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騏見狀大驚,連拍十二掌,竟然掌掌落空,眼看一片掌影已離身不滿五寸了,說時遲,那時快,白玉騏然驟把真力貫於兩手,向上拍去,雙足同時急點地面,一式「白鶴沖天」躍起三丈,險險避過。
上清道人一招未中,剛待再出手,突聽半空中一聲清叱,抬眼只見漫天掌影已當頭罩下,敢情白玉騏已在半主中使出了「天光血影」。
上清道人是識貨之人,一見此招就知破解不易,雙目瞅準白玉騏身體的方位,全力推出一掌,跟著湧身後退,避得也是十分險惡。
白玉騏雙足落地,第二招隨手而出,恰好迎上上清道人伺機而出的一招,兩人立刻又鬥成一團。
此時出招較前面的要慢些,但每一招式中都有著無窮的變化,招法也越來越險,誰祗要稍稍失機立刻就有生命之憂。
轉眼又是十多招過去了,眼看已到了四十七招了,上清道人心中大急,因為他如不能在五十招內將白玉騏擊敗就得實行他自己的諾言了,當下邊鬥邊道:「白玉騏,你敢與貧道硬對三掌嗎?」
本來白玉騏再與他斗上三招毫無問題,但他天生傲骨,聞言冷笑道:「有何不敢!」
「砰!」
一聲大響,白玉騏退出四五步,內腑一陣劇痛,無疑的是牽動了原有內傷。
上清道人退了兩步,猛然大喝一聲:「再接貧道一掌。」掌風銳嘯震耳,較之上一掌又增強了不少。
白玉騏那肯示弱,雙掌一舉,平推而出。
「砰!」的一聲,白玉騏又退了六步,一口熱血直湧而上,但卻並沒吐出。
「再接這最後一掌。」
緊接震天價的」聲大響,白玉騏又退出八尺,鮮血順著嘴角汨汨流出。
上清道人退後三步,楞楞的站在當地,他心中愧恨交集,他明明早已看出白玉騏來時已經負了內傷,而到最後卻仍逼他對掌,以他的身份來說,勝了本已不是光榮了,而想不到如今卻敗了。
白玉騏用衣袖一抹嘴上血跡,掏出那塊玉鐲,擲在上清道人面前,淡然道:「道長,我就是為了這塊玉鐲而來的,因為它是玉女司徒鳳身上之物。」
上清道人心中大震,白玉騏在戰勝之後才出示證物,顯然不是謊言了,上清道人此刻簡直不敢與白玉騏的目光相接,雙目爆射駭人的寒芒,突然轉身,目光盯在「武當三清」臉上。
只見「武當三清」臉上毫無懼色。
天癡子辯道:「玉女確實被困在武當山啊!只不過在白施主來前不久而已。」
上清道人大喝道:「你們目中還有尊長嗎?」
天癡子道:「師板,這是出於不得已,如果不用點計白玉騏也不會上武當山來,那麼門下弟子的賬日後還能清算麼?」
上清道人見三個師侄如此恬不知恥,登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白玉騏冷然道:「在下尚有事未辦,此刻要動身了。」說罷轉身欲去。
天塵子笑道:「白施主不是找『玉女』司徒鳳姑娘嗎?貧道還沒有把人交給你呢?」
「在山下早已會過她了……」
「白施主何妨向山下看看。」
白玉騏聞言不由自主的向峰下望去,不望還好,這一望之下登時大吃一驚,只見玉女在一片遠插青竹的空地上左衝右突的走不出來,很顯然是陷在武當山的陣圖中了,而更可怕的是這陣的周圍下正十多個手持火炬的人圍著。陣邊堆了許多乾柴,其用意可想而知。
白玉騏見狀不由怒道:「武當三清,你們打算怎的?」
天悟子笑道:「當然要有條件。」
上清道人道:「把她放出來。」
天悟子探手人懷取出一塊玉牌,高舉過頂,武當弟子一見玉牌,齊宣一聲佛號,跪在地上,連上清道人也不例外。
天悟子沉聲道:「武當派自開創迄今,未有任何人敢蓄意殺害本派弟子,不想如今白玉騏竟公然殺害我派弟子多人,今他有人質陷於我派,如想救出此人,需立地接我派第十五代弟子上清三掌,本派體念上天的好生之德,既往不究,此令。」話說得是夠堂皇,但他那陰毒的心腸想之卻令人髮指。
白玉騏聞言大怒,不白覺的手按「玄玉劍」柄。
天癡子冷笑道:「白玉騏你休想妄動,貧道早已吩咐過門下弟子,如果上清坪一旦發生事故立刻點火,除非你想以一命換三命,不過我看也是划得來。」言來十分鎮靜,當然他知道白玉騏是不敢這樣做的。
白玉騏俊臉上抽搐不停,當然,他心中明白,上清道人全力的三掌,如不將他打死在當場,亦必會負嚴重內傷而亡,一時間新仇舊恨齊湧上心頭,委決不下。
「武當三子」見白玉騏久久沒有反應,深怕他反悔……又道:「白玉騏,請你立刻作個決斷,否則,貧道只需將手一舉……」
白玉騏黯然望了蒼天一眼,突然平淡的道:「無論在下死與活,你『武當三子』能遵守剛才的諾言嗎?」
天悟子迫不及待的道:「這個當然。」
白玉騏不再開腔,北月對三子盤膝坐下。
周圍群雄個個雖然都是殺人如作家常便飯的江湖人物,但他們幾曾見過這種至情至性的表現,人終究是人,現在他們開始懷疑傳言中的白玉騏是個善惡不分,專與江湖為難的人物了。
然而,儘管他們認為這種要脅太不公平,但誰又敢與整個武當派為敵呢?所以儘管他們的心中不滿,卻無人敢出頭說話,因此,有許多人開始默默的離去。
天悟子高舉玉牌命令道:「上清趕快出手,如不用出全力,當知武當的門規。」
上清道人聞言鬚髮狷張,但是卻不敢抗命,緩步走到白玉騏身前一丈處,沉聲道:「白玉騏,貧道就是拚了這條老命也要確保『玉女』司徒鳳姑娘脫離武當山。」
「白玉騏相信道長。」聲音十分平靜。
上清道人黯然良久,才道:「小心了。」雙掌平推而出。
「砰!」
白玉騏被震出三尺,口角鮮血泉湧而出,身體卻未撲倒。
這一掌上清道人是用了八成真力。
「再受貧道這一掌。」掌力較之剛才更猛。
這一次白玉騏被震得撲倒地上,哇的一聲連吐三口鮮血,緩緩坐起身來。
上清道人臉上汗如雨下,一件道袍已然濕透,雙掌高舉,卻再也推不出去。
「上清,還有最後一掌。」
上清道人倏的轉過身來,雙目透出殺機,盯在武當三清臉上,武當三清齊齊心頭一震!
天悟子道:「上清,你要違背祖師之命嗎?」
上清道人看到那塊玉牌,眼中殺機漸漸消失,緩緩轉過身來。
上清道人此時雖然看不到白玉騏的面部,但他可以想像得到白玉騏的玉面一定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神散亂,再配上口角流出的鮮血,必然異常的淒涼可怖,他覺得自己正在做著一件違背人倫的逆事,但卻無法擺脫。
上清道人再度舉起戰抖的手掌,驀地把心一狠,大喝道:「這是最後一掌了。」
聲隨掌出,一股排山倒海的狂飆,挾得雷霆萬鈞之勢向白玉騏背上推去,厲風過處,但聞轟然一聲大震,緊接著是一片死寂。
群雄不自覺的均跨進一步,數以百計的目光盯在被掃出二丈以外的白玉騏身上,只見白玉騏靜臥地上不動了。
上清道人雙目盯在白己那只顫抖的手上,喃喃自語道:「你,你一生的缺憾就在這三掌上,你毀了一個無力抵抗的少年英雄!」
武當三子臉上卻毫無表情,似乎這件事根本與他們無關。
場上依舊是一片靜默,好像誰也沒有勇氣去打破這沉重的場面。
突然……
靜臥地上的白玉騏發出一聲深沉的歎息,身子移動了一下。
群雄不自覺的發出一聲驚呼!
「啊!他沒有死!」
白玉騏內腑雖已破碎,但神志卻還十分清醒,聞言不由激起他的傲氣,心說:「我死也不要死在你們面前。」說著吃力的用雙手撐在地上,用盡全身之力,將身體撐了起來,連幌了兩幌,幾乎跌倒在地,但他終於站住了。
只見他一張俊臉已經白得發青,眼神散亂,由其嘴上溢出鮮紅的血跡,特別顯得刺目。他那視如生命的玉劍還遺落在地上,竟然毫無所覺。
白玉騏看了上清道人及武當三清一眼,冷漠的道:「該遵守你們的諾言了吧!」
「武當三清」見白玉騏沒死,心中大大的恐慌起來……冷冷道:「師叔,是未用全力吧!」
上清道人冷笑道:「有沒有用全力是貧道自己的事,不過三掌卻已打過了,放人吧!」
「不過……」
上清道人見掌門人有反悔之意,登時心中大怒、冷笑一聲道:「你們若敢不遵守此約,貧道拚著受武當最刻毒的門規制裁,也要把你三人立斃就地。」堅決的心意溢於言表。
群雄此刻也散發出一陣不平之聲。
「武當三子」何等陰險,見狀心知難稱心願,立刻改變言詞……故作莊嚴的道:「貧道既已有約在先,豈有不遵守之理,只是師叔末遵祖師玉牌之命,此罪不能不追究罷了。」
上清道人坦然道:「貧道願受門規處制。」老臉上顯出一種英雄遲暮的淒涼。
天悟子揮手道:「放人。」
白玉騏聞說放人,心中不由一陣坦然,舉步向峰的背面走去。
群雄大感驚奇,白玉騏明明是為了「玉女」而來,為什麼「玉女」被釋,他卻不見她呢?尤其他此時內傷之重已瀕臨死亡邊緣,更需要有一個武功像「玉女」這般高的人來保護他才對,而他……
上清道人沉聲道:「白施主不是要見『玉女』姑娘嗎?」
白玉騏祗冷然道:「白玉騏不願見任何人。」話落遂向峰後走去,經過群雄的身邊,群雄不自覺的均退步相讓,他們只覺得白玉騏臉上有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
不大工夫白玉騏就已沒入林中了。
驀地——
黃影一閃,坪上多了一個身著鵝黃衣裙,袖上繡有九條白龍的少女,只見她美目帶煞,指著武當三子啜道:「你們三個賊道想怎麼死,快說。」
天塵子冷笑道:「你知道你私闖本派禁地之罪是什麼?如非有人代你受難,只怕你此刻早已化為灰燼了。」
「玉女」司徒鳳一向目高過頂,聞言更怒,嬌叱道:「那個敢代我受難。」美目環掃群雄,只見一個個臉上都顯得十分憤怒,無疑問的,「玉女」的高傲已引起他們的不滿——
驀地——
她那雙透煞的美目落在地上的一隻玉鐲上,這正是她失落在雞公山上的那隻玉鐲,只見她目中的煞氣突然消失,躍落玉鐲之旁,急急俯身拾起那隻玉鐲,兩隻纖纖玉手,撫弄不已。一派孺慕的光彩掠過她的美目,份外逗人喜愛,她這一派天真的表情,真把群雄看呆了,剛才對他那種憤怒也就消失於無形了。
突然,上清道人歎道:「就因為這條小小的玉鐲,而把一個蓋世奇才的少年英雄毀於武當山上,唉,人世間竟會有這種至情至性的人。」
這幾句話說得那麼蒼涼,不由使「玉女」司徒鳳聽得一震,但心中卻說不出是為了什麼會為這句話所動,心中考慮,美目不自主的緩緩由手中玉鐲上移了開去。
驀地——
「玉女」司徒鳳輕「啊!」一聲,連退了三步,美目驚駭的盯在身前一丈處的一柄「玉劍」上,劍身前後血跡斑斑,她認出這正是白玉騏珍如性命的「玄玉劍」,立刻,上清道人說的話她全部想通了。
箇中詳情她雖然尚不能全知,但武當三清所說的代她受難的人無疑就是白玉騏了,一時悔恨交集,萬念俱灰,她突然忘記了仇,也忘記了恨,踉蹌上前抓起那柄玉劍,揣入懷裡,癡癡的問道:「騏哥哥的屍體在那裡,我要看看他,我要永遠陪伴著他……告訴我,告訴我啊!」兩行清淚,幽幽的從蒼白的粉頰上滾了下來,哀怨欲絕。
上清道人歎息一聲,緩留道:「他還沒有死,唉!只怕天下已無人能救他了。」
「你騙我!」
「唉!我的罪已經夠大了,我不會再造孽了。」
「那那,他在那裡呢?」
「向那邊走了。」說著一指指向後峰。
「玉女」突然如同瘋狂的向身後奔去,一閃沒入林中。
坪上只傳來幾聲,淒婉欲絕的呼喚!
「騏哥哥,你在那裡,等等我,等等你的鳳妹啊!」
聲如孤鴻哀嗚,孀婦夜泣,令人心酸。
上清道人沉歎一聲,道:「掌門人,我們走吧!」
天悟子冷冷的道:「走吧!」轉臉對群雄道:「請諸位到觀中少息一刻,讓貧道稍表一番謝意如何!」
但群雄卻皆沒有回答,一個個轉身逕自離坪而去。
武當三清只得帶著上清道人下坪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玉女」穿入林中,東奔西走,幾乎找遍了整個坪下的山林,但卻沒見到白玉騏半個影子,她知道,白玉騏重傷之下,決難走出多遠的。
除非,白玉騏已經氣絕身死,不然,她一定會找到他的。
想到死,「玉女」登時萬念俱灰,淒涼的自語道:「騏哥哥,你在那裡呢?你就是已經去了,也該答應我一聲啊!叫我一個人孤單單的找到什麼時候呢?」
「玉女」走過一片亂草,向前尋去。
此時天色已暗,玉兔束升,在一棵大樹旁,白玉騏像幽靈般的走出來,寒風使他覺得冷酷難忍,他望望皎潔的明月,黯然自語道:「也許這片古林就是我白玉騏的葬身之地了。」想到親仇,想到師恨,使目中不自覺的滾落兩顆淚珠。
英雄的心是淒涼萬分。
白玉騏一步一幌毫無目標向山下走去,他不想走出山林回到人間,也不是要找一個永遠的葬身之地,只是心中下意識的告訴他,要走,要走。
夜風過耳,不時傳來「玉女」淒涼嘶啞的呼喚聲,他沒有答應,只喃喃的道:「鳳妹,只要你想著我就好了,何苦再見我呢?唉!人事滄桑。」
驀地,腳下一絆,白玉騏噗的跌倒地上,這一摔非同小可,白玉騏只覺內腑一陣巨痛,再也爬不起來,當下只把身子動了一下,心說.「也許這就是我的葬身處所了。」
這時深草中傳來一陣沙沙的聲響,白玉騏聽得出那不是人的腳步聲,暗忖道:「難道我死了還要葬身在野獸口中嗎?」思忖才了,突聽忽的一聲,深草中躍出一個大如小牛的東西來,一雙明亮的綠眼睛死盯在白玉騏身上。
白玉騏內功已失,看不清楚是什麼野獸,以他的猜想這該是一隻狼,白玉騏自嘲的暗忖道:「我竟連一隻狼都擋不住了!」只得閉目待死。
那只綠眼獸圍著白玉騏連轉了四五圈,但卻未敢驟然撲上去,有這畜牲見白玉騏不動,心中在懷疑白玉騏是在搗鬼。
那野獸轉了幾圈,才開始發出低吼聲,後腿連蹬,作狀欲撲,但還是不敢撲上去。
這樣僵持了足有一個更次,想是它餓得忍不住了,突然大吼一聲,猛然向白玉騏撲去,森森白牙逕宜取白玉騏咽喉。、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一聲大喝:「孽畜膽敢傷人。」
蓬的一聲,緊接著一聲狼嗥,「叭噠」一聲,就沒動靜了,顯然那隻狼已死於來人之手了。
來人將那狼擊斃,轉身來到白玉騏身邊,問道:「咦!你是白玉騏。」
白玉騏睜開眼睛,惜著由林中透來的月光,他看出來人是個和尚,細一端詳,立刻也認出了來人是誰,立刻淡然笑道:「大師是少林的知客僧悟性了。」
那知客僧被白玉騏擊傷,一見白玉願不由勾起心頭之恨,沉聲道:「難得施主還認得貧僧,想來少林寺的血債施主也不會忘記了吧!」
白玉騏淡然道:「在下沒忘記,不過在下只能說如海死有應得。」
「死有應得?那貧僧令日殺你,你也是死有應得了。」
白玉騏長笑道:「就是大師不殺在下,在下也難活出三天,死又有何懼,但在下要告訴你,在下一死只有便宜了更多的萬惡元兇。」
「哈!那施主自認是在除惡揚善了?」
白玉騏冷冷的道:「講了你也不會明白的,請你快下手吧!」
和尚道:「貧僧沒權殺你,因為掌門人要活的小施主。」
白玉騏笑道:「只怕你趕不到少林寺……」
「你怕?」
「哈哈……何怕之有,我只是認為大師白花精神,太冤枉了。」
悟性道:「貧僧這就帶你起程。」
「老賊禿找死?」一縷疾風直襲悟性玉枕穴。
悟性大吃一驚,本能的撤身自保,斜退五尺。
黃影一閃,白玉騏已被一個美艷絕倫的少女抱入懷中,只聽那少女幽幽的泣道:「騏哥哥,終於找到你了。」兩臂緊抱著白玉騏,早把一切都忘了。
悟性此時如果出手偷襲,那簡直易如反掌,但他終究是佛門弟子,不屑做出這等事,於是沉聲問道:「女施主是何人?」
「玉女」冷冷抬頭道:「你管我是何人?」
「貧僧想知道你與這位白施主是何關係?以便決定你我是敵是友?因為白施主與我少林寺有一段血債。」他這是明知故問,但並不是真癡,而是想使「玉女」知道他是一定要把白玉騏帶上少林寺的。
「玉女」冷冷笑道:「少廢話,姑娘這就要走了。」話落舉步欲去。
悟性大喝一聲道:「留下人再走。」運掌直逼而上。
這一著早在「玉女」司徒鳳意料之中了,急把白玉騏全身的重量交附於左臂,騰出右掌,一招「落葉歸根」直掃悟性前胸,足下金蓮連環踢出,直取悟性胸前幾處大穴,變化之快出招之狠,確實令人叫絕,剎時間把悟性逼出丈餘,落身之時已沒入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