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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此去經年(一)
我睡得迷迷糊糊,說不清有什麼疼痛或不適,只覺身體腦袋都不像是自己的。明明醒著,卻睜不開眼,也記不起今夕何夕,此處何地。
忽然感覺有一雙清涼的手在我臉上撫著,片刻之後,溫度慢慢變化,冰涼的指尖,灼熱的掌心,冷時凍得我顫抖,熱時又燙得我乾渴。
恍恍惚惚間,我仿佛又聽到徐冽在我耳邊用悲嗆的聲音說著:“你究竟要我怎樣,是不是只有死了,你才會回頭看我一眼?”
他癡狂地看著我,笑容變得淒豔,忽然舉起刀往胸口紮去,一下又一下,鮮血噴湧,綻放在雪白的襯衣上,像開了大片的山花。我不記得自己是否睜開了眼睛,也分不清看到的是真實還是幻境,只覺心痛到了極點,慌亂恐懼洶湧著撞在胸口。
我一把抓住他握刀的手,哽聲道:“徐冽,何必要這般作踐自己?曾經我愛你至深,只是如今……”已消散了,就算你用傷害自己來讓我痛,那愛也再不會回來!
忽然只覺胸口一窒,仿佛有冰冷的鎖鏈狠狠勒上我身體,又似有厚重的棉絮緊緊蒙住我頭臉,讓我不能吸氣,不能吐氣,甚至無法讓心臟跳動。
一時寒冷如冰,一時又熾熱如火,我仿佛要溺斃在這樣漫長的痛苦裏,無法呻吟,無法求救,無法呼吸。可是不知為何,這般痛苦的煎熬裏卻又似透著一抹熟悉一抹悲傷,讓我痛得留戀,痛得暢快,甚至痛得渴望。
終於,我從窒息中逃脫了出來,昏昏沉沉間只覺仍有一雙手撫著我的臉,輕柔、惶恐、小心翼翼,像在呵護著珍寶。輕軟溫香的被蓋在了我身上,那雙手將被角掖緊,又拂開了我的額發,用乾裂的唇在我額頭烙下一個吻。
那吻如羽毛般輕柔,點水般短得來不及體會,卻讓我滿心彷徨盡皆散去,只餘淡淡卻真實的溫馨幸福,縈繞在心間……
醒來的時候,我一時記不清自己是為什麼從夢中脫了出來,只覺喉嚨乾渴,手腕絲絲作痛著,渾身倒並不難受。
我睜開眼,刺目的亮光讓我一時什麼也看不清楚。我靜靜等那陣刺痛過去,一動不動享受這愜意的瞬間,直到模糊的聲音傳入耳中。
“……皇上,不如讓屬下去查探一下,這般身分不明的人留在身邊……”
這聲音有三分熟悉,我側目看去,卻只看到了他的背影,穿著件灰色的文士衫,身形略顯削瘦,卻瞧不出是誰。倒是他對面的秦離目光灼灼地望著亦寒,不再年少的臉上已刻上了滄桑的痕跡顯得冷酷,但此刻的表情緊張中夾著期望,倒將那肅殺之氣沖淡了不少。
亦寒的臉我只能看見側面,半邊抿緊的唇,冷厲的表情,高挺的鼻子,緊繃的身體,似乎每一根線條都透著清冷之意,卻又偏偏那麼張狂,冷而傲,淡而狠。
只聽他用冰冷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說:“朕只給你三日時間。”
那灰衣謀事單膝跪下,應了是,才轉身離去。掠過殿門的瞬間,他將目光轉向我躺著的地方,對上我的眼,卻絲毫不慌,反陰冷地笑了笑。
我幾乎想拍著腦袋叫聲:原來是你!難怪那聲音既有些印象,又覺不甚熟悉。原來竟是五年前方發誓效忠于我的謀士——韓甯。
腦中不自覺浮起那張清俊雅致,如竹露清風般的臉,心中暗道:韓寧既在亦寒麾下,卻不知韓絕現在何處。
韓寧含笑而去,對面的秦離卻露出明顯失望悲傷的表情,向亦寒行了個不太標準的禮,便失魂落魄地出去了。我心中刺痛,目光隨著那僵硬挺直的背影直到門口,卻忽然被一道純然的黑遮住,這才回神,發現亦寒已坐在了床邊。
我掙扎著坐起來,亦寒忙伸手取了旁邊的靠枕墊在我背後,一手拉著我的手助我坐起來。誰知用力過大,臂上一痛,我竟低哼了一聲一頭栽進他懷裏。
他用一臉無措的表情看著我,兩手擱在我臂側,全然不知該扶我躺下還是抱緊我。我忍不住笑出聲來,從前還覺得臨宇纖弱,比起林伽藍的嬌小,可差得遠了。此刻在亦寒身前,我甚至覺得他一展開衣服就可以將我整個裹進去,也難怪他會控制不好力道。
亦寒歎了口氣,將我攬緊懷裏,略帶胡渣的下巴在我頭頂輕輕磨娑著,聲音低啞卻又帶著以前從未有過的性感:“臨宇,真的是你嗎?我只怕不是真的。”
我伸手環住他的腰,身體貼上他壯實勻稱的身軀,薄薄的衣衫下仿佛蘊藏著無限的力量。我驀然臉紅起來,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覺得亦寒身上的男子氣息如此濃烈。
“這就是本來的我。”我歎了一息道,“亦寒,你會失望嗎?沒有臨宇的秀美,沒有臨宇的高潔,沒有臨宇的才情,我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你會失望嗎?”
亦寒的身體猛然一僵,一寸寸冷了下去,我的心也跟著慢慢變冷,冰錐在胸口一下下鑿著洞。
下巴陡然被捏緊,有些痛,卻可以忍受。我被迫得抬起頭對上那雙紫色的眼睛,滿殿的燭火映照其上,光華燦爛,流瀉出來的卻是憤怒和心痛:“你問這樣的話,才真正讓我失望!”
看的出來亦寒當真是很生氣,氣我的不瞭解,氣我的不信任,眼底忍不住冒起濕意,嘴上卻不肯相讓,唏噓說著:“畢竟都五年了,你還當上了威懾天下的皇帝,誰知風吟後宮中是不是鶯鶯燕燕無數,日日只恨春宵苦短呢?”
亦寒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雖雪發如絲,紫眸異彩,我卻只覺又回到了從前那青衣男子被我氣得愛不得恨不得的咬牙模樣,心一寸寸柔軟,化作水,化作線,只想將他團團圍繞。
“臨宇!”亦寒忽然一把將我抱起來按在胸口,手勢極大,鼻尖都快被壓扁了,我連連呼痛求饒。他卻忽然埋首在我頸項,啞聲道:“你真是個狠心的女人!”
“我哪有。”我嘟囔了一句,正待說話,卻因為頸間忽然的濡濕而恍然止住。亦寒的聲音猶在耳邊,卻又像從千里之外奔騰而來。
“我一直努力不讓自己愛你,可你非要來招惹我。明明不能相愛,還要招惹。我從來沒有非分之想,只願安安靜靜守在你身邊,你卻隨手把致命的誘惑拋給我。臨宇,我都把心剁碎了,全部喂進你嘴裏,你怎麼還忍心拋下我?一邊說愛我,一邊……卻閉上眼……了無牽掛地一走就是五年。你知道這五年我是怎麼過的嗎?你……”
滾燙的液體順著脖子滑入我體內,灼傷了我的皮膚,我緊緊摟住他,任由淚水在我臉上肆意縱橫。他哽咽的聲音像一個明紅的煙蒂,戳在我心上,滋滋冒著煙,疼痛難當。
“臨宇,你明明說過會追我到地獄。可這五年來,我每天都在地獄,你為何從不來見我一面?”
不知何時,我們都抬起了頭,淚流滿面的彼此恍如隔了一世再重逢。想起曾經生離死別的痛,撕心裂肺的傷,只覺此去經年,良辰美景都成了虛幻,唯有眼前的人才是真實。
他輕輕吻上我的唇,溫柔地小心翼翼地像是怕驚破一場美夢。輾轉吮吸的緊密貼合,舌與舌相繞的糾纏,津液相濡的溫柔,所有感覺都美好的不似現實。
然而,我們兜轉了兩個世界,歷盡了哀傷苦痛,也不過是為了這一刻契合的瞬間。只要一想到這些,回首前程,我就止不住一下又一下胸口地抽疼。
第38章 此去經年二
我咕咚咕咚大口喝水,亦寒忍不住手在我背後拍著,柔聲道:“慢慢喝。”
誰知他總控制不好自己的手勁,我被嗆得連連咳嗽,然而抬頭看到他惶急無措的表情卻只覺好笑。亦寒撇過頭,命人傳了晚膳上來,這一次卻不敢再靠近我,只坐在一旁默默看著我吃。
我一邊吃著精緻的菜肴,一邊問道:“這是哪?”
“劸刕城。”亦寒言簡意賅地答道。
我一驚抬頭:“我睡了多久?索庫呢?”他竟已順手又奪下了劸刕城,金耀可不是有三分之一疆土已落入了他手中。
亦寒忽然伸手揉了揉我的臉,粗糙的指尖酥酥癢癢:“從昨日下午昏睡到現在了。索庫已經回了出雲。”
我臉上有些發熱,低下頭繼續吃飯。想起到今日已有七天,晚上又該回現代了,一時卻有些躊躇,不知該怎麼開口說明。只得換個話題,問出了我一直都掛心著的話:“飛飛呢?”
亦寒溫柔的表情微微一滯,銀髮垂下來半遮住眉眼,顯得沉沉的暗,他只輕描淡寫地吐出一句:“死了。”
“咣當”一聲,手中的湯匙落在碗裏,我怔怔地只覺胸口狠狠痛了半晌才緩和過來,腦袋頓時清醒,低聲道:“他恢復記憶了?”
亦寒沉默了良久,才緩緩清冷地道:“事實上,你走後我便沒再見過他。秦雪兩個月後回來稟報說他失蹤了。其後一年有餘,沉寂已久的火翎國忽然出兵徹底將薺木國收歸版圖,又向金耀邊境發動進攻。這兩年來,表面看是我在侵吞金耀的國土,迫得他們國破家亡。然而,西面火翎國無聲無息便在短短三年內逼楊毅向他們割讓了三座邊境重城,如此不費一兵一卒取得勝利,才是真的厲害。且不像君無痕傲氣霸道的作風。”
我靜靜地聽著,此時卻忍不住抬頭道:“你似乎很瞭解君無痕?”心裏隱隱惶恐著飛飛的失蹤,但因為不想讓亦寒擔心而小心隱藏著,窒悶而壓抑。
亦寒一滯,蹙眉看著我。我忍不住長歎了口氣,道:“亦寒,你究竟是誰,天星流劍派到底是怎樣的存在,七年前符禦帶走你的那三天發生了什麼事?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肯告訴我一切嗎?”
亦寒怔怔看著我,臉色發白,映著雪白的發,讓我心口酸痛。我伸手輕輕將他的發絲纏繞在指尖,低聲道:“這一頭青絲,可都是為了我而染白的?”
他的眸光如水,與我繾綣糾纏在一起,像是最溫存的撫慰,又像最致命的挑逗。我只覺肚子早已飽了,某些地方卻很饑渴,那是一種因思念疼痛累積而成的饑渴,忍不住便起身偎進他懷中,深深汲取那熟悉的味道。
“很老……”亦寒忽然在我上方囁嚅了一句。我一時沒聽清,抬頭卻看到他懊惱又尷尬的表情,怔怔地看著我,貼在我腰上的手掌卻開始微微發燙。他低下頭,用暗啞的聲音喃喃道:“你為什麼看起來那麼小?我卻……老了……”
我起先沒明白過來,等一時想通,只覺再忍不住伏在他懷裏放聲大笑。亦寒只是這般靜靜地摟著我,很溫馨,很寵溺,我只覺很幸福。
他用一貫清冷的聲音,漠然說著自己的事:“我的親生父親,是個比我師父更殘酷冷血的人。當年他以風族族長的身份開創了風吟朝,卻將皇位傳給了穆嘉王朝後裔的卓仞,於風吟最可能一統天下之際,飄然遠去。卓仞雖有身份可號令群雄,卻著實沒有成為帝王的能耐,再加上我父親蓄意挑撥,本已臣服的各國首領統統倒戈,天下重歸紛亂。於是,我父親鳳豫他成了天星流劍派第七代星魂。”
“師父符禦是鳳豫最小的弟子,天資卻無人能比,文韜武略天文地理竟只要他願意,就可一脈精通。鳳豫是個無心無情的人,他唯一的願望就是光大天星流派,所以師父成了他手中最重要的棋子。幸好,師父並未辜負鳳豫的希望,生來冷漠無情,陰沉狡詐,一入江湖就掀起軒然大波。伊修大陸正式三國鼎立,就是在那時產生的。”
“然而,就在五十年曆世將盡的時候,師父身邊出現了一個女子。那人就是我的師母谷元香,也是……”亦寒閉了閉眼,斂去暗紫流光,臉色卻煞白如雪,“也是我的親生母親。”
我驚得張大了嘴,這是何等混亂的關係?師母是親娘,師祖是親爹,師父與自己卻本該是同輩,不是亂倫,勝似亂倫,我都快被搞暈了。
“臨宇……”亦寒忽然收緊手,啞聲道,“你會瞧不起我嗎?”
“不會不會!”我忙道,“你繼續說下去。”
亦寒低頭親了下我的眼睛,輕聲道:“臨宇,我已經把什麼都棄了,只有你。不!我什麼都不在乎,只要你,只要你……”
“傻瓜!”我輕輕抱住他,一字一句道,“我又何曾不是把什麼都拋了回到你身邊,你才不能不要我。否則……否則我哭給你看。”
亦寒笑了,低頭看著我笑,弧度淺淺,卻很漂亮的笑容。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抱緊我繼續用漠然的聲音道:“星魂不是不能娶妻,也不是不能動情,只是不能娶一個會動搖其心性的女子,更不能對主人動情。而當時師父卻是深深愛上了師母,愛到願意實現她一切願望。師母生性善良,在得知天星流劍派真正的宗旨後,一意要解救天下蒼生。”
亦寒頓了頓,忽然臉色微變道:“臨宇,你……還不知‘引地獄烈火,燃盡世間罪惡’的真正含意吧?”
我懶得抬頭,舒服得偎在他懷中,懶懶道:“知道的,你繼續說下去吧。”
亦寒一怔,全身繃緊的肌肉卻放鬆下來,也不再追問我如何知道,只緊緊抱住我續道:“鳳豫得知師父竟真的想為了一個女人違抗師門,很是生氣。可他覺得殺掉師母,反而會激起師父的反抗,乃下下之策,他不屑為之,於是想了個更惡毒的方法。師父並不是一個長得漂亮的男子,又不懂風情。鳳豫不相信師母會真的深愛師父。所以,他決定,勾引穀元香。”
“哈?”我又驚得抬起頭來,這鳳豫究竟在想些什麼,“那最終成功了嗎?”
亦寒苦笑:“沒有。非但沒有成功,還將自己陷了下去。”亦寒見我一臉不可思議難以置信的表情,咳了一下,臉有些紅,撇開眼道,“天星流劍派能成為星魂的人都有超過兩百的壽命,所以那時鳳豫雖已有一百多歲,看上去卻不過三十剛出頭。因此……”
我腦子轉了個彎,忽然勾住他頸項,眯起眼笑道:“亦寒,你這麼說,是不是在間接表達,雖然你現在看起來比我年歲大,其實還很年輕呢?”
第38章 此去經年三
我腦子轉了個彎,忽然勾住他頸項,眯起眼笑道:“亦寒,你這麼說,是不是在間接表達,雖然你現在看起來比我年歲大,其實還很年輕呢?”
亦寒驀地臉上燒紅,又是惱又是怒地撇過頭去,半晌才能用不怎麼自然的語調繼續講述:“後來,鳳豫醉酒之下,強佔了師母。而鳳豫也因為痛苦和內疚,甘願死在了師父手下。師父最終遵從鳳豫遺命接掌了天星流派,仍就娶師母為妻。”
亦寒歎了口氣,聲音沉沉如悶雷:“也許原本師父真的會聽師母的話結束亂世,如果沒有我的出生,如果……他後來沒發現師母竟真的愛上了鳳豫。”
我有些驚,有些訝,看著前方茫然道:“你師母真的愛上了鳳豫?怎麼會?你不是說勾引沒成功嗎?”
亦寒搖頭道:“這些細節我也不甚清楚。只記得師父曾說過,對天下來說,鳳豫是妖是魔,有著驚人的破壞力,對女人來說,鳳豫卻是個如寒食草一般的存在,不沾惹也就罷了,一旦沾上就一輩子也無法甩掉。師母不是尋常女子,她抵住了鳳豫的勾引,卻最終沒能抵住鳳豫此生唯一一次的癡情。”
寒食草是一種如罌粟般,服食了便能讓人上癮的藥草。沒想到,亦寒的父親竟是如此不一般的人物。想想符禦也不過是個可憐人,被尊敬的師父傷害,被所愛的女人背叛,明明妻子就在身邊,心卻如在天涯。
咫尺天涯……腦中忽然飄過這四個字,我一驚,猛地抬頭道:“這些便是你七年前知道的事?你師父是想以你的痛苦來報復你父親嗎?”
亦寒淒然一笑,伸手輕輕撫著我的臉,啞聲道:“可以說是,卻也不是。師父對鳳豫固然有恨,但對我卻真的極好,他用藥物改變了我的發色眼睛,讓我再沒有與鳳豫相同之處,全然將我當作親生兒子般教導。因為師母的移情,師父將所有的心力都花在了光大天星流劍派上。仿如時光倒流,這一次,我成了他最大的希望。”
“七年前,他將我帶到師母墳前告訴我這段往事,也第一次讓我知道‘引地獄烈火,燃盡世間罪惡’的真正含意。師父給我三個選擇,一是認你為主,一是殺了你另謀出路,一是殺了他成為第九代星魂。”
“明知道不可能殺得了師父,我還是嘗試做了,然而,那時的我就算拼上整條命,也不可能是師父的對手。於是,選擇只剩下了兩個。那根本不是選擇,而是……”亦寒皺了皺眉,聲音變得艱澀,“而是殘殺。”
“認你為主的最終結果是要我親手殺了你,我豈肯答應。可師父卻說,只要我肯待在你身邊五十年相守不相愛,你仍不變心,他就允許我在成為星魂後娶你。師父他,總是這樣,切斷我所有的生路,然後留一個看似美麗的誘餌給我。他或者是想讓我重曆他當年的痛苦以求報復鳳豫,可他卻忘了,我不是他,你也不是師母。”
亦寒將下巴擱在我頭頂,啞聲慢慢說著:“五十年,是多麼漫長的年月,莫說咫尺天涯的痛苦難挨難忍,我又怎麼捨得讓你空等著我眼看歲月蹉跎,年華逝去。可我沒有辦法,師父說這是我們鳳家歉他的,無論鳳豫還是師母。師母甚至早有死念,只是為了我的平安成長,才活下來,忍著內疚痛苦的折磨伴在師父身邊。”
“這些,我都可以不顧。臨宇,那時我們連命都不要了,還有什麼可怕的呢,是不是?可師父卻告訴我,他已用內力將‘刁苻’之毒逼入了你奇經八脈。臨宇,你還記得你曾因柳岑楓中過摻有‘刁苻’的毒嗎?”
我點了點頭,背脊一陣陣沁涼,忍不住往他懷裏縮了縮,他緊緊摟住我。
“刁苻的毒中一次,只是失去部分記憶。中第二次時,卻會在三天后慢慢開始遺忘一些事,痛苦的,快樂的,直到最後連自己是誰也記不起來,才痛苦死去。而認主儀式,是你奇筋八脈中‘刁苻’毒唯一的解藥。”
“那時,我跪在師母的墳兩天兩夜,腦中一遍遍勾畫著親手殺死你的場景,只覺那痛苦那折磨還不如當場死了痛快。可是終究,我還是沒有辦法,沒辦法看著你在遺忘一切後痛苦死去,沒辦法讓你等我到天荒地老,更沒辦法親手殺了你。所以,我只能……選擇放手。”
“混蛋!”我狠狠一拳垂在他胸口,想起那兩年咫尺天涯,相守不能相愛的痛苦,聲音都哽咽了,“你可以告訴我啊!可以跟我商量啊!你卻寧可把我推入別人懷裏,寧可看著我痛,看著我無助,也不吭一聲……我……”我咬住唇恨恨道,“我寧可你離我而去!”
亦寒一把抓住我的手,苦笑看著我,眼神卻極致溫柔:“告訴你,迫你和我同生共死,與親手殺了你,又有什麼區別?離你而去,還有誰來守護你?我那麼多掙扎隱忍,還不是為了不想失去保護你的能力,能永遠守在你身邊嗎?”
——如果愛無法用言語表達,我願意用生命來證明。
耳邊倏然飄過這句話,疲憊的身體像被浸泡在溫泉般酸軟,一時間我只覺所有的怨和委屈都消失了,只餘隱隱的痛和對眼前男子徹骨的疼惜。
亦寒又道:“人世種種命運,真有說不出的因果相生相剋。師父恐怕怎麼也不會想到,他當年因痛恨鳳豫而在我身上所下改變發色和眼睛的藥物,竟會在……在關鍵時刻與神荼的‘糜毒’相抵,不但破除了我倆的宿命,也保留了我守護你的能力。”
亦寒低頭吻上我的唇,不含情欲地溫柔親吻,然後慢慢分開,眼底都是寵溺的深情:“無論鳳豫是個怎樣殘忍的人,只因為這點我就該感謝他,稱他一聲父親。”
我看到自己在他紫色眼眸中的倒影,兩頰舵紅,雙目含情,不禁低下了頭不敢再與他對視,輕輕道:“我最不明白的便是你怎麼會成了風帝,你不是最不愛那爭權奪利嗎?”
亦寒沉吟著,望向前方殿中搖曳的燭火,眼神虛茫而憂傷,顯是並不想提起這五年的事。然而終究他還是緩緩道:“那日,你……走後。我的眼睛和發色忽然成了現在這般模樣。我一人殺進金耀洛城皇宮中,他們措手不及,竟真的被我殺到了楊毅面前。”
他只幾句話就將當日的情景寥寥帶過,我卻仿佛能清楚看到青絲染成白髮,青霜劍滴滴濺血的淒豔景象。一時只覺自己欠他的受他的怕是用一輩子的愛也還不清,只能緊緊摟住他,讓他知道我活著,就在他身邊。
第38章 此去經年四
亦寒輕輕吐了口氣,再開口時聲音已變得漠然:“刀架在楊毅脖子上時我卻忽然不想殺他,只覺那樣實在太便宜他了。於是我回到風吟接收了你的勢力,又因為鳳豫當年銀發紫瞳的風神形象一直被風吟百姓記在心中,再加上有靈兒……木雙雙相幫,我在短短三年內便除去了卓家勢力,籠絡朝臣,登基為王。”
亦寒把過程說得是那樣潦草,想起他在眾人面前君臨天下的霸氣,想起秦霧他們對他不自覺的畏懼,想起他說有靈兒相幫,說不在意絕對是騙人的。
我長長地吐著氣,手指無意識地在他胸口畫著圈圈,想著我剛剛立下的一統天下的決心,卻不知助亦寒稱霸究竟是對是錯;想著轉眼我在古代已待了快一月,卻沒有找到合適的身體,不知會不會真的一夕老去,年華不再……
手猛然被握住,寬大的手掌帶著灼熱的溫度包住了我整只手。我愕然抬頭,只見亦寒目光灼灼地看著我,紫色眼眸中赤紅若隱若現,那薄薄的唇微微抿起,卻像蓄勢待發的野獸,時刻等著將我吞入腹中。
此時此刻,我又再度感受到了自己與他本質的差別,那熾熱霸道的氣息,那寬闊結識的胸膛,那勻稱有力的肌肉,那抵著我的灼熱僵硬的凸起……
我啊地低叫了一聲,猛地從他身上跳起來,退到一邊,臉紅紅地道:“我還沒問完問題呢,雲顏還好嗎?風吟那個臨宇是不是她假扮的?韓絕沒事吧,還在經營伊修行會……啊!”
也不見他怎麼動,等我回過神來,卻已經被他橫抱起來,向很近的床鋪走去。
“你那麼聰明,該猜到的總會猜到。至於韓絕……”亦寒忽然低下頭,陰鬱地看著我,“他只要不死,都與你無關。”
我一愣,條件反射地問道:“難道他反叛了?”
“沒有!”亦寒不耐地答著我的話,將我放在柔軟的床上,“他把行會經營得很好。”
那就好。我心裏籲了口氣,無論如何只要一想到他是子默的祖先,就覺得無法不管他。只是,我抬頭愕然道:“那你為何生氣,總不會是……”我一頓,“吃醋吧?”
亦寒瞪了我一眼,忽然俯下身狠狠吻了下來。待放開時,我已兩腮嫣紅,氣喘吁吁:“你這醋吃得真是好沒道理,韓絕又不知我是女子!”
亦寒哼了一聲,冷冷地慢條斯理地道:“你以為,我當初是如何愛上你的?”
我一愣,立時驚得從床上跳起來大叫:“不是吧!原來你喜歡男子?!”
亦寒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聲音卻依然清冷:“你以為常年來都扮成男裝,你就真是男子了嗎?在真正的男子眼中,你總還會不自覺流露出女子形態來,當時或者只覺異樣憐惜,等時日久了自然就想明白了。”
我臉一紅,低下頭去,總覺得亦寒這番話不像在說明,倒像是變相的表白。
亦寒一把抱住我又吻了上來,我被吻得暈頭轉向,等回過神來早又被擰進了床鋪裏。我急急往上挪了挪避開他的唇道:“我……我還有很多問題沒問完呢!”
亦寒輕輕一扯就將我扯回了身下,額頭明明冒著細密的汗珠,呼吸又是急促的,聲音卻竟能清冷如昔:“一會再問,我總會如實告訴你的……”
“不行……”灼熱的呼吸觸到我臉上,只覺全身像被下了軟骨散,浮沉不由己,連搖頭也變得軟弱無力,“一會……我就該回去了。”
亦寒遊移在我身上的手猛然一僵,手勁極大地攫住我肩膀,幾乎是低吼道:“回去?!去哪?!”
被他一吼,我陡然驚醒過來,背上涔涔一片冷汗。我深吸了幾口氣,才有自信對上那雙暗紫的眼眸,低聲道:“我是靠來回於時間夾縫,才能找到你的。但這個身體卻不能在伊修大陸久待,每隔七天我必得回去一趟。除非……除非找到新的能契合的屍體。”
亦寒將我攬在胸前,皺起了眉,面容因為被披散的銀髮遮住了光而看不真切,紫色眼眸中卻沉沉暗暗,如有一根浮木漂流在茫茫大海中。
“喂,亦寒。”我退開一點,眯起眼危險地看著他,“你可不要打殺掉一批無辜的人給我試驗的主意啊!”
亦寒一怔,別開了眼,看他那心虛的樣子就知道這念頭肯定在他腦中轉過。亦寒清了清嗓子才道:“我是在想,你原來的身體還行不行?”
“哈?!”我驚得又要跳起來,“你是說臨宇的身體?還在?五年過去不是早該腐爛了嗎?”
亦寒眼中的黯然一閃而逝:“雲顏保住了它,將它藏在冰棺中。”
亦寒的話讓我心中一陣狂喜,又有些惴惴。能回到臨宇的身體自然是再好不過,但卻不知兩度死亡,五臟六腑皆受大損的臨宇是否還有存活的可能。
正喜一陣,憂一陣地沉思著,忽聽亦寒輕道:“你的真名叫什麼?”
我一愣,抬起頭來,望見他眼底隱隱的失落和憂傷,心裏酸軟。於是跪坐到他身旁,扯過他的手在他掌心一字一畫寫著:“我叫林伽藍,森林的林,藍色的藍,中間這個字念加。”
我寫完,卻是怔怔看著他遍佈傷痕的手掌失了神。從前只覺亦寒的手修長清涼,除了練劍而來的薄繭,並沒有什麼瑕疵。此刻,卻只見一道道數不清的猙獰傷痕縱橫在這雙完美的手上,仿佛在無聲地講述著這五年的悲傷。
“伽……藍……”我聽到亦寒用極輕柔又生澀的語調喚我,輕輕的兩個字,卻像用靈魂嘶吼出來的聲音,“伽藍……”
我條件反射地應了一聲,抬起頭來,卻只覺唇上一熱,他已溫柔地吻了上來。
遍佈傷痕的手輕輕撫在我身上,酥麻刺痛卻掩不住憐惜的溫柔,我忽然不想再有任何顧忌,只想真切得感受他,也讓他感受我。哪怕這個身體在下一秒就會消失,也絕不放開彼此。
衣服一件件離體而去,身子陷入柔軟的床鋪中,汗水一滴滴落在我胸口……縱情、肆意、又滿懷劫後餘生的欣喜憂傷。
我沉淪在這樣的激情中,沉淪在渴望已久的氣息裏,終究忘卻了必須回去的念頭,忘卻了那個世界,融化在他熾熱而憐惜的懷抱中,永世沉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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