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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ames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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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南海十四郎] 漢鼎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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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8 16:09:23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60章 考驗來了(2)

    藍衣侯逃出霍山縣以後,馬不停蹄的趕到了盛唐縣,求見淮西軍大將顏覺酈。淮西軍這時候正準備大舉進攻廬州,顏覺酈駐扎在盛唐縣,大量的征集民夫、壯丁、年輕女子。大概是因為廬州周邊地區糧食比較充裕的原因,顏覺酈難得的下令不許肆意屠殺婦女作為軍糧,但是民間都知道淮西軍的惡名,因此只要是能夠逃出來的都逃掉了,整個盛唐縣空蕩蕩的,只有淮西軍的兵丁在來來往往。

    顏覺酈也是淮西軍的“五虎上將”之一,原則上主管霍山縣的收復工作,但是他對于霍山縣根本沒有什麼興趣,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霍山縣地瘠民貧,人口稀少,不可能弄出什麼大風浪來。不過,听完藍衣侯的哭訴以後,顏覺酈還是抽出了一點時間來安慰他。淮西軍的士氣是支撐在不斷的前進和搶掠之上的,這一點顏覺酈非常清楚,如果傳出淮西軍被打敗的消息,淮西軍很可能就此崩潰,周文岱對此是非常忌諱的。

    黎霏嫣居然這樣失敗了,令顏覺酈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也覺得自己好像被劉鼎削了一點點地面子,心里不是很舒服。顏覺酈和黎霏嫣並不熟悉,但是也知道她的名字。修羅殿和淮西軍的關系,既可以說是合二為一,也可以說是一分為二,在修羅殿中,有幾個女人,一直是周文岱的禁臠,她們地位特殊,深得周文岱的寵愛,周文岱曾經發誓,自己一定要成為九五至尊,自己做了皇帝以後,一定要立她們為後,並以此為動力不斷的激勵自己,因此,這幾個女子現在還是清白之軀,除了周文岱之外,誰也不敢染指她們。蕭致婉和黎霏嫣就是其中最出色的兩個,偏偏兩人爭奪的最為激烈,背地里都在悄悄地致對方于死地。或許這次任務也是因為兩人的矛盾而出了問題,不過無論如何,這畢竟是淮西軍不光彩的一面。

    然而,這點不舒服感很快就消失了。淮西軍目前的主要任務,是經略廬州地區,他可沒有節外生枝的意思。霍山縣的藍家就算再財大氣粗,也比不上廬州大戶人家的手指縫。孰輕孰重,顏覺酈還是分辨得非常清楚的。因此,對于藍衣侯的請求,顏覺酈並沒有立刻答應,而是采取了敷衍的態度。

    “你先下去休息,我和部下商量商量。”顏覺酈用空話套話來回答藍衣侯,讓人將藍衣侯帶下去。藍衣侯失望的走了以後,顏覺酈馬上找來自己的狗頭軍師金維東商量。金維東是淮西軍的老骨干了,兩撮山羊胡子十分的醒目,除了女人之外,他沒有別的愛好,顏覺酈經常都是從女人的肚皮上將他揪起來的,這次也不例外。金維東對于藍衣侯也不感冒,藍家既然已經被清淮軍連根拔起,想必已經沒有什麼油水,他覺得敷衍敷衍即可,這正合顏覺酈的意思。

    “藍衣侯所說的那個劉鼎,會不會就是劉巢的兒子?”顏覺酈忽然想起了什麼,皺眉說道。劉巢起義軍雖然失敗了,但是大部分的人才都還活著,其中絕大多數人都投靠了宣武軍節度使朱國棟,唯獨劉巢的兒子和朱國棟仇深似海,因為劉巢就是因為朱國棟的背叛而不幸遇難的。劉巢的兒子也叫做劉鼎,霍山縣的清淮軍指揮也叫做劉鼎,這里面有沒有什麼聯系呢?

    “怎麼可能?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我們隊伍里面還有好幾個人叫做劉鼎呢。”金維東不以為然的說道。

    “萬一這個人真的是那個劉鼎……”顏覺酈還是有點不放心的沉吟,想到後來自己也笑了。

    “從我們掌握的情報來看,霍山的這個劉鼎,還能搞點小聰明……劉巢的兒子有這麼聰明的嗎?他根本就是白痴一個!否則劉巢起義軍也不會失敗的那麼快了!”金維東不屑一顧的說道。

    顏覺酈遲疑著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劉巢的兒子腦子有問題,一味的凶狠好斗,卻連最基本的方向都無法分辨,平日也是痴痴呆呆的。在陳州大戰中,河東節度使李迪虎率突厥騎兵突襲劉巢起義軍的大營,劉巢起義軍倉促應戰,損失慘重,劉鼎率軍英勇奮戰,最終戰死穎水河邊,這是突厥人向朝廷上報的突出戰功之一。盡管當時沒有找到劉鼎的尸體,淮西軍對于突厥人也沒有什麼好感,可是突厥人不會撒謊的本性,還是讓他們相信,劉鼎肯定是死了。這個出現在霍山縣的劉鼎,應該是同名同姓的人而已。既然對方不是劉巢的兒子,就算給他天大的本事,也掀不起大的波浪來。

    霍山劉鼎最大的過錯,就是殺了任空禪。不過,這也是流言,並沒有任何的證據證明任空禪就是死在這個劉鼎的手中,為了淮西軍的面子,淮西軍也從來沒有正式承認任空禪是被清淮軍殺死的。對于任空禪的死,顏覺酈沒有絲毫的悲傷,反而覺得他死了更好,他本來和任空禪的關系就不是很好。在周文岱的精心控制下,淮西軍的五虎上將之間,關系都很差,尤其是任空禪和顏覺酈之間,因為兩人都是五虎上將中排名最末的。任空禪為了擺掉排名最末的位置,經常找顏覺酈的麻煩,令顏覺酈非常的惱火,只是因為任空禪有些特殊的關系,顏覺酈才一直忍耐未發。現在任空禪死了,顏覺酈頓時覺得輕松了不少。

    不過,任空禪畢竟是五虎上將,霍山縣也是他顏覺酈理論上的管轄範圍,如果劉鼎在那里無法無天,他視而不見的話,似乎也不太過得去,這個面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金維東也覺得有必要作點表面文章。然而,顏覺酈並不覺得能夠馬上就抓到劉鼎。霍山縣就在大別山腳下,劉鼎如果打不過,肯定會逃入大別山的,打不過就逃,這是每個當兵的共識。

    沒有幾千人的兵力,想要抓住劉鼎,不太可能。藍衣侯報告說霍山縣的清淮軍只有一百人左右,這麼點兵力自然不用放在心上,可是就是因為清淮軍的兵力太少,他們可能見機不妙,馬上就潛逃到大別山里面去。在這種時候,要顏覺酈抽出幾千人的兵力去抓劉鼎為任空禪報仇,根本不可能。

    “叫葛寧來。”

    顏覺酈揮手叫衛兵。

    葛寧是他麾下最不受歡迎的人,和周文岱一樣,都是從朝廷軍隊投靠過來的,雖然有點小才干,可是經常頂撞他,甚至讓他下不了台,這個任務派給他最合適了。做好了,功勞是自己的,做不好,剛好可以借刀殺人。給葛寧交待了任務以後,顏覺酈撥給葛寧五百個士兵,讓他到霍山縣去,打敗清淮軍,抓住主謀人物劉鼎。

    根據藍衣侯的說法,霍山縣的清淮軍大概有一百人,用五百個淮西軍士兵去進攻,從理論上來講是足夠了。如果葛寧連這樣的任務都完成不了,他剛好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將他處理掉,任憑誰也沒有話說。葛寧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但是也不覺得任務十分困難,如果劉鼎困守霍山縣,自然是最好的,如果劉鼎放棄了霍山縣,逃到了大別山里面,他也算是完成了任務了。

    想了想,顏覺酈又給葛寧調配了五十名紫焰都士兵。紫焰都是淮西軍的精銳,有這五十名紫焰都的士兵坐鎮,劉鼎翻不出大浪來,到時候周文岱如果追查起來,也可以有個更好的答案。多了五十名紫焰都的士兵作為增援,葛寧馬上放下心來了,他甚至錯誤的覺得,顏覺酈倒不是要借刀殺人,對于完成任務更加充滿了信心。

    顏覺酈派人通知藍衣侯,說明此事。這時候,藍衣侯也通過以前在盛唐縣的關系,招收到了兩百多名亡命之徒。這些人本來是要參加淮西軍的,但是顏覺酈開口,讓他們跟著藍衣侯到霍山縣“發財”,這些人馬上歡呼雀躍的跟著上路了。藍衣侯壓根兒就沒有提到劉鼎佔領藍家大院的消息,只是說霍山縣來了一些匪徒,只要打敗了這些“匪徒”,每個人都可以獲得一兩白銀的酬勞。因為武器緊缺,顏覺酈並沒有給藍衣侯自己招收的人專門配備武器,所有的武器都是他們自己搜刮到的,五花八門,什麼都有,甚至有人還扛著竹槍。

    這支奇怪的隊伍很快就出發了。走了大半天的時間,葛寧很快率軍到達了走馬崗地區,從北往南看,道路到了走馬崗地區以後,逐漸變得彎彎曲曲,兩邊的山嶺也多了起來,非常有利于敵人伏擊。葛寧下令部隊暫時停止前進,隨即派出了斥候,進入走馬崗仔細偵查。

    葛寧個子不高,矮矮實實的,經常給人一種魯莽的感覺,事實上,葛寧並不十分魯莽,腦子有時候還是蠻靈活的。他是從朝廷軍隊投靠到淮西軍的,因為身上帶著朝廷的印記,因此在淮西軍里面並不十分得意,被發配到了顏覺酈麾下以後,這種不得意的感覺更加的強烈了。為了不給顏覺酈給自己穿小鞋的機會,他越發顯得小心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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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8 16:10:27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61章 走馬崗(1)

    “葛校,怎麼下令停止前進了?”藍衣侯帶著隊伍走在最前面,葛寧的命令居然沒有傳遞到他那里,他走著走著發現後面沒有人了,才急急忙忙的跑了回來,結果發現葛寧正靠著樹干喝水呢!六月的天氣十分的悶熱,太陽熱辣辣的掛在中天,淮西軍的士兵們都擁擠在樹木下乘涼,用呆滯而麻木的目光看著心急火燎的藍衣侯,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

    藍衣侯急,淮西軍可不急。

    “歇一歇再走。”葛寧直截了當的說道,一點也不在乎藍衣侯的感受。

    藍衣侯欲言又止。

    “這種鬼天氣,真是要人命啊!”葛寧仰天喝掉一大碗的清水,坐在樹蔭下愜意的說道。

    藍衣侯喉嚨滾動了兩下,終于還是什麼也沒有說,下令自己召集的人也坐下來休息一會兒。他惦記著藍家大院,也不知道那里被清淮軍糟蹋成什麼樣子了,恨不得馬上插上一對翅膀,飛回去那里,但是他也知道,想要這些淮西軍賣命,可不是容易的事情。他沒有足夠的資本讓這些淮西軍拼命向前沖,而且顏覺酈借刀殺人的計劃,連他這個外人都能夠感覺出來。

    走馬崗地區的山路九曲十八彎,從盛唐縣通往霍山縣的道路,到了這里就變成了羊腸小道,最狹窄的地方只有一個人可以通行,兩邊的山嶺上,樹林雖然不是非常茂密,可是藏一百幾十個人卻也不是問題。藍衣侯沒有心思坐下去休息,于是自己也派了斥候隊,偵查走馬崗周圍的區域,以防止清淮軍在這里設伏,盡管他覺得清淮軍在這里設伏的可能性很小。只要走馬崗沒有清淮軍的埋伏,淮西軍就不好意思在這里拖著不走。

    “葛校,有什麼收獲嗎?”過了好大一會兒的功夫,淮西軍斥候隊的第一份情報反饋回來了,藍衣侯迫不及待的問道。

    “沒有什麼發現。”葛寧頭也不抬的說道,正眼也沒有看藍衣侯一下。

    “那我們趕緊過去吧!”藍衣侯小心翼翼的說道。因為逃得非常匆忙,藍衣侯沒有攜帶多少財物,因此所有的承諾都是空頭支票,必須等打敗了清淮軍以後才能兌現,天知道清淮軍已經將那些財物埋藏在哪里。沒有到手的利益,顏覺酈和葛寧當然不會積極了,藍衣侯心理雖然焦躁無比,卻也不敢催促的太厲害。

    “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這里是埋伏的好地方!如果清淮軍在這里伏擊我們,我們淮西軍的損失會非常大,到時候你有賠償的能力嗎?”葛寧斜眼看了藍衣侯一眼,冷冷的說道,恰好又擊中了藍衣侯目前最大的軟肋。

    藍衣侯當然知道這里是最適合伏擊的地方,可是,他覺得,清淮軍只有一百人左右,用一百人來伏擊八百人,未免異想天開,就算劉鼎有三頭六臂,這八百人的隊伍也可以將他活活的撐死了。然而,葛寧的擔心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站在淮西軍的角度上來看,他們的確沒有必要冒這樣的風險。當然,淮西軍這樣小心謹慎,最大的問題還是覺得霍山縣沒有足夠的利益。

    “這群王八蛋!之前拼命的討好我們藍家,現在卻不屑一顧!”藍衣侯在自己的內心里狠狠地罵道。

    “這鬼天氣……”葛寧懶洋洋的躺在樹蔭下,似乎不想動了。

    藍衣侯只好一個人著急,帶著自己的隊伍搜索整個走馬崗,只要確信走馬崗沒有清淮軍的埋伏,葛寧就不得不加快行軍隊伍。他帶著幾個老家人艱難的爬上半山腰,打量著四周的山嶺,發覺四周靜悄悄的,根本沒有絲毫埋伏的跡象。然而,四周的確太安靜了,安靜的讓藍衣侯自己也有種錯覺,就是劉鼎和清淮軍隨時都會蹦出來。猛烈的陽光射下來,山嶺上的樹葉都反射著明亮的光芒,藍衣侯覺得自己的眼前很快就眼花繚亂起來。

    “劉鼎,你這個混蛋,有本事就出來和我們見個真章!”有淮西軍在背後撐腰,藍衣侯的膽氣壯了不少,忍不住對著空曠的山嶺大聲吼叫起來。聲音遠遠的傳播開去,但是很快就消失在炎熱而空曠的山嶺中。幾個被驚動的麻雀撲稜撲稜的飛起來,在炙熱的陽光中撲騰著,發出混雜的吱吱嘎嘎的聲音,最終又全部沒入了樹林中。

    四周的山嶺靜悄悄的,連個回音都沒有。

    藍衣侯吼了兩嗓子,就沒有力氣再吼了。

    劉鼎當初那兩腳實在太陰險了,現在他還是病蔫蔫的,只要一用力,胸口的位置就刺疼難忍。

    事實上,劉鼎听到了藍衣侯的吼叫。

    幾乎在淮西軍到達走馬崗的同時,劉鼎率領的偵察隊也到達了走馬崗地區,大部隊卻還在後面。為了對付淮西軍,劉鼎只留下魚多均率領三十人駐守霍山縣,將其余的兩百多人都全部拉出來了。潛伏在走馬崗中間的山嶺上,劉鼎可以看到淮西軍的一舉一動,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淮西軍對于走馬崗也是非常警惕的,如果不確保安全,淮西軍是不會通過的。這也就意味著,伏擊已經是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務。如果面對面的廝殺,兵力對比是一比四,形勢不容樂觀。

    太陽熱辣辣的照耀著每個人的脊梁骨,淠水的水面在散發著銀光。淠水從走馬崗中間流淌而過,進入霍山縣的山路,就順著淠水繞來繞去的,彎曲成無數的S形,道路和河流中間,大部分是懸崖。河流的兩邊,散布著很多沙灘,因為洪水的沖蝕,這些沙灘上都零星分布著大量的岩石,有的地方比較密集,有的地方卻比較疏散,岩石中長著艷紅的石榴花,開放的非常的絢麗多姿,讓這緊張的戰場,憑空多了幾分嫵媚的色彩。

    劉鼎從山上下來以後,將清淮軍的軍官聚集在石榴花叢中,商討作戰方案。陽光從投射在石榴花花瓣上,在地上形成一圈圈的光暈,看起來非常的迷人,粉紅色的石榴花看起來非常的艷麗,可惜沒有人有心思來欣賞。淮西軍的謹慎讓清淮軍無懈可擊,如果讓淮西軍成功的進入霍山縣,清淮軍就只有繼續撤退到大別山里面去。考慮到大別山的匪徒是非常不穩定的因素,沒有人對于撤退覺得樂觀。最好的選擇,當然還是殲敵于國門之外。

    走馬崗的地形地貌,的確利于埋伏,但是,這里太利于埋伏了,只要是從外面進來的軍隊,都會特別小心的,當日劉鼎帶兵到達走馬崗的時候,也情不自禁的停下來觀察這里的地形,因為他覺得這里實在是埋伏的好地方。他既然可以明顯地察覺到這一點,淮西軍的軍官只要不是十分的愚蠢,肯定也會察覺到這一點的。

    令狐翼提供的情報,在這八百名的淮西軍里面,有大約五十名的紫焰都士兵,紫焰都是淮西軍的精銳部隊,淮西軍就是用紫焰都作為骨干支撐起來的,他們的戰斗力比普通的淮西軍要強上不少,完全可以這樣認為,淮西軍的戰斗力,就是建立在紫焰都士兵的基礎上的。相反的,清淮軍只有不足三百人,而且還大部分都是沒有實戰經驗的新兵,想要依靠他們打敗人數眾多的淮西軍,談何容易?

    劉鼎沉靜的看著眾人的臉色。

    令狐翼等人都保持沉默。

    現在的形勢的確讓他們感覺到憂慮,但是他們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劉鼎忽然覺得,自己肩膀上的擔子真重,不但要提高他們的戰斗力,還要引導他們進行思維,而不是一味蠻干,個人英雄主義在某些時候,並不能完全決定戰斗的勝負。沒有腦子的指揮官,多少部隊都經不起消耗。但是,想要將這些還處于懵懂狀態的軍官,變成有水平的頭腦靈活的指揮官,談何容易?

    微微吸了一口氣,劉鼎啟發性的說道︰“我們現在的確處于被動,那麼,有沒有化被動為主動的方法呢?”

    大家都悄悄的搔著腦袋,裝作是在思考,事實上卻是在等待劉鼎的決定。他們雖然明知道劉鼎是在啟發他們的思維,可是以他們的習慣,除了魚多均之外,願意認真動腦的人還不多,他們已經習慣了一切都是劉鼎做主了,這時候自然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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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8 16:11:15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62章 走馬崗(2)

    劉鼎看了看他們的臉色,就知道自己的苦心是白費了,這群家伙只會機械的執行命令,想要他們獨當一面,根本就是奢望,只好繼續說道︰“化被動為主動,無非是幾個方法︰一是尋找對方的弱點,主動攻擊;二是故意顯露自己的弱點,聲東擊西;三是掩蓋自己的弱點,不讓敵人察覺;四是以強示弱。”

    微微頓了頓,劉鼎用樹枝在地上畫著基本的敵我態勢,慢慢的說道︰“藍衣侯是被我們打跑的,他對霍山縣的地形非常熟悉,走馬崗這個地方更加不會陌生,他知道這個地方適合伏擊,因此,我們在這里伏擊的成功率很低。葛寧雖然在顏覺酈的手下沒有什麼表現的機會,但是從他現在的反應來看,這個人還是比較小心的,不會輕易上當。”

    令狐翼低聲的說道︰“他總不能磨蹭多久吧?這里是必經之路,他總是要經過走馬崗的。”

    劉鼎嚴肅而深沉的說道︰“我不知道他會磨蹭多久,但是他將五分之一的兵力投入到搜索行動中,我們無論怎麼潛伏,都無法避過。葛寧將紫焰都士兵牢牢地集中在自己的身邊,顯然是準備一旦發現我們的身影,馬上采取雷公打豆腐的手法,對我們發動雷霆一擊。紫焰都士兵的戰斗力我已經領教過,正面迎擊我們肯定不是對手。”

    沈夢翻翻白眼,欲言又止。

    劉鼎聲音冰冷的說道︰“不要不服氣,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們要認識到自己的長處,更加要認識到自己的短處。紫焰都士兵有非常豐富的戰斗經驗,他們喝過的血要比我們某些士兵吃過的飯還多。他們的戰斗意志和戰斗韌勁都相當的出色,我們現在還比不上。夜郎自大,井底之蛙,只會讓我們覆滅的更快。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和淮西軍正面踫撞。”

    微微頓了頓,劉鼎慎重的說道︰“因此,在走馬崗地區伏擊,是非常冒險的,我堅決反對!”

    令狐翼遲疑著說道︰“那我們固守藍家大院?”

    沈夢等人也都認為這是好建議。

    經過這些天的特別加固,藍家大院修建了四個箭樓,圍牆上也增設了機關,可謂是“固若金湯”了。由于霍山縣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清淮軍擁有的弓箭手非常多,居高臨下的進行射擊,完全可以讓淮西軍無法靠近藍家大院。

    劉鼎搖搖頭,緩緩的說道︰“那樣就完全等于放棄主動權了。”

    沈夢急切的說道︰“到底怎麼樣?不要吊我們的胃口了好了不好?你說在哪里干,我們就在哪里干,哪怕是刀山火海,咱們也絕對不皺一下眉頭!”

    劉鼎意味深長的說道︰“換了你們是藍衣侯和葛寧,過了走馬崗以後,你們會怎麼樣?”

    沈夢不假思索的說道︰“當然是馬不停蹄的立刻殺往霍山。”

    劉鼎點點頭,緩緩的說道︰“不錯,過了走馬崗以後,敵人的警惕性肯定會大大的降低,藍衣侯惦記著自己的家里人,肯定會催促葛寧加快行軍速度的。換句話來說,過了走馬崗以後,淮西軍將不會擔心再遭遇到埋伏,我們的機會來了。”

    令狐翼遲疑著的說道︰“哪里有伏擊的機會?”

    劉鼎毫不猶豫地說道︰“紅河灘!”

    令狐翼皺眉說道︰“紅河灘?”

    劉鼎用力的點點頭。

    紅河灘,距離走馬崗只有不到六里路,原本南北流向的淠水,在這里輕輕的拐了一個彎,變成了東西流向,因此,想要到達霍山縣,就必須在紅河灘渡過淠水。紅河灘周圍都是些被洪水沖刷侵蝕而成的突兀岩石,只有中間大約一百米的寬度可以自由徒涉。因為紅河灘的地勢平緩,淠水流經這里,形成一個個的淺灣,河水清澈見底,游魚碎石,歷歷可見,景色十分的優美。在沒有戰亂的時候,路過這里的人,經常會停下來,補充水源,甚至是干脆到河水里面去浸泡一會兒,緩解疲勞,在這種炎熱的天氣中,淮西軍士兵路過這里的反應可想而知。

    沈夢畢竟反應快了一點,興奮的說道︰“半渡而擊!妙計!”

    令狐翼、烏杰和魚多均也反應過來了,隨即頻頻點頭。

    紅河灘周圍都是些突兀的岩石,路過的行人都見怪不怪了,事實上,這些岩石掩蓋在石榴花中間,很少引人注目。清淮軍的弓箭手剛好可以掩藏在石榴花里面,利用岩石的掩護,對淮西軍的精銳進行突然殺傷。淮西軍想要反擊,就必須在岩石中穿插,這對于沒有足夠盾牌掩護的淮西軍來說,是非常危險的,也是最最致命的。如果淮西軍在渡河的時候順便浸泡浸泡,解解乏什麼的,那就最美不過了,而這個行動是十分有可能的。當然,前提是淮西軍在走馬崗地區被折磨得足夠淒慘。

    劉鼎迅速的敲定了作戰方案以後,嚴肅的說道︰“我以前說過,對于我們這種弱小的軍事力量來說,基本的作戰方針是十六個字︰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要達到我們勝利的目的,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我帶幾個人負責遲緩敵人的進攻速度,疲勞敵人,最後將敵人引誘到淠水邊,你們各就各位,動作必須要快!否則軍法伺候!”

    沈夢主動說道︰“這項工作交給我來負責吧!”

    劉鼎點點頭,表示同意。

    最後,劉鼎果斷的揮揮手,堅決的說道︰“我們現在是背水一戰!告訴士兵們,他們的命運就在這里!如果不能打敗淮西軍,他們沒有一個人能夠活命!殺了藍家的人,奸了藍家的女人,藍衣侯還會放過他們嗎?想也別想!”

    令狐翼等人肅然。

    單就這一點來說,所有的清淮軍士兵也只有拚命了!

    或許在攻佔藍家大院的時候,劉鼎就已經想到了這一點了吧。

    藍衣侯對劉鼎的仇恨,絕對是無法稀釋的,這種仇恨當然會遷怒到所有的清淮軍身上。事實上到了這個時候,無論清淮軍的某個士兵是否真的罪大惡極,面對瘋狂反撲的淮西軍,他們除了戰死,就只有被虐待致死的命運。果然,當命令最終傳達下去以後,所有的清淮軍士兵都明白,生與死,就在紅河灘決定了。

    劉鼎親自向令狐翼和烏杰交待任務,主要是弓箭手的集中使用。如果雙方面對面的肉搏,清淮軍多半要吃虧。清淮軍擁有大量的弓箭手,這是淮西軍不能及的地方,因此,唯有最大限度的發揮弓箭手的作用,才能夠扭轉劣勢。揚長避短,永遠都是最基本的軍事原則,但是真正做起來卻不太容易。

    烏杰和令狐翼都熱切的期盼著,能夠和劉鼎一起到前面去騷擾敵人,他們是清淮軍里面最出色的兩個弓箭手,劉鼎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布置好了以後,劉鼎帶領令狐翼和烏杰到前面去誘敵,遲緩敵人的進攻,疲勞敵人。當他們重新進入走馬崗地區的時候,淮西軍往前挪動了還不到一里路,淮西軍的斥候兵依然在小心翼翼的探索著前進,距離劉鼎最近的,還不到六十步。

    劉鼎緊握著鐵臂弓,彎弓搭箭。

    嗖!

    鐵骨箭呼嘯而去,打破了山嶺間的寧靜,潛伏于樹林中的麻雀被驚動,全部撲稜撲稜的飛了起來。

    可惜,沒射中。

    噗哧!

    鐵骨箭深深的射入了旁邊的泥土中,只露出小半截的箭桿。

    “敵襲!”前面的淮西軍斥候被嚇壞了,急忙趴下,同時大聲疾呼,說發現了敵人的埋伏,後面的淮西軍隊伍馬上驚動起來,上百名的淮西軍士兵馬上朝這個方向沖了過來。

    趁著淮西軍稍稍混亂的時刻,令狐翼和烏杰瞄準機會,同時發箭。嗖嗖兩聲,兩枚箭鏃脫弦而去,瞬間就有兩個淮西軍的斥候被釘在地上。他們兩個的箭法要比劉鼎出色多了,每一枚箭鏃過去,都是致命的一擊。連續殺了四個淮西軍士兵以後,他們馬上轉身撤退,沒有絲毫的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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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8 16:12:15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63章 走馬崗(3)

    “敵襲!敵襲!伏擊!伏擊!”淮西軍的斥候接二連三的大聲吼叫起來,弄得山嶺間的麻雀不斷地發出嘎嘎嘎的叫聲,斥候兵將嗓子捏的最尖的吼叫著,恨不得自己的同伴馬上飛到了自己的身邊提供支援。

    山路上的淮西軍部隊馬上進入戰斗狀態,迅速的向山嶺兩邊散開,刀盾手在前面封堵,弓箭手在後面壓陣,藍衣侯和葛寧也帶著各自的心腹,準備迎接猛烈的戰斗。有部分的淮西軍士兵顯得有點慌亂,但是在紫焰都士兵的威懾下,很快就恢復了鎮靜,各自舉起武器,向著發現敵人的山嶺逼近。

    葛寧一邊喝罵著自己的士兵前進,一邊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語︰“果然是在這里設伏,嘿嘿!”

    藍衣侯著急的看著前面,想要盡快的搞清楚清淮軍設伏的位置,還有設伏的兵力,以便迅速組織強有力的反擊。清淮軍果然是在這里設伏,反而令他一直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清淮軍既然出現在這里,說明他們也是黔驢技窮了,只要就地消滅他們,回到霍山縣就依然是藍家的天下。

    然而,情況似乎並沒有葛寧想象的那麼糟糕,也沒有藍衣侯想象的那麼樂觀,襲擊者在殺死了四個淮西軍士兵以後,就再也無聲無息了。從他們所站的位置看過去,前面所有的山嶺都靜悄悄的,根本看不到任何的人影。淮西軍的刀盾手逐漸控制了周圍的山嶺,卻沒有發現清淮軍的絲毫蹤影。

    “弓箭手!放箭!放箭!”葛寧很不耐煩地吼叫著,不斷的吆喝弓箭手上前。

    淮西軍的弓箭手不多,射住了周圍的山嶺,那些茂密的樹林都成了他們射擊的目標,樹葉和樹枝被箭鏃紛紛射落下來,很多麻雀無家可歸,只好在天上撲稜撲稜的繼續飛翔。葛寧和藍衣侯先後來到四個淮西軍的尸體旁邊,他們從尸體上看不出什麼特別有價值的東西,只能說明清淮軍的弓箭手箭法很不錯,命中的都是要害。不過,當那枚鐵骨箭被挖出來以後,葛寧的臉色就有點不好看了。這枚鐵骨箭非常的沉重而鋒利,哪怕自己就是有盾牌在身,如果遭受這種鐵骨箭襲擊的話,恐怕也是非死即傷的局面。

    “清淮軍怎麼會有這樣的裝備?”葛寧看著藍衣侯,半信半疑的說道。

    “也許是他們從哪里搶來的。”藍衣侯明知道這枚鐵骨箭是藍家從金陵府買回去的,是金陵府王家精心鍛造的精品,當初購買這把弓和配套的箭鏃花費了足足上百貫的金錢,可是這時候卻萬萬不敢承認,要不然,葛寧又有拖延行軍速度的借口了。如果繼續拖延下去的話,恐怕到七月份都回不到霍山縣。

    葛寧玩弄著鐵骨箭,臉色陰沉如水。他也是從死人堆里面鑽出來的,自然明白這枚鐵骨箭的厲害,

    “報告前鋒,前面沒有發現敵人的蹤跡,只有三個人的腳印,是往霍山縣的方向去的,應該是已經逃跑了。”過了一會兒的功夫,斥候隊長回來報告情況,藍衣侯和葛寧的眼神,都變得疑惑起來了。

    “是清淮軍的斥候兵嗎?”藍衣侯試探著說道。

    “還不能確定。”斥候隊長不肯定的說道。

    葛寧不置可否,還在那里玩弄著鐵骨箭。

    他也是從死人堆里面打滾出來的,深深知道這種武器的厲害,清淮軍里面居然有人將鐵骨箭射出這麼遠,肯定是個非常難纏的高手,如果清淮軍里面有這樣的箭術高手,他還是退避三舍為妙,免得白白的葬送了自己的小命。可是,奇怪的是,這枚鐵骨箭並沒有殺傷任何淮西軍,僅僅是射入了泥土中,到底是射箭的人技術太差,還是因為別的原因?或許他的準頭的確不怎麼樣,可是誰又知道,這是不是一個變相的下馬威呢?這個人如果是劉鼎,那就真的有點麻煩了。

    劉鼎為什麼出現在這里?

    清淮軍真的準備在走馬崗伏擊嗎?

    一時間,葛寧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陰沉不定,猜測著清淮軍的真實意圖。

    “葛校,清淮軍的斥候出現在這里,又迅速的撤走,說明他們是現在才發現我們到來的。我們要乘勝追擊,迅速到達霍山縣,給清淮軍來個措手不及,甕中捉鱉。”藍衣侯迅速的思考了一下,熱切的向葛寧建議。

    “乘勝追擊?這是清淮軍的詭計!引誘我們上當!”葛寧冷冷的盯著他,陰沉的說道。

    “清淮軍已經跑了!”藍衣侯很不服氣的說道。

    “他們在前面布置了口袋,就等著我們一頭鑽進去!”葛寧很不客氣地回敬,跟著大聲傳令,部隊就地駐扎,準備在這里過夜,今天是絕對不走了。淮西軍的士兵當即原地扎營,派出的斥候隊也陸陸續續的收了回來了,同時在四周的山嶺上安排了嚴密的警戒。

    “葛校……”藍衣侯又氣又怒,腦子里就一個念頭,要帶著自己的人繼續前進。可是,他麾下的那些人,發現後面的淮西軍沒有跟上,他們這麼點人說什麼也不肯獨自通過走馬崗,無論藍衣侯許下多麼動听的許諾,也沒有自己的小命值錢啊!如果走馬崗真的有清淮軍的埋伏,只需要幾十名弓箭手,就可以全部葬送他們。

    葛寧看著藍衣侯白里透紅的臉,又急又怒又是沮喪的表情,難得的放緩了聲音,低沉的說道︰“搞清楚了狀況以後,我們再通過走馬崗,然後一路急行軍,殺往霍山縣。”

    藍衣侯心里當然不好受,可是也只有看對方的臉色行事,只好答應了。

    夜色漸漸的陰沉下來,走馬崗變得非常的寂靜,白天炎熱的山區,晚上被夜風一吹,居然涼爽了很多。淮西軍就地扎營,在營地的周圍布置了非常嚴密的警戒,明亮的火把照亮了大半個走馬崗。夏夜還是非常炎熱的,螢火蟲的光亮已經完全被火把掩蓋了,只有天上的星星隱約還在閃爍。

    劉鼎從樹林中站起來,冷冷的看著山路中的淮西軍。淮西軍居然就地扎營,說明葛寧的小心謹慎超出了自己的意料,不過這樣也好,清淮軍剛好可以以逸待勞,在紅河灘將伏擊圈布置得更加的嚴密。他低聲的對烏杰吩咐著,烏杰就悄悄地離開了走馬崗,提前回到了紅河灘。

    樹林中,只剩下了劉鼎和令狐翼兩人,密切的監視著淮西軍的動靜。事實上,淮西軍並沒有什麼大的動靜,很平靜的度過了一個晚上。到第二天早上,淮西軍派出了更多的斥候,仔細的勘察走馬崗的每一個角落。令狐翼用弓箭殺了三個淮西軍士兵,慢慢的有計劃的向後撤,淮西軍則在後面追趕。當淮西軍的斥候距離他們太遠的時候,他們又停頓下來,等敵人靠近了,突然給予殺傷,然後迅速的撤退。

    令狐翼本來就是大別山的山民,十分擅長在山嶺間奔跑,至于劉鼎,速度完全不在令狐翼之下,淮西軍的斥候雖然發現了兩人,可是卻始終沒有辦法追上。一行人就像牛皮糖一樣粘著,不離不棄,淮西軍斥候不時遭到的兩人的暗算,心里自然是恨透了,可是卻怎麼都沒有辦法奈何得了他們。

    葛寧和藍衣侯都先後接到了類似的報告,除了加派更多的人手前往追趕之外,同時下令部隊加強戒備,以免陷入清淮軍的陷阱。因此,盡管淮西軍的斥候在前面追得很凶,但是淮西軍的大部隊卻在後面慢吞吞的前進。依照這樣的行軍速度,沒有半個月的時間休想到達霍山縣。

    “劉鼎不過想遲疑我們進軍的速度,葛校未免太小心了。”藍衣侯對自己的老家人說,故意將聲音提高,好讓不遠處的葛寧听到。如果不加快行軍速度,當他回到藍家大院的時候,劉鼎已經有足夠的時間將藍家大院全拆了。

    但是葛寧根本沒有理睬他,依然是慢條斯理的組織搜索,前進,搜索,前進,淮西軍的隊伍,在羊腸小道上慢吞吞的前進著,淠水河里面的烏龜也許都要走的更快一些。淮西軍的士兵開始覺得還蠻愜意的,安全,不累,可是很快就感覺不對了,山嶺間溫度很高,太陽熱辣辣的,曬得人發昏,時間一長,就有人中暑倒地了。

    藍衣侯一肚子的火氣沒有地方發泄,干脆自己沖到前面去當了斥候。

    “劉鼎,不要讓我再踫到你!”藍衣侯暗暗發誓。

    然而,四周山風吹蕩,完全沒有了清淮軍的蹤影。

    “劉鼎,我呸!”藍衣侯低聲的罵道,忽然間感覺不對。

    嗖!

    一枚箭鏃破空而來,聲勢凌厲,奪人心弦。

    藍衣侯微微一驚,急忙順勢趴下,結果听到身邊有人低聲悶哼,跟著傳來倒地的聲音,有人重重的倒在他的身旁。他下意識的扭頭一看,只看到追隨自己的老家人腦門上中箭,瞪著兩個大大的眼楮,沒有絲毫神采的看著他,早已經氣絕身亡了。那枚箭鏃的箭稈,赫然是之前射出來的暗箭是一模一樣的。

    “前面有敵人!”

    後知後覺的淮西軍斥候紛紛叫起來,淮西軍的弓箭手同時射箭還擊。

    嗖嗖嗖!

    密密麻麻的箭鏃不斷的射到對面的山嶺上,樹葉撲哧撲哧的往下掉,被驚動的麻雀撲稜撲稜的再次飛起來。

    “追!”

    藍衣侯回過神來,大聲吼叫起來。

    這次務必抓到這些可惡的家伙,一定要活活的剝了他們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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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4章 走馬崗(4)

    淮西軍的士兵在弓箭手的掩護下,向對面的山嶺逼近。然而,山間的道路是非常奇特的,想要到達對面的山嶺,他們必須先下坡,然後再山坡,看起來只有幾百步的直線距離,走起來卻要三倍甚至是四倍。當他們來到對面的山嶺時,襲擊者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從地上殘留的腳印來判斷,清淮軍的襲擊者只有兩個人。

    “劉鼎!**你媽!”藍衣侯對著南邊的天空大聲怒罵。

    自然沒有絲毫的反應。

    一會兒以後,葛寧也來到了這里,听取斥候的報告,一向謹慎的他,任憑藍衣侯在旁邊抱怨和嘮嘮叨叨,他也堅持自己的判斷,那就是︰清淮軍不會輕易的放棄這麼好的伏擊機會!

    藍衣侯頓時火了,沖著葛寧叫道︰“清淮軍只有兩個人!兩個人!你听到了嗎?只有兩個人!”

    葛寧臉色陰沉的看著他,不發一言。

    藍衣侯路上積聚了一肚子的火,這時候全部爆發出來了,他指著葛寧的鼻子吼叫起來︰“顏將軍是要你收復霍山,抓捕劉鼎的,不是要你在這里作烏龜的!你那麼願意作烏龜,就在這里慢慢爬好了!”

    葛寧冷冷的的一擺手,紫焰都士兵就將他攔在了十步以外,根本不給他靠近的機會,同時還將他逼退了好幾步。葛寧臉色陰沉,冷冷的說道︰“我是軍事指揮官,我說了算,你算什麼東西?”

    藍衣侯知道顏覺酈一直不喜歡葛寧,因此,也沒有什麼太擔心的,冷嘲熱諷的說道︰“葛校,你的目的是抓捕劉鼎,可不是抓捕我藍某人!有本事,你就沖著霍山縣去!我們是初六出發的,今天已經是初九了,不知道葛校要什麼時候才能到達霍山縣?難道就短短的路程,居然還要走個十天半個月不成?哈哈,葛校真不愧是一代名將啊!前所未有的名將!”

    葛寧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一揮手,下令紫焰都士兵上去抓捕藍衣侯,但是藍衣侯身邊的老家人們早就預料到這一點,也是拔刀相向,兩邊的人面對面的互相盯著對方,隨時都會爆發大規模的流血沖突。葛寧的臉龐漲紅的好像豬肝色一樣,眼楮噴火,盯著藍衣侯,卻沒有說話,藍衣侯也毫不退讓的盯著他,仿佛隨時都要打起來。

    劉鼎在遠處的山頭上,靜靜的注視著遠方的一切,輕蔑的笑了笑。

    葛寧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面無表情的說道︰“既然如此,你先走好了!”

    藍衣侯怒氣沖沖的轉身就走,帶著自己的隊伍率先前行,可是他麾下的那些臨時找來的士兵,雖然沒有什麼戰斗經驗,卻對前面的危險非常的忌憚,任憑藍衣侯如何催促,如何許諾,始終是一步三回頭︰後面的淮西軍沒有跟上,他們絕對不會盲目前進的。藍衣侯無奈,只好裝作沒看見,心里別提多麼憋悶了。他打定主意,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干掉這個葛寧。

    “哼!不要以為你攀上了顏覺酈,老子就要听你的!我呸!”在藍衣侯狠狠地籌謀如何對付葛寧的時候,葛寧看著藍衣侯的背影,對他做了個輕蔑的表情,繼續讓隊伍慢騰騰的前進。葛寧也有自己的如意算盤,藍家大院肯定是被劉鼎搜刮一空了,霍山縣看來也沒有什麼油水,這項任務完全是顏覺酈排外的結果,如果因為這樣的任務折損了屬于自己的人手,那就絕對是得不償失了。

    “半個月趕到霍山又如何?”葛寧冷笑。

    然而,到了午後,天氣實在太炎熱了,天地間好像蒸籠一樣,汗水如同泉水一樣的往外冒,淮西軍士兵怨言不斷,沒有盔甲的士兵還好,那些穿戴有盔甲的精銳,在烈日的暴曬下可謂是苦不堪言,有幾個基層軍官紛紛跑來跟葛寧說,士兵們都迫切想要找個陰涼的地方休息,否則就要暴動了。葛寧看了看士兵們的臉色,心知這不是虛言恐嚇,如果不答應他們的要求,士兵們絕對會發起暴亂的,考慮再三,他終于下令在斥候全部出動以後,淮西軍大部隊也加快了行軍的步伐。

    “日落前休息!”葛寧大聲說。

    發覺淮西軍加快了行軍速度,藍衣侯一馬當先,沖在最前面,結果沒有發現任何清淮軍的蹤影。走馬崗經悄悄地,寂靜的令人懷疑自己的耳朵。淮西軍的斥候返回的消息同樣令人迷惑,清淮軍根本不在周圍,很有可能已經全部撤走了。

    葛寧還是不放心,走馬崗的地形如此有利,清淮軍如果不在此設伏,後面就沒有什麼好地方了,因此,不管藍衣侯在旁邊如何的催促,他就是不肯下達全速前進的命令,反而提醒部隊提高警惕,謹防清淮軍的伏擊。

    “再探!”葛寧毫不猶豫地命令斥候繼續探查,同時下令部隊不許休息,隨時準備戰斗。毫無疑問的,這道命令讓淮西軍士兵更加的絕望,他們已經被曬得頭暈腦脹,隨時都會昏厥。就大多數人的本能而言,他們寧願一頭撞入清淮軍的伏擊圈,痛痛快快地廝殺一場,也不願意在烈日的暴曬下痛苦的死去。

    撲通。

    忽然間,有個淮西軍的士兵一頭栽倒在地上,再也不會動了。周圍的淮西軍士兵急忙蹲下,警惕的盯著四周,以為遭受到了清淮軍弓箭手的襲擊,但是片刻之後,他們很快搞清楚了,這個淮西軍士兵並不是被弓箭射中,而是被高溫給烤得昏死過去了。正在搶救的時候,又陸續有淮西軍士兵先後中暑暈倒,其中有個站在土坎上的淮西軍士兵,兩眼發黑,從土坎上栽倒下來,撞倒了下面的兩個同伴,剛好那兩個同伴都持刀處于警戒狀態,結果彎刀失控,造成一死一重傷的嚴重後果。

    這時候剛好是七月的中午,天氣悶熱,熱辣辣的太陽掛在天上,可憐幾百名淮西軍士兵,頂著烈日,在山間小路上停停走走,熱辣辣的太陽將地面烤得發燙,淮西軍士兵苦不堪言,好多人都覺得自己已經虛脫過去了。然而,懾于軍令,誰也不敢有大的動作,只能用最大的毅力來苦苦的忍受,但是內心的不滿,已經快到了爆發的地步了。

    接到消息的葛寧終于不得不考慮自己是否過于小心謹慎了,部隊在烈日下暴曬,肯定會出問題的,淮西軍士兵是怎麼抓來的,他非常的清楚,如果有什麼意外情況,這些兵丁會毫不猶豫地用大砍刀砍掉他的腦袋,因此,他必須考慮士兵們的忍受程度,以避免士兵們產生大的暴亂。在這樣的高溫酷熱下,人的情緒特別容易暴躁,產生暴亂的幾率自然也大大的增加了。

    可是,萬一前面真的有清淮軍的埋伏,那又怎麼辦?

    嗖!

    噗嗤!

    前面突然又傳來箭鏃破空的聲音,跟著消息傳來,又有一名淮西軍斥候被射殺,可是依然沒有發現清淮軍弓箭手的蹤影。葛寧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當場殺了斥候隊長,清淮軍這樣小偷小摸專門搞些小動作,但是追上去又不見蹤影,難道真的僅僅是要遲緩自己的行軍速度?難道走馬崗真的沒有清淮軍的主力?

    這時候,藍衣侯再次忍耐不住了,大聲說道︰“兄弟們!你們都是英雄好漢,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你們是天生的戰士!無畏于戰斗!與其在這里被太陽活活的曬死,還不如被清淮軍伏擊而死!各位兄弟,看看你們的前鋒!多麼的英勇彪悍啊!被幾個清淮軍的蟊賊給嚇破了膽子!走馬崗有清淮軍的伏擊?哈哈,當然有!走馬崗至少有清淮軍的三個弓箭手!可是,我們卻有幾百名的兄弟!難道,大家就寧願在這里曬死……”

    其余的淮西軍都流露出贊同的目光。

    葛寧狠狠地盯著藍衣侯,陰沉著臉不說話,他手下那些紫焰都士兵則凶神惡煞的盯著自己的同伴。

    毫無疑問,藍衣侯的煽動絕對是充滿了誘惑力的。現在的淮西軍士兵,已經被折磨得十分的疲憊,清淮軍的弓箭手好像幽靈一樣的出現,讓他們根本無法安心休息,一有風吹草動,他們就要進入戰斗狀態,在山嶺間爬上爬下的。在這樣的高溫條件下,根本無法就地休息,哪怕是那些久經考驗的紫焰都士兵,都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斥候不久以後又回來了,送來了最新的消息,確信前面三百步範圍內都沒有清淮軍的伏兵。葛寧這才下令部隊繼續前進,卻還顯得小心翼翼的,他總是覺得清淮軍不會輕易的放棄這麼有利的地形,劉鼎肯定有什麼陰謀詭計在等待著自己。果然,前進了四五百步以後,終于發現了劉鼎等人的身影,又有一名淮西軍斥候被射殺,但是,當淮西軍準備戰斗的時候,清淮軍又不見了。

    “他娘的!再探!”葛寧大聲地罵著髒話,饒是他再沉靜,這樣被對方不斷的騷擾和戲弄,也快要發火了。如果他不做出一點像樣的反應來,恐怕手下的士兵將要極度的蔑視自己了。

    “劉鼎!”藍衣侯驀然發現了劉鼎的身影,居然距離自己不足百步,頓時狀若瘋狂,惡狠狠的追了上來,結果他的士兵們都沒有動作。藍衣侯自己追出了幾十步,發現身邊只有幾個老家人跟隨,只好怒氣沖沖的折返回來。沒有淮西軍的協助,他就算追上了劉鼎,也不過是主動送死而已,何況他的傷勢還沒有完全好的。

    斥候源源不斷的送回來情報,報告沒有發現清淮軍的蹤影,葛寧這時候終于深信不疑,走馬崗最危險的地方已經過去了,沒有發現清淮軍大規模進攻的痕跡,說明清淮軍根本沒有在此設伏的決心。他有點惱火自己的過于小心,又讓顏覺酈抓住了小辮子,同時,又開始有點鄙視劉鼎,他居然沒有講這個戰略要地牢牢地控制住,看來他的本事也是僅僅如此。

    “加速前進!天黑前趕到霍山!”葛寧大聲吼叫著,下達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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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5章 紅河灘(1)

    淮西軍加快了前進的速度,一路趕往霍山,到達紅河灘的時候,已經有些暮色,天地間一片的蒼茫。白天緊張勞累了一天的淮西軍,來到紅河灘以後,發現這里水流潺潺,冰涼清澈,再也忍受不住了,紛紛要求葛寧下令,暫時歇息一會兒,喝口水,洗個澡,好些淮西軍士兵已經疲憊的根本沒有等待命令,就裝作體力不支,一頭栽倒在水中享受去了。

    葛寧見狀,明白部隊的不滿情緒已經到達了頂峰,如果不答應他們這個要求,隨時都會炸營。如果不稍作休息,根本沒有力氣繼續前往霍山縣。他自己也覺得疲憊不堪,當即下令部隊在這里暫時歇息,于是淮西軍士兵紛紛扔下了武器,脫掉了盔甲,跳入水中。葛寧還是比較清醒地,向旁邊派出了斥候,同時下令洗澡的士兵將武器集中起來放好,整齊的架在河岸上,不要看起來好像一群叫花子的樣子。

    淮西軍的斥候本來就是最疲憊的,一路上被劉鼎和令狐翼百般挑逗,爬上爬下的,兩條腿感覺根本不屬于自己了,這時候看到同伴都下水舒服去了,他們還要在四周搜索戒備,心里的不痛快可謂到了極點,哪里還有心思認真搜索?何況連走馬崗這麼險要的地方,清淮軍都沒有設伏,難道他們會在這樣的河灘上設伏嗎?簡直是開玩笑!因此,淮西軍的斥候也就裝模作樣的搜索,身體卻始終沒有離開河水多遠,眼楮緊緊的盯著清澈而冰涼的河水,等待著自己下水的命令。

    藍衣侯臨時招徠的那些人,還不是真正的士兵,紀律觀念非常淡薄,這時候已經全部浸泡在河水里面了,藍衣侯潛意識里雖然覺得有些不妥,可是這次進軍的主力毫無疑問是淮西軍,淮西軍的士兵都已經放羊了,他們這些烏合之眾又何必循規蹈矩?因此,他自己雖然沒有下水,卻也沒有怎麼阻攔。

    葛寧自己在河岸邊站了一會兒,發現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什麼動靜,也放下心來了。他也脫了沉甸甸的盔甲,扔在沙灘上,和旁邊值班的軍官打了個招呼,就準備下水。他是淮西軍的軍官,擁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明光鎧,這東西在戰場上當然很有用,可是行軍的時候實在是災難,尤其是這麼炎熱的天氣,他自己渾身上下也都被汗水浸泡透了,粘糊糊的,瘙癢難忍。這時候將明光鎧脫了,那種舒服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

    嗖!

    忽然間,葛寧覺得自己的耳邊好像傳來非常尖銳的聲音,跟著自己的後背好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傾側,一頭栽倒在河水中。長期的征戰生涯,讓他瞬間明白,自己被暗箭射中了,該死的清淮軍,該死的劉鼎。他想要努力的轉過頭來,尋找箭鏃飛來的方向,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絲毫的力氣,只能無奈的看著明淨的河水距離眼楮越來越近,最終變成一片的漆黑。

    河水很冰涼很舒服……

    這是葛寧最後的意識。

    “敵襲!”淮西軍的斥候大聲尖叫起來,急忙彎弓搭箭,進行反擊。

    正在河水中享受冰涼愜意的淮西軍士兵,卻還沒有反應過來。

    然而,他們的反應已經晚了。

    清淮軍就在這時候突然殺到,早就測算好的清淮軍弓箭手,齊刷刷的舉起蛇脊長弓,向天空射出了第一排的箭鏃。蒼茫的天空中,上百的箭鏃橫空掠過,蒼茫的夜色,完全掩蓋了箭鏃的軌跡,當他們整齊的落在最大的河灣中,河灣中正在戲水嬉戲的幾十名淮西軍士兵,還沒有來得及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被鋪天蓋地的箭鏃射中,參叫著倒在河水中。

    明淨的淠水,頓時變成了一片的血紅,被射死的淮西軍士兵,尸體先是沉下去,然後再漂浮起來,最後順著河水緩緩地飄走。那些受傷的淮西軍士兵,在猩紅的河水中拼命的掙扎,將水花撲通撲通的濺得老高老高,可是卻沒有機會擺脫自己的命運。他們的武器,他們的盔甲,都遠在上百步之外的河灘上,而清淮軍順著河灘蜂擁而來,首先搶佔的目標就是他們的武器。

    天啊!

    清淮軍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幾乎所有的淮西軍都同時絕望了。

    藍衣侯見機不妙,馬上一頭躍入了河水中,再也沒有了蹤影。

    嗖!

    劉鼎舉起鐵臂弓,對著前面密集的淮西軍嗖的就是一箭。

    他沒有瞄準,也不需要瞄準,目標就在眼前。

    鐵骨箭呼嘯而去,撕裂了大地的蒼茫,貼著水面射入一個淮西軍士兵的左肋,鮮血飛濺之間,將他的身體帶的從水中飛了出來,在狠狠地拋入後面的河水中,濺起血紅色的浪花。鐵骨箭繼續前進,又將一個淮西軍士兵的頭顱硬生生的碎裂,發出清脆的爆裂聲,跟著撞到了一個淮西軍士兵的大腿上,這個淮西軍士兵的大腿當場斷裂,可是他本人卻還沒有感覺到,還在繼續從水中爬起來,直到最後不由自主地摔倒,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少了一條腿。

    噗嗤!

    最終,鐵骨箭掠過水面,射入了一個淮西軍士兵的後背,將他牢牢地盯在河岸的邊緣。這個淮西軍士兵的反應很快,動作也很快,發現自己受到襲擊以後,馬上跳了起來,要去拿自己的武器,然而,它距離岸邊還有不到五步的距離,但是卻永遠都沒有機會繼續前進了。跟在他後面的淮西軍動作情不自禁的微微一窒,跟著清淮軍弓箭手的箭鏃已經從天空上落下來,慘叫聲接二連三的迸發出來,河岸邊橫七豎八的躺下了幾十具的尸體。

    受傷的淮西軍士兵還在艱難的向前爬進,只要找到武器,他們才有機會反抗。他們已經看到了武器,已經看到了盔甲,這一切距離他們最多只有五十步,仿佛觸手可及,可是該死的,清淮軍的弓箭手仿佛非常明白他們的心思,死死的用弓箭封鎖了這短短的五十步的距離。那一片片的箭雨,對于毫無防護的淮西軍士兵來說,就如同是地獄里死神的魔爪。

    “殺!”

    “殺啊!”

    劉鼎大吼一聲,帶著沈夢等人沖出去,目標是敵人的一堆堆武器。

    受到襲擊的淮西軍士兵大吃一驚,慌慌張張的從水中爬起來,想要搶回自己的武器和盔甲。然而,西南方大量涌現的清淮軍弓箭手,已經將密集的箭雨傾瀉在河水中,堅決不給他們上來的機會。清淮軍的弓箭手除了齊射以外,還有二十名箭法比較高超的,專門負責單個射殺敵人,每一枚箭鏃掠過,都要帶走或者重創一條生命。

    有幾個沖得最快的淮西軍士兵,已經靠近了岸邊的武器,但是劉鼎一揚手,三枚三稜刺脫手而去,三個淮西軍慘叫著倒地,卻還沒有完全斷氣,只在地上拼命的掙扎著,喉嚨中發出無可奈何的慘叫聲。劉鼎從他們的身邊經過,根本沒有看他們一眼,後面跟上的清淮軍士兵順手給他們一刀,于是慘叫聲就嘎然而止了。

    劉鼎沖到最大的一堆武器面前,手握橫刀,攔住了沖上來了淮西軍士兵,雙方迅即糾纏在一起。淮西軍的人數雖然多,可是大部分人都沒有盔甲,沒有武器,只能白白的挨打。留在岸邊警戒的淮西軍士兵,也都是疲憊不堪的,哪里是劉鼎他們的對手?劉鼎手中的橫刀上下翻飛,連續剁翻了十幾個敵人以後,再也沒有敵人敢靠近了。

    淮西軍在下水前,將武器堆放在了一起,本來這是嚴格執行紀律的行為,可是在這個時候卻成了最致命的錯誤。河水中的淮西軍士兵,根本沒有武器,絕大多數人渾身上下都是赤裸裸的,在清淮軍的弓箭面前,只有被屠殺的份。那些還沒有下水的淮西軍士兵,本來是負責看守武器的,可是天氣的確難忍,他們也走到了河水邊,澆水給自己降溫。諾大的六大堆武器,只有零星幾個淮西軍在看守,當場就被烏杰和令狐翼射殺了。

    淮西軍走了一天的路,已經疲憊不堪,又是猝不及防,清淮軍卻是以逸待勞,養精蓄銳,精心籌劃。戰斗一開始,高下力辯。淮西軍空有人數上的優勢,可是士兵們手中連武器都沒有,又如何反擊?清淮軍人數雖然不多,但是劉鼎將壓箱底的人數都拉出來了,那些組織齊射的弓箭手,接受訓練的時間還不到三天,如果面對面的交鋒,清淮軍必敗無疑,可是一邊倒的屠殺,卻極大的鼓勵了這些弓箭手的信心。

    綿密的竹箭好像雨點一樣的落下,淮西軍士兵不斷的倒下,整條淠水河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屠宰場,淮西軍士兵拼命的想要從水中爬起來,可是清淮軍的弓箭卻讓他們無法上來。河水推動著死尸不斷的飄蕩,也阻礙了淮西軍士兵的行動。當然,最最致命的還是,令狐翼一箭射死了葛寧,整個淮西軍士兵頓時群龍無首。不但葛寧第一個被殺死,淮西軍最精銳的紫焰都士兵,也在第一波箭雨的覆蓋下,傷亡了三分之二以上。

    “前進!”

    劉鼎打著手勢,喝令清淮軍緊密推進,壓縮淮西軍的戰圈。淮西軍的戰圈越是被壓縮,人員就越密集,清淮軍的弓箭手就越是能夠發揮作用。淮西軍士兵當然明白這一點,他們中也有些人死戰不退,可是劉鼎手中的橫刀實在太凶狠,迫使他們不得不後退,結果一陣陣的箭雨不斷落下,淮西軍士兵源源不斷地倒下。

    “繼續前進!”

    清淮軍連續射出了十多波的箭雨以後,繼續整體推進,壓縮戰場的空間。在弓箭手的前面,是氣勢洶洶的刀手,為首的就是劉鼎和沈夢,橫刀散發出的光芒,讓這個蒼茫的夜晚,帶起了深深的寒意。由于清淮軍搶佔了淮西軍大部分的武器和盔甲淮西軍只有被動挨打的份,在明亮的刀光面前,淮西軍士兵的臉色都格外的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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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6章 紅河灘(2)

    “殺!”

    “殺!”

    “殺!”

    沈夢用橫刀敲打著刀鞘,發出梆梆梆的聲音,同時嘴巴里大聲地吼叫著。清淮軍士兵也同樣吼叫起來,殺殺殺的聲音,穿透了整個紅河灘,淮西軍士兵感覺到更加的絕望了。不知道誰在河灘上燃起了兩堆篝火,篝火在晚風中跳動著,看起來格外的詭異,就如同是死神的兩個血紅的眼楮。

    “撤退!撤退!”

    藍衣侯歇斯底里的吼叫著,自己帶頭抱頭鼠竄。葛寧死了,淮西軍亂作一團,藍衣侯見機不妙,急忙下令部隊在北岸集結,然而,慌亂中的淮西軍,能夠集合起來的,只有那些富有經驗的紫焰都士兵,他們畢竟是精銳,盡管有大半部分已經被殺死,可是剩下的依然在頑強的抵抗,靠近他們的清淮軍士兵紛紛被他們殺死。

    “殺!”

    劉鼎和沈夢打個手勢,率隊殺入了這些紫焰都士兵的隊伍中。

    噗!

    劉鼎的橫刀當頭劈下,一個紫焰都士兵的腦袋頓時被剖做兩半,腦漿和鮮血噴起半尺高。劉鼎的手肘跟著向後一撞,又有一個紫焰都士兵捂著自己的胸膛,痛苦的倒下。旁邊的紫焰都士兵嗷嗷叫著,失去理智的沖了上來,劉鼎揮刀一旋,刀光閃耀中,腳尖狠狠地往前踹,瞬間又有四個紫焰都士兵倒下。鋒利的橫刀叢他們的腰間掠過,硬生生的將他們全部削做了兩段,五髒六腑流了一地,慘不忍睹。

    好些淮西軍士兵和清淮軍士兵都是頭一次上戰場,驀然看見這樣的場景,竟然顧不得兩軍交戰,當場就在那里彎腰嘔吐。結果在嘔吐中,敵人紛紛從四周擁上來,將他們殺死。還有不少人神情呆滯,雙腳發軟,根本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一切都是依靠人體的本能的做出反應。

    “向前沖!”

    劉鼎提著一個清淮軍士兵的衣領,喝令他繼續向前。這個清淮軍士兵懵懵懂懂的向前沖,看到對面上來一個淮西軍士兵,急忙舉起彎刀,刺向前方。對面的淮西軍士兵仿佛心有靈犀,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結果兩人狠狠地踫撞在一起,跟著一起倒下。兩人的彎刀都在同一時間刺穿了對方的胸膛,同時完成了作為一個戰士的使命。

    “沈夢!你從那邊包抄上去!”

    劉鼎大聲疾呼,膝蓋一抬,將沖上來的一個淮西軍士兵撞翻,然後順勢在他胸膛上一踹,只听到沉悶的喀嚓喀嚓的聲音,那個淮西軍士兵的胸骨被活生生的踩斷,一聲不吭的躺在那里不會動了。劉鼎卻若無其事的繼續前進,周圍的淮西軍士兵都自動自覺地讓開了道路。

    部分的清淮軍從北方也殺到了,同樣是用刀盾手開路,弓箭手在後面掩護射擊,帶頭的就是烏杰。一波波的箭雨,不斷地傾瀉到敵人的頭頂上。如果淮西軍有盾牌和盔甲的話,清淮軍的竹箭殺傷力根本可以忽略不計,然而,淮西軍沒有的,偏偏就是這兩樣東西,他們甚至連軍服都沒有,因為在下水前都全部脫掉了。在弓箭的面前,他們可謂是完全不設防。

    劉鼎霸佔了藍家大院以後,強化了竹箭的制作,箭頭全部是用了鐵制,鐵匠秦漢在劉鼎的指點下,不斷地改進生鐵的煉制,鍛造出來的箭頭,比以前的質量好了不少。當然,秦漢無法滿足清淮軍需要的大量箭鏃,因此,相當部分的清淮軍,使用的都是普通的竹箭。此外,盡管沒有人動作如何制作甲冑,劉鼎還是下令趕制了部分的竹盾、木盾,作為刀手的基本防護,雖然盾牌非常的簡陋,可是似乎在心理上能夠給人一點安慰。

    不少的淮西軍士兵被竹箭射中,雖然沒有立刻死亡,卻喪失了戰斗力,在河灘兩邊不斷的呻吟,眼睜睜的看著清淮軍士兵從旁邊經過,卻沒有將他們殺死,使得他們既恐懼,又充滿了希望,只能在地上不斷地掙扎,直到自己被殺死,又或者是自己忍受不了痛苦而自殺。原本潔白如玉的沙灘,這時候已經到處都是血跡斑斑,殘缺不全的人員肢體,呻吟聲和慘叫聲交雜,恍若人間地獄。

    “放!”

    令狐翼尖聲的叫道,聲音在空曠的沙灘上顯得格外的單調。

    他專門組織了四十名弓箭手,集體行動,統一指揮,指哪打哪,專門瞄準敵人有組織的抵抗。藍衣侯好不容易才集合起來的幾十名士兵,遭受到了令狐翼的弓箭手追擊,頓時土崩瓦解。紫焰都士兵是淮西軍的骨干和核心,這時候已經被劉鼎屠殺的差不多,沒有他們作為支撐,其余的淮西軍士兵很快就崩潰了。

    “殺!跟他們拚了!”

    藍衣侯發覺不是路,惡狠狠的吼叫起來,喝令殘存的淮西軍繼續抵抗,自己卻悄悄地往後退。殘存的淮西軍士兵發現退路已經被切斷,不退反進,向著劉鼎惡狠狠的撲過來。

    “準備!”

    劉鼎沉聲喝道。

    為了對付淮西軍的紫焰都精銳,劉鼎同樣組織了八十人的精銳,自己親自率領,專門搏殺淮西軍的紫焰都部隊。結果,紫焰都士兵被弓箭手消滅了大半部分,剩下的這些人,已經不成氣候了,他剛好可以借此機會來鍛煉鍛煉自己的部隊。接到命令的清淮軍刀盾手,紛紛身體下蹲,左手緊握盾牌在前,右手緊握緬鐵彎刀在後,等待著敵人沖上來的一剎那。

    “放!”

    令狐翼的尖銳的聲音繼續傳來。

    嗖嗖嗖……

    清淮軍幾乎所有的弓箭手都瞄準了進攻中的淮西軍士兵,竹箭不斷的落下,在噗嗤噗嗤的聲音中,淮西軍士兵不斷的倒地,隊伍很快就被沖散了,劉鼎原本集合起來刀盾手方陣,這時候也沒有用處了,他干脆喝令大家各自為戰,于是刀盾手們一擁而上,憑借人數上的優勢追殺殘存的淮西軍士兵。

    很多淮西軍士兵中箭以後,並並沒有完全斷氣,清淮軍士兵紛紛一擁而上,將他們全部戳死在地上。殺過人的清淮軍士兵,無論是情緒還是士氣都有極大的不同,原本蒼白的臉色,多數都會變得殷紅起來,好像喝了酒一樣,面對敵人的明晃晃的彎刀,也沒有那麼害怕了。對于大部分的清淮軍士兵來說,這是他們的處女戰,勝利和士氣都是極其重要的,紅河灘一戰剛好滿足了這兩個要求。

    一會兒的功夫,劉鼎周圍還能站起來的淮西軍士兵全部被殺死,清淮軍自己也傷亡了不少人。他看看四周,短時間內塔是失業了。在遠處,殘存的淮西軍士兵也基本喪失了斗志,被動挨打,或者是尋機逃跑,當然,也有部分的敵人還在負隅頑抗。清淮軍士氣高漲,幾個士兵追著一個敵人圍攻,雖然偶爾間也會付出傷亡,但是勝利卻是已經奠定了。

    劉鼎微微吸了一口氣,揮舞著橫刀,繼續殺入零星的敵人中間,不給他們逃竄的機會。他右手中的橫刀,神出鬼沒。他左手的鬼雨匕首,同樣是要命的武器,只要是遇上的,沒有一個敵人可以逃脫。最後一個淮西軍的軍官,很不甘心的倒在了劉鼎的鬼雨匕首下,眼楮卻還睜得大大的,死也不肯相信他們已經全軍覆沒。

    事實上,在這種混戰中,劉鼎殺死的淮西軍數量,遠遠比不上令狐翼和烏杰,尤其是在追殺逃竄的淮西軍時,他們兩個人的箭鏃,就如同時長了眼楮一樣,每一枚箭鏃過去,都有一個淮西軍士兵倒地,殺人的效率要比劉鼎高得多了。到最後,基本上都是清淮軍的弓箭手在追殺,刀盾手已經開始打掃戰場了。

    紅河灘四周散落著很多受傷無法逃走的淮西軍,沈夢帶著刀盾手,逐個檢查,逐個將他們全部送上西天。還有些舉起雙手投降,沈夢等人就用繩子將他們捆起來,腦袋都用衣服包裹起來,然後集中到一起。等待這些人的命運是什麼,誰也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會有好結果。

    最後統計結果,總共發現三百八十九具淮西軍尸體,抓獲淮西軍一百六十六人,逃跑的淮西軍大約兩百人,不過這個數字遭受到廣泛的質疑,因為在交戰中,很多淮西軍的尸體都順著淠水漂走了,這個數字到底有多大,誰也無法預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逃出生天的淮西軍,絕對不會超過兩百人。

    沒有發現藍衣侯的蹤影,應該是逃跑了,這家伙的逃命功夫實在令人佩服。後來有人反映,他可能是順著淠水潛水逃跑了,可是也沒有確實的證據,或許他已經被射殺在淠水中,只是尸體也被河水沖走了,在得到藍衣侯的具體消息之前,他的下落暫時成了無頭案。

    清淮軍自身的傷亡不多,只有不到八十人,因為充分發揮了弓箭手的威力,同時給淮西軍布置下巨大的陷阱,這個傷亡數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若不是親眼看到,實在無法令人相信。根據之前最保守的估計,清淮軍至少也得要傷亡過半。不過,八十人的傷亡也已經是三分之一了,尤其是其中包括相當數量的老兵,劉鼎的臉色看起來始終不太好,他默默地站在篝火邊,不發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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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7章 包干到戶(1)

    正在忙于打掃戰場的時候,盧觀影急匆匆地趕來了。

    劉鼎率軍迎擊淮西軍之前,已經將霍山縣的所有政務都托付給時月軒和盧觀影,並且要魚多均全力以赴的協助他們。霍山縣來了差不多兩千的難民,已經安排了部分糧食救濟他們,從山上回來的居民,只有五百多人,靜悄悄的忙著自己的工作,劉鼎並不覺得會發生什麼大事,不過現在看盧觀影神色匆匆,滿頭都是熱汗的樣子,就知道霍山縣肯定是出事了。

    果然,盧觀影開口就說道︰“大人,難民們鬧起來了。”

    劉鼎冷靜的說道︰“慢慢說,不用急,為什麼鬧起來?他們需要什麼?是因為糧食不能滿足需要嗎?”

    盧觀影著急的說道︰“糧食是一方面的原因,不過不是主要的,難民們最想要得到的,是土地。他們派出了一百名的代表,在衙門面前請願,要求我們盡快分給他們土地耕種。他們說,現在已經是七月了,如果不抓緊時間,下半年就沒有收成了。唉,霍山縣的老百姓都跑的差不多了,土地都在丟荒,不少田地都已經長草了,難民們看在眼里,都非常的著急,也非常的痛心,那麼多的土地沒有人耕種,還不如分給他們呢!”

    劉鼎點點頭,慢慢的說道︰“你們的意思哪?”

    盧觀影說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土地當然是要分給他們耕種的,可是中間涉及的環節很多,尤其是那些土地,本來都是霍山縣的居民的,要是這樣就分給他們,那些居民回來以後,怎麼辦?”

    劉鼎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沒有說話。

    盧觀影說道︰“我和時大人商量了一下,決定要難民們上山去開墾土地,然後根據開墾的土地數量來分配。開墾的土地越多,他們可以分配的土地就越多。大人,你看看這份計劃,是我和時大人臨時制定的,里面有開墾土地的位置和方法,還有收稅的標準,以及各種獎勵和懲罰措施。為了鼓勵難民們開墾土地,我們決定在稅收上實行一定的優惠……”

    劉鼎接過厚厚的一大沓紙,情不自禁的皺了皺眉頭。唐代的造紙業已經相當的發達,地區分布也很廣,越州、宣州、益州、幽州、廣州等地都大量產紙,民間用紙也已經相當的普遍,其中最出名的紙張,當然是宣州出產的宣紙,還有益州出產的十色箋,都是皇家貢品,不過民間使用的大部分都是黃麻紙,霍山縣衙門使用的也是黃麻紙。這種紙表面比較粗糙,紙質也很厚,十多張黃麻紙拿在手中,竟然是厚厚的一沓,難怪劉鼎看見就頭暈,他最怕的就是這個了。

    打起精神來仔細看了兩頁,劉鼎更加覺得痛苦,眉頭幾乎皺成了川字。他對于文言文的理解,幾乎等于零,幾乎每句話都需要盧觀影的解釋,偏偏盧觀影有志于仕途,因此嚴格按照一個進士的標準來嚴格要求自己,寫文章也是如此。洋洋灑灑的開篇,全部都是語言華麗,朗朗上口的駢文,從最開始的租庸調法到兩稅法,從開國之初的財政收入到唐懿宗年間的財政收入比較,對于有文化的人來說,看這樣的文章的確是一種享受,可是對于劉鼎來說,那就……

    又看完了兩頁,還沒有轉入正題,劉鼎干脆將黃麻紙合卷起來了,用力揉了揉有點發疼的眼楮,看著盧觀影說道︰“你在文章里反復提到劉允章,這個劉允章是誰?”

    盧觀影說道︰“他原來是翰林大學士,天下有名的才子,現在……我也不知道了,他已經下落不明了……”

    劉鼎微微點點頭,記住了這個人名。

    中國的老百姓,可以說是最苦的,尤其是在動亂的時代。唐懿宗和唐僖宗這對史上最貪玩的活寶,將大唐帝國最後的一點生命力完全摧殘掉了。在劉巢起義之前,翰林大學士劉允章就已經多次上書,述說民間的疾苦,但是唐懿宗忙于大大小小的宴會,唐僖宗忙于一場接一場的馬球比賽,根本沒有看過他的奏章。

    盧觀影是非常崇拜劉允章的,覺得他是為民請命的大英雄。事實上,劉允章的確是當時最有骨氣的幾個人之一,深得士林學子們的擁護,可是在最後關頭,他卻毅然打開洛陽大門,投靠了起義軍,迫使唐朝宗室不得不狼狽逃跑,這使得關于他的評論,毀譽參半,有朝廷官員甚至大罵他是“國賊”。淮南節度使高自遠也被朝廷罵為“國賊”,他和劉允章一南一北,倒是同命相憐了。

    不過無論如何,劉允章始終都是一個心系老百姓的官員,這一點是誰也不能否認的。他在給唐懿宗的《直諫書》中曾經用“國有九破”描繪過當時緊迫的局勢︰“終年聚兵,一破也。蠻夷熾興,二破也。權豪奢僭,三破也。大將不朝,四破也。廣造佛寺,五破也。賂賄公行,六破也。長吏殘暴,七破也。賦役不等,八破也。食祿人多,輸稅人少,九破也。”

    對天下蒼生的生存狀態,劉允章總結了“八苦”、“五去”。八苦是︰官吏苛刻,一苦也。私債征奪,二苦也。賦稅繁多,三苦也。所由乞斂,四苦也。替逃人差科,五苦也。冤不得理,屈不得伸,六苦也。凍無衣,饑無食,七苦也。病不得醫,死不得葬,八苦也。五去是︰勢力侵奪,一去也。奸吏隱欺,二去也。破丁作兵,三去也。降人為客,四去也。避役出家,五去也。

    劉允章還說︰“人有五去而無一歸,有八苦而無一樂,國有九破而無一成,再加上官吏貪污枉法,使天下百姓,哀號于道路,逃竄于山澤。夫妻不相活,父子不相救。百姓有冤無處訴,有苦無處申。他們的出路何在呢?”

    年輕激進的盧觀影,對于劉允章的文章,自然是非常崇拜的,因此在不知不覺中,就引用了很多劉允章的話。劉鼎不需要太多的情報,只需要從劉允章的言語中,就可以推斷到天下百姓的生活。諾大的大唐帝國,已經到了生命的最後關頭,卻還沒有人醒悟,看來的確是要改朝換代了。

    微微思索了一會兒,劉鼎緩緩地說道︰“你和時月軒的意思,都覺得這事情很難辦?”

    盧觀影點點頭,語調沉重的說道︰“是的,很難辦。如果答應難民們的要求,他們肯定要和霍山縣原來的居民發生沖突,可是不答應他們的要求,他們可能要制造麻煩,他們畢竟是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我們總不能用軍隊來對付他們,而且,我們也需要他們的,我們需要建立一個穩固的後方,以後的財政收入,大部分應該是來自他們身上。”

    劉鼎玩弄著手中的黃麻紙,緩緩地說道︰“你後面說的都沒錯,我們的確需要他們的,我們還需要吸引更多的難民到來霍山。雖然我們今天打了勝仗,可是這完全是取巧,並不是我們的戰斗力真的比淮西軍強大了。事實上,我們這個勝仗或許並不是好事。一旦淮西軍正式將我們列入對手,我們的日子將會非常的難過。嗯,還是說回這邊的事情吧,這份方案是你和時月軒一起商量出來的?寫了這麼多的字,應該花費了不少的心血吧?”

    盧觀影微微有些激動的說道︰“這不算什麼!我和時大人都是這麼想的,我們一定要將霍山縣建設好,絕對不拖軍隊的後腿。無論外面進來多少的難民,我們都要將他們組織起來,轉化為稅收的來源,絕對不能像現在這樣白白的供給他們糧食而不做事了。”

    劉鼎微微露出一點不易為人察覺的苦笑,緩緩地說道︰“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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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8章 包干到戶(2)

    盧觀影挺起胸膛,充滿信心地說道︰“只要大人下令,我們立刻就要開始墾荒的工作了。我們已經初步劃定了六千多畝的山地,這部分山地都是靠近水源的,只需要將樹木砍掉,將雜草清理掉,就是很好的土地,可以滿足上千人的生存需要,而我們從中獲得的稅收,也是非常可觀的。”

    劉鼎翻了翻手中的黃麻紙,慢慢的說道︰“你衙門才有幾個人?這麼復雜的工作,能忙得過來嗎?”

    盧觀影充滿自信的說道︰“我們的人雖然少一點,但是大家的勁頭都很高,只要大人一聲令下,我們保證完成任務。”

    劉鼎搖搖頭,用很輕的聲音說道︰“不好意思,我全盤否定你們的計劃。”

    盧觀影微微一愣,一時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眼神茫然的看著劉鼎。

    劉鼎將手中的黃麻紙遞回去給他,似乎輕輕的吸了一口氣,沉靜的說道︰“觀影,我欣賞你的才能,欣賞你的激情,但是你這個計劃太復雜,執行起來將會非常的麻煩,而且效果也不見得很好。如果是在別的時候,別的環境下,你的計劃也許是一個完美的計劃,可是在霍山,這個計劃並不適合我們的需要,我們也沒有能力執行這樣的計劃。我們需要的,是一個最簡單,最易于操作的計劃。”

    盧觀影這時候才慢慢的反應過來,眼珠子轉了轉,下意識的說道︰“最簡單?”

    劉鼎示意他坐下來,自己也坐在還有點滾燙的沙灘上,慢慢的說道︰“我們現在最致命的問題,就是沒有足夠的人手,也沒有有經驗的官員,簡單來說,就是沒有足夠的人才,你是半路出家的,時月軒也只是從旁協助過,從來沒有真正當過家,魚多均和他手下的那些臨時衙役,就更加不用說了。可是,我們需要他們來協助執行土地分配方案,無論我們考慮的多麼完美,最終還得依靠他們來執行,離開了他們,任何的計劃都是空想。既然,我們一定要考慮到中間的執行效率和執行偏差的問題,還要考慮到這些衙役的理解能力問題。”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我對你說的一番話,你可能理解了百分之九十,當你轉述給時月軒的時候,他可能也是理解了百分之九十,當他傳達給衙役的時候,衙役們可能也只是理解了百分之九十,這三個環節的傳播效率都只有百分之九十,最後到衙役那里,事實上能理解的就只有百分之七十不到了。何況還有老百姓這個環節,或許傳達到老百姓那里,他們能夠理解到只有百份之六十不到了。何況未必每個環節都能理解到百分九十,依據我的估計,平均有個百分之八十就很不錯了。這不是個人的水平問題,而是溝通的基本原理。流言為什麼會傳播的越來越走樣,以訛傳訛這個成語又是怎麼來的?這都是因為溝通的問題。”

    盧觀影欲言又止,最後在那里深深回味。

    劉鼎吸了一口帶著濃郁血腥味的空氣,繼續說道︰“這個道理你慢慢斟酌,以你的聰明才智,你肯定會明白的。因為溝通上的問題,我們必須要找到一個盡可能簡單,盡可能在溝通中不會出錯的方案。例如,一加一等于二這樣的,即使傳播幾十個環節,都不會出現誤差的。我看了你的方案,其中光是關于繳稅的部分,就有足足四章紙,按照每張紙一百個字來計算,那就是四百個字。而關于土地分配的方案,也是足足的四張紙,四百多個字。你想想,這八百個字最後傳到老百姓那里,會變成什麼樣?太復雜了,太復雜就不好操作了,容易被人鑽空子,也容易引起誤會,費盡費力卻不討好的事情,我見識的太多了。”

    盧觀影鼓起勇氣,心有不甘的說道︰“這是屬下和時大人根據租庸調法和兩稅法歸納總結出來的……”

    劉鼎微微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頭,親切的說道︰“觀影啊!租庸調法和兩稅法不是不好,事實上,正如你所說的那樣的,在他們存在的時代,他們的確發揮過很大的作用,大唐帝國的輝煌,可以說就是建立在此基礎之上的。可是,他們畢竟過時了,已經不適合時代的需要。尤其是在我們這里,他們並不適用。我們沒有執行這些稅法的人員,也沒有執行這些稅法的土壤。現在的霍山縣,根本就是一窮二白,是一張名副其實的白紙……”

    盧觀影疑惑的說道︰“白紙?大人,屬下不懂你的意思……”

    劉鼎笑了笑,和顏悅色地說道︰“你看看現在的霍山,我們是新來的,衙門是新組建的,居民們都跑掉了,現在的人都是外來的,土地都沒有人耕種,也沒有人知道它的主人是誰,這不是一張白紙是什麼?既然是一張白紙,那自然可以在上面描繪任何的東西。這張白紙是如此的純潔,我們為什麼一定要在上面繪畫已經有的圖案,而不能自己創造一些新的圖案呢?”

    盧觀影滿頭霧水的說道︰“大人,你有什麼好建議,盡快說出來吧,不要賣關子了,我們都快要瘋掉了。難民們派出來的請願代表,都是些七八十歲的老頭子,看著他們這麼大的年紀,還跟屬下哭哭啼啼苦苦哀求的,屬下實在受不了……”

    劉鼎收起笑容,嚴肅的說道︰“很簡單,你這個方案可以歸納為兩句話︰平均土地,十稅一。”

    盧觀影失聲的說道︰“十稅一?太低了!”

    劉鼎嚴肅的說道︰“十稅一,不低了。我們現在需要吸引難民們到來,需要休養生息,需要養精蓄銳,最最關鍵的是,我們需要贏得老百姓的衷心擁護。朝廷將稅收調到了十稅六七,老百姓不起來造反才怪。我听令狐翼說過,現在廬州和和州的稅率都是十稅四左右,老百姓的日子已經過的非常的辛苦,流亡時有發生,流血沖突也是源源不斷,我們不能像他們那樣。當然,從我們的角度來講,這個稅收的確難以維持正常的運轉,可是,我們不要只是看到這個稅率,我們應該看到基數。基數越大,收到的稅自然就越多。人多力量多,這句話在任何時候,都是有用的。”

    盧觀影細細的回味著他的話,良久才遲疑著說道︰“大人,所有的稅率都是十稅一嗎?無論是農業還是商業?”

    劉鼎毫不遲疑的點點頭,嚴肅的說道︰“是的!所有的稅率,都是十稅一,絕對不能偏差的太多!這個稅率應該讓每個老百姓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同時在傳播中也不會走樣。十稅一就是十稅一,不要搞成九稅一,也不要搞成十一稅一。我們要贏得老百姓的,就要說一不二,明白我的意思嗎?”

    盧觀影點點頭,表示明白,事實上卻根本不明白。以他的社會經驗,的確是很難理解的。十稅一是一個非常低的稅率,就算是在大唐帝國開國的時候,也沒有執行過這麼低的稅率。他敏感的想到了,一旦霍山縣執行這樣的稅率,四周的老百姓又或者是難民,肯定會蜂擁而來的,到時候,霍山縣非得讓這些難民們撐死不可。一想到這一點,盧觀影馬上找到了反對的理由,他鼓起勇氣說道︰“大人,萬一四周的百姓蜂擁而來……”

    劉鼎冷笑著說道︰“你以為他們想來就能來?觀影,如果你是廬州節度使,你會听任你的百姓隨便跑到別人的地盤上來嗎?根本不可能!他寧願將他們全部殺死,也不會讓他們去壯大別人的力量。因此,這個稅率如果沒有足夠的吸引力,絕對無法引誘當地的老百姓鋌而走險。”

    盧觀影有些失望的說道︰“林度能夠怎麼做?派兵在所有的邊境都設卡攔截嗎?”

    劉鼎冷冷的的說道︰“所有的節度使都是這麼做的。”

    盧觀影無語,卻又有些不太明白。

    劉鼎心頭苦笑一下,這政治經濟上的東西,沒有個拿手的人來處理,的確是個麻煩事,盧觀影雖然一腔熱血,可是從政的經驗的確少了,沒有辦法舉一反三,自己的話理解起來也有點困難。時月軒偏偏又不在這里,偏偏自己現在又不能離開紅河灘。事實上,時月軒能不能理解自己的一番話,看來也是大問題。想要在亂世中崛起,困難實在是太多太多了,金錢、糧食、人員、裝備、人才……不過無論有多少的困難,自己也必須堅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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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9章 包干到戶(3)

    炙熱的晚風從紅河灘吹過,帶來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盧觀影情不自禁的捂住了鼻子。一會兒又覺得不妥,又將手放開了。沙灘上清淮軍的士兵都在忙碌著,將零散的武器、盔甲、盾牌集中起來,沙灘上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尸體。在初步打掃了戰場以後,不幸戰死的清淮軍尸體,都被集中起來,準備實行火葬。至于那些淮西軍的尸體,則被扔到了淠水里面,隨水漂蕩,漂到了那里就是那里,這當然很不環保,可是沒有人覺得有什麼問題。過了好大一會兒,盧觀影才遲疑著說道︰“好吧!那土地分配那里……”

    劉鼎正看著清淮軍將一具具的敵人尸體扔到河水里面去,慢慢的轉過頭來,沉靜的說道︰“我剛才說過了,霍山縣完全是一張白紙,既然是一張白紙,那麼就沒有那里的土地是屬于誰的。換句話來說,現在霍山縣的土地,都是沒有主人的。我們沒有必要遵照之前的規定執行,有什麼最可行的辦法,我們就執行最可行的辦法。衙門可以根據目前的人口數,將霍山縣境內的一切田地進行重新分配,無論是原來的居民,還是後來的難民,都可以獲得同樣的土地。”

    盧觀影情不自禁的張大了嘴巴,結結巴巴的說道︰“那動作太……太大了!原來的居民非起來鬧事不可!”

    劉鼎不以為然的說道︰“他們現在還在山上呢!他們不是不回來嗎?好啊,既然不回來,那麼他們的田地就被沒收了!嗯,這的確是最好的辦法,我想,只要你們的告示貼出去,他們肯定無法繼續窩在大山里面了。”

    他的語調越來越惋惜,嘆息著說道︰“之前怎麼就沒有想到這個釜底抽薪的辦法呢?”

    盧觀影繼續張著嘴巴,欲言又止。

    劉鼎用力的搓了搓手掌。又看看盧觀影地臉色,朗聲說道︰“不破不立!不要有什麼顧慮!霍山縣原來就是個爛攤子,現在我們就是要將這個爛攤子重新規範起來!中間可能會死一些人,可能會有些人鬧事,但是沒關系。從中得到好處的,還是大多數的人。我們只要獲得大多數人的,就已經足夠了。事實上,按照時月軒之前給我的統計資料,霍山縣居民中,擁有大量土地地。不過十幾個人,最多的也就是一百多畝,算不了什麼。他們這麼點人,還敢起來鬧事不成?藍宏南那麼霸道,都給我們干掉了。霍山縣還有誰有哪個膽子。我想象不出來。”

    “你原來的土地分配方案,有公廨田、職分田、口分田、永業田,名目繁多,我看的就頭暈,光是一個田地就弄得這麼復雜。執行起來不知道多麼困難,中間又要出現多少的偏差!還有什麼男多女少,什麼丁,什麼婢的,還分妻子和妾侍,光是一個丁。我就看得稀里糊涂地。四歲為小,十六為中。二十一為丁,六十為老,八十畝口分田里面,有二十畝是永業田,可以傳給子孫的,太復雜了,真的是太復雜了。觀影,沒有必要搞得這麼復雜。當官的都是有俸祿的,還要田地來做什麼?還有,為什麼尼姑和和尚也要分田地?他們既然是出家人,就不食人間煙火了,還要田地來做什麼?難道出家人也照樣繳稅嗎?”

    盧觀影嘴巴微張,不知道應該從何解釋,良久才艱澀地說道︰“那大人你地意思……”

    劉鼎正色說道︰“我的意思很簡單,既然是均田制,那麼無論男女,無論年紀大小,無論身份,每個人五畝水田,五畝山地,當然,這是個舉例數字,具體數字是多少,你和時月軒研究決定。有一點要記住的是,這個田地只是分給他們耕種,並不是他們私人所有的,因此,嚴禁買賣,如果發現有違規的行為,政府隨時可以收回。土地買賣這一條,一定要嚴格禁止。你在前面用幾百字說如何如何限制土地兼並,列舉了十六條大措施,二十二條小措施,看得我眼花繚亂地,需要這麼艱難嗎?只要嚴格禁止買賣田地,還有什麼土地兼並可言?其實說到底就是一句話,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最有效的辦法。當然,根子還在我們自己身上,我們作為當權者,必須嚴格執行這個條規章制度,如果你和我帶頭買賣田地,那麼限制土地兼並就是一句空話了。觀影,你覺得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盧觀影呆呆的說道︰“這個……”

    劉鼎冷冷的說道︰“什麼這個那個地,土地兼並最厲害地都是些什麼人?都是些皇室權貴,高官貴爵!法律本來是他們制定的,但是他們自己公然違反法律,那麼制定再多地法律又有什麼用呢?均田制不是壞事,可是沒有嚴格的法律約束,那就是一個笑話!我們只需要一條法律,只需要嚴格執行一條法律就行了!誰買賣田地,就要誰的腦袋,多麼簡單的事情!”

    盧觀影幾乎是愣在那里了,眼神怪怪的,傻傻的說道︰“大人……你說的這個方法……真的可以嗎?”

    劉鼎又好氣又好笑的說道︰“為什麼不可以?你覺得有什麼困難?均田制是你提出來的,可是最後弄出來的是什麼均田制啊?觀影,為什麼女人不可以分給田地呢?難道女人就不干活嗎?為什麼奴婢之類的田地那麼少?難道他們的命就不如主子的富貴嗎?大家都是一條命,一刀砍下去,就是皇帝老子,也只有一條命。既然大家都是一條命,分配田地的時候為什麼折騰出這麼多的等級?你知不知道你這個規定有多少的空子可以鑽?又有多少可以吃拿卡要的環節?又有多少人可以從中漁利?你的願望是好的,但是真的執行起來,效果可能適得其反,就像王安石……嗯,他還沒有出生呢!”

    盧觀影艱難的吞著口水,苦口婆心的說道︰“大人,你可知道,你這樣一刀子切下去,得有多少人反對你啊!那些要將田地拿出來的人。在背後不恨你入骨啊!還有,如果這項制度傳到外面去,別人會怎麼說?恐怕所有佔據有大量田地地人,都是大人你的敵人啊!還有那麼多的僧人、尼姑,他們背後的勢力可大著呢!還有。你將女人的地位提到跟男子一樣,實在是驚世駭俗啊!自從盤古開天闢地以來,還從來沒有听說女人也可以獲得跟男人一樣多地田地,就算是武後時期,也沒有改動這一點。大人,這個方法的確簡單有效。可是後果你要想清楚啊!”

    劉鼎不以為然的說道︰“我還沒有想的那麼長遠呢!不過我想,從這項制度中獲利的人,應該要比從這項制度中受到傷害的人多得多吧!觀影,任何一項制度,都不可能滿足所有地願望。反對派是必然存在的!任何一項改革。只要觸犯到既得利益者的權益,必然要流血犧牲。這種事情我見得多了,對于它的後果,我不知道有多麼嚴重,但是我知道如何對付。”

    盧觀影歪著腦袋。提心吊膽的說道︰“大人,你準備如何應付?”

    劉鼎森然盯著他,慢吞吞地說道︰“你覺得呢?”

    盧觀影艱難地搖搖頭,苦澀的說道︰“大人,我知道你的手段很厲害,很決絕。可是。這人頭不是可以全部砍光的啊!”

    劉鼎不以為然的說道︰“我砍光干什麼?只要砍掉三分之一就行了。”

    盧觀影只有苦笑。

    劉鼎既然一意孤行,他也只好豁出去。共同進退了。

    有一隊清淮軍士兵從他們身邊匆匆走過,劉鼎忽然叫道︰“宋月祥!吉澤光!”

    兩名清淮軍士兵急忙立正站定,然後轉身向著劉鼎,舉手敬禮。

    劉鼎招手說道︰“你們倆過來!坐下!”

    旁邊地清淮軍士兵都面面相覷的看著這邊,不知道劉鼎叫他們兩個做什麼,依據劉鼎一貫的作風,從來都是找人麻煩的,這兩個家伙多半是犯了什麼事,撞在劉鼎的手中,後果肯定是不堪設想。這一隊清淮軍士兵都是原來藍家大院的鄉勇,後來在劉鼎地壓力下參加清淮軍地,看到劉鼎就有點心有余悸的感覺。尤其是宋月祥和吉澤光兩人,內心更加忐忑不安,臉色煞白煞白地,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事,可是劉鼎的壓力實在太大,他們什麼都不敢說,乖乖的坐下來了。

    劉鼎反應過來了,微笑著說道︰“你倆不要緊張,只是找你們了解個事情而已。”

    宋月祥和吉澤光這才稍稍放心,急忙說道︰“大人,您想了解什麼事情?”

    劉鼎隨意的說道︰“都說說你們家里的田地情況?有多少土地?多少人丁?”

    宋月祥和吉澤光面面相覷,又看看盧觀影,不知道劉鼎需要了解什麼情況,于是將家里的人口和土地都全部詳細說了。宋月祥家里有十一口人,但是丁數只有2.3人,按照均田制的相關規定,他們家應該分得田地230畝,實際上最多的時候只有75畝,那還是玄宗時期,現在只有不足30畝的土地,勉強能夠養活。至于吉澤光,他所在的鄉要偏僻一點,田地相對稀少,他家里有人丁1.3人,按照規定應該授田130畝,但是他見過最多的田地也就是15畝,現在手上擁有的田地不足10畝,但是家里卻有八個人需要吃飯,因此非常的緊張。

    劉鼎听完以後,關切的問道︰“每畝地能打多少稻子?”

    宋月祥說道︰“如果年景好,可以打三百三十多斤,如果年景不好,那就難說了。吉澤光說道︰“我們那里差一些,年景好的時候,也只有兩百八十多斤,不過拙荊勤養蠶,一年忙到頭,也能有五六千錢的補貼,可惜都是偏爐錢,官爐錢一個都沒有見著,日子暫時還算過得去,以後,那就難說了。”

    劉鼎點點頭,說道︰“你們平常都種些什麼莊稼?”

    吉澤光說道︰“多數時候是種稻子,有時候種種小麥。不過,自從三年前藍家命令,要我們都種小麥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種過稻子了。本來養蠶也有些收入,我的妹妹她們還懂得織布。只是這幾年絲綢銷路不好,價格不斷的下跌,可是尤家還是要我們繼續養蠶,我們也只好繼續養蠶,哎,莊稼漢。就這樣過著唄。”

    劉鼎揮揮手,示意他們可以歸隊了。等兩人走遠了以後,劉鼎才對盧觀影說道︰“這就是我們目前的現狀,你那個所謂的均田制,早已經不符合實際情況。必須大刀闊斧的進行改革!事實上。從他們兩人的情況來看,實行新的均田制,他們獲得土地只會多,不會少,因此沒有反對我們地可能。霍山縣最大的特點就是。沒有什麼豪強地主,藍家已經被消滅掉了,尤家和繆家的土地都不多,這是最好的機會。”

    劉鼎想了想,又慢慢的說道︰“還有,分配田地地時候。一定要執行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大家來抽簽決定,誰也沒有怨言。這方面的事情。你們衙門要操操心,土地肥瘦搭配,不要給人從中漁利的機會。對了,你們衙門現在到底有多少人?”

    盧觀影苦澀的說道︰“時大人是縣令,屬下是縣丞,魚隊長暫時兼職縣尉,下面總共有九個臨時調派過來的衙役,這就是我們衙門地全部人手了。當初大人讓尤家和繆家也出點人,但是他們的人現在都還沒有到位,也不知道背後在想些什麼,可能是覺得咱們這個衙門有不如無吧。”

    劉鼎想了想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一切都自力更生吧!既然接下了這副擔子,就要勇敢的挑起來!我給你們充分的權力,你們自己物色人選,有合適的,可以自己補充。難民中如果有人有文化地,不妨招攬幾個。你們衙門就這麼點人,什麼事情都做不了。”

    盧觀影苦笑著說道︰“知道了。”

    按照唐朝廷地規定,各州縣根據人口數的多少,有上中下之分,官員的品級有所不同,其中戶數在一千以下的為下縣,霍山縣連續多年統計數字,戶數均不足一千,是名副其實的下下縣,按照唐代官制,應該設縣令、縣丞、主簿、縣尉、錄事各一人,其余還有司戶、司法、典獄、問事、白直、市令、博士、助教等數十人,現在地衙門,基本還是空架子呢。

    說話間,盧觀影又撓撓自己的後腦勺,欲言又止,這項工作實在太有挑戰性了。

    劉鼎鼓勵說道︰“你放心好了!我跟你說的方法,都是實踐證明確實有效的,絕對不是幻想來的!”

    盧觀影顯然理解的十分吃力,目前只能死記硬背在心里,然後再慢慢地消化。

    劉鼎當然知道他理解起來十分吃力,畢竟這是相隔了上千年地土地分配制度,盧觀影本身又沒有太多的經驗,地確是難為他了。他想了想,又繼續說道︰“土地分給老百姓耕種以後,他們拿來做什麼,我們完全沒有必要理會,這就叫包干到戶。種稻子也好,種麥子也好,種桑養蠶業好,種麻織布也好,我們都不要管,按時收稅即可。老百姓自然有老百姓的一套,他們知道什麼土地最適合種什麼,如果人為的干預,反而可能出現問題。”

    盧觀影總算反應過來了,結結巴巴的說道︰“可是,如果我們衙門不在一定的程度上做出規定……萬一出現失衡怎麼辦?”

    劉鼎皺眉說道︰“什麼叫做失衡?”

    盧觀影雙手比劃著,著急的說道︰“這個……比如說,萬一大家都去種桑蠶,沒有人種糧食怎麼辦?”

    劉鼎笑著說道︰“你可以放一百個心,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老百姓的心思,比咱們晶瑩剔透著呢!他們各自有各自的拿手本領,不會盲目的跟風的,除非是出現極大的利益倒掛現象。該種糧食的他們自然還種糧食,該種桑養蠶的自然還種桑養蠶,他們不會輕易改變的。什麼勸課農桑,輕薄徭役之類的,完全沒有必要,一切都可以在稅率上做出調整,老百姓自然會根據稅率來進行調整。當然,如果我們的政策出現了失誤,那就很難說了。”

    盧觀影喃喃自語的說道︰“大人。屬下听了你的高論,實在有點……有點聳人听聞……萬一中間出現了差錯,我們大家都要餓肚子地。餓肚子事小,影響了大人的事業,那就真的是不堪設想了。”

    劉鼎呵呵笑道︰“你年紀輕輕。就會拐著彎子來表達自己的意思了,什麼叫做我的事業?難道你們沒有份嗎?不過你地擔心的確是有道理,我也不怪你。天下的老百姓啊,是最難管理的,也是最容易管理的,你和我都沒有經驗。然而。從某些渠道,我知道,對于老百姓的生活,我們是干涉地越少越好,只要他們按時繳稅。安分守己。我們就沒有必要給他們加上太多的枷鎖。”我看你這份萬言書……嗯,可能是兩萬言書,中間羅列了不知道多少種刺激老百姓從事生產的措施,有獎勵的,有懲罰的。非常詳細,也非常有效。可是,我覺得這些都沒有必要。老百姓地積極性,從外部是很難調動地,一定要從內部調動,說得簡單一點。就是給他們好處。給他們甜頭。只要他們得到好處,得到甜頭。他們自然會不遺余力的工作。什麼叫做包干到戶?包干到戶就是放開手,讓老百姓去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讓他們掌握自己的生活節奏!”

    “事實上,老百姓的聰明才智,完全不在你我之下,只是表現地方式不同而已。他們最最了解自己的土地,也最最了解自己的需要。什麼時候應該松土,什麼時候應該除草,什麼時候應該施肥,他們自己知道的一清二楚,根本不需要我們衙門的提醒,那純粹是多此一舉,浪費勞動力,老百姓還不買賬。擔心土地丟荒?笑話!沒有土地他們就會餓肚子,他們會舍得丟荒土地?起碼在未來的一千年內,這個可能性都不是很大。擔心他們懶惰?沒有必要!多勞多得,少勞少得,不勞不得,不去干活地,只有自己餓死自己!”

    “想要日子過地好一點,就只有努力耕種,種完稻子種小麥,種完小麥種花生,種完花生種馬鈴薯,種完馬鈴薯種玉米……嗯,你問我玉米是什麼東西?玉米就是……你管玉米是什麼東西,總之是糧食就行了。勤勞的人不會讓土地空著,懶惰地人也無法讓土地空著,除非他真的想餓死!再說了,他們只是獲得土地的使用權,我們是隨時都有權利收回土地的!既然有些人不要,我們就收回!”

    “你在墾荒那里列舉了很多的刺激措施,依我看,只需要一條就足夠了。誰開墾的土地就歸誰耕種,稅率和別的田地是一樣的,還不怕他們搶著去開荒?這條告示貼出去,衙門應該擔心的,就不是沒有人墾荒的問題了,而是如何防止過于墾荒。老百姓的積極性是無窮的,創造力也是無窮的,但是他們也是自私的,為了開墾一片山地,他們可能防火燒掉整個森林。衙門要做的,就是防止類似過度的事情發生,而不是擔心沒有人墾荒。”

    盧觀影干脆拿出紙筆,將劉鼎所說的,全部都記錄下來,然後慢慢的理解消化。

    劉鼎曲著手指,一項一項的說道︰“這個租庸調,也是非常的復雜,光是上繳的物品,就有兩百多種,不知道我們有沒有這麼多的人手來折騰?收到這麼多雜七雜八的東西,我們又如何處理?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盡量縮減種類,最好控制在十種或者二十種以內,例如以稻谷、麥子、絲綢、麻布、棉布等為主要的上繳物資,這樣不但可以減輕我們的工作量,還可以適當的調整稅率……”

    盧觀影有點硬梆梆的說道︰“不是說十稅一不能調整嗎?”

    劉鼎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笑罵道︰“你真是個死腦筋!還是故意來跟我摳字眼?十稅一當然是十稅一?難道某些小東西就不能十一稅一,又或者是九稅一嗎?只要大體上的稅率堅決維持在十稅一,效果就是同樣的。衙門對于生產生活的控制,就體現在稅收上,每年的開春,提前公布今年的稅率,老百姓心里有數,自然明白應該怎麼操作了。”

    “例如,我們需要棉布。那麼可以輕微調整稅率,比如說,原來上繳棉布的規定是一畝地五匹棉布,舉個例子而已,我也不知道具體應該是多少。暫時算作是五匹吧,如果我們將稅率調整為三匹,那麼老百姓肯定會選擇棉布作為上繳物品,我們收到的棉布當然就多了,老百姓種棉花的積極性也會大大地增加。當然,我只是說個基本的原理。至于到底怎麼操作,還需要你們來細化。”

    盧觀影只有听的份,毛筆在急急忙忙的記錄著。

    看到盧觀影沮喪的表情,劉鼎免不了安慰他兩句︰“你制定地這些政策,不是說不好。而是出發點需要做出一點調整。人都是自私的。我們必須正視這一點,否則,就要吃虧。你和時月軒都喜歡組織民眾進行集體勞動,覺得這樣干起來更有勁,事實上。這樣的集體勞動看起來轟轟烈烈,實際上沒有什麼效果,出工不出力的人多了去了,不過是我們自己蒙騙自己。”

    “無論制定什麼政策,一定要考慮到,老百姓能夠從中獲得什麼樣的利益。別的階層又能夠獲得什麼樣地利益。只有大家都獲得利益,這項規定才能貫徹執行到底。如果某個政策侵犯到某個階層的利益。那必然是要遭受阻力的。我們這個政策,之所以能夠在霍山執行,就是因為霍山是一片白紙,我們可以隨意的描述。如果是在舒城,又或者是其他地區,遭受的阻力非常大。”

    盧觀影晦澀地說道︰“大人,屬下總是擔心,這個政策會激怒所有地地主豪強的,跟他們作對,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啊!就算是凶殘如周文岱,他也不敢跟全天下作對!從最初的楊炎、劉晏,到後來的裴度、王叔文,還有前面提到地劉允章等幾位大人,他們不知道為了限制土地兼並做出了多少的努力,最後卻落得身敗名裂,流放他鄉,實在是令人惋惜啊!”

    劉鼎輕描淡寫的說道︰“他們都是穿鞋的,我是光腳的,什麼都不用怕!”

    盧觀影微微一愣,尚未明白過來。

    微微頓了頓,劉鼎最後說道︰“觀影,這件事就這麼決定吧!你根據我的意思,細化細化,盡快頒布執行!到時候回來地居民越多,我們貫徹執行地難度反而越大了!我們的政策,一定要強調兩點︰第一,要簡單,要清楚明白,每一個老百姓都清楚明白,十稅一就是十稅一,就算傳播到了和州、廬州、宣州又或者是更遠地地方,甚至是長安、洛陽,都是十稅一,我們執行的就是這樣的政策,就是三個字︰十稅一。第二,政策一定要扎實,不能變來變去。老百姓最怕的就是政策多變,哪怕是非常細小的變化,都會引來老百姓的高度關注。當然,不是不能變通,只是變通的辦法有講究,這些,到時候再說吧。”

    盧觀影回味了好久,還是不得要領,只好晦澀的說道︰“大人,你說的這些,屬下現在的確很難理解,屬下需要回去和時大人商量商量,通宵研讀,然後根據你的意思擬定出一份基本的草稿來,到時候你看過以後,我們再貫徹執行。”

    劉鼎笑了笑,笑容忽然收斂,神情嚴肅的說道︰“行!不過,我希望你能在一百個字之內將它說的清楚明白!超過一百個字,我就讓你繼續修改!”盧觀影滿臉苦色的說道︰“知道了。”

    劉鼎站起來,朗聲說道︰“你先回去!我讓令狐翼帶一個小隊的士兵回去,暫時維護好秩序!你跟難民們說,最遲不超過三天,就會分給他們土地!今天我要在這里處理一些事情,明天晚上我就回去霍山縣衙門!明天晚上你將草稿給我!行了,你抓緊時間思考吧!”

    盧觀影急忙說道︰“好!屬下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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