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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小佚 --少年丞相世外客又名:夢里夢外(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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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0 23:02:49 |只看該作者
第19章 心痛

  我撐著把粉色的傘走出校門,忍不住擡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這已是第三日的陰雨天氣了,所以這幾個晚上我都在徐冽懷中好夢到天亮,並沒有來回兩個世界。忽然間有些厭煩和惶恐,這樣總是在兩個時代奔波,真的不會有什麼副作用嗎?可是,子默的願望,亦寒的忠心,雲顔的期盼,最最重要的是宇飛的命,我可能統統丢下不管?

  “又出神了?”徐冽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忽然響起。我被吓了一跳,忙擡頭望去,只見面前的他撐了把藏青色的格子大傘,足有我傘兩倍大。傘下的他一如往常穿著休閑緊身的灰白色線衫,外罩黑色風衣,透過雨霧皺眉看著我。

  我朝他嫣然一笑,收起自己的傘鑽入他的傘底下。他無奈搖頭,接過我手中厚重的曆史書,敞開風衣將我包裹在里面,緊摟著我往車子走去。

  春寒料峭,春雨襲人,我在徐冽懷抱中卻只覺溫暖舒心。這三日過得看似與平時一樣,我卻總覺得我和徐冽之間有種莫名而生的和諧感。

  接送、吃飯、洗漱、睡覺,恍惚間我會有種我們已是多年恩愛夫妻的錯覺。我喜歡這樣平凡的日子,喜歡這種溫馨的感覺。盡管我們還不是真正的夫妻,可是這種淡淡的情若能一輩子持續下去,我想我也知足了。

  “……伽藍!”

  “啊?”我一驚,轉頭望向徐冽不耐的側臉,忙問,“你說什麼?”

  “你好像越來越喜歡走神了啊?”徐冽不悅地瞥了我一眼,語氣中帶了幾分火氣,“總是想著什麼呢?”

  我讪讪一笑,總不能說我在想他吧?只能轉移話題:“徐冽,你剛剛說什麼?”

  徐冽無奈地歎了口氣,一邊開車一邊道:“明天周六休息,不如我陪你回家看看你爸媽?”

  “真的?!”我興奮地大叫了一聲,正要撲過去。他卻臉色一變,怒吼道:“坐好!!”

  我被唬了一跳,一臉惴惴地望著他,石化了一般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徐冽咧嘴輕笑,隐隐露出潔白的牙齒,随即肅容道:“開車的時候不要打擾我。你想再出一次車禍嗎?”

  我連忙搖頭,乖乖地端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回思著徐冽剛剛的每一句話,不由甜蜜的傻笑。

  徐冽歎息一聲,語調蕭索,唇角卻是掩不住的笑容:“我怎麼會娶你這麼笨的女人呢?”

  “恩恩!”我連連點頭,一本正經地道,“肯定是我上輩子修來的。”

  “噗哧……”徐冽再忍不住大笑出來,伸出大手揉了揉我的頭發。見我一臉迷茫外加手忙腳亂地護理自己的頭發,忽地竟湊過來在我唇上輕輕印下一吻。

  我呆呆地看著他興緻大好地笑,若無其事地繼續開車,然後低低地念了一句:“我算是服了。”,甚至念完還輕輕哼著流行歌曲。我大駭,忍不住暗道:這真的是徐冽嗎?

  第二天回家實實給了爸媽一個天大的驚喜,媽媽忙把我們安置在我房里,自己由爸爸載著匆匆去菜場買菜。唉!想想真對不起他們,爸媽只有我和哥哥兩個孩子,哥哥長年留學在外,我現在嫁了人,家里就只剩下兩個老人。想到這里,心里不由一陣發酸……父母為兒女做的總是那麼多,可是兒女為父母做的呢?

  一雙手輕輕攬上我的肩膀,徐冽低聲道:“不如把你爸媽接過去住?”

  我淚眼朦胧地擡頭看他,心里是酸澀,是感動,是幸福,低聲道:“爸媽不會願意的。他們不喜歡拘束,不喜歡寄人籬下,也不喜歡太多的熱鬧……”

  徐冽伸手擦掉我眼角的淚,柔聲道:“那我們以後多回來就是了。有必要哭嗎?沒見過像你這麼長不大的女人,都已經是……”徐冽臉上微微一紅,不再說話。

  我卻好奇了,連聲問道:“是什麼?”

  徐冽一副兇巴巴的樣子把我的頭按在他胸口:“笨女人,那麼多問題,煩不煩啊!”

  我咯咯笑道:“你不要把我當傻瓜,我知道你想說都已經是你妻子了,是不是?”

  “你——”徐冽松開手,低頭惱羞成怒地瞪著我,我卻只看著他笑。他眼中幽光一閃,環在我腰間的手猛地一緊,滾燙的唇便貼了上來。

  我臉上一紅,在自己的房中總覺得有幾分尴尬,卻還是羞澀地探出手摟住他深吻。不得不說,我發現,我現在的接吻技術越來越好了,額……都是徐冽的功勞。

  門毫無預兆地推了開來,我和徐冽吓了一跳,連忙分開,面紅耳赤地看著門外媽媽震驚的臉。媽媽幹咳了一聲,眉梢眼角都是欣慰的笑意,擺手道:“啊!我沒事,你們繼續!繼續啊!完了下來吃飯就好。”

  “媽!你說什麼啊!”我的臉像熟透的番茄,燙得吓人,偷瞥過去,發現徐冽也比我好不了多少。于是更為尴尬,媽媽卻已經在此時笑嘻嘻地退了出去。

  吃飯的時候,爸媽並沒有什麼異樣的表現,只是時不時笑眯眯地給徐冽夾菜。爸爸則偶爾問問徐冽的工作。說起來,徐冽到底是做什麼的?徐天集團董事的兒子應該做什麼?總經理?CEO?還是副董?

  我搖了搖頭,算了!我對家里以外穿西裝的徐冽沒概念,我只要做好他的妻子就夠了。

  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徐冽接了微微皺眉,道:“爸,媽,公司有事我要先回去一下。”

  我,我爸和我媽拿見鬼的眼神瞪著他。他剛剛叫什麼?爸?媽?

  徐冽嘴角抽了抽,随手取出錢包,抽了些證件和卡自己留下,然後丢在我面前,勉強維持著平靜的語調道:“四點以後回去,老林會開車來接你。如果想早些回去,就自己打的。不要随便在外面閑晃,知道了嗎?”

  我忙巴巴地點頭,然後跟到門口,目送著他開車離去。

  “藍藍,媽媽還一直擔心你過得不開心。”媽媽輕輕撫上我的頭,笑得格外溫柔慈愛,“不過現在看來,徐冽對你不錯。”

  我連連點頭,眉眼彎成了月牙,看著眼前的父母認真地道:“我過得很幸福。”

  爸爸哼了一聲,卻是眼中帶笑:“他敢欺負我寶貝女兒,看我饒不饒過他!”

  我咯咯直笑,飯桌上都是歡樂的氣息。

  這幾天天氣總是時好時壞的,我怕一會下雨,所以兩點不到便自己打的回徐家了。臨走前,爸媽雖還有些舍不得,卻再沒有了眼底的憂心,讓我心中頓時舒坦了許多。車子開在去徐家的路上,我低頭瞧著手里的錢包,忽地腦中念頭一閃,臉上露出了頑皮的笑容,忙朝前喊道:“司機先生,改去徐天大廈。”

  出租車在徐天大廈門前的噴水池旁停了下來,我手握著徐冽灰黑色的方形皮質錢包,眼中映得都是高逾五十層的徐天大廈,宏偉壯麗又不失現代感。等一下進到大廈里肯定會有保安攔住我,該怎麼解釋呢?說我是徐太太嗎?我面上紅了紅,笑著暗罵自己不要臉。

  噴水池的水如濃霧般飄到臉上也不覺寒冷,我四處張望著。只見大門前一對男女正在對話,男子英俊挺拔,女的纖瘦苗條,遠遠看去如一幅畫,讓人忍不住贊歎,好一對金童玉女。

  我一邊走一邊觀察他們,男子的臉因為角度的轉換,緩緩映入我眼中。我腳步猛地一頓,如遭雷擊,手上的錢包也掉在地上。

  那個男子是徐冽,那個正與人彎身細語,神情沒有一絲不耐的人,竟是徐冽。我呆呆地看著那雪白如飄仙的女子背影,美的如夢如幻,吸引每個人目光的孟雪兒,此刻卻是仰著頭只看著徐冽。我甚至可以想象出,她眼中的專注和深情。

  心一陣陣抽痛,我伸出手想喊徐冽的名字,可是每一個音節卻都被卡在了喉嚨口,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讓他成為聲音。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雪兒與徐冽並肩離去,坐上徐冽的跑車,坐在我每日都會依靠的位置上。車子,揚長而去。

  我手揪著胸口,心中忽然念頭一閃。也不知從哪里來的勇氣,我唰地彎下身拾起錢包,以百米沖刺地速度跳上一輛出租車道:“司機,追前面那輛黑色跑車!”

  司機被我吓了一跳,在我連連催促下,才嘎一聲直沖向前。

  車子在我熟悉的皇朝酒店門前停了下來,我恍恍惚惚地付了錢,踉跄地走出車門。眼前忽地一片昏黑,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待我清醒過來時,我看著兩人走進酒店大門。徐冽走快幾步去櫃台登記,雪兒跟了上去,不知與他說了句什麼,于是徐冽低下頭去。兩人的臉靠得好近好近,我甚至能想到徐冽聞到雪兒身上清香時的心醉神迷。

  心忽然痛得無以複加。耳邊只回蕩著雪兒那句:“他是我第一個男人……他是我第一個男人啊!”我一個趔趄,扶靠在那輛我再熟悉不過的黑色跑車上,兩手緊緊捂住耳朵,淚水滔滔而下,無論如何也遏制不住。

  徐冽!徐冽!你說的會珍惜我一輩子,可是騙我?你說得早已不愛雪兒,可是騙你自己?徐冽,我才是你妻子……我才是你妻子啊!

  從下午到傍晚,我把自己鎖在房內,拉上窗簾關上門,房中漆黑一片。徐爸爸和徐媽媽並不知道我已經回來了。我哭得眼睛紅腫,頭暈腦漲。但結果淚還是流盡了,我只能睜著酸痛的眼睛,看著黑暗中的黑暗,沉寂。

  我該怎麼辦呢?成全他跟雪兒嗎?可是我舍不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嗎?可是我會心痛。去問他究竟愛誰嗎?可是……我害怕知道答案。

  鑰匙孔傳出一陣聲音,門推了開來,随即帶入一室刺眼的光線,我忙舉手遮住臉。隐約間看到徐冽略顯疲憊的臉,以及看到我後驚愕的神情。

  “你怎麼一個人坐在地上?!”徐冽踏前幾步開了燈,随即砰一聲把門關上。語氣中帶著難掩的火氣,“我急得發瘋,你卻回來了也不說一聲,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徐冽……”我低低地叫了他一聲,以為再不會濕熱的眼眶再度迷蒙,嗓音因為剛哭過而沙啞,且帶著濃濃的鼻音。我說:“抱我。”

  徐冽一愣,脫口道:“什麼?”

  我擡起頭來看著他,表情凄楚,內心絕望,眼中卻絕決萬分。我輕聲地說:“徐冽,抱我。”

  徐冽像見鬼了一樣,石化在當場,呆呆地看著我。

  我踉跄地站起身來,因為抱膝坐了太久而雙腿麻木,我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徐冽忙沖前幾步扶住我。他正想抽回手,我卻一把將他牢牢按住,擡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哽聲道:“徐冽,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嗎?為什麼你不願意抱我?”

  “伽藍……”徐冽錯愕地看著我,神思複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怎麼會不知道?!”我一把甩開他的手,朝著他尖銳地哭喊,“為什麼你甯可抱雪兒也不願抱我?我才是你的妻子不是嗎?我才是你的妻子啊!”

  “伽藍!”徐冽一把扶住我,滿眼憂切,“伽藍,你別這樣,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使勁地搖頭,眼淚無聲地撲簌而下:“什麼事也沒有!沒有!我就是想成為你真正的妻子。徐冽,你抱我好不好?好不好?”

  “伽藍……”徐冽的話沒說完,我已伸手撫上了他的臉,猛地掂起腳吻上他的唇,將他拒絕的話統統堵住,雙手急切而笨拙地扯著他的襯衫領口。徐冽渾身猛地一僵,難掩錯愕的眼近在咫尺地看著我,一時竟呆楞地由著我施為,忘了反抗。

  “冽兒,”敲門聲傳來,随即是徐爸爸的聲音,“淩雲的王副總打來電話,說是冰烨有急事命他知會你一聲,讓你馬上過去。”

  徐冽一驚,猛地推開了我,我踉跄幾步,狼狽地跌坐在床上,可以想象此刻滿臉淚痕,衣衫不整的自己有多難堪。徐冽神思複雜地看了我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氣,壓下粗重的喘息,應道:“爸,我知道了。”

  “伽藍。”他臨走前一如往常那般憐惜地望著我,道,“不要胡思亂想。等我晚上回來再說。”

  我望著空蕩蕩的房間,一步步走進浴室,任憑那冰冷的水沖刷我的身體,我的心。



第20章 情定

  “……公子……公子。”

  我一驚,忙回神道:“亦寒,你剛剛說什麼?”

  亦寒靜靜地看著我,漆黑的眸中墨綠色波光閃過,幾許關切,幾許擔憂。半晌,歎了口氣道:“公子怕是累了,出行的事明日再說不遲,公子好好休息吧。”

  我勉強擠出個笑容點頭道:“好。”頓了頓,我看著已經站起身的他,低聲道,“亦寒,你對……我真的很好。”

  亦寒一愣,略薄的唇緊緊抿著,唇線很漂亮又不失堅毅。他垂下眼簾淡淡道:“公子是主子,屬下是侍衛,效忠主子是應該的。”說完,略一躬身退了出去。

  一聲低低歎息自上方響起,子默的聲音幽幽傳入我耳中:“他不知自己心愛的人早已死去,這一片癡心,怕是要錯付了。”

  子默在說什麼呢?我搖了搖頭,懶得去思考,頭好痛。我爬上床平躺著,望著客棧中簡陋木床的床頂,思緒仍在徐冽和雪兒並肩進入皇朝酒店的那一幕上打轉。

  “與其放在心里自苦,還不如坦白地去問他。”子默無奈地在我耳邊道。

  ‘問他什麼?喜不喜歡我?或者說愛我多一些還是愛雪兒多一些。’我閉了閉眼,在漆黑中默念,‘子默,我不是臨宇。我沒有她的自信和決斷,我總是患得患失。只要一想到他可能會跟我說,我不會愛上你。我就覺得連活下去的勇氣也沒有了。’

  子默沉沉的歎息聲響在耳畔,聲音有淡淡的冷漠和厭惡:“伽藍,你睜開眼看看這個世界的子民。他們時刻活在戰亂的痛苦中,今日是朝不保夕,明日或者就是生離死別。今天會不會有士兵來踐踏自己的家園,明天能不能溫飽,自己的子女能不能平安地活下去,這就是他們每天憂心的事情。你以為你那點痛,比起他們來算得了什麼?”

  子默是第一次對我這麼兇,我心中一陣酸澀的委屈,眼淚便湧了上來。我連忙擡手遮住發熱的眼眶,不願他看見再嘲笑我軟弱的樣子,明知他是萬分清楚我心思的。

  “伽藍,沒有他你便活不下去了嗎?”子默歎息道,“你們的世界不比這里,女子堅強獨立,在這里你本該活得比任何人都精彩奪目,可是如今呢,你不只無法跟臨宇相提並論,甚至連楚雲顔、玲珑、若水這些人都比你灑脫自信百倍。你就甘心,只全身心依附著一個不知是否愛你的男子,日日擔憂,夜夜猜忌地過一生嗎?”

  ‘子默,不要再說了。’我翻了個身,右手握住左手手腕,強迫自己睡去,卻是淚濕枕巾。

  頭有些漲痛,睡得迷迷糊糊間感覺自己頸上有灼熱濕潤的觸感,仿佛有什麼在我頸上遊移,随後那濡濕的感覺慢慢延伸到了背上,似有一雙手伸到胸前動作溫柔地解我衣服的扣子。

  我猛地一驚,睡意全無,頓時清醒過來。睜開的眼映入米黃色的窗簾,幽暗昏黃的粉色燈光鋪散在房間沒一個角落,徒添幾分溫馨暧昧的色彩。

  是現代的家?我回過頭去,錯愕的眼對上徐冽含笑的英俊面容,随後低頭看到自己半開的衣襟,露出睡衣里白皙的肌膚。我臉唰地一紅,支支吾吾道:“徐……徐冽,你……幹嘛?”

  “做你希望我做的事。”徐冽淺笑著支起一手看著我,高大挺拔的身形牢牢籠罩住我的,眼內的神光幽暗深邃,似燃著不知名的火焰。他低下頭,輕輕含住我莫名灼熱顫抖的唇,低啞著聲道:“你不是希望我抱你嗎?我的妻。”

  一句我的妻將我全身的血液都炸沸了起來,我面如火燒,卻雙目含情,全身羞澀難當,卻又有著莫名地渴望。徐冽健壯的身軀輕輕覆上我的,兩手輕柔卻堅決地褪去我身上睡衣。柔軟濕潤的吻,緩緩在我身上漫布開來。

  “徐冽……”我低吟著叫他,聲音軟軟地,絲絲沙啞,“我以為……你討厭我了……”

  “笨蛋!”他喘息著埋首在我頸間,帶起一陣酥麻的戰栗,我忍不住呻吟出聲。他笑道:“專心點。”

  “徐冽……”

  他頓了頓,擡起頭看著我,雙目微微赤紅波濤潋滟,額頭汗濕,啞著聲命令道:“叫我冽。”

  我心中仿如被爽口膩人的蜜糖唰了個遍,赤裸相貼的肌膚敏感而火燙。我紅著臉低聲問:“冽,你愛我嗎?”我帶著一百二十萬分的期盼和惴惴不安看著他。

  徐冽一臉無奈地笑笑,溫熱的手緩緩撫上我面頰,撥開我淩亂的發絲。那眼中緩緩波動的是我從未看清過的深情和寵溺,他的呼吸仍有些喘,聲音也低沉暗啞,卻輕柔動聽地讓我全身心沉醉。他認真地問我:“伽藍,你是我的妻子嗎?”

  我重重地,像是帶著賭咒起誓般地點頭。

  “那就是了。”他笑笑,低頭吻住我的唇,輾轉無聲,“我現在……只愛我的妻。”

  愛……徐冽他說愛。幸福的淚湧了上來,又被吻去,我逐漸沉淪在愛的翻雲覆雨中。

  “恩……”我咕哝著,幽幽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側躺在床上。身邊的床位空蕩蕩的,我動了動,渾身一痛,忍不住便低低呻吟了一聲。随即想起昨晚的情動,面上紅了個通透,不由探手抱住身旁的枕頭,撒嬌般摟在懷里。聞著上面熟悉的香味,閉上眼仿佛徐冽就在身邊。

  門被輕輕推了開來,徐冽一手端著杯牛奶,一手提著東西,詫異地看著像小貓般蜷縮在床上獨自耍玩的我,笑道:“你這是在幹嘛?”

  我啊了一聲,心道:丢臉丢到姥姥家了!臉微紅地躺好,低聲問道:“你沒去上班嗎?”

  徐冽一愣,面上有幾分尴尬,撇開眼道:“今天不去了。”說著把牛奶和手上的東西放在床頭,換上惡狠狠的口吻道,“快去洗臉刷牙!”

  我瞄了那床頭的東西一眼,發現居然是冒著熱氣的新鮮蛋糕。我哇了一聲,心花怒放,跳下床便要沖進浴室。誰知“體虛氣弱,渾身無力”,我痛得嗚咽一聲,一個趔趄像旁軟倒下去。

  預期的疼痛並沒有傳來,徐冽無奈而又好笑的聲音近在咫尺:“自從娶了你以後,我覺得自己都快成老頭子了。每天不是唠叨,就是歎息。”

  我摟住他脖子,開心地笑道:“你要是成了老頭子,我就去當老太婆。我還是你的妻子。”

  “油嘴滑舌!”徐冽笑著點了點我額頭,索性就抱著我走進浴室道,“快點洗完出來。”

  “恩,”我一本正經地點頭,“我知道蛋糕是你大清早起床,辛苦排隊買回來的。牛奶是你……”

  “砰——”一聲,浴室的門狼狽地關上。我咯咯直笑地站在鏡子面前,看著鏡中那眉眼含笑,雙頰暈紅,清秀又不失妩媚的女子,每一個細胞仿佛都寫著幸福。我伸手輕輕撫著鏡中自己的臉,輕輕道:“別人都說愛情會使人變得漂亮,原來……是真的。”

  徐冽牽著我走下樓的時候,徐爸爸和徐媽媽正和爺爺坐在客廳里邊看電視邊聊天。我總覺得徐爸爸這個董事當的很不稱職,把什麼事都丢給徐冽,然後自己天天在家中陪老婆,或是跑去遊山玩水。

  “藍藍,身體好些了嗎?”徐媽媽關心地走上前來,問道,“冽兒昨天說你身體不適,連飯都沒吃……”

  我心中一暖,忙搖頭道:“媽,我沒事。”

  徐媽媽一愣,有點傻愣地看了看我,又擡頭看看徐冽,随後與同樣呆楞的徐爸爸和爺爺互視一眼。她有些緩慢地問:“藍藍,你剛剛叫我什麼?”

  我臉上紅了個通透……連耳根都在發燙,忙把整個頭埋進徐冽懷里,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冽兒,你們……恩?”徐媽媽轉問徐冽,我雖看不見她表情,可那最後一個發音,帶著說不出的調笑和暧昧。

  徐冽摟緊了我,聲音難掩狼狽:“我們出去走走,中午不回來吃了!”

  “哈哈……”徐媽媽與徐爸爸相視笑道,“去吧去吧!晚上回來就好。我和你爸爸商量一下,補辦你們的婚禮,最好再去度個蜜月。”

  啊?補辦婚禮?還度蜜月?我瞪大了眼睛想到,對哦!我和徐冽都沒真正結婚過……

  “伽藍!”徐冽臉上微紅地一把將我扯進懷里,“別理這些老不休的。”随即回頭道,“我們走了!”我啊啊了兩聲還想說話,可是已經被半拖半抱地帶出了門外。

  我還沒來得及抗議,徐冽已低頭在我耳邊輕聲道:“我們現在就去教堂補辦婚禮。”

  我唰地擡頭,驚愕地看著他含笑卻萬分認真的英俊面容。他笑笑,柔聲道:“我已經跟神父打過招呼了,只有我們倆的婚禮。伽藍,你願意嗎?”

  眼前瞬間蒙上了一層霧氣,我努力眨眼將它們化去,伸手緊緊抱住他,哽聲道:“一千個願意,一萬個願意!冽,我覺得我像在做夢。昨天看到你和雪兒一起走進皇朝酒店,我都不想活下去了。可是今天我們卻要去教堂結婚……我……”

  “傻瓜!”徐冽回抱住我,輕輕理著我的發絲,“原來是因為這個你才……為什麼不問我呢?”

  “我怕……”我臉埋在他懷中,幽幽地說,“我怕你說你愛的人是她,我怕你說,要跟我離婚。我怕極了……”

  “你呀,智商都用在胡思亂想上了。”徐冽無奈地笑道,“我跟雪兒去皇朝,是為了讓她看清一個人的真面目。我雖然不再愛她了,可也不能眼看著她跳入火坑而不拉一把。”頓了頓,他又好笑道,“我不覺得有什麼,反倒成了你投懷送抱……”

  我滿臉通紅,狠狠掐了他的手臂一下佯怒道:“你說什麼啊?!”

  徐冽痛得皺眉,卻滿臉都是笑意,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在陽光下綻放。我看得呆了,不由喃喃道:“冽,你笑起來好漂亮,以前為什麼都不愛笑呢?”

  “漂亮是用來形容你老公的嗎?”徐冽在我額頭上彈了個響指笑罵,随即眼神微微深邃,像是在思索什麼,良久才道,“你的喜怒哀樂都簡單表現在臉上,所以跟伽藍你在一起很輕松,忍不住就笑了。我想我是慢慢喜歡上了這種輕松,才轉而喜歡上你。”

  我暗道:這話要是被子默聽見,肯定很是不屑!然後就抓了我逼我學深沉。

  “傻丫頭,以後不要胡思亂想。”他笑著牽著我往車子走去道,“有什麼心事,都可以直接來問我。”我眉眼彎成月牙,重重地點頭。

  空蕩蕩的教堂中,只有我、徐冽和神父三人,我們在神的面前許下神聖的誓言。

  徐冽接過神父手中的戒指,輕輕地套在我左手無名指上,凝視我的眼中有著無盡溫柔。

  神父臉上挂著慈祥欣慰的笑容,朗聲道:“現在,我宣布徐冽先生和林伽藍女士結為夫妻……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

  徐冽緩緩俯下身在我唇角印下一吻,低啞的聲音在我耳邊說:“伽藍,我的妻。”

  眼淚順著臉頰滑下,那是幸福到惶恐的淚。我擡頭問道:“冽,我們能永遠那麼幸福嗎?”

  徐冽笑笑,輕柔地擦去我臉上的淚,一字一頓地說:“會幸福的。伽藍,我會給你一輩子的幸福。”

  那天,我在空曠華麗、鍾聲陣陣的教堂中,沖著我最愛的丈夫,展顔微笑。

  那時的我以為,相愛了就是一生一世;那時的我相信,承諾了便是天荒地老。那時的我,幸福到即便被全世界抛棄,也無所畏懼。然而,現實……就是現實,容不得半分天真和幻想。那是我在好久好久以後,才想通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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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生活

  “宇飛,你知道嗎?我和徐冽……”我擦揭宇飛身子的手一頓,臉上微微泛紅,才帶著甜蜜的笑容續道,“我和徐冽已經成為真正的夫妻了,還有,我哥哥也快回來了,你們小時候那麼要好,再見到他一定很很開心吧。我過得很幸福。所以,你一定要保佑我早日在那個時代找到你,然後把你平安地帶回來。”

  門推了開來,宇飛的媽媽滿臉疲憊,卻對我溫和地笑道:“藍藍,你家老公已經替我們宇飛找了最好的醫生,轉到最好的醫院,還替他請了日夜監護的保姆。你就不必時常過來了。”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走前兩步輕輕抱住她羸弱的身體,低聲道:“阿姨,宇飛是為了救我才變成這樣的。你為什麼一點都不怪我?”

  “傻丫頭。”聶阿姨輕輕拍了拍我的背,柔聲道,“那是宇飛自己的選擇,我做媽媽的,頂多心疼、難過、不舍,卻不能否定他救人的心。所以,我怎麼能怪你呢?”

  “阿姨,你放心。無論如何,我一定會讓宇飛醒過來的。我發誓。”

  我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赤著腳踏在柔軟的絨毛地毯上。房中燈光幽暗溫暖,徐冽正靠坐在被燈色染成粉紅的白色鵝絨軟床上,手中端著本厚厚的英文原文書。修長的十指緊貼著藏青色書面,整張臉只有鼻子以上露在外面。

  聽到聲響他擡起頭來,漆黑的眼眸在燈光下有些慵懶迷離,卻看得我心旌神搖,臉上忍不住泛紅。他招了招手讓我過去,我忙走到他身邊。

  “這些都是國外最好的腦科醫院。”他指著書某頁上一排密密麻麻的英文名對我說,“伽藍,你有沒有想過把宇飛轉移到國外去治療。”

  “啊——?”我一驚,忙道,“不,不用了。宇飛他會好起來的。”

  徐冽歪了頭,一臉狐疑地看著我:“伽藍,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我面色一僵,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支支吾吾了半天,眼見徐冽臉色一沉似要生氣。不由慌了,忙道:“冽,我跟你說件事,可是你不能說我胡說八道!”

  徐冽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我皺了皺眉,以跪坐的方式在他面前道:“冽,我跟你說,如果,只是如果哦!我告訴你,我每晚在夢中都會進到一個異空古代世界,成為一個國家的丞相。”

  徐冽瞪大了眼,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我困難地咽了口口水,續道:“事實上,我每天白天跟黑夜都會來回兩個世界。而宇飛的靈魂也被鎖在那個世界中了。所以,雖然我有不去那個世界的辦法,可為了找回宇飛的靈魂,只能留在那當丞相……”

  徐冽微涼的手貼上我額頭,搖頭歎息道:“明明沒發燒,怎麼盡說胡話。”

  啊——。我頹喪地歎了口氣,道:“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我。”

  “你啊!”徐冽無奈地笑笑,探手把我摟在懷里,理著我濕漉的頭發道,“整日都在做這些白日夢,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我沒有!”我在他懷中擡起頭,抗議道,“冽,你……嗚……”

  徐冽猛地低頭攫住我的唇,輾轉吮吸,一手卻極是靈活地解開我本就沒扣全的睡衣衣襟。我枕著自己的發,和他寬大溫熱的手掌,啞著聲道:“頭發……濕的……”

  “沒事……一會就幹了。”一個翻身,他將我輕輕壓在身下,灼熱的吻落在我頸畔,低啞的聲音在耳邊輕喃:“與其想那些,還不如想想怎麼伺候你老公……”

  我臉唰地紅了個通透,手伸進他敞開的衣襟,貼著他滾燙的肌膚,嘴上卻喃喃道:“冽……怎麼會說這種話……你确定你……不是假冒的?”

  沉沉的笑聲從徐冽胸腔發出來,他俯身含住我的耳垂,用暗啞暧昧的聲音傾吐道:“你親身驗證一下不就清楚了……”

  之後,便是滿室的旖旎,溫暖的契合。

  當夜居然一整晚沒回去古代,估計是陰雲遮住了月光的緣故。第二天,我精神大好地去學校上課。臨走前,媽塞了個文件袋給我,讓我拿去公司給徐冽,一臉的暧昧笑容,搞得我直想鑽地洞。出門的時候薇夜已經等在門口了,老林的車一路把我們送到徐天大廈,随後安靜地等在噴水池旁的停車場。

  我和薇夜嘻笑著走進大樓,跨過大門還沒走兩步,就被保安攔了下來。我只得打電話給徐冽。挂下電話,薇夜一臉鄙夷地看著我:“你這也算徐太太?”

  我臉上紅了紅,低頭道:“因為我從來沒進過這里。”

  薇夜皺了皺眉:“難道你丈夫真像傳說中那樣,對你很不好?”

  “怎……怎麼會呢!”我連連搖手,還來不及說話,卻聽到一個熟悉的女聲叫我“藍藍”。我愕然回過頭去,忍不住眉開眼笑,沖前幾步到她面前笑道:“盈盈,你怎麼會在這里?”

  原本攔在我面前的保安連忙推開一步,恭敬地道:“範經理。”

  我唰地瞪大了眼,一臉崇拜地看著她:“盈盈,你好厲害啊!畢業才不過一年,就已經是經理了?!”

  盈盈謙遜地笑笑,眼底深處卻也當真洋溢著自豪,拍著我的頭笑道:“不過是一個項目的市場部小經理,有什麼值得炫耀的。倒是你,永遠都像個小孩子。”

  我羞赧地低下頭,忍不住又擡頭問道:“可是盈盈你什麼時候進了徐天的?”

  “一個月前吧。”盈盈淡淡地答了,似是不想再多談,塗著粉色唇彩的雙唇水潤而豐滿,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的妩媚,含情又無情的眉眼,看得我一陣呆楞,盈盈她……變得好漂亮啊!

  “伽藍!”徐冽的聲音從電梯門口傳來,無奈而夾雜著幾分火氣。

  我瑟縮了一下,眼巴巴看著慢慢走近的他,低聲嗫嚅道:“是媽讓我把文件拿來給你的。”說著我忙回頭從一臉面無表情打量徐冽的薇夜手中接過公文袋遞給他,又惴惴地補充了一句:“我不是故意過來給你丢臉的。”

  保安和前台的小姐都緊張地趕來向他鞠躬:“徐總。”

  徐冽神色淡淡也不搭理他們,手指向我,一臉冷峻地道:“記住,她是徐太太,以後如果看到她在公司里外閑晃,就把她帶到我辦公室來。”

  啊——?我瞪大了眼。那些保安和接待員瞪得眼絕不會比我小。反是薇夜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原先她對徐冽的那幾分探究和敵意,似是頓時消散了。

  待人走光,只剩下我們四個時,徐冽才把我拉到面前,上上下下看了個遍,才沒好氣道:“你以為我是你嗎?會胡亂落東西。被媽耍了也不知道。”

  我嘴角上揚,開開心心地上前撲進他懷里,道:“可是我甘心被耍啊,否則怎麼能見到你。”

  “喂!”徐冽的身體一僵,接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禮,還有那善意的哄笑,連耳根都有幾分泛紅了。可是他卻沒有推開我,而是輕輕攬住,語氣說不出的無奈卻藏著隐隐的笑意:“伽藍,你非得讓你老公在公司威信盡失嗎?”

  我啊了一聲,這才臉色通紅的放開他,接觸到薇夜和盈盈的目光,更是下巴快點到胸前。

  徐冽下來時會剛開到一半,所以匆匆上去了,只囑咐我自己小心。盈盈看著他的背影,嘴角輕勾,一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回眸落在我身上輕輕流轉,良久才歎息道:“伽藍,你是幸運的。”

  我一愣,總覺得盈盈的語氣很怪,似羨慕似自嘲又夾雜著某些我探究不出的情緒。

  盈盈離去後,薇夜坐在車上靜默沉思,完全不管我在一旁唧唧喳喳說些什麼。卻是忽然開口道:“你那個朋友,還是少接近她為妙。”

  我呆了半晌才醒起她說得是盈盈,不由愕然道:“為什麼?”

  “心思太複雜,心機太深沉。”薇夜撇了撇嘴,“表面上清高,骨子里卻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不許你這麼說!”我沖著她大喊,“她是我認識了三年的朋友,我難道會不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薇夜歎了口氣,搖頭,伸手摸著我的腦袋,像在摸小狗狗:“你到底是從哪個象牙塔里爬出來的?伽藍,你不知道嗎?在這個社會中,最善變的,就是人心。”

  “哈哈……”薇夜眼睛盯著女友雜志,一邊走一邊笑得前俯後仰。我忍不住湊過去問道:“什麼東西那麼好笑?”薇夜把雜志遞到我面前,標題大大的寫著:“減肥故事。”

  晚上公豬總是給母豬放哨,他生怕主人乘他們熟睡時把母豬拉出去宰了。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母豬日漸長胖,而公豬則一天瘦下去。有一天,公豬突然聽見主人在跟屠夫商量,要把長勢見好的母豬殺了給賣掉,公豬傷心至極。于是從那天開始公豬性情大變,每當主人送吃的時公豬總搶上去把東西吃的一幹二淨,每天吃好後便躺下大睡,並且告訴母豬現在換做她來放哨,如果他發現她沒放哨的話就再也不理她。漸漸的日子一天天過去,母豬覺得公豬越來越不在乎她,母豬失望了,而公豬還是若無其事地過著安樂日子。很快一個月過去了,主人帶著屠夫來到豬圈,他發現一個月前肥肥壯壯的母豬瘦的沒剩多少肉,而公豬則長的油光。這時的公豬拼命的奔跑,想引起主人的注意,表明他是頭健康的豬。終于,屠夫把公豬拖走了,在拖出豬圈的那一刻,公豬朝著母豬笑著說:“以後別吃這麼多!”母豬傷心欲絕,拼命的沖出去,但圈門被主人關上了,隔著栅欄,母豬看著閃著淚光的公豬。那晚,母豬望著主人一家開心地吃著豬肉,母豬傷心地躺倒在以前公豬每天睡的地方,突然她發現牆上有行字:“如果愛無法用言語來表達,我願意用生命來證明!”母豬看到這行字肚腸寸斷。人類聽到這個凄美的愛情故事也無不為之動容,女孩們為了紀念這段愛情,開始流行減肥……

  我哈哈大笑,把雜志還給她:“如果愛無法用言語表達,我願意用生命來證明!本來是一個這麼凄美的愛情故事,怎麼就被套在豬身上呢?”薇夜眉眼舒展,全身都洋溢著陽光的氣息,本待出口的話語卻是忽地一滞。她指著前方問道:“那個不是你朋友嗎?”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見街道盡頭,一身吊帶藍裙,配著白色披肩的盈盈正大力甩開一個男的。那男的遠遠看去衣衫普通,頭發淩亂,面容憔悴,卻有幾分熟悉。

  我和薇夜走前了幾步,隐在人群中。聽到那男的沙啞的聲音沖著盈盈喊:“我會出人頭地的,我會讓你過上好生活的,你就不能等我嗎?”

  “等?!等多久?”盈盈尖銳的嗓音在大街上回蕩,“是一年還是兩年,或者十年?你以為我的青春還有幾年可以蹉跎?我的驕傲自尊還有幾年可以消磨?曉東,我們不適合的!”

  曉東??竟然是曉東!!我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落魄的男人。這個真的是大學里縱橫籃球場,讓千萬人為之瘋狂,讓女生趨之若骛的曉東嗎?

  “不適合你當初為什麼要來招惹我?!”曉東拽著她的手腕大吼,痛苦而瘋狂,絲毫不管是否在大街上。盈盈想把手拽回來,卻紋絲不能動,氣得她連連跺腳,尖叫道:“當初是我瞎了眼,以為帥氣個性可以當飯吃。我現在後悔了,醒悟了,只認錢不認人了,不行嗎?”

  一輛豪華的轎車嘎一聲停在兩人面前,車窗里的男人看不清臉面,向盈盈招了招手。盈盈高跟鞋狠狠一腳踩在曉東腳上,跳上了車,揚長而去。那輛車,我總覺得有幾分熟悉。

  曉東狼狽地跌坐在地上,大街上的人指指點點,有的嘻笑有的罵咧咧,卻人人抱著看戲的心態。我連忙沖過去扶起他,憂心地道:“曉東,你沒事吧?”

  曉東擡起頭,神色迷茫而又悲嗆地看著我,渾身有股刺鼻的酒臭。

  “我是藍藍啊!”我扶不起他,急得大叫,“你不記得了嗎?和小潔,盈盈一個寝室的那個!”

  “藍藍……藍藍……”他緩慢搖晃著亂蓬蓬的腦袋,忽然大笑起來,笑得歇斯底里,“你們寝室沒有一個好東西!”

  我鼻尖一酸,幾乎忍不住落淚,曉東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當年,曉東喜歡的人其實是小潔,可是小潔從高中開始便和向坤在一起,所以堅定地拒絕了他。曉東堅持了整整兩年,連我們寝室的其他幾人都被感動了,可是小潔卻是如鐵石心腸般,不接受就是不接受。

  大三第一學期,曉東和盈盈忽然成了一對。有人說是盈盈倒追的曉東,也有人說曉東只是想利用盈盈接近小潔。但不管怎麼樣,他們兩個直到我昏迷前仍是如膠似漆的。

  “心已經不在了,你追回她的人又有什麼意思呢?”薇夜淡淡卻異常溫暖的話柔柔響起。

  曉東渾身一顫,緩緩地擡起頭看向她,又看看我,臉上的悲痛清晰可見。

  我忙撇過頭擦去眼角的淚,和著薇夜的力氣將他從地上扶起來。薇夜拍了拍他的肩膀,似玩笑又似認真地道:“你既無意我便休。兄弟,變得有财有勢,娶個如花美眷氣死她豈不更好?”

  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薇夜也憋不住了跟著笑,軟軟動聽的嗓音,暖暖的笑容,夾雜著陽光的明媚和率性的灑脫。薇夜的笑容,真的讓我有幾分莫名的熟悉。

  曉東終于也跟著笑,形容雖然狼狽,我卻仿佛從他身上看到了當年的影子。他猛地背過身去,我看到了他眼角的晶瑩,卻裝作沒有。


第22章 暴風雨前

  濱勝,是伊修大陸第三大沙漠——塔拉幹沙漠邊境的唯一一個小鎮。正由于西南兩方都毗鄰沙漠,所以濱勝的大半地區都常年幹燥,易受沙塵暴傾襲。與之完全相反的,湘西雖緊貼著濱勝北部邊境,卻因為靠近北海且地勢低下,而常年受水災威脅。

  我、亦寒和陳勝走在濱勝的普華街上,人來人往倒也不少,卻是人人面罩紗巾,頭戴蓑帽。臨出發前,亦寒給我做了全副武裝,此刻我只餘一雙水藍的眼眸露在頭巾外忽閃忽閃。萬分奇怪地看著亦寒仍舊只穿一身青衣,無任何遮蔽物,卻絲毫不受風沙影響。

  ‘子默,我們為什麼要來考察這個鬼地方呢?’我郁悶地在心中念叨,‘水患不是在湘西嗎?我們去考察那里不是更好?這里風沙滿天,又悶又熱,昏黃一片,有什麼好看的?’

  子默漂浮在空中,沒好氣地望了我一眼道:“湘西多水災,與它相鄰不過數百里處的濱勝北部卻是常年受風沙傾襲,你不認為若能將兩者地理優劣勢結合……算了,跟你說了也是白搭。”子默搖搖頭,一臉你是扶不起的阿鬥的輕視樣,管他四處觀察地形。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回頭,正巧看到偏遠處一家客棧。上下兩層,全木質的結構,四周用雨布圍起,被風吹出嘩嘩聲。在漫天黃沙中,很有種遺世獨立的滄桑感。

  “龍門客棧?!”我驚呼道。遠遠看去,當真好像古龍筆下的龍門客棧。我一把拽住亦寒冰涼的手,興奮地喊道:“亦寒,我們去那看看?”

  亦寒皺了皺眉,手不著痕迹地脫出,淡淡道:“那客棧老板並非金耀國人,來曆不明,為了公子的安危……”聽到這里,我頓時喪氣,只得點了點頭。

  卻聽陳勝道:“老師,其實有風護衛在旁,我們去看看也是無妨的。”

  我一聽瞬時來了希望,馬上對亦寒眨巴極度渴盼的小狗眼睛。亦寒眼中的笑意一閃而逝,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公子若真的想去,屬下盡心随護就是了。”

  我興奮地擊了擊掌,搖著他的手撒嬌道:“我就知道亦寒最好了。”

  “伽藍!”子默冷肅的聲音砸地有聲,“你適可而止一點。生怕陳勝看不出你女子身份嗎?”

  我一驚,回頭果然看到陳勝略帶疑惑的深思眼神,臉色頓時敗了幾分,忙斂笑凝神,悠然道:“清空,那我們即可啓程吧。免得被沙塵困住。”

  “是……是,老師。”陳勝一驚,回過神來,慌忙跟上。

  走進客棧,一股異樣的清新之氣迎面而來。我詫異地看著客棧內與外間全然沒有相合之處的素雅擺設。紫檀木的桌椅,閑散而坐的文人、武將,雪白的牆上垂挂著名人字畫。左側角落空著個高台,四周擺滿十八般兵器。看衣著也有不少人是粗鄙不堪的,可是在這個店中,即使最聲如洪鍾的人,卻也在低低細語,不敢張揚。

  我屏息看去,還未來得及觀察四周各色人等,卻只覺一陣香風撲面。只見一個身穿窄袖水紅緞裙,外套銀鼠短襖的女子袅袅婷婷走上前來,躬身道:“三位客官是住店、用膳還是文武會友?”說話時,她頭微低,露出一個簡單的挽髻,以十二顆等圓的瑩白珍珠扣住,燈火下甚至有奇異的紅光閃現,中插碧綠玉簪,襯著她頸項細膩白皙的肌膚,分外惹人注目。

  我還未來得及說話,陳勝已上前一步追問道:“此處還可以文武會友?”

  那女子緩緩擡起頭來,非是絕色的容顔,卻自有一股北方女子少有的柔媚,皮膚細膩,一雙翠綠眼眸更是仿如一潭秋水,能將人心融化。她淡淡含笑的眼眸掃過我們,亦寒面無表情,我微微不自在地點頭,陳勝卻是面上一紅,讷讷地低下頭去。

  “是,蔽店掌櫃在各方多少有些薄面,才引得諸位才子俠士光臨切磋。無關勝負,只為盡興,三位公子可願一試?”

  子默在她話未說完的時候便在我耳邊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的聲音平和溫潤,我卻心中一抖。今天屢次不聽子默的警告,怕是把他惹生氣了。想著連忙上前一步,搶過陳勝的話道:“我們用膳即可。”

  那女子也不失望,只輕淺一笑道:“二樓仍有雅座,三位公子這邊請。妾身素梅,公子可喚我梅娘。小二若有什麼招呼不周之處,公子盡可找梅娘訴說。”

  我一時對她印象大好,連連點頭。陳勝卻是對一樓的吟詩作對,以文會友極感興趣,也不顧我的阻攔,獨自擠了進去。

  我好笑地搖搖頭,也不管他,和亦寒到了二樓。随意點了幾個普通的菜式,上來卻發現烹煮的異常精緻,色香味俱全。有的甚至是在現代常見的油炸之物,令我吃的不亦樂乎。

  亦寒也不怎麼多食,每盤菜都在我吃前先嘗了一口,搞得我像皇上似的,異常尴尬,卻也感動。最後一盤菜上來時,陳勝仍沒見上來,問小二,卻說他已通到了第四關,滿堂均是喝彩聲。想起他是臨宇的弟子,我不由也臉上有光。

  我邊吃菜,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忍不住問道:“亦寒,你不覺得我失憶後變了很多嗎?”

  亦寒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眉眼,淡淡道:“公子無論怎麼變,都是公子。”

  “可是,你不覺得我變得又蠢又笨,還總給你添麻煩嗎?”我一急,幾乎是脫口喊道。子默略帶震驚和不悅的面孔,也只能忽略不計了。

  亦寒深深地看著我,唇角勾起一絲淡若柳絲的笑容,低聲道:“屬下只知道,公子的笑容未變。”頓了頓,他又道,“公子或許不知,無論是夫人、李叔還是屬下,都不在乎公子是否是女神之子,少年丞相。只要公子願意,即便是頃刻之間,我們也願陪伴公子歸隐山林。”

  我愣愣地看著眼前明明冷漠少語的青衣男子,一陣陣感動沖上來又竄下去,最終化為眼眶間的濕熱。亦寒卻只淡淡續了一句:“公子,菜涼了。”

  我一驚,忙握著筷子低下頭,掩飾發熱的眼眶。親人……臨宇,有這樣的親人一直陪伴在你左右,你當真……可說是死而無憾了。

  最後一盤菜菜名極是獨特,叫千里一線。主料是豆腐皮、藕和蝦仁,再輔以各種我不認識的佐料。亦寒吃完後示意我可以動筷,我欣欣然嘗了一口,卻是眉頭輕皺。

  “有點怪……”我含糊地道,“也不是說難吃,只是腐皮里有股怪味……”

  亦寒先是一愣,随即臉色大變,幾乎是用吼得:“公子,別咽下去!”

  我被一吓,本就在喉嚨口的菜,卻是咕噜一下,滾了下去。我驚疑地看著亦寒鐵青的臉,喃喃道:“亦寒,怎麼了?”

  亦寒臉色有些蒼白,全身的肌肉仿佛都緊繃揪成了一團。他迅速從懷中掏出一顆碧綠的藥丸喂我吃下,自己也吞了一顆。

  我正想再問,忽然感覺肚中一陣翻滾,痛得仿佛有鉸子在繞,又似有火在燒。我啊地大叫了一聲倒在亦寒懷中,呻吟間感覺有一雙手貼在我的背後,一股冰冷的氣息從後背透體而入,瞬時腹中的火熱被一股腦兒從下至上推了出來。我哇地一聲,將剛剛吃進去的菜和著青紫的血一起吐在了地上。

  我驚魂未定,腹中還有種被掏空般的痛。卻忽覺身邊吞噬人般的壓力陡增,待擡眼看去,才發現亦寒和我二人,早已被重重包圍在手持刀械的人群中。

  亦寒一手持劍,一手扶著我,面色有些發白,卻絲毫沒有驚惶畏懼之色。反是其冷冷的目光掃過眾人,本該兇神惡煞鎮定萬分的幾十人,紛紛面露駭色,不由自主便後退了幾步。

  亦寒的目光最終落在梅娘身上,冷冷道:“你們是什麼人?”

  梅娘柔柔一笑,不答反問道:“兩位可是少年丞相秦洛及青霜劍風亦寒?”

  我肚里空落的難受,卻感覺毒是大部分被吐出去了。聞言不由驚愕地擡頭望向紅衣綠眸,溫柔似水的女子,怎麼也想不通,這麼一個嬌滴滴的賢淑女人,竟是蓄意想殺我們。

  “兩位不答,那麼梅娘就自以為是了。”梅娘纖纖素手在胸前一掏,兩把細長柔韌的銀鈎便已在手中,脆聲道,“我家主上希望兩位可以留下一聚。只因兩位實在太過厲害,恐不願與主上相見,不得已之下,梅娘只好出此下策。”

  我倚在亦寒身上,聲音虛弱,問道:“你家主上是誰?”

  梅娘咯咯一笑,不知要答什麼,子默淡淡冷冷的聲音卻忽地響在耳側:“柳岑楓。”

  “柳岑楓?!”我驚得脫口道,“火楓飄盡雪影現的火翎國白衣太傅,柳岑楓?!”

  梅娘臉上的從容笑容在瞬息間掩去,神色凝重地道:“少年丞相果然名不虛傳。秦公子,梅娘想請問,公子是如何猜到主上名諱的呢?”

  子默歎了口氣,在我身邊緩緩飄落道:“剛剛我就該察覺的。伽藍,你細看此女頭上的十二顆珍珠,等大渾圓,粗看只是普通裝飾物。但細細觀察你就會發現,這十二顆珍珠中有幾顆在燈火下會呈現流火之光。此乃火翎國特有的赤靈珠。對尋常百姓而言,尋到一顆一年生活便可無憂。而對于貴族,尤其皇室,卻不過是普通的裝飾之物,根本懶得與普通珍珠去細細區分。我剛剛見到此女便覺奇怪,常年生于濱勝幹旱之地,她的肌膚怎能如此光滑水潤。現在想來,她只是為了逮你才特地埋伏于此的了。我唯一想不明白的是,今日出行之事……”

  “赤靈珠?”梅娘眼中精光一閃,擡手便將盤扣的珍珠扯下兩粒,詢問卻是肯定的語氣,“公子想必是從這幾顆珠子中看出了端倪?”

  剛剛子默一邊說,我的目光就順著他的叙述一一看去,梅娘心思靈巧,就是這般也被她猜出了因由。我覺得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隐瞞了,于是依著子默的指示,含笑點頭道:“柳太傅手下果然都非常人也,在下今日這個跟鬥栽得可謂心服口服。”我偷瞥了子默一眼,只覺他這心服口服四字說得咬牙切齒,細細思量,恐怕是仍在責怪我剛剛一意孤行,非得到這個客棧中來,搞得自己狼狽不堪。

  子默瞥了我一眼,露出個無奈的笑容:“今日這個本是他們綢缪良久的布局,即便你沒有踏入這個客棧,他們一樣有辦法把你引來這里。所以,你也不用兀自懊惱了,我氣的並非這個。”

  我還來不及問那是什麼,梅娘卻忽地眼中寒光一閃,揮手道:“能活捉就活捉,否則,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人群嘩啦一下沖了上來。亦寒攬住我的腰身,單手持劍,左挪右移,長劍青光快得我根本看不清楚。明明剛中過毒,且身邊還有我這個累贅,幾十個人十八般兵器,卻是沒一樣能進得了他的身。

  “嘩——”一聲響,亦寒手中的青霜劍划出一道寒芒,裹住整個客棧的遮雨布頓時裂開一道半人高的縫隙。亦寒一手抱緊我,另一手長劍脫手。青霜劍帶著璀璨奪目的光芒沖著梅娘呼嘯而去。梅娘一聲嬌呼,舉起銀鈎想架住劍的來勢,那劍卻在她面前忽地一沉,仿佛有一絲暗線牽住了它,緊貼著梅娘胸前,直墜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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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0 23:05:04 |只看該作者
第23章 如此幼稚
 梅娘一聲嬌呼,舉起銀鈎想架住劍的來勢,那劍卻在她面前忽地一沉,仿佛有一絲暗線牽住了它,緊貼著梅娘胸前,直墜而下。

  梅娘的嬌呼變為驚叫,我臉上一紅,眼見著她胸前的衣衫寸寸裂開,露出鵝黃的肚兜,雪白的肌膚。身旁的都是粗犷男子,此時望著那乍瀉的春光,一個個不是羞窘地撇開頭,就是直勾勾地盯著瞧,卻都忘了攻擊。

  就在那一瞬間,亦寒松開抱住我的手,人影一閃,已將那長劍撿在手中,又幾個起落躍到我身邊,抱著我從裂縫中毫不猶豫地跳了出去。

  夾雜著黃沙的烈風毫不留情地刮在我細膩的臉部肌膚上,疼得我只懂閉眼咬牙,任憑亦寒攜著我往前逃去,心里萬分後悔竟沒帶上那條紗巾。

  忽然想到子默剛剛未盡的話,忙在心里暗道:‘子默,你說並非氣這個,那究竟是氣什麼?’

  等了半晌卻發現什麼回應也無,我困難地睜開眼四處看去,卻是昏黃的天空,空寂無人的街道一片,哪里有鬼魂?哪里有長發書生?

  “停——!停——!”我驚惶失措地大叫。亦寒被我的叫聲吓了一跳,一個‘緊急刹車’停在原地。我從他懷中跳下來,顧不得漫天風沙,用手遮著眼睛,四處看去,一邊在心里急叫道:‘子默!子默!你在哪?快出來啊!子默,你別吓我了!子默……’

  “我在這!”子默略有些疲憊的溫潤雙重音忽地響在耳畔。我猛地轉身,看著前方那飄在空中的身影,由遠而近,眼眶頓時濕了,剛剛恐懼彷徨的感覺仿佛猶在心間。我瞪著他那雙棕色的眼眸,時時深邃,卻又盈滿抵達不了眼底的笑意:‘你去哪了?不是說你不能離開我的嗎?’

  子默不在意地笑笑:“不能離開並非指寸步不離,一定路程內的距離還是可以的。我剛剛只是在意那在里間一直未出來的人,所以想等在原地看看他的真面目。”

  我一愣,剛剛在旁有人?瞧著他,心問:‘看到了嗎?’

  子默搖了搖頭,臉上帶著明顯的倦意:“看來始終不能離開水鏈太遠,只不足一柱香時間,我便吃不消了。我沒看到那人,卻見陳勝被他們抓了起來……”

  “陳勝?!”我臉色大變,望向身邊的人,“亦寒,我們居然把陳勝給忘了!”

  亦寒點點頭,並沒有半分詫異之色,只淡淡道:“屬下沒忘,只是那種情況下,屬下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既救出他,又救出公子。”

  我正待說話,卻見空中的子默忽地從高空直墜而下,我吓得啊了一聲,驚惶地想去扶,他的身體卻如空氣般從我指尖穿過。我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一時心里說不出的難過。卻聽子默虛弱的聲音道:“伽藍,轉動水鏈,把我封進去,我必須……恢複真元……我不在的時候,別沖動,盡量聽風亦寒的。”

  我連忙點頭:‘子默,我知道了。你……你快回水鏈……’想著,我連忙轉動手上的紫色水晶手鏈,只見白光一閃,跌倒在地上的子默已然幻化成一道光影竄入了手鏈中。

  “公子,怎麼了?”亦寒見我怪異的舉動,忍不住滿目憂心。

  我搖搖頭,見子默安全,心里的積郁總算好了幾分,問道:“亦寒,怎麼辦?我們要去救陳勝嗎?”

  亦寒毫不猶豫地搖頭:“公子,此處仍屬險地不宜久留。我們……”

  我一驚,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毫不在意的態度,亦寒他……竟對陳勝的生死絲毫不關心嗎?我深吸了一口氣,望進亦寒漆黑的眼眸中,一字一句道:“亦寒,我想去救陳勝。”

  “公子……”亦寒眼中出現了驚怔,良久才道,“公子可清楚自己此刻仍未脫離危險?”

  “我清楚啊!”我皺緊了雙眉,從他漆黑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秀美絕倫的臉上,有種泫然欲泣的懇求,“可是亦寒,我們三人是一起出來的,如今怎麼能丢下他不管?無論如何,那都是一條人命;無論如何,他都叫我一聲老師啊!……”

  “公子不必再說了!”亦寒打斷我,神色淡漠,口氣卻是無比絕決,“無論如何,讓屬下先送公子去驿站,回頭屬下自會派人去救陳先生……”

  “不行!”我低吼地打斷他,“那樣如何來得及?就算能救得了他性命,他也必定受盡折磨!”

  我又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有幾分沙啞:“亦寒,那畢竟是一條人命啊!你怎麼能如此無動于衷呢?”就算我能以臨宇的身份生活,我也始終沒有辦法接受,他們完全不把人命當一回事的態度。難道,人可以自私地只顧親人的死活就夠了嗎?難道,我可以麻木到眼睜睜看著旁人在我身邊死去而無動于衷嗎?不!我不能!我也絕不想變成如此冷血的人。

  亦寒眼中墨綠色的光芒忽明忽暗,面上明明冰冷如昔,眼中的複雜情愫卻似兩團火焰在燃燒,只是當時的我看不懂。沉默了良久,他才緩緩吐氣道:“那公子待要如何?”

  我心中一喜,以為他是同意了,忙道:“亦寒,我知道就算沒有你,夜部的人也一直守護在我周圍。我會乖乖待在這里,求你去把陳勝救出來。”

  亦寒輕輕垂下長長的睫毛,冷峻的臉上淡淡的看不出半分情緒,他微微颔首道:“公子恕罪,這個命令,屬下恕難從命。”

  “為什麼?!”我難以置信地大喊。一直以來,亦寒對我的要求就從未拒絕過,害我以為他真的會包容我所有的任性。更何況這一次……這一次我明明沒有錯。

  亦寒猛地擡起頭,眼中的墨綠光芒一閃而逝,神情冷峻的比之捕影更令人顫抖。然而,也只是一瞬,便又回複那涼薄的氣息,淡淡道:“對屬下來說,唯有公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是說過有夜部的人保護我嗎?!”我氣的渾身發抖,這個人到底把人命當什麼,沖他喊,“這是命令!如果你今日不肯去救,以後就別認我這個主子了!“

  吼完我才發現空氣中異樣的靜,亦寒的嘴角輕輕勾起,垂下的眼眸看不見,我卻被他渾身散發出來的悲涼和冷意吓了一跳。良久才聽他沉沉的聲音響起:“既是公子的命令,屬下自當遵從。”

  他朝天空吹了個響哨,只見一個全身黑衣的男子從對面屋頂上一躍而下,跪倒在我面前,沉聲道:“秦夜參見公子,參見隐主。”

  亦寒淡淡點了點頭,示意他起來,面無表情地囑咐:“不惜一切代價守護公子安全回到驿站。若遇突襲無路可退,就回頭來與我彙合。”亦寒如刀削般的眉微微一皺,眼中有著幾分沉痛的無奈,聲音低而冷,“盡量保存夜部的實力,至少……別讓自己遇險。”

  秦夜的身子微微一顫,擡起頭露出一張清秀年輕的臉,被風吹裂的唇一開一合,帶著無限地深情和眷戀吐出兩個字:“師父……”

  我一怔,呆呆地看著兩人,秦夜叫亦寒師父?可是亦寒看上去不過二十歲上下,絕不會比他大多少,怎麼會是他師父?

  “隐主。”秦夜頓了頓顯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忙低頭道,“屬下定會保護好公子。還請隐主……自行小心,一定要平安歸來。公子可以離了任何人……但絕……離不開隐主。”

  空氣中隐隐波蕩著一種一去無回的絕決和離別的傷感,只是那時的我太蠢太傻太自以為是,所以什麼也察覺不到。無論是亦寒迫于無奈的從命,秦夜的視死如歸,還是子默臨走前的警告,統統抛到了腦後。當時的我以為,自己偉大而善良,僅憑一句話,一個命令,就可以救人性命,誨人不倦。當時的我真的以為,在這個世界,我可以永遠堅持自己的信念。

  我和秦夜走在路上,他沉默無言,周身都散發著淡淡的冷意。有許多念頭在我腦中閃過,秦夜為什麼叫亦寒師父,他們效忠的究竟是臨宇還是亦寒,只是這些也不過是想想而已。真要問出來,臨宇“失憶”的事也就暴露了。

  “你在生氣嗎?”沉吟了良久,我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

  秦夜顯是沒料到我會與他說話,微微一愣,躬身道:“屬下不敢。”

  氣氛有些尴尬的靜,秦夜嘴角連續抽動了兩三次,臉上的表情欲言又止,可最終歸于冷漠的平靜,沉聲道:“公子,我們的命都是公子賜予的,又豈能生公子的氣,還請公子不要多慮了。但此地實在不宜久留,請公子恕屬下放肆。”

  我還沒來得及問他放肆什麼,只見他一個欺身掠到我身邊,手穿過我腋下將我夾帶在側。片刻間,我只覺頭暈目眩,身邊的景物飛速後退,空落落的胃更是翻滾的難受。

  忽然想到亦寒的懷抱,他每每不是抱著我,只是攬著我的腰或這般提攜著我,速度甚至比秦夜快了一倍。可是我卻從未趕到暈眩惡心或是緊張過。心里有些酸澀的痛,夾雜著內疚和擔憂,亦寒不會有事吧?不!肯定不會的!他那麼高強的武藝,怎麼會有事?

  忽然,急行中的秦夜刹那間停滞下來,由于慣性他的上身往前猛地傾斜一個巨大的角度。我啊地驚叫了一聲,跟著被甩出去,左肩重重撞在牆上,痛得我龇牙咧嘴。

  腳步聲輕若蚊蠅,我卻清楚感受到那至少是幾十個高手的步伐。我忙回過頭去,卻見一身黑衣的秦夜右臂鮮血淋漓,面色凝重地擋在我面前。

  “秦夜,你受傷了?!”我扶著牆站起來,駭然驚叫道。

  “別過來!”秦夜大吼了一聲,眼內鋒芒似利箭,“公子讓師父離開身邊,就該想到這種情況的發生。”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揮了揮手,刹那間,十幾個黑衣人面罩頭巾,手握長劍降落在我身邊,團團圍住我。

  一聲輕柔的笑聲自前方圍堵我們的人群後方響起,只見換過一身白色鑲金武士服的梅娘款款走上前來,巧笑道:“主上說秦公子身邊即便沒有風亦寒,也絕不乏能人。梅娘本還不信,現在卻不得不佩服主上的神機妙算。要殺公子,果然不是易事啊!”

  我猛地瞪大了眼,臉色瞬間慘白,點向她的食指似被冰水包裹,冷得我顫抖:“你為什麼會在這里?亦寒呢?”

  “秦公子這話可問得相當無趣了。”梅娘咯咯笑著搖頭,似是對我的無知很是不解又覺好笑,“青霜劍風亦寒天下有幾人敢膺其鋒,想殺秦公子,自然只有引他離開公子身邊。至于他現在如何,就要看我們主上是否願意手下留情,給他一個痛快了。”

  “主上畢竟是主上。”梅娘笑得萬般無奈,卻又純然地崇拜敬佩,“是梅娘不自量力才與主上打賭說少年丞相怎可能如此幼稚,輕易上當?誰知……”她搖了搖頭,嘴角帶笑,眼中卻露出萬分鄙夷的神色,斜睨著我,淡淡道:“伊修愛爾女神之子赤非,說你與天星流劍派的星魂齊名,當真是污了主上名頭。”


第24章 亡命追逃

  “公子,你躲在這里,千萬不要出去,知道嗎?”秦夜將瑟瑟發抖,渾身是血狼狽不堪的我安置在牆角的垃圾簍堆中,沉聲道。

  他的面色慘白冷汗直流,身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傷痕,卻似是毫不在意,喘著粗氣對我說:“公子放心,師父非一般人,即便是那柳岑楓也斷不可能輕易擒殺他。公子只需好生地等在這里,師父一定能找到你的。”

  “秦夜……那你呢?”我一把拽住他冰涼沾血的手,語帶顫抖,聲音哽咽,“對不起,如果不是我……”

  “我去引開他們。”秦夜朝我笑笑,不知為何那笑總有種人之將死的溫和,聲音沉沉,“屬下向師父承諾過,一定會護得公子周全。”頓了頓,他抽回手又道,“請公子不要自責。我們修羅暗營的人能有今天,托得都是公子的福。公子賜予我們全新的生命,師父教授我們武藝,這一生,能為公子和師父而死,秦夜死而無憾了。”

  眼淚潸然而下,我抱膝躲在腥臭的垃圾堆中,只覺心頭的內疚和恐懼像毒蛇一般侵蝕著我的心靈。秦夜要為我而死,為了保護我而死,我卻連阻止的勇氣都沒有。枉我在兩個時辰前,還信誓旦旦地對亦寒說:你把人命當什麼?如今,我眼睜睜地看著夜部的成員為了保護我而一個個倒地身亡,卻只擔心著自己會不會死。原來,我所謂的堅持,所謂的善良,不過如此。那是只有在确保了自己的安危後,才有閑情談的高貴情操。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的心被無邊的恐懼環繞著。天空仍是黃沙漫天的白日,我卻像在冰冷的黑夜中浸泡,無論如何努力都不能克制住自己的顫抖。

  我試過轉動水鏈,可是卻沒有絲毫動靜。子默……連子默也厭惡我了。如果,如果子默一直在我身邊,我絕不會陷入這樣的絕境。如果,我聽子默的話,不要那麼自以為是……夜部的人就不會死,秦夜就不會死,亦寒也不會身陷險境。

  我將頭埋進雙手間,淚水一遍遍浸透衣衫。天為什麼還不黑呢?我想回家,我想回到徐冽身邊。我真的厭倦來這個世界了,我想我是不適合這里的。這次回去,我是不是不要再回來了。宇飛,宇飛……怎麼辦?害死了那麼多人的我,又該怎麼辦?

  “堂堂金耀國丞相,名動天下的女神之子赤非,想不到初次見到,竟是這般落魄的模樣。”

  我駭得心髒一陣緊縮,猛地擡起頭來,對上一張極端詭異的臉。面白無須,雙頰暈紅,發長過膝,一雙眼睛卻只有綠豆大小,如今更是壓成了一條線瞧著我。

  我打了個顫,往後縮了縮,帶著哭腔問:“你……你是誰?”

  “在下火翎國柳太傅座下白無常,對公子之名當真是久仰久仰。”他連說了兩個久仰,臉上的神色卻是說不出的嘲笑鄙夷。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狼狽的模樣,耳邊似響起了子默肅然的話:“伽藍!這等時候如何能發傻!你面對的是風吟國的太子妃,一個應對不當,丢的便是金耀國的體面。”

  “無論文鬥武鬥,兩人對峙,首要的便是氣勢。收起你所有的自卑和怯懦,想著你就是臨宇,是金耀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少年丞相,是伊修大陸……”

  我深吸了一口氣,扶著牆壁緩和雙腳的麻痛,從地上艱難地站起來。沒有亦寒,沒有子默,我就一無是處。可是,我至少還有臨宇的軀體、名聲以及責任。無論如何,哪怕只有一分,我也要做最後的努力,讓他們的付出與我對等。

  我看著他,認真地問:“柳岑楓這次究竟派了多少人來殺我?”

  白無常有些詫異我地看著我,綠豆眼微微眯起,神光不斷,聲音又尖又細:“公子的命金貴的很,為了殺公子,主上手下梅蘭秋菊,黑白無常都到了。”

  我聽不懂他說得什麼,只留心記了下來,又問:“你是來殺我的,還是抓活的?”

  白無常一愣,随即哈哈尖笑道:“這才有幾分少年丞相的豪氣。主上說了,能抓活得自然好,能帶回屍體也是大功一件,兩者皆難辦到時,務必要讓公子你死絕死透,屍骨無存為止。”

  我渾身一顫,打了個抖,臉上的血色退了個幹淨。這個柳岑楓,好狠。

  “秦夜……我的手下,死了嗎?”我咬著唇,很是困難才將話吐全。

  白無常長發飄散,笑得好不開懷:“聽說被梅娘勾出了肚腸,小黑嫌他面皮長得太過好看,于是剝了下來……”

  “不要再說了!”我大叫地捂上耳朵,眼淚撲簌而下。秦夜,秦夜,都是我害了你!

  “哈哈哈哈……這就是少年丞相?”白無常大笑著沖我走來,“主上這回可真擔錯心思了!如此窩囊,娘娘腔之人,有何可懼?”

  我眼看著白無常一步步沖我走來,腳步輕盈,落地無聲,笑聲卻肆意尖銳刺耳。我退一步,他進兩步,直到我退無可退,他還是在進。

  我忽然想,我死了會怎麼樣呢?回到現代,過我幸福的生活,雖然可能一輩子要懷著對宇飛的歉疚。在這里,雲顔會傷心,李叔會難過,子默會回歸孤寂,亦寒若是活著也必悲痛欲絕……可是,不是我不努力啊!我是真的沒有辦法活了……死亡的恐懼,正籠罩著我。

  白無常忽然伸出手,本是修長的手指上尖銳的指甲猛地突出,沖我胸口疾刺過來。我啊地叫了一聲,絕望地閉上眼,胸口的劇痛傳來。

  “公子!”惶急、焦慮、擔憂,那是怎樣的心情交織而成的聲音?

  我猛地睜開眼,忘記了眼前要殺我的人猙獰的臉,忘記了胸口的痛,只望著白無常身後風塵仆仆而來渾身是傷,少年白發的男子,眼淚潸然而下。

  白無常撤回手,尖嘯了一聲,回身與亦寒纏鬥在一起。那是我看不清的幾個起落,胸口的痛也讓我沒辦法去細看。只知一聲凄厲的慘叫響起後,白無常倒飛出去,撞在牆角,半天爬不起來。而亦寒卻是面色慘白地一個踉跄,額前的那一縷銀色沾血飛舞,随即他顧不得調息,躍到我身邊,一臉焦急:“公子!公子!你怎麼樣?”

  我捂著胸口,待那陣疼痛過去,卻發現自己其實並沒有受緻命的傷,顯是那件奇怪的馬甲替我擋去了攻擊。亦寒細細查看了我全身,待發現我果然沒受什麼傷,才松了口氣,竟是情不自禁地伸手將我摟在懷里。

  我呆呆地由他抱著,臉貼在他胸口,聞著他身上的血腥味夾雜著特有的清冽之氣,心口再一次不可抑制地跳動起來。我已經分不清,那究竟是臨宇的感覺,還是自己的感覺了。

  亦寒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推開我,蒼白的臉上,一片凝重又像掩飾著什麼,扶起我道:“公子,屬下已讓陳勝回驿站找人求援,我們趕快去與他們彙合吧。”

  我心里一痛,滿心的愧疚竟是無處訴說,滿腹的擔憂竟是無從詢問,只能點頭,由著他小心地攙扶起,離開這個腥臭的垃圾堆。

  直到如今我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天羅地網。柳岑楓是鐵下了決心,不會讓我生離普華街。亦寒帶著我從這個巷口竄到那個巷口,從東邊屋頂躍到西邊屋頂,可是每條路頂多走不過三四里,亦寒就必然皺著眉寒著臉回頭。我知道,那代表著,此路不通。有時甚至躲避不及,會碰上迎面而來殺手,前無去路後有追兵,若非亦寒強到變態的武功,我們早已死了千百次了。然而,饒是如此,我也清楚的知道,亦寒身受重傷,恐怕已離油盡燈枯不遠了。

  亦寒不時查看著沿路巷口牆角的標記,竭盡所能往路標所指的方向趕去。我知道那是夜部的人留下的記號,目的地必然是安全無虞的,只要等在那,陳勝便會馬上帶人來救援。

  我被攜在身側,看著他面色發青,雙唇泛紫,那一縷刺眼的銀絲不時拂過他俊挺卻極憔悴的面龐,不知預示著一種怎樣的痛苦和犧牲。我什麼都做不了,除了不時將那一縷銀絲拂過來,除了不時擦掉他額頭冒出的冷汗。明知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臨宇,我還是忍不住想大聲問他:何苦……何苦拿命來拼呢?!

  “公子……”亦寒虛弱的聲音近在咫尺,“我們到了。”

  我一愣回過神來,看清了周圍的景物差點驚呼出聲,連忙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低聲道:“亦寒,我們……我們為什麼又回到龍門客棧了?”

  “龍門……?”亦寒疑惑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客棧其實根本沒有任何牌號挂在上面。他搖了搖頭,似是要讓自己保持清醒,才道,“最危險之處,也是最安全之處,陳勝大概是這個意思。”說完,一手攜了我,如鬼魅般自一個雨布的縫隙穿了進去。

  一陣潮濕之氣撲面而來,我詫異地望著四周,這里竟是一個酒窖,里面還儲備著一些糧食。我餓了一天,剛剛又把腹中所食都吐了出去,一見食物頓時開心地撲了過去。

  亦寒也未說什麼,只是跟在我身後,淡淡道:“公子若覺食物有異,切不可咽了下去。”

  我正拿著手中的幹糧準備一口吞,聞言不由愕然道:“為什麼?”

  亦寒歎了口氣,將外衣脫下來撲在地上,随即扶我過去坐下,自己則席地盤腿坐在我身側,低聲道:“公子的六識從小就有異于常人,長大後雖已不再如當初那般靈敏,但只要凝神,聽力和眼力仍遠非常人能及。尤其味覺嗅覺,因為夫人後天的培養,公子對于毒素,已是入口可辨,嗅之即避。”

  “啊——”我低叫了一聲,這臨宇果然不是普通的厲害,想起一事不由奇道,“亦寒,我既然絕無可能中毒,為何那日醒來……”

  亦寒擡頭看了我一眼,漆黑的眸子靜默如水,完全看不出所思所想,只沉聲道:“屬下當日趕到時,公子已身中劇毒。究竟如何中的毒,屬下並不清楚。”

  我低低地歎了口氣,將手中的幹糧遞了一半給他。我取了些水,他則直接開了壇酒,兩人靜寂無聲地在這昏黑的酒窖中養精蓄銳。

  “亦寒,你的傷……嚴重嗎?”我低聲問。

  亦寒低沉冷漠的聲音,卻奇異地能安撫人心:“公子不必擔心,調養一日就沒事了。”

  我咬了咬唇,心底的愧疚難過像蟲蟻噬咬在心間那麼痛癢難忍,我哽聲道:“亦寒,對不起,如果不是我無理取鬧,夜部的人不會死,你也不會受這麼重的傷。我……”

  “公子。”亦寒輕輕打斷我,平靜地道,“屬下知道公子在執著些什麼,當年,公子也曾那樣斥責過屬下的冷漠,也曾如今天這般向屬下道歉。公子這次醒來可能忘了許多事,但屬下不會忘記。公子,你不過是在重走當初的路而已。”

  我呆呆地看著他,他是那麼的冷靜平和甚至淡漠,可是我心里的震驚卻根本沒辦法用言語來表達。他說,我在重走臨宇當初走過的路,他竟說我在重走臨宇走過的路。那一刻,心像著了魔一樣根本由不得自己控制,我仿佛遊離在天外,看著自己緩緩伸出手,晶瑩素白的手指,指尖微微透明,含著涼意,撫上他更加冰冷的面頰。

  我歪著頭,表情溫柔,眼中卻仿佛有著如海的深情,直直望著他,聲音是那般的清潤動聽,仿佛被海風吹動的紫貝風鈴:“亦寒,那樣艱苦的路,你可願重新陪我走一遍?”

  亦寒眼中墨綠色的光芒一遍遍閃爍,忽然猛地將我抱在懷里,緊緊摟住。攬在我腰間的手緊而顫抖,托住我發絲的手輕柔而堅決。他明明什麼話也沒說,我卻能感覺那樣深的感情,那麼刻骨的的愛,他對臨宇的愛,從他的每個細胞滲透出來,流入我體內。

  忽然就有種悲涼到絕望的情緒湧上了心頭,我猛地推開他,將自己的臉埋入雙膝間,一遍遍在心里喊:臨宇,是你嗎?是你嗎?如果你的靈魂還殘留在這個身體里,如果你那麼愛眼前這個男人,為什麼不回來?為什麼要將什麼都不懂我拖入漩渦中?

  我看不到亦寒的表情,只是聽到他淡漠而平靜的聲音,一如往常那般在我耳邊響起:“公子放心,無論如何,屬下都會陪公子走下去的。”

  我擡起頭來看著他堅毅而冷酷的側臉,心不可抑制地柔軟酸痛,卻又委實分不清這到底是誰的感覺。正待說句感謝的話,眼前忽地金光一閃,子默長發白衫,頭戴書生帽的樣子在空氣中緩緩成形,正帶了幾分倦意和慵懶,笑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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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0 23:05:40 |只看該作者
第25章 任何代價

  子默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圍,顯是沒弄清出情況,不由問道:“伽藍,這是哪?”

  ‘子默,子默,子默……’我在心里不斷默念著他的名字,剛剛幾個時辰中恐怖的畫面在腦中一一閃過,如果他是個實體,我定會沖過去抱住他痛哭,一如在現世跟朋友訴苦一般。

  子默認真讀取著我腦中的所思所想,起先還有些好笑而無奈的笑容挂在臉上,慢慢地卻是臉色越來越凝重,到最後,明明是那般透明的面龐卻青筋暴起的泛紫,明明是棕色的瞳仁卻仿似凝成了冰箭,直射向我。

  我駭得往後縮了縮,卻見他面色一變,仿佛想到了極為恐懼的事,沖著我大喊道:“快離開這里!”我一愣,還沒來得及詢問,他已是撲頭蓋臉的罵了過來:“我從未見過有人能蠢到你這種地步。我警告過你多少次不可輕易相信旁人,你竟非要受過莫大的挫折,才能明白我的話嗎?你以為身邊多的是修羅的人保護你就有恃無恐,可有想過,柳岑楓若非有十足把握切斷你的援兵,如何敢在金耀境內放肆?那陳勝幾番刻意接近你,又將你引入危險之地,如此明顯的用意,你竟半點不查?他定是早在被抓的時候就和柳岑楓聯成一氣了!”

  ‘你……你在說什麼啊?’我呆呆地,駭然欲絕地望著他,不!我不相信!我絕不相信,夜部那麼多人犧牲性命救回的竟是……竟是……‘子默,你說陳勝是火翎的奸細?’

  子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道:“我現在沒空跟你討論這些。取些這里的食物,你們趕快離開!是生是死,就只能看天意了!”

  我一時心神大亂,腦子里惶惶然空白一片,仿佛機械般爬起身順帶拽上亦寒,喊著:“逃!亦寒,我們快逃離這里!”

  亦寒詫異地看著我,我已是混亂一片,只是按著子默的指示,帶上皮水壺,胡亂塞些幹糧。亦寒雖面帶疑惑,卻還是靜靜地與我一起收拾。全部整頓好後,我們移開裂縫前的酒瓶,從那縫隙鑽出去。

  刺眼的光線和割裂人皮膚的黃沙讓我忍不住舉手遮住自己的臉面,亦寒是跟在我身後出來的,但為了安全,一手一直搭在我腰間。我正待起身,忽覺攬在我腰間的手猛然一緊,亦寒幾乎是在一瞬間緊繃了神經。

  “秦丞相,風護衛,柳太傅座下梅蘭秋菊,黑白無常在此恭候多時了。”一道熟悉的清脆嗓音就在前方幾米遠處響起。

  我緩緩地直起身來,無法置信地看著眼前重重包圍我們的殺手,梅娘走在最前面,一身白色武士服,一臉清麗的笑容,那是一種絕對勢在必得的笑容。

  後面的人長相美麗的也好,詭異的也好,我都看不清。我聽到子默那種無計可施的歎息聲,亦寒靜而平和的心跳聲,心中忽然有種悲嗆的絕望,又夾雜著太過驚異的麻木。

  原來,這就是窮途末路的景況;原來,這就是自以為是的下場。

  子默歎息了一聲,語氣蕭索地道:“陳勝絕非火翎國的奸細,但他想至你于死地的用意卻是不容錯辨的。我不知他究竟與柳岑楓或其手下談了什麼,但很明顯,他能平安被亦寒救出,能活到現在,絕對是與他們達成了什麼協議。我當時太過虛弱,來不及與你說明,所以才讓你一切聽風亦寒的。他雖不及你聰明,卻勝在冷靜謹慎,而且一切以你的安危為優先。誰知,你……竟還是到了這個地步。”

  “伽藍!善良並不是壞事,但那些被你愚蠢的善良害死之人該找誰訴說去?你讓風亦寒回頭去救陳勝,可有想過他為了你的一時善良,要付出什麼代價?你讓從來隐在暗處的夜部出來保護你,可有想過你一時救人的快意,換來的是臨宇多年心血的徒然,暗營實力的暴露。你想做那救民水火的良人,卻抱著如此天真,如此幼稚的念頭,不辨敵友,不分輕重;你想秉持你不輕視人命的信念,卻偏偏害得這幾十人因你的一念之差而平白喪生。”

  我的面色一分白似一分,腦中一幕幕回放著夜部人一個個倒在面前時的凄絕,耳邊回蕩著秦夜的話:公子讓師父離開身邊,就該想到這種情況的發生……這一生,能為公子和師父而死,秦夜死而無憾了……

  “林伽藍……”子默對我的後悔痛苦視而不見,只冷冷地道,“你究竟是太過愚蠢,還是骨子里自私的徹底?你竟從未想過,你這般好心做成的壞事,讓人無從責備,無力漫罵,甚至比那蓄意而謀的惡意,更讓人痛恨嗎?”

  我猛地捂住臉滾燙的淚珠從指縫間一滴滴滲出,又滴落在這被黃沙掩蓋的地上,消失無蹤。對不起!對不起,亦寒!對不起,秦夜!對不起,夜部的每一個人!我渾身癱軟,若非亦寒扶著我,我早已跪倒在地上。

  前方圍住我的火翎殺手聚都露出鄙夷的神色,但面對亦寒卻仍是萬分警戒,半點不敢松懈。

  子默浮在空中四處看去,似是自說自話般歎息:“四面,不!三面的路都被封死了。只是那個死路,封與不封又有什麼區別呢?”

  亦寒仍是那淡淡冷冷的表情,護著我,迎著前方排山倒海而來的殺氣。我定了定神,擦去臉上淚珠,心中只覺,我做了如此大的錯事,此刻既是要死了,也不能如此窩囊辱了臨宇的名號。更何況,亦寒仍在戰鬥,我如何能逃避放棄?

  子默四處而散的目光忽然一滞,臉上露出了深思凝重的神色,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竟是匹雙峰駱駝,上面挂著些行禮,恐怕是普華街中某個行商的。

  子默忽地回過頭來,看看亦寒,最後目光落到我身上,冷冷道:“你想生想死?或者,我該問你,你想風亦寒生或死?”

  我呆呆地看著他,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子默,你在說什麼?我自然希望他生。’

  子默嗤笑了一聲,連望都懶得望我一眼,仍道:“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我只覺渾身忽地一冷,竟打了個抖,想說是,可是卻有種詭異的恐懼在心底滋長。我的确是自私的,無論亦寒為我做到什麼地步,我仍是不肯為了他的生,而承諾付出任何代價。

  子默臉上的笑容更冷,指著那駱駝道:“你怎麼考慮都無所謂。我只告訴你如今唯一的逃生之路。讓風亦寒搶了那駱駝,逃入塔拉幹沙漠。”

  ‘什麼?!’我驚駭地看著他,‘你說……沙漠?’

  “沒錯。”子默棕色的眼眸一瞬不瞬看著我,那冷漠那怨責終于褪去了幾分,夾雜了絲絲的無奈,“穿越被稱為‘魔鬼之洲’的塔拉幹沙漠,抵達湘西西部邊境,與金耀國軍隊彙合。否則,別無他法。”

  沙漠……茫茫無際的黃沙,驕陽烈日,無始無終的道路,幹渴恐懼的滋長……在現代的電視中我並非沒有看到過。即便是精良的裝備,大隊的人馬,最終又能有多少幸存者?我……我能忍受這些嗎?我能活著走出那片沙漠嗎?死了,我能回到現代,除了宇飛,無牽無挂。活著,我卻要受那烈日黃沙之苦,便是此刻,我都仿佛看到了自己在沙漠中孤獨恐懼的模樣。

  我側過臉,看著亦寒俊挺冷漠的側臉,他的眼中連一絲怨責,一分慌亂也沒有,只堅定地護在我面前。那一縷銀絲,與當初不同,從幾個時辰前就未褪去過,仿佛預示著從此以後,他可能就要以二十歲的少年之齡,頂著三十歲的滄桑了。

  那抹耀眼的銀白終于刺痛了我的心。我默默地點頭,按照子默的指示,拽過他的手,在他身體的掩護下,于他掌心寫下幾個字:搶駱駝,進沙漠。

  他猛地回頭,一臉驚異地看著我,漆黑的眼眸波光閃爍,似在一遍遍詢問,是否當真決定如此。我胸口一酸,幾乎又要落淚,忙點了點頭。

  此後的幾分鍾,當真只能用瞬息萬變來形容。面對梅娘他們的進攻,亦寒完全反其道而行,竟是背著我闖入最強大的戰陣,梅蘭秋菊、黑白無常之間。寒芒在我眼前忽閃,有好幾瞬,我的眼前一片芒白,完全看不清東西。

  兵刃交擊的聲音在耳邊忽輕忽重,亦寒背著我不時向驿站的方向突圍,漸漸地所有的兵力都集結到了來路的方向。我知道,亦寒等的就是西北方防守最薄弱的時候。

  亦寒揮劍擋開梅娘和另外兩個女子的淩厲攻擊,沒有一絲喘息的空隙,黑白無常比肩的雙掌便劈了過來。本握著劍的亦寒眼中綠芒閃過,竟是忽地撤劍回鞘,拼著本就虛弱的內傷,實打實硬接了他們一掌。

  我攏著亦寒脖頸,在他清涼的背上感受到風沙拂過臉面的刺痛。我們兩個像斷了線的風筝一般朝著西北方向墜去,直直靠在駱駝身上,才一個趔趄站穩。

  駱駝嘶叫了一聲,顯是受了驚吓。亦寒猛地吐出一口血,卻根本來不及擦揭調息,擡手揚劍斬斷拴住駱駝的長繩,將我一把抱到駱駝背上。

  青霜劍高高揚起,劍身狠狠拍在駱駝臀部,那載住我的駱駝哀鳴了一聲,便開始向著客棧的後方,無盡的沙漠跑去。我身子懸空,只能笨拙地牢牢抱住駝峰,啊啊尖叫。

  亦寒卻由得我呼救,回轉身面對追上來的眾人,長劍忽地插入地面。我回過頭去,本想叫他回來,本想說亦寒你若不走,我絕不獨自逃生。可是,看著眼前的一幕,我卻驚呆了。

  亦寒的長發忽然在風中飛揚起來,青絲夾雜著刺目的銀白,渾身都散發出冰冷的氣息。他的手橫舉在胸前,兩手交疊幻化出千般手印萬般幻影。所有人都驚呆了,只為那一刻亦寒千軍難敵的氣勢,超乎常人的冰寒,仿佛要吞掉這山河,滅掉這天地。

  夾帶著黃沙的風開始在亦寒的周身旋轉飛舞,就像以他為軸心的一場漩渦向四周蔓延開去。所過之處枯樹枝葉斷裂脫落,木質的房屋吱嘎搖晃紙窗破裂。火翎國本還待圍上去的幾人身不由己地撞在了一起,齊聲發出凄厲的尖叫,本待襲敵的兵刃卻是通通刺入了戰友的體內。一時間血肉橫飛,慘叫連連。

  駱駝越跑越遠,遠的我快要看不清亦寒的面容了。一種深切的恐懼湧上心頭,難道……難道亦寒準備犧牲他自己嗎?不!不會的,他一定會趕上來。然而這種念頭一旦産生,卻再也揮之不去。我惶惶然回頭,扯著沙啞的嗓子大叫:“亦寒——!亦寒——!”

  風暴嘎然而止,我看不清火翎國眾人的慘況,只將悲喜交加的目光牢牢鎖在那幾個起落飛躍而來的青色身影上。背後猛地一暖、一沉,亦寒幾乎把他全部的重量都靠在了我身上。我的恐懼卻一瞬間消失了,只知那背後的溫暖,肩上的重量,無論如何會保護我,不受傷害。

  我穩著駱駝回頭望去,只見火翎國眾人中能站起來的只不足十人,且都搖搖欲墜,沒有駱駝,至少短時間內是追不上來了。忽然,我的目光膠著在遠方越變越小的一點,那潔淨的仿佛不該在人間出現的雪白,那自客棧二樓飄然躍下的身影。

  我看不清他的臉,但卻知道他看著我,牢牢的將不冷不熱,似笑非笑的目光定在我身上,嫣紅的唇輕啓,不知說了句什麼。

  柳岑楓!幾乎第一時間我就猜到了他的身份。這個與臨宇齊名,震懾伊修大陸的火翎國白衣太傅。我猛地回過頭,死死壓住胸口一下一下跳躍的麻痛。殘留在心底最深處,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似痛非痛,像是恐懼,又像絕望……臨宇……是你嗎?這仍是你的感覺嗎?

  “臨宇……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我猛地擡起頭望向不知何時漂浮在空中的子默,呆呆地回不過神來。

  子默幽深末測的一笑,棕色的瞳仁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仿佛是一個久未逢敵手的人終于覓到了與自己勢均力敵的對手。在漫天的黃沙中,在無望的絕境下,子默的眼眸卻是亮若星辰,嘴角輕勾,淡淡道:“這是他剛剛望著你時說的話。”
第26章 長路漫漫

  塔拉幹,在伊修神之語中的意思是魔鬼,所以,塔拉幹沙漠範圍內的一個無法想象的龐大地域,就被稱為“魔鬼之洲”。我不知道塔拉幹沙漠究竟有多少大,只知坐在駱駝上望著前方的茫茫無際,和後方的無邊無涯,除了絕望,還是絕望。

  在濱勝的時候我以為,普華街上的太陽已經夠烈了,風沙已經夠大了。可是進到沙漠才知道,那根本連沙漠的萬分之一都及不上。漫天的黃沙不時翻卷,偶爾不小心瞥到那直直挺立,一半掩蓋在沙漠下,一半面向我們的骷髅。我就會恐懼地大叫,想不出他們是怎麼死的,而我們又會怎麼死。

  身邊,除了沙子還是沙子。明知在沙漠中白天不該行走,明知我們的飲用水連三天都撐不到,可是我們卻不得不走。因為子默說,這里的沙丘移動速度太快,難保什麼時候不會卷來沙暴,我們必須盡快離開到達峽谷地帶,或是找到沙漠中的遺迹古城。

  亦寒單手控制著駱駝,另一手用他自己的衣衫牢牢包裹住我全身,將我護在懷中。然而,沙子還是一點點鑽進我的眼耳口鼻,在這個溫度超過50攝氏度的地面上,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亦寒的身體一點點從清涼變為濕熱。

  我們都沒有說一句話,風沙根本容不得我們說話。我緊緊揪著亦寒胸前的衣衫,將臉埋在他胸口。偶爾亦寒會把水壺遞到我唇邊,讓我潤一口,我們那珍貴的水,而他自己卻自始至終沒喝過一次。

  天漸漸黑了下來,仿佛是瞬息間的事情,溫度從極熱變為了極冷,但風沙卻漸漸小了。我們選了個看上去固定的沙丘,又將駱駝牽過來擋在身前,準備休息一個時辰左右再出發。按照子默的說法,沙漠里講究的是“夜行曉宿”,在飲用水不足的情況下白天趕路,那無疑是自尋死路。

  我瑟瑟發抖地縮在亦寒懷中,這里幾乎寸草不生,我們想取火也沒有半點法子。一路無語,亦寒如抱嬰孩般擁住寒冷、饑渴、恐懼的我,終于用他沙啞的聲音道:“公子,可還撐得住?”

  我想說撐得住,心里卻酸楚的厲害,腹中空蕩的難受,嘴唇都幹裂了,可是我卻不能吃,不能喝。只因沒有找到足夠的水,吃幹燥的食物,只會流失水分,讓自己死的更快。我伸手摟緊了亦寒,身體牢牢緊貼著,從他那汲取溫暖和安慰,輕輕點頭,眼眶卻潤濕。

  亦寒收緊手,懷抱不知為何有絲融融的暖,卻又帶著凄涼憐惜的疼。我躺在他懷中,神志逐漸迷糊,但偶爾一陣風吹過,我卻又猛地驚醒過來。如此睡睡醒醒,擡頭一片黃沙蓋天,根本看不到月亮,我的絕望和恐懼已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了。

  “伽藍,起來!”子默毫不留情地聲音重重響起,“我們必須盡快抵達固定的沙丘,峽谷地帶。還有……”他頓了頓,聲音有了幾分淩厲,“你的風護衛早已耗盡了所有的內息真元,五髒皆傷,你卻仍要他為了你強運內力嗎?”

  我猛地一震,擡起頭恰好對上亦寒蒼白的臉,蒼白幹裂的唇,無神的眼,虛弱地仿佛随時都可能倒下。牙齒咬緊,唇緊抿,我怔怔地看著他,回憶適才那一絲絲若有似無的暖,只覺心痛到無法想象。而且這一次,我很肯定這是我的痛,實實在在的心痛。

  “亦寒……”我啞著聲開口,用了多少力氣才抑制住淚水的泛濫,“亦寒,何苦為我做到這種地步?”頓了頓,我勉強扯出個随意地笑容,道,“你要活著哦!無論如何都要活著,否則,我一個人怎麼走得出這個沙漠?”

  亦寒靜靜地看了我半晌,輕微點頭,站起來,又俯下身將我抱起放在駱駝上。我只覺背上一暖,他已躍了上來,牢牢扣住我的腰,低聲道:“公子放心,屬下一定會護得公子周全。”

  那清清冷冷的聲音,淡淡甯和的語調,即便在如此絕境下,也從未改變過。

  直到今時今日我都沒有辦法想象,當初的我在那渺無人煙,甚至沒有生命氣息的移動沙丘地段,究竟是如何走過那三天三夜的。每天只能喝1升不到的水,傍晚吃一口僅夠填胃的幹糧,在風沙中不斷走,有時連駱駝都不能騎,只能徒步,迷路了就想法走回原來路線,實在太熱了就在沙里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那是怎樣的三天三夜啊,若非亦寒一直在身邊,若非子默不時在指著明路,若非還有那一點水支持那駱駝代步,我想我早就崩潰了。

  直到第三天淩晨,我們兩個都精疲力竭,那駱駝虛弱不堪,水袋也幾乎空了的時候,漫天飛舞的黃沙漸漸減少消失,天空也變得清澈透明起來,太陽光格外芒白耀眼,而我們經過三天三夜非人的行走,終于抵達了土地較為厚實,沒有大風沙的平頂山,山下不遠處就有個峽谷。

  頭炸裂般的痛,全身究竟出了多少汗流失了多少水分我已經無力去追究了,因為浸透汗水的衣衫和皮膚摩擦,全身開始起疹。包住頭的布巾像蒸過那麼熱,全身像被掏空了一般,那擂鼓的心跳卻一絲不停,仿佛在壯烈宣誓著死亡的到來。

  跳上某個海拔較高的沙丘,亦寒脫下自己的外衣撲在焦熱的地面,又將我放在兩塊大岩石的陰影下,低聲道:“公子先在這里休息,屬下去尋找水源。”

  我有氣無力地靠在發燙的岩石上點頭,連一絲回話的力氣也沒有。腳步聲漸漸遠離,我頭痛恍惚之際卻聽到了細微的咝咝聲。迷離的眼還沒來得及睜開,卻聽子默急切地喊了一聲:“伽藍,小心!”

  只見一條拇指大小呈黃白花色的蛇正吐著舌頭在我身旁不足一米處。我啊地大叫了一聲,臉色慘白地從岩石陰影下沖出去。霎時籠罩的烈日讓我頭腦一陣暈眩,我趔趄地退了幾步,想去找亦寒,卻忽覺腳下本是厚實的土地一松,竟崩塌了下去。

  “啊————”我大叫著,從那高逾十米的砂岩上摔下去,凹凸不平的沙牆擦著我的脊背,沙礫刮著我的面頰,凝結的岩石撞在手上腳上。痛,那是無法言喻的痛。

  “伽藍!抱住頭!”子默憂切的大叫在我耳邊回蕩。

  我身在半空,痛得神志都迷糊了,身體卻仍在下落。可是,那並非垂直下墜,而是貼著暗藏利刃的岩石翻滾,下滑。我緊緊抱住頭,蜷縮起身子,在一聲轟隆巨響中,墜落在地。身上覆蓋著厚厚的沙子和凝結成石的沙塊,蜷縮抽搐,渾身是血,只能呻吟。

  “伽藍!”子默用比剛剛更為憂急恐慌的聲音喊我,“伽藍,快起來!塌方……上面的砂岩又要坍塌了……快離開!”

  痛……好痛!我在心里呐喊著,口中卻只有呻吟。我緊閉著眼,耳中明明聽到了子默的話,心中卻只能一遍遍喊痛,一聲聲哭泣。死了,或許更好,那是我心底最深處的話。

  “劈劈啪啪”“隆隆”的聲音又在上方響起,我在沙堆中,心道:今日,臨宇便要埋骨于此。

  身子忽地一輕,耳邊充斥著急促的喘息聲,我被牢牢鎖在那清涼熟悉的懷抱中,幾個起落,轟隆聲近在咫尺,嘴中仍含著黃沙,我被護著,重重跌躺在地上。

  “咳咳……”我們同時發出劇烈的咳嗽聲。亦寒卻片刻就遏制住了,將我扶起來,一臉驚惶恐慌牢牢凝視著我:“公子,你沒事吧?”

  我哇地一聲吐出滿口染著血的沙子,眼淚鼻涕流了一臉,卻是渾身抽搐,連哭也哭不出來。心里痛極惶極,卻覺得那抱住我的人比我更慌更痛,抓布清理我臉的手僵硬而青筋暴起,裹住我的身子更是從剛剛開始就沒停止過顫抖。

  渾身痛得沒有一絲力氣了,又倦又昏沉,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那雙布滿恐慌和驚痛的眼,惶惶然想朝他笑笑,卻是頭一偏,失去了意識。

  仿佛是睡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是眯一會眼的時間。我的神志清醒過來,緩緩睜開眼,首先印入眼簾的是熟悉而沉睡中的俊臉,黑色發質略硬的頭發,米黃色的窗簾。

  屋中黑沉沉的,卻也不是全不能視物。我敲著自己的腦袋緩緩轉身,想著:幾點鍾了,要……上學了嗎?前幾天為了給徐冽送文件遲到過一次,這次可不能再遲到了。

  床頭鍾上顯示4:15,我長籲了一口氣,暗自慶幸著還能安安穩穩地再眯好久,有暖暖的被窩,軟軟的枕頭,舒適的懷抱。不像……

  我頓了頓,眨眼看著雪白整潔的天花板,不像什麼……我剛剛想說什麼來著?輕晃了晃腦袋,我轉回身,目光從牆壁上一幅很是抽象的西方畫上掠過。黃白的一片又一片,我從來不去管它畫的是什麼,現下仔細瞄了一眼,跟大片黃沙似的,也不知有什麼立意。

  黃沙?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什麼被我忘記了嗎?是什麼呢?什麼呢?

  那是一種來自心底深處的恐懼,讓我不願去回想,可是我不想這麼渾渾噩噩地,于是我慢慢回憶著,腦中閃過各種場景。

  天空昏黃的城鎮,樸素典雅的酒樓,明麗惑人的少女,精緻漂亮的菜肴……還有,還有什麼呢?我揪著自己的頭發,腦中忽然蹦出一句話:公子,別咽下去!

  一張俊挺的臉,褪去了平日的冷漠略帶焦急地盯著我,小麥色的肌膚有幾分泛紅,漆黑的瞳眸墨綠閃爍,讓人看著看著心就莫名揪緊了。

  随即,那張臉從急切變為淡漠,從憂心變為絕望,還有絕決……忽然猛地吐出一口血來。我渾身驟然僵直,一幅幅畫面在眼前如走馬觀花般淩亂替換。

  不斷倒下的黑衣人,腥臭的垃圾堆,滿手滿身的血,少年離去時溫和的笑容,清涼卻舒心地裹住我的懷抱,棕色眼眸中毫不掩飾的怒火,漫天的黃沙,以及最終墜落在血泊下的身影……

  “啊啊————!”我大叫一聲,卷著原本蓋住了我和徐冽兩人的被子乒乓一聲滾下床去。腳被床單卷住了,我卻仿佛看到了那血肉翻飛的屍體,我尖叫著踢開它,滾爬到桌邊。

  我就著桌沿起身想去拿水,可是噼里啪啦聲響後,水瓶就倒了下來,猶帶溫熱的水順著桌沿流下。我如發了瘋一般,狼狽地爬過去,仰起頭,水叮叮咚咚落進我嘴里。我邊渾身抽搐,邊迫不及待地吞咽水,一個不慎便嗆得連連咳嗽不止。

  “伽藍!伽藍!”徐冽飛奔過來抱住我,聲音掩不住地擔憂,“怎麼了?伽藍!”

  “水……”我猶自沖著那水哭喊,“水!我要水!”

  “伽藍!”徐冽緊緊抱住我在我耳邊大吼,“醒醒!”

  我猛地一顫,渾身發抖,擡起濕漉漉的頭看向他,眼神卻迷離而渙散,仿佛猶不知自己在何方。徐冽一手抱著我起來,一手迅速扶正那水瓶,將剩餘的水倒在杯里,遞到我唇邊。

  我連忙搶過來,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不時被嗆得咳嗽,卻不肯停。徐冽輕輕拍著我的背,柔聲道:“慢點喝,沒人跟你搶。”

  沒人……跟我搶……我低頭看著空空的杯子,眼前仿佛晃過了那張蒼白而幹裂的唇,他連一口水也未曾喝過。我唰地放下杯子,將整個玻璃水瓶捧起,牢牢抱在懷里,仿佛生怕人跟我來搶,一邊語無倫次地念著:“亦寒……亦寒你一定要喝水……不喝你會死的……我……我這就給你拿水去……你放心……”

  我轉了個方向就要走,雙肩卻被狠狠拽住,一雙手把我的身體狠狠搖了兩下,徐冽怒極的聲音在我耳邊炸裂:“伽藍!醒醒!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我被搖得頭昏腦張,耳邊也嗡嗡作響,可是眼前的景象卻慢慢清晰起來。黑色短發,漆黑眼眸,瘦削瓜子臉,還有一身藏青色棉質睡衣。那是……

  “徐冽……?”我仰視著他,用極低極小心的聲音喚他。

  “是我。”他輕輕松了一口氣,將我抱在懷里,“伽藍,別怕,我在你身邊。”

  我緊緊揪著他的衣衫,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沐浴露香味,緊繃的神經一分分放松,滿心的傷痛卻沉甸甸地積壓在心底。

  我無聲地哭了出來,淚水滔滔湧出,浸濕他的衣衫,胸口壓抑地幾乎不能呼吸,渾身是精神壓力過度後的酸痛,可惜,怎及我此刻心中惶恐、內疚、害怕的萬一。

  “徐冽……我好怕!”我緊緊地抱住他,止不住哽咽顫抖的聲音絕望恐慌的洩漏,“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害死了那麼多人的我,陷入絕境的我,抛下亦寒獨自逃脫的我,究竟……該怎麼辦?

  “沒事了。”徐冽輕輕拍著我的肩膀,語調像是在哄小孩那般耐心溫柔,“只是惡夢罷了,有我在你身邊,不會有事的。”

  我再說不出任何話,只知哭泣,迷迷糊糊哭倒在徐冽懷里,感受到他輕柔地將我抱起,放在床上,蓋上薄被,然後在我額上落下一個比羽毛還要輕柔的吻。

  “這一次……做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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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0 23:06:50 |只看該作者
第27章 逃避

  “……當年張骞出使西域,除了駱駝馬匹並無其他交通工具,卻必須經過漫漫沙漠,但最終……”教授一邊放映著幻燈片,一邊講的眉飛色舞。

  “砰——”我猛地站起身來,面色慘白,接受著四面八方的詫異目光,勉強扯出個虛弱的懇求表情道:“老師,我身體不舒服。”

  老師看我蒼白的面色,點了點頭,關切地道:“去休息吧,以後身體不舒服,就別來上課了。”

  我連書都來不及整理就沖了出去,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躲到僻靜的角落不斷幹嘔。

  一張素白的餐巾紙遞到了我面前,我接過來,擦幹淨嘴角的污漬。只覺渾身酸軟,忍不住就著那雙扶住我的手,走到前方長椅上坐了下來。

  我擡起頭,望見那一頭絢麗的短發,漆黑的眼眸如黑夜星辰般熠熠閃亮,含著擔憂和關心看著我,柔聲道:“伽藍,怎麼了?”

  我搖搖頭,背貼上長椅,把頭靠在她肩上,低聲道:“薇夜,我是不是個很沒用的人?”

  沉默,良久的沉默後,薇夜歎氣,無奈地道:“會問這種話,證明你本身就是個很沒用的人。”

  頓了頓,見我不答,連表情也沒有,她扯著我的頭發笑道:“你應該這麼問。你敢說我是個很沒用的人?”那一副趾高氣揚的威脅口氣,讓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終于笑了。”薇夜松了口氣,道,“真不知你這兩天怎麼了,從昨天開始就沒真心地笑過。以前吧,人傻歸傻點幼稚歸幼稚點,看著你的笑容卻很開心,好像我自己也會被你感染一樣。以前再難過,對上你那臭屁老公時,也是一副笑開花的模樣。可是這幾天……”

  她歎了口氣,良久無語,但最終還是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擡頭看著藍藍的天空,徐徐溫暖的涼風在我臉上拂過,空氣中帶著微微的濕氣。正是陽春三月好時光,百花盛開,鳥語花香。可是那里呢?我打了個抖,身體不自覺地繃直以防止抽搐。那里卻只有驕陽烈日,漫天黃沙。我……不願回去啊!

  “薇夜,我做了個很恐怖的夢,真實得就像現實世界。”我幽幽地說著,“每晚,只要一閉上眼我就會做這個夢,夢里有好多人為了我而死,夢里有人在魔鬼沙漠中拼了命救我,夢里有人不斷斥責我骨子里的懦弱自私,可是……我卻跑了。”

  “伽藍,那只是夢而已。”薇夜直起身難以理解地看著我。

  “可是……對我來說那卻是真的。”我哽聲道,“我害死了那麼多人,我卻逃了;我讓他帶著我進沙漠,我卻抛下了他。薇夜,可是……我真的好怕,怕那個世界,怕那麼多的血腥,更怕無邊無際像地獄一樣的沙漠。所以,我每天強迫自己在白天睡覺,晚上醒著……看書也好,上網也好,發呆也好,只要別睡過去,我就能遠離那個世界。”

  “伽藍,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啊?”薇夜摸著我的額頭,又拍拍我的面頰,憂心地道,“伽藍,我阿姨是著名的心理醫生,不如我帶你去看看……”

  “不要!”我驚吓地一把推開她,“我沒有病。薇夜你不懂,你不懂!我只是恐懼,只是恐懼那個世界。我不想再回去了,永遠不要回去。對……對!我只要……我只要堅持十五天,就可以永遠不用回去了……宇飛……宇飛……我也不管了……”

  “林伽藍!!”薇夜狠狠一拳敲在我肩膀上,痛得我驚叫起來,她瞪視著我,眼眸閃亮,卻深邃如海,一字一句道,“你這個樣子還叫沒病?你知不知道這樣下去你的精神會崩潰的?!”

  我避開她的眼睛,抱住頭,嘤嘤哭泣,卻只不斷重複:“我不想回去……不想……不想……”

  “伽藍,你确定清楚你自己的心意嗎?”伽藍扶著我的肩膀,柔聲緩沉地道,“你确定,回去……會比你此刻的崩潰,更痛苦嗎?”

  後面的課我沒心思再上下去,于是打了電話讓老林來接我。一上車,我就把頭靠在座椅上閉起眼。老林問我去哪里,我也只是有氣無力地答了句随便。

  在大城市中堵車是常事。車子忽停忽行地走著,我睡睡醒醒,頭漲痛的厲害,身體也不是很舒服。不知是心里作用,還是真的感冒生病了。

  車子終于穩穩地停了下來,老林把我搖醒,我一擡頭,徐天大廈四個銀光閃閃的字立時映入眼中。老林一臉慈祥的笑容看著我:“少夫人肯定是想少爺了吧,那就進去看看。”

  我扯出個笑容,推開車門繞過噴水池走進大廈。忽然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樣會不會很憔悴難看呢?我拐進洗手間,望著鏡中自己蒼白的容顔,無神的雙眼,忍不住用手撫著,輕輕問:“林伽藍,這還是你嗎?”頓了頓,我看著鏡中那極端厭惡的眼神,無聲罵了句:“膽小鬼。”

  補了點腮紅,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臉上挂起平日的笑容,走出洗手間。門剛拉開一條縫隙,卻聽到一陣急促地令人臉紅耳熱的呼吸聲,呻吟聲,還有……接吻的聲音,衣物摩擦的聲音。

  我心砰砰跳了幾下,實在沒膽子出去,只得呆在里面幹等。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我都快忍不住沖出去了,那些羞人的聲音才逐漸止息下來。

  我松了口氣,聽到一個略沙啞的女聲,帶著嬌嗔和妩媚說:“俊一……別鬧了……被人看見不好。”說完,也不知那男的做了什麼,女子又發出幾聲銷魂的呻吟。

  我卻是渾身一震,腦中空蕩蕩的,只知不斷重複想著:怎麼會是盈盈?怎麼會是盈盈?

  冷靜下來了卻又暗自覺得好笑,是盈盈又怎麼了?難道就不準她在公司偷情?只是可憐了曉東……可是,心里急劇的不安是什麼?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會發生。盈盈剛剛叫那男的……

  “小妖精!幾天不見,是不是有別人滿足你了?”一個熟悉的男聲低啞地響起。

  我驚詫地瞪大了眼。邵俊一,盈盈跟的那個有錢人居然是邵俊一。難怪,那天我看到那輛車會覺得眼熟。可是,邵俊一不是說……他是雪兒的未婚夫嗎?

  盈盈那邊還在跟邵俊一調笑,我卻在廁所里急得心亂如麻。忽然,有腳步聲向著這個方向走來,铿锵铿锵的,一聽就是盈盈的高跟鞋。我也不知怎麼鬼迷了心竅,一個閃身躲進門後的死角,死死屏住呼吸。盈盈進來四處看了個遍,确定沒人,才又走了出去。

  “事情進行的並不順利。”盈盈帶著點煩擾,又莫名恐懼的聲音在門外幾步遠處響起,“徐冽不知從哪里得到了消息,對你們皇朝很是忌憚,連著我也受到了一定監控。”

  邵俊一沉默了一會,才恨聲道:“一定是水冰烨搞得鬼,也只有淩雲才擁有上懷市最完善的情報體系,看來這次公網鋪架的投標,徐冽是志在必得。”

  盈盈沒有回話,邵俊一于是又道:“看來偷企划案的方法行不通了。盈盈,你……負責從林伽藍下手。徐冽現在很寵她……”

  “不……我……”盈盈的聲音有了幾分驚惶,“我一直在算計她老公已經很不對了,怎麼能害她?她……她怎麼說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我只覺腦中轟的一聲響,眼前昏黑一片,耳中嗡嗡作響。一個趔趄,竟碰倒了身邊的拖把。

  “誰?!”

  門砰的一聲被踢了開來,我晃了晃腦袋,好不容易才看清盈盈震驚、慌亂、愧疚的臉,還有邵俊一眉頭緊蹙,一臉的凝重和陰狠。

  我扶著瓷磚的牆沿,望向那張美麗卻蒼白的臉:“盈盈,他不會真心待你的,你離開他吧。”

  盈盈倏地拿手捂住嘴,淚水滑下,哽聲道:“藍藍……”

  “真的。”我走到她面前,歪著頭,固執地說,“他是有未婚妻的人,他的未婚妻是雪兒。”

  盈盈的臉色白的像一張紙,她拼了命的搖頭,聲音沙啞:“我知道,藍藍,你別說了,我都知道的。”

  “知道了你還跟他這樣?”我一臉驚詫地瞪大了眼,大喊,“知道了你還為他跟曉東分手?”

  “藍藍,我……”盈盈的話未落,邵俊一一把將她扯到身後,冷著聲道,“你先出去。”

  “俊一,藍藍她……”

  “出去!!”邵俊一鐵青著臉吼道。

  我眼看著盈盈流著淚一步步後退,随後轉身飛奔離開。我抓了抓頭發,覺得自己要崩潰了。或者說,我已經崩潰了。

  “你想把剛剛的事告訴你老公嗎?”邵俊一眼角微微吊起的雙眸牢牢盯住我,像是那鎖定獵物的秃鷹,随時準備將我撕碎。

  我恍恍惚惚地擡起頭,沖他笑:“是啊!我現在就上去告訴他。”

  邵俊一一愣,有些詫異地看著我,半晌才試探性地問道:“你……沒事吧?”

  我晃著腦袋,一頓一頓地說:“沒事,就是頭痛得厲害。我不跟你說了,我要去找徐冽。”

  說著我越過他往前走,誰知猛地一個趔趄跌倒在地上,手肘撞在門軸上,我痛得連連吸氣。

  “喂!”邵俊一回身將我扶起來,看我的目光像在看怪物,“沒事吧?”

  我揉著手肘,皺眉道:“沒事,這點痛,比起從沙漠的砂岩上滾下來,差遠了。”

  這下,他徹底呆了,摸了摸我的額頭,啊了一聲,道:“你發燒了!”

  發燒?我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又摸摸臉,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傻瓜,什麼發燒了?在沙漠中這種溫度很正常好不好!”

  我看著他張大到能塞進一個雞蛋的嘴,咯咯笑了出來:“我不跟你說,我要去找徐冽了。我要把你在謀害他的事告訴他。”

  我剛站起來走了幾步,忽然手上被狠狠拉了一下,跌倒在地上,背剛好貼著他胸口。他的渾身都散發著殺氣,我太熟悉這種殺氣了。

  他扳過我的身子,陰沉地看著我:“林伽藍,我可以跟你做筆交易……”

  “啊!”我叫了一聲,随即懊惱地扯自己頭發,“不可以,不可以告訴徐冽!如果告訴了他,盈盈會替你背所有的黑鍋,我會害了她的……怎麼辦呢?子默,你教教我該怎麼辦呢?”

  眼前的人,再度傻眼了。抓住我肩膀的手,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你們在幹什麼?!”徐冽暴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冽——!”我大叫了一聲,開開心心地沖過去撲進他懷里。這一次他卻沒有像往常那般抱緊我,而是狠狠推開:“你們在幹什麼?!”

  我瑟縮地看著他憤怒的臉,癟了癟嘴,還沒說話,邵俊一極欠扁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徐總經理,孤男寡女,躲在廁所門口,你說能做什麼呢?”

  徐冽的臉瞬間從鐵青變為慘白,他直愣愣地盯著我,一字一句問:“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你們在幹什麼。”

  我皺眉想了許久,不能害死盈盈,于是搖了搖頭說:“不能說。”

  “好……”徐冽一個趔趄,卻笑了起來,那笑說不出的悲痛、憤怒,他連說了三個好字,甩開我,一言不發地離開。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抓著頭發,頭……好痛啊!有什麼在崩塌。明明沒有想哭,眼淚卻止不住地落下。我狠狠敲著腦袋,剛剛徐冽那被羞辱被背叛的痛苦表情,一直在腦中晃,晃到我頭撕裂般痛了起來。

  “啊————”我蹲下身去,哭喊著大叫。

  “喂!林伽藍!”一雙手扶住了我,眼中有幾分驚疑,“你……不是這麼就崩潰了吧?”

  我擡起頭淚眼朦胧地看著他,以前的一幕又一幕在我眼前閃過,我狠狠推開他,哽咽地喊:“你為什麼要害我?!你為什麼要讓徐冽討厭我?!”

  邵俊一卻沒有預料中的反應,只是略帶疑惑地呢喃了句:“現在看上去比較正常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我失控地大吼,聲音大到足以引來任何人。

  邵俊一冷冷一笑,幾分玩味幾分狠決,還有幾分陰森:“伽藍不知道嗎?我想追求你啊!”

  我憤憤地瞪著他,轉身,就走!

  邵俊一悠然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記住,別想著給徐冽通風報信。否則,你的朋友會很慘。”

  我唰地捂住耳朵,沖了出去。


第28章 無聲的愛

  我雙眼紅腫,形容狼狽地推門走進徐冽辦公室。這里窗明幾淨,沙發桌椅電腦一應俱全。

  徐冽站在窗前吸著煙,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醒來後,我從沒見過他抽煙。如今,他那被煙霧缭繞的背影,看上去格外地孤單又蒼涼。

  “徐冽……”我低低地叫他。

  他仍是站在窗前,並不回頭。我一步步繞到他面前,仰首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哽聲道:“徐冽,你別不理我。如果……連你都不理我了,我就活不下去了。”

  徐冽垂下眼睑,看著我,冷笑:“活不下去?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不覺得好笑嗎?這兩天,你白天避著我,晚上還是避著我,跑到公司就與人偷情,居然敢說你活不下去了?”

  “我不是的……”我抓住他的衣服大哭,“我沒有,你明知道我沒有!你明知道是那個邵俊一挑撥離間……”

  看到我的淚,他神色一柔,随即又厭惡地甩開了我,低吼:“那麼你說你到底在想什麼?晚上不肯和我一起睡,白天我想跟你說句話,帶你出去玩,你就故意去睡覺!”

  他中食指掐住我下颚,冰冷而狠狠地道:“是我讓你膩煩了嗎?還是我本來就只是你的一個玩具,搶不到就拼了命的要,搶到了厭煩了,就重新選擇別的玩具。”

  “我沒有!!”我尖聲大吼,拼命搖頭,淚水被一滴滴甩了下來,“我在你心里就是這樣的人嗎?徐冽,我愛你!我真的真的很愛你啊!”

  徐冽的渾身一震,神思複雜地看著我,良久才聲音沉沉地道:“證明給我看。”

  我呆呆地,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他跨前一步,目光牢牢鎖住我的:“你說你愛我,證明給我看。”

  靜寂了好久,直到缭繞的煙霧幾乎嗆到了我,我顫顫地伸出手環上他頸項,將自己冰涼的唇貼上他的,感受到他身體明顯的一僵。

  還剩一半的煙蒂掉落在絨毯上,燒出一個洞,又熄滅。猛地,他緊緊環住我的腰將我鎖在懷里,反噬而來的吻又兇又猛,幾乎奪走我所有的呼吸。

  他猛地一個傾身將我壓倒在沙發上,擡手抓住遙控開關,“咔啦”聲響,前方發出了門落鎖的聲音……密密的吻,随即落滿了我全身。

  我渾身癱軟地縮在沙發上,頭迷迷糊糊的混沌,感覺徐冽拿布輕柔地擦洗著我的全身,擦完動作小心地替我套上衣服。然後,他將薄薄的絨毯蓋在我身上,覺得不放心,又將自己的西裝也鋪在上面。

  “伽藍……”他的手撫在我的額頭,聲音懊惱而自責,“你發燒了。我帶你去醫院……”

  我虛弱地搖搖頭,抓住他的手,貼在臉頰邊,低喃道:“沒事的,回家吃點藥就好了。徐冽,我好累……”

  “對不起,我剛剛還……”他由著我抓住他的手,又坐到身邊將我輕柔地攬在懷里,輕聲細語道,“你好好休息吧。晚點我帶你回家。”

  我點頭,随即猛地一驚,緊抓住他的手,撐開迷離的眼說:“徐冽,天黑前叫醒我。”

  見他一臉不解,我忙慌張地重複了一遍:“一定要叫醒我,天黑前,月亮出來前,我必須醒過來。”

  徐冽反手握住我,無奈地笑了出來,拂開我額前仍有些汗濕的碎發,柔聲道:“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好了!安心睡吧,我會叫醒你的。”

  我恍恍惚惚地沖他笑,也不知那笑是悲是喜,是癡是狂,緩緩地閉上了眼。漆黑中,還有徐冽寵溺的笑容,溫暖的懷抱,以及那抹……青衫銀絲殘血紅的身影……

  很久很久以後的今天我還常常想起,如果那天晚上以前徐冽真的叫醒了我,如果那天晚上恰好沒有月亮,如果我沒有再回到那個無邊無際的地獄沙漠,那麼,也許一切就會不同。無關乎好壞對錯,只是,不同而已。

  千年後的天空

  黃色織成心痛

  漫天風沙隔絕了時空

  渾身好痛,細碎的、大面積的、灼熱的、幹渴的,各種痛聚集在一起,折磨著我的肉體和精神。我低低呻吟了一聲,幹裂的唇滲出幾滴血,與嘴里的血腥味融合在一起。

  “公子!”

  我聽到有人在叫我,他在叫我什麼?

  “公子……公子!”

  公子?誰……在叫我公子?我怎麼會是公子呢?我叫……

  “公子……”一雙手將我扶了起來,随後有東西遞到了我唇邊。那是饑渴者的本能,碰觸到水的本能,我就著那壺口慢慢吞咽,心中想著:這水真難喝,卻仍是不肯停。

  湮沒,湮沒

  你我的夢

  “公子……你覺得怎麼樣?”又是那個聲音在叫我,清清的淡淡的涼涼的,讓周身的灼熱都消去了好幾分,暖暖的憂心的又讓我忘了身上的痛。可是,為什麼叫我公子?我叫……

  對了,我叫什麼呢?是伽藍……林伽藍嗎?還是……

  “公子?”一雙手抱著我,微微的顫抖,又輕輕將我放在地上,地上好熱,我往他的懷中縮去,那里有水一樣的味道。

  “林伽藍!你想裝死到什麼時候?!”

  誰?是誰在罵我?罵得那麼兇,那麼痛心疾首。可是,我叫伽藍嗎?我叫林伽藍嗎?還是……臨宇,秦臨宇。

  如果相逢是一場夢

  我早已將它埋葬在千年前的沙漠

  連同你溫柔的臉龐

  “公子……睜開眼……”那是清冷的聲音,卻矛盾地帶著溫暖和傷痛,“讓我……讓屬下……知道你還活著。”

  不要用那樣悲傷的口氣,不要有那麼熾熱的懷抱,求你,因為,我的心好痛。仿佛好久好久以前就那麼徹骨地痛過。

  “公子……求你睜開眼……”

  求你啊……他怎麼會說求你……不要說求,不要用那樣絕望的語氣,你可是……可是……

  刺眼的光線帶著熱度射入我眼中,我閉了閉眼,任由眼淚滑落。

  “公子!”他大聲叫我,“你怎麼樣?”

  “痛……”我低低呻吟著,“渾身都痛。”

  他環住我頸項的手輕柔而小心,將我的頭擱在他腳上:“公子,別怕,有知覺就沒事了。”聲音輕緩,淡淡,甚至虛弱,完全沒有剛剛的氣勢。

  我睜開眼對上那雙漆黑的眸子,只是一瞬,我卻心神俱顫,眼淚如洪水般湧了上來。

  “亦……寒……”我用嘶啞的聲音叫他。

  破碎虛空

  請讓我繼續等待

  眼前的人面色慘白嘴唇卻泛紫,眼前的人頭發散亂滿面胡須,眼前的人雙眸再沒有以前的星光整個面頰都凹陷了進去,眼前的人,瘦得虛弱得狼狽得比那街邊乞丐還要不如。

  這個人,怎麼會是亦寒?究竟是誰把他變成這樣的?

  耳邊有誰在不屑地輕嗤,我擡頭卻什麼也沒看見。我顫顫地伸手撫上那張早已看不出原來面貌的臉,銀色發絲拂過我的手背,卻像一把刀割在我心頭。

  是啦!我怎麼會不知道是誰把他害成這樣呢?

  “亦寒,”我哽聲哭泣,“都是我!都是我!把你害成這樣!”

  我的夜空不再有你的星座

  許多年前的夜晚

  你早己化做流星

  我在下面揮手

  你卻慢慢的擁抱了太陽

  “公子,別傻了。”他輕輕地虛弱地抓住我的手,身體搖搖欲墜仿佛随時會倒,可他卻還是扶住我,將水袋湊到我唇邊,柔聲道,“公子,你受了傷,必須多喝點水,才能走出這個沙漠。”頓了頓,他黑眸閃過一絲清亮的光芒,“慢慢喝,不要急,水還有……”

  我忍著淚,唇含上他固執遞到我唇邊的壺口,聽到水袋里的水咕咚咚的聲音,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湧了上來。

  我猛地瞪大了眼,呆呆地,怔怔地,渾身無可抑制地顫抖。

  “公子……”亦寒輕輕地,溫柔地攬住我,第一次刻意的絕望的卻也充滿一切向往和渴望地抱住我,用低沉沙啞的聲音說,“公子,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活著走出沙漠,我會……看著你,保護你……永遠永遠……無論我……身在何方……”

  那青色的身影随著話音的消逝緩緩倒地,青絲銀發鋪散了一地,黃色映著黑色、青色和白色。他握著水袋的手一松,砰一聲掉落在地上,鮮紅的液體自壺口流出,淌過他的黑發,淌過他的銀發,映紅了一片,靜靜滲入水底。

  青衫銀絲……殘血紅。

  在心靈最深的地方

  為你修建一座神聖的殿堂

  子規啼血是我情願南柯一夢

  “亦寒,你別吓我。”我俯身扶起他,動作很輕,輕到仿佛他是一個熟睡的小孩,而我只怕吵醒他,“亦寒,別跟我開玩笑好不好?我知道錯了。”

  “啪——”一滴淚落在他額頭,化開了血漬,我連忙俯身擦掉,擦的幹幹淨淨,看到了他泛青的額頭。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緊緊抱住他大喊:“亦寒,求求你醒過來!我再也不逃了,我再也不抛下你了,我會學著堅強,我會學著聰明,我會像臨宇一樣實現你的理想,求求你不要吓我,你醒過來!醒過來啊!”

  “三天了……他一滴水也沒喝過。所有剩餘的水,都用來救你的命。直到今天早上,水一滴也不剩,你卻仍未醒過來,他就用劍割開自己的手腕,把血灌進水袋喂你。”

  我呆呆地看著亦寒手臂上那條猙獰的傷痕,恐懼痛苦內疚像潮水般吞噬著我。

  “那天你從崖上滾下,受了重傷,又昏迷不醒,沒有一絲求生的意志。于是三天里,他一共給你輸了八次內力,每次一輸完,他就昏死過去,可是最終還是會頑強地醒過來。”

  明明在沙漠中,我的手卻顫抖冰涼,撫上他發紫的唇,泛青的額頭。

  “他應該從未在沙漠中行走過,所以不辨方向,不懂如何尋找水源,躲避危險。所以,第一天,他就把駱駝丢了,除了随身的水袋,什麼也沒有。第二天,你們遇上沙暴被困在峽谷,是他用手和劍,一點點挖開沙子,把你救了出去。”

  我看到他本該血肉模糊,卻早已結痂的手,原本修長漂亮的手,此刻卻慘不忍睹,眼淚潸然落下,心痛啊!無論是我的,還是臨宇的。

  “第三天,岩石塌方,與你那次一樣。只是這一次你很幸運,他將你整個護在懷里滾下去,自己的背部受到巨大的撞擊,這才是造成他如今昏迷的主因。”

  “伽藍,這些危險,我本都可以提醒他避開。”我擡頭看到子默棕色的瞳眸,明明在烈日下,卻為何如此的冷,如此的……徹心涼,“只是,他卻聽不見我的聲音。”

  流雲深處是你離別的身影

  思念從此化為灰燼

  牽挂的繩索我交給了風

  噼里啪啦,有什麼在崩潰,有什麼在坍塌,有什麼……在滋長,你聽到了嗎?

  我用沾滿沙塵的衣袖一遍遍輕柔小心地擦揭亦寒蒼白憔悴的臉,心底在一遍遍呼喚他的名字,只可惜,他聽不見。

  子默說:“伽藍,這樣的愛,你無法用我不是臨宇來逃避。因為在他眼里,你就是臨宇,臨宇就是你,而你們是他的全部。我從沒見過一個人像他這樣,沒有一絲乞求地愛,沒有一點回報地付出,從不說任何愛你的話,卻在用他的整個生命宣誓。”

  亦寒!亦寒!我撇過頭,眼淚一滴滴落在沙子中滲土消失。亦寒,你怎麼這麼傻?這樣愛值得嗎?這樣為我付出值得嗎?連自己的命都賭上了來愛我,值得嗎?

  如果,我能早一點回來;如果,我能早一點學會堅強;如果,我是臨宇……是不是一切都會不同了呢?亦寒,求求你,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腦中忽然浮現雜志上那句我曾笑過,哂過的話。

  我再也抑制不住滿心的傷痛悔疚,在那黃沙烈日下,抱住被血染紅的他,放聲大哭。

  愛,如果無法用言語表達,我願意用生命來證明……我願意……用生命來證明……

  在心靈最深的地方

  為你修建一座神聖的殿堂

  子規啼血是我情願南柯一夢

  流雲深處是你離別的身影

  思念從此化為灰燼

  牽挂的繩索我……交給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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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0 23:07:19 |只看該作者
第29章 大漠孤煙

  我撿起地上的水袋,里面還有小半袋的血,我閉了閉眼,扶起昏迷的亦寒,將他自己的血抹到他唇上。但是,因為血和水不同,立時便凝固了起來,這樣的潤唇並不能為他解渴。于是我含了一口,強忍住那刺鼻血腥帶來的嘔吐感,唇貼唇喂了他兩口,随即把剩餘的“水”收了起來。

  子默緩緩飄到我身邊問道:“你不打算用自己的血救他嗎?”微微帶著幾分諷刺的口氣,棕色瞳仁中有著掩不住的斥責。

  我擡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將頭巾重新裹上,低聲道:“我不能随意摧殘自己的身體,否則,如何還有力氣帶亦寒走出沙漠。”

  子默愣了愣,滿臉複雜地看著我:“伽藍,你沒事吧?”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開始低頭細心地清理亦寒臉上頭上的塵埃,又將自己衣衫的下擺整個扯下來裹住他頭臉,滿意地松了口氣。

  “子默,這里是什麼地方?我們離目的地還要走多久?”我一邊在附近四處打著轉,一邊問。

  良久無聲,一擡頭才看到子默緊皺著眉看我,眼中有深深的疑惑和擔憂。

  我沖他笑笑:“喂,韓先生,我問你話呢!”

  子默不知為何猛地撇開了眼,我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聲音平靜的有些古怪,像在刻意壓抑著什麼:“這里是魔鬼之洲中最危險的流動性沙漠地段,與我們剛進來的那段路有些相似,沒有固定的沙丘,沒有厚實的土地,無法辨認方向,也沒有什麼植物生存。如果不能僥天之幸尋到出路,那麼,必死無疑。”

  我呆呆地聽了半天,心里有種令我戰栗的感覺在翻騰,可那時的我卻已無法分辨這似恐懼似絕望的心情了。我又想抓頭發,卻發現頭發被裹在紗巾里。我皺了皺眉,將紗巾一把扯下來,終于抓到了頭發,扯得一通亂,才擡頭道:“子默,如果我晚上回去現代,在月亮升起前入睡,這里會過去多久?”

  子默瞥了我淩亂的頭發一眼,思索了良久道:“不超過一柱香。只要沒有月光為媒介,你的世界無論過去多久,這里所耗費的時間絕不會超過一柱香。”

  “那麼,月亮升起後呢?”

  子默擡頭看了看烈日高挂,卻被黃沙遮得若隐若現的天空,良久才道:“同步。”

  我低頭沉吟了半晌,再不猶豫,起身找了個稍微陰涼的所在,開始用青霜劍挖洞。直到我精疲力盡,當初滾下緣岩被摔傷的傷口又裂開時,一個僅夠兩人藏身的洞終于挖好了。我把亦寒抱進去,抱得吃力萬分,随後用剛剛脫下的外衣蓋在頭頂上,遮擋陽光。

  “子默的這個方法真好。”我笑著說,聲音因為幹渴而沙啞,“确實比外面涼快多了。”

  子默在洞中的身體若隐若現,棕色瞳眸靜靜地看著我,良久,長歎了一口氣,再不說話。

  也許身心真的是累到極點了,感覺到月光升起時,我掀開上頭的衣衫,閉上眼,就沉沉睡了過去。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待有知覺時,是一雙手將我扶了起來,有什麼喂到我嘴邊。

  我緩緩睜開眼,看到徐冽擔憂的臉,頭還有些沉甸甸的疼。

  “徐冽……”聲音一出口,才發現跟臨宇的一樣沙啞。徐冽頓時舒展了眉頭,扶我起來,柔聲道:“伽藍,你覺得怎麼樣?先吃點藥吧。”

  我點點頭,就著他的手把藥吞進去,又喝了口水,只覺嘴巴里苦澀的難受,身體也不落實。只是比起在那沙漠中,自然已經算是天堂了。

  徐冽扶我躺下,粗糙幹燥的手輕輕磨娑著我的額頭:“昨天看你睡得很沉,最終還是沒吵醒你。”我看著天花板,白花花的,什麼都沒有,幽幽地笑了起來:“或許是天意我該回去吧。”

  “伽藍?”徐冽緊張而擔憂地看著我,“你沒事吧?”

  我笑著搖頭,又掙紮著爬起來,用沙啞了極其難聽的聲音說:“徐冽,你的書房在哪?有電腦嗎?我要上網。”

  “你剛剛還在發燒,上什麼網……”

  “我要上網!”我直直地瞪視著他,“徐冽,讓我去上網吧。”

  “伽藍,你怎麼了?”徐冽緊皺了眉,“別鬧了,乖……”

  “你不是好人。”我嘟著嘴一把推開他,一搖一晃地沖著外面走去,“不讓我上網,我再也不理你了。”上了網,我才可以尋找有關沙漠的資料,上了網,我才可以救亦寒。

  “砰——”一聲,我跌倒在地上,眼前漆黑一片,我胡亂地在地上摸索,形狀說不出的狼狽。

  “伽藍!”徐冽沖前一把扶起我,“怎麼樣?摔疼了沒?”

  我吃吃地笑,摸著徐冽地臉:“我沒摔疼,你摔疼了沒?”

  “伽藍!!”徐冽狠狠地搖晃我,“伽藍,醒醒!你別吓我!”

  晃啊晃的,我的腦袋都被晃疼了,迷迷糊糊看著眼前終于清晰起來的人影,不悅地道:“子默,你幹嘛啊?我都說我不跑了,你還對我這麼兇。”

  眼前的人徹底傻了,看這小樣沒用的,我笑著點點他腦袋,湊近了道:“我偷偷告訴你哦,我害死了好多好多人!那血像盛開的鮮花一樣美麗,你肯定沒見過。”

  靜寂,死一般的靜寂。我無聊地拿手當扇子扇著:“沙漠里好熱啊!啊!對了,我要去上網……”

  身子猛地一輕,我已被人橫抱了起來。我不悅地喊:“徐冽,你幹嘛啊?”

  “知道我是誰了?”徐冽猛地收緊了手,我慢慢看清了他眼里的恐慌和害怕,只是怔怔地看著。他的手勢輕了下來,柔聲道:“伽藍,別怕,我這就帶你去醫院。”

  我雙手伸出捧住他瘦削英挺的面龐,腦中卻不斷浮現那張蒼白憔悴幾無人色的臉。我緩緩俯下頭,將臉埋在他頸項上,灼熱的淚無聲的湧出,又浸透他衣襟。

  我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問他:“呐,徐冽,我究竟是快要崩潰了,還是已經崩潰了?”

  在他呆楞的時候,我掙紮著跳了下來,随意地理了理自己淩亂的發絲,擡頭沖他笑笑道:“冽,帶我去書房好不好?”

  “你在發燒,而且……”徐冽蹙眉看著我。

  “沒事的。”我擡手撫平他眉間的皺紋,柔聲道,“只要冽一直在我身邊,我就一定能撐下去。”

  他無聲地歎了口氣,俯身抱起我,往書房走去。

  晚上,一沾床我就閉上了眼睛。徐冽本來似是還有話要跟我說,但看我一副疲累的樣子,就只輕輕將我摟在懷里,低聲道:“晚安。”

  睜開眼的時候,如願是一片沙漠,黃沙輕輕的翻卷,我爬出洞,又極其吃力地將亦寒也拖出來,將他的右手繞過我肩膀,挂在身上。

  臨宇的身高接近有一米七,身體也不算孱弱,但背起亦寒一米八以上的身體,還是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上。我穩了穩身體,沒有食物,沒有駱駝,沒有足夠的水,開始在沙漠中行進。

  “這個叫梭梭。”我點著好不容易找到的沙漠小植物,興奮地笑道,“找到它和剛剛那與地面呈三十度夾角的胡楊,說明這里曾經有古河道經過,只要將這些植物連成一線,就有可能找到古城遺迹,或者植物繁茂的峽谷。”

  子默略帶好奇地湊近看,忍不住點頭道:“應該正如伽藍你所說。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將亦寒從地上扶起來,邊走邊道:“子默你明知故問。”

  子默撫了撫額頭,笑了起來:“電腦?網絡?都是些什麼東西?再說,不是伽藍你讓我同你正常對話的嗎?”

  “我……咳……咳咳……”我嗆進了一口沙子,咳起來,胸口大痛,于是咳得更厲害。直到面色通紅,渾身無力不得不將亦寒放下為止。

  “伽藍,沒事吧?”子默擔憂地道。

  我擺擺手,一屁股坐在沙地上,好不容易才喘息道:“臨宇的這個身體是不是被我折騰壞了?為什麼我老覺得肺部胸口痛得厲害?”

  “肺部?”子默詫異了一下,随即凝重地點頭道,“想必是你從緣岩上摔下來時,有東西嗆進嘴里傷了……那什麼肺部,或是撞痛了胸口。等走出沙漠,讓醫生好好看看。”

  我點點頭,重新扶起亦寒往前走,頓了頓,我忽然回頭笑道:“子默,幸好還有你在。”

  子默愣了愣,随即棕色的瞳眸中,閃爍出點點溫暖的光澤,就在這刺眼烈日,漫天黃沙下。

  如此來去,便是七天,七天後,我精疲力盡,卻終于背著亦寒抵達了一個岩石林立,草木茂盛,幾乎稱得上綠洲的地段。這七天,是我一生中最漫長的七天,生生把一天掰成了兩天來用。

  在現代,我天天不是泡在網上,便是去學校圖書館查閱任何有關沙漠求生的書籍。晚上,每每都要在月光出來前入睡,甚至服食安眠藥。只因有一次與徐冽溫存,回去時卻發現亦寒不見了。若非子默告訴我沙丘移動,地貌變更,恐怕亦寒就要活活被埋葬在沙礫之下。所以,從那以後,無論有無睡意,無論徐冽是否會生氣,我都堅持在月落前睡覺。

  在古代,我總想著這片沙漠終將會成為我的夢魇。如今,我只要在現實中一看到與沙子有關的,就會想要嘔吐。烈日將我的皮膚曬脫了一層又一層,我已經多久沒有飽食過一頓了呢?渴了,就用蒸餾的方法在烈日底下挖個洞,用衣衫蓄點蒸餾水來救自己和亦寒的命,或是從沙漠植物根頸處向下挖,挖到濕沙和鹹水,通過簡易的陽光蒸發、過濾處理後,得到少量味道不佳的淡水。餓了,就吃沙漠中所能找到的所有植物,比如沙棗。

  那是一段怎樣的日子?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怆然而涕下。我已經走得麻木了,麻木得忘了害怕,忘了恐慌,忘了懦弱。無論在古代現代,每日總有段時間,我的腦子很是不清楚,忘了很多事,又莫名其妙記著很多事。偶爾會在鵝絨軟床上睜著眼看天花板,看久了,仿佛覺得那里懸挂著一顆心,從內而外的腐爛、滴血。

  傍晚六點半,我捧著一大捧資料走回自己和徐冽的卧房,離月亮升起不遠了。我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到桌旁,極其熟稔地從抽屜摸到瓶子倒出一粒白色藥丸吞下,想了想,又覺得可能不夠,于是又倒了一顆,含了口水,再次吞下。

  沐浴,換上睡衣後,頭已經開始昏沉了,我正要上床睡覺,門卻砰的一聲推了開來,又砰的一聲關上。徐冽一臉陰沉,漂亮的星目此刻沉寂無光,腳步也踉跄得厲害。

  我一愣,忙扶了他過來坐下,聞到他身上的酒氣,心中微微一緊。

  “伽藍……”他喊著我的名字,將兩手架在我頸上,神色說不出的疲憊,“伽藍,今晚不要再推開我。”他沉沉地語調像在懇求,又像在刻意壓制傷痛。

  我反手扶在他雙臂上,柔聲道:“冽,發生什麼事了?”

  徐冽猛地收緊了手,將我牢牢按在懷里,啞著聲說:“伽藍……我並不想害死她……可是……她為什麼要自殺呢?……她那麼驕傲的一個人,竟然為了我自殺……”

  我渾身猛地一顫,頭暈目眩的困頓感頓時去了大半,徐冽他剛剛說自殺?誰自殺?難道是……:“雪兒?”

  徐冽把頭深深埋進我頸項,熱熱的呼吸噴在皮膚上,一陣敏感:“雪兒她為什麼還不明白?我們回不去的……就算她自殺,一樣回不去的。”

  “徐冽……冽,你別這樣。”我忍著藥物帶來的困倦,拍著他的背,此時的他就像個脆弱無助的小孩一樣,“雪兒她現在已經沒事了對嗎?人家都說,死過一次的人會想通很多事,所以,你要相信她能重新站起來的。”

  徐冽松開手,緩緩擡起頭疑惑地看著我,仿佛無法相信這樣的話是從我嘴巴里說出來的。

  我正要說話,他卻眼眸一深,把我摟進懷里深深吻了下來。我手忙腳亂地推開他,啞著聲道:“我……我要睡了……”而且,安眠藥也馬上就要發作了。

  “我說過,今晚不要推開我!”徐冽忽然如一頭暴躁的野獸,重重地將我抛到床上,還沒等我反應,已傾身壓了上來,牢牢制住我雙手低吼,“你每天都說要睡覺!究竟是真的困了,還是厭惡我碰你?!”

  “我……只要再幾天就夠了……”我喘息著,眼皮卻越來越如灌鉛般撐不開,“徐冽,別這樣,如果你真的想要……那麼換白天……現在……不行……”

  徐冽的眼赤紅一片,低頭猛地擒住我的唇,狠狠地毫不留情地蹂躏。直到我的唇緩緩滲出血絲,他才直起身,用吞噬人般的眼看著我,啞聲道:“伽藍,這是夫妻義務,你沒有拒絕的餘地。”說完,不等我回答,卻是猛地扯掉我睡衣,綿密灼熱的吻如落雨般在我身上漫布。

  睡衣的扣子翻了幾個滾,落在地上,東一顆西一顆。我聽著那奇特的滾動聲,在徐冽如火的熱情下,緩緩沉睡,靈魂去到了另一個世界。


第30章 陷阱

  我睜開眼,看到黑的極其漂亮的天空,一輪明月挂在夜空,還有星星在閃爍,地面上一片銀光,看得我心神俱醉。我直起身覺得有些冷,果然看到火光黯淡了不少,連忙將一旁準備好的灌木枯枝又丢進去。

  火堆中爆出劈劈啪啪的聲音,映著亦寒仍舊蒼白的面色。我用衣袖擦了擦他的臉,發現他呼吸均勻沉綿,額頭的青色已經退了,嘴唇也不再泛紫,但卻極度幹裂。看來,我今天必須尋到流動的水源,否則,我們兩個必然會脫水,甚至熱衰竭而死。

  駱駝能找到水,但我身邊並沒有駱駝,所以退而求其次,我想到了食草動物和昆蟲。淩晨是沙漠中尋找食物和水的最佳時機,我讓子默看著亦寒,一有情況就飄到我身邊告訴我。然後自己出發去尋找水源。

  首先是尋找昆蟲,我小心地貼著岩石壁走在亂石上,豎起耳朵仔細聽著有無蒼蠅或蜜蜂的嗡嗡聲。事實上這種事,絕對是說說容易做做難,直到太陽開始升起,我仍沒有找到任何昆蟲的足迹。好不容易看到一汪水池,舌頭舔著幹裂的唇,幾乎想不顧一切地俯下去喝了,卻看到上面浮著松鼠的屍體,腐爛發臭,池水靜止不動。我若喝了,恐怕馬上就會染上病菌。

  那種生命的源泉明明近在眼前,卻不能取的痛苦,沒有經曆過的人絕對無法想象。我帶著極度沮喪的心情,一步一回頭地繞出了這個峽谷。正準備先回到亦寒處,忽然聽到熟悉的咝咝聲,我打了個抖,現在的我不像幾天前的無知,自然知道這種聲音是蛇發出來的。而且,極有可能是劇毒的響尾蛇。

  蛇在沙漠峽谷地段是很常見的一種動物,但他們很怕曬,所以往往只在夜里或傍晚清晨出來活動。我心中一動,狂喜湧了上來,有蛇的地方就可能有濕土和水源。我為自己壯了壯膽一步步朝那咝咝聲發出的方向走去。凝神傾聽細看了,才發現臨宇這具身體的五官真的很敏銳,聽聲音蛇與我至少有十米遠,我卻將它的動向觀察得一清二楚。

  果然不出所料,我終于找到了岩石底下那濕軟的泥土,據資料記載,這種岩石是礦物沉積層,表示附近有滲水處,有水從含水處慢慢流出。我只要築個小壩,把往沙漠流失的水堵住,不一會便能聚集到豐富的水。我內心一陣狂喜,幾乎想不顧一切地狂吼出來,但又怕驚動什麼毒蛇猛獸,壓抑著激動的心情,完全不顧滿手泥巴,將壩住起來,不片刻,那渾濁的水便續了滿滿“一碗”。

  我知道這水經過岩石壁過濾絕對幹淨衛生,而且含有豐富的礦物質,終于忍不住歡快地低叫了一聲,沖出去尋找一種叫沙漠葳的植物,它的梗是空心的,剛好用來當吸管。

  我毫無形象地趴在岩石下,慢慢吸著泥碗里的水。長時間幹渴後,不能快速的飲水,否則就會因為不適而嘔吐。那泉水仿如甘泉一點點從我的喉口滑入,美味得我幾乎想尖叫。

  然而只吸了幾口,我喝水的動作卻猛然一頓,不由暗垂了下自己的腦袋,飛也似的站起來往回跑。跑了兩步不由笑了起來,我怎麼又忘了,沙漠里面切忌消耗體力,跑是最忌諱的。

  背著亦寒下峽谷底确實有很大的難度,期間我們兩個的身體不知被磕碰了幾下,不過總覺得在沙漠中我已經痛得麻木了。好不容易來到水源處,我擡頭看到子默溫暖的笑容,忍不住回他嫣然一笑。

  亦寒昏迷著自然無法自己喝水,所以我便小心地以口對口的方式喂進他嘴里。聽到水咕咚咕咚被他吞咽下去的聲音,我忍不住心情一松,眼淚就啪的掉了下來。

  忽然,一雙手輕輕撫上我的面頰,手勢溫柔地擦去我眼角的淚。

  我本是擡著頭的,此刻明明心中驚喜、期盼、渴望種種複雜的心緒絞滿了心頭,我卻不敢低頭去看。只是順著手撫上那張滿是淩亂胡須的臉,感受著嘴里輕輕吐出的氣息,一遍遍撫摸,眼淚決堤般洶湧。

  “公子……我沒事了。”那雙手不厭其煩地小心地擦去我的淚,聲音虛弱卻帶著融融的溫暖,“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我終于緩緩低下頭去,看到那張憔悴蒼白的臉,帶著輕淺到幾不可見的笑容望著我,黑珍珠似的眼眸中墨綠色光芒忽隐忽現,清楚映著我滿臉是淚的倒影。

  我只覺得七天來壓抑的埋藏的克制的所有痛苦委屈以及彷徨一股腦兒湧了上來,仿佛是一瞬間我記起了自己是誰,記起了被忘卻的喜怒哀樂,痛苦傷悲。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俯下身牢牢抱住他,邊哭邊喊:“亦寒……亦寒!你吓死我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吓我?!我以為你抛下我了!我真的以為你抛下我了!”

  亦寒探出手輕柔地攬住我,讓我能舒服地靠在他胸口安心發洩,哪怕他的衣衫已被我的淚浸透,哪怕他此刻虛弱地根本承載不起我的重量,哪怕我是那麼軟弱無能的只會哭泣。

  雖然醒了過來,亦寒卻仍是很虛弱,而且他幾乎帶了幾分苦澀地對我說,他現在連一分內力也使不出來。我吓了一跳,可他卻將我安撫下來,無奈地道:“這只是屬下所修習的內功心法緣故。內力盡失後,會有長達一月的時間形同廢人,無法運用武功。若強行施展,輕則武功盡廢,重則死亡。可若是熬過了這三十日時光,武功便可再進一個層次。只是內力盡失這種事,自古也沒有幾個人敢去嘗試,是以屬下也不知是否真有這樣的結果。”

  我頓時安下心來,卻看到子默以深思的目光看著亦寒,随即撇過頭沉思,問他也不理我。

  有了亦寒,接下來的路自然好走了很多,他按照我的指示一路尋找著一些能指明方向的植物,比如仙人掌,胡楊,莎蒿。雖然沒有內功無法縱躍飛騰,普通的攀爬卻還是輕而易舉的。

  沙漠里講究的是夜行曉宿,我心想如今亦寒蘇醒,以後就不必再吃安眠藥過來,想來在這里待上兩天,回去也不過是一夜時光,再同徐冽去和好也來得及。這樣想著,我們兩人一魂就開始齊心協力,連夜趕路。只是,那時的我怎知,人生就是這樣變化無常。有時候,幾個小時的差別,很可能就是一生的錯過。

  只是,魔鬼之洲絕非浪得虛名。本來兩人已耗掉了十天的體力,水最多也只能灌一袋。餓了頂多也就掏幾個鳥蛋裹腹,卻也不是次次都能如意。就在這樣的情境下,我們又走了三天,卻發現除非穿越這最後一個流動性沙漠地段,我們根本無法抵達湘西西部邊境。忽然有種垂死掙紮想獲救卻忽然發現死亡越來越近的無力感。

  我擡頭看著黑綢緞般的天空,明月如畫,繁星似錦,地上銀白一片,漂亮的像是童話世界的琉璃池。我枕著亦寒的腿躺了下來,聲音沉沉地道:“我想睡一下。”

  亦寒略帶清涼的手拂開我額前發絲,又將自己的外衣蓋在我身上,低聲道:“公子睡吧。”

  我點點頭,閉上了眼。

  醒來時,發現自己衣衫淩亂破碎地躺在床上,全身都酸痛的要死,身上遍布著青紫的吻痕,下身尤其痛得厲害。我苦笑地支起身看著自己狼狽的樣子,簡直就像被強奸了一樣,而且,還是被自己的丈夫。地上也很淩亂,有破碎的衣服,翻落的擺飾,還有安眠藥瓶。

  想起那晚徐冽痛苦又仿佛受到傷害的眼神,以及像要把我和他一起燃燒殆盡的熱情,我就一陣心痛。幸好,現在亦寒醒過來了,我只要好好跟徐冽解釋,就沒事了。

  想著我連忙起身沖進浴室洗去身上的疲憊和污漬,挑了件體面大方的衣服穿上走下樓去。徐媽媽見我下來,原本進蹙的眉頭微微舒展,卻仍是面帶憂色。我還來不及問怎麼了,她抓著我道:“藍藍,你和冽兒怎麼了?他天沒亮就開車出去了,我從沒見過他那麼差的臉色。”

  “沒事的,媽。”我抓著她的手安慰道,“我們只是有一點小矛盾,我去向他賠禮道歉就好了。”

  “那就好。”徐媽媽松了口氣,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藍藍,我看得出冽兒已經對你用情很深了。他有時就是脾氣壞點,你也別跟計較……”

  我笑著輕輕抱了抱她:“媽,我知道的。”

  吃了飯,又在徐媽媽指導下做了個小點心帶去給徐冽,吃著自己做的精緻糕點,我忍不住心情大好。實力果然一點也沒退步,我就不信徐冽面對這樣的美食還不肯原諒我。打的來到徐天大廈時已臨近傍晚了,我看著噴水池四處亂灑的漂亮水柱,忍不住在心里暗歎:我和亦寒一天都舍不得喝幾口水,看著這里泛濫浪費的水,卻又偏偏不能拿過去享用。

  還沒進到大門,就聽見兩個在服務台上說著閑話八卦。

  “你說剛剛進去的那個美女跟總經理什麼關系?”

  “你看她剛剛差點倒下時徐總緊張的樣子,你說什麼關系?”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大約是雪兒來找徐冽了,躊躇著是不是要上去找他。卻聽一個清脆的女聲在我身後叫我。

  我回過頭沖她笑笑,笑容卻有些僵,我說:“盈盈,好久不見。”

  盈盈穿著一身黑色的職業套裝,下配及膝短裙,長發盤起來,畫著淡妝顯得妩媚而不失莊重。她快步走過來,笑道:“是啊是啊!都有七八天沒見了。”

  我一愣,這才想起,對我來說是半個多月,對她來說,卻不過幾天。

  “藍藍,你還在怪我嗎?”她幽幽地看著我,“我發誓我不會再幫邵俊一害徐冽了,我已經……跟他分手了。”

  “真的嗎?”我驚喜地一把抓住她的手,“盈盈,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

  盈盈頗有些不自然地想抽回手,四處看了看,才笑道:“伽藍你這不管周圍是什麼狀況的性格還是一點都沒變。”

  我尴尬地笑了笑,收回手,正想說我先上去找徐冽了。她卻一把拉住我的手,笑道:“我剛搬了新家,龍井家園,三室兩廳的,走,一起過去看看。”

  “盈盈你不用上班嗎?”我一邊被她拽著往前走,一邊詫異地問道。

  “我打個電話請假就是了。”盈盈加快了腳步笑道,“你不去的話我就不認你這個朋友了。”

  我拒絕的話只能堵在喉嚨口,無可奈何地随她上了計程車,手里還捧著專門做給徐冽的蛋糕。

  盈盈的家果然如她的人一般布置現代化而不覺淩亂,門口放著好多拖鞋,有男式的也有女式的。我坐在沙發上,胡亂轉著電視台,腦袋卻在徐冽和雪兒一起上去的事上打轉,又不時看看窗外逐漸黑下來的天空。沒事的,我安慰自己,徐冽說過,他和雪兒已經是過去式了。

  正胡思亂想著,盈盈的聲音傳了出來:“剛搬進來,家里也沒什麼東西,就先喝杯果汁吧。”

  我笑道:“你這家夥,跟我客氣什麼?”

  盈盈的眼神恍惚了一下,随即笑道:“我是怕你被徐冽寵壞了,看不上眼我們這的便宜貨。”

  我臉上一紅,接過她遞來的果汁,正要喝。她卻猛地叫了我一聲:“藍藍!”

  我詫異地擡頭看著她,卻見她眼中有太多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緒洶湧,又一瞬斂去,極其自然地笑道:“就是想吓吓你,看看你還會不會像當初在宿舍一樣噴出來。”

  我哈哈大笑,端起果汁喝了一大口,才道:“你以為我還是小孩子啊!”

  盈盈的目光晃了晃,神色慢慢轉為凝重的悲涼:“藍藍你……從來都只是個小孩。單純得根本不知道人心的險惡。“

  我眨了眨眼,愕然地看著她:“盈盈,你怎麼了?”可是等了良久,她卻不說話,只是看著我。就在我等不住的時候,她開口了,聲音幽怨哀傷而扭曲。

  “其實,我一直很嫉妒你和小潔。小潔她心志太堅定,認定了什麼便是什麼,這樣的人不會被誘惑,才活得灑脫。而你太單純,單純的難過,單純的生氣,單純的快樂,明明又蠢又沒用,卻偏偏活得比誰都鮮活。”

  “盈盈,你……你怎麼說這些啊?”我咳了聲,覺得喉嚨有點癢癢的熱,才又道,“你也有你自己的優點啊!你漂亮、能幹、優秀,自己要的都會去努力争取,何必嫉妒我們?”

  “可是你知道你輕而易舉得到的幸福,我要努力多久才能抓住嗎?”她忽然跳起來沖著我大吼,面目猙獰而悲嗆,“我在原來的公司無論多努力,都只是個小員工,只因我不肯陪老總睡覺;我為了一個項目拼死拼活,最終的功勞卻全是別人的,只因我沒有深厚的背景。可是你呢?你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用做,輕輕松松就成了徐天集團董事的媳婦,讓徐冽這樣的男人都抛棄了雪兒把你捧在手心里疼。”

  我扯了扯衣襟,頭有些暈又有些發燙,看著盈盈艱難地說:“盈盈,你怎麼會這麼想?”

  “憑什麼?!”她沖到我面前唾沫橫飛地大吼,“憑什麼只會添亂的你可以有人無條件地替你收攤子,而我努力不成後,卻還得付出自己的肉體,才能為自己謀到一條生路。”

  “林伽藍!”她揪起我的衣襟,帶著沙啞的哭腔喊,“我恨你的天真,恨你的無知,恨你的一帆風順,所以,我要你跟我一樣痛苦!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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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0 23:07:58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絕處掙扎

  “林伽藍!”她揪起我的衣襟,帶著沙啞的哭腔喊,“我恨你的天真,恨你的無知,恨你的一帆風順,所以,我要你跟我一樣痛苦!不幸!”

  我仿佛看到了沙漠中揚起的風沙,我在其中孤獨前行,然後有無數雙手從地底伸了出來,拽著我拉扯我,將我拖下去,他們有著各式各樣血肉模糊的臉,卻喊著同一句話:我恨你的天真,恨你的無知,恨你的一帆風順,我們要拖著你一起下地獄!

  頭撕裂般的痛,我被重重甩在沙發上,聽到門喀嚓打開的聲音,盈盈似乎還在低低啜泣。而我的胸口直至全身,異樣的火熱。

  “我還以為你是受了我的威脅才這麼做的。”一個很熟悉的男聲在對盈盈說,“呵呵,原來你自己也是這麼恨她?”

  “廢話少說!”盈盈憤怒地打斷他的話,“錢拿來!這里……随便你愛幹什麼幹什麼?”

  好熱……好熱!我撕扯著衣襟,為什麼這麼熱,從內而外的熱。

  好像是東西交遞的聲音,那男聲又沉沉一笑道:“錢拿好,還有,別忘了你最後一道工作。”

  房中只餘我的喘息和叫熱聲,盈盈半晌才道:“想不到,你邵俊一也有為女人犧牲到這等地步的日子。只是,把她推入別人懷里,放棄你的計划,還為了她遭徐冽的恨和報複,值得嗎?”盈盈在用很平淡的語氣說話,可是語音中的不甘和嫉恨,卻很清楚。

  “我的事不用你來操心!”男子——邵俊一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刺猬,大吼,“拿好你的錢,快滾!”說完,門砰的一聲被打開,盈盈邊喊邊被推了出去。

  我趁著這個時候拼了命地凝聚起力量向門外沖去,可是眼看著鐵門就在眼前,我卻被狠狠一拽拖了回來。随即,一雙強壯有力的手臂牢牢箍住了我,在我耳邊冷笑道:“你以為你逃得出去嗎?!”

  “邵俊一,你這個混蛋,放開我!”我死命地掙紮,捶打,甚至嘶咬他,口里湧進一股血腥味。他低叫了一聲,随即一個巴掌狠狠甩在我臉上,我只覺左頰火辣辣的痛,身體卻已騰空而起,被他抱在懷里。

  “放開我!!”我哭喊,“我是徐冽的妻子!你碰了我,他不會放過你的!!”

  “砰——”一聲,我被甩在床上,頭暈目眩的難受,身體又火一般灼熱起來。

  他轉身把門上了鎖,又一步步走向縮在床頭的我,臉上挂的全是冰冷的笑和恨意:“放過你?那你們肯放過雪兒嗎?我今天還就是要讓他親眼看看你跟人苟合的樣子,看看他到底是要你,還是要雪兒!”

  “你……你在說什麼?”我抱緊了瑟瑟發抖的全身,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說……要讓徐冽看見?看他……到底要雪兒……還是我?”

  “是啊!徐太太。”邵俊一笑著走近我,一邊脫去他身上的衣服,“你剛剛喝的果汁里摻了我給盈盈的催情劑。你說,若是待會徐冽來了,看到你跟我赤身裸體糾纏在床上的樣子,該是多有趣的一件事?”

  “不————!!”我凄厲地大叫了一聲,從床上翻滾下去,想逃出那扇門,可是卻被狠狠扯了回來,一雙鐵鉗似的手箍住我肩膀,來自地獄的魔鬼在我耳邊大吼,“你不想又怎樣?你以為我會放過你嗎?你以為,你們加諸在雪兒身上的痛苦,我不會設法討回來嗎?!”

  在他充滿痛苦和憤恨的喊聲中,我扭頭看到窗外逐漸升起的月亮,銀白圓潤,卻不及沙漠中的明亮清澈,輕易便能鋪瀉出一個萬里銀沙的世界。我看到深藍起伏的窗簾,随著窗外的微風波蕩,仿佛綿延的海浪,卻怎及得上那無邊無際的沙漠海洋,蔚麗壯觀。我看到,一顆懸挂在窗口的心,爛盡了最後一塊肉,流完了最後一滴血,帶著鮮紅,在風中輕輕墜落,只是那紅又怎及得上沙漠中銀絲殘血的凄美動人。

  我的眼前一片昏黑,随後在那劇烈的搖晃,和將我抛上床的巨大沖力中,再看不到什麼。我勾起唇角,輕輕地笑,七天來養成的生物鍾像一個盡職的護衛,提醒我不如歸去,不如歸去。于是我,閉上眼將本就在黑暗中的自己徹底埋于黑暗中,失去了……知覺。

  我睜開眼,唰地直起身來,吃吃地笑。銀沙萬里的世界,綿延起伏的沙漠海洋,還有……我猛地轉身,對上亦寒錯愕看著我的臉,嫣然一笑脫口道:“青衫銀絲殘血紅。”

  “公子?”亦寒有些發楞地看著我,随即面色轉為淡淡的柔和,“公子不再多休息一會嗎?”

  “恩~”我搖頭,挽著他的手臂站起身來,“我們快快趕路走出這個沙漠,我現在很想念雲顔和李叔他們呢!李叔知道我們失蹤,肯定急壞了。”

  “伽藍,發生什麼事了?”子默的聲音里難得帶了幾絲慌張。

  ‘不要叫我伽藍!’我擡起頭幽幽笑著看向某鬼魂,‘子默,叫我臨宇。林伽藍……已經死了。’

  “伽藍!”子默倏地飄到我面前,一臉緊張地看著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我讀取不到你的記憶,卻只有零散的片斷……那些片段……”

  “不要再說了!!”我大吼地蹲下身子,亦寒緊張地沖過來扶住我,我深吸了幾口氣,擡起頭來沖著已呈震驚狀的子默笑,‘呐,子默,暫時……別提了好不好?’我不要想起那銀白月光,不要想起那深藍窗簾,不要想起那顆腐爛的心,更不要想起……那猙獰的臉……

  “伽藍——!!”子默難以置信地看著我,那棕色的瞳仁映著夜幕星辰,卻暗沉的似有風暴在洗滌翻湧,“誰?!是誰這樣對你?!”

  “啊————!”我狠狠地捂住耳朵,用盡了全力大叫,無論亦寒怎麼問,我都只是尖叫,尖叫,本就沙啞的喉嚨嘶啞地更加難聽,我最後力氣用盡了,只能倒在亦寒懷里不斷喘氣,明明心里悲涼到撕痛的地步了,我卻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我啞著聲,用乞求的語氣一遍遍說:“求你不要再問了,不要再問了……”

  “伽藍,別這樣。”子默的聲音從來沒有這樣彷徨心疼過,他手指伸到我面前,想碰觸我的臉,卻發現根本做不到。他眼神一暗,低低地說:“伽藍,哭出來吧。”

  ‘我為什麼要哭?’我笑得很漂亮地看著他,又看看四周,‘這里的沙漠那麼漂亮,月光那麼柔和,亦寒的懷抱那麼溫暖,子默的聲音那麼好聽,我為什麼要哭?’

  “公子。”亦寒輕輕將我攬在懷里,就像初進沙漠時在最寒冷的夜里抱我般,用他整個身體包裹住我,柔聲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在你身邊。”

  無論……都在我身邊。我慢慢揪緊了那一襲青衣,想笑,卻發現笑不出來。

  子默溫潤帶著說不盡痛楚和沉寂的雙重音也在這空曠的沙漠中回蕩:“伽藍,想哭,就哭吧。”

  “你們都在說些什麼啊?”我努力扯著笑容,卻發現眼淚一滴滴落下來,我很努力地擦掉,它們卻還是拼命掉,越擦越多。亦寒舉起一手輕柔地按在我腦後,讓我埋進他懷里,用清冷卻夾雜著溫暖的聲音道:“公子,哭吧。”

  從低低的飲泣,到最後撕心裂肺般的哭聲,我將臉緊緊地埋在他胸口一遍遍喊著徐冽的名字。為什麼明明沒有結局,我卻那麼絕望?為什麼我們的婚姻,我真的看到了盡頭。為什麼,我們明明相愛,卻最終要被迫分離。
 
  “在一百多年後,塔拉幹沙漠的面積縮小了不少,可是仍被人稱為魔鬼之洲,就是因為在塔拉幹中有一個最恐怖神秘的黑沙漠。黑沙漠中沒有任何顯而易見的植物,也沒有高低起伏的沙山,四周的沙丘落差都差不多,象一個個扁扁的饅頭,無邊無際,在地面上,向任何角度看,都是同樣的景色,沒有半點生命的迹象。黑沙漠中隔幾個小時就會刮起沙風,雖然不大,卻會大量消耗身體水分,讓人暴躁而神志失常。但黑沙漠中最恐怖的卻不是這些。”

  子默頓了頓,望著我吞咽口水的模樣,笑笑又道:“在黑沙漠中又幹又渴又累的旅人,會在某天忽然看到不遠處有蔚藍的湖水,肥沃的莊稼,成群的牛羊以及翩然飛舞的美女,可是任憑他們追逐著那綠洲拼命跑,卻還是不可能抵達,直至筋疲力盡而死。那是黑沙漠最大的陷阱——魔鬼的誘惑。”(上面這兩段借鑒自《鬼吹燈》,汗!實在是自己找不到流動性沙漠的資料了。) ‘海市蜃樓?’我點頭,心道,‘子默放心,我不會被這些迷惑的。’話雖這麼說,心里卻還是有些惴惴,想起前十天的沙漠之行已是非人的艱苦,更何況這恐怖的黑沙漠。只是艱苦也好,或許身體的痛,能讓我暫時忘了心底的痛,否則,我怕自己會瘋掉。

  喝水蓄水,尋找食物,儲存一些可以長時間攜帶的,我和亦寒就開始踏上了魔鬼黑沙漠之旅。開始的一段路沒什麼好說的,與從前並沒有什麼大的區別。除非黃沙把太陽遮得很牢,天氣不算炎熱,否則,我們一直都是夜行曉宿。炎熱、風沙、幹渴卻只能含一口水濕潤,疲憊、煩躁、恐懼我們就相互安慰,相互溫暖。

  一日複一日,一夜又一夜,卻是永遠只能看見那無盡的沙漠,我和亦寒兩個人一天天虛弱下去。沒有駱駝,沒有足夠的水,甚至到後來連食物都沒有了。

  我擡頭看著被黃沙遮住的烈日,只覺頭撕裂般痛,我知道我是患上急性脫水了,如果再沒有足夠的水源補充,我將離死不遠。以前我不怕死,是因為即便死了我也能在另一個世界幸福生活;現在害怕死亡,是因為那個世界,甚至比這魔鬼沙漠更讓我恐懼。

  只是,命運是由老天安排的,半點由不得我自己作主。我的心明明比任何時候都堅定地想活下去,可是我的身體卻再也支持不住了。“砰——”一聲響,我聽到自己倒地的聲音。

  “公子!公子!”亦寒焦急地叫我,我神志清醒,微眯著眼想答話,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我感覺他扶起我,給我灌了口水,然後把我背在背上繼續向前走。

  然後,又走了多久呢?久到我感覺不到自己的痛,像是靈魂要被抽離了。我聽到亦寒欣喜的叫聲:“公子!有綠洲!”

  我恍恍惚惚間睜開眼,看到眼前有湖泊,有牛羊,有食物……那是我連做夢都在渴望的東西啊。我想伸出手,我想大笑,笑容卻猛地僵住了。魔鬼的誘惑……海市蜃樓。

  我想喊:亦寒不要過去!可是我的喉嚨卻一個音也發不出來,我想要阻止他消耗自己的生命,卻有心無力。忽然,我聽到子默驚惶失措的大叫:“小心流沙!!”

  然而,來不及了。我只覺身子劇烈一陣,亦寒發出一陣輕輕的悶哼,我們兩就在沼澤般的流沙中慢慢沉下去。也許是死亡的陰影刺激了我,也許是將死的回光返照,我猛地睜開眼,用沙啞的聲音喊:“亦寒,別慌!別掙紮!先放我下來。”

  亦寒的臉緩緩冷靜下來,停止了掙紮,但由于兩個人的重量,我們還是在下沉。

  “把我平放在流沙上。”我雙頰有些不自然地熱燙,仿佛是燃燒生命的火焰,但我的心情卻出奇的平靜甯和甚至堅韌,“記住,盡量只用手,別掙紮。”

  亦寒依言把我平放在流沙上,我像癞蛤蟆一樣難看地爬在沙面上,往堅實的沙地爬去。轉眼間已能看到亦寒清冷的表情溫暖欣慰的眼神,他依舊在緩緩下沉,金色的沙子沒過了他胸口。

  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終于爬到沙地上,顧不得吐掉滿嘴的沙子,回頭大叫道:“亦寒,你聽我的,別緊張,不會有事的。”

  他大半個身子仍在沙子中,臉上滿布胡須(我讓他不要剃,保護臉面不曬傷的),形容憔悴,可是嘴角卻挂起了淡淡柔和的笑容,用略帶沙啞的聲音說:“我自然是相信公子的。”

  我胸口一酸,有種異樣的感動和情愫在瘋長。我吐出口中沙子提高聲音道:“你先將你的右手拔出來……對……身子不要動……然後是左手……小心!好……然後盡量把身子往前上方提……就是這樣……往前趴下去,身子接觸到沙面……盡量讓接觸面積變大……別擔心,不會下沉的!……保持著這個姿勢往前爬……”

  我眼看著亦寒一個翻滾到了我身邊,衣服上的沙子灑了一地,還有粘膩肮髒的濕土沾滿了我們全身。可是我們卻什麼都顧不得了,緊緊抱在一起,眼淚潤濕了他的衣襟。

  然而,哭著哭著,我的頭漸漸昏沉下去,身軀一軟,靠倒在他身上。亦寒似是在很緊張的叫我的名字,子默也在叫,我想應,可是應不了。頭,痛得沒知覺了。我的路,終于走到盡頭了嗎?子默,對不起,我最終還是讓你失望了。

  明明生命已經快流失殆盡了,可我還是有知覺亦寒在背著我一步步走在滾燙的沙漠上。說起來,我記得他的鞋不比我的金貴,好像早就磨破了,他的衣服也……

  那是一段很長,卻也很短的路,那承載著我所有重量的身體忽然緩緩地倒了下去,我想:終于,亦寒,連你也撐不住了。然而,即便倒下,他還是將我緊緊護在懷里。

  意識失去前的最後一刻,我仿佛感覺到有幾雙手粗蠻地要將我們兩個分開來,卻無論如何都撥不開亦寒僵硬的手。然後我聽到有幾個陌生的女子在對話。

  “居然是兩個醜八怪……抱那麼緊幹嘛……兩個大男人,惡心死了……”

  “小姐,這……這個好像是女的……”

  “算了算了,兩個都擡回去……有個男的也好……”
 

第32章 夢魇

  我做了個夢,夢到徐冽帶著我去遊樂園,我坐在海盜船上張開手大笑,徐冽緊張地抓住我的手,對我說著什麼。我湊過去聽,徐冽的臉卻一下子變成了邵俊一,猙獰恐怖。我啊地大叫了一聲,被他從海盜船上推了下去。無止境地下墜中,我看到地面上,徐冽攬著雪兒的腰,冷笑地看著我,一臉鄙夷,轉身離去。

  我猛地睜開眼,有多久沒做過夢了呢?似乎自從來去古代後,我就不知道自己每天到底睡了多久,此時彼時又是在夢中還是現實。或者,我根本精神出現了異常,一切地一切包括亦寒子默包括徐冽雪兒都不過是我的一場夢而已。

  “醒了?”比毒蛇還幽冷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轉頭對上邵俊一冷笑的臉,臉上脖子上有好幾道傷痕,血還沒有凝結。我感覺到了,自己和他同蓋著一條被子,被子下的肌膚隐隐相貼著,未著寸縷。

  我應該尖叫,應該哭喊著跟他拼命,甚至應該尋死覓活的。可我卻只是很虛弱地問:“徐冽來過了嗎?”

  他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容有些扭曲:“自然來過了,推開門看到我們兩個那火熱的樣子,他甩門就走了。那個窩囊的男人,我還以為他會沖過來揍我,沒想到居然是一臉恐懼地掉頭就走……”

  “啪——”一聲響,我一巴掌甩在他臉上,冷冷地看著他,“你再侮辱他一句試試看。”

  他低吼了一聲賤人,我被狠狠一巴掌甩倒在床上,揪著我的頭發喊:“我侮辱他怎麼了?啊?你以為你老公有多聖潔,我在跟你上床的時候,他還不是跟雪兒打的火熱,或者你以為,他還會為了你這個肮髒的女人守身如玉嗎?”

  “你胡說——!!”我一拳拳敲在他身上,淚水終于洶湧泛濫,那是屈辱是悲苦是痛不欲生的絕望,蓋在我們身上的被單滑落,兩個赤裸的人扭打在床上。

  他狠狠將我甩在床上,扔了套衣服給我,冷笑道:“徐太太要是忘不了我給你的銷魂滋味,可以随時找我啊!”說完,揚長而去。

  我拉過被子蓋在臉上,渾身抽搐地顫抖,淚水無聲滑落。原來,現實才是真正的夢魇。

  回到家的時候是早上九點,徐家靜悄悄的,歡姐還是一如往常地來迎接我,說是徐爸爸和徐媽媽去歐洲旅行了,今天早上的飛機。

  我撫著炸裂般的頭,一步步往樓上走去。推門開燈,卻啊一聲吓了一跳,徐冽低頭坐在床上,手上握著什麼,已被他捏的褶皺。

  “徐冽……”我低低地叫他。

  他擡起頭來看著我,憔悴的臉,凹陷下去的眼窩,還有絕望而痛恨的神情。我平靜的表情再也維持不下去,猛地遮住了眼,按壓住滾燙的熱淚。

  他用沙啞的聲音緩緩地說:“直到昨天我才知道,為什麼你會拒絕我碰你,為什麼你會在我身下睡過去,為什麼你甯願吃安眠藥也不肯跟我獨處,只因為你早有了能滿足你的人。而我這個丈夫,從頭到尾,都不過是個戴綠帽子的傻瓜。”

  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淚,哭不完流不盡,無論我怎麼努力擦都沒用。我想用平靜的口氣跟他說話,卻還是止不住抽泣哽咽:“徐冽,你能不能……最後聽我說一次?”

  他怔怔地看著我的哀凄,我的淚,冷笑,無比自嘲無比寂寞無比蒼涼地冷笑:“你說啊!”

  我擦著淚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說:“徐冽,我真的在夢中到了另一個世界,做了丞相。我和一個朋友被困在沙漠中,走不出來。我害怕那個地獄,所以逃了回來,不肯入睡。這就是為什麼我那兩天只肯在白天睡覺。結果那晚,你沒有叫醒我,我還是回去了。我看到我的朋友為了保護我身受重傷,卻仍拿自己的血救我。我無法再丢下昏迷的他不管,所以,我開始回來查沙漠求生的資料。我必須在天黑前入睡,是因為月亮一旦升起,那個世界的時間也會流動,亦寒他一個人……在沙漠中,會有危險。我絕對絕對不是厭惡你碰我,連一絲一毫也沒有。今天下午,我本來是去找你的,可是半途被盈盈拉去了她家。”我抽噎,絕望而痛苦地閉上眼,繼續道,“她卻在我的飲料里下了藥……徐冽……”

  我伸出手想撫摸他的臉,卻在中途被他牢牢扣住,那雙本來盈滿寵溺和深情的眼中,此刻只餘痛恨和厭惡:“這種幼稚的謊話,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林伽藍,你夠狠。前晚我對你那麼失望那麼痛恨,面對雪兒的主動,滿腦子卻還是你。我想,也許你只是小孩子心性,不妨再給你和我自己一個機會。可是,我推開了雪兒去找你,看到的是什麼?我得到的又是什麼?”他猛地起身扣住我的肩膀,毫不憐惜地狠搖,“你這個狠毒的女人。這樣把我捏在手心里耍玩很開心嗎?看著我一點點沉淪一點點掉進你的陷阱你很得意嗎?”

  “我沒有!我沒有!”我全身骨頭都快被搖散架了,可是我卻不覺得痛,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落下,“徐冽,我說得全是真的,你為什麼不肯相信呢?!”

  “收起你的眼淚吧。”徐冽松開手,面無表情地觑著我,聲音里帶著無限的疲憊,“我已經被你騙得團團轉了,我已經輕易地掉進你織得網了。何必再在我面前裝?”

  他伸出手,將那幾張褶皺的紙放在我手上,語調蕭索厭倦地道:“離婚協議書,我已經簽了。明天我就會去美國的分公司,如你所願,我再也不會碰你一下。”

  我怔怔地看著手中的那幾張紙,淚水落下,根本看不清里面寫了什麼。只覺徐冽從我身邊擦了過去,忽地幽幽冷笑,補充了句:“如果你是為了我的錢才嫁給我,那麼,恭喜你。協議里我已經將公司股份的百分之五轉到了你名下,應該足夠填你胃口了吧?”

  我聽著他一步步遠離的聲音,心口像有無數根針在刺,一下一下,不見血卻疼痛入骨。徐冽,你可知我是真的真的愛你。我猛地轉過身去。

  “冽——”我用哭到沙啞的聲音大聲叫他,語調卻出奇地平穩下來。

  他緩緩回過頭來,望向我,瞳孔猛地一陣收縮。

  我屈膝跪在地上,萬分執著萬分堅定地看著他:“徐冽,我很愛你,也從來沒有欺騙過你的感情。如果今天我就這樣由著誤會分開了我們,那麼我一輩子也不會甘心。所以,我要做最後的努力。徐冽,當初你跪在地上求雪兒留下,如今我也跪在這里求你相信我,不要走,不要對我絕望,不要抛下我,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你。”

  徐冽怔怔地低頭看著我,眼中有多少的波濤洶湧滌蕩,他的一只腳跨了過來,我心中一陣狂喜。然而猛地,他閉了閉眼,再睜開卻已是冰冷絕決一片:“這些戲,留著跟你的下一號獵物去演吧。我已經……厭倦了!”

  “砰——”一聲響,門關了起來。眼前猛地一陣黑,恍惚中我看到前方懸挂著我那顆腐爛的心,無數個血肉淋漓的黑衣人正在争搶著撕扯他,偶爾回頭對我露出個燦爛的笑容,仿佛在說:這就是你害死我們的報應。

  我輕輕地勾起唇角,對著自己的心恥笑:“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呐,林伽藍,你品嘗到鮮血的味道了嗎?”

  “砰——”一聲,我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右手還緊緊捏著那份離婚協議書。

  醒來時,我的眼前一片黑,幾乎什麼也看不見,好一會眼前的景物才清晰起來,潔白一片。我四處看了看,發現這里竟然是醫院。

  “哎呀,少夫人你醒了啊!”歡姐欣喜地扶起我,“可把歡姐我吓壞了,推門進去竟然發現你昏倒在地上。你先躺一會啊,我去叫劉醫生。”

  我木然地點點頭,不一會劉叔推門走了進來,手上拿著張報告單,臉上有著濃濃的憂色。他在我床前坐了下來,開門見山地說:“藍藍,你懷孕了。”

  我唰地瞪大了眼,震驚地看著他。他點了點頭,示意是真的:“已經一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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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0 23:09:00 |只看該作者
  我猛地捂住嘴,阻止自己發出嗚咽聲,眼淚卻止不住地落下。孩子……我有孩子了,是我和徐冽的孩子。

  “可是,現在情況很不好……”

  我猛地站起身來,揪起他手上的報告單問道:“這個是證明嗎?”

  他有些發楞地看著我,呆呆點頭。

  我迅速回身拔掉點滴,跳下床,連病號服也沒換,沖了出去。劉叔緊張的聲音在後面大喊:“藍藍,你去哪?你的狀況很糟糕……”

  我什麼都聽不見,直沖到醫院外攔了輛的士。車子在飛機場門口停了下來,我摸遍了全身上下也沒有一分錢,于是只好把一副耳環抵給了司機。

  徐冽!徐冽!你知道嗎?我們有孩子了!是我們兩的孩子!我飛奔在登機口附近,形如瘋狀,拼了命地尋找。我甚至讓服務員替我廣播,整個大廳都回蕩著優美的聲音。

  “徐冽先生,您的妻子有急事找您,聽到廣播後請到一號登機口……”

  “徐冽!徐冽!”我攏著手不顧別人的目光大喊大叫,聲音沙啞了,卻也不管。慢慢地,似乎有人被我感動了,開始跟著我一起找一起喊。然而,無論我找遍了多少地方,卻還是一無所獲。我拖著沉重的腳步,在眾人安慰聲中走出機場。

  剛跳上一輛計程車,卻見一輛我熟悉的跑車迎面而來,在機場門口嘎然而止。

  我的心一下子雀躍起來,猛地推開車門正要迎上去。卻見一個身穿連衣白裙的女子先走了下來,緊接著是徐冽。我呆呆地維持著一半在車內,一半在車外的姿勢,聽著看著他們的對話。

  “徐冽,你何必要為了她離開這里呢?”

  徐冽沉默不語。

  雪兒歎息道:“你還是很愛她的對不對?”

  徐冽自嘲地笑笑:“你憑什麼這麼說?”

  “就憑你無法坦然面對她。”雪兒幽幽地眼淚都落了下來,“只是你太驕傲了,就算再愛她,也容不下她的背叛,所以你才選擇離開。”

  徐冽臉色一時變得蒼白,冷冷道:“別說了。”

  “徐冽,逃避不是辦法,越逃避只會使你愛她越深,就像我當年一樣。”

  徐冽的唇微微顫抖,忽然放大了聲音向她低吼:“那你要我怎樣?若無其事地回到她身邊?裝作不知道她在外面有奸情?時刻擔心著她是不是在外面有男人,甚至就算她懷了孩子,我也要擔心那是不是我的種?!”

  我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身子在車里車外搖搖欲墜,幾乎要栽倒出去。他們的聲音卻依舊傳來。

  “徐冽,你別這樣。”雪兒失聲哭著撫上他的面頰,“我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你,我好怕。”

  徐冽閉了閉眼,好半天才平靜下來,放緩了聲音道:“對不起,雪兒。”

  “徐冽……”雪兒猛地撲進他懷里抱住了他,哽聲道,“讓我跟你一起走吧。讓我陪你熬過這段時間,求求你,徐冽,給我一次機會!”

  “雪兒你……”徐冽的聲音都有幾分沙啞了,半晌才道,“何苦呢?”

  雪兒猛地推開他,從口袋中掏出一疊東西,梨花帶雨地看著他,卻笑得極其燦爛:“我連護照和機票都準備好了,跟你同班的,你別想推開我了!”

  “你、你!”徐冽震驚地看著他,一時臉上是感動是惶惑,竟說不出話來。

  我緩緩閉上了眼,司機不斷問著我,到底要上車還是下車,我恍恍惚惚閉上眼,看著俊男美女的兩人相攜走進了機場,心頭徹骨的痛,徹骨的涼,随後麻木。

  我轉身一步步走在路上,似乎有好多人在對我指指點點,有好多人在我耳邊喊著什麼,可是我卻什麼也聽不見,不想聽。

  “藍藍——!”一雙手扶住了我,使勁地搖晃,我恍恍惚惚地對上一張英俊的臉,眉目清澈,潇灑不羁。我向他露出個開心的笑容:“哥,你怎麼回來了?”

  “藍藍!藍藍!”哥哥卻不像我那麼開心,反是滿臉的驚惶失措,“藍藍,你怎麼留了那麼多血?藍藍——!”

  “哥。”我倒進他懷里,幽幽笑著說,“哥,你知道嗎?徐冽他不要我了。連我們的孩子也不要了。”眼前一黑,我倒入了哥哥的懷中。

  醒來時,我的耳邊發出嘈雜的吆喝聲,還有濃濃的汗臭味混合著酒味。我緊皺著眉睜開眼,手一動,身上居然發出丁零當啷聲,手腕腳腕處還有細微的痛。

  “大當家,那妞醒了!”一個猶帶稚氣的聲音喊道。

  “嘿嘿,醒了?!”一聲粗犷的男子叫聲將所有的吆喝聲都壓了下去,随即朝著我這個方向而來,“大夥,快來啊!看看琳琳新帶回來的這妞。”

  我吃力地睜開眼,立時被眼前一張張貪婪留著哈喇子的臉吓了一跳。正想跳起來後退,卻只覺身上一痛,且又發出丁零當啷的聲音。

  我一驚,這才發現問題到底出在哪。我此刻竟被關在一個籠子中,四肢被黃金的鐐铐铐了起來,身上穿著質地粗糙的女裝,頭發胡亂披了下來垂在胸前。而籠子正被擡放到一個布置簡陋的大廳中央。

  “絕色啊!當真是絕色啊!”那粗犷的男聲再度響起,我尋聲看去,只見一個身上裹著虎皮,半露出肩膀,臉上胡子一大把,根本看不出年齡的男子正滿是驚豔地看著我,口水時不時從嘴角流下又被他擦掉,“老子長這麼大也沒見過這麼美麗的妞,兄弟們你們說是不是?!”

  底下自然是一片應和之聲,人人都用只想撲過來拔光我衣服的貪婪眼神看著我。我長長呼出一口氣,随著叮當聲,坐倒在鐵籠子里。也許,老天真的要逼瘋了我才甘心。

  呵呵。我無聲地笑了,那就瘋吧,瘋了更好。反正徐冽走了,孩子沒了,身子也被人玷污了,再過一會連臨宇的身體也不能幸免吧?這兩個世界于我,已經沒有退路,沒有留戀,我還清醒地活著幹什麼?不如瘋癫……或者,我歪著頭幽幽地看著前方,或者……仇恨。

  “老大,這妞我們不如別賣了。反正山寨里也不缺錢花,這樣的妞,留在山寨里,兄弟們若有需要,也可以……”說得人擦了下口水,滿臉都寫著情欲二字,其他人也不例外。

  那老大沉吟了半晌,爽快揮手道:“好!我這山寨也是兄弟們一起撐起來的!如今有好處當然要大家一起拿,有女人大家一起分。”

  “耶——!耶——!大當家萬歲!夏大當家萬歲!!”我勾起唇角悠然卷著自己肩側的長發,聽著他們的歡呼聲,仿佛此刻發生的一切都與我無關一般。

  “伽藍!”一個身影從我手鏈上緩緩清晰顯像,子默略帶焦急地看著我,“你可知自己現在……”猛地他頓住了,顯示讀取到了我腦中的信息,我擡頭,沖著他嫣然一笑。

  他呆呆地看著我,棕色如透明的眼中什麼也沒有,只有我的倒影,然後緩緩地,像是要隐藏什麼一般閉了起來。

  ‘子默,好久不見。’我笑看著他,還順便擺了擺手,聽到鐵門被打開的聲音,我笑容微斂,將臉轉向了那些貪婪的男人。其實,什麼身子,什麼貞操,什麼感情,都無所謂吧?

  我咯咯笑了起來,反倒把那些男人撩撥地都快燒了起來,不斷說著,這娘們夠味!籠子很是寬大,躺兩個人做那檔子事是絕對沒問題的。幾個小喽啰拿了幾張席子,和破棉被鋪在籠子里。那大當家便迫不及待地脫去衣服鑽了進來,而身旁的人,就興奮地呐喊助威,吞咽口水。

  “小美人!”他一把將我拉過來,壓在那堆破布上,口里的臭味噴的我滿臉都是,碩大的勃起抵著我的,我卻仍是笑得開懷。

  “伽藍!”子默大叫,眼中滿是驚惶,“你瘋了!快反抗啊!總能想出辦法逃脫的!伽藍!”

  我擡起頭幽幽地沖著他笑,一邊想一邊用唇語念給他聽:“我——瘋——了。”

  衣服被簡單地撕了開來,涼飕飕的風吹拂著嬌嫩的肌膚。呵,真想不到在沙漠里走了那麼久,還能有這樣的肌膚。身上的人倒吸了幾口涼氣,粗短滾燙的手指已經沿著身上的每一寸肌膚,伸到了裙褂底下……
第33章 浴火重生

  “住手!”一聲清脆的嬌叱響了起來。随即是噼里啪啦的鞭打聲,不片刻,大廳里的人已倒得歪七豎八,一個紅衣飄飄的俏麗女子正怒目瞪視著壓在我身上的男人,兩道柳眉一皺,杏眼一瞪,已狠狠一鞭甩了出來。

  我只覺铿锵一聲巨響,籠子已騰空翻滾,我身不由己的和那老大在籠子中翻滾跌撞,只聽碰一聲響,籠子搖晃了幾下重新落在地上。

  我被摔得頭暈眼花,全身散架,卻聽到子默長長緩過一口氣的聲音。緊接著,同樣被摔得暈頭倒在我身上的男子,被那紅衣少女一把揪住胡子拽了出來。

  他一邊啊啊叫著疼,一邊陪著小心,卻是絲毫不敢造次的樣子。那紅衣女紅唇一撅,鞭子抽在地上,怒道:“我帶回來的人你也敢亂碰?!”

  “琳……琳琳,哎喲,輕點。這……這妞賞給弟兄們玩,不是經過琳琳你同意的嗎?”

  紅衣女明顯一愣,說不出話來,随即小巧的鼻子輕皺,狠狠揪了他胡子一下,叱道:“我現在改變主意了不行嗎?!快點給我放了她!”

  “這可不行!”那男子窩囊的樣子竟忽然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上位者的威儀,“琳琳,哥哥是老大,說話就必須算話。剛剛已經答應兄弟們了,怎麼能出爾反爾呢?”

  那紅衣女顯是明白這點的,一時躊躇地站在那里,揪著胡子松也不是,縮也不是。目光移向我,美目忽地閃過極端複雜的神色,似羨慕似嫉妒又似痛恨。

  我微微一哂,不理會于她,只随意地拉起衣衫,卷著頭發。子默的聲音低低響在耳側,我卻閉起了眼,不去傾聽,不予理會。

  “哼!不要臉的女人!”紅衣女朝我唾了口,随即松開抓胡子的手,撅著嘴自語道,“我可不是不救她,只是救不了。算了,哥哥,随你愛把她怎麼樣吧!”

  “伽藍!”子默落到我面前看著我,眼里幾乎帶了淡淡地哀求,“伽藍,別再折磨你自己了,你再怎樣他也不會回到你身邊的!”

  心里像是被什麼狠狠砸了一下,牙齒咬破唇,有血腥味滲了進來。我沖著子默笑,他卻幾乎面帶絕望的閉上了眼。

  那老大嘿嘿一笑,寵溺地摸摸那紅衣女的頭,笑道:“這才是哥哥的好妹妹嘛!”說完目光落在我身上,眼中突地升騰起了欲火,淫笑著一步步走進我,眼中異彩連連,顯是想起了剛剛的……我低低笑出聲來。

  “公子。”一道清冷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所有人都是一顫,男人發顫是因為他們居然一直都沒發現門外站了人,紅衣女發顫卻是臉色慘白,心虛地低下了頭。

  我還是保持著笑容,看著那青衫銀絲的身影一步步向我走進。他臉上的胡須已經剃去了,露出一張俊挺瘦削的臉,墨色的長發束在身後,那縷銀絲卻不斷在我眼前飄過。

  “亦寒,好久不見了。”我笑著說。聲音沒有幹澀,清潤動聽。

  墨綠色的光芒在冷峻的黑瞳中閃過,他冷漠的表情微微輕柔下來,蹲下身鑽進籠子中,與我面對面相視。

  我歪了頭看他繼續笑,剛拉起來的衣服滑了下去,露出雪玉一樣的肌膚。亦寒眼中森寒的殺意一閃而逝,卻逐漸變為溫柔憐惜的疼痛。他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緩緩披在我身上,然後將我猛地攬在懷里,低聲卻堅決地說:“公子,沒事了,屬下會永遠守護你的。”

  我咯咯笑了出來,想起那個在教堂對我宣誓的男子,一樣說過永遠。我貼近他耳邊,低聲柔媚地問:“呐,亦寒你告訴我,永遠有多遠?”

  亦寒收緊了抱住我的手,讓我緊緊貼著他清涼的身體,明明冰冷的心卻奇迹般地溫暖起來。他啞著聲在我耳邊一字一句地說:“永遠,會比公子的生命,多一天。”

  比我的生命……多一天。我下巴擱在他肩上,怔怔地看著前方,茫茫然地,在心里默念著他說的話。明明清冷淡漠,卻奇迹地一絲一縷,鑽進我心底。

  “風亦寒!”紅衣女憤怒的嬌喝聲在籠子外響起,她揮起鞭子想再打翻籠子,看著同樣在里面的亦寒卻心有不忍,最後只能跺著腳,憤憤道,“風亦寒,你別忘了你答應過娶我的!”

  我渾身猛地一顫,在他的懷抱中,感覺到他微僵的身體,帶著無限留戀的手,輕輕放開了我,鑽出籠子站在那紅衣女子面前,冷漠地看著她。

  那紅衣女慢慢心虛地低下頭去。亦寒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卻響了起來:“我會娶你,只要你能讓他們放過公子。”

  我身體晃了晃,心一陣陣顫抖,亦寒他……剛剛說什麼?我只覺耳邊噼里啪啦地響,剛剛築起的高牆,如腐朽了一般,剝落出一個洞,那洞雖小卻能清楚看到里面鮮血淋漓傷痕累累的心。可是,它明明沒有腐爛,明明沒有破碎,只是淌著血,刺骨的疼。

  “你救她真的只是因為她是你主子嗎?”紅衣女子哽聲看著他。

  亦寒淡淡地道:“與你無關。”

  “啪——”一聲響,鞭子重重抽打在亦寒身上,露出一條血痕,我驚叫了一聲。亦寒猛地回過頭來,與我四目相對,渾然忘我。我只覺那其中有多少比天高比海深的情誼在翻騰洶湧,竟絞得我連那些刻骨銘心的痛都一時忘記了。

  他露出個淺淡到幾乎看不見的笑容,低聲道:“公子莫要擔心,我……屬下沒事的。”

  我猛地垂下眼簾,滾燙的淚不斷順著面頰滑下,仿佛是那個世界所有牽挂癡迷的流逝。

  “哥……哥哥……”紅衣女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凄涼而悲傷,“求求你,就成全了琳琳吧。”

  大廳中長久的靜寂,直到一聲歎息響起,有無奈有寵愛,沉聲道:“誰都不得再動這個女子。讓兄弟們都動起來,山寨要準備辦喜事了。”

  眾人面面相觑,看看我看看亦寒又看看紅衣女,最後終于面色不一地歡呼起來。

  我腦中的最後一幕,是亦寒離去前,深深凝視我的那一眼。

  夜明珠高照,窗外霞光滿天,眼看就要有一輪明月升起。我被囚禁在一間布置不算高雅,卻明顯算得上奢侈的房中,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落日,芳草斜陽。再遠處,應該就是黃沙漫天,連綿起伏了吧。

  良久,我轉過身去擡頭看著那漂浮在空中的白衣書生:‘子默,亦寒和那紅衣女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子默仿佛是一直看著我的背影,我解讀著我的心思出神,猛聽我問話,竟有一瞬的怔忪。棕色的瞳眸似透明又似晶亮:“這里是沙漠中一馬賊的聚居處,老大姓夏名虎,那紅衣女子是夏虎的妹妹,名喚夏琳,極得夏虎寵愛。那日你和風亦寒昏迷在沙漠中,正是她把你們擡了回來,讓人清洗。至于她後來為何會鍾情于你那風護衛,我自三天前就進入了水鏈沉睡,並不知發生了何事。或者是投緣,或者是清理幹淨見他長得俊俏便愛上了,也未可知。”

  我低頭把玩著身上的穗帶,米黃的流蘇一線線纏繞在指上,又被我輕輕松開:‘這里是沙漠中的綠洲嗎?’

  子默搖頭道:“事實上,這里已屬湘西和塔拉幹沙漠的交界地帶,只要往西走離開這里,再翻過奇瓦山,就能與金耀軍隊彙合了。”

  我點點頭,知道和亦寒逃出的可能性又多了幾分。房中靜如溫吞的流水滑過掌心,我向上望去,才發現子默深深地看著我:“伽藍,你的心,變了,可是卻又沒有全變。”

  我輕輕笑了起來,夕陽沐浴在身上,說不出的溫暖舒適:‘變得如何?不再哭哭啼啼,不再天真幼稚,不再用盡生命只愛一人,不再有愚蠢的執念,也不再相信所謂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子默,這些不都是你期望的嗎?’

  子默的眼光深邃而幽暗,無法讀通他心底真正的想法。我微偏過頭,攤開手,讓手心被陽光映得通紅,仿佛這樣就能握住陽光。我笑笑,道:“變與不變,都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只需知道自己要留著命,找到宇飛,孝敬父母,完成你的夢想,亦寒的期望,雲顔的心願就足夠了。”曾經,我真的想過仇恨,想過堕落,想過抛卻一切的瘋癫,可是,不行啊!那個在沙漠中用自己鮮血喂我的男子,那個為了救我昏迷不醒的男子,那個孤寂了千年把所有心願都托付在我身上的男子,我抛不掉,棄不了。所以只能選擇活著,為了他們,為了被他們守護的心,雖痛卻清醒地活著。

  我擡起頭看著子默,輕柔婉約地笑,笑得無比燦爛而真誠,淚水順著我的面頰滑落,晶瑩地連那琉璃也無法媲美。我想,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這恐怕將是我最後一次流淚。我說:“子默,我終于學會了堅強,學會了成長,你為我高興嗎?”

  子默怔怔地看著我,雙眼有些迷離,不知道是因為陽光還是其它。他輕輕勾起嘴角在笑,眼神卻是那麼的哀傷憐惜,溫潤的聲音帶著雙重的磁性,回蕩在夕陽下,芳草間:“……在熊熊烈焰下浴火重生……雖美卻痛……美輪美奂……痛不欲生……”

  在古代看著那抹月光睡下,我回到了殘酷的現實世界。

  睜開眼黑漆漆一片只有幾分微光,我掙紮著起身,卻覺得一陣虛弱。一雙手忙扶住我,哥哥驚喜地聲音響在耳側:“藍藍,你醒了?”

  我點點頭,鼻尖聞到消毒水的味道,不由問道:“哥,這是醫院嗎?爸媽都知道了?”

  “我沒敢告訴他們。”哥哥歎氣道,“我怕他們難過。聽說當年你出車禍,媽媽就差點病倒了。”

  我點點頭,噓了口氣笑道:“還好還好!”

  “藍藍……”哥哥的口氣有些踟躇,似是不知該怎麼開口。

  我摸索著握住他的手,努力扯出笑容道:“哥,沒事的,我有心里準備了。是不是孩子……”

  哥哥的手猛然一僵,拉過我將我抱在懷里,咬牙切齒又無限疼惜地罵:“徐冽那個混蛋,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我將頭輕輕地靠在哥哥肩頭,有古龍水的味道,很好聞。心里酸酸的痛,我那未出世的孩子,就這樣……再也回不來了。

  哥哥輕輕拍著我的肩,像小時候一樣安撫著我,病房里彌漫著淡淡的悲傷氣息。哥哥推開我,故作輕快地道:“藍藍,餓了沒,哥哥去買你最愛吃的松脆卷。”

  我笑了起來,搖頭道:“不用了,我有些渴,哥你替我倒杯水吧。”

  哥哥連聲道好,手忙腳亂地要去倒水,我好笑地拉住他,這個哥哥真是還像小時候一樣時而精明時而憨厚,尤其在我面前。

  “哥,這麼黑我怎麼喝水啊,你先把燈開起來吧。”

  哥哥被我拽住的手猛地一顫,随即是徹骨的冰涼,他似乎緩緩伸出一只手在我眼前搖晃。因為有股涼涼的風,在我面前流動。

  我微張的唇輕輕顫抖,半開著,半合著,然後用牙齒緊緊咬住。好疼!那麼,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我用沙啞到顫抖的聲音問:“哥,燈開著是嗎?”

  哥哥的手如篩糠般顫抖,他努力地壓抑著自己的聲音:“哥……哥忘了開、開了,這就去……”

  “哥,你別騙我了。”我輕輕笑了起來,“我一直以為已經是最壞的情況了,卻沒想到還有更壞的。哥,我沒事的,你去叫醫生吧。”

  “藍藍……藍藍……!”哥哥猛地傾身把我抱在懷里,身子比我顫抖的還厲害,灼熱的液體落進我頸項,“他們怎麼可以這麼殘忍?!他們怎麼可以把你害成這樣?!”

  我閉了閉眼,將郁結于胸的仇恨和痛苦生生壓回去,回抱住他,柔聲道:“哥,你別難過。沒有了丈夫,我還有哥哥;沒有了孩子,我還有其他親人朋友;沒有了眼睛,我還有耳朵可以聽,嘴巴可以嘗,手可以觸摸……哥……”我低低地無聲地問,“哥,我是不是以後再也看不見了?看不見你,看不見爸爸媽媽,看不見小潔薇夜,看不見……”

  “不會的!不會的!”哥哥啞著聲說,“你是我最寶貝的妹妹,我怎麼會讓你永遠看不見。哥哥一定會治好你的。”

  我幽幽地歎了口氣,抱緊哥哥溫暖的身體:“也許,真的是天意讓我留在那個世界。”

  “哥,答應我一件事。”我忽然推開他道,“在我好以前,不要讓爸爸媽媽知道,不要讓徐冽一家知道。我想同宇飛住在一個病房里,除了治療和適當的運動,你就讓我每天靜靜地躺著。如果有一天我一睡不起了,你也別難過,因為我在另一個世界,會活得很好。”

  “藍……藍藍,你在說什麼啊?”

  “哥,答應我好不好!”我緊緊揪住他的衣衫,一遍遍懇求,“哥哥,你答應我吧!”

  最後,從來寵我到底的哥哥終究還是無奈地點頭。

  幾天後,我的檢查出來了。X照顯示,我的腦部有一類似血塊的物體壓迫住視覺神經,導緻失明。據醫生解釋,這個血塊是早早就存在了的,且會随著情緒激動而逐漸漲大,所以我才經常出現眼前發黑的情況。他還說:這個血塊可能明天就會消失,也可能永遠都不會消失,而依當今醫學界的水平,做手術的成功幾率,只有百分之二十。

  我能感覺到,哥哥聽了醫生的話後,身體的顫抖和手心的冰冷汗濕。

  20××年6月4日,我和哥哥,宇飛以及宇飛的媽媽一起乘上班機離開了這個令我笑過,哭過,幸福過,同樣也絕望過的城市——上懷。聽哥哥說,爸爸媽媽很傷心,因為我直到離開都沒有去跟他們告別,可是,他們仍讓哥哥和阿姨(宇飛的媽媽)好好照顧我,並說:“伽齊,你告訴那傻孩子,就算真的離婚了,爸媽還是爸媽啊!如果在外面待累了,就讓她……趕快回來吧。”

  6月10日,我們終于在瑞士安居下來,哥哥買了套小房子,在瑞士最好的一家醫院旁邊,平日就由阿姨照顧我和宇飛的生活。我簽了離婚協議書,因為百分之五的股份利潤,我的帳戶一下子多出了幾千萬,再加上哥哥在外國也賺了些錢,總算湊夠了我和宇飛的醫療費及其他花銷。

  也許很難想象,在經曆過那麼多風風雨雨後,我竟還能以如此平靜、仿佛看淡人生的態度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開始新生。然而又是确實,我、哥哥、宇飛以及賢惠能幹的阿姨在瑞士過起了平靜甯和的生活。至于到劉英石把我懷孕和即將失明的情況告訴歐洲歸國的徐爸爸徐媽媽,以及徐冽的歸國,邵俊的一身敗名裂,盈盈的下場悲慘,所有人為了找我幾乎翻遍整個地球,鬧得天下大亂,那就是六個月以後的事了。而那時,我在古代卻已曆經了整整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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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後記

  卷一:回首向來蕭瑟處

  這一卷寫來,當真是走得風風雨雨艱難萬分啊!還記得構思這個文的時候,並沒有想過寫這樣一個白癡,對感情依賴如此之大的女主的。但是在寫這篇文的期間,剛好有個最好的朋友與她男朋友分手了。我無法形容她的難過,只知道,每一次接起她的電話,平靜的聲音只聽幾秒,她便哭泣,是很悲傷很悲傷的哭泣。我問她:××,你是不是真的沒有愛情就活不下去了呢?生活中除了愛情還有很多東西,很多責任的……只是,無用啊!畢竟這樣的話旁觀者說說容易,做做卻難。而且,她那樣依附于一段感情而生存,是我一路看過來的。

  可是,沒有想到,結果她後來還是成長了。很多細節不能說,但我知道她現在回到了溫州,找了一份又一份的工作,不喜歡就辭掉,最後選擇了她一直向往的餐飲業。老實說,把那些找好的工作辭掉,換作自己喜歡的工作真的需要很大勇氣。沒有試過的人不知道,尤其當你一次次辭去,卻一次次發現沒有更好的工作時,煩躁會更甚,可是,她卻做到了。她傷過,哭過,沒日沒夜的失眠過,甚至絕望到不想活過,可是現在的她走出來了,甚至活得比我們更好。有種難以言喻的感動,我對她表達不出來,所以,不自覺得就寫了這樣一篇文,這樣一個主角。不是虛言,我是當真想把此文獻給每一個正在生活的高峰低谷,跌宕起伏中掙紮選擇,卻百折不撓的人。

  廢話一堆,回歸劇情。徐冽走了,他走並不表示他選擇雪兒。雪兒有句話說得對,越是逃避只會愛的越深。這並非是說他對伽藍的感情有多深,而是徐冽真的是一個很高傲的人,他如果不回來,不好好坦誠自己對伽藍的感情,那麼一輩子也不可能放下心里這根刺。看到大家都不喜歡徐冽跟雪兒,但我覺得他們並不是那麼讓人厭惡。雪兒,我從沒寫過她耍什麼手段,而也确實她根本沒耍。她自殺,只能說明她對徐冽的感情深,希望用自己的辦法挽回。她跟著徐冽去外國,是因為知道徐冽的傷痛。因為這文是以伽藍為主角來寫,所以你們覺得雪兒是壞女人。但同樣的,若我換雪兒的角度來寫,你們就會覺得伽藍是個超討人厭的第三者。

  而徐冽,他确實有些自私,又高傲。他在後面幾章跟伽藍說得很多話的意思就是,雪兒現在對我這麼好,我依然沒有選擇她,那麼你就該感激涕零,就該更愛他來回報。呵,這恐怕是當今社會的通病吧。大男子主義的通病。婚姻的失敗,雙方都有責任。但我想說的是,到最後階段,伽藍是解釋了,努力了,盡了她所有的心力,可是徐冽卻輕易的放手了。所以,在這場婚姻中,他注定了是現在的赢家,將來的輸家。當然這些都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至于伽藍的性格,與其說她成長了,不如說她懂得保護自己,僞裝自己了。她在短短時間內經曆了太多,一個善良天真甚至愚蠢的人,因為非人的虐待在生死邊緣,瘋癫與理智邊緣,堕落與仇恨邊緣不斷徘徊,雖然最終亦寒喚醒了她,卻不代表她能馬上就變得善良了,想通了,又堅強了。我覺得那不現實。所以,她就鑄造了一堵堵高牆,把自己圍起來,除了亦寒剝開的那個小洞,一點縫隙也沒有。她開始冷漠,開始不在乎別人的生死,開始把自己抽離在整個世界之外。所以在第二卷中,她會因為無欲而開始變強,開始吸收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但卻沒有辦法成長到真正的少年丞相。

  看過一代軍師的人就該記得里面林碧形容江哲的話。擁有天人的才智,看淡生死的狠絕,面對朋友親人卻仍能保持一顆赤子之心的人,才是最厲害的。而我,就是希望在第二卷的成長中,能讓伽藍的心對著那些身邊的朋友開放,讓她明确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而活,活在這個世界做什麼。那樣她才能成為真正的少年丞相。

  唉,話說這卷一成長期間最累的絕對是我這個後媽和各位讀者大大,尤其是從一開始就追文的各位。在第一卷完結的同時,藍藍在現代的故事也告了一個段落。雖然仍在來去,但因為失明,對現代絕望等等原因,她開始把大把的時間都留在古代。所以,盡管仍在來去,我卻不再寫任何有關現代的。直到第一卷結束。第一卷雖完,但無論古代還是現代,卻仍殘留著許多迷題,未來得及解開。

  比如臨宇究竟在哪?子默真正的目的是救民水火嗎?亦寒的真實身份是什麼?宇飛究竟成為了這個世界的什麼人?楊毅會否對臨宇下手?……等等等等,都將在卷二中揭曉。

  同樣的在現代,也留下了許多疑惑。徐冽究竟會否與雪兒産生感情?他回來後知道伽藍的情況是什麼反應?邵俊一盈盈的下場究竟如何?薇夜的歸宿又在哪?最最主要的是,宇飛會醒過來嗎?這些包括下部中沒有揭曉的一些伏筆,都將被沉寂下去,到你們幾乎遺忘的時候。下部中,重新浮起來。

  《少年丞相世外客》這本書共分上下兩部,每部兩卷。狂汗的是,下部的書名還沒想好。上部夢里不知身是客,則分為卷一回首向來蕭瑟處和卷二山雨欲來風滿樓。

  卷二山雨欲來風滿樓預告:

  亦寒為了救臨宇而被迫與夏家山寨當家妹妹夏琳成親,成親當日卻陡生異變。究竟臨宇能否破壞婚禮,和武功盡失亦寒平安逃出山寨呢?

  金耀火翎對戰,金耀以弱敵多,子默究竟想出什麼辦法奇兵制敵?成長後的臨宇又是如何在眾將面前表現的?

  戰事漸入佳境,火翎國軍隊面臨全軍覆沒的境地。柳岑楓卻在此時出現,于那紅楓之中遺世獨立的白衣太傅,是否真有辦法力挽狂瀾?臨宇和子默又該如何應付?

  與柳岑楓酣戰剛結束的臨宇卻收到洛南急信,雲顔意圖謀害公主而被捕下獄。臨宇匆匆趕回,卻發現事實令他啼笑皆非。而此時的他,並不知道一張名為陰謀的網已經籠罩了他。

  究竟臨宇能否在大亂紛紛的伊修大陸站穩腳跟?在愛情中受過重創的她,又會否去接受新的戀情?欲知後事如何,且看山雨欲來風滿樓。

  

  卷一回首向來蕭瑟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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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0 23:10:03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山雨欲來風滿樓。

簡介:
亦寒為了救臨宇而被迫與夏家山寨當家妹妹夏琳成親,成親當日卻陡生異變。究竟臨宇能否破壞婚禮,和武功盡失亦寒平安逃出山寨呢?

  金耀火翎對戰,金耀以弱敵多,子默究竟想出什麼辦法奇兵制敵?成長後的臨宇又是如何在眾將面前表現的?

  戰事漸入佳境,火翎國軍隊面臨全軍覆沒的境地。柳岑楓卻在此時出現,于那紅楓之中遺世獨立的白衣太傅,是否真有辦法力挽狂瀾?臨宇和子默又該如何應付?

  與柳岑楓酣戰剛結束的臨宇卻收到洛南急信,雲顔意圖謀害公主而被捕下獄。臨宇匆匆趕回,卻發現事實令他啼笑皆非。而此時的他,並不知道一張名為陰謀的網已經籠罩了他。

  究竟臨宇能否在大亂紛紛的伊修大陸站穩腳跟?在愛情中受過重創的她,又會否去接受新的戀情?







第34章 暗夜奇兵

  萬曆七百六十五年十月,時值深秋。是夜,濃霧彌漫。水霧國赤峽谷東側靠近金耀國湘西的北海岸有一船隊陸續停靠。

  岸邊守夜的是幾個身穿暗紅铠甲的士兵和一個將軍,幾人臉上都露出歡欣的神色,但嚴明的軍令還是讓他們明白不得掉以輕心,連忙上前檢查。第一艘船上走出一個身穿灰白布袍的老人,年紀看上去五旬有餘,發須花白,但眼中卻精芒電閃,顯不是常人。

  盤查的人多少有些漫不經心,那長官邊跳上船邊問:“這次的糧草怎麼來得如此晚?負責押運糧草的陳副將呢?”

  那老人忙答道:“這幾日尤其是晚上北海濃霧彌漫,行船甚是艱難,所以耽擱了一些時候。陳副將在後一艘船上,聽說是有些糧草浸到了水,正在呵斥手下呢。”

  那將領不甚在意地點點頭,瞅了眼陸續靠岸的船,臉上露出欣然的神色,随即又歎道:“我火翎軍骁勇善戰,連日激戰終攻破了赤峽谷。可赤峽谷一過,前有金耀兵,後有峽谷及水霧餘孽掣肘,我們的糧草辎重補給成了大問題,士兵們都幾天沒吃飽過一頓了。錢將軍這幾日便說,若再無可想之法,恐非退兵不可。幸虧淩霧向將軍提了這個好建議,趁著大霧天,由水路運送糧草,神不知鬼不覺的。”

  老人連連點頭。那將領也不再多說什麼,走進船艙,將那蓋在糧草上方的防水油布一把揭開。

  蓦地,他的眼眸對上了一雙雙整齊排列,銳利如箭的眼睛。他唰地瞪大了眼,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轉身便要尖叫。可是他的聲音還沒發出來,就發現自己的喉頭湧出大量鮮血,然後,他看到了自己的前胸的铠甲,腰部的佩刀直至長靴……

  老人面無表情地用那油布揭了揭刀上的血迹,揮手道:“走吧。記得混在其他金耀士兵中間,既要助他們完成公子布下的任務,也要隐藏自己的身份,清楚了嗎?”一船艙的人沉默而一緻的點頭,動作迅速毫不拖泥帶水地魚貫而出。

  不片刻,黑壓壓地一批人,靜默無聲地從船上跳下,往那軍隊駐紮的深處而去。老人掃了一眼,眸中露出嗜血的光芒,終忍了下來,一個縱躍朝著反方向而去。

  這個時候,錢程,火翎國此次的領兵元帥正在帳中與人商討明日攻陷湘西城之法。忽聽外頭發出一陣嘈雜的聲音,白色的帳篷上隐約可見火光。

  錢程心中一驚,忙與眾人趕出去看。卻見本該安靜下來的帳營,此刻火光連連,殺聲陣陣。他的腦中閃過第一個想法便是——襲營。可是,這怎麼可能呢?莫說湘西如今兵困馬乏,根本不敢冒這個險來偷襲他們。更何況自己明明在帳營與湘西城之間布置了層層暗哨,如何會神不知鬼不覺就被人攻了進來。

  正驚疑間,忽聽身邊有人發出一陣凄厲的慘叫聲。錢程驚駭地回頭,發現自己的心腹幕僚項蒙背後中箭,兩眼突出,竟是駭然地往後倒去,被一臉驚惶的淩霧扶在手里。

  錢程只覺心中大驚過于了大痛,上前兩步一把扶住他。項蒙睜著那雙恐怖的眼,看看錢程,又看看淩霧,嘴里發出啊啊的聲音,似是想說什麼。錢程驚痛地問:“紀舒(項蒙字),紀舒,你想同本將軍說什麼?”

  “小……小……”項蒙看看錢程,又把目光不斷掃向淩霧。淩霧眼淚流了滿面,一把握住他顫抖的手,哽聲道:“項先生安心去吧,我會小心保護元帥的。”

  項蒙啊了一聲,極度沙啞難聽,卻是一口氣沒提上來便斷氣了。那雙眼還恐怖地睜著,眼里滿是驚恐和憤恨,錢程黯然地閉起眼,用手將其合上。

  “淩霧!”項蒙猛地站起身喝道,“傳令三軍將士不得慌亂逃跑,認識的人一隊隊組織起來,結伴而站。本將軍要讓混進來的這些枭小之輩,有路進,無路回。”

  “是!”淩霧領命而去,卻在轉過身的一霎那露出淡淡的冷笑,俊秀猶帶稚氣的臉上滿是不屑。

  下完命令,身邊的貼身侍衛圍了過來團團護住他,錢程總算心定了一點,卻忽然想道:剛剛自己身邊明明都是護衛,那箭究竟是如何繞過人牆,射中項蒙的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營中的火光卻不見熄滅只見熾烈,喊殺聲更是此起彼伏。錢程心頭又是驚又是懼,朝身邊的人吼道:“淩參將呢?為何去了這麼久還未回來?!”

  那些侍衛瑟縮了一下,顯是沒見過溫文爾雅的儒將錢程發如此大的脾氣。侍衛長王強正待上前回答,卻忽覺前方火光大亮,随即如落雨般的箭石迎面而來。他耳聽著幾聲尖叫,顯是元帥身邊侍衛已有人中招。他心中從未有過的大駭升起,扯開嗓子吼道:“敵軍來襲了!保護元帥!保護元帥!”

  錢程幾乎是有些呆怔地看著那黑壓壓圍來的士兵,青黑盔甲,手持長槍,眼眸晶亮嗜血。哪有兵困馬乏,哪有疲兵弱旅之態?前方的騎兵一人一馬,馬腳上均裹著棉布,落地無聲,火把是剛剛點起來的,響得噼里啪啦,似乎是為了特意告訴自己,你的死期到了。

  忽地,他目光落到騎兵最後,步兵最前方的藍衣少年身上。有些狼狽的騎馬姿勢,不知因何而皺起的眉頭,被火光映紅的俊秀臉龐,明明秀之美之以極,卻偏偏淡漠而行,淡漠而喜,淡漠而怒。仿佛美則美矣,卻不過是一副精美的畫絹,了無生氣。

  是他!錢程瞳孔猛地一陣收縮,原本心如死灰的黯然中竟迸發出一陣強烈的恨意。這個害得他哥哥錢謙身敗名裂,在家中郁郁而去的罪魁禍首;這個他出征前對著祖宗滴血明誓,無論如何都要取其首級的女神之子——金耀國年僅十八歲的少年丞相秦洛。

  “元帥!快撤吧!”王強焦急的呼喊聲立時驚醒了錢程,“元帥,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錢程也只是一忽而的恍神,就立刻恢複了理智。是啊!今夜大局已定,自己不逃豈非只能喪命于此?原來,這幾個月來自己的險勝巧勝,都不過是他給自己布的陷阱。想不到啊!如此年輕,秀美若女子的少年,竟有如此忍心,如此心機。也難怪大哥當年會敗在……

  看著那漸漸變為萬千黑點之一的少年身影,錢程長歎了一口氣,逃亡而去。

  話說那淩霧得了令後離開,輕松穿過火光烈焰處,難分敵我酣戰中的士兵甚至根本沒能發現他的蹤迹。忽地,他眼前閃出一把長劍,銀芒閃爍,快如閃電,巧如靈蛇。

  淩霧低喝了一聲,頭往後仰,幾乎成了九十度才堪堪避過那攻擊。不等那劍撤回,淩霧就猛地直起身沖那人直撲過去,牢牢挂在他身上,笑道:“秦離,好久不見,想死你們了!”

  只見那持劍的也是個與淩霧差不多大小的少年,眉目清澈,只是面上沒什麼笑容,年紀輕輕就繃著張臉,眼中卻有幾分笑意:“我随李叔而來的。公子的任務完成的如何?”

  淩霧松開手得意地沖他眨眼,食指和拇指頂端相扣打了個圈,笑道:“自然沒問題。不過,我想不通公子為何要放過錢程,趕盡殺絕不是更好嗎?”

  秦離白了他一眼:“你若能想通你便是公子了!”但看他一副極渴望知道的眼神,還是妥協道,“公子曾說過,火翎國如今以柳岑楓柳太傅為暗主,除卻火翎皇帝君無痕,如還有人能與他抗衡,那便只有世代為帥的錢家。柳岑楓此人實力深不可測,與他正面敵對不如暗中削弱。”

  “我明白了!”淩霧滿臉驚歎地道,“柳岑楓與金耀對戰勝多敗少,而錢程錢謙卻均屬慘敗。而且此次大戰,聽說柳岑楓就在湘西附近,若讓錢程知其在此而不來相助自己,定然暗恨在心,到時就會對柳岑楓多有掣肘。況且,只要錢程仍在,那麼作為太傅的柳岑楓就沒有太多的領兵機會,畢竟君無痕就算再寵柳岑楓也不能不顧錢家的面子。對付錢程,自然比對付柳岑楓簡單多了。公子此計一箭雙雕,果然甚妙!”

  秦離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想不到你小子在外曆練一年,心思倒是靈活了不少。”頓了頓,又道,“公子說,今夜之後你就不用回火翎國了。就算那錢程不對你起疑,若被柳岑楓知道今夜之事,也必然會懷疑到你身上。所以……”

  淩霧啊了一聲,滿臉說不出的欣喜興奮:“所以說我可以回暗營,回公子和師父身邊了?!”随即又憂道:“可是,我花了一年時間好不容易取得錢程信任,如今一走,公子在火翎的心血豈非白費了。”

  “不必擔心,公子早在半年前便安排了你的替身在火翎朝堂之上。到時,你只需由夫人易容替下他就成了。”秦離微笑,忽地面色一暗,道:“有件事待要告訴你。秦夜他……死了。”

  “什麼?!”淩霧驚叫了一聲,待想清楚秦離在說什麼,臉色猛地一陣慘白,竟連站立也不得。秦離忙扶住他:“秦霧,別這樣。我知道你最重兄弟感情,可是……秦夜是為了保護公子而死的,也算死得其所,我們……”

  淩霧,應該說秦霧眼中慢慢浮起了淚水,卻連忙將臉埋在秦離頸上:“那日我走前,他還囑咐我在火翎要多加小心。我還萬分羨慕他能留在公子身邊,為什麼……為什麼……是誰?究竟是誰殺了他?!”

  秦離眼中慢慢凝聚起森冷:“柳岑楓手下梅蘭秋菊,黑白無常。”

  “敵軍來襲了!保護元帥!保護元帥!”驚惶的喊聲從遠處飄送來。秦離眼中一亮:“秦霧,公子和師父到了。”

  秦霧卻仍是在他肩上靠了一會才直起身擦幹淚,臉上已挂起了平日的笑容:“我定會殺了柳岑楓手下那群走狗,替秦夜報仇!”

  秦離贊賞地點了點頭,兩人沖著火光驟亮處縱躍而去。穿過驚惶失措的敵軍人群,迎面而來的刀劍都被兩人毫不在意地擋去,直到那陣列整齊的騎兵布在眼前,到那在馬上坐得極其狼狽的少年身影映入眼中。

  秦離和秦霧都笑了起來,只不過秦離是淡笑,而秦霧卻是嚣張地大笑:“公子果然還是老樣子,騎馬的姿勢難看死了,而且怎麼教也教不會。也難為師父了,日日對著我們這幾個學武的天縱奇才,回頭再教公子,可讓他頭大了。”

  秦離笑著唾了他一口,但看到那藍衣少年微皺的眉,左右搖晃的身子還是忍不住想贊同秦霧的話。他們離、羅、鬼、霧、血、夜六刹本都是各國飽受戰亂之苦的孤兒,因著伊修愛爾學堂特殊的招收方式得以過上安穩的生活。後又因六人各自所長而被選入修羅暗營,成為六刹之一,由風亦寒指導武功,公子親自教授知識,再分別交給三星栽培。

  直到那時他們才知道,原來這個讓全伊修大陸貴族平民甚至乞兒都趨之若骛的伊修愛爾學堂竟是眼前這個年僅十五歲的少年一手創建的,而且那學堂不過是為了掩飾修羅暗營存在,並為其培養人才的表象。這個事實若傳遞開去,該是何等的驚人?

  只不過,這些都與他們無關。他們六人颠沛流離了十幾年,受盡屈辱痛苦,根本連自己原是哪個國家的人都忘了。是公子給了他們優渥的生活,豐富的人生,傲人的才智武功,以及情深意重的兄弟。只要一想到這些,修羅暗營中人就無一不願效忠公子,甚至為其而死。只是暗營中除了三星六刹,人人只知公子其人,卻不知究竟是誰。

  “秦離快看!”秦霧興奮的聲音傳來。秦離忙收回思緒擡頭看去,只見那被火光映紅的天空中,一藍衣少年手握錦旗立在馬背上,當然若只他自己一人是絕對不可能站穩的。秦離只需想想,就能猜到師父此刻定然站在公子背後牢牢扶住他。

  少年手中的錦旗揮動,錦旗上似有什麼發光物體,只需火光照射到便金芒四射,即使遠在幾里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錦旗打了個圈又揮下,只見少年前方那黑壓壓一片的騎兵整齊地沖了出來,因為馬的足底襯著棉花所以跑起來輕巧無聲,唯覺詭異。

  而本在營中厮殺的金耀士兵,一見那金光便迅速退了出去,或是隐匿黑暗中,或是在那騎兵面前晃過,胸前盔甲在火光下映出一道同樣的金光,騎兵中立時便會有人將他們掩護進去,送至後方。

  藍衣少年腳下的馬因為同伴都走了,晃了下,少年立刻一個趔趄差點跌下去,幸好被身後的青衣男子牢牢抱住。秦霧和秦離兩人爆發出一陣大笑。

  勉強站定後,少年也不停頓,向天空望了一眼,随即雙手張開,從秦離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少年右手中指上套了個銀指環,環上銜了幾條銀色的鏈子,仿若一面銀簾,覆住他手面,又串到他手腕的鏈子上。秦離忍不住想,如此奇特的裝飾,以前倒未在公子身上見過。

  正想著,少年張開的雙手猛地向前並攏。頓時那本在他身後的步兵有條不紊卻迅速地掩了上來,極小部分人圍在那少年四周,剩餘的有的手持火把將那淩亂的營帳之地團團圍住,有的則沖上來助騎兵砍殺餘下的火翎士兵。

  幸存的火翎士兵漸漸集中到了一起,雖已砍殺了近一夜,又随錢程逃走了一批,竟還有三四萬人之多剩餘。而且所剩之人形容狼狽卻面無懼色,且手中各拿著一個精巧的弓弩,不時有箭從內射出,幾乎是射殺了一人,仍有餘力穿透,危及第二人。

  秦霧皺眉道:“看來這里所剩下的便是柳岑楓借予錢程的其麾下最精銳的三萬弓弩手。聽說他們人人随身攜帶小巧的弓弩,射程可達百米之遠,百發百中。而且這三萬弓弩手不僅善騎射,也善行軍作戰,是以平日即便混在普通士兵中也看不出來。”

  秦離點頭:“柳岑楓果非常人,這樣驚人的戰鬥力,恐怕也就我們暗營的離羅軍才能勉強與其抗衡了。只可惜人數太少,今日恐怕還是要全滅于此了。”

  秦霧若有所思地道:“不知公子會如何決斷呢?”

  “铮——”就在兩人討論的起勁時,一道激揚彭湃的琴聲忽然毫無征兆地自天地間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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