毛繼續高聳狀態。「咳……曹大人……」眉毛居高不下。我怒了,「曹孟德!你想怎麼樣!」見惹毛了我,曹操反倒笑了,「為什麼又來這裡找我?既然逃了,為什麼回來?」

  我一時語塞。我該怎麼說?聽說他快死了,帶包子來見他爹最後一面?如此一想,我便恨得牙癢癢,周瑜啊……怨念……「為什麼?」在榻上坐下,曹操看我。「我聽說你快死了」,答得真順溜,說完,我差點沒咬了自己的舌頭。「哦?」曹操繼續微笑,「聽誰說的?」我愣了愣,忽然明白過來了,下意識地抬頭看他,對上了他的眼睛,「是不是……我的出現給你添了麻煩?」「沒有,我只是好奇」,伸手撫了撫我的臉頰,極其溫柔,曹操揚唇,帶了些許的蠱惑,「是誰?誰告訴你我快死了?」「周瑜。」我誠實回答,心裡明白我的出現定是帶來麻煩了。「嗯嗯,改日應當登門拜謝,多虧了他我才能『得來全不費功夫』呢」,曹操現學現賣,笑瞇瞇地道。我一頭黑線。曹操卻是緩緩撫上我的臉,「夫人是特地趕來見為夫最後一面麼?真是令為夫感動。」

  我繼續黑線。第二日的時候,我明白事情的一些原委。想了一夜,我終是心下難安,周瑜如此大費周張地哄我來找曹操,定是有所圖謀,於是第二日正午的時候,我聽聞曹操在對面的帳內議事,便勉強起了身,披上外袍,溜到對面的營帳外。

  「夫人?」守營的士兵一臉詫異。我忙將食指放在唇上,比出一個噤聲的動作。那守衛看得一愣一愣的。「相爺,許昌有消息傳來,孫策欲渡江北襲許昌!」「相爺,孫策已盡得江東之地,實力不可小覷!」營帳內,有聲音傳出。「前有袁紹,後有孫策,這該如何是好……」「不如兵分兩路,留一隊人馬回援許昌?」「可是……夫人的狀況,不宜遠行……」帳內,眾說紛紜,一時雜亂無章。我怔了怔,立刻明白了,周瑜是想萬無一失,雖然曹操與袁紹對持於官渡,但周瑜與孫策北襲許昌,是要趁許昌守備薄弱的情況下一舉攻城,萬一袁紹拖不住曹操,還有我這個不宜遠行的大肚婆……我的作用,竟是曹操的絆腳石。如此……許昌無力防守,豈不成了孫策的囊中之物?而我也算是罪魁禍首。可是周瑜也當真看得起我,他就那麼篤定曹操不會拋下我不管?曹操是舉世聞名的梟雄,又豈會因一個女人放棄自己的宏圖霸業,大好江山?或許,他看高了我;亦或許,他看低了曹操。只是如此一想,我不禁有些惶惶然。正恍惚著,忽然間,有人輕輕拍了拍我的肩,我側頭,看到一隻修長而又蒼白纖瘦的手。

  轉身,我看向一襲青衣的郭嘉,他站在炎炎的烈日下,卻仍是清清涼涼的模樣,彷彿週遭的一切環境變化都與他無關,春夏秋冬於他而言,都是靜止不變,他仍是那般模樣。

  見我看他,郭嘉微笑起來。只是那樣一個清淺的微笑,卻彷彿有著某種安定人心的力量,我望著他,有些迷惑,明明是那副病弱的模樣,明明彷彿連一陣風都能將他吹走,但……他卻偏偏讓人覺得,他可以是一座穩妥的靠山。「咳咳……」微微皺眉,郭嘉低頭輕咳。「軍師在外面?」營內有人詢問。郭嘉復又拍了拍我的肩,走進營帳。「軍師也知孫策渡江北襲許昌之事了吧?」有人問。「嗯,咳咳……」郭嘉的聲音,帶著間或的咳嗽。「真真是棘手!」有人歎。「奉孝,你是否有何好計?」曹操的聲音。「如今袁紹在前虎視眈眈,貿然出兵回援許昌,反倒不利於此戰。」郭嘉清清淺淺的聲音,「咳咳……依奉孝之見,相爺只管與袁紹相戰,不必理會孫策。」「不必理會?!」眾人大驚,「許昌乃是都城,萬一被孫策攻下,我們即使勝了袁紹,也是得不償失!」「嗯,此言何解?」曹操饒有興趣地問。「孫策此人輕而無備,雖有百萬之眾,亦無異於獨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敵耳,以吾觀之,必死於匹夫之手。」郭嘉開口,清淺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卻彷彿在說一個預言。

  「軍師是說……孫策會在途中死於刺客之手?」有人不敢置信地低呼,「這種毫無根據的說法,怎麼能取信……萬一有差錯,豈不是萬劫不復?!」「咳咳……孫策在平定江東時,曾殺掉了吳郡太守許貢。」郭嘉咳了咳,又道,「孫策必在途中死於許貢家的刺客之手。」很輕的聲音,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力量。曹操沉吟半晌,「就依軍師所言,不必回援。」「相爺!」「相爺三思!」眾將紛紛相幼。「就依軍師所言。」曹操一錘定音。我心下暗暗驚詫,這才想起這一幕我在《三國誌》上看過,那樣完美而驚為天人的推斷。

  郭嘉實無愧「鬼才」之名。只可惜周瑜的煞費苦心倒是白白浪費了。正感慨著,營帳忽然被掀開,我一時躲藏不及,被曹操逮了個正著。眾將士紛紛散去,各司其職,唯剩曹操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我捉住了郭嘉的衣袖。「奉孝,你該喝藥了。」曹操提醒。郭嘉忍了笑,愛莫能助地看我一眼。我可憐巴巴地看向他,實在不想單獨跟那隻大狐狸鬥智鬥勇,太傷神了。

  「哇哇……嗚哇哇……」正躊躇間,忽聞一陣嬰兒的啼哭之聲。「包子在哭!」我大叫一聲,忙腳底抹油,便想開溜。身子一輕,我已經被曹操打橫抱起,直直地送入營帳之中。將我在榻上安置好,曹操輕輕擰了擰我的鼻子,「軍醫說,你半個月之內不能下榻。」

  「半個月?」皺了皺鼻子,我哀嚎。「原該是一個月,軍醫說夫人好動,必不能忍,才勉為其難准你半個月下榻走動。」曹操一臉的開恩。我低頭不語,卻開始齜牙咧嘴地幻想蹂躪某個陷我於如此境地的傢伙。周瑜……周瑜……周瑜……我咬牙切齒地默念。我想周瑜一定會打噴嚏打到抽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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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18:01:39 |只看該作者
◎ 時空秩序

  半個月的半監禁生涯就在我與華英雄的抬桿中挨了過去,實屬不易。曹軍與袁軍的對持仍是如火如荼,雙方你來我往,好不熱鬧。自從准許我下榻的那一刻開始,我便已經開始蠢蠢欲動,策劃新一輪的逃亡,雖然營中將士因我的「夫人」身份已給我諸多特權與照顧,但軍旅生涯的艱辛遠遠的超出想像。

  就連難以下嚥的食物也異常的珍貴,這不禁令我加倍地想念春風得意樓的姑娘們,想像她們絕佳的廚藝,真是想到便要流口水。但這裡是戰場,稍有不甚便是性命不保,何況還帶了包子和昭兒,實在不敢輕舉妄動,而且曹操的耳目也無處不在。昭兒最近倒是忙得很,開始學著舞刀弄劍。吃過早膳,餵飽了包子,我便抱著包子四處竄門,其景象十分的怪異,隨時備戰的軍隊間,有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優哉游哉地東逛逛、西看看,實在詭異得緊。其實我是在偵查逃跑的路線。逛著逛著,正好看到華英雄在指揮火頭軍熬一鍋藥,很濃郁的中藥味。「夫人!」看見我,華英雄忙揚手招呼。我抱著包子走上前,疑惑地看他,「幹什麼?」華英雄二話不說,便甩手一碗湯藥遞到我手上。「又是補藥?」瞪著那黑漆漆猶如涮鍋水一般的藥湯,我開始反胃,口中直翻酸水。

  「自作多情。」華英雄嗤之以鼻。「不是給我喝的?」我大喜過望,也就不在意他的口氣問題了,半個月的補藥喝得我見藥就想吐,帶給我嚴重地心理創傷啊。「給奉孝那傢伙的」,華英雄難得地皺了皺眉,「那傢伙真不是個好病人,一點也沒有病人的自覺。」「他不肯喝藥?」我也蹙眉,想起他老說藥苦。「嗯,總說喝不喝藥都一樣,不要受那份罪」,華英雄從我懷是抱過包子,又道,「你去送藥吧。」「為什麼我去?」我疑惑。「因為你漂亮又有愛心,正義感又強,又喜歡鋤弱扶強……」「嗯?」我揚眉。「呃,是鋤強扶弱。」華英雄忙不迭地更正,復又下結論,「所以,送藥這麼偉大而神聖的事,交給你了!」我送他一個衛生眼球,在包子臉上「啵」了一口,便端了藥去找郭嘉。問了幾個巡邏的守衛,終於找到他的營帳。端著藥走進他營帳的時候,郭嘉正低頭極為吃力地在看一冊書簡。大概是聞到藥湯的味道,他頭也未回地道,「藥放下,你可以出去了。」

  我沒有理會他,直接端了藥走到他身旁,「喝。」他微微一怔,抬頭看我,「裴兒?」仍是極為清秀的面容,不同的是,鼻樑上架著我送他的眼鏡,戴著眼鏡看書還如此費力麼?

  我心裡微微一墜,將藥遞到他面前,「喝藥了。」郭嘉看著我,有些為難地皺眉,「藥好苦的。」「男子漢大丈夫怕喝藥,說出去不怕貽笑大方!」我沒好氣地道。清秀的眉緊緊的攏到一起,郭嘉站起身,盯著我看,看了許久,忽然開口,「以前……我似乎也逼過誰吃藥來著……」我愣住,他以前跟我說過的,是安若。郭嘉皺眉,臉上隱約有痛楚之色。我大驚,即使他病得極為嚴重時,也從未見他面上有絲毫的鬆動,只是此時,他竟是滿面痛楚。

  「半仙……半仙!」我扶住他,一邊把他手中緊握的書簡丟到一旁,口中嘟嘟囔囔,「你這臭書生,都什麼時候了,還看書!」「你說什麼?」清亮的眼睛看向我,郭嘉握住我的手,「你剛剛說了什麼?」

  我被他嚇了一跳,「我說,你這臭書生,都什麼時候了,還看書!你要不要命了!」

  聞言,郭嘉竟是緩緩坐下,面色又恢復了平靜,彷彿鬆了一口氣一般。「若若,是若若,我想起來了,我逼著她吃藥,她說我是臭書生的。」彷彿得了糖果的孩子,郭嘉竟是微微笑了起來。「喝藥。」雖然心裡驚疑重重,但我仍是將藥碗遞到他手中。郭嘉微微笑了一下,乖乖地接過藥碗,喝了個底朝天。拿了空碗回到華英雄處,幾個火頭軍正爭著要抱包子。「喝了?」華英雄見到空碗,笑道。「嗯」,我將空碗遞給他,復又道,「你知道是怎麼回事情,對不對?」

  華英雄頓了頓,笑,「你問哪樁事?」「關於奉孝的,他剛剛……有些奇怪。」我皺眉。「你知道時空秩序嗎?」華英雄問了一個更奇怪的問題。我搖頭。「每個時空都有自己的秩序,而我們穿越時空者,則打亂了這秩序」,華英雄將我拉到僻靜處,道。「那又如何?既然如此,我們為何要穿越時空?」「穿越的機緣有很多種,有些是為了償還前世的債,有些是為了解開前世的結,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一個穿越者能夠重新返回自己的時空,那麼,為了維持時空秩序,所以那個穿越者在異時空的一切痕跡,都會隨著其離開而一點一滴漸漸的消失殆盡」,華英雄看著我,緩緩開口。

  一點一滴……消失殆盡?我呆呆地看著他,不由自主地接口,「包括……記憶?」「是,包括記憶。」他點頭。也就是說,安若離開之後,郭嘉和曹操他們對於安若的記憶會一點一點消失?

  那剛才……郭嘉是在強逼自己不要遺忘有關安若的種種?記起剛剛郭嘉痛楚的神情,我的心也跟著微微抽痛起來,這會不會太殘忍?如今他唯一僅有的……也只剩回憶了啊……可是……竟是連擁有與她的回憶都是一種奢望嗎?那個病弱的男子……是在用他的全部生命留下與她的回憶……有人思念,是一種幸福,能夠思念別人,也是一種幸福,我原以為,郭嘉可以永遠思念著那個已然幸福的女子;我原以為,郭嘉可以在那樣的思念中保有安詳……思念,是你的腦海中有思念之人的輪廓,有她的模樣,她的聲音,她的笑顏……

  思念,是你可以回憶與她經歷過的一切,一顰一笑,一滴眼淚,亦或者……只是一句話……

  然後,可以隨著歲月細細品味,慢慢回想……可是,當那個男子以生命在愛護的女子悄然離去之後,他卻竟是連思念的權力都被剝奪。

  最後一切……只剩空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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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18:05:01 |只看該作者
◎ 一生相隨(昭兒番外)

  「昭兒,昭兒」,水鏡先生輕輕敲了敲桌子。他忙抬起頭,看向水鏡先生。「讀書,要聚精會神。」水鏡先生放下手中的書冊,在他身旁坐下,「剛剛在想什麼?」

  昭兒搖了搖頭,只道,「我不放心姐姐一個人在家。」「擔心姐姐也在情理之中。」水鏡先生點頭笑道。「先生!」昭兒忽然有些突兀地站起身,「我想回家看看。」「昭兒……」水鏡先生微微擰眉,「學業為重。」「昭兒眼裡,天下萬物,無一可與姐姐相比。」水鏡先生微微一愣,「你姐姐讓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是。」「若你姐姐是錯的呢?」「姐姐不會錯。」昭兒說得斬釘截鐵。「若錯呢?」水鏡先生執意。「對與錯,以何為界?」昭兒眨了眨眼睛,反問。冷不丁被問,水鏡先生倒是沉吟思索起來。「姐姐說過,真理掌握在多數人手中,如此,是否可以理解為,人多便是對」,昭兒自問自答,復又笑道,「即使天下人都認為姐姐做錯,昭兒眼裡,姐姐永遠是對。」水鏡先生皺眉,單手撫上他尚顯單薄的肩,「昭兒,你天資聰慧,才氣敏銳,只是心性未定,若往正途引之,便可成大業行大善。然,才氣敏銳者,最易誤入邪途,反之,則萬劫不復啊。」

  「先生不必介懷,人各有命,命自天定。」昭兒說完,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轉身離開。

    水鏡先生望著那單薄的背影,雙眸中透著複雜。他有預感,這個孩子,不會回來了。一路匆匆往回趕,昭兒腳下越走越急,姐姐有了身孕,雖然總是與往日一般嘻笑怒罵,只是眉目神色間,狗兒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剛走到院子門口,便聽到院子裡有聲音傳出來,是個女人的聲音,但不是姐姐的。

  「有些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既然都已經開了口,我能請你別說嗎?」姐姐的聲音傳來,淡淡的。「這些話本不該我來說,可是……你知道現在大家都怎麼說先生嗎……」

  「怎麼說。」姐姐的聲音依然沒有起浮,那麼樣的平靜,可是聽在昭兒耳中,卻聽出了一絲極淡的痛。「他們說先生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說先生……說裴姑娘肚子裡的孩子……是先生的。」

  姐姐沒有回答,一片靜默,昭兒的心不可抑制地疼痛了起來,可是他不敢貿然闖進院子,他知道姐姐不想他知道這些事情的,那麼……他是否就可以裝作不知道?「裴姑娘……孩子,是先生的嗎……」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昭兒狠狠咬牙,這個女人有什麼資格在這裡這樣質問姐姐!

  「不是。」姐姐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竟是帶了一絲的笑意。「裴姑娘……我知道我這麼說有些過分,可是……」那女人頓了頓,似乎在等姐姐答言。

  可笑的女人,明明已經傷人至此,偏偏還想拿出偽善的面目嗎?!「孩子……應該快出世了,我聽娘說,孩子出生時的血會弄髒地方……先生不是孩子的爹,那樣……會有血光之災的……而且……村子裡的人會怎麼看待先生,明明先生是無辜的,卻要背著那樣的罵名……」「你希望我怎麼做?」姐姐的聲音淡淡的。「我想……趁孩子還未出生,早些離開這裡,畢竟……」昭兒握了握拳,猛地踢開了門。姐姐和那個女人同時看向門口。那女人一下子白了臉,匆匆道了聲「抱歉」,便轉身離開了。昭兒看著那個女人離開,指尖刺入了掌心,「姐姐,我們走吧。」走到哪裡都好,他不能看到姐姐這樣被人羞辱,總是那樣笑瞇瞇的模樣,彷彿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其實,已經痛徹心扉了吧……其實她並沒有那麼堅強,可以用微笑面對所有一切的是非……

  好恨,好恨,好恨……恨不能一夕之間長大成人,恨不能一夕之間擁有堅實的臂膀……

  那樣,再也沒有人可以欺侮她……「襄陽那麼大,我們可以去別的地方」,扯起唇角,昭兒回頭笑道。「你不是拜了水鏡先生為師嘛,怎麼能這樣走了?」「先生說我天資陪慧,一點就通,已經學了八九成了,不礙的。」昭兒搖頭笑道,沒有如實告訴她水鏡先生說的話。離開的時候,姐姐在馬車上睡著了,很累的樣子。「我不是一個人……不是一個人……」喃喃著,姐姐在夢中囈語。昭兒將姐姐扶著靠在自己的身上,讓她睡得舒適些。「我不是一個人……昭兒需要我……我是被需要的……」皺著眉,眼睫輕輕顫動,她似乎在做夢,那樣的語氣,彷彿是想說服自己般的喃喃自語。「嗯,你不是一個人,昭兒需要你。」昭兒靠著她,放輕聲音,在她耳邊哄道。

  「明明是自己害怕孤單……我真的……很糟……」聲音越來越小,她沉沉地睡去。

  「姐姐不是一個人,昭兒會永遠陪著姐姐。」昭兒悄悄地擁著她的肩,輕語。

  娘親臨死的時候,告訴他一個秘密。她告訴他,她的兒子出生的時候,便已經夭折了。那麼,誰能告訴他,他是誰?他叫狗兒。很難聽的名字,甚至這根本不能算是一個名字,可是,當一個人連吃飯都成問題時,便也不會去考慮其它的事情了。每天每天,他都跟著爹爹乞討為生。直到那一日,遇見了姐姐。她給他吃很臭卻又很好吃的豆腐,還給他講奇怪卻又很好聽的故事。第一次,有人對他那麼好。娘是風月樓的紅牌姑娘,住在很漂亮的房子裡,穿很漂亮的衣服,很多次,他都偷偷地躲在牆角邊看她,他曾經幻想過娘親手替他洗下滿身的髒污,親手替他換上漂亮的衣裳,然後很溫柔地對他笑。可是,爹卻在娘的面前被人活活打死了。那一回,他背著爹走了大半個許昌城,他身無分文,只得賣身葬父,因為……他不想讓爹連死……都是孤魂野鬼。她也跟著他走了大半個許昌城,用僅有的二十錢,姐姐替他葬了爹。爹爹墳前,她將他抱在懷中,不知放了什麼東西在他口中,濃郁的香味,甜得不可思議。

  很溫暖的懷抱,她說,「想哭就哭吧,不要忍著。」於是,他便真的哭了。姐姐親手替他洗下滿身的髒污,姐姐給他買了漂亮的衣裳,雖然……那是姑娘穿的……

  猶記得姐姐拭去他臉上的泥垢,然後一臉驚艷地盯著他看,說,「哇,你好漂亮!」

  那時,他便想,若姐姐能夠一直那樣開心,那樣笑,那他願意一輩子都穿成這樣陪在她身邊。

  後來,娘也死了,是報了仇後,吊死在了爹的乞丐窩裡。死前,娘告訴他,其實,她的兒子出生的時候,便已經夭折了。聽她說,他是她逛燈會的時候,被一個男子強行塞到她懷裡的。那麼,他究竟是誰?娘說,那男子衣著富貴,若能找到他,他便衣食無憂了。他對尋找自己的身世一絲興趣也無,因為,他把自己賣給了姐姐,他便是姐姐的,一輩子都是。

  他固執地跟著她,只要跟著她。二十錢,不是一個價碼,而是他能夠跟著她唯一理由。因為她買下他了,所以他要跟著她,一輩子都要跟著她,一輩子……一輩子有多長?從許昌到徐州,從徐州到襄陽,從襄陽到丹陽……他有了新的名字,司馬昭。他是昭兒,只是姐姐的昭兒。天庭地府,碧落黃泉,生死不棄,一生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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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18:09:15 |只看該作者
◎ 遺忘之傷

  那一晚,我抱著包子,怎麼也睡不著,直到聽到曹操的腳步聲走進營帳。

  我抬頭,看著他走向我。「怎麼這麼晚還不睡?」曹操問。我沒有回答,依然看著他。「怎麼這樣看我?」曹操在我面前坐下,輕問。「你……還記得安若嗎?」看著他,我開口,他是否早就意識到記憶的淡化,所以才會急著擁有那樣一群安若的拼圖,甚至不惜留下與她同名的我?「安若?」曹操揚眉,神情竟是全然的陌生。「笑笑呢?可還記得?」換了一種說法,我繼續問。「呵呵,笑笑可不就是你麼?」曹操笑了起來。他不記得了,他不記得了……他不記得那個叫做安若的女子……他不記得自己曾經為之苦苦搜集拼圖的女子……

  那個與我同名的,叫做笑笑的女子……「你怎麼了?」一手撫上我的臉,曹操微微揚眉。我忽然倦極,抱了包子躺下,側過身,閉上眼睛,不想說話。有好些天,我都沒有敢去看郭嘉。直到華英雄來找我,說郭嘉一直不喝藥。我只得奉命捧了藥碗去找他。到他營帳的時候,他正在埋頭畫什麼,那般認真,那般的小心翼翼,連我走到他身旁都沒有察覺。滿紙都是一個女子,卻只勾勒了簡短的幾筆,臉龐處一片空白。「半仙,喝藥了。」我喚他。郭嘉抬頭看我,一貫的微笑,「裴兒。」那樣的微笑令我不忍看下去。「裴兒,我在想,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活著回到許昌,再做一次胭脂糕……」

  「喝藥。」我將藥碗塞到他手裡。他仍是微笑著,乖乖地喝了個底朝天。喝完,他輕輕吐了吐舌頭,皺了皺眉子,道聲:「好苦。」好苦?好苦……苦的是藥,還是他千瘡百孔的心?「裴兒,你會畫畫麼?」郭嘉看向我。「不會。」我有些生硬地開口。「你還記得……」他微微擰了擰眉,似乎在思索,復又舒展開來,「若若,是若若,你還記得若若的樣子嗎?能不能幫幫我畫下來?」「我不會畫畫。」輕歎,我放軟了口氣。「我教你啊。」郭嘉微笑,「那些記憶越來越模糊,我怕自己徹底忘記……若若的模樣。」

  我終是無法拒絕,接過毛筆,在他的指點下,有些生澀地一筆一劃地勾勒那個女子姣美的容顏。

  好不容易完成,在郭嘉略帶驚喜的神情還未消散前,紙上,那女子的容顏便又模糊成一片,復又幻化為一片空白。郭嘉怔了怔,復又微笑著有些抱歉地看向我,「讓你白白畫了那麼久……」

  我能說什麼,我只得說,沒有關係,沒有關係……「第一次見她,是在涼州,她只有三歲的模樣,漂漂亮亮的小女孩,一個人坐在門口喝肉湯啃雞腿」,郭嘉微微帶了幾分迷茫,微笑著輕聲開口,「那時我很餓,她便分了半隻雞腿給我……她說她是神女……」「第二次見她,是在涼州城外的護城河旁,孟德兄救回一個容顏盡毀的女子,奄奄一息,那便是她……我照著醫書給她治傷……後來,還開了一家胭脂糕的店舖,她很喜歡吃……再後來,她為了救我進了宮……」「第三次見她,她滿身狼狽,孑然一生,有家歸不得……」「最後一次見她……她便死了……我熬藥給她吃,她說,臭書生,我都快掛了……放我一馬吧……」郭嘉微笑著一點一滴地慢慢回憶,「我每天都要跟自己講三遍……怕忘……」

  想著那樣被稱作「鬼才」的郭嘉一個人傻乎乎地自言自語,我咧了咧嘴,想笑,卻發現笑不出來。「這有什麼好聽的,你聽過笑話沒有?我說笑話給你聽啊?」抬手,我拍了拍臉頰,笑瞇瞇地道。「笑話?」「嗯!」我點點頭,一鼓作氣地開講:「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小孩長的像番茄,有一天他走著走著,突然……他摔倒了!哈哈哈哈哈哈,好好笑哦……」郭嘉微笑。我汗,繼續講,「從前,有個人,他想進宮,可是他不想當太監,你猜怎麼了?」

  郭嘉微笑,「怎麼了?」「……最後他還是當了太監!哈哈哈哈哈……」我大笑。郭嘉看著我,還是微笑。嘴角抽搐數下,我決定再接再厲,站在門外的華英雄卻是聽不下去了,進門來把我拖了出去。

  「我拜託你,可不可以不要講這麼冷的笑話……快凍死人了!」華英雄看著我,咬牙切齒。

  「很冷嗎?」我一臉的疑惑。「要不……我給你講一個?」華英雄白我一眼,道。「好啊好啊」,我忙一臉感興趣地點頭。「有一隻北極熊孤單的呆在冰上發呆,實在太無聊就開始拔自己的毛玩,一根、兩根、三根……最後拔的一根不剩,他突然大叫……」華英雄頓了頓,看向我。「他叫什麼?」我眨了眨眼睛,好奇。「好冷啊!!」華英雄忽然大叫。「啊?哈哈哈哈哈……好冷啊……哈哈哈,笑死我了……」捧著肚子,我開始大笑。

  真正的捧腹大笑。華英雄一開始站在一旁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我,後來見我越笑越誇張,越笑越大聲,越笑越離譜,不由得皺眉來拉我,「喂!別笑了!有什麼好笑的!」我彎著腰,低著頭,不停地笑,「哈哈哈,笑死了,好冷啊……他居然說好冷啊……哈哈……」

  「喂喂……有完沒完……別笑了!」華英雄拉住我。我彎著腰,仍是笑,止不住的笑。「裴笑!不准再笑了!」華英雄終於板起臉來,強行將我拉起身,卻看到我滿面的淚痕,驚住,「笑笑……」「呵呵……好好笑……」咧了咧嘴,我道。伸手撫去我臉上的淚痕,華英雄別開眼,「別笑了。」「呵呵,為什麼不笑啊,真的好好笑。」我扯了扯唇角,淚水終於肆無忌憚地流下,「為什麼……為什麼連記憶都不願給他留下……那是他唯一僅有的……為什麼要那麼樣殘忍……」

  對著一則毫無笑點的笑話也能笑得天翻地覆,那是因為……我必須找一個可以讓自己發笑的理由……用笑,去撫平一切的傷痕,即使無法撫平……掩蓋,也是好的……華英雄抱著我,輕拍我的背,「好了好了,我知道,別哭了。」「我沒哭。」「好,你沒哭。」「我沒哭……」「嗯,你沒哭。」有的時候,我在想,如果郭嘉也能痛痛快快的哭一場,是不是會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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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18:15:36 |只看該作者
◎ 預言成真

  幾日後,許昌傳來消息,孫策於途中死於許貢家的刺客之手,曹營聞此消息,精神大振。

  郭奉孝一語中的。

  聽聞這個消息時,郭嘉正端著我送來的藥,一口一口喝著,整個營帳內都瀰漫著中藥濃郁的味道。「半仙果然無愧於半仙之名呢!」我抱著包子笑。「伊呀呀……啊嗚……」嘴裡吐著泡泡玩,包子嘟嘟囔囔地也湊熱鬧。

  郭嘉笑了起來,很輕很輕的笑,笑得波瀾不驚。出了郭嘉的營帳,迎頭碰上一個捧著盒子的士兵。「這是什麼?」我好奇。「稟夫人,此乃陽安都尉李通送上的禮物。」那士兵恭敬地道。「哦?是什麼?」我愈發的好奇。「這……」那士兵略有些為難。我已經揭開盒子去看了,只一打開,便「啊」地一聲驚叫,往後跳了一步。

  是一顆人頭。

  「別怕。」郭嘉聽到聲音從帳內走了出來,一邊揚了揚袖子,讓那士兵快步離去。我驚魂未定,抱著包子發抖。包子倒是精神得很,睜著亮晶晶的眼睛,繼續吐著泡泡玩,完全感覺不到他的老娘嚇破了膽兒,或者……我該考慮給包子個改個名兒……叫小螃蟹,如何?會吐泡泡的小螃蟹!

  「袁紹派了使者去拉攏陽安都尉李通,並許以征南將軍的頭銜,李通為表忠誠,特送來那使者的頭顱。」郭嘉笑著解釋。我眨了眨眼睛,表示默然。「劉備也已經脫離袁紹,但目前未有大作為,咳咳……」郭嘉背負著雙手,輕咳一下,「我軍兵精,但糧草不足,若是袁軍使用拖延戰術,有些麻煩。」

  事實證明,袁紹並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

  八月,袁紹便把軍營向前推近了,方圓不過幾十里。
  九月,曹軍與袁軍開始了硬戰。

  戰事陡然緊張了起來。整個軍營,最無所事事的,便是我,但我也被下了禁足令,不許踏出軍營半步。連著幾日,曹操都未合眼,與袁紹你來我往,進行著無休止的戰爭。入夜,我將包子哄睡著了,終於忍不住披了件袍子去找曹操。主帳內燃著燭火,曹操坐在案前,微微皺眉,在看一副簡易的地圖。見慣了他狐狸一般的模樣,卻難得見他如此認真的神情,我站在營帳門口,微微歪著頭看他。

  「敵眾我寡,糧草不足,該當如何?退否?」冷不丁地,曹操開口,卻並未抬頭,只是抬起手,狀似疲憊地輕輕按著額。「先退者,將失去大勢,你已以袁紹十分之一的兵力對坑了半年之久,袁紹已然疲憊,正是出奇制勝的好機會。」我忍不住開口道。

  「是你?」曹操有些訝然地抬頭看我,隨即微微揚眉。我頓了頓,這才發覺自己一時不忍,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嘿嘿,半仙教我的。」咧了咧嘴,我插科打混。曹操瞇著眼睛笑,擺明了不相信,「好,都聽夫人的,不退兵。」我暗罵自己蠢。

  「頭好疼啊……」擰眉,曹操忽然低歎。雙腳自動自發地上前,等我腦子轉過彎來時,我已經站在他身後,輕輕替他揉著太陽穴了。舒服地閉上眼,他靠向我,低笑,「夫人果然是口硬心軟啊。」我嘴角開始抽搐,得寸進尺就是用來形容這種傢伙的。

  新的楔機很快就來了,有探子來報,袁紹派部將韓猛運糧到前線,據聞,韓猛此人,人如其名,猛而輕敵。於是曹操十分爽快地派人一把火把韓猛押運的糧草全給點了……

  晚膳時分,曹操興致頗高,曰:「袁紹眾叛親離之日不遠矣。」那一晚,曹操寬了衣,脫了鞋,卻好整以暇地坐在榻上,睜著眼睛不睡覺。我瞪了他半晌,他仍是笑瞇瞇的模樣。「你幹什麼?」我忍不住開口。「等人。」曹操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等誰?」「棄暗投明之人。」「誰是暗誰是明之人?」我也眨了眨眼,故意道。「當然我是明,袁本初那傢伙是暗。」曹操絲毫不懂謙虛是何物地道。「你就那樣肯定?」我故意一臉的懷疑。「簡單來說,我綁了他的家人,而且袁本初為人剛愎自用,定是留不住人才的。」曹操信心滿滿。話音未落,帳外忽然有人稟報:「相爺,許攸求見!」曹操揚唇微笑,慢悠悠地看我一眼,「來了。」

  許攸?不是袁紹營裡的人麼?果真來投奔曹操了?

  曹操站起身,鞋也未穿,便光著腳丫子下了地,衝我咧嘴笑了笑,便光著腳跑了出去。我傻眼,想起了某一段典故。

  光腳迎許攸?

  這隻狐狸,做戲倒是做足了十分。許攸帶來一個大消息,袁紹的軍糧都在烏巢,守軍也不森嚴。曹操樂了,燒人家軍糧燒上了癮,親自率領精兵五千,每人帶了一捆柴,打著袁紹的旗號趁夜偷襲,留下曹洪等守大營。第二日的時候,對面袁軍有了動靜,舉兵直撲曹營而來,來勢洶洶。

  「報!張合高覽率兵攻來!」郭嘉聽聞這個消息時,竟是微笑,絲毫沒有緊張之感。

  「袁紹此人,急功近利,得知曹操親自領兵攻烏巢,必定認為大營群龍無首,便想直取大營,反倒忽視烏巢軍糧之事,我們只需守住大營,靜待相爺歸來。」曹營守備出乎意料之外的堅固。袁軍久攻不下。「包子,你那隻狐狸老爸快贏了呢。」外面廝殺陣陣,我在帳中逗著包子玩。「唧……唧……呀……伊啊嗚……」包子吐著泡泡,手舞足蹈。我便笑了。

  「相爺回來了!」忽然,有人高聲道。

  一時間,曹軍歡聲雷動,士氣大漲。我抱著包子出了營帳,遠遠便見曹操領軍策馬歸來,一身戰甲森森,浴血而回,狹長的雙眸間,滿是傲然的霸氣。奇怪的是,曹操身後有兩匹馬馱著一個大籮筐,我正盯著看,卻見曹操猛一抬手,兩旁士兵便將那籮筐翻倒。我目瞪口呆。傾倒於地的,是血淋淋一籮筐的鼻子口條。

  「哦!哦!哦!」曹軍連聲大吼。袁兵自此惶惶不可終日。不久,張合高覽來降。自此,袁營軍糧被燒,大將叛離,何以與曹操對抗?潰不成軍的袁紹北渡黃河領著騎兵撤退,留下幾萬人馬皆成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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