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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小佚 --少年丞相世外客又名:夢里夢外(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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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0 23:45:51 |只看該作者
第19章  情深不壽(上)

  五月初夏,十月金秋,實際是溫度很相近的季節。仿佛就像宿命和詛咒一般,我總是在這樣的季節眼睜睜看著亦寒離去,又是在這樣的季節惶恐不安地等待他歸來。

  符禦會出什麼招數呢?所謂考驗,當然不會是什麼踩梅花樁,過火橋之類的。符禦既然有著志在必得的心,那麼即便是考驗,也必定是有利于他計划的。

  唉!這就不得不涉及我最鄙視的迷藥和淫媚之術。要男女在強迫狀態下結合,不外乎就是下藥和引發欲望。下到一定分量的藥,幹柴烈火的男女,就算心智堅硬如鐵,也會屈服。這無關乎感情,只是身體的一種極限罷了。

  或者還有種更俗套的方法。讓木雙雙中一種毒,如果不交合就會死去,而依木雙雙的性格和對亦寒的感情,除了他,是甯願死也不會讓別人碰的。亦寒對木雙雙畢竟還有師兄妹之情,如果考驗的內容是給他一個封閉的空間,讓他在規定世間內救活木雙雙。想起來就會一陣惡寒,原來我也能想出這麼多龌龊的招數。

  我想,亦寒他其實也是清楚這些事的,只是他還是相信自己的定力和信念,他還是不願真的和符禦為敵,所以,才選擇這條幾乎沒有半分勝算的道路。

  沒有人,會被一塊石頭絆倒兩次。可是,如果這塊石頭從沒有給你選擇的餘地,就絆到了你的腳下呢?

  今天,是飛飛離去的日子。

  明媚的陽光像是被徐徐的微風吹動灑在他俊美如天使的臉上,幽黑的眼眸定定的凝視著我,長長的睫毛在顫抖,薄薄的唇在顫抖,修長瘦削的身體也在顫抖。

  我的心里一陣酸澀,不舍和無奈充斥了午後的赤宇樓,秦霧、秦雪和霖宣在一旁等著我們。早在一個時辰前,他們就該出發了。可是直到此刻,飛飛還固執地抓著我的手不肯放開。

  我輕輕抱住他,一遍遍撫順他柔軟如墨的發絲:“飛飛,我會接你回來的,一定會。”

  飛飛緊緊回抱住我,他那麼高大的體型,明明是把我裹在懷里的抱法,卻仿佛依偎般地脆弱。

  “我怕……”飛飛在我耳邊用類似于呢喃的聲調說話。

  “沒什麼好怕的。霖宣會保護你,秦雪會照顧你,還有一直在你身邊的侍女也會過去,真的沒有什麼好怕的。”

  “怕……”飛飛固執地不肯松開抱住我的手,一遍遍重複著他的恐懼,“好怕……”

  喉頭都有些發酸了,眼眶濕熱卻流不下淚,其實我也舍不得讓他走,那麼單純的他,那麼稚弱的他,那麼只依戀我的他,如果離開了我身邊,該怎麼快樂?

  可是如果現在不送他走,一旦被四大殺手發現了,對他對我都將是難以預料的可怕結果。如今,宇飛的身體里已經進駐了子默的魂魄,那就更證明了,柳岑楓的魂魄是被封在這個身體里。我有多珍惜如今單純知足的飛飛,我有多害怕他消失,我有多渴望能像照顧自己孩子一樣永遠地疼愛他……就有多恐懼那個被仇恨折磨得瘋狂的柳岑楓重新回來。

  “飛飛,你怕什麼呢?”我輕輕拍著他的背,柔聲道,“我一定會去接你的,我保證。”

  飛飛擡起頭來幽幽地看著我,眼眸濕漉漉的,努力隐藏著萬般委屈、不舍和惶恐,卻又不小心洩露:“我怕……再也見不到宇,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我想說,這怎麼可能,卻不知為何,聲音竟卡在喉嚨口吐不出來。有種異樣的恐懼竄上來,仿佛預示著,今日一別,將是永別。不!這怎麼可能呢?

  “霖宣。”我回頭道,“務必要好好照顧飛飛。”

  身後妖媚的男子露出個很不以為然的表情:“我一來非是奶媽,二來從未帶過小孩。況且,他是何人?堂堂白衣太傅!何勞我照顧?”

  我半側了身斜睨著他,淡淡道:“十萬兩。”

  霖宣震了震,動容,馬上接口:“先付五萬。”

  “可以。”我向秦霧使了個臉色,他哼了聲,掏出一疊銀票甩進霖宣手中。

  霖宣是七刹三星中唯一用錢收買的屬下,沒有任何忠誠度可言。不過也幸好,他不知緣何很怕亦寒,而且只要付了足夠的錢,他就會保證對等的效忠。這樣的真小人,顯然要比僞君子好得多。也之所以,我才會一直留他在天王星這個位置上。

  我回轉身,理著飛飛的頭發,柔聲道:“以後要記得照顧好自己。冷了要加衣服,不要在太陽下看書,洗澡時水冷了要出來……飛飛,我很快就會去接你回來。“

  飛飛像是要把我刻進腦中那樣地看著我,一瞬不瞬:“宇,兩個月……我等你兩個月……”

  他用如羽毛撥動心房,纖指勾動琴弦般的聲音一字一頓地對我說:“宇,你一定要來,一定……否則,我會恨你……”他頓了頓,像是賭咒發誓般重複一遍,“我一定會恨你……”

  看著他快要哭出來般的眷戀表情,全身心的依戀,我在默默點頭的瞬間,看不清他俊秀的臉,才發現淚水已盈滿眼眶。

  霖宣帶著飛飛一步步走向大門,我就站在原地那麼看著他慢慢離去。

  “秦霧,”我沒有回頭地問身後之人,“你還恨到想殺了他嗎?”

  良久無聲,久到我以為他不願回答了,他才說:“他們不是同一個人。殺秦夜的不是飛飛。”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他的聲音已然顫抖。背影慢慢消失在赤宇樓門口,我定定地望著空蕩蕩的朱紅大門,心底也是空落落的靜寂。

  人心真是最脆弱最需要呵護的東西,因為一不小心,寂寞就會如毒蛇般鑽進人的心底。就像飛飛一遍遍重複的我怕,就像他賭咒發誓般地說“我一定會恨你”,就像秦夜那顫抖的聲音。

  那麼我呢?我攤開手,掌心是一塊瑩白的美玉,似蘭斯馨,如松之勝。從亦寒離開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有舍得放開它過。玉的每個角都那麼硬,硌著掌心隐生鈍痛,可是我卻要憑著這樣的痛提醒我自己,亦寒會回來,他說過,一定會回來。

  今天,是飛飛離開的日子。今天,我可能等到亦寒回到我身邊?



第19章 情深不壽(下)

  傍晚的時候,天空變得一片金黃。赤宇樓中靜悄悄的,像是籠罩了一層隔離聲音的大氣,悶得人透不過氣來。風吟的赤宇樓和金耀的赤宇樓幾乎一模一樣,門口也有一對石獅子。倚在左邊的獅子上,靜靜地看著那條瀝青的路,也許就能等到他的回來。

  可是,今日的我早已沒有了當初的勇氣。我不敢想象看著那條漫無盡頭的道路,從天明等到天黑卻看不到熟悉身影的絕望;我更不敢想象,兩年前悲傷絕望如地獄般的雨天會重演。所以,我只能不停地在赤宇樓中走動,從卧室,到書房,從走廊到花園,或站,或坐。偶爾抿一口茶,不是太燙,就是太涼,或者香氣不足,于是越發懷念亦寒的味道。

  然而,傍晚走過他房間的時候,我忽然想到,能等到他回來又怎樣呢?我們終究是不能相愛的。既然我們終究不能相愛,又為何要讓他冒著生命危險拒絕娶妻?

  那就讓他妥協,讓他娶妻吧?痛,噬骨而來!不,沒有辦法的!娶妻……光想到這兩個字,我的心就會像撕裂了般鑽心劇痛。如果亦寒真的娶了別的女子,如果亦寒真的愛上了別人……那麼我留在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意義呢?

  手腳如著了魔般的不聽使喚,打開門,走進他的房間。樸素的擺設,灰白兩色的色調,算不上暗,也算不上亮,卻透著清冷。

  這里果然無處不充斥著亦寒的味道,淡淡的冷冷的涼薄的,幾乎讓人察覺不到的味道。讓我留戀,想念,渴望到發狂的味道。

  亦寒,亦寒!請你告訴我,我究竟還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你的歸來?我究竟還要等多久,才能重新投入你的懷抱?我究竟還要等多久,才能毫無顧忌地愛你?

  是一年,十年,還是一輩子?如果是一輩子,也請你告訴我,讓我做好永遠等待的準備!

  輕輕吐出一口氣,讓自己激動的心平靜下來。一遍遍地告訴過自己要知足,一遍遍地提醒過自己要學會珍惜,回憶如潮,愛意洶湧時,卻總是忍不住貪婪地奢望。這大概就是人性吧。

  亦寒現在在做什麼呢?是拼命抵抗符禦設下的誘惑?是用生命在镌刻誓言?還是終究繃斷了所有的極限之鎖,離我遠去?

  “亦寒,亦寒……”我喃喃念著他的名字,將手心的玉用兩手小心翼翼地握住,然後放在唇邊親吻了一下。

  “亦寒……”第二下,第三下,“我愛你……”

  我一遍遍地親著帶有手心餘溫的白玉,滾燙的淚滑了下來,嘴角滲進鹹澀:“亦寒,我好愛你……你知道嗎?我好愛你……”

  “砰————!”窗戶幾乎是如爆破般被撞開來的,擡頭的時候,我的唇還輕吻在慢慢冰冷的雪玉上,在看清來人的時候,玉砰一聲掉在地上。

  亦寒!

  來的人,衣衫破碎淩亂,銀絲飄飛,雙目赤紅,幾近瘋狂,然而,不是亦寒又是誰?

  我怔怔地看著他一個晃身到我面前,燃燒般布滿痛楚的雙目灼痛了我,他用嘶啞的聲音叫我:“臨宇……?”雙手一寸一寸抓上了我的肩膀。

  他的眼神已經迷離了,根本沒有焦點,他的全身都在顫抖,扣住我肩膀的手一寸寸收緊,指尖幾乎能扣進我臂膀中。

  不是因為肩膀的痛,不是因為看到他憔悴的痛,卻是什麼讓我嗚咽出聲:“亦寒……”

  我的聲音似乎徹底點燃了他眼中的火,他一把將我抱進懷中,滾燙灼熱的唇狠狠地落了下來,像是要蹂躏般的迫切,根本沒有應該溫存的理智,只餘最原始的欲望。

  我被緊緊按住,貼著他熾熱的身體,破碎的衣衫下緊實的胸肌急促起伏著,熱燙的溫度仿佛能在我身上烙下一個個印記。他修長的手胡亂地撕扯我的衣服,從外衣到中衣,嘶嘶的衣衫破裂聲充斥房間,破碎的布料散落滿地。

  糾纏著被他推入床鋪的時候,我的身上已只剩下最貼身的束胸馬褂。唇是紅腫的,從脖子到鎖骨能肯定已印滿了吻痕。腰因為被他扣得太緊,像要斷裂般的酸痛。可是,身體上的痛卻逐漸抵消了我心里的痛,更讓我清楚的知道,此刻與我糾纏在一起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我深愛的風亦寒。

  我不是傻瓜!看到他的一瞬間我就知道了,他是憑著怎樣的意志才能脫離符禦的陷阱回到赤宇樓的。他又是靠著怎樣哪怕玉石俱焚的信念,執著地尋找我的身影。

  身體,心里所有的痛在一瞬間化為烏有,比起那青衫銀絲,永遠默默守護我的男子,我的那點痛算什麼?我的那點傷又算什麼呢?

  我盡量溫柔地抱住他,用紅腫的唇吻他的唇,他的胸膛。在他胡亂扯著我身上馬褂的時候,一一解開扣子脫去,引導他的手撫上這具身體柔軟豐滿的胸部。

  在我低吟出聲的時候,我聽到他發出類似呻吟的低吼,一口含住我胸前的蓓蕾,類似于啃齧的吸吮。疼痛和酥麻讓我呻吟,晶瑩的淚不知因何滑落眼角,顫抖的聲音里帶著沙啞的低泣。

  亦寒忽然停下了動作,擡起頭來看著我,赤紅的眼已然被墨綠掩蓋了大半,化為一種奇異的色彩,似紫非紫,似藍非藍。他困難地喘息著,將焦點聚在我身上,然後低下頭,用熱得能燒化我皮膚的唇,小心地吻去我的淚。

  “沒有關系的……”我將五指插進他已然披散的發間,溫柔摩挲,“沒有關系的,亦寒……我愛你……”

  “我……”亦寒的聲音粗嘎又難聽,那是極力壓抑著體內欲火的象征,“我以後……再也不能……保護……”

  目光瞥到右手上此刻紅豔如火的月牙形印記,眼淚洶湧地噴薄而下:“亦寒,我會保護好我自己……真的沒有關系……只要我們能在一起,只要我們能相愛,天誅地滅也無所謂!”

  亦寒的眼中瘋狂地閃過各種光芒,墨綠、墨綠、墨綠,墨綠覆蓋了他整雙眼,那種幽深莫測的光芒,像水底漩渦般卷著人沒入。當我幾乎要被那暗沉的綠淹沒的時候,一道暗紫色的光划過,像天際流星般,駐留在他眼中。于是,墨綠滲出暗紫。

  “臨……宇……”他啞聲叫我,用靈魂嘶吼我的名字,然後說,“我愛你……”

  “我也是!”我勾住他的脖子,吻他赤熱的唇,眼淚不停地滑下,“亦寒,我也愛你……”

  亦寒眼中的欲火倏然竄起,仿佛比方才更猛更烈,他艱難地吐出所有能做到的珍惜愛護我的話:“我……沒有辦法……溫柔……”他的手在我兩側緊緊,像要捏碎般握成拳,“我會……傷害你……”

  說著我會傷害你的人,說著我沒有辦法溫柔的人,卻讓我心頭柔軟得像要融化成水。那是一種真正把我放在骨子里呵護憐惜的愛,那是一種拼命將我的幸福遠遠擺在他自己之上的愛。人生在世,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我用顫抖地手,一點點解開他身上淩亂的束縛,直到和他赤裸相對。輕輕卻堅決地抱住他劇烈顫抖的火熱壯實身軀,讓他緊緊貼在我柔軟微涼的身體上,柔聲道:“亦寒……除了你不再愛我,沒有什麼可以傷害到我……真的沒有了……”

  幾乎是零點零一秒的停頓後,絢爛的紫色忽然充斥了他整雙眼睛,我聽到他發出一陣沙啞的低吼,然後瘋狂地抱住我,將我揉嵌在他灼熱健碩的體內,不斷親吻、撫摸、吮吸,尋找發洩情欲,解除迷藥,述說愛意的出口。

  磨人的酥麻,鑽心的刺痛,瘋燃的情潮,火一般赤裸裸的糾纏,終于奪走了我們的理智,奪走了曾經的傷痛和疏離,將我們統統燃燒,化作一人。




第20章 耳鬓厮磨

  原來亦寒說得沒辦法溫柔,真的不是說說而已的,加上這個身體是第一次,一輪瘋狂的糾纏下來,我幾乎成了一灘爛泥,整著他的手臂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天色還是暗的,房間亮著幽暗的燭火。整著的還是同一條手臂,靠著的還是同一副胸膛,可是床卻換了一張,房間也換了一個。

  我眨著迷蒙的眼四處看了看:“怎麼到我房間了?”身上穿著貼身的亵衣,雖然酸痛不減,卻很清爽。看來是亦寒替我清理過了。

  “我怕你睡不慣。”亦寒輕輕攬住我的腰,讓我的背整個貼上他溫熱的胸膛。

  我舒服又心安理得地把全身重量都放在他身上,散亂地發絲輕輕緩緩磨蹭著他的頸項。

  “臨宇……”他略帶猶豫地叫我,“有件事很奇怪。”

  “什麼?”我連忙轉過身去,期間扯動了身上的痛,我低低呻吟了一聲,立馬被他摟進懷中,不斷輕吻我的發絲。我擡起頭來,用眼神詢問著他所說奇怪的事。

  藏在被窩中的手忽然被握住,他和我十指糾纏,薄繭摩挲著我掌心的紋路,然後移出被外,移到燭光下。我看到自己手臂上的玫瑰色月牙印變得若有若無,似是馬上就要消失。

  我轉動著手臂看了半天,忍不住輕笑道:“這滴血認主的印記怎麼跟守宮砂一樣?”

  亦寒低咳了一聲,笑意在他眼底泛起漣漪:“剛剛……後,我就發現這個印記像預料的一樣要消失了。可是……”他頓了頓,眼眸幽深卻含著無限欣慰愛意地看著我,“我的內力居然沒有消失,一點也沒有消失。”

  我微微驚詫,他不說我都把這個忘了。天星流劍派極端變態的神荼守則,一旦神荼與主人發生肉體關系,月牙印便會消失,而神荼輕則武功盡失,重則喪失生命。

  “意思是說……”我擡頭凝視著此刻無論身心都與我半分不離的男子,嘴角難以化去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笑容,“你終于沖破神荼的宿命了?”

  亦寒露出僅見的珍貴笑容,低頭含住我的唇,溫柔地輾轉吮吸。

  為什麼神荼守則會失效呢?符禦不像是會撒這種莫須有謊言的人,天星流劍派幾百年的傳奇也不可能容得這種失誤。那麼說,問題只能出在亦寒身上了。我在與他的唇舌交纏中睜開眼,伸手撫摸他微微閉起的眼睛。看來,是因為那雙紫色的眼眸了。一種我從未在伊修大陸看到過的眼睛顔色。

  亦寒睜開眼放開了我的唇,氣息微微不穩:“其實,我是故意的……”

  “啊?”我愣了一下,他沒頭沒腦忽然冒出這麼一句,一時還真聽不懂。

  亦寒溫柔地看著我,溫柔中含著驚懼的餘悸:“師傅的‘紅顔醉’,我其實可以在藥性入體時驅逐它的。可是,我最終還是決定賭一賭。”

  紅顔醉?!我知道它,我怎會不知?!那是當年我看著雲顔親手制成的銷魂蝕骨之藥。紅顔醉並非春藥,而是一種迷魂藥,讓人的意志力減弱,甚至喪失,而藥性卻會加倍。紅顔醉單獨使用並沒有什麼用處,但如果配上普通的春藥、迷藥或者毒藥,便能成為世間最烈性的藥物武器。

  亦寒輕輕撫摸我微涼的臉,似要驅散我的恐懼:“師傅他並不知道,我在随他離開前已突破了先天無塵的境界。心境通明,天地無塵。一旦晉入先天無塵,我就可將一切異種真氣、毒素和藥物摒棄在心脈之外,因此所有的藥物幾乎是對我毫無用處的。”

  我微顫了一下,反手緊抓住他的手:“符禦把你和木雙雙關在一起了是嗎?你怎麼這麼傻?萬一……”萬一控制不住,我會痛不欲生,他會悔恨莫及,木雙雙也會黯然神傷。這樣一場豪賭太大,太險了,一個不慎,就是玉石俱焚。

  他收緊攬住我的手,微燙的唇密密封住我的,訴說著他的堅決:“說什麼可以看著你嫁給別人,說什麼不在乎你和誰在一起,都是自欺欺人的。我不想放開你,不想看你依偎在別人懷中,不想夢呓的你口中吐出除我以外的名字。這種可怕的執著幾乎充斥了我整個思緒,無時無刻不在我體內燃燒。所以我想賭,賭這樣的瘋狂的渴望,可以沖破一切外力……”

  他長長歎息一聲將我摟進懷里,我將臉貼著他溫熱的胸膛,聽著他安靜沉穩的呼吸聲:“不能失去保護你的能力,不能違背親如父親的師傅,不能讓師母的犧牲和心血白費,不能為自己的欲望傷害到你。一直以來,這些背負在我身上的層層枷鎖,如絲線般纏住了我,讓我不敢踏前一步。可是臨宇,你真的開心嗎?你真的希望我為你背負這一切嗎?因為越來越無法肯定,所以我想賭,摒棄理智地把所有的選擇留給只剩下本能的自己去賭。”

  “很顯然……”他輕笑著再度低頭無限溫情寵溺地吻我耳垂,“我賭赢了。”

  符禦帶走亦寒的那三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亦寒的師母究竟曾為他做過什麼?這些我都不知道,卻又覺得沒有知道的必要。因為,如今的結果才是最重要的。

  我伸指輕輕戳著他結實的胸膛,光澤充滿年輕活力的麥色肌膚,勻稱緊緻的胸肌,細瘦有力的腰,亦寒擁有的是那種穿上衣服看起來修長清瘦,脫去衣服便健碩惑人的身材。

  一邊戳一邊漫不經心地問:“你就不怕我不願意嗎?”

  沉滞的靜默幾乎讓我為自己的玩笑感到恐慌了。眼前的景象忽然一百八十度大旋轉,半身赤裸的亦寒把我壓在身下,瞳眸中滿滿都是我的影子,神情中的包容寵溺和笃定,勾勒出溫柔俊朗的臉部線條,讓我迷醉。

  “臨宇,我聽到了。”亦寒低頭一下下啄吻我的唇,就像我親吻雪玉一樣輕柔,“臨宇,你說‘亦寒,我好愛你’的時候,我聽到了……所以我才翻窗進來。”

  我微鄂地張大了嘴,想問他:如果他沒聽到我說愛他的話呢?那麼是不是甯可被紅顔醉折磨而死,也不肯強迫我?卻被他堵住了聲音,只剩唇舌的交纏。

  這個傻瓜……微微濕潤的眼眶,看到的是眼前銀色的柔軟發絲,幸福像它們一樣在我心底柔柔觸撫……這個心里只有我的……傻瓜。

  我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插進他發絲間將他按壓下來,反客為主,重重地吻他。

  亦寒急促喘息著分開我們,雙目墨綠中帶著赤紅:“臨宇,我會忍不住的!”

  我哼了一聲:“相愛的人自然會做愛,忍什麼?”雙手往他支撐在我兩側的手臂上一推,他順勢撲的一聲跌在我身上,灼熱的體息頓時讓我一陣顫抖。

  “溫柔一點……”我抓住喘息地空檔警告他。

  在被漫無邊際的情欲和愛戀淹沒前,他吻著我白皙的鎖骨,無限愛憐地在我耳邊低喃:“臨宇,臨宇,我輸了天下,卻赢了你……”

  幸福像長了翅膀的鳥,不牢牢抓住就會飛走。我拼了命地想要得到幸福,所以更不會放開你的手。如果我赢了天下卻輸了你,沒有幸福的天下,又有何意義?
第21章 對弈

  瑞士洛桑的又一場暴風雪過去了,聽說融雪的日子是最美的,也是最冷的。我趴在沙發上,手指輕輕划在冰冷反潮的玻璃上。

  “砰——”一個兇器砸上我腦袋,從柔軟的觸感和四方的體形判斷,應該是一個枕頭。我一手捏住枕頭一角,微微辯了下聲音,反手便扔了回去。

  “我說伽藍……”子默略帶慵懶的聲音從枕頭丢去的方向傳來,“你在那已經傻笑快一個時辰了。”

  我哼了一聲不理他,手指繼續划在玻璃上,一遍遍寫:亦寒、亦寒、亦寒……

  “怎麼?”子默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問,“風亦寒同意當你的皇後了?”

  我嘴角抽了抽,沿著沙發背摸索到他面前,一把抓起他懷里的軟枕,毫不猶豫地捂上去。

  “嗚……謀殺……救……”

  我謀殺某鬼魂正得意洋洋,可惜樂極生悲,被他一把抓在腰上。怕癢的我手一松便被他抓住肩膀,三百六十度翻了個身,變成我在下,他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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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0 23:46:39 |只看該作者
  “喂,小丫頭,你謀殺親夫啊?”子默在我上方笑著吐息。

  我毫不留情地反擊:“現代語倒是會有樣學樣,不愧是千年老鬼。啊——哈哈……別撓我癢……子默……哈哈……別……我知道錯了……”

  在我快要氣盡的時候子默終于松開了手,卻仍是把我壓在身下,溫熱的氣息吐在我臉上:“其實,你不應該留柳岑楓在身邊。”

  古代這三年來發生的事,我都已經大緻跟子默講了。對于我僅憑十萬大軍,兩年間便攻克風吟,連他也贊歎不已。

  我歎了口氣:“我知道你的意思,只要一想到他的記憶會有恢複的一天,我就無法不顫抖。可是子默,我始終還是……”

  子默的手撐在我臉側,一手扯扯我微卷的頭發,無奈道:“你啊!雖然變厲害了,其實卻變得更婦人之仁了。其一,金耀的那七萬士兵根本不該放回去;其二,你應該在金耀的朝廷埋下一堆火種再離開;其三,就算你不想當皇帝,卓清的命也絕不該留;其四,放太多的權給木雙雙始終是一種隐患。但你最最不該的,就是為了救你手下士兵的家屬,把韓絕拉進戰圈。”

  我一愣,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子默……我忘了你說過絕不能讓他卷入天下是非。”

  “傻瓜!”子默在我額頭打了個響指,“我的意思是說,這是你所做最冒險,也是最得不償失的決定。首先,你若任由楊毅殺了士兵的家屬,只會使他們更同仇敵忾,楊毅的名聲也會更差;其次,韓絕是誰?他畢竟是金耀人,而且還是韓甯的弟弟,萬一現在韓甯手上握有掌控他的王牌,你豈非引狼入室?”

  我推了推他,坐起來一點,把頭靠在沙發臂上,才道:“你所說的這些我都考慮到過。可是,金耀畢竟曾是我效忠過的國家,金耀的士兵也曾和我並肩作戰,要我随意屠殺他們,我終究還是做不到的。至于韓絕,我也知道不該把他卷入戰争中。可是那十萬兵將全是因為我才有家歸不得,有國不能報的,我不能虛僞地說你們自己選擇要走的路吧,所以至少他們的家人我總能保住一戶就多保一戶吧?而天下間有這個能力的,就只有天下第一首富韓絕了。”

  子默沉吟了良久,終于點著我的鼻尖笑道:“你啊!果然不是什麼當皇帝的料,枉費了臨宇這麼好的資質,神之子赤非這麼崇高的身份,還有我的最後一計!”

  我由衷地笑笑,是啊!我真的不適合當皇帝,太過軟弱,沒有殺伐決斷的狠厲,更沒有稱霸天下的野心。可是我安之若素,我甘之如饴,因為即便輸了天下,我還是赢得了他。

  子默從我上方爬起來,然後伸手拽住我將我也一把拉起。我一個不穩跌進他懷里,有點熱有點僵的懷抱,修長的手正不經意地貼在我的背和臀部。

  腦中不期然地想起子默當初說過的:親眼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子被別的男人侮辱,這是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忍受的。子默他……子默他對我……

  “笨蛋!”子默屈指重重叩在我腦門上,痛得我驚呼出聲,他才收緊手抱住我笑道,“我也說過:風亦寒是個值得你愛的男子,務必要堅定不移地愛下去。”

  我怔了怔,在漆黑中有種寬厚的溫暖:“子默,你現在還能讀我的心思?”

  “咳……怎麼可能?”子默笑,“只是你的每一種表情和對應的心思,我都比你自己還熟悉。你在想什麼,看一下你的臉,就大緻猜到了。”

  他緩緩撫著我的頭發,不帶情欲不帶占有地擁抱:“伽藍,我是很愛你。可是比起愛,我更珍惜能這樣抱著你的時刻,就像兄長抱著妹妹一樣也無所謂,就像朋友之間安慰的擁抱也無所謂。對于像我這樣孤寂了千年的人來說,有沒有情人的愛不重要,能不能占有也不重要。因為,唯有溫暖和充實才是我心底最渴望的東西。”

  子默……子默……你終于擁有了實實在在的身體,你終于擁有了人的身份,在這個陌生卻甯和的世界,你一定能找到屬于你的幸福。一定可以的。

  “你們在幹什麼?!”一道熟悉又憤怒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子默松開了抱住我的手,卻仍攬在我肩上,語聲漠然:“在幹什麼你徐大總裁有眼睛不會看嗎?”子默的蘇醒不僅僅是靈魂進駐了宇飛的身體,更繼承了他的記憶和語言習慣,所以不需學習就跟現代人一模一樣。雖然覺得很對不起阿姨,但是我相信這是我所能企盼的最好的結局了。

  一陣風掠過,我的手被牢牢抓住,灼熱的溫度透過層層厚重的衣服都能感覺到。徐冽手上一用力,我就一個趔趄跌入他懷中,被他緊緊抱住。

  “她是我妻子!”徐冽一字一頓地說,“你最好知道分寸。”

  “哈……”我看不到子默的表情,但卻能想象他譏諷的笑意,“你确定他還是你妻子嗎?在你看著她被人侮辱後,在你和其他女人相攜離去後,在你害她失去孩子失去光明後?”

  徐冽的懷抱變得很僵硬,可是卻始終不肯松手,忽然在我耳邊說:“是你告訴他的嗎?”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從遇見你到現在,你什麼也不願對我說,卻只想跟他哭訴嗎?”

  我沉默,然後淡淡道:“放手。”是在重逢後才發現的,其實徐冽的力氣大的吓人,我以前還一直以為他只是保镖貼身帶的公子哥!

  “不放!”徐冽一手扣住我的腰,一手將我的腦袋按在他胸前低吼,“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的!”

  我聽到子默在沙發上坐下來,幽冷講話的聲音:“徐冽,久仰大名的徐冽。在她愛你的時候,你視她如草芥;如今發現自己離不開她了,就霸道地想把她搶回身邊。可惜啊!你以為她還是當初那個眼里只有你的小傻瓜嗎?你以為傷害了人以後丢跟骨頭勾勾手,她就會乖乖回到你身邊嗎?”

  “韓子默!”我忍著額頭青筋的暴跳,“你是不是嫌做人太舒適了?”

  可是子默卻不理我,語調倏然一變,森冷異常:“你已經很清楚伽藍當初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了吧?事到如今還要自欺欺人,我真懷疑情商如此低的你是怎麼混迹商場的。你知道伽藍受了多少苦嗎?當她在沙漠中孤立無援的時候,當她背負著害死人的內疚的時候,當她眼睜睜看著別人為救她付出生命的時候,你在幹什麼?你在幼稚得讓她證明對你的愛!”

  子默頓了頓,冷笑:“別裝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我根本就不是什麼聶宇飛,也不屬于這個世界。如果你真的愛她,信任她,就該知道,當初的林伽藍是個天生就不會說謊的人,尤其對著她所愛的人!她依賴你,愛你才把自己匪夷所思的經曆告訴你,才會下跪求你留下來,可是你呢?你回報她的又是什麼?你有沒有想過,被那個王八蛋侮辱,受傷害最重的究竟是你這個逃避的丈夫?還是血淋淋面對的她?!”

  徐冽抱著我的手一寸寸松開,身體雖然還是溫熱的,卻從體內透出一種徹骨的冷。他顫聲問:“那些都是真的?”他在問我,“什麼到另一個世界成了丞相,為救人進入沙漠,那些匪夷所思的解釋,都是真的?”  我聽到子默站起身來把我拉到他身邊,然後一拳打在徐冽臉上,聲音仍是溫潤的,溫潤中帶著清冷,清冷中帶著憤怒:“呵,你抛棄她走了,孩子失去了,眼睛也看不見了。傷痕累累的她是怎樣變得堅強的你知道嗎?事到如今,她能憑自己挺直腰杆站著了,她終于能接受別人的愛了,你卻出現在她面前,赤裸裸地將當年不堪回首的過去擺在她面前,還硬要她接受你?徐冽,你以為整個球都是繞著你轉的嗎?”

  我嘴角抽了抽:“那是整個地球,拜托你接收知識的時候接收完整點。”

  “喂,丫頭!”子默扯了下我的頭發,笑道,“稍微知道感恩圖報下好不好?我可是在為你打抱不平啊。”

  我沉默了一下,是對著徐冽,也是對著子默,靜靜道:“徐冽,當初,是我先招惹的你,當年的事,也並非全是你的錯。畢竟古代的禍是我自己闖的,在那個世界害死一堆人,連帶地也將自己的婚姻搞得一團亂。長時間被我弄得精神脆弱的你,會不相信我,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徐冽。”話鋒一轉,我變得決絕異常,“我們真的回不去了。我愛的已不是你,你愛的也未必是現在的我。你愛的是當年天真單純的林伽藍,你只是想在我身上尋找那個小鳥依人的林伽藍的影子,然而,我可以清楚的告訴你。如今的我,心機深沉得連你都比不上……”

  “不是的!”徐冽粗聲打斷我,“伽藍!你就是你!是我深愛的妻子,無論過去多少年,經曆過多少事也不會變!”

  我深吸了一口氣,沉默許久,忽然道:“子默,你可以替我去哥哥房中把中國象棋的棋盤搬出來嗎?”

  子默把棋盤放到沙發上,扶我在一邊坐下來。我摸索著將棋子都倒出來,然後用指腹摩挲棋子表面判斷它上面的字,擺放在棋盤上。

  我擡起頭淡淡道:“徐冽,還記得我第一次和你下棋嗎?”

  見他不回答,我淡淡笑道:“我倒是記得。你當時給我的評價是:偶爾能走出精妙的一步,可惜不懂布局,優柔寡斷,最最重要的是還會賴皮。”

  笑容一斂,我讓自己臉上出現凝如淵,卻淡入風的表情:“再來下一局吧。徐冽,下完這一局,你就會知道,如今的我和當初的我,區別在哪里。”

  “只是六個月而已……”徐冽一邊走近我,一邊說,“而且你的眼睛。”

  我輕輕一笑,搖頭:“徐冽,你錯了,不是六個月。對我來說,離開你已經三年零六個月了。”

  我聽到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于是補充了一句:“我在那個世界已曆經了三年。你想知道在古代那三年我是怎麼走過來的嗎?下完這局棋,你就會清楚了。”

  對弈終于還是開始了,我們在空曠的客廳中,只能聽到忽淺忽重的呼吸聲,暖爐火苗爆裂聲,棋子落下的啪啪聲。

  我看不見棋局,看不見棋子,我的腦中卻清楚描繪著這樣一場如戰争般的場面。車辚馬嘯,步步為營;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運籌帷幄,落子無悔。

  “車沉底。將軍!”随著子默將我的棋拿起放下“啪”一聲響,我如在風吟戰場一般斜倚著沙發,從容淡定,“徐冽,你輸了。”

  他的氣息忽然變得輕若無聲,恍惚間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機。那是一種忽然被抽空了所有信念和執著的畏懼,那是一種不敢面對的逃避,那是一種所有希望忽然被打破的絕望。

  心里難免有些酸痛,我其實並不想用這麼殘忍的方式來跟徐冽說訣別,我其實並不想讓徐冽知道我的成長軌迹,我其實很清楚這樣赤裸裸的宣戰和擊敗才是對他最大的報複,而我並不想報複。

  可是,我不想再糾纏于從前的感情和傷痛了。好不容易才能和亦寒在一起的我,還有太多風風雨雨要面對的我,太珍惜如今來之不易的幸福,也沒有精力再去應付徐冽的感情,所以只能選擇如此殘忍的方式說我不愛你。

  我聽到徐冽站起來,平穩的動作下,腳步卻是虛浮。他用平靜的聲音說:“伽藍,我今晚可能不會回來。”

  我說:“好。”

  他柔聲說:“好好照顧你自己。不要再受傷了。”

  我說:“好。”

  他走了幾步,到門口的時候,又開口,聲音已然失去了方才了冷靜:“伽藍,你真的沒話要跟我說嗎?”

  我閉了閉眼再睜開:“沒有了。”

  他沉默,然後自嘲地笑了兩聲,轉身離去。腳步聲,門開合的聲音,冷風灌進的聲音,統統離我遠去。

  我擺弄著棋盤上的棋子,想起身時,才發現腿已發麻,手已冰冷。

  “伽藍,你有沒有想過。”子默歎息道,“如果他想通後,發現自己還是愛現在的你。那麼你很可能這一輩子都甩不開他了。對像他這樣驕傲又務實的人來說,什麼另一個世界的戀情,靈魂和肉體的區別,都是微不足道的。只要你在這個世界還沒有愛上別人,他就不會失去赢回你的自信。”

  我用冰涼的手指揉著額頭:“就因為他太驕傲,太務實,所以才不會愛上如今的我。無論是雪兒,還是當初的林伽藍身上都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柔弱純淨。徐冽他習慣了充當保護者的角色,習慣了將愛人攬在羽翼底下呵護。他就是因為在爾虞我詐的商場混迹太久,才會愛上當初一根筋迷戀著他的林伽藍。而現在的臨宇,無論心機城府都不輸于他,他的驕傲他的自尊,不會容許他愛上如今的我。”

  子默溫熱的手接替我,輕輕按捏我的頭部,許久後忽然無聲笑道:“伽藍,你知道嗎?你如今對徐冽的態度跟初遇你的我很像。仿佛理智淡漠,又似把一切都算計掌控在自己手中。可是,我們卻都忘了一點。這世間唯一無法計算掌握的,就是人心。人心衍生的感情,真的是說不愛就能不愛的嗎?”

  我沉默著將手中的棋子放在棋盤上,啪的一聲清脆而響亮:“子默,要不要來一局?”
第22章 伊修行會

  這是一個金碧輝煌的宮殿,堂上挂著“風舞元天”四字的牌匾。明晃晃的白天,殿中仍點著上百支的火燭,讓殿中央的牛皮紙地圖看上去一清二楚。

  我坐在左邊首位上,微微眯著眼,耳聽眾人吵雜的喧鬧,昏昏欲睡。唉!不就是一個出雲島國是打是和嗎?他們都已經討論快三個小時了。

  我正偷偷以袖掩面打了個哈欠,卻被人當場抓住,一道清越溫柔的嗓音適時響起:“秦丞相可有何建議?”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連忙放下衣袖,不動聲色地打太極:“在場都是能臣勇將,太後更是睿智天生,想必早已得出萬全之法,臣願恭聆教誨。”

  木雙雙幽深複雜的眼眸牢牢望著我良久,才撇開去,淡淡道:“哀家想聽聽你的意見。”

  拜托你別用這麼哀怨的眼神看著我好不好?我清了清嗓子,態度悠然卻恭敬地道:“臣的意思是,出雲只可結盟,絕不可為敵。”

  大殿里傳出戚戚嚓嚓的討論聲,有些人贊同,有些人懷疑,也有人用責備的眼神看著我。

  同是輔政大臣的童智首先發話:“秦大人本非風吟臣子,才可說出如此輕描淡寫的話。想他風吟一不敬女神,二辱我太子,三派人刺殺我皇,如若現在與他們結盟示好,我風吟顔面何存?國威又何在?!”

  大殿中立時響起一片附和之聲,甚至有大膽的不怕死的放聲:“童將軍忠肝義膽,才是我風吟之頂梁柱啊!區區一介婦孺,毛頭小子,懂什麼國策。”

  這話可連木雙雙和坐在上位的小皇帝都罵進了。我看看木雙雙,只見她面無表情,眼眸深不見底,卻透著幽光,完全看不出喜怒。木成英雖未發言,臉色也好不到哪去。至于那個從頭到尾都被我們忽略的小皇帝。

  轉頭的瞬間,我微微一愣,小皇帝卓淩正瞪著墨綠色的大眼看著我,絲毫不掩飾他對我的好奇。我不在意地笑笑,轉回頭,從容道:“童將軍此言差矣。正所謂有國才有信仰,有國才有顔面,有國才有君王。若將軍當真是忠君愛國的悍將,便該清楚,此時此刻沒有什麼是該擺在國家利益之上的。敢問各位,金耀與出雲,爾等更恨哪一個?更想向哪個報複?”

  堂上一片靜寂,我見卓淩烏溜溜的綠眼看著我,有些驚疑,大概是詫異我為何能讓一殿的喧鬧消失。我沖他微微一笑,随即肅容續道:“金耀國主楊毅殺我妻子,絕我忠義,莫非我不恨他?金耀大將楊潛占爾等城池,燒殺搶掠無所不為,莫非你們不恨他?然,我們還是必須與他們簽訂盟約,甚至送二皇子為質子,這等屈辱的妥協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風吟的強盛,為了風吟百姓能休養生息,為了當今聖上能更好的治理國家?”

  一番話說得雖重,我的語調卻一直平靜無波,那聽上去幾乎沒有任何波蕩起伏的潔淨音質,讓人有種迷醉的感覺。我端起茶輕抿了一口,放下的時候發出叮一聲響:“我風吟不擅陸戰,長于水戰,而彙聚所有能工巧匠的出雲卻是保障我們水戰勝利的重要後盾。出雲和風吟,千百年來唇齒相依,相互掩護,相互扶持,豈能為了一些私人小利分崩離析,讓居心叵測之人有可趁之機?”

  我言笑晏晏地看著神色慢慢凝重深思的童智:“童將軍,你說是嗎?”

  童智花白的濃眉深鎖,半晌才道:“丞相所言也未必全無道理,待老夫和眾位大臣好好商量一番,再做定奪。”

  我勉強壓下打哈欠的沖動,禮貌地點點頭。還商量?那不是又要三個小時?

  看看小皇帝卓淩也是面色青白,讓一個小孩子端正地坐這麼久,聽他根本聽不懂的朝政,真是虐待兒童啊!我咳了兩聲,用目光示意木雙雙,又朝小皇帝擡了擡下巴。

  木雙雙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随即馬上領會,揮手道:“沉香,你先帶淩兒去歇息吧。”

  待小皇帝出去,我忙裝模做樣地咳了兩聲,起身恭敬道:“臣身體一向羸弱,今日議政多時,實在不堪重負。還請太後準臣回去休息。”

  木雙雙目瞪口呆地看著我,眼中幾乎能讀出:“怎麼會有你這麼不要臉的丞相?”此類的句子了。但終究還是咬牙切齒地批準我去休息。

  我在眾人憐憫同情,像看著生病垂死之大好青年的眼光中施施然走出大殿。殿外陽光真好啊!我伸了個懶腰,呼吸新鮮空氣。

  “你真的是神之子嗎?”身後傳來一個稚嫩的男聲。

  我回過頭去,眼中露出詫異:“皇上,奶娘不是帶你去歇息了嗎?怎麼還在這里?”

  卓淩撇了撇嘴:“朕把她甩開了。”

  我溫和地笑笑,蹲下來與他平視:“你不喜歡這個奶娘嗎?”

  卓淩哼了一聲:“娘親說,她是母後派在朕身邊的奸細。”

  說這話的時候,他眼中有道幽光,夾雜著殺氣,和敦厚軟弱的卓清很不像。如此小已能有這樣的氣勢,這個小皇帝不簡單啊!可惜再不簡單也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竟對著我這個和木雙雙藕斷絲連的丞相說這些話。

  我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想起遠離我的飛飛,語調變得輕柔:“皇上這麼跑掉,大家為了找你會弄得天翻地覆,作為皇上,是不該為臣子添這些麻煩的。”

  卓淩眨著疑惑地眼看著我,聲音帶著不解:“可是,從來沒有人找過朕,有一次朕在假山里躲了一天,也沒有人找朕啊。”

  我心口一滞,看著眼前孩子稚嫩的小臉,迷惑卻沒有委屈的眼睛,微微心痛他的孤獨和無人憐惜:“那麼,皇上找臣有什麼事嗎?”

  “我……朕……”卓淩的臉微微泛紅,他偷看了我一眼,又忙垂下頭去,“朕聽娘親說,你是神之子。朕一直都很想知道,神子是什麼樣子的。”

  我忍不住低笑出聲,輕輕拂開他額前的頭發,一時不想把他當作一國皇上,而是如飛飛般稚嫩天真的幼童:“那麼看到的結果,有沒有很失望呢?”

  卓淩似是有些害羞,又好象很渴望我摸他的頭,微微蹭過來一點,才臉紅道:“還……還好。”

  他眨了眨眼,略帶緊張羞澀地說:“秦丞相,朕以後能招你進宮嗎?”

  我撫順他被我揉亂的頭發,微笑道:“可以啊!皇上如果想見臣,讓人稍個信給臣就是了。”

  他局促又興奮地點點頭,然後才讓我見了禮,小臉通紅地笑著離開。

  我長長舒出一口氣,獨自一人往宮外走去。到出了宮門時,亦寒才憑空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掀開車簾讓我進去。

  馬車在安靜中往前行駛,我靠在亦寒懷中閉目養神。

  “不開心嗎?”亦寒清冷的聲音響在耳畔。

  我搖了搖頭:“只是有些感觸罷了。這麼小的孩子啊……竟也被利用來接近我。”

  “要我查查他娘親和家族嗎?”

  “也好。”我伸手勾住他脖頸,把臉貼在他脈搏微微跳動的頸項,忽然笑道,“亦寒,能像現在這樣黏在你懷里,我以前連想都不敢想。”

  亦寒沒有說什麼話,只是更用力地摟緊我。我們在馬車的輕微颠簸中,享受那片刻只有我們,沒有任何爾虞我詐,明争暗鬥的甯靜。

  剛回到赤宇樓,一只白鴿便撲撲拍著翅膀飛到了亦寒身上,他取下鴿子腳上的小銅管,從里面取出一團卷帛遞給我。

  “是捕影寫來的。”我擡頭笑道,“他和雲顔逃到了水霧,憑著暗營的庇護躲過四大殺手的追殺。此刻正在趕來風吟的路上。”

  亦寒點頭,眼神幾許溫柔,幾許憐惜:“這樣你就不用擔心了。”

  那日吐血昏迷,雖然沒有落下大病,原來的咳嗽和體虛卻更嚴重了,普通的行動思考沒有關系,一旦勞心勞力便會氣喘咳嗽,甚至暈厥。連我自己也很擔心這個身體能撐多久,更何況是亦寒了。

  走進大廳,見秦離和韓絕正等著我,神色急迫又興奮。一見我,秦離還知行禮,韓絕卻是一把拽我到桌前,指著風吟的詳細地形圖道:“臨宇,秦離說你要成立風吟五城經濟聯盟是什麼意思?究竟何謂經濟?又是哪五城?”

  我笑笑:“靖遠,要成立經濟聯盟的不是我,是你!”

  他微眯著棕色的眼眸看我,臉色無喜無怒,只是沉默著等待我的解釋。

  其實,無論從長相、性格還是才能來說,韓絕都算是與子默極其接近的了。只是,不知為何我有種感覺,真到了千鈞一發有我沒他的時刻,表面真性情的韓絕,會比看似冷眼觀世人的子默冷血得多。

  我随意地找了把椅子坐下來,食指一一點在地圖上:“濮城、建業、琢郡、上庸、房陵,此五城將在數月後進行全面通商。而你的職責就是建立一個伊修行會,在五城中開設各種連鎖的酒樓、錢莊等等。伊修行會屬于私人行會,但每年會向風吟皇朝繳納超過平常兩倍的稅收。”

  韓絕很認真地聽著,臉上慢慢浮起訝意之色:“雖然有些話我聽得不是很明白,但大緻意思我了解。可是臨宇,且不說五城中原來的商賈會不會容許我們進入,單是要在毫無根基的城鎮中站穩腳跟就不是一兩年可以做到的事情。”

  我以手支下颚,微微挑眉看著這唇齒相連的五城淡淡道:“這就是我當初不與楊潛搶功,只耐心占領和整頓這五城的原因。早在一年前,我擁有全部城守權的時候,就已經偷偷命人在五城中開拓各種市場,如今你只需利用你的财力,將這市場拓寬即可。至于那些商賈,將是這個伊修行會存在的重點。”

  韓絕在我說出一年前已在準備開拓市場的時候,眼中閃過震驚銳利的光芒,原本溫暖的棕色變得閃爍而幽冷,随即被驚歎掩蓋。

  我手指悠然撫點著牛皮紙上的五城,清泠的聲音有種常人無法企及的潔淨感:“行會不容吞並,卻可以出售股份。無論是哪個行業,哪個分支,只要是信譽好,出得起足夠價錢的商賈就允許他們加入,甚至購買一定限度的行會股份。每個城都要由一個擁有最高股權的商賈作為代表,每三個月就行會的發展和擴張進行會談,制定下一季度的經濟策略。但有幾點你必須記住!”

  我擡起頭,雙目泠泠直射他:“其一,作為聯盟會長,你我必須對半掌控行會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股份;其二,你的身份,行會的資料絕不可外洩,一旦有加盟商賈違背法則,須以雷霆萬鈞之手段鎮壓,是以我要安排一批人作為行會護法;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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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0 23:47:47 |只看該作者
  我的聲音慢慢變得凝重,連語速也緩慢下來:“其三,靖遠你必須發誓永不會背叛我。我可以不計較你原來的主人是誰,也可以不計較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麼,但從你接手五城經濟聯盟開始。你就只能是我的朋友,絕不容許生出二心。”

  韓絕臉上驚詫、惶恐一閃而逝,似笑非笑的深沉映在他臉上:“臨宇,你憑什麼讓我永遠不背叛你?”

  我聳了聳肩,懶散地靠在椅背上,笑道:“什麼也不憑。但我可以答應你,第一,我能保障你的利益只增不減,這點你毋須質疑;第二,就算將來我占領了金耀也絕不會欺壓百姓,淩辱官員;第三,我可以保你一家平安,包括……你的侄子。”

  “你知道?!”韓絕低吼了一聲,臉色終于大變,含著憤怒和震驚,“你早就在懷疑我了!”

  “靖遠,”我歎了口氣:“我只是從未放棄過對你二哥韓甯的監控罷了。否則,你以為你被律令刺殺的時候,為何秦雪和血部成員能恰好救下你?”

  韓絕終究不是普通人,很快便恢複了平靜,他的目光落在我放于地圖的手上,沉聲問:“你的目的是什麼?既然不願做皇帝,你的目的又是什麼?”

  “統一天下啊。”我無聲謂歎,“不當皇帝,就不能有天下歸一,紛争平息的願望了嗎?我只是想創造一個嶄新的曆史給……你和你的後人,天下百姓。而控制各國的經濟命脈,是完成這個願望所必需的。”

  我伸了個懶腰站起來,坐著的韓絕恰好擡頭,此時棕色的光芒在他眼中若隐若現,恍惚間有種子默就在眼前的錯覺。他用極其複雜的目光看著我問:“他跟你比誰更厲害?”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脫口問道:“誰?”

  “子默……”韓絕凝眉看著我,清俊絕倫的臉上有著融融的光芒,像天上雪一樣聖潔,“你昏睡時把我錯認成了他。子默跟你,誰更厲害?”

  原來是這樣。我恍然大悟,難怪他當初會在房陵問我子默是誰。我淺笑地掠過他,抛下淡淡輕輕的一句話:“我所會的一切,都是他教的。你說誰厲害?”

  “臨宇。”他忽然叫住我,我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他,亦寒也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只看著我。韓絕單手負後站在原地看著我,朗聲道:“我答應你。”

  我還不待點頭,他已悠然卻高深莫測地一笑:“我會等到你只看著我,而不是透過我看別人的那天,我保證。”

  這話什麼意思?我莫名其妙地走出議事廳,直到回房還沒想明白韓絕的話。透過他看子默那只是極偶爾才會發生的錯覺,更何況現在子默就在我出手可及的地方,他還保證什麼?

  走進房中,我翻出櫃中不易磨損專用來傳信的絹帛,不回頭地道:“亦寒,等一下就給捕影傳訊過去,讓他取道濮城,坐船直達紫都……”

  一雙手從身後倏然抱緊我,讓我的聲音消失于清冷卻熟悉的懷抱中。

  “亦寒?”我低聲叫他的名字,雙手握上他環在我腰間的手臂。

  清冷的懷抱慢慢變得火熱,亦寒灼熱柔軟的唇一一印在我頸上,在我耳邊吐息:“臨宇,我們來做吧?”

  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下,從那天以後,我們也會常常糾纏到床上去。可是,亦寒想做的時候,從不會問,只會很熱烈地吻我,吻著吻著火就點燃了;通常會說我們來做好不好的,都是……我。怎麼今天忽然變了?

  亦寒摟著我轉過身,唇精準地落在我身上,熾熱的吻點燃了我倆的身體,呼吸變得如蒸汽一般濕熱。糾纏著倒在床上,身體嵌在柔軟的床鋪中,身上的衣服已褪得七七八八。

  我身上如火般燃燒,渴望充實的空虛讓我無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抓住空中的什麼。卻被他一把扣住,十指糾纏地壓在枕頭兩側,火熱精壯的身軀已密密覆蓋了我。

  不像以前從頭至尾的溫柔,唯恐傷害到我的小心翼翼,今天亦寒的動作有些失控,甚至有些粗暴。汗水從他銀色黑色濕濡的發絲間一滴滴淌下,落在我身上。

  那種帶著惶恐和不安的發洩,讓我無法感覺到身上的不適,讓我心痛憐惜。我勾下他的頸項,紅唇微張,貝齒猛一使勁咬在他的肩上,淡淡的血腥味滲進舌尖。

  他悶哼了一聲,待要起身,我卻緊緊摟住他,啞聲道:“亦寒,我愛你,不是很愛,不是最愛,而是只愛你……無論身在哪個世界,我都只愛你一個!”

  事畢後,我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欠奉。現在終于相信,以前亦寒說他不肯讓我太累,絕對不是開玩笑的。

  轉頭看看身邊的他,除了額頭汗濕,聲音微啞,整個人精神甚至比剛剛更好。

  我靠近他懷里,戳了戳他胸膛:“溫度降一點。”早在我們剛剛相愛的時候,我就知道亦寒的懷抱是可以拿來當空調用的,催動一點點內息維持某個體溫,他就算睡著了也照樣能做到。

  他撫著我汗濕的額發,低聲道:“冷了易病,你現在的身體經不起折騰。”

  意思就是不讓了。我無奈地枕著他手臂,靠近他懷中,也不那麼熱了,睡意昏昏襲來。但還是覺得此刻說出一切最好:“亦寒,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亦寒沉默了一會,淡淡地說:“我知道。”

  我抿了抿唇,果然啊,亦寒他不是笨,只是知道了裝作不知而已:“我不是真正的臨宇,我在她六歲的時候占據了她的身體,然後在十七歲的時候卻把一切都忘了。”

  我幽幽一歎:“亦寒,有一年我把和你的過去都忘了。在另一個時空,我愛上了徐冽,成了他的妻子,還為他痛苦神傷。”

  亦寒收緊抱住我的手,低啞無聲:“我……知道……”

  我抱住他,緊緊抱住:“亦寒,我一直在來回兩個世界,現在也是。”

  “亦寒,子默是一直在我身邊的一個鬼魂,當我失去記憶的時候,是他教會我怎麼在這個世界生存。可是,我卻害他魂飛魄散……不過幸好,他在我的世界重生了。”

  “我知道……”

  “亦寒,飛飛是和我一起來到這個世界的,他曾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就這樣一件件,一句句地把藏在心底的事一一告訴他,他有時沉默地聽著,有時會回答一句我知道。其他就什麼都沒有了。明明是那麼單調的對答,在檀香飄溢的房中,在溫熱的被窩中,卻有種松軟如棉花糖般的甜蜜輕柔。

  當漫長的述說終于快結束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了什麼,輕輕一笑,翻了個身趴在他身上:“亦寒,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低頭看著他漆黑的眼眸,溫柔的寵溺,笑道,“早在你還沒發現我是女子的時候,早在你還沒愛上我的時候,我就已經深深……愛著你了。”

  我低頭吻他漂亮的薄唇,光潔的胸膛,突出的喉結,聲音輕柔魅惑:“亦寒,我只愛你。”

  亦寒渾身輕輕一顫,熟悉的熱潮洶湧地在他身上竄起來,漫布他被墨綠覆蓋的眼。

  就在他伸手要摟住我之前,我咯咯一笑,輕靈一個翻身落在旁邊,裝模做樣地打了個哈欠:“我困了,亦寒,我們睡吧。”

  “臨宇!”低啞無奈的聲音,遠離的身體被他一把摟緊,瞬間感受到他此刻的火熱和欲望,“你是故意的!”

  我笑得輕柔婉約,纖指有意無意地在他胸口畫著圈圈:“誰叫你今天這麼粗魯,平日卻這麼忍耐?讓我忍不住懷疑自己的魅力……”

  所有的聲音統統消失在他綿密的吻和澎湃的熱情中,化作抵死纏綿……

  當我閉上眼,馥郁的芳香盈滿鼻尖;當我睜開眼,春暖花開生機燦爛;當我伸出手,指尖能感受到你的溫度。于是我忽然領悟到,原來這就是幸福的模式,簡單卻溫馨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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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0 23:48:41 |只看該作者
第23章  摯愛(上)

  “林伽藍!你就不能讓我休息會嗎?非要等到看不見了才這麼好學……”

  “看不見怎麼了?看不見我還是知道,天是藍的,雲是白的,草是綠的,還有……”我眼珠子一轉,退開幾步,“子默是傻的。”

  子默哼了聲,不理我,手上是書頁翻動的聲音,那幾乎是一目十行的速度。子默本身就喜歡看書,再加上理解和記憶能力超強,所以比起聽MP3,我當然更願意聽他解說。既精辟,又不繁複啰嗦。

  “你不擔心他嗎?”子默忽然冒出一句,書頁卻沒有停止翻動。

  我跪坐在沙發上,沉靜下來,良久才將手貼在冰冷的窗戶上,低聲問:“昨天我沒有去伊修大陸,下雨了是嗎?”

  “恩……”子默應了一聲,“下了一夜的細雨。”

  我抿了抿唇,專心地在玻璃上畫著圈圈,有的大,有的小,指尖慢慢冰涼。

  一雙大手揉上了我的頭發,使勁搓了搓,像是要搓去我的憂慮:“你呀!根本不用勉強自己對他冷血,就算真的還關心他,也不代表還愛他。這無關乎感情的背叛。”

  “不要揉亂我的頭發啦!”我拼命躲開他的魔掌,在沙發一角靠坐下來,歎息道,“子默,我心里很清楚自己是愛著亦寒的,而且只愛亦寒。可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身體和情緒的反應又是另一回事。我沒有辦法解釋我對徐冽的感覺,明明已經不愛了,體內卻還殘留著莫名的眷戀。就好像,林伽藍這個身體的感情,根本就不受靈魂控制一樣。”

  “至少現在,我還沒辦法平靜地面對他,然後雲淡風清地說一句‘曾經滄海難為水’。我只能用冷漠和決然,來掩蓋這個身體接觸到他時讓我煩躁的沸騰。”

  “這也是正常的事。”子默想了下,接上我的話,“畢竟,你的靈魂已離開他三年多,還愛上了另一個人。而你的身體,卻只和他分開了六個月。他的味道,他的寵愛,以及對他的迷戀,都還镌刻在林伽藍的體內。”

  我正待回答,屋外忽然傳來哥哥急切地呼叫:“藍藍!藍藍……快開門!”

  我聽到子默快步走到玄關,打開門,發出了“啊——”地一聲驚呼。

  “哥,怎麼了?”我壓下心頭的煩躁問道。

  “快!宇飛,幫忙去你的房間拿藥箱過來。”哥哥急切地道,“藍藍,你也來幫忙。”

  “我……”

  哥哥沒有一絲耐性地打斷我的話:“徐冽這家夥在Blue Cheers喝得爛醉,還跟人一群人打架,一個人被五六個人圍攻,都是人高馬大的金毛鬼……”

  我擱在沙發上的手輕抖了一下,哥哥卻還在絮絮叨叨念著:“不過這小子還真能打,一個對五個還楞是把他們都掀翻在地,把Blue Cheers搞得烏煙瘴氣,幸好老板不計較!”

  “他怎麼受傷的?”我問道。

  隐約聽到哥哥把他狠狠甩在沙發上,氣得咬牙切齒:“還不是這小子笨得可以!Blue Cheers的老板告訴我,他得罪了地頭蛇不跑也就算了,居然還繼續喝酒,喝到連站也站不穩了,才被操著家夥回來的那群人砍了一刀。”

  我握了握拳,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砍到哪了?”

  “手臂……”哥哥吐出一口氣,仿佛猶有餘悸,“我趕到Blue Cheers的時候,他已經完全醉倒了,衣服上染了大片的血。那個老板好象認識他,交托給我的時候還說了句很莫名其妙的話,什麼:Whoever starts the problem,ends it.”

  哥哥頓了頓,全然不解:“解鈴還須系鈴人?藍藍,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我緩緩勾出個笑容,苦澀而無味:“哥,先處理他的傷口吧。”

  藥箱拿下來了,看不見的我什麼都不能做。只是聊勝于無地坐在旁邊將血腥味濃烈的毛巾放進子默端來的臉盆中清洗。盛放著溫水的臉盆不時冒出熱氣,水蒸氣夾雜著刺鼻的腥味,藥味灌入我口鼻,讓我幾欲作嘔。

  “伽藍……”一聲飽含思念、酸楚和痛苦的呼喚化作歎息,消弭在我耳邊。

  “伽藍……伽藍……”他一聲聲地叫著,沙啞撕裂般的粗嘎嗓音,明明沒有了半分平日的魅惑性感,卻讓我的心一陣陣發顫。

  哥哥咳了幾聲,有些尴尬地道:“也……也處理的差不多了。伽藍你先照顧著他,我和宇飛去外面買點消炎藥。”

  子默沉默了幾秒,才淡淡回答:“伽齊你去吧。“

  “宇飛?”哥哥的聲音充滿了詫異,随即變得不耐又氣憤,“不會連你也要摻一腳吧?這都什麼時候了……一個兩個……你真的不去?”

  子默又是一陣難挨的靜默,再開口時,聲音里終于帶了妥協:“伽藍,不要想太多。記住你自己的決定就好。”

  我微微一笑,恢複了從容淡漠:“我知道。”

  我想,哥哥大概是怕徐冽酒醉後吐出什麼與我有關的話,他和子默聽到不好,所以才留下我們兩人獨處。將他搬運到我的房間,又把手機的快捷鍵設置成他自己的號碼,子默才和哥哥離去。

  可是,在他們離去後,很長很長一段時間,狹小的房間中就只剩下勻勻淺淺的呼吸,濕暖虛弱的吐氣,空調運作的噪聲,唯有這麼多了。

  我迷惘地坐在自己的床邊,想著也許兩個世界終有一天要放棄一個的痛苦抉擇,我既不願和亦寒分開,卻也無法抛下這個世界的親人。唉!人生又豈能兩全?

  茫然的思緒,溫暖安靜的氛圍中,我慢慢睡了過去,連自己的手被握住了也沒有知覺,連被人抱在懷里裹進體內也不知道,直到咕哝著醒來。

  我已經很習慣能在溫暖的懷抱中醒來,整著他的手臂,在他親密的啄吻中,從迷蒙變得清醒。

  “亦寒……?”我喃喃念了一聲,“什麼時辰了?雲顔有消息了嗎?”

  抱住我的手僵了一下,我心里咯噔一聲,正想起來,卻被猛地按進那個懷中,固定著動彈不得。

  我渾身僵硬,從唇齒間硬擠出一個名字:“徐……冽?”



第23章 摯愛(下)
  
  我渾身僵硬,從唇齒間硬擠出一個名字:“徐……冽?”

  “你以為是誰?”徐冽一寸寸收緊手,有種憤怒透過手的力量化為疼痛傳遞過來,“你在我懷里又叫著誰的名字?”

  我使勁地掙紮,才能勉強伸出腦袋呼吸,發絲淩亂地貼在臉上,眉峰緊緊攏起,聲音冰冷:“徐冽,我喜歡叫誰是我的自由,你憑什麼管?“

  “我是你丈夫!”徐冽失控地低吼,灼熱帶著酒氣和沉沉憤怒的聲音吐在我臉上。

  我緊咬著牙,拼命地告訴自己不要憤怒,不要歇斯底里,眼前這個只是個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不值得為他生氣,不值得跟他辯駁:當初抛下我的你早已沒資格說這句話了。因為只有無恨才是無愛,無情才是無心,我已經不愛他了……不愛了!不愛了!

  “伽藍……伽藍……你別哭……”徐冽忽然放松了力道,心疼地用溫熱的手撫在我臉上,“是我的錯!伽藍,我不會再吼你了。”

  我……只有一種感覺,冰冷,渾身的血液都冰冷到要凝結了。我哭了嗎?我為什麼要哭?面對這個我根本不在乎不愛的人,我為什麼要哭?

  我掙紮著從他懷里爬出來,像是躲避瘟疫一樣拼了命地遠離,徐冽被碰到傷口,悶哼了一聲松開手,“砰——”一聲響,我便從床上摔了下去。

  “伽藍——!!”徐冽大叫了一聲,緊接著,摔得頭暈的我手腕一緊,便被他拽了起來。

  “放手!!”我狠狠甩開他,感覺額頭有刺痛的感覺,溫熱的液體順著鬓角流下,又熱又腥。我不管不顧,一步步後退,直退到門邊,仿佛這樣就能遠離那魔魅的領域。我一下一下緩慢卻堅決地搖著頭,鮮血流淌到脖子上,滴落滴落:“徐冽……徐冽!你已不再愛我,我也不會再愛你,我們的執著,不過是為了過去那點虛幻的記憶。你我的情緣,早已在五月的那天斷了……”

  “不是的!!”徐冽大叫了一聲打斷我,我聽到他爬下床朝我走過來的聲音。心里慌亂一片,只想打開門快快離開,卻在手觸到把手前被他一把抓住。

  “我已經不愛你了!”我用沙啞的聲音沖他喊,“你愛的也不是現在的我……”

  “伽藍!!聽我說!”徐冽一把扳住我的肩膀,固定住我顫抖掙紮的身體,衣袖極輕柔極輕柔地擦去我臉上的血,“你聽我說好不好?伽藍,這一天一夜,我想了很多,你說你變了,不再是從前的你;你說我只是在你身上尋找從前那個林伽藍的影子。這一天一夜我一直在想你的話,可是卻得不到答案。直到……”

  徐冽擦去了我臉上的血,卻沒有碰那傷口,而是不容抗拒地將我抱進懷里,聲音沉穩而堅決:“直到剛剛醒來看到你就睡在我身邊。我忽然醒悟過來,伽藍,沒有找到你以前的六個月,我都是靠回憶支撐過來的;可是,找到你後,我的眼中全然只有現在的你,冷漠的、憤怒的、顫抖的、神思恍惚的……我的滿腦子都是你,而不是你所謂虛幻的回憶。”

  “伽藍,我喜歡你睡在我身邊的感覺,那像家一樣溫暖;我喜歡把你抱在懷里,那像擁有了全世界。伽藍!我愛你,我愛得是全部的你,根本分不出現在過去。靈魂分裂也好,心機深沉也罷,我……心甘情願被你算計一輩子。”

  “一輩子?”我低低地笑了,手指輕輕在木質的門上移動,發出輕微而刺耳的聲音,“徐冽,我的一輩子已經許給了別人。此生我絕不會負他。”

  徐冽的身體一僵,緩緩放開了我,良久才問:“這個他……就是你口中的亦寒?”

  我點了點頭,嘴角微微勾起。亦寒,光是想到他的名字,我就會忍不住微笑。

  眾里尋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一生,我絕不會放開他的手,我好不容易才能牽住的手。

  “你确定那是個真實的世界嗎?”徐冽忽然口吻有些冰冷地問我,“你确定不會有一朝醒來,發現那里不過是夢一場嗎?”

  我眉頭微皺,有些不悅,但終究沒有反駁。沒有經曆過的人只能把它當一場夢,經曆過的人也很難說出自己的感受,正所謂夏蟲不可語冰。

  微不可察的歎息聲自他口中吐出,徐冽牽著我的手拉我到床邊,給我額頭上的傷上藥。刺痛的感覺忽然變得鮮明,我發出嘶嘶的倒吸涼氣聲。

  “我弄痛你了?”他緊張地問,然後又有些尴尬,“我……還是沒學會怎麼上藥。”

  想起很久以前他粗手粗腳,又極度便扭地給我包紮手腕,忍不住輕笑。

  “伽藍……”徐冽忽然恍惚的叫我,鼻息離得很近很近,唇上幾乎能感覺到熱燙的溫度。

  我吓了一跳,猛地往後一仰,怒道:“你幹什麼?!”

  “伽藍,別再騙你自己了。”徐冽的手撫上我的臉,熱燙的掌心竟和我的臉是一樣的溫度,“伽藍,你明明還愛我的,是嗎?”

  “徐冽,”我愣了愣,避開他的手,怒極反笑,“徐冽,你究竟是聽不懂,還是太自信。我愛的是亦寒,風亦寒!”

  “那你為什麼對我的吻有感覺?”徐冽輕柔,幾乎是帶著誘惑地緩緩問我,“為什麼我抱住你的時候,你總是先柔軟,然後才推開?為什麼我受****會守著我?伽藍……你自己的心,你自己最清楚,就算你能騙得了任何人,又能騙你自己嗎?”

  那是一種春風吹散一團迷霧,卻顯露出血淋淋一幕的感覺。我一下一下緩慢卻粗沉地呼吸著,沒有辦法否認,徐冽的話,我竟沒有辦法反駁一句。

  我……還愛他嗎?真的還愛嗎?我不知道,但只要他出現,心就會起漣漪,哪怕再小再微,卻是實實在在的。一直害怕的事終于發生了,一直不想承認的感情終于不得不面對了。原來,那短短兩個月,短到不足我人生百分之一的兩個月,竟是那麼深沉地镌刻在我生命中。

  可是,我卻忽然冷靜下來,有種甯和的松弛讓我緊繃的心弦終于得到了舒緩。人生本就不可能兩全其美。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然魚與熊掌卻是注定不能兼得的。

  人生總是在舍棄與得到中度過,不是舍棄的時候不痛不難,而是我們清楚知道欲得先舍,擇而不悔的道理。

  “徐冽……”我有些自嘲卻很悠然地笑笑,往後輕輕靠在床上,“我确實一直在逃避。遇到你後故意的冷漠,處處逃避有你的氣息,故意對生病的你不聞不問,都是因為我無法承受,自己竟對你還有感情。”

  “伽藍!”徐冽的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希冀和顫抖。

  我輕輕一歎:“人心太大,它可以容納很多很多的愛恨情仇、前塵舊事,它可以記住生命中的許多人許多事,永不褪色;可是人心也太小了,在某個最重要的地方,它只能進駐一人,哪怕曾經它動搖過,徘徊過,貪圖過,最終還是只能留下一人。因為,那樣才公平。對另一顆完完全全只包容著我的心來說,那樣才公平。徐冽,你說是嗎?”

  沉滞的靜默,讓人呼吸難過,讓我的心也跟著難過。但我還是必須說下去:“亦寒,只要他在我身邊,我就很安心;只要牽著他的手,我每每渴望走到生命的盡頭;只要在他懷里,仿佛世間就剩下我們兩個相依相偎。我喜歡這種有他在身邊的感覺,我渴望他的愛他的守護,因為曾經品嘗過咫尺天涯的痛苦,所以更加珍惜,更加深愛。”

  “徐冽……”從相遇至今,我第一次,終于能對著他坦然微笑,雖然有痛,卻痛得暢快淋漓;雖然有不舍,卻選擇得無怨無悔,“徐冽,你和我就像兩條注定相交的直線,當唯一的交點過去,我們就只能越走越遠。哪怕再懷念曾經的交集,我們也回不去了。”

  “伽藍……”徐冽似是努力在用平靜的聲音問我,“你想說什麼?”

  我說:“我說,徐冽,愛是一種唯一許諾唯一的感情,而我的唯一……許給了別人。”

  “伽藍!你清醒點好不好?”徐冽忽然將我一把抓起來,抓住我的肩膀狠狠搖晃,“你是個二十一世紀的人,你是我的妻子,是傅旦大學的學生!你有沒有想過,那個世界,它真的屬于你嗎?那個人,你許了唯一的人,真的屬于你嗎?如果有一天晚上,你發現你再也回不去了;如果有一天晚上,你發現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夢一場,到時你怎麼辦?你決絕許出去的唯一又怎麼辦?!你——”

  “滴——滴——”的標準手機鈴聲打斷了徐冽憤怒的話,我聽到他喘著粗氣,口氣極不善地向著對方吼。然後,又在一瞬間沉寂了下來。

  “好,我知道了。我馬上回國。”徐冽是過了很久才說出這句話的。疲憊的聲音,悲傷的語調,絕望的心境,糾纏在他身上,萦繞了整個房間。

  心一下一下跳著,不是急促,也不是淩亂,而是沉悶。我抿了抿幹裂的唇,額頭忽然劇痛:“怎麼了?”

  徐冽忽然抱住我,在我要推開他的時候摟得死緊,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地抱我。他啞聲說:“爺爺在鄉下過世了,前天的事。”

  我無聲地微張著嘴,聽著他微沉的呼吸,慢慢急促的心跳,發不出一個音。

  那個待我比孫子更親,那個任性地促成我和徐冽的婚姻,那個看到我會喜笑顔開,那個……被我叫成爺爺的老人,去世了,真的去世了……嗎?

  “伽藍……”在我被抱的渾身都麻木的時候,徐冽忽然開口叫我。

  “伽藍……”他說,“跟我回去吧。”

  他將臉埋在我的發絲間,聲音沉沉得悲涼:“就算不是為了我,至少也回去看看爺爺,他一定……很想很想見你。還有你我的爸媽……”

  我微微猶豫了一下,終于低若無聲地吐出:“好。”

  房間里,除了沉重的喘息聲,唯有空調在呼呼地,不知疲倦地運轉。

  上懷啊!那個承載了我太多喜怒哀樂的城市,那個伴我度過了二十一年的城市,終于要回去了嗎?再也看不見灰藍的天空,再也看不見寬闊的林蔭道,再也看不見摯愛的父母朋友,對如今的我來說,那里還是一樣的嗎?

  徐冽的話,我不是沒想過,不是沒恐懼過?如果有一天忽然發現那個世界的一切,包括與亦寒的生死相戀,都不過是一場空,我該怎麼辦?如果有一天再也回不去伊修大陸了,我又該怎麼辦?可是我依然無悔。遇見亦寒,愛上亦寒,選擇亦寒,我,無悔。

  那時的我當然不知道,徐冽的話,竟會一語成谶。那時的我更不知道,幸福總是要拼命追尋才能留住,不幸卻會像毒蛇一樣無孔不入,防不勝防。是多少傷痕的累積,才讓我明白:原來,無悔的愛有多深,承載無悔的傷就有多痛。

  思念養成了心底的沙漏,回憶镌刻了生命的軌迹,所以在伊修大陸多少年後的某一天,我們重逢相見,想起當初的無悔,竟緻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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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0 23:49:18 |只看該作者
第24章  千里營救(上)

  略帶潮濕的空氣,幽暗的燈光,狹長的甬道,我一步步走在這樣的環境里,直到在一間外表看來狹小簡陋,透過木栅看去,里面卻五髒俱全的小房間前才停下。

  我只是随意揮了揮手,兩個獄卒便恭敬地取了鑰匙過來。成雙成對的鑰匙齊齊插進鎖孔,喀嗒一聲,鎖落、門開。我孤身走了進去,亦寒就站在門外。

  剛走進牢內就看到了一個在床上面壁而坐的男子身影,灰白色的文士長衫,遠看瘦弱近看卻結實的身材。我悠然一笑,在房中唯一的一把木椅上坐了下來:“韓甯,你沒有什麼話要說嗎?還是,想永遠在這里呆下去?”

  那面壁而坐的男子終于轉過身來,不太出色的五官,唯有兩道濃眉讓人印象深刻,此刻平凡無奇的臉上正挂著嘲諷地笑容:“丞相大人面前,下官豈敢随意發話,能聽得大人訓示,便是下官三生有幸了。”

  唉!對著聰明又喜歡拐彎抹角的人就是麻煩。此人便是韓絕的二哥,子默當初讓我密切注意的韓甯。楊毅七萬支援我的大軍到達後不足一月,作為監軍的韓甯也抵達房陵,名為監軍,實際卻是監視我的一舉一動。所以我在他仆進入房陵的第一天,便讓一直監視他的血部成員把他給劫了。也之所以,那群龍無首的七萬大軍,才由得我随意擺布。呵,不知楊毅如今已氣成何樣了。

  我拿起桌上的杯碟看了看,目光駐留在略顯簡陋粗糙的桌上,漫不經心地開口:“韓勤的兒子在哪?”

  韓甯愣了一會,忽然哈哈大笑:“原來丞相留著下官一條命,是為了籠絡三弟……”

  “不。”我淡淡打斷他的話,“即便你不說,韓絕要的人我也自然能找到。留著你的命,是因為你值得。”

  韓甯慢慢攏了笑容,濃黑的眉緊蹙看著我。

  我悠悠一笑,挑眉看著他:“怎麼,你不相信嗎?”

  韓甯凝重地沉默了許久,才一下一下略有些畏懼和敬重地搖頭:“下官确實相信,只要丞相願意,這世間沒有什麼事是丞相完不成的。”頓了頓,他臉上露出疑惑之色,“下官不明白,既如此,丞相為何還肯留下官一命?”

  “我說過了,你值得。”我直視著他的眼睛,那是一雙表面看來平凡無奇,實則精芒四射,野心勃勃的眼,“因為我能看到你眼底的欲望,和你的才能。天下一旦統一,尚書左仆射之位,你韓甯,必是最佳人選。”

  在他震驚地慢慢瞪大眼睛的時候,我仍只是悠然笑著,輕輕撫弄著腰下的流蘇:“韓甯,你選擇輔佐楊毅,只是因為你覺得他很有可能是那統一天下之人。你的忠心,只是認定了他是強者。然,天下英主,豪傑輩出,事到如今,你當真還能确信他是那命定的統一之人嗎?”

  從他那迷亂而又蠢蠢欲動的神色中,我可以猜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魅惑,拂袖談笑間便能引人墜落:“韓甯,倘使我現在給你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你會選擇我,還是楊毅?”

  “為何?”韓甯眼中有絢爛的火苗在燃燒,但神色卻依舊是平靜的,此人的城府深不可測,也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選擇他,“為何選擇我?你該知三弟比我更有價值。”

  “哈……”我一笑,終于肯不再繞彎子地說話了嗎?我將目光深深地植入他眼底,平靜緩慢地開口:“靖遠他不適合官場,長袖善舞也非他所長。你卻不同。曆數我身邊之人,本就以武將居多,文臣偏少。文臣中又多是耿直之輩,所以我需要像你這樣有心機有城府,又永遠不會迷失自己目標的人。”

  韓甯怔了一下,臉上露出譏諷的笑容:“丞相不如說,缺少下官這般陰狠毒辣的小人。”

  我正了正神色搖頭道:“我絕無嘲諷之意。稱霸天下的路,又有哪一條是全然幹淨的?心機是手段,城府是基礎,陰狠毒辣是必要條件,走上這條路的人,都知道這個道理。可是卻鮮少有人能如修儒這般堅定執著,一往無前。”

  我緩緩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向他伸出手,瑩潤如玉的掌心卧著一顆黑色的藥丸,白玉般的手襯得藥更黑,烏黑的藥襯得手更白:“這是我夫人雲顔親手配置的丹心海棠,需每月服食解藥,否則生不如死。”

  我微笑地看著他,聲音像在談論天氣般悠閑:“修儒可敢服下它?”

  韓甯眼中眸光瞬息萬變,但神情始終是沉思靜默地望著我,良久,終于伸手拿起了我掌中之藥。幾乎放進口中的藥忽然停在半空中,韓甯擡起頭以極端複雜的目光看著我。一字一句緩慢卻肯定地問:“你是個女子?”

  這下我當真是微微怔了怔,卻也只是一瞬,便化為幽深莫測的淺笑:“修儒以為,是男是女很重要嗎?”

  韓甯一愣,眼中露出了震驚而又敬佩的神色,一口吞下藥丸,從床上下來跪倒在地,朗聲道:“從今往後,韓甯唯公子之命是從。”

  我吐出一口濁氣,伸了個懶腰:“既如此,就随我出去吧,你也關的夠久了。我安排李叔替你惡補下這半年來的形勢。”

  韓甯卻沒有起身,而是擡起頭,神色凝重地道:“在出去以前,有一件事,我必須告知公子。”

  我微蹙了眉看著他,心里不知為何,隐隐有些不安。

  韓甯微微垂下眼睑,聲音有些暗沉:“屬下鬥膽請問,夫人到達房陵了嗎?”

  我豁然一驚,臉上神色陰晴不定,但最終還是沒有用“天下皆知,我夫人已被楊毅害死”這樣的話搪塞他。既然決定了要收他為己用,便該秉承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準則。于是我搖頭道:“雲顔還在趕來風吟的路上。”

  韓甯似是怔了怔,大概沒料到我會承認得如此爽快,但也只是微怔,馬上回複了他的幽深,只是神色又恭敬了幾分:“公子,有一事屬下希望現在告知公子還來得及。”

  他頓了頓,見我神色無異,才續道:“當日圍剿楚……夫人之事乃屬下一手操辦。當時圍剿的主力有兩批,一批是桂公公帶領的禦林軍,另一批卻是皇上不知從何處招攬來的絕頂高手……”

  “風雪雷電……四大殺手。”我一字一頓吐出這八個字,心底的殺意化為冰冷竄起。玲珑的命,很可能便是喪在這四人手上。

  韓甯點頭歎道:“世間果沒有丞相不知道的事。屬下也是後來才知那幾人竟是伊修大陸聞名天下的四大殺手。他們似是對公子懷著極深的恨意,屬下原本的命令是活捉夫人,他們卻是毫不留情地趕盡殺絕。但事後屬下探查了一下地道,便發現夫人早已逃遁不知去向,慘死護城河之人不過是個侍女罷了。”

  不過是個侍女……此言讓我心口有一瞬間如被鈍物撞擊的滞痛,怒意帶來的冰寒殺氣如火苗般竄起。玲珑,死的竟真是玲珑。

  “公子?”韓甯喚了一聲。

  我緩緩地深吸了一口氣,斂去怒氣:“繼續說。”

  韓甯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才道:“當時屬下本要再安排人去追殺的。然楊毅卻讓我稍安勿燥。他言及,公子身在風吟,逃往水霧方向的夫人必會趕來與公子彙合,金耀邊境茂城是必經之地。他們只需在那里埋伏……”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楊毅知道雲顔逃往水霧?”

  “是。”韓甯垂首道,“屬下不知楊毅是如何知道的,但屬下敢肯定,如今茂城各道,必是埋伏了數以萬計的殺手,等待取夫人之命。”

  我臉上血色退盡,一字一句艱難地問:“楊毅……不想再活捉雲顔?”

  韓甯點頭道:“是。楊毅曾問過醫仙陸瑤。陸瑤言道,據描述便可知,公子身子本就羸弱,多年來七情六脈皆有所損,心脈更是傷痕累累,若身邊沒有醫術絕頂之人日日調養,只需受到大的刺激,便極有可能……郁結而亡……”



yumojie0314 2008-06-15 19:21
第24章 千里營救(下)

  我身子晃了晃,一雙手立時扶住我,將我攏入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平複我的顫抖。我定了定慌亂的心神,靠在亦寒懷中道:“雲顔使毒出神入化,可染空氣為劇毒,捕影更是武藝高超,旁人難以企及,再加上他們身邊的暗營成員。即便有數萬士兵,也未必能困住他們……”

  “公子。”韓甯打斷我的話,眼中有幾分不帶感情的憐憫,“四大殺手,他們向來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

  我一顫,面色慘白,緊緊揪住亦寒衣襟的手更是能看到白皙肌膚下的青色血管,渾身仿如浸在冰涼刺骨的血水中一般又冷又惡。是啊!旁人或許不能耐他們何,可是行事詭谲,武藝高超的四大殺手呢?雲顔和捕影他們還能逃脫嗎?

  雲顔!雲顔!我怎能再承受一次你離我而去,我怎能再忍受一次聽你的死訊?不!絕不可以!

  我猛地吸了口氣,沉聲道:“修儒,你可熟悉茂城的地形?”

  韓甯被我森冷平和的聲音吓了一跳,半晌才在我淩利地注視中垂眸回答道:“是的。”

  “随我來。”我在亦寒的攙扶下轉身毫不停留地離去,淺藍的長衫下擺被風揚起,“從現在起,我們分秒必争。”

  眼角餘光瞥到韓甯眸中亮起的精光:“是,公子。”那是一種飽含了信心和欲望的銳利之眼,那是一種終于看見野心實現之路的興奮猖獗。

  “不過公子,何謂分秒?”

  “绮羅,率五百離羅軍速去茂城以北紫雲山,如若雲顔一行還沒抵達,切莫輕舉妄動,馬上發信號與我。若雲顔一行已被劫上,助他們突圍。”

  “是!公子!”

  “秦霧,你率五百離羅軍,借道渦陽,乘船渡瑤江直達茂城西南的九府城。若雲顔他們被迫後退,必然從那里經過,接應他們。”

  “秦霧領命!”

  “若水,拿著這個玉佩率三千赤宇軍繞過雲山前往出雲島國求見族長之子索庫。他一見這玉佩必會幫你,到時你便向他要求船艦百艘,水手百名,渡北海往西支援。應付可能出現的最差情況。”

  “若水領命!”

  我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緩緩掃過眼前接令的三人,最後目光落在侍立一旁的秦離身上:“我走後,十萬大軍由你負責訓練指揮,切忌輕舉妄動,知道嗎?”

  “是,公子……”秦離反射性地脫口應聲,卻忽然頓住,“公子你說,你也要去?”

  我點頭:“四大殺手武功深不可測,除了亦寒無人可以對付,然他不會離開我身邊,況且我也擔心有什麼意外發生,總是親自去了才能放心。”

  “臨宇!”韓絕一臉憂心地看著我,“此去莫說形勢叵測,更何況還是在你不能掌控的金耀地界。兇險是你無法想象的。更何況,紫都雖已穩定,局勢畢竟不容樂觀……”

  “所以就要靠你了。”我打斷他的話,安撫地笑笑,“韓甯我終究是不能盡信的,留你和秦離下來也是怕萬一那是個陷阱,你們也好及時救援。而且,秦歸雖然老練,畢竟還是個孩子,他的身份又如此特殊,萬一……總之我不在時,你務必要時時幫著他,千萬不能讓他被人加害了。”

  “靖遠。”我笑笑,“你該知我的性子,決定了便不會改的。”

  韓絕皺眉看了我良久,終究只能無奈地歎息:“那你打算如何去?取何道?”

  我拂了拂袖,負手在後,淡淡笑道:“我?自然是遞上國書,堂堂正正地經國道而去了。”轉身看向一直躬身侍立在旁的沈宏,“以伯,替我修書一封,請聖錦太後準我為風吟使臣,護送二皇子上金耀為質,以伯你順便自請為副使。”

  沈宏望著我那詭異莫測的笑容,打了個冷戰,一臉疑惑不解,但還是躬身道:“是,公子!”

  七日後,萬曆768年12月。

  風吟國邊境陽平城去往金耀的官道上,車馬如龍,浩浩蕩蕩,簇擁著一輛金色鵬鳥織錦為蓬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馬車,往西行進。

  雖然仍不足半年,風吟百姓中卻鮮少有人不知這大鵬圖案的。那是年僅二十一歲卻名動伊修大陸的少年丞相秦洛的象征,那是率領十萬赤宇軍攻克風吟卻將皇位拱手相讓的首領“公子”的象征,那是誕生于日月重光下浴火而生的神之子的象征。

  車隊一路向西,從人聲鼎沸,百姓夾道歡迎的重鎮,到此刻偏僻清淨的山谷。忽然,車隊上空似有一道青影掠過,仿佛有陣涼風吹拂一般,讓因太過靜寂而昏昏欲睡的眾士兵一陣清醒。然待他們急急擡頭,卻發現山谷仍是山谷,車隊仍是車隊,什麼也未發生。唯有那站在飄揚大鵬旗幟馬車旁的沈宏,蒼白的面上仍難掩驚駭郁卒之色。

  “你确定沈宏能應付嗎?”亦寒一邊在高山流水間毫不停歇的縱躍,一邊氣也不喘地問我。

  “恩。”我随意應了一聲,圈住他的頸項把頭靠在他肩上,身體平穩地上下躍動,卻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這次所帶兵將多選自赤宇軍,也算得上沈宏心腹,他必能應付的。等救了雲顔,我們再越過雲山西北山脈趕上與他們彙合,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亦寒低頭看了我一眼,漆黑如墨玉的眸中掩不住憂心:“你的身子,吃得消嗎?”

  我笑笑,在他面頰上親了一下,他的身體忽然一僵,差點從陡峭的山崖上摔下去。亦寒面色微青地瞪我一眼,我無辜地笑笑:“放心吧,我沒那麼嬌弱。”

  亦寒無奈,收緊摟住我的手,眼中是寵溺,是無奈,還有掩藏在淡漠背後不欲為我所知的恐懼。金耀之行,我看似全部安排妥當,事實上卻存在著太多隐憂。誰也不知道現在雲顔他們到了哪里,是否早已身首異處;誰也不知道韓甯帶來的六個月前的情報,是否可信。就算亦寒武功再高,再自負,他也沒有全然地自信保我在敵方地界全身而退。

  然而,我卻不得不去。雲顔當初假死給我的驚悸實在太大了,我根本無法想像伴了我十幾年的雲顔若死了,我是否還能撐下去。況且,這一次,心底一直有種很不安的微妙恐懼在心頭盤旋,總覺得,我若不去,便有什麼可怖的事情會發生。

  很久以後想起來,那時的我和亦寒終究還是太過驕傲,太過自信了。我們總習慣于將事情掌握在手中,習慣于將重要的人攏到眼皮底下親自保護,才能完全放心。卻不知,有很多事,往往能預見到的並非慘劇,反而某些難以預料的結果,才是真正暗無天日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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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0 23:50:04 |只看該作者
第25章  電神列缺(上)

  天蒙蒙亮,四周山川樹木仍是靜悄悄的,亦寒卻忽然無聲無息地醒了過來。他微皺著眉,四處看了看,又凝神細聽了半晌,才定下心來。

  目光輕移向下,落在枕著他腿安眠的少年身上,略顯透明的瑩潤肌膚,在朦胧的晨暮中有種雪玉的光澤,手指輕輕撫上,仿佛指腹會被那嫩滑微涼的肌膚吸住。

  亦寒微歎了口氣,替她拉好蓋著的衣衫,一手握青霜劍,一手扣著她的肩膀,等待她醒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懷中的人忽然動了一下,長而卷的睫毛微顫,眼睛緩緩睜開,流瀉出兩道溫潤清澤的藍光,讓亦寒忍不住嘴角微微勾起。

  “亦寒。”少年睜著迷蒙的睡眼,向他展露一個笑容,“早……”

  那樣的笑容純淨卻帶著魅惑,迷糊而輕軟,仿佛粉嫩荷花上的一滴露珠,讓人想永遠地保留它,卻更想以舌尖輕舔,感受它透明的存在。

  于是,亦寒就這麼做了。他低下頭,含住少年邀約似微啓的唇,將舌尖探入她口中,汲取獨屬于她的味道,如梨花般的清香,如青松般的生機,如溪流般的潤澤。臨宇還在他身邊,在他一個人的身邊,他可以擁她入懷,可以肆意親吻,可以親密無間……這些像夢一般美好的事實,常常讓他飄然若仙,卻又患得患失。

  淺嘗則止的早安吻,在臨宇勾住他頸項肆意勾引的反吻下變成一點即燃的深吻,幸好朝陽的第一縷陽光晃到他的眼睛,才讓他驟然驚醒。無奈苦笑,將少年打扮,喜歡枕著他腿沉靜而眠,醒來卻難掩惡劣本質的女子摟入懷中,緊緊擁住。

  “我們先去哪?”亦寒問懷中的人。

  “去找绮羅。”少年找了個舒適的位置躺著,藍眸中閃爍著淡淡卻瑩亮的光澤,“光憑我們兩個什麼也做不了。而且,我也擔心绮羅會應付不來。”

  既然決定了,自然不會再浪費時間,亦寒打橫抱起惬意躺在他懷中,不肯自己走一步的少年,縱躍而去。

  雲山,是伊修大陸非常有名的山脈,綿延數千里,橫跨金耀風吟兩國。若有人能從西部分支的紫雲山脈走到東部分支的雪雲山脈,便會發現,一路走來竟如跨越四季,春有醉人暖風,夏有郁郁蒼莽,秋有飒飒紅楓,冬有連綿雪山。置身其間,會有種人間才一日,山中已千年的錯覺。

  在金耀其他地界,此刻早已進入寒冷的冬季,唯有茂城以北的紫雲山脈遠看仍是樹木茂盛,郁郁蔥蔥,置身其間卻是又悶又濕,還要不時受到夏蟲的侵擾。

  一身黑色勁裝的绮羅正帶領五百離羅軍悄無聲息地穿梭在茂密的樹叢間,悶熱的空氣不能讓他們慢下腳步,耳邊嗡嗡作響的蠅蟲也不能讓他們稍有異色。偶爾回頭的绮羅露出滿意的笑容,這就是師傅一手訓練的離羅軍,這就是伊修大陸最完美最精悍的軍隊。

  绮羅和秦雪是七刹中唯一的兩個女子。秦雪外貌嬌媚,不勝羸弱,卻是個習武的天才,而且生性冷情,堅韌殘忍之處更是連男子也不如。所以,公子才將外表看來與之最不搭配的血部交由她率領。

  而绮羅卻是個即便不穿男裝也很難辨出其性別的女子。她雖為女子,卻天生手長腳長,濃眉大眼,結實高大。性情更是爽朗中帶著敏銳,灑脫中夾著柔韌,讓所有優異的離羅軍甘心順服。如果說秦離的沉穩睿智讓他注定將來能成為讓人敬畏的絕世名將,那麼绮羅便是那身先士卒,永遠能與將士打成一片的先鋒大將。

  前方的樹叢中忽然發出戚戚嚓嚓的聲音,急速行進中的绮羅豁然一驚,揮手示意身後的離羅軍停止行進。正待派人前去探查,卻見茂密的樹叢被一雙古銅色的手輕松分開,光影錯落,稀疏有緻的森林中,被遮得若隐若現的日光下,一個颀長健碩的男子身影緩緩變得清晰。

  “啊——”绮羅低呼了一聲,語音中難掩驚詫和欣喜。

  樹木逐漸從稀疏變得茂密的山林中,一個青衣男子正橫抱著一個藍衫少年,以肉眼無法看清其步伐的速度前進。

  “這里就是著名的雲山西部山脈紫雲嗎?”青衣男子懷中的少年躺在舒適的懷抱中歎道,“山外寒風凜冽,山中夏木蔥蔥,果不愧是伊修大陸奇景之一,和塔拉幹沙漠的海市蜃樓比起來也不遑多讓啊!”

  見自己說了半天,全速行進中的青衣男子卻依舊冷冷淡淡不予理睬,少年低哼一聲,扯了下他額前與年齡極不符的銀絲,纏在自己指尖把玩。

  青衣男子在她不注意的時候無奈又寵溺地看了她一眼,悄悄收緊了抱住她的手,讓她柔軟清香的身體更緊貼住自己。懷中的人忽然一僵。

  少年微微直起身子,柳眉輕蹙,清俊的臉上有種難辨雌雄的絕美:“亦寒,有聽到人聲嗎?”

  亦寒心中一凜,他知道臨宇沒有任何內力,五感卻異于常人,只要有心傾聽,便是如今武功卓絕的自己,也不一定比他敏銳。

  功聚雙耳,果然細微夾雜著樹葉被風吹動戚嚓聲的交談和腳步聲落入耳中。雖然無法聽到具體的內容,卻能從利落的腳步聲中猜到那是大約五百人的軍隊,而且極有可能就是绮羅所率的離羅軍。

  懷中的人微一掙紮,亦寒就松開手讓他輕盈落地。怕叢生的灌木傷了她,所以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持劍披荊斬棘,為她開出一條路來。

  耳中忽然聽到衣衫摩擦到樹木的聲音,亦寒走前幾步,凝目一看,不由大驚:“绮羅?”

  只見不遠處的灌木中,手腳並用,狼狽而又困難地前行,手腳磨出鮮血的人,不是羅刹秦绮羅又是誰?

  聽到他的聲音,地上的女子吃力地擡起頭來,長發披面,遍布風霜的臉上已沾滿了塵埃和血污,但那雙滾圓透亮的眼,卻在映入他們時泛起耀眼的銀光。

  “師……父,公……”虛弱的聲音,破敗斷續,像是随時會消失。

  亦寒和臨宇連忙搶上前一把扶起她,只見平日如男子般剛毅堅強,從不肯落一滴淚,示半分弱的臉上卻布滿淚痕,讓本就泥污遍布的臉更髒更醜。然而一雙眼,可能被淚水洗過了,可能為森林的光照射了,盡管黯然無神,卻依舊顯得那麼明亮透徹。

  臨宇一把握住她冰涼,鮮血淋淋的手,亦寒托起她後背,將精純的內力灌注進去。

  內力的注入讓她眼中出現了暫時的清明,她重重咳了兩聲,反手握住公子那柔若無骨,卻仿佛能帶來無限生機的手:“公子……救……離……羅……”

  “我知道。”臨宇用輕柔仿佛怕驚起林中飛鳥的聲音說,“那五百離羅軍,就在前方是嗎?我定會去救他們,绮羅你放心。”

  绮羅連勾動嘴角露出欣慰笑容的力氣也沒有,但從那澄澈的眼中可以看出她的信賴和放松。然而,轉瞬間那淡淡的欣慰又被恐懼所替代,她更緊地想抓住那只手,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也無能為力:“不……是……殺……列缺……”

  手究竟是吐到何字時松開的,沒有人知道,發絲淩亂,形容污糟的绮羅緩緩閉起了眼,靠在臨宇淺藍如天空的藍色衣衫上,沾了一身血污。

  她只是那樣躺著,破敗的衣衫,不男不女的裝束,僵硬而了無聲息。她的身邊是那容顔絕世的濁世佳公子,是那青衫銀絲仗劍天下的翩翩俠客,可是,她依舊是那麼得耀眼,那麼的豐姿傲然,就如這林間四季傲立的青松綠竹,平凡卻迷人。



第25章 電神列缺(下)  

  臨宇緩緩收緊手,將懷中的女子攏在懷中,就像攏著自己孩子般的輕柔,又像扶著自己師長般的尊重。臉上的神色有種淡漠的沉靜,藍眸幽深如海:“雷部至捷之鬼曰律令,雪神乃是滕六,飛廉、箕伯悉是風神,列缺乃電之神……電神列缺,绮羅定是想說,偷襲他們的是四大殺手之一的列缺。”

  亦寒微微皺眉:“她中的毒……”

  臨宇緩緩一歎,點頭道:“确實是雲顔的‘迷塵香’,無色無味,服用三個時辰後便如身中劇毒般渾身酸軟,吐血不止。所以,莫說旁人,便是中毒者本人也會以為那是穿腸毒藥,卻不知此藥雖會讓人在兩個時辰內口鼻呼吸斷絕看似死亡,其實只是長時間的休克而已。醒來便沒有任何大礙。”

  “绮羅並非魯莽輕信之人。”亦寒摩挲著手中的青霜劍,淡淡清冷地道,“即便迷塵香再無色無味,她也不該如此輕易中招。”

  臨宇松開手,以衣袖擦盡绮羅臉上的血污:“亦寒,取些軟枝先將她遮蓋起來,留張字條揣她懷里,我們必須馬上出發。迷塵香一滴入水,即可毒百人,恐怕……中毒的不只绮羅一人。”

  幽幽清冷一笑,臨宇目注被樹木覆蓋的遠方:“下毒的,當年出賣秘道所在的,究竟是誰呢?”

  雲山橫跨金耀風吟兩國,又一日囊括四季,實乃天下奇景之一。而位于金耀的紫雲山,終年保持著春的和煦,夏的酷熱,讓整片山林,即便在蕭瑟的冬季看來,也是一片盎然生機。

  然而,此等奇景,卻極少有人去探索或觀賞,只因紫雲山有的不只是蔥蔥綠意,鳥語花香,更有毒蟲野獸,斷崖峭壁,以及那密密叢叢遮住天空,遮住陽光,讓人辨不出方向的高大樹木。在這里,稍有不慎,便會荒野埋骨;在這里,稍有不慎,便會迷失方向;在這里……沒有絕高的武功,睿智的思維,堅韌的心性,根本無法生存前行。

  而此時,一個青衣的男子正一手持劍,一手半扶著身後藍衫的纖瘦少年,輕松前行。仿佛這里不是讓人聞之喪膽的紫雲山,而是自家後花園一般。

  “等等,亦寒。”臨宇忽然停下腳步,轉了半圈,蹙眉道,“你有沒有覺得這里的樹木稀疏了許多。而且,剩餘的這些樹,像是被移動過。”頓了頓,她的眉蹙得更深,眼中卻慢慢顯出了然,“樹的位置,似曾相識啊!”

  亦寒眼中墨綠色的光芒一閃而逝,沉聲道:“楓林小築。”

  “沒錯。”臨宇悠然一笑,將身體半靠在他身上,感覺到少年微粗略顯病態的喘息,亦寒連忙收緊手將他攏入懷中,將內息少少地絲縷地輸給他,“咳咳……看來,我們沒能與楊毅的軍隊碰上,卻杠上伊修大陸聞名喪膽的四大殺手了。”

  “誰?!”響動仆傳入耳中的瞬間,亦寒便低喝了一聲,摟住少年的腰,一個縱身,連續十幾個起落,才站住。卻是一時緊蹙了眉,發不出半個音。

  眼前那躺倒在地,身子疊著身子,如死屍般毫無聲息的黑衣人,卻不是修羅暗營中最精銳的離羅軍又是誰?

  臨宇低低咳嗽了兩聲,藍眸深不見底:“果然如此。”擡眸,在看到一堆橫卧的黑影中唯一站立的男子時,露出個微詫的表情:“捕影?”

  亦寒依舊是那清冷淡漠的表情,看著前方黑衣男子冷峻棱角分明的臉慢慢清晰靠近。捕影,三星之一的冥王星,修羅暗營最殘忍的血部和夜部的首領。

  作為冥王星的他,身上會散發出殘忍乖張,卻又冰冷的血腥味是很正常的;作為殺戮首領的他,會睜著冰寒的眼,抿著薄而無情的唇線,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亦寒卻發現此刻的捕影,並不是全然的捕影。那是一種無法言語的,從冷酷變為殘酷,從被血浸透變為殘忍嗜血的不著痕迹的變化。仿佛此刻的捕影才是原來的他,與生俱來,與殺人為伍的他。

  在離他們不過幾步的地方,捕影單膝跪下,垂首道:“冥王星捕影參見公子。”

  臨宇淡淡點了點頭,緩慢地走上前去。亦寒心中一驚,正待扯回她,卻清楚看到了她打在身後的手勢,伸出去的手便頓在了半空中,然後僵硬縮回。

  臨宇白色淺藍紋的布靴一下下踩在因樹葉腐爛而異常松軟的泥上,白色的布靴早已被染黑,不複純淨。可是當她那樣緩慢卻堅決踏出腳步的時候,亦寒恍惚有種銀靴踏著白雲,乘風來去紅塵間的錯覺。

  臨宇走到捕影面前,彎身扶住他手肘,將他扶起來:“何須多禮。捕影,雲顔……”

  變故就在那一瞬發生,很快,快如閃電。可是再快,亦寒還是看得一清二楚。他看到臨宇纖長的手指在捕影半跪的腿上筆畫,淺藍的身影遮住了一切可望到的角度,卻讓他看得一清二楚;他看到捕影微僵的身體,在臨宇待起的瞬間一躍而起,一把黝黑鋼直的劍如憑空而生般從身後刺出,架上那纖細白皙的脖頸。

  “臨宇!!”亦寒驚叫了一聲,沖上前去。

  “再動我殺了他!”一身黑衣,手持黑劍的捕影厲聲喝道,“風亦寒,你不要你愛人的命了?”

  亦寒的腳步驟然止住,過快的沖速和停止,並沒有讓他有半分搖晃。漆黑的眼眸閃過墨綠,定定看著眼前敢于威脅他的男子,寒冷的殺氣絲絲縷縷從他體內透出,萦繞于林間。

  “捕影。”被脅持的少年臉色有些蒼白,咳嗽了幾聲,卻是微微一笑,“或者我該叫你一聲,電神列缺?咳咳……”

  捕影的身體僵了僵,目光卻一瞬也不敢離開前方的青衣男子:“公子果然聰慧,時至今日,屬下也不指望能瞞過公子。”

  “我只是好奇。”臨宇仿佛沒看到頸上幾乎入肉的劍,挑眉道,“你究竟是為雲顔所救,失了記憶才留在修羅,還是本就是為了調查暗營,才接近雲顔呢?”

  捕影神色依舊冷峻,握劍的手卻顫了下,臨宇白皙的頸項頓時出現紅絲。亦寒只覺心頭劇痛,他受傷了!他居然在自己眼皮底下受傷了!冷冽的憤怒,毫無遮掩釋放出來的殺氣,讓捕影額頭淌下滴滴冷汗。

  他勉強定了定神,握緊手中劍:“這點就不勞公子關心了。公子的命金貴,屬下也不想誤傷了公子,還請公子随屬下……單獨走一趟。”

  他強調了單獨二字,随後目注青衣的風亦寒:“風護衛若不在乎此人的命,便盡管跟上來。”

  說完,挾了身邊的藍衣少年,縱身離去,消失在茫茫綠林間。

  亦寒凝眸看著兩人的身影消失遠去,直到連腳步聲再也聽不見,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相信捕影。想起那個手勢的意思,亦寒便一陣心慌,臨宇,真的要相信他,能相信他嗎?

  只是,如今也沒有任何旁的辦法,只能希望,臨宇能平安撐到他到達的那一刻。

第26章  上天彼蒼(上)

  所以我說亦寒的懷抱是世界上最舒適的,被捕影脅持著走了近一個小時,頭暈眼花,劇烈咳嗽終于到達一所破爛石屋前的我,再度極其乃至萬分地肯定了這個想法。

  “喲,列缺,這麼快就來了喲。”耳邊傳來一道清亮的聲音。我持續低低咳嗽著,擡頭看去,迷蒙漫上淚水的眼只能看到一個一身白衣的男子,正挂著漫不經心乃至鄙夷的笑容上下打量著我,“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秦洛喲,也不外如是喲。律令你說勒……喲?”

  我嘴角抽了抽,老大,你用得著每說一句話都在後面帶上個喲嗎?

  “差勁。”清冷的聲音,有些像亦寒,但沒有涼薄的氣息,極為幹脆利落。

  我目光輕轉,入目的是一個著淺灰錦袍暗紫繡紋的高大男子,眉是眉,眼是眼,嘴是嘴,長得其實挺正常的。可是,該怎麼說呢,似乎是每一個部位都長得太規規矩矩了,不太像一個人,倒象一堆零件的組合。忙忍住心中的笑意,低咳了兩聲,垂下眼簾,掩飾過去。

  “秦洛?”第三種與兩人截然不同慵懶悠閑的聲音傳入耳中,我微微一震,終于收攝了心神,看向第三人。

  那是一個稱得上清秀的男子,偏瘦的身材卻不失矯健,慵懶地斜靠在石屋沒有門的門框上,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無需多言,我便知道,這個人不簡單。

  並不是說他的武功高過其餘兩人,也非說他的心性堅定睿智過人,而是,他有一種形于外溫潤,斂于內邪魅的氣質,讓我一見便忍不住聯想到當年的柳岑楓。

  我點點頭,笑道:“風神飛廉。”這是一個肯定句。

  他微微挑眉,走上前來,卻在他的身影剛超過滕六時,脅持我的捕影冷喝道:“雲顔呢?”

  飛廉腳步緩下來,仿佛不是被人喝止,而是自然停步一般。只是看著捕影的眼神有些冰冷,有些痛恨,有些不舍:“列缺,你的眼里只有那女人,早忘了我們,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嗎?”

  捕影沉默了一下,聲音沉著地回答:“你要我殺了那五百離羅軍,我殺了;你要我支開風亦寒,擒來臨宇,我也擒來了。如今,可以放雲顔了嗎?”

  飛廉眼中殺意一閃,揮手:“滕六。”

  白衣的滕六聳了聳肩,不算出色的臉上挂著不解的疑惑:“四大殺手明明風邪,雪殘,雷酷,電冷喲。最冷血的列缺怎麼會為個女人不顧一切喲,想不通喲!”

  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住,掌心滲出粘膩的冷汗,我能感覺到自己和捕影的微微顫抖。雲顔!雲顔!終于要再見到她了,兩年了,終于要再見她。

  滕六才進去不到一分鍾,無門的石屋中忽然傳出他的一聲慘叫:“啊——,你這個女人屬狗的喲!居然咬我喲!”

  “喲什麼喲!”熟悉的聲音帶著慵懶的鼻音,和被吵醒的怒氣,“每天喲喲喲的你累不累啊?再吵本姑娘睡覺,我把你毒成啞巴!”

  其實在很久以前我就想過,要是哪天雲顔失蹤了,或者被綁走了。我最該擔心的不是她,而是那個有膽綁她,最後不是被她氣死,就是被她毒死的歹徒。如今想來,當年不過十歲心理卻超過二十的我,确實有著無與倫比的預知能力。

  “你可是囚犯!囚犯!拜托你認清楚點……”

  “滕六,你忘記加喲了。”

  “啊!對啊……喲!”

  “哈哈哈……喲喲你太好玩了。”

  里面的人玩的歡,外面的人卻是滿頭黑線。我無奈地歎了口氣,提高聲音叫道:“雲顔。”

  屋里一片靜寂,随後爆發出噼噼啪啪東西被撞倒的聲音,和人被東西撞到的呻吟聲。一個粉衣的女子光速般從石門沖出來,漂亮的眼眸中閃著亮光,向我撲過來:“臨宇!!”

  從頭至尾臉色毫無變化的飛廉手一伸,抓住她的手臂,十指輕點,雲顔就只能定定地站在原地,一下動彈不得。

  我上下打量了她半晌,才緩緩松了口氣:“幸好你還活著。”

  這里已是紫雲山的邊境,天空中滲入了冬日的寒氣,陽光卻明媚清晰了很多。雲顔眼中濕漉漉的,陽光從她眼中折射出來,就像鑽石般明亮:“臨宇,你怎麼會讓自己變得那麼憔悴?”

  憔悴嗎?那是必然的。戰場布局,行軍作戰,朝堂争鬥,哪一樣不需要勞心勞力?哪一樣不需要憚精慮竭?再加上與亦寒分離重逢的忽喜忽悲,聽到雲顔死訊後的痛徹心扉,本就孱弱的身體不斷經曆七情六欲的煎熬,又沒有雲顔在一旁調理,豈能不憔悴?

  有時我甚至懷疑,這個身體能不能讓我撐過三十歲?當然,這些都不能在此刻表現出來,我笑笑,柔聲道:“以後有你為我調理,會好起來的。”

  目光轉向飛廉,柔和化為森冷:“玲珑已被你害死,我的手下你們也殺得夠多了,現在連我的命也已握在你手中,你還不肯放雲顔嗎?”

  雲顔的臉色瞬間慘白,渾身顫抖:“臨宇你……你說什麼?玲珑……死了?當真死了?”

  我沉痛苦澀,閉起了眼,漠然不語。

  “捕影!!”雲顔嘶吼了一聲,聲音中充滿悲傷,“你說過她不會死的!你說過你能救她的!!”

  捕影抓在我手臂上的手無意識地收攏,痛刺骨而來,我只能閉著眼,咬牙忍住。直到他緩緩放松力道,用嘶啞的聲音說:“你的傷不能不處理……等我趕去,已經晚了。”

  雲顔死死壓抑的低泣聲讓我的心一陣陣抽痛,我勉強吸了口氣,睜開眼,對上飛廉墨綠的眸子:“放了雲顔,我任你們處置。”

  飛廉和我對視了半晌,忽然笑了,那是極端殘忍而又扭曲的冷笑,那是摻雜了報複憎恨和嗜血的眼神。他雙手環胸斜睨著我,冷冷道:“誰說我要你的命了?”

  “想要的就去搶,無拘無束,唯我獨尊。仇恨、愛憎都不能束縛我們。”挑眉看著我的他,有種堕天使的悲涼和撒旦的冷血,“可是唯有搶走我們所有物的人,必讓其堕入地獄。”

  飛廉一步步走到雲顔身邊,修長麥色的手中握著一個串聯了鎖鏈的鐵鈎緩緩舉起,停頓在半空中。我駭然瞪大了眼,那……那刑具,我是認識的,我是見過的。穿透琵琶骨,讓人生不如死,等待血液慢慢流盡的酷刑。飛廉他……

  “飛廉!你不能!!”捕影大吼著松開我的手發狂般沖過去,“你答應過放了雲顔的!”

  飛廉眼中寒光一閃,拖著雲顔閃避開捕影的突襲,滕六和律令立刻阻住發瘋的捕影。飛廉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邪魅如惡魔,卻凄霜如冷月:“秦洛,你錯就錯在不該惹我們月魄,更不該搶走我們月魄最重要的人。”

  閃著寒芒的銀鈎,鈎尖朝下,舉至半空中,然後狠狠划下。

  “彼蒼沒有死——!”我扯著嗓子,用尖銳如針刺的聲音大喊,凄厲孤注一擲的聲音在用盡我最後一分力氣後變得沙啞破敗,一如我虛脫的身體,挺直卻漫布冷汗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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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上天彼蒼(下)

  然而,我那中氣不足的喊聲終究還是起到了效果。它仿佛划破了空氣,割裂了時間,所以讓原本動態的一切,統統靜止在那一刻。

  我看到白衣的滕六震驚地張大了嘴,灰衣的律令手舉在半空微微顫抖,連原本發狂的捕影也滿臉詫異地看著我。

  然後,我看到舉著銀鈎停在無法動彈雲顔身前的飛廉緩緩轉過身來:“你,說,什,麼?”他用極慢的速度,一字一句,仿佛從胸腔發出來的沉悶聲音問我,“再說一遍。”

  我正待說話,忽然耳中傳入極其細微的聲音。心中微微一動,已清楚知道,亦寒來了。

  深吸了一口氣,我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每一步都能清楚感覺到泥土粘上腳的粘膩。直到費力地將不能動彈的雲顔扯離他幾步,才擡首淡淡笑道:“我有說什麼嗎?”

  終于回過神來的飛廉眼中生出惱怒的殺意:“你敢耍我!”暗綠的身影輕晃,一個縱身向我撲過來。雲顔啊地尖叫了一聲:“臨宇小心!!”

  突變,就在那一刻發生。

  如果你站在局外,那麼只能看到當飛廉要殺我的時候,一道青影閃過,然後等雲霧散去時,你發現我已在亦寒懷中,飛廉肩上雪血淋淋地挂著銀鈎,而行動自如的雲顔正在我們身邊伸展著手腳。

  當然,如果你站在局內,那解釋就複雜多了。反正以我的眼力也只能看到飛廉手中銀鈎沖著我細嫩的脖子揮下時,一個青影忽然落在他身後,迅疾如電的手在他還沒反應的時候抓住了他的手腕。飛廉警覺旋身後踢,卻發現踢了個空,驚駭之下,他松開握鈎的手想拔劍,卻被亦寒迅速用鎖鏈纏住手,然後一個反拉,鋒利的鈎尖便紮進他肩膀。随後亦寒一手攬著我的腰,一手抓住雲顔,縱身退後幾步,解了雲顔穴道,然後將我緊緊摟在懷里。

  “風亦寒!”飛廉扶著左肩咬牙切齒地看著他,“你是如何找來這里的?從迷林到這里一路都有暗哨,如果你綴上列缺,我們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如果沒綴上,你如何找得到這條路?”

  他的聲音猛然一頓,難以置信地看向已然退出戰圈走到雲顔身邊的捕影,厲聲吼道:“是你帶他來的?!列缺,你竟一直在欺騙我們?!”

  捕影神色絲毫不變,細細查看雲顔知道她沒傷後,才冷冷道:“這只是我和公子合演的一場戲。五百離羅軍並未死,也是我留下記號引風亦寒來的。”

  “為什麼?”一直沒有開口的律令忽然問道,波瀾不驚的聲音中難掩沉痛。

  滕六氣憤地接口:“列缺,你知道我們多傷心你的死喲!你怎麼能這麼對我們喲!”

  捕影沉默了一下,擡頭冷硬堅決地回答:“沒有任何原因,是我對不起你們。只不過,早在遇到雲顔的時候,電神列缺就已經死了。如今的我,只是捕影。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飛廉拔掉銀鈎,鮮血噗得噴出來染紅了他暗綠的衣衫,他毫不在意地點了幾下,墨綠色的眼眸死死地瞪著我:“你剛剛說彼蒼沒死?”

  我挑了挑眉,悠然笑道:“我胡亂說說罷了。”

  “你不可能是胡說!”飛廉低吼了一聲,眼中難掩憤怒,憤怒之後卻又有著希冀和驚喜,“沒有人知道彼蒼的名字!你不可能知道的!”

  “為什麼?”我聳肩,笑得越加無辜,“或者,是捕影告訴我的,或者是我查出來的呢?”

  “列缺!”飛廉猛地轉頭看向捕影,聲音惡狠狠地幾乎向要撲出去,“你告訴他的?!”

  捕影緊抿著唇,望了我一眼,沉默不語。

  滕六哇哇叫道:“列缺喲,如果你還記得一點我們以前的情誼,就跟我們說實話喲!”

  捕影似是歎了口氣,終于低聲道:“沒有。”

  我嘴角抽了抽,但終究沒辦法怪他拆我台。如今想來,捕影确實是在被雲顔所救後失去了部份記憶,而且他也沒見過飛飛幾次,所以才一直認不出飛飛就是彼蒼。但此刻依據我的話稍一推敲,他大概也已經想通了原委,如此還肯保守飛飛就是柳岑楓的秘密,已算是仁至義盡了,還有七分是看在雲顔面上。

  “哈……”我打了個哈欠,道:“亦寒,我們走吧。”

  一個暗影擋在我面前,居然是極少開口的律令:“彼蒼是死是活?”

  我微詫,看來他們對柳岑楓的感情确實很深。不過仍是冷笑道:“我憑什麼要告訴你們?”

  “就憑這山外埋伏了五千的金耀兵,只要我一個信號,他們就會沖進來。”飛廉看看我,随即望向風亦寒,“即便青霜劍風亦寒武功再高,能保證對付我們三個的同時,也保護你家公子于千軍萬馬中嗎?”

  我心中一緊,略一思索,便知他的話不只是威吓,而是事實,不由凝眉沉默。

  “我只想知道……”飛廉頓了頓,聲音緩慢,甚至有幾分艱澀,“彼蒼是死是活?”

  他的聲音,和那種只要彼蒼活著什麼都好的希冀,讓我心頭滞痛。玲珑的死,确實讓我難過,也想報仇,可是想想若非我把飛飛留在身邊,讓天下遍傳柳岑楓的死訊,他們也不會執意地來向我複仇。說到底,真正害死玲珑的,還是我自己。

  靜默良久,我終于長歎一口氣,看著飛廉道:“我只能說柳岑楓死了。”在看到他眼中的希冀變為絕望、痛苦的時候,才緩緩續了一句,“可是彼蒼沒死。”

  “雷部至捷之鬼曰律令,雪神乃是滕六,飛廉、箕伯悉是風神,列缺乃電之神,玄穹、彼蒼悉稱上天。呵!真虧他想得出來。”當年玩網絡遊戲翻著幼學瓊林的書將自己命名為彼蒼,自稱上天的胖男孩啊!是多麼久遠的記憶了?

  我挽著亦寒的手,緩緩越過呈僵硬狀的月魄眾人,邊走邊說,語音雖悠然漫不經心,卻有種連我自己也意想不到的堅決:“在我失去保護他的能力前,我不會讓他回月魄,同樣的,只要他在我身邊一日,我便保他一日平安。”




第27章  置之死地(上)

  我們一行四人好不容易繞出紫雲山到達北海海岸峭壁絕谷的時候,果然看到绮羅以及那蘇醒過來的五百離羅軍已等在岸邊,所有人晶亮的眼眸有些興奮地看著亦寒。

  恩,對了。修羅暗營中除了三星七刹和一些在軍中任職的骨幹,其他人是不認識我的。他們只知修羅暗營,也就是伊修學堂的創始人被稱為“公子”,見過我真面目的卻沒有幾個人,所有的指令都由隐刹風亦寒下達。更何況,他們的武功、陣法、作戰能力都是亦寒手把手教導的。所以,在暗營中他們尊重亦寒勝過任何人。

  亦寒本待松手讓賴在他懷中的我下來,偏偏我心中正為我是創始人卻沒什麼威信的事不忿,所以就死挂著他的脖子不放。亦寒看著我,既是無奈又是好笑:“臨宇,別鬧了。“

  我哼了一聲,看向張大了嘴目瞪口呆,表情極其搞笑的绮羅:“立刻傳信給秦霧,讓他速速趕來此處與我們彙合。另外,派人沿海岸往東查探,看若水的三千援軍何時能到達?”

  松開手,從亦寒懷中跳下來,拍了下石化了的绮羅腦袋:“聽到了沒有,發什麼呆呢?延誤軍機,可知是什麼罪?”

  绮羅“啊”地驚叫了一聲,看看我,看看亦寒,又看看緊緊抓著雲顔的手不放的捕影,雙目失神,打擊過大,只會喃喃念叨:“遵命……天哪……遵命……”

  信號傳出去後,我們便就地選了個地方安靜歇息下來,随便吃了點幹糧。在夜幕恰恰降臨的時候,前去探路的探子報告說,秦霧率領的另外五百離羅軍也抵達了。

  可是,直到太陽西沉,明月挂空,仍不見若水的水路援軍到達。我們不敢點火,怕引來紫雲山中駐紮的金耀兵,出了山境範圍,夜晚天氣又異常寒冷,一千士兵只能頭挨著頭,身靠著身相互取暖,閉目歇息。

  我不是沒想過取道陸路回風吟,但是一來除非穿山而行,否則每一條陸路必然遍布了金耀士兵,而帶著一千人穿越紫雲山脈不讓山中守軍發現,又豈是容易的事;二來若水此刻在海上,通訊並不容易,我若改走陸路,卻剛好與她錯過,那麼三千精兵極有可能會與這里的守軍碰上,引發一場大戰,這不是我樂見的;三來,四大殺手現在雖擺出一副放過我們的樣子,但我並不能盡信他們。若是在茂密的樹林中他們忽然領兵突襲,沖散我們,那麼一千離羅軍很有可能會全軍覆沒。

  我偎進亦寒懷中,汲取他的溫暖,微蹙著眉閉目休息,卻怎麼也睡不過去。總之,不能走陸路,那麼只能等水路的救援了。等把一千離羅軍遣上船,我就和亦寒離開趕上前行的風吟使臣團。只要飛廉他們不會頃刻供出我們的所在,這便是一場最理想的,沒有任何傷亡的營救。

  只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總覺得有什麼是我算漏了的,楊毅為什麼會知道雲顔逃往水霧?為什麼赤宇樓中的秘道會被楊毅發現?如果出賣情報的人不是捕影,又會是誰?

  身體太倦太累,雖然有亦寒的體溫,腳還是凍得冰冷,無法集中精神好好思考。當年在洛南城外被木雙雙追擊,子默第一次提醒我親近的人中可能有奸細;陳勝能輕易隐藏身份接近並構陷于我……莫非真的有背叛者?可是,說不通啊!若我身邊親信如李叔、玲珑、三星七刹中真有奸細,那麼能傳遞給楊毅的情報,絕不僅僅是這些。可是分明的,楊毅並不知道暗營的事,更不知道我所實行的一些計划。那麼我算漏的究竟是什麼呢?

  額頭眉間忽然有清涼柔軟的觸感,我迷蒙地睜開眼,看到亦寒正低頭吻在我的眉間,寬大的外衫遮住了他的動作。

  我臉上微微一紅,從敞開的外衣間伸進手去抱住他,仰起頭吻他的唇。冰涼變得火熱,平穩的呼吸變得粗重,他在千鈞一發之際推開我,將我抱在懷里,緊緊按在胸前。躺在他身上的我,自然能注意到他欲火燃起時身體的變化,忍不住埋首悶笑。

  亦寒他一定是看到了我的恐懼和憂心,所以才想吻去我眉間的愁緒,誰知卻被我撩撥得欲火焚身,偏偏又不能拿我怎樣,想起那張既是無奈又是抑郁的臉,就忍不住好笑。

  忽然,我和亦寒的身子同時一僵,兩人刷的直起身來,把周圍離我們較近的士兵吓了一跳。

  我蹙眉細聽了一會,震驚乃至駭然地看向亦寒:“你也聽到了?”

  亦寒面色凝重地點頭:“人數至少四千。”

  “飛廉他們仍不肯放過我們?”我拽緊了拳頭,恨不能一拳打在樹幹上洩憤,卻知那不過是讓自己理智喪失,手腕受傷罷了。深呼吸,深呼吸地平靜下來,周圍的士兵都醒了,略帶驚疑地看著我和亦寒,但卻沒有什麼慌亂,眼中滿滿都是對我的信任和忠誠,果不愧是修羅暗營最優秀的離羅軍。

  我在那樣熾熱的目光中終于鎮定下來,沉聲道:“捕影,你領十人去前方五里範圍內偵察,切記小心,不要打草驚蛇。”

  捕影神色微變:“他們還是攻來了?”

  我無奈點頭,待捕影悄無聲息地率人離去,才下第二道命令:“秦霧,率百人迅速探查附近地形,我要你在一炷香的時間內,向我詳細彙報此處有多少山谷、溪澗、瀑布乃至山洞,明白嗎?”

  “是!公子!”秦霧低聲領命,帶著百人匆匆離去。

  “绮羅!”我轉身掃了一下周圍環境,這里是紫雲山脈實實在在的邊境,天氣已經寒冷幹燥,樹木也稀疏了很多,但仍草青樹綠,山水淙淙,岩石嶙峋,算得上山谷。我淡淡道,“我只能給你五百人,無論你用什麼辦法,用什麼計策,必須在敵方大軍到達時,拖住他們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無論成敗都要撤退,你能做到嗎?”

  绮羅略一沉吟,眼中亮起執著的光芒:“绮羅誓死完成公子囑托。”

  我勉強一笑,想說實在打不過就三十六計跑為上,卻終究無法開口。只因绮羅與那作為先鋒的五百離羅軍若不抱著必死的決心全力阻擊,那麼,全軍覆沒將是必然的結局。而能完成這個任務的,也只有雖不睿智聰穎,卻心性堅韌、不可曲折的绮羅。

  绮羅領軍走後,這里剩下的離羅軍已經不多了。我走前幾步,站在雲顔面前,握住她略微冰涼的手,兩人都有種恍如隔世的酸楚,在黑夜星辰的微光下相互對望。

  “雲顔。”我低聲道,“我知你現在身上沒有任何藥物,我這里也不多。若我讓你就地取材,你能在多少時間內煉制出最有效的毒藥?”

  雲顔看了看四周,片刻後,秀氣的眉峰微蹙:“這里樹木雖勝,有藥性的花草卻不多,又要這麼多數量。若是食之為毒的藥物,我可在一個時辰內煉制出來;但若是藥粉毒氣,從采集到煉制成功,至少需要兩個時辰,而且效果不一定好。”

  我略一沉吟,無奈道:“時間緊迫,也顧不得效果了。我選幾十個善于攀爬的人供你驅策,順便保護你,但我至多只能給你兩個時辰,否則,你我就一起埋骨于此吧。”

  雲顔聞言笑道:“埋骨就埋骨,卻不知你是與我合葬呢,還是與你的風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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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置之死地(下)

  雲顔聞言笑道:“埋骨就埋骨,卻不知你是與我合葬呢,還是與你的風護衛。”

  我臉上微紅,正要反擊,她卻已跳開幾步喊道:“你們自認為善于攀爬,善于認藥的便随我來吧,二十個便夠了,別太多!”

  雲顔走後,我命他們點起了火把,戰争即將爆發,也就無所謂暴不暴露了。我環視前方剩下的五百多名離羅軍,他們並沒有因自己被留下來而稍有不安或欣喜,神色沉靜信賴地看著我。仿佛一直都相信著,只要有我在,哪怕是多麼懸殊的戰鬥比例,我們也不會輸。

  我深吸了一口氣,擡頭剛好看到捕影臉色凝重地出現在我視線範圍內,略略點頭。我知道金耀兵确實到了,而且行軍速度快得無法估量,一場決定生死的大戰,一場我成為少年丞相以來最為慘烈的大戰,即將爆發。

  我一一掃過眼前每一張將來必然不能記住,此刻卻深深印入我眼中的臉,緩緩地朗聲道:“我沒有什麼豪言壯語可以激勵你們,也無法說此戰必勝,你們必能全身而退。然而,我可以清楚地告訴你們。”

  纖細的手指一一指向剛剛那些離羅軍離去的方向:“一直以來與你們共進退的兄弟,他們的生命,他們的努力,他們的未來都將掌握在你們手上。他們將用自己的鮮血為你們換來寶貴的時間,他們將用自己的生命為你們迎來勝利的希望,而你們該回報他們什麼?”

  “戰鬥!”不知誰扯開嗓子大喊了一聲。同時,前方也傳來了短兵相接的聲音。

  “我們要戰鬥!”呼喊宣誓的聲音變得更激昂堅定,讓人能聽出其中誓死無悔的堅決和自豪,“為自己而戰!為公子而戰!為兄弟而戰!”

  “戰鬥!戰鬥!戰鬥!!”熱血沸騰的聲音充斥了整個山谷,連那漫山遍野兵戈交接的呼喊聲也無法掩蓋它。

  清涼無汗的手抓住我顫抖冰冷的手,溫暖緩緩傳遞過來,亦寒將我一把攏進懷里,在我耳邊低聲問:“你打算布陣嗎?”

  亦寒,也只有亦寒能在我看似豪情壯志淡定自若,實則憂心恐懼的情況下察覺我的顫抖,我的脆弱,然後適時給予我支持和溫暖。我靠在他懷里,終于安下心來,歎息道:“我知道,只憑他們沒有絕頂高手領陣,你布不成奎陽陣。但若不用陣法,在這樣的幽谷絕境,海岸峭壁,我們根本無路可退。”

  頓了頓,我注目看向整齊安靜下來等待我指示的眾兵士,低聲續道:“從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在研究一個比八卦簡單,其威力卻差不到哪去的三始陣,但一直不得要領。直到結合你們天星流劍派奎陽陣的原理,才有所突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之宗始,這就是無極生太極,陰陽生萬物的胎數。所以在這個三始陣周圍,只開驚、傷、死三門。”

  亦寒一震,瞪大了眼看著我:“只開三門豈不是……”

  他的話未說完,但我知道他的意思,所謂奇門遁甲之陣,欲困人,先困己。所以無論怎樣深不可測威力無窮的陣法,都必留有生門、開門,否則困住別人的同時,先困死的將是自己。

  我嘴角微微勾起,淡淡道:“一為生,二為死,三為滅。生門將開在三始陣的中心,最強的一點,也是最弱的一點。所以亦寒,從千萬兵馬被五百離羅軍困住直到雲顔釋放毒氣為止,你能否守住生門不讓任何人突破,將成為一切勝負的關鍵。”

  伸手輕輕撫平他眉間的皺紋,我柔聲道:“別擔心我,雲顔就在身邊,就算指揮真的讓我心力交瘁,也不會有生命危險。捕影也可以保護我,我們一同來,就一定能一同回去。”

  亦寒深深地看著我,眼中墨綠色的光芒陣陣閃過,然後絲毫不管血戰當前,千萬人注目一把將我抱進懷里,像要把我揉進體內一樣的用力。

  站在高處指揮的我能清楚看到,戰争比我想象的要更慘烈,更血腥。我不知道绮羅是如何用僅僅三百的士兵阻截五千大軍的,我只能聽到用靈魂嘶吼出來的沖鋒聲,我只能看到朦朦暮霭中漫山遍野碧綠間的人頭攢湧,血光漫天。

  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暗黃色盔甲的金耀軍終于突破了防線。绮羅平安嗎?那三百離羅軍有多少剩餘?剩餘的人知道撤退嗎,還是殺紅了眼,不顧一切地拼命?

  這些,我都不能細細去想,因為黃色大軍已經沖進了玄色離羅軍所布的三始陣中。他們立刻發現了不對,原本整齊的隊伍變得淩亂,意志薄弱的開始瘋狂地沖殺。陣中的金耀軍不是被同伴殺死,就是被神出鬼沒的離羅軍暗殺。

  陣外的金耀兵盡皆駭然,一時不敢踏動一步。我搖起錦旗蓦然揮下,三始陣便以迅捷卻肉眼無法察覺的速度移動,瞬時將陣外的金耀兵籠罩在內,屠殺再度開始。

  意識到自己陷于絕境的金耀將領,一如我所料地冷靜下來,厲聲喝止神智仍勉強保持清醒的士兵動搖心性。甚至親手砍殺了數十個發狂的金耀兵,才讓所有士兵都冷靜下來,孤注一擲地開始沖鋒破陣。

  遠遠看去,這個金耀將領我並不熟悉,但看衣衫服色,卻像是呂少俊的手下。金耀真正有帥才之人並不多,楊潛雖說也是個猛將,卻不足為慮。如果說真能令我警戒的,便只有在金耀時與我關系還算不錯的呂少俊一人。

  在金耀六年呂少俊幾乎被我領了所有風頭,他卻從不焦急怨恨,兢兢業業地履行他保家衛國抵禦外侮的職責,也因此得到了金耀上下所有將士的一緻認可。

  他與我可說是完全不同的將領,我善攻,他善守,我用計天馬行空,他行軍沉穩務實。他與他手下那些勝不驕、敗不餒,仿佛被條條框框規划出來,卻偏偏彎而不折的將領們,將來必是最令我頭疼的對手。

  果然,將領的沉穩和士兵的忠心勇猛,終于讓他們在沖擊驚門、傷門、死門,死傷無數後,找到了生門的所在。可是,亦寒又豈是那麼好對付的?

  當年武功未臻大成,未達先天之境的他已然能在赤峽谷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更何況是如今離先天無為只有一步之遙的他?其實,能守住三始陣生門的人必是亦寒,也唯有亦寒。

  三始陣中唯有死門留有通達生門的路,卻僅只容三人以下通過,可憐金耀兵雖有千萬,無法蜂擁而上的他們卻只能讓亦寒如砍瓜切菜般戲耍。而且所謂最弱的一點必是最強的一點,也就是說生門周圍陣法的威力是最大的,若非是亦寒這種心性堅定,突破了先天無塵境界之人,普通人只怕殺幾個人後便會發狂。

  然而,這個看似完美的陣法卻有一個緻命的弱點。那就是無法持久,沒有經過訓練和整合的離羅軍,頂多再過一個時辰,陣法就會土崩瓦解。否則瘋狂的將不只是金耀士兵,更是受陣法沖擊最大的離羅軍。

  我擡頭望向東方,風吟的方向,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馬上就要天明了。按照我計算的時間,最晚早晨七點以前,若水率領的三千赤宇軍必會到達,而金耀的援軍也應該已在來得路上。所以,雲顔的藥必須在六點以前制作完成,否則,我就得迎來紫雲山脈上第二場更為慘烈的大戰。

  “臨宇!可以了!”雲顔清泠悅耳的聲音,在略帶涼意的晨暮中響起,仿佛玉佩敲擊著玉環般清脆動聽,讓我渾身緊繃的弦在一瞬間松懈下來。

  “秦霧!”我喊道,“在我指揮撤陣後領著兄弟們躲進最近的山洞、溪澗,或站到山丘高處。若有人不幸吸入毒氣,背著他走。待毒氣散盡,便帶著解藥回頭去救援绮羅的三百離羅軍,聽明白了嗎!”

  我們沒有足夠的時間,所以雲顔只能制作毒藥,而沒有時間制作足夠讓所有人服用的解藥。

  “是!公子!”秦霧朗聲領命,揮手帶著手下百餘人迅捷如電地退去。

  我眼看著他與玄色勁裝的離羅軍沖到三始陣外圍,才目注陣法中央,高高舉起錦旗。

  風向正好,高度正好,範圍正好,釋放毒藥,燃起毒氣的人也全都準備好了。我捏住錦旗木柄的手心都是冷汗,心中卻堅決鎮定無比,利落地狠狠揮下,用盡我所有力氣。




第28章  天若有情(上)

  “臨宇!”雲顔一把扶住指揮完畢便氣息奄奄,軟倒下去的我,聲音中充滿憂心。

  我虛弱沖她一笑,正待說話,卻聽一個離羅兵邊跑邊喊,朝我們這而來:“公子!援軍到了,我們得救了!”

  所有、所有的焦慮終于化去,得救了,我、雲顔還有上千離羅軍,終于安全了,太好……了。

  “臨宇!”雲顔雙目含淚把著我的脈,“你……你這個笨蛋,明知自己的身體有多差,怎麼還日日勞心勞力,你可知你是在耗盡你的生命和真元啊!”

  “沒事的。”我勉強站直身子,不過卻仍將重量全挂在她身上,笑道,“以後有你在身邊,好好調養,我定能長命百歲的。”

  雲顔狠狠瞪了我一眼,只可惜含著淚,沒什麼氣勢。我笑笑正待再安慰,若水脆若銀鈴的聲音頃刻間由遠而近,最後幾乎響在耳側。

  她單膝跪地,朗聲道:“海王星若水救援來遲,還望公子恕罪。”

  我低咳了兩聲道:“起來吧。船都停在海岸了嗎?”

  “回公子,是的。”若水一邊回答,一邊站起,擡頭看到雲顔微微一愣,原本柔媚燦爛的笑容變得虛幻:“夫人也平安呢!”

  雲顔點了點頭,笑道:“讓大家擔心了。”

  若水揚眉,茶金色的頭發在陽光下閃著絢爛的光彩,嘴角的黑痣讓她看上去更小巧稚嫩,唯有那雙眼睛仍是深不可測的。我忽然想起,韓絕告訴過我,茶色頭發,似乎是金耀南部某個族落中才會有的發色,而那個族落……

  只見她目注著雲顔,一字一句問道:“夫人可知玲珑的下落?”

  我心口微微一滞,玲珑可能遭遇的不幸,我雖已告訴過若水,但她仿佛並不肯相信,甚至不願別人再在她面前提起。一如我當初聽到雲顔的死訊那樣。

  雲顔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蒼白,她潔白的貝齒緊緊咬著下唇,直到血慢慢滲了出來,她才走前幾步俯身,艱難地道:“若水,玲珑她……是為救我而死的,我……我……抱歉……”

  若水的身體晃了晃,黑色的眼睛,茶色的頭發,在陽光下忽然變得那麼虛幻,仿佛連空氣也沾染了她的悲傷:“玲珑他為救夫人而死,而夫人竟也由得她死嗎?”

  若水呵呵冷笑了一聲:“或者是,你明知她替你引開追兵會遭橫死,卻也由得事情發生嗎?”

  雲顔似是想說什麼,然而終究只是抿了抿唇,晶瑩的淚滑過蒼白的臉。

  我走前一步扶住雲顔搖搖欲墜的身子,歎息道:“若水,你明知雲顔不是這樣的人。”

  若水斜睨了我一眼,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笑了笑,酒窩深深,神情柔媚婉約:“玲珑她……是我最愛的妹妹。從找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發誓要好好照顧她,保護她。只要是為了她好,哪怕是背叛我的族人,我的……夫君也在所不惜。可是,她卻死了,她……卻死了……如他所說……是你們……正是我赤誠效忠,搭上全族拼命維護的公子和夫人害死了她!”

  扶著雲顔後退的腳步忽然一頓,腦袋中有什麼轟然一響,我幾乎是震驚地松開了抓住雲顔的手,震驚地看著眼前忽然變得陌生了的女子,我的手下。

  在那樣緩緩升起的燦爛的朝陽下,在那樣略顯寒冷的空氣中,我想起韓絕當年說過的話:“你這個丫頭,倒讓我想起了金耀南部一個有趣的部族——穆衣族……金耀先祖承諾,凡是穆衣族子孫中有聰慧伶俐之女皆可選入宮為妃……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到了後來演變成,凡是穆衣族入宮為妃的女子必為最聰穎靈秀,擁有茶金發色,而所生子嗣皆交還穆衣族撫養……所以到如今,穆衣族中幾乎人人都有茶金色頭發。”

  茶色的頭發,金耀的某個族落,那個與金耀先祖達成協議,曆代都會嫁一女子到金耀宮中為妃繁衍子嗣,卻不會將子女留在宮中的穆衣族!

  穆衣族!!若水和玲珑竟是穆衣族的人?!穆衣族每代最為聰穎靈秀的茶金發色女子才會被指定為金耀國主之妃。難道……

  我唰得睜大了眼,難以抑制的恐懼駭然從心底竄起來,霎時充斥四肢百骸。

  修羅暗營如此龐大的情報系統為什麼能查出陳勝的身份,卻任由他接近欺騙我?從湘西回洛南的路程明明絕密,為何會被木雙雙狙擊?楊毅如何知道雲顔必會逃往水霧?赤宇樓中的秘道為什麼會被人知曉?甚至……甚至三千救援軍隊為什麼到現在才抵達?

  難道,難道若水就是那穆衣族被選入宮的女子,楊毅的嫔妃,我身邊一直忽敵忽友,難辨意圖的奸細?

  若水的笑容變得更為燦爛,卻仿佛透明了一般,帶著悲涼的痛,虛無的情,刻骨的……恨,只一步就離雲顔僅有數寸,與我相隔幾許。她的聲音沙啞,伴随著漆黑眼眸中淌下的淚,哽咽破敗:“在你們眼里,她只是個侍女,只是個奴婢,可是在我眼里,她卻是我最愛的妹妹,我唯一的親人。你是秦洛的夫人,所以你的命就金貴,他會為你哭,為你肝腸寸斷,為你和楊毅反目成仇。玲珑只是個侍女,所以她為你而死,不過是理所當然,是成就了忠義之名,卻不值得傷心?!”

  若水的話像底端磨了個利刃的錘子一樣,一下下砸在我心口,不只痛還有尖銳的撕扯聲響在耳邊。她的傷心,她的絕望,她的痛恨,我都懂,真的都懂,可是盡管懂,我卻從未真正在意過。我只記得自己在雲顔死時的痛不欲生,卻從心底忘了,在乎玲珑的人,聽到她的死訊時,將是多麼的魂斷神傷。

  “不是的!我……”雲顔發出艱澀沙啞的聲音,似是想辯解,但終于還是化為一句哽咽的抱歉,“對……不起!”

  山谷中,秦霧正帶著剩餘的幾百離羅軍躲進最近的山洞溪澗中,防止毒氣進入口鼻。山坡上,捕影正帶領近百離羅軍阻止逃避毒氣瘋狂沖上來的金耀兵。山坡下,三始陣剛剛撤去,中毒的金耀兵剛剛倒下,亦寒離開生門,青衫翻飛,銀絲飄揚,往我們這里縱躍過來,我們說好一起來,一起回。我面前,若水正詭谲柔媚地笑著,雲顔正失神僵直地站著,一觸即發的氣氛中,從她們體內散發出的悲涼卻是一樣的。

  我知道,前面的路只有一條,容不得我選擇;我知道,來不及了,一切的一切都來不及了。

  很久很久以後,當我被思念折磨得顫抖,被絕望壓迫得窒息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

  如果,早在當初,我能在知道死的是玲珑而非雲顔時,不被劫後餘生的喜悅沖昏了頭腦,或許一切就會不同。

  如果,我能在告訴若水玲珑死訊時,不讓心虛愧疚壓得難以擡頭,而是直視她的眼睛,或許一切就會不同。

我想,如果我曾經不是那麼自私冷血得因為自己的幸運,而忘了別人的痛苦和不幸,或許一切就會不同。

  然而,世間沒有任何如果,沒有啊!假設也好,希望也罷,乞求如果,奢望寬恕,一切的一切,都不可能讓發生過的事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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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天若有情(下)

 戲劇般的人生,我們來去匆匆走過。是誰曾說:開始的時侯,我們就知道,總會有終結。

  “雲顔——!”

  “臨宇————!!”

  所以,當捕影和亦寒一前一後兩聲呼喊響起的時候,我只能看到若水茶金色的頭發,在紫雲山邊境的陽光下閃著溫柔細碎的光芒,就像一滴陽光紮進水中,撲通一聲,激起無數鑽石般璀璨,月光般瑩潤的漣漪。

  我緩緩低下頭看著插進我胸口的細劍,看不到尖刃的劍閃著暗淡的銀光,晃痛了我的眼睛。可是胸口竟是不痛的,只是意識離我好遠,好遠。

  這是我欠若水和玲珑的,所以這一劍我無恨無怨;這是我看到雲顔遇險的本能反應,所以這一擋我無悔無冤。可是,那麼痛的是什麼,在劍還沒沒入身體的時候,就那麼痛的是什麼?

  青衫銀絲的身影映入眼簾,亦寒一把抱住緩緩倒下去的我,一掌將持劍的若水打飛出去,跌撞在樹上。

  他緊緊地抱住我,恐懼和害怕沾染了他所有的神經,他的眼中哪還有清冷,他的臉上哪還有淡漠,只餘惶恐,那種即將失去全世界的惶恐。

  “臨宇!臨宇!”他大聲地喊我,不知是剛剛的戰争太過疲憊,還是此刻的他已然無法鎮定,才會發出那麼破敗嘶啞的聲音,除了呼喊,無法說出任何話,“臨宇!臨宇……”

  “咳咳……”我劇烈咳嗽,仿佛聽到胸口有什麼碎掉的聲音,我艱難地伸出因剛剛太過驚恐而僵硬的手,扯挂在脖子上的紅繩。

  亦寒慌忙幫著我將繩子拉出來,在那頸上的東西剛脫離胸口的瞬間,我就聽到“砰”的一聲,雪色的玉頓時碎了我滿身。

  亦寒呆呆地看著他原本最寶貴的雪玉碎成的粉末,又看看我破敗的衣衫,一時只是眼睛發直地瞪著我,完全反應不過來。

  被捕影扶著面色慘白,幾乎驚駭得要暈厥過去的雲顔,也傻了,呆呆地看著半躺在亦寒懷中的我。

  我一邊咳嗽,一邊艱難地就著亦寒的手從地上爬起來,很是惋惜又心痛地扯著胸口孤零零的紅繩道:“雖然上次已經摔去了一只角,可是這下卻變成了粉末,真是太可惜了!”

  靜寂,死一般的靜寂,風輕輕吹動樹葉,嘩啦啦,嘩啦啦。

  “秦——洛——!!”山林中回蕩起亦寒暴怒地吼聲,震得地面都一顫一顫的。

  我痛苦地皺了皺眉,連忙用手捂住耳朵,表情異常無辜:“你不能怪我,我也不知道那一劍會剛好刺在雪玉上,可不是我讓它碎裂的,我也很心痛……”

  “你——!”亦寒兩手扳在我肩上,惡狠狠地瞪著我,打也不是、罵也不是、愛也不是,恨也不是,動人複雜的七情六欲糾結在他臉上,讓那個清冷淡漠氣息涼薄的風亦寒徹底消失無蹤。他的眼中猶有驚痛的餘悸,他的聲音仍是嘶啞,他的喘息仍是粗重:“你這個笨蛋,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你——!!”

  我連忙抱住他,討好地將臉埋在他胸口,低聲道:“對不起嘛!我真的以為要死了,誰知道身上那件束胸馬甲居然刀槍不入,再加上被雪玉擋了,才好死不死逃過一劫。”

  這可是亦寒第一次沖我發火,還罵我笨蛋,太恐怖了!簡直比火山爆發還劇烈。以後絕對不能輕易撓虎須。

  “臨宇!”雲顔似是到此時終于緩過神來,沖上來將我從亦寒懷中拉出,顫聲問道,“你沒事?真的沒事?!”

  “沒事沒事。”我伸手拂了拂胸口上的破洞,笑道,“真的一點事也沒有,別擔心。”

  “哈哈哈哈哈……沒事……哈哈哈哈哈……”山坡的東面盡頭,太陽升起的方向傳來若水撕心裂肺般既似瘋狂,又似悲傷的扭曲大笑,尖銳地凄厲地划破長空,“真的會沒事嗎?秦洛……楚雲顔……哈哈哈哈哈……”

  我轉身看向遠方滿身血污的若水,茶金色的發絲在陽光下,刺痛了我的雙眼。我雙眉輕蹙道:“若水,你……”

  聲音嘎然而止,我驚詫地看著從上而下滴落在我淺藍色長衫上的紅色液體,鮮血,那是誰的鮮血,從何而來的鮮血,竟染紅了我的眼睛。

  “哈哈哈哈哈……秦洛,楚雲顔,你們不會想到,穆衣族的芴虛心法,你們做夢也不會想到,芴虛心法只要有媒介就會絲絲縷縷滲入人體……十息之內,心脈炸裂……五髒俱碎……哈哈哈……”

  若水的聲音遠遠傳來,缥缈而虛空,她撕心裂肺地大笑著,仿佛要笑盡這紅塵的悲苦,人性的醜陋,以及終生的孤寂哀傷:“楚雲顔,你真的以為我要殺的是你嗎?哈哈哈……我的目標……是秦洛,從來就是我丈夫最恨也……最愛的少年丞相……秦洛!我想殺了你為玲珑複仇,卻更要……履行我身為穆衣族族長的……使命……哈哈哈哈……”

  笑我癡,笑我狂,笑這紅塵太癡狂;

  笑我瘋,笑我癫,笑這紅塵太瘋癫。

  天若有情,蒼天亦老;

  天若無情,此恨綿綿。

  當所有的聲音在耳邊消失,當所有的顔色自眸中淡去,當所有的知覺從指尖溜走,我卻在凄厲大笑的殘音中,眼睜睜看著滅頂的絕望朝我傾瀉而來。

  為何總說,緣起緣滅,聚散匆匆。原來真的是開始的時侯,我們就知道,會有終結。

  痛,是如何從體內爆裂開來的,我已經記不清了。只覺得仿佛聽到了血管、內髒,甚至細胞炸裂開來的聲音。

  我不想它流盡的血,我嫌它太過血腥刺眼的血,如擰開了開關的水龍頭一般,從唇齒間洶湧而出。

  那時,我的眼睛還是看得見的。比二十一世紀澄澈太多的藍天,比二十一世紀潔淨太多的白雲,還有比二十一世紀明媚太多的陽光,這些甚至比平時更清晰,如水洗過的清晰。

  在那個車水馬龍、喧嚣繁華的世界,我經曆了太多的聚散匆匆,心痛過、悲傷過、孤寂過、仇恨過,卻從沒一刻像現在這般除了乞求還是乞求。

  血,不能再流了;心髒,不要再停止了;身體,不要再失去知覺了。我還不想死,我……怎麼能死?

  還記得瑞士洛桑中換過月曆的那天,我詫異地想到,再過幾天,兩個世界,兩具身體,伽藍和臨宇的年齡終于要同步了。當迎來萬曆769年的時候,我就二十二周歲了。

  輕輕轉動的身體,看到了那張被額前銀絲遮蓋的臉。寬闊的額頭,高挺的鼻梁,麥色的皮膚,薄薄的唇,還有下颚剛剛冒出的點點胡渣。他有一張俊挺清冷的臉,他有一副修長健碩的身軀,他有一身百折不彎的傲骨,他有一顆……被我滿滿占據的心。

  風亦寒!風亦寒!那就是我傾心戀上,無怨無悔選擇的男人啊!

  好不容易,我們才能在一起;好不容易,我們才沖破了咫尺天涯的距離。我死了,那個青衫銀絲的男子怎麼辦?我死了,那個好不容易得到幸福的男子怎麼辦?

  我死了,還有誰能給他幸福?我死了,還有誰來愛他?我死了……還有誰來……讓他愛?

  那一劍,我無怨;那一擋,我無悔。只是依舊不甘,依舊忍不住想問,為什麼好不容易相守的我們不能相愛,好不容易相愛的我們,卻終究無法相守。

  既然注定有緣相遇,無緣相守,為何要讓我們相見相愛?既然注定結局是有來無回的悲劇,為何要讓我們踩著自己的心尖,狠狠地走這一遭?

  我緩緩地倒下去,四周一片安靜。我不知道是真的那麼靜了,還是我什麼也聽不見了。

  我倒在了哪里?是亦寒的懷抱嗎?

  我的手握住了什麼?是亦寒的手嗎?

  他在對我說話嗎?他在不停地、恐慌地用沙啞的聲音喊我臨宇嗎?

  他在抱著慢慢冰涼的我,止不住身體顫抖嗎?

  我想,一定是的。

  “亦……寒……”我握緊手,握住他的手,用盡我體內最後一分力氣握著。

  透支我僅剩的一點點微末的生命,一次次張口,血水融成的泡沫湧出,湧出:“亦……寒……愛你……我……愛你……好……愛……你……”

  亦寒,你聽到了嗎?我愛你,好愛……好愛你!

  我是那麼愛你!我是那麼全心全意承諾過要和你相守到永遠,如今,要我怎麼忍心棄你而去?要我怎麼忍心……丢下你一人歸去?

  早知相遇不過是聚散匆匆一場戲,何苦非要遇見你。

  早知相守不過是咫尺天涯的距離,何苦非要愛上你。

  早知相愛也不過是無望的結局,何必讓飛鳥戀上魚。

  靈魂脫離身體的瞬間仿佛有什麼珍貴的東西從我腦中被一點點抽走,一刀一刀,將這個世界從我體內生生割離。

  我的靈魂脫離了我的身體,我的感情卻駐留在這個世界,魂肉割離的痛苦化作淚,滴濕了晴藍的天空,浸透了綿綿的雲彩。

  所以,死去的我才能看見,天是那麼藍,雲是那麼白,心……卻孤獨著千瘡百孔。

  風潇潇,雨霖霖,咫尺天涯兩相望;

  紅塵淚,天無情,何事同去不同歸。

  何事同去……不同歸……

  2008年2月,瑞士洛桑。

  我睜開眼,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刺目的光射入我眼中,讓淚水流得更歡。

  我環目四顧,看著房中仿佛被水洗過般的家居,晶瑩剔透,卻統統閃著淚光。

  怎麼回事?我有些詫異地擦掉臉上冰涼的淚水,在心里問著自己:為什麼我會哭?剛剛夢到什麼了嗎?

  門推了開來,一個颀長略顯瘦削的男子站在門外,臉上挂著漫不經心卻溫暖的笑容。

  我笑了,朗聲道:“宇飛,早啊!”

  宇飛的臉上露出了明顯的詫異,棕色的眼眸閃著微光,疑慮不定的視線從我的臉緩緩移到暗紅色的絨毛地毯上。刹那間,他的瞳孔猛然一陣收縮,眼中的驚疑變成了震撼。

  我略眨了眨眼,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不由啊了一聲:“我的手鏈怎麼斷了?”

  宇飛本就因昏睡兩年而略顯蒼白的臉,此刻竟如透明了一般,聲音微顫:“伽藍,你……叫我什麼?”

  我歪了頭看著他,越來越疑惑,宇飛怎麼了?今天好像特別奇怪。不對!奇怪的不只是宇飛,總覺得還有什麼不對勁。

  宇飛抿了抿唇,雙眉糾結,正待說話。他身後卻傳來另一個我極熟悉的聲音:“伽藍,醒了嗎?”遼遠廣闊的音域,沒有磁性,卻更讓人親近留戀的聲音。

  我神色一冷,笑容與疑惑的表情統統斂去化作淡漠,心口郁郁得痛著,提醒我不堪回首的過去。從我們重逢到現在已經快一個月了,他不斷地道歉示好也快一個月了,我卻仍沒辦法面對他。那個我曾經摯愛,卻被他深深傷害的男子,我的前夫,徐冽。

  徐冽挨著仍在失神中的宇飛走進屋里,窗外細碎的陽光灑在他如鬼斧神工镌刻而成的臉上,漆黑的眼眸反射出淡淡溫暖的光澤,看得我一陣恍神。

  我連忙撇開眼,躲開他眼中的寵溺和深情。

  徐冽走到我床邊的時候,眼中閃現了詫異和心痛之色,修長溫熱的手撫上我臉頰:“伽藍,你哭了?”

  我撇頭避開他的碰觸,漠然不語。目光凝視著鋪在地上的暗紅地毯,屋的里側只躺著一顆小小的水晶,大概是從床底滾過來的。也許因為只有一顆,所以看上去特別孤單,瑩潤剔透的光澤在我眼中甚至帶著淺淺的哀傷,讓我的心跟著一陣陣莫名的抽痛。

  等一下!在我……眼中?在我眼中!!

  “啊——”我大叫了一聲轉過身去,瞪大了眼看著眼前兩個被我吓到的男子,“徐冽!宇飛!!我……我看得見了!我居然看得見了!!”

  當遠古的號角聲響起又消逝

  當蒼茫的呐喊聲在四周飄散

  空氣中飄浮的塵露

  粒粒都是我今世的期盼

  我用執著固守那如朝聖的樂土

  輕輕地

  讓呢喃細語

  溫柔地滑過我的每寸肌膚

  即使在你懷里停止呼吸

  也是我長跪不起的信仰

  那千年不絕的聖音啊

  我怎麼去閉目哭泣

  為你

  我在空氣中五十年守候

  千年之後

  依然像是透明的靈魂一樣從天空俯視而下

  空氣中,你輕輕的揮手

  永別

  今生的愛情

  請將我遺忘在千年的塵埃

  再見

  永世的愛人

  你將深埋在我滾動的淚水中

  獨自守候
[全書完]
卷三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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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0 23:52:35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天若有情天亦老後記:

  風潇潇,雨霖霖,咫尺天涯兩相望。

  紅塵淚,天無情,何事同去不同歸。

  一句咫尺天涯兩相望和一句何事同去不同歸,就道盡了第三卷 天若有情天亦老中所有的慘烈和無奈。

  第三卷整整一卷,十五萬字,臨宇也好,亦寒也好,子默也好,徐冽也好……所有人都在拼了命得掙紮,用盡心力成長。可結果卻換來這樣一個結局,這樣一個幾乎讓所有人都絕望傷心的結局。

  打下卷三完的時候,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在一卷中,我傾注了無數的心血,這些心血和感情,甚至超過任何我所寫的其它文字。可結局的時候,我卻無限難過。

  我忍不住想問自己,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局?為什麼如此隐忍,如此辛酸,如此凄美的一年,我要用這麼殘忍的方式,為它畫下句號?

  徐冽苦嗎?他極苦。

  因為當他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原諒伽藍出軌的事實,想讓她回到自己身邊時。卻忽然發現錯了,什麼都錯了,原來真正需要寬恕的人是自己。這如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徹底擊潰了他。他無法原諒自己,卻必須取得藍藍的寬恕,因為那是他生存下去的唯一動力。徐冽他當初是蠢了點,自私了點,偏執了點,可他承受的痛難道會比伽藍少嗎?

  誰是誰不可言說的傷?引用卷四中徐冽的一句話:“明明……明明是你先來招惹我,如今,卻只剩下我一個人在這泥潭里。林伽藍,你對我公平嗎?公平嗎?!”伽藍有幸福的權力,有怨責的理由,徐冽卻仿佛連得到寬恕與幸福的機會都失去了。

  徐冽他,每日都處在這樣的煎熬和希冀中,不苦嗎?

  子默苦嗎?他很苦。

  他的苦源自于他對伽藍根深蒂固的了解和包容,出自于他太過睿智的頭腦和理性。所以,無論他有多愛伽藍,甚至當初願為了她魂飛魄散,卻偏偏不能說出來。

  因為,告訴藍藍,亦寒是一個好男人的是他;教會藍藍如何成長如何選擇如何惜取眼前人的也是他,所以他的愛,注定了,只能永遠深埋在心底,連一絲争取的機會也沒有。

  還記得在潇然夢里,洛楓在被冰依揭穿後曾這樣說過:“為什麼,他們一個個都可以蠻橫霸道地把你留在身邊,為什麼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地要你,我卻只能默默地在一旁看著,甚至把你推入別人懷中!”洛楓他對冰依的感情有子默對伽藍深嗎?很明顯,沒有。那麼,如果連他都沒辦法忍受這樣的痛,子默他究竟是如何隐忍下來的呢?

  所以,你們說,子默他苦嗎?

  亦寒苦嗎?他太苦了。

  這一卷中,最無法用言語來表述的,就是亦寒的苦。明明心愛的人就在身邊,卻只能將她當作主人來守護。尊敬的師父,摯愛的情人,還有在那個五月被揭開的沉重的秘密。有時我都無法想象,背負著如此多傷痛怨恨與詛咒的他,究竟是如何用淡漠的表情撐過那段時間的。

  臨宇失態抱住他的時候,臨宇崩潰乞求他懷抱的時候,臨宇睡夢中叫著他名字的時候,他有多痛?這種痛在這漫長的兩年里,他又咬著牙熬過了多少次?我甚至連想對沒法去想。

  好不容易,他舍命沖破了神荼的詛咒,好不容易,他們終于在一起了。亦寒恨不得每時每刻將臨宇鎖在身邊,不讓她受一點點傷害。可是偏偏命運就是如此殘酷。臨宇死了,而且就死在他眼皮底下,死在他的無力保護無法挽救之下。我想,我已經無法形容這種絕望和崩潰了。

  他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愛情,又用自己的愛情換來對臨宇五十年的守護,可他如此拼命如此努力換來的結果是什麼?是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人死在面前。

  伽藍曾告訴他自己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事實,或者能支撐他繼續活下去,卻永遠永遠都無法抹煞這種刻骨銘心的痛,和無能為力的絕望。

  風亦寒——風潇潇,雨霖霖,咫尺天涯兩相望。紅塵淚,天無情,何事同去不同歸。

  他,不苦嗎?

  臨宇苦嗎?她早已嘗盡了人間的苦。

  少年丞相本身就是一個天真少女的成長史,老實說,這段成長中所會蘊含的傷痛竟會如此之深,是我構思時絕不會想到的。

  我曾堅定的認為,少年丞相是個喜劇。可此刻想來,它真的能喜嗎?一個不斷選擇,不斷面臨殘酷,不斷割舍,不斷絕望的成長史,真的有可能是個純然的喜劇嗎?

  所以臨宇的苦,我想我已無需贅言,因為整篇文章到現在已有40萬字之多。這里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她的血淚化成的。

  她就像一個被命運操縱的布偶,不斷受傷,不斷抗争,然後終于掙脫詛咒時,卻發現自己和身邊的人早已傷痕累累。

  臨宇她,背負著兩個世界的情仇,承載著兩種靈魂的撕扯之痛。她,不苦嗎?

  第三卷擱筆後的整整一個多月,我幾乎一個字也寫不出來。有時我在想,是不是寫第三卷的時候,我真的把他們每個人的苦都融進了我的心里,然後陷在那一卷的凄美和絕望里無法自拔,所以才無法繼續寫下去,無法全然給他們幸福的未來。

  不得不說,這是讓所有人心力交瘁的一卷。雖然是最滿意的,卻也是最緻命的……ORZ!

  卷四 倦鳥歸時袖餘香

  預告

  乘風歸去暮遲遲,碧水雲天形影只。花寂自有花發時,花落花開兩由之。

  失去記憶再無法回到古代的伽藍為徐洌設計,走進結婚禮堂。千鈞一發之際,子默的謀划和薇夜的努力,讓婚禮出現了變數。這場傾注了徐冽唯一希冀的婚禮,可能順利進行下去?

  子默費盡心思讓伽藍恢複了記憶。想起一切後,伽藍一心只想回到亦寒身邊。誰知到了古代卻發現時光已匆匆過去五年,伊修大陸上早已滄海桑田,物事人非。

  五年的分離,五年的陌生,赤裸裸橫亘其間,彷徨追尋的伽藍可還能與亦寒再續前緣?

  金荒冷,火灼熱,風無情,紅塵猙獰,烽火連天;黎民苦,妻子散,爺娘恨,神子沉寂,亂世何結。五年里憑空出現,縱橫天下的神秘風帝鳳冥是誰?

  伽藍一次又一次狠下心要斬斷與徐冽的情絲,卻偏偏總被命運無情地捉弄。那麼,她們兩個之間千絲萬縷的恩怨該如何清算,如何化解?

  一直守候在伽藍身邊的子默,不知去向的飛飛,魂斷神傷的雲顔,還有那風雨飄搖于亂世的伊修大陸子民,他們又會有怎樣的結局?

  且看《少年丞相世外客》第四卷,倦鳥歸時袖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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