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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柳殘陽]神手無相[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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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8 21:53:21
十、求生、共濟、敵是友  

  通鋪的那邊,梁宏川的八名手下,顯然並沒有睡著,但他們卻也沒有對方才發生的慘劇有過任何反應,沒有人喊叫,沒有人起身查看,甚至沒有人轉過臉來,八個人整齊規律的一直側身朝著房門的那一邊橫臥著,——從開始躺下直到如今,他們便保持著這個姿勢未曾改變,好像他們早就知道,或者早已習慣這一類血腥的事情一樣;房子裡剛剛有人被殺,他們不可能毫無知覺,但他們的模樣卻好像毫無知覺,這便證明了一點,他們都很清醒,只是不願,亦不敢有所表示。
  戰飛羽的目光又掃過這一頭媚媚的身上,而媚媚依舊和先前一樣,俯臥著,彷彿只剩下一口氣。
  坐在小方凳上的梁宏川皮笑肉不笑的道:「姓戰的,你又想出什麼歪點子?」
  戰飛羽的嘴唇緊閉著,眼神冷銳如冰。
  梁宏川搓搓手,道:「你猜不猜得出,天亮以後我要押你上哪裡去?」
  戰飛羽道:「這還需要猜麼?」
  梁宏川狡猾的道:「你一定以為,我會將你押解到那出具賞額的主兒面前,嗯?」
  微微有些迷惑了,戰飛羽道:「否則,你尚另有圖謀?」
  嘿嘿一笑,梁宏川道:「當然,賞額我自是要全得,而還有一筆橫財,我更不能不發。」
  怔了怔,戰飛羽咀嚼著對方話中的含意:「還有一筆橫財?」
  梁宏川瞇著眼道:「你忘了?」
  戰飛羽生硬的道:「與我何干?」
  梁宏川湊近了點,陰陽怪氣的道:「與你何干?呵呵!老友呵,與你可是有著大大的關聯呢,沒有你,我這另外一筆橫財又是怎麼個到手法?全靠你的幫忙啦……」
  戰飛羽警惕又痛惡的道:「我看你是有點瘋狂了,梁宏川!」
  哧哧一笑,梁宏川摸著下巴道:「瘋狂?我可是半點也不瘋狂,而且還比任何一個正常的人都正常,現在,我的頭腦清醒,思路細密,精神更是奮發得很,大把大把的金銀財寶已等於堆在我的眼前了,這半輩子,我也從來沒有像如今這般的暢快過!」
  哼了哼,戰飛羽不屑的道:「梁宏川,你會死在你貪婪的慾望裡!」
  梁宏川道:「這是我的事,無需你來費心,姓戰的,天亮以後,我們暫且不到那懸賞你腦袋的主兒處去,我們,嗯,到另外一個地方……」
  戰飛羽狐疑的道:「另外一個地方?」
  點點頭,梁宏川賊兮兮的道:「不錯!」
  舐舐嘴唇,戰飛羽問:「哪裡?」
  梁宏川眼眉一吊,道:「哪裡,你還在裝你娘的蒜?」
  戰飛羽憤怒的道:「你在胡扯些什麼?」
  梁宏川惡狠狠的道:「我們要去的地方,只有你知道,所以,你必須引我們去!」
  戰飛羽冷冷的道:「我不知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詭異的笑笑,梁宏川小聲道:「讓我們明說了吧,姓戰的——你不是有個好友叫辛長定麼?他有張藏寶圖在你這裡,對不對?好,我就是要你領著我們到那藏寶圖指的地方去!」
  倒吸了一口涼氣,戰飛羽喃喃的道:「原來你竟動腦筋動到這上面來了?」
  梁宏川得意的道:「我是自來不肯放過任何發財的機會的!」
  戰飛羽神色漠然的道:「這不是你發財的機會!」
  梁宏川陰沉的道:「什麼意思?」
  戰飛羽硬繃繃的道:「因為我不可能帶你去!」
  狠毒的一笑,梁宏川道:「只怕由不得你!」
  戰飛羽生生硬的道:「你等著看吧!」
  唇角的肌肉抽動了一下,梁宏川慢吞吞的道:「這幾年來,干『代執役』這一行,我所獲得的最大的幾樁心得之一,便是叫人做他所不願做的事,姓戰的,你可要嘗試嘗試?」
  沉默微頃,戰飛羽道:「我不受恫嚇。」
  梁宏川拉長了臉道:「我會實際對付你,那不是恫嚇,姓戰的,如果你不答應,你將要體會到真正痛苦的滋味,肉體上的折磨,往往有些是難以忍受的!」
  戰飛羽緩緩的道:「梁宏川,你小看我了!」
  猛一咬牙,梁宏川道:「戰飛羽,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好言好語勸你你不聽,卻非要槁得自己吃足苦頭不可?我告訴你,老子一發了狠,你就是鐵鑄的金剛,老子也能一點一點的融化了你!」
  戰飛羽冷清的道:「這人間世上,我倒還真個少見你這著貪婪又無恥的畜生!」
  梁宏川面無表情的道:「還有什麼要罵的,只要你想得起來,便盡情的罵,姓戰的,我仍會留著你的活口,我要淨得你的賞格賞金一萬五千兩,我不會因一時之氣憑白損失五千兩,另外,我要借你的嘴巴告訴我藏寶的所在!」
  戰飛羽道:「你夢也不要夢,梁宏川。」
  端詳著戰飛羽一會,梁宏川道:「說實話,姓戰的,那筆財富,你是不是打算著獨吞?」
  戰飛羽閉上眼睛,冷冷的道:「我不是禽獸。」
  梁宏川陰惻惻的道:「少來這一套仁義道德,娘的,你心裡打的什麼主意你自己明白,你那老朋友已經死了,只剩下一個渾然無知的小孩子,而人家老婆——那個叫夏婷的女人來找你要藏寶圖,你卻恃強不給,這分明表示你有獨吃的念頭!」
  戰飛羽疲倦的道:「我沒有這個念頭,辛長定留下的財富是他孩子的,除了他的孩子,任何人不能染指,夏婷那女人早已失去繼承人的身份了,而你,便是八輩子也沾不上邊,梁宏川,你還是,死了心吧。」
  梁宏川狠辣的道:「姓戰的,我會叫你說出來的,我一定會!」
  戰飛羽淡淡的道:「我不畏死,你便無法以死相脅!」
  梁宏川道:「活了這一把年紀,姓戰的,你可知道人間世上還有比死更可怕,更難以忍受的事?」
  戰飛羽不作聲。
  梁宏川粗暴的道:「我要讓你受到活不如死的遭遇,我會造成你身體上的殘缺,摧殘你的自尊,歪曲你的人格,踐踏你的名譽,叫你變成一個光披著張人皮的怪物,戰飛羽,那樣的情況,怕不是你這等人可以忍受的……」
  戰飛羽冷靜的道:「恐怕沒有這麼多時間讓你來隨心所欲的折磨我!」
  雙眉一揚,梁宏川道:「沒有麼?我能不能建議那恨你入骨,大懸賞格的正主兒這樣做呢?而且我自告奮勇的幫助他來整治你,痛快淋漓的替他洩恨出氣,你說說,他會不同意麼?」
  戰飛羽切齒的道:「你是頭毫無人性的惡狗!」
  梁宏川一點也不生氣,他好整以暇的笑笑道:「惡言怒罵解決不了問題,姓戰的,我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讓你考慮,答不答應全在於你,不過,假若你拒絕的話,我怕你就要大大的吃苦受罪了!」
  深深吸了口氣,戰飛羽壓制著自己體內那般洶湧激盪的情緒,沉沉的道:「答應與否,我的下場沒有兩樣,對不對?」
  齜牙一笑,梁宏川道:「我也不必騙你——不錯,你答應和拒絕,都免不了一個死字,但是其中卻大有差別,你答應,死得痛快點,反之,你就會遭到莫大的痛苦了!」
  戰飛羽垂下目光,沙啞的道:「梁宏川,你確實不是個善類,確實不是。」
  梁宏川聳聳肩,道:「各人觀點不同,姓戰的,在我眼裡,閣下也不見得就能高明到哪裡去。」
  戰飛羽血污青紫的面龐上浮起一片古怪的神色,他低緩的道:「那筆財寶,是我的摯友辛長定傳家三代以來的全部積蓄所聚,他在臨終之前,完全變換成了適於收藏,較為輕便的珠寶,其中有翡翠、瑪瑙、琥珀、羊脂玉、各色寶石、明鑽,以及一部分金磚銀條,大略的估計,約值現價紋銀三十餘萬兩以上,當然,這是一個十分可觀的數目……」
  不自覺的嚥下一口唾液,梁宏川睜大了眼:「乖乖,有這麼多?」
  戰飛羽輕吁一聲,接著道:「埋寶的所在,只有辛長定一個人知道,但他卻在事後親自繪製了一幅詳圖,指引出埋藏的正確位置,這幅詳圖,他交給了我,言明在他的孩子滿二十整歲的那一天,將這幅藏寶圖傳於這孩子,如今,這孩子才剛四歲。」
  「嗤」了一聲,梁宏川道:「等這小兔崽子長到二十歲的時候,還不知是哪一天呢,埋在地下的這批金銀財寶豈不早就生霉了!如此暴殄天物,太不應該,說不定這小兔崽子活不多久就夭折了也大有可能,我們先拿到手享用一番,不比交給那熊孩子要合適得多?」
  戰飛羽靜靜的道:「那幅藏寶圖是用上好『玉宣紙』繪就,長尺半,寬一尺,捲成一卷,置於一管軸筒之內,外面又塗以厚漆,管蓋封蠟,以防潮腐,至今,我尚未啟開檢視過
  梁宏川椰偷的道:「你這算什麼玩意?表示你清白高尚呢,還是反證出你乃迂朽蠢憨得無可救藥了?」
  戰飛羽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是我該得的,分文不能少,非我分內之財,一介亦不可取,人之所以有格,便在於能否看清是非,明白得失了。」
  冷笑一聲,梁宏川不屑的道:「哪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大道理講!老子金銀財寶到了手便為『是』,一袋袋裝穩了荷包即為『得』,其他的什麼說法通通都是放屁!」
  戰飛羽道:「所以,我早已指出,你不是個人種,你只是一頭下等畜生!」
  梁宏川這一次可忍不住了,他像要吃人般瞑目切齒的道:「說了這麼多,你卻仍不答應指引出那藏寶的地點來?」
  戰飛羽凜然道:「我一直便沒有答應過。」
  神色是既猙獰又惡毒,梁宏川咆哮道:「你不想答應,為什麼又告訴了我這麼些廢話?」
  戰飛羽冷冷的道:「我要叫你知道這是一筆多麼巨大的財富,但我卻更要你白白瞪眼看著,我叫你心神不寧,焦渴如狂,被你自己的貪念折磨得發瘋,可是,你卻永遠別想染指!」
  雙手指節扭得「咯吱」「咯吱」亂響,梁宏川幾乎氣炸了肺,他大吼:「戰飛羽,你這龜孫王八蛋,你居然來吊你梁老子的胃口?你他娘的你,在這等關頭,你猶膽敢來開老子的玩笑?你是不要命了!」
  戰飛羽夷然不懼的道:「從頭開始,你幾時又曾想過要饒我的命?」
  磨牙嚓嚓,梁宏川怨恨至極的道:「好,好,你不說,你來逗弄老子,你就試試,看老子能不能逼你把實話吐露出來,老子今天拼著承擔天大風險,也要和你賭場輸贏!」
  戰飛羽強硬的道:「即使我被你凌遲碎剮了,你也永遠別想逼出我一個字來!」
  梁宏川凶暴的道:「戰飛羽,你要能撐到底,我就跟著你姓!」
  戰飛羽重重的道:「你不配!」
  霍的自小木凳上站起,梁宏川滿臉殺氣,目露凶光,他幾乎要撲向戰飛羽,但是,他卻張目忍住了,獨個兒在房間裡往來蹀踱,面色陰晴不定。
  閉上眼,戰飛羽一言不發,似已準備好接受任何將要加諸於他身上的折磨。
  空氣是僵寂的,只有梁宏川急躁的步履聲在響動,襯合著他粗濁的呼吸,便越發使這種冷寂的氣氛更添上一股隱約緊張不安了……
  當然,梁宏川是在考慮用什麼法子逼迫戰飛羽說出藏寶的所在來,而這法子又必須不損及他將要到手的那筆賞格,更不能危害到他本身的安全。
  就在這樣沉悶窒人的情景裡,當梁宏川走過來,又回轉身踱回去的一次空隙中,非常突兀的,一隻亮晶晶的物件從鋪頭輕輕飛到戰飛羽腳邊!
  那是一把小劍——名副其實的小劍,只有一指寬,三寸長,巧雅的白玉劍柄上還嵌鑲著珠飾,一望即知乃是屬於女子專用的那一型利器,相當精緻,有如佩飾,但卻鋒利異常。
  小劍墜在泥地上,發出極細極細的一聲響:「叮」。
  戰飛羽的反應快速無比,他被捆牢直伸的雙腿微微一動,已用腳踝將小劍壓住,而梁宏川亦恰在這一剎間警惕的霍然回過身來——
  屏息合目,戰飛羽神色冷淡如常,但一顆心卻禁不住擂鼓般狂跳起來。
  梁宏川滿面狐疑,眼露凶光,他瞪了戰飛羽一會,又炯然搜視四周,在他的視線移動到鋪這一邊的時候,不禁重重哼了哼,咒罵道:「媚媚,你給我放老實點,規規矩矩窩在那裡,少弄些玄虛,否則,可別怪我在你挺屍之前再給你活罪受,真他娘的……」
  媚媚仍然俯臥在原來的位置,當梁宏川開口斥責她的時候,她正十分吃力的伸出那只顫抖的手臂,從地下拾起一枚簪發的玉釵來……
  於是,這一個小小的動作,便已使全盤事件豁然開朗了——戰飛羽立即明白了方纔那柄小劍乃是媚媚暗中拋過來的,小劍撞地的細微聲響驚動了梁宏川,而媚媚似已料及這種可能,因此她故意裝做自己的玉釵落地,以這個方式來掩飾小劍跌下時所發出的聲音……
  戰飛羽曉得媚媚為什麼會幫助他,如今,他們彼此的遭遇相同,兩人的生命全都危在旦夕,可是媚媚受的創傷要比戰飛羽沉重,她無法掙扎,便將希望寄托在戰飛羽身上,便算同病相憐吧,卻也含著利用的成分在內——
  這就是人心。
  戰飛羽沒有任何表示,他甚至沒有朝媚媚俯臥的方向看過去一眼,媚媚也沉得住氣,同樣的仍以那種姿勢伏在鋪頭,動也不勸一下。
  梁宏川轉過目光,又盯住了戰飛羽一會,然後再度檢查了戰飛羽身側前後左右一遍,陰毒的面上也浮著一片陰毒的冷笑,他道:「姓戰的,我已警告過你,不要想出什麼歪點子,我不像祝義全那樣磨蹭,只要稍微有點不對,我就會毫不猶豫的向你下手,叫你生死兩難!」
  戰飛羽暗啞的道:「沒有人攔著你,梁宏川,我更不把你的脅迫放在心上!」
  梁宏川惡狠狠的道:「現在我且讓你逍遙一會,再等片刻,你就要給我一個確定的答覆——要不要指引我們到那藏寶之處去,或者肯不肯交出那幅藏寶圖來,我再說一遍,這答覆關係著你切身的利害,你要多琢磨了!」
  戰飛羽冷冷的道:「不需多等,我不會答應你的,眼前我是這樣決定,等一會,等一天,等一月甚至等一年,等十年,等這一生,我都是這個答覆!」
  嘿嘿笑了,梁宏川道:「我認為,你還是想清楚了之後再決定是否咬牙硬挺下去不遲,我不管你最後的回答是什麼,我自然給予你這一段斟酌的時間,姓戰的,可要三思啊……」
  戰飛羽默然不響。
  走近一步,梁宏川又道:「其實,你也該想通點,你人一死,這些財寶豈非永遠埋在地下與草木同腐了?這該多可惜,多窩囊?不但你得不到,我得不到,姓辛的那小兔崽子更撈不著邊,與其大家沒份,何不爽快點拿出來讓我沾沾葷腥?」
  戰飛羽緩緩的道:「像你這種人,有了財富之後便將更為增長你的凶焰,助長你為非作歹的氣勢,你在眼前已是罪大惡極,待你發了橫財,恐怕就越加荼毒天下,令千萬生靈塗炭了!」
  梁宏川大吼:「放你的屁!」
  戰飛羽毫無表情的道:「而且,這筆財富不屬於我,更不屬於你,只屬於辛家的那個孤兒,我負了保管之責,便有義務將它傳交到這孤兒手中,如果我不能代管,也斷不能讓它流入外人之手,尤其不能讓你攫取,我寧肯這筆財富永遠不見天日!」
  氣得雙目血紅,握拳透掌,梁宏川切齒道:「我不理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我只在最後告訴你幾句話——再給你半個時辰的餘暇考慮,屆時,你僅回答一個字便行,『是』與『否』,然後,你就會知道這一個字的分別對你的影響將是多麼巨大!」
  戰飛羽血污青紫的面龐歪扭了一下,雙目睜得似要眥裂!
  冷笑一聲,梁宏川又開始了他令人忐忑不寧的蹀踱。
  表面上仍是沉靜又木然的,然而戰飛羽的內心卻異常焦急緊張,他的視線望向屋頂,但實則卻謹慎的注意著梁宏川的動作,他每借梁宏川轉身或側回的短促空隙便蠕動腳踝與腿部的肌肉,在極其細微的移動上將壓掩的那柄小劍推動向自己的臀下。
  這是一種十分艱辛及十分危險的連串工作,他努力嘗試,且謹慎施為,緩慢的,卻接續不停的做,他很累,很倦,但他卻心注不懈。
  終於,在梁宏川的一次回轉瞬息,戰飛羽已經利用大腿根部的推移將業已挪至臂側的小劍蹭向背後,並用反綁的手掌執住!
  捆綁著他雙手手腕的,是十幾個細韌的熟牛皮索與五六股絞合的鋼絲,牛皮索容易切斷,但合股的銅絲卻相當難以割開。
  戰飛羽卻顧不了這些困難,因為他相信「功夫深,鐵桿磨成針」這句話,他必須要克服這些困難,同時,這也是他唯一的機會。
  反綁的手倒執著小劍割切腕上的束縛,是異常辛苦的一樁工作,因為肌肉骨骼的扭曲和運力的不易,進行起來頗為吃重,更重要的卻是要不露形跡,這就又增加了困難的程度了……
  多少年來出生入死,在險惡環境中打滾,多少次經歷的驚濤駭浪,血雨腥風,已把戰飛羽淬煉得強硬如鋼,冷靜無比,他早已學會如何在絕境中求生,在劣勢下自保,他已具有許多人所沒有的定力,在任何不利的形態下,他都可以不慌不亂,於危殆中作細密的思考,在瞬息問奪取制勝的機會。
  現在,他仍然如此。
  小劍相當鋒利,它握在戰飛羽的手掌上,慢慢的切,緩緩的割,吃力的鋸。
  於是,皮索一圈圈的斷了,鬆散下來……
  於是,合股的銅絲也開始一股又一股的被鋸裂……
  當汗流沁出在戰飛羽額頭鼻端的時候,他已經將手腕上,臂時上所有的捆綁物完全割斷,而從表面看去,他甚至連雙肩的蠕動都很少有,他的謹慎與辛苦,業已獲得了代價!
  梁宏川絲毫沒有發覺異狀,仍在那裡煩躁的走來走去,仍然不時向戰飛羽仔細觀察,這在他認為已算是最嚴密的監視……
  捆綁著戰飛羽兩腳兩腿的物件,除了細牛皮索之外,只有上中下三匝銅絲,現在,戰飛羽暗裡估量著,他在削斷牛皮索之後,於梁宏川撲上來之前,他能有多少時間用來切斷這分別纏縛在腳踝、膝頭、大腿處的三匝銅絲。
  當然,他希望能夠完全解除這三處合股銅絲的束縛,但他也考慮到沒有充分的空隙讓他實現,於是,他決定緊急之中,如果不能解脫這三匝銅絲的捆束,至少,他需要由下而上——自腳踝處開始,先弄斷一兩匝才行!
  現在,戰飛羽考慮到的,就是他的體力問題了。
  曾經刺傷他後腰的那柄「柳葉飛刀」上的毒性是屬於比較緩和的一種,可是,戰飛羽所具有的醫術經驗告訴他,毒性緩和的毒,排除起來便更為困難,它會附侵在人體內的各項器官中,慢慢的腐蝕,慢慢的侵害,其險惡性絕不比劇毒稍差,唯一的分別,只是一種立可奪命,一種在長久的折磨之後奪命罷了。
  胸口中的一擊,未曾砸斷他的骨骼,但卻震傷了他的內腑,祝義全這一鏈子錘是存心不要他的命,否則,設如當時祝義全狠為施展,他如今能不能續下這口氣來都大有問題!
  主要對他行動牽扯的創傷便是這兩處,其他如肩頭與小腿等處的傷勢,痛是痛,卻不致發生什麼太大的影響……
  戰飛羽默默運聚功力,他感到相當困難,那一股丹田之氣總是像一團滑溜溜的琉璃球,一聚便滑開去,但他卻不氣餒,一次又一次的嘗試著。
  他的身體十分孱弱,力量不容易發揮出多少,尤其那股子深沉的倦息乏累感,更是他如今最大的憂慮,但他卻不顧一切了,他非得拚上一拚不可!
  靜靜的調息,緩緩的運力,戰飛羽的呼吸也較為急迫了。
  梁宏川「呸」的朝地下吐了口痰,他來到戰飛羽身前幾步處站定,瞪著這個在他看來不啻是「寶庫」的俘虜,他大聲道:「怎麼樣?」
  戰飛羽垂目觀鼻,低沉的道:「什麼『怎麼樣』?」
  大吼一聲,梁宏川厲聲道:「先前說的那件事,我最後問你一次——你答應不答應?」
  戰飛羽咬咬牙,道:「梁宏川,你未免貪狠得過頭了……」
  梁宏川咆哮道:「少囉嗦,我只需你回答我行或不行,我告訴你,在你來說,也是最後一次回答的機會了,我已下定決心,斷不容你再拖延下去!」
  戰飛羽眼神一硬,形色凜烈,他正要開口,鋪頭上,那麼突然,媚媚驀地尖聲呻吟慘叫起來,顫抖的號叫聲,直令人毛髮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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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8 21:53:40
十一、掌刀、寺命、毒攻毒

  本能的,梁宏川迅速側身望了過去,一邊又驚又怒的厲叱道:「你這臭婊子在嚎你娘哪門子喪?……」
  他的叱喝聲尚留著一個尾韻,已猛的覺得有什麼不對,目光急回之下,卻駭然瞥及戰飛羽已用手中一柄小劍挑斷了腿腳上的牛皮索,正在雙手使力,割鋸足踝上的那道絞股銅絲!
  這一驚,幾乎令梁宏川嚇得閉過氣去,他悶嗥半聲,根本已沒有時間思考問題,便凸瞪著雙眼,一頭瘋虎般撲向了戰飛羽!
  此刻,戰飛羽尚未及割斷腳踝上的第一匝銅絲!
  通鋪上,一直看似氣息奄奄的媚媚,在這一剎間卻令人不可思議的猝然彈起,又快又疾,整個人頭前腳後,一下子撞到梁宏川身上!
  在驚恐交加中的梁宏川,冷不及防媚媚尚有這麼一手,慌亂之下竟被媚媚一頭撞出去好幾步,媚媚的身子跌落地下,而梁宏川也差一點摔了個四仰八叉!
  戰飛羽藉著這短促的空隙,已經割斷了腳踝上的第一道絞股銅絲,他又緊接著奮力割切捆連著兩個膝頭的第二匝絞股銅絲!
  一面捂著胸口連連喘息,梁宏川邊瞑目切齒的嘶聲狂叫:「來人哪……你們趕快過來放倒這一對狗男女!」
  吼叫著,他自己已悍不畏死的首先衝了過來,在他奔刺的瞬息裡,雙手上已各執著一柄長只尺半,寒光閃泛的「龍舌鏟」!
  跌仆地下的媚媚,似已傾盡了她最大的力量,她伏在那裡,整個身軀痙攣個不停,卻連挪動一下的餘勁也沒有了,就似完全癱瘓了一樣!
  梁宏川的身法十分快捷,他已來不及對付媚媚,便越過媚媚身上,直往戰飛羽衝來,房間的那一頭,原本側臥在通鋪上裝熊的八名大漢亦已紛紛手抄傢伙,又是慌亂,又是迷惘的一窩蜂擁向這邊。
  背靠牆壁,拱起雙膝狠命割切著縛膝銅絲的戰飛羽,一直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就好像他根本便沒有看見這一切的變化一樣,只是專心一意的在切割著束縛著雙膝的事物,直到梁宏川的身影來到跟前,「龍舌鏟」的冷芒兜頭插落的一剎前,他才「呼」的躍身而起,雙掌有如兩溜亮白的電閃,劈面削到梁宏川頭頂!
  怪叫一聲,梁宏川拚命蹲斜,大翻臂,左手鏟暴戳敵人前胸,右手鏟卻在一顫之下劃向戰飛羽的咽喉。
  戰飛羽的雙臂猛展,人已「呼」的旋到梁宏川身側,他揮展的雙臂上揚,卻在上揚的同時幻化一片狂勁的力道洩罩至梁宏川四周。
  「龍舌鏟」的冷光流燦,梁宏川竭力回招自保,激盪的無形罡力在卷合中猛然抬起了梁宏川的身體,他方待掙扎著落地,斜刺裡,一掌倏現,將他打得橫撞上牆,又重重彈回來摔了個大馬爬!
  就在這時,三柄鬼頭刀狠狠的向戰飛羽砍來!
  並膝一跳,戰飛羽腳底下就像安了機簧似的,筆直拔起九尺,而且見他身形才起,卻已到了那三位揮刀朋友的背後,戰飛羽頭也不回,袍袖倒翻,看不見他的掌影,那三個連轉身收勢都沒來得及的仁兄業已齊齊狂嗥跌滾成一堆,三個人全大張著嘴巴,就好像在比賽誰吐的血比較多一樣噴了滿地赤紅!
  兩個大漢躍至媚媚旁邊,兩柄寒森林的鬼頭刀,猛的向媚媚身上紮下!
  那柄小劍就在此時出了手——戰飛羽是拋臂揮擲,精芒一閃,小劍暴插入一名漢子喉中,他被這突來的痛苦刺激得往前猛一彎腰,於是,他夥伴的那一切刀狠力透進了他的背脊,這倒霉的漢子悶嗥著又往上一仰,他的傢伙卻正好穿進了他那夥計的小腹!
  格鬥多了,拼戰熟了,便對力道的慣性反應具有心得,能以揣摸得出在某種情勢下會發生某些必然的連貫作用——好比在斗室擲球,一個會家能熟知這球擲出之後,所用的力量,球著點的角度,將使這球反彈回哪一個位置,又在反彈回來之後滾向哪個方向,滾出多遠,又像劈柴,久浸此道的人,有把握一斧下去,可以把柴薪劈裂到什麼程度,無論是豁開兩半,劈裂部分,或者叫它稍稍相連,全能隨心所欲,戰飛羽即是如此,他在出招使力的經驗上,業已把握住其中竅要,想怎麼打,怎麼吐勁,怎麼引起敵對者慣性的串連,他全能料及並且運用到恰到好處。
  眼前這兩名漢子的自相殘殺,他們的每一個動作,皆符戰飛羽的原意,戰飛羽在擲射小劍的一剎,已經算好兩人達成這樣的姿態同結果了……
  剩下的三名漢子見狀之下,哪裡還敢再往上湊,三個人驚叫如位,像吃了同心丸似的,齊齊翻身便往房間外拔腿飛逃!
  戰飛羽腳尖沾地,咬牙切齒,長袖迴旋中,一波波的勁力如削,劃破空氣,發出「噗嗤嗤」的聲響,像一把一把看不見的利刃一樣,在破空聲裡,將那三名奔至門口的漢子斬得撲騰翻跌,血噴如雨!
  「弓幻矢」的掌上絕技!
  突然間,先前跌在地下,撞得七葷八素的梁宏川一聲不響的拔空躍起,衝破屋頂,在一片嘩啦啦瓦脊迸碎聲中冒出屋外!
  身軀半側,戰飛羽雙掌飛旋,又是連串如刃勁力凌空劈出,頓時只見瓦飛屑濺,梁宏川的吼叫聲隨同一蓬鮮血灑下,跟著傳來他身體一次窒悶的喝喊後卻又一切寂然了
  於是,戰飛羽身子一挺,猛而抽搐了一下,頹然坐倒!
  房中,又已恢復了那種寂靜,那種僵冷的寂靜。
  這了好一會——
  伏臥地下的媚媚輕輕蠕動著,她呻吟了幾聲,異常艱辛的仰起頭來,一雙枯澀失神的眼睛,那樣痛苦的望向了坐在她面前不遠的戰飛羽。
  戰飛羽坐在那裡,粗濁的喘息著,滿頭滿臉的汗,合著血污往下淌,將他原本蒼白的面龐印上了一條又一條淡淡的暗紅痕跡,他的身上,更是一大灘一大灘濕漉漉的褐漬透出——那是血,戰飛羽舊有傷口迸裂之後沁來的血!
  媚媚那張憔悴扭曲的臉容上浮現了一抹又是欣慰,又是痛楚的表情,她憋著氣,十分吃力的開了口,語氣卻恁般低啞:「戰大……戰……大哥,……你……還……安好……嗎?」
  喘息中,戰飛羽睜開了那雙血絲密佈的眼,他掙扎著道:「尚……挺……得……住。」
  垂下頭,又緩緩抬起,媚媚辛酸中包含著無限愧疚的道:「多……謝……救了,……我……戰……大……大哥……我……對……不起……你!」
  戰飛羽深深呼吸,艱難的道:「彼此,……若非你……我……也只怕……脫……不了……身!」
  媚媚竭力提著氣道:「戰……大哥,……第一件……事……我我……來……你……寬恕……我……」
  戰飛羽沙啞的道:「過去……的……就過去了,……不必……再提……」
  媚媚抽搐了一下,道:「你……不再……對我……記恨?」
  搖搖頭,戰飛羽道:「恩怨……了了,……你已不欠……不欠我什麼……」
  媚媚激動又感恩的道:「謝謝你的寬宏,……戰大哥……謝謝……」
  嗆咳了幾聲,戰飛羽胸口起伏甚劇的道:「無需……客氣……」
  兩個人又靜了下來,他們各自在調息著體內那股翻騰的血氣,良久,才算多少休歇過來,略略恢復了一點精神體力。
  於是,四目相對,兩人的瞳仁中全帶著一股善意的,親切的微笑,在這互視的須臾,彼此便全已獲至了瞭解,也得到了恕宥。
  媚媚先開了口:「戰大哥……你的傷勢很重,需要趕緊設法醫治……」
  戰飛羽道:「你的傷也不輕……」
  淒然笑笑,媚媚道:「我怕熬不過今天了……」
  戰飛羽低沉的道:「不要這樣想,你的傷是由我造成的,我十分清楚你負創的程度,我並沒有切開你的腹膜,損及你的內臟,尚不到致命的地步,你如今所以會這般痛苦孱弱,主要是流血過多,加以傷口未獲妥善治療,可能已經發炎化膿……」
  媚媚湧起一線希望,她祈望的道:「你是說——戰大哥,我不一定會死?」
  戰飛羽肯定的道:「如果你能及時得到醫治,便一定不會死亡,我可以保證這一點……」
  媚媚仍有些憂慮的道:「你不是在安慰我吧?」
  戰飛羽坦誠的道:「相信我,我說的全是真話!」
  媚媚輕柔的道:「戰大哥,你懂醫術?」
  戰飛羽道:「知道一些,當然還不如專業者精到。」
  雙眸中有瑩瑩的淚光,媚媚傷感的道:「你是個好人,戰大哥……江湖上混了這麼些年月,我慚愧自己仍不能認清忠好善惡,仍不能知人辨人……我總以為自己的道行已經夠深了,不會吃虧上當,但事實證明,我還差得遠……」
  戰飛羽緩緩的道:「媚媚,你不介意我說幾句話?」
  媚媚摯誠的道:「當然不,希望大哥指教……」
  戰飛羽平靜的道:「在今日此事發生之前,你同這些黑心黑肝的『代執役』一樣,俱皆不屬善類,從這事發生過後,你能否豁然大悟,痛改前非,變成一個有血性的女人呢?」
  媚媚羞愧的,卻堅定的道:「戰大哥,今天之後,我若能度重生,已是再世為人……我向你起誓,我必定退出『代執役』這一行道,並永遠摒棄這一類人!」
  戰飛羽沉沉一笑,道:「很好,若能如此,也不在我拼這一場……」
  媚媚直率的道:「戰大哥……希望以後你我能交個朋友,江湖道太混雜,太邪惡,我需要一位能夠時時指引我,渡化我的人,假如,我還有『以後』的話,你答應嗎?」
  戰飛羽道:「若承不棄,自願結納。」
  媚媚欣喜的道:「戰大哥太客氣了……」
  說到這裡,她的面龐突然又扭曲了一下,痛得直在吸飛。
  戰飛羽關切的問:「又痛了?」
  點點頭媚媚咬牙忍痛:「不怕大哥笑我……我有點受不住了……」
  戰飛羽鎮定的道:「別焦急,我這就設法扶你離開此地,延醫診治,要是附近找不著郎中,只要有藥材鋪,我也可以勉強濫竽充數,為你療傷!」
  媚媚的額頭上已見了汗珠,她卻尚在替戰飛羽擔心:「那……戰大哥,你自己的傷……自己也能治嗎?」
  笑得有點苦,戰飛羽道:「試試看吧,我沒有把握。」
  媚媚噓著氣道:「這怎麼辦呢?……如果我們能夠撐到『十敷巖』……我就有法子找到最好的大夫來為我們治傷……但……眼前……怕是難撐到那時了……」
  戰飛羽道:「離開這裡我們現想法子,我也有朋友可以替我們治傷,我的好朋友你也知道——『九天回命』曲少英……」
  慘白血污的臉容不禁泛了一抹暗赦,媚媚訥訥的道:「曲先生……一定恨死我了……」
  戰飛羽低啞的道:「少英為人淡泊,胸襟寬闊,比我更能原諒別人,你放心吧……」
  媚媚的身子又痙攣了幾次,她抖著聲音道:「我們……走吧?」
  極其緩慢小心的,戰飛羽站了起來,他微微喘吁著道:「你……還走得動麼?」
  媚媚嚥了口唾液,苦楚的道:「我試試……」
  戰飛羽沒有猶豫,步履蹣跚的走上前來,像在舉擎一樣千斤之物般那麼吃力的扶起了媚媚,媚媚掙扎著站穩,痛得乾裂的嘴唇都泛了白:「謝……謝……」
  戰飛羽有些悲憫的點點頭,因為,媚媚口中這個「謝謝」的「謝」字,竟已顫抖得不成音了。
  扶著媚媚走到房門口,戰飛羽又來到通鋪之旁,伸手拿起了一隻羊皮水囊,拔開塞口子,湊到媚媚嘴邊,同時溫和的道:「喝點水吧,但記住慢慢的喝,緩緩的咽,千萬別嗆著了……」
  媚媚感激的點著頭,輕輕就著水囊吸吮,直到她喝夠了,方才長長吁了一口氣,連唇角的水也不抹,十分滿足的道:「好舒服……這些清水喝下去,像是把疼痛也減輕了,精神也振奮了不少……」
  戰飛羽道:「你失血太多,五內自然焦渴如焚,有水滋潤,便將痛楚消散好些……」
  媚媚又痛恨的道:「那些人真不是人,他們居然眼見我焦渴欲死,卻連半滴水也不給我……莫說是同夥,是搭檔,就算一條狗,要渴死了也不能袖手不管呀……」
  戰飛羽安詳的道:「所以,我早就認定那是一群禽獸!」
  咬咬牙,媚媚道:「我真瞎了眼,迷了心,竟會和這班蛇鼠一窩,同流合污……可怕……」
  戰飛羽深沉的道:「他們要你死,只有一個目的——剝奪你的利潤。」
  媚媚歎了口氣:「我已想通了,什麼也不要了,如果還能再有個開始,我便會事先聲明,完全把花紅送給他們,讓他們自己去爭奪,去搶斗……」
  戰飛羽的臉容,在昏暗的燈光下散發著一片救世的、智慧的光彩,他道:「如果還能重新開始,我相信你根本連來也不會了……」
  赦然垂首,媚媚道:「可不是……」
  於是,戰飛羽攙扶著媚媚往外走:「我們離開吧,如果梁宏川再去招了幫手來,我恐怕就擋不住第二陣了……」
  荒村僻野中,是那種濃密得化不開的黑暗,遠近浮漾著淡淡的霧氳,除了他們方才出來的那爿陋店中尚閃眨著一點鬼眼似的燈火外,其他地方,全是一片漆黑,一片沉沉的漆黑……
  偶爾,有幾聲狗吠,聲調或是悠長,或是急促,但卻有著一樣的意味——淒厲。
  兩人默默的在黑暗中行走,他們的步履都很沉重,都很蹣跚,而且,還帶著踉蹌。
  他們選擇的方向不是官道,也不是順道而去的另一個集鎮,他們朝荒落的野地裡走,目標是十里外的另一個村子,戰飛羽知道那地方,他曾去過,他也曉得那材村子裡有郎中,也有一家藥材鋪。
  腳下是高低不平的地面,凸凹起伏,時有坑溝,走起來一步軟,一步硬,異常吃力,尤其在兩個負有重創的人來說,更有種不勝跋涉的苦楚。
  媚媚幾乎把自己身體的重量完全附到戰飛羽的肩臂上,她自然並不是有意要表現她的嬌弱,因為事實上她的確難以支持,腳步的移動間,胸腹處的傷口便幾乎要撕裂開來,那等炙熱的張縮的痛,已令她肝腸都要扭絞成一團了
  戰飛羽沉默著,強行壓制本身的痛苦,盡量提起那一股幾近衰竭的力量,他咬著牙,屏著氣,扶持著另一個與他在命運上相連的身子,艱辛的向黑暗的前程摸索——不,這是掙扎!
  喘吁著,媚媚的聲音像自鼻縫中透出來:「真恨……」
  戰飛羽透了口氣:「什麼事?」
  媚媚喘著道:「那梁宏川……你差一點……沒殺了他……」
  戰飛羽點點頭,晦澀的道:「不錯……差一點……我的體力太衰竭了,否則,他是必無幸理的……」
  媚媚敵了敵她乾裂的嘴唇,道:「我自認……已不算什麼好人……可是……比起他們……簡直小巫見……大巫……姓梁的……那等邪法……真是挑著燈籠也找不出另一個……」
  戰飛羽道:「他是個從上到下,由裡到外,惡爛透頂的壞種!」
  嗆咳著笑了一聲,媚媚道:「這人……本事不大……心機卻深……只是深得陰毒……」
  戰飛羽感喟的道:「否則,他憑什麼在『代執役』這一行中撈?」
  媚媚抖了抖道:「表面上可看……不出來……」
  戰飛羽的腳步緩慢移動著,沉沉的道:「所以……老古人很早就已留傳下兩句話……『畫皮容易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媚媚猶有餘悸的道:「那祝義全……更是個反臉無情……絕信經義的……畜生……」
  戰飛羽道:「姓祝的已經自食惡果,他撒什麼,便收什麼……他對人對事寡情冷血至此,也自有人對他如此……原本,祝義全、梁宏川這一夥人便是禽獸一窩……誰也不比誰強,通通都該遭天打雷劈!」
  媚媚的身子歪了歪,更攀緊了戰飛羽的手臂,她道:「回想一下……真可怕……江湖道,實是個陷人坑……」
  戰飛羽低沉的道:「幸虧公維、苟巧……陳冥這幾個人早死了……否則,只怕場面會更熱鬧,也就更血腥了,物以類聚,這句話永不會有錯……」
  有些寒冷的噤了噤,媚媚的聲音抖抖的:「恍若一夢……卻是場噩夢……」
  鼻端裡飄漾著媚媚的髮際領端的那股幽香,也攙合著媚媚身上的血腥氣味,戰飛羽輕輕的把肩頭聳移了一下,十分平靜的道:「你夢醒得早,總還算不幸中之大幸。」
  艱辛的跨域一步窪坑,媚媚苦笑道:「還得感謝……你這醍醐……灌頂的人……」
  戰飛羽扶著媚媚走快了點,邊道:「不需客氣,我也受你之益匪淺。」
  嚥了口唾液,媚媚剛想開口,黑沉沉的荒野前頭,已驀的有層影子凌空一個跟頭翻躍站住,那人雙手叉腰,一副「泰山石敢當」的跋扈架勢!
  這突來的變化,不由使媚媚猛的一驚,脫口低叫:「有人……」
  戰飛羽鎮定的停下腳步,目注前面那攔路叉腰的不速之客,沉默沒有出聲。
  緊張和驚恐,使得媚媚全身哆嗦起來,也因而扯引了傷處,痛得她微微彎下了腰,呻吟著道:「戰大哥……只怕……不妙了……」
  戰飛羽冷硬的道:「不用驚慌,媚媚,至多一搏生死而已。」
  於是,在他們身後,有一個刺耳的沙啞聲便接著響起:「說得是,至多也就一搏生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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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8 21:54:03
十二、狹路、冤家、鬼刺客

  惶驚的,媚媚匆忙回頭瞧去——就在他們身後兩丈不到之處,也同樣站著一條人影,黑暗裡,看不真切那人的面孔形態,但是,卻可隱約看出那是個瘦削略高的身材,而且,帶著一股無形的懾迫氣息……
  屏著氣,媚媚悄悄的道:「後面尚有一個……」
  戰飛羽靜靜的道:「我曉得。」
  這時,攔在前頭的那個彪形大漢,突然磔磔怪笑起來,他狂妄的道:「姓戰的,你還記得我麼?」
  戰飛羽一聽這聲音,立即明白了來人是誰,而同時,他的一顆心便懸吊起來,——這個人既然膽敢捲土重來,那麼,跟隨他的,也一定是他的強硬靠山了!
  那彪形大漢,是「大紅雲」凌剛。
  然則,不用推敲,後頭的瘦人物,便必定是凌剛的搭檔——「鬼刺客」戈涼無疑了……
  戰飛羽緩緩的道:「凌剛,是你。」
  媚媚不禁怔了怔,她迷惑的道:「這不是梁宏川的同路人?」
  戰飛羽道:「不是。」
  媚媚若有所思,她慢慢的道:「我還以為是梁宏川那一夥……戰大哥……你剛才叫他什麼?」
  戰飛羽道:「凌剛。」
  在嘴裡反覆念著這個名字,媚媚突然道:「『大紅雲』凌剛?」
  戰飛羽並不意外的道:「我也認為你應該知道此人,——你與他們都屬於『代執役』這一行的。」
  媚媚正想說什麼,對面,凌剛已粗暴的叫了起來:「姓戰的,你和那賤人嘀咕些什麼?老子不管你們是什麼關係,今晚上便通通送你們的終,叫你們做一對同命鴛鴦!」
  戰飛羽沙啞的道:「不要想得太容易,凌剛,記住你身上的傷還在作痛,這該多少給你一點警惕的回憶吧?」
  凌剛又羞又怒的叱喝:「老子不聽你賣弄嘴皮子,姓戰的,老子只需把舊帳同你結清一連本帶利,眼下便要你一併償還!」
  戰飛羽深沉的道:「我在等著。」
  逼近幾步,凌剛火暴的吼叱著:「這一遭,姓戰的,我看你還在有什麼『皮調』?你要多管閒事,搗散我的買賣,你就得付出代價,血淋淋的代價!」
  冷冷的,戰飛羽道:「凌剛,我是受唬的角色麼?」
  後頭,那瘦削的人沙沙開口道:「不錯,你不是受唬的角色!」
  說著話,那人微微一閃,只是微微一閃,業已有如鬼魅般那麼輕飄飄像浮在空氣中一樣來到了他們面前七步之處。
  於是,現在可以大略看清楚那人的容貌了。
  那是個四旬左右的中年人,滿頭黑髮披拂下來,齊額以一條寸許寬的白帶子勒緊,他的雙眉濃豎如刀,雙目深陷,眼瞳中閃映著一股寒森的、澄澈的、冷酷又堅定的光芒,端挺的鼻樑下是一張唇角下垂的嘴,一道疤痕,便自嘴角斜向耳際,紅褐色的痕印,宛如一條隱在皮肉下的蚯蚓!
  驀的,媚媚一激靈:「『鬼刺客』戈涼!」
  戰飛羽沉沉的道:「你該早知道的,戈涼與凌剛是搭檔!」
  臉色慘灰,媚媚不由自主的哆嗦著:「是我……我該早點記起來……凌剛出現,他身邊的人便必是戈涼……戰大哥,只是眼前,便又凝聚了一片血腥,一片黑霧……」
  戰飛羽徐緩的道:「總要掙扎,媚媚。」
  雙瞳中閃動著冷森的光彩,戈涼是那樣沉穩的望著戰飛羽,又凝視了媚媚片刻,然後,他語氣裡有些微微的訝異:「戰飛羽,你和葉媚有舊?」
  葉媚,是媚媚的本名,因為她在江湖上闖蕩,一直被稱為媚媚,所以她的本名反而不受人注意了,戈涼也認識她,顯然,雙方以前見過。
  戰飛羽道:「我和媚媚只是在先前不久方才化敵為友。」
  點點頭,戈涼道:「難怪,據我所知,你一向是與『代執役』這一行中的朋友為敵,你能對葉媚另眼相看,接納為『友』,倒也真不簡單了。」
  戰飛羽道:「一個人總有天良發現,認清正邪的時候,否則,執迷不悟,便是不可救藥了。」
  凌剛大吼:「娘的皮,戰飛羽,你休要指著和尚罵禿驢,你當我們聽不出來?」
  靜靜的望著凌剛,戰飛羽道:「我是這個意思,但我不需『影射』什麼,我自來是直言無忌!」
  凌剛咆哮道:「你不用賣狂,姓戰的,你狂不多時了!」
  擺擺手,戈涼安詳的道:「戰飛羽,我想,我們的來意你一定明白?」
  戰飛羽頷首道:「非常明白。」
  戈涼的眼神一硬,道:「那麼,接下來的,便是了斷了!」
  戰飛羽沉穩的道:「看來是如此的了。」
  吼叫一聲,凌剛道:「老子今夜必要將你活掰八塊!」
  看了凌剛一眼,戰飛羽淡淡的道:「如果你不是喜歡這樣大呼小叫,凌剛,你的虧便會吃得少些!」
  凌剛聞言之下,立時暴跳如雷,口唾四濺的厲喊:「狗娘養的戰飛羽,你竟敢嘲笑我?你他娘是壽星公吃砒霜——嫌命長了?」
  按住了叫囂中的凌剛,戈涼意味深長的道:「夥計,人家說得不錯,你的確太過魯莽毛躁了些,這是真話,凡人聽到真話,十有八九,總是不太順耳的,在動手搏命之前,何需動嗔飾形?談談笑笑,不也一樣可以奪魂濺血?」
  凌剛悻悻的道:「老大,這姓戰的太狂了,你也看得清楚,他簡直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戈涼平靜的道:「這才是老經驗,是高手,不動如山,侵掠如火,心定氣沉,目明手疾,往往,便可在敵對者的激盪中尋隙而進,獲至奇襲之果。」
  凌剛咬牙道:「不管他是怎麼回事,老大,今天我們都不能放過他!」
  笑笑,戈涼道:「當然,我們是為了什麼來的?」
  說著,他又面對媚媚道:「葉媚,眼前,是我同戰飛羽之間的事,你不必趟這道混水,請你站到一邊,沒有人會損傷你的分毫,現在,請。」
  媚媚急切的道:「戈老大,請你聽我說……」
  不待媚媚說完,凌剛已厲聲道:「你站開,葉媚,否則連你也一起算上,到時可別怪我兄弟不思同行之誼!」
  媚媚聲音暗啞又激動的道:「戈老大,戰飛羽戰大哥是一位講道義、重然諾的摯誠君子,你們豈可在他瀕危之際落井下石?這樣趁火打劫的作風未免有欠光明!」
  勃然大怒,凌剛吼了起來:「他娘的,葉媚,你也是和我們吃的同一碗飯,走的同一條路,卻居然胳膊彎了往外扭,幫著外人說起話來了?你是想……」
  打斷了凌剛的話,戈涼凜然道:「慢著……葉媚,你方才講什麼?戰飛羽何謂『瀕危』?我們又怎能算是『落井下石』?你在『代執役』這一行中,亦非孺兒,當知我戈涼自來講究光明磊落,決不做那種陰毒卑劣的齷齪事!」
  戰飛羽平靜的接口道:「戈涼,只要你認為需要現在了斷,我戰飛羽便絕對奉陪,其他因素,你卻無庸考慮,我們彼此間爭的是勝負,不是道理!」
  昂然的一笑,戈涼道:「戰飛羽,不錯,我戈涼是純粹的黑道中人,是變相的執刑者,是舐刀頭血、撈血腥錢的殺手,但是,我卻憑的是義氣,講的是信忠,論的是善惡,我正大光明的做事,不陰詭害人,不昧著心肝坑人,不糟蹋那不該糟蹋之人,多少年來,我領過大筆的賞額,擒交過無數的『肉票』,也動手宰殺過甚多的敵對者,我雙手鮮血淋漓,但是,我卻可以斷言,此中,決無一個真正的善良,我也未曾誅戮過任何一個好人,無論間接直接,全沒有!」
  戰飛羽所知道的戈涼並不多,而且,全屬浮面的傳聞,他所曉得的「鬼刺客」,乃是個來去如風,動作似電,神出鬼沒而又毒手辣心的黑道強者,他聽說過人家對戈涼的形容,說戈涼武功精絕,悍野狠厲,是個最難纏的「代執役」,但是,他卻並不十分清楚這位「鬼刺客」的為人心性如何,現在,戈涼這樣一說,戰飛羽不禁頗覺意外,因為他想不到,「代執役」這一行道中,居然尚有此等的人物存在!
  彷彿能看透人們的肺腑,戈涼又深沉的接著道:「戰飛羽,你奇怪我們這個爛圈子裡尚有我這種人,納罕在『代執役』此行的一貫貪婪酷厲、勾心鬥角、不仁不義的傳統作風下我猶能維護這樣的思想嗎?」
  戰飛羽坦然道:「不錯。」
  戈涼的面孔上有一片湛然的光彩,他清晰又緩慢的道:「其實,這無足為奇,也無足為怪,污泥之中,仍有白蓮不染,勾欄院裡,亦一樣有三貞九烈的婦女,在圈子裡混生活的人,並不一定就會完全受到環境的感染而同流合污,我在『代執役』這一行道中,一向貫徹我自己的主張,施行我自定的法則,我不能兼善天下,便只有獨善其身,我素有狠毒之名,但是,我拿的卻是乾淨錢,做的更是乾淨事,我仰不愧天,俯不詐地!」
  一側,媚媚悄聲道:「戰大哥,戈涼說的話一點不假,他的確就是這樣的人……」
  戰飛羽迷惑的道:「在你們這一行中,會有這樣的人?」
  歎了口氣,媚媚道:「算來算去,也就只有戈涼是如此的了……包括他的搭檔凌剛,都還沾不上邊,比起戈涼,在做人的道理上說,我們皆難望其背項……」
  戰飛羽凝視著戈涼,感觸奇異的道:「真沒有想到,我竟尚能遇上似你這樣的一個『代執役』,戈涼,你令我驚異了,我原未指望在尊業之內發現閣下此等朋友人傑士!」
  戈涼平靜的道:「談不上這些,我只是憑著良心做不害天理的事!」
  「老大,我們上吧?」
  搖搖頭,戈涼道:「遲早會上,你急什麼?我要把話問清楚!」
  凌剛粗魯的道:「老大,還問個什麼名堂呢?姓戰的是我們要找的正主兒,現在人就在這裡,眼下不放倒他更待何時?光景不早了哇……」
  橫了凌剛一眼,戈涼重重的道:「聽你的還是聽我的?我半世清白,二十年氣節,你要我不明不白的毀掉麼?」
  於是,凌剛縮回腦袋,悶不吭聲了。
  戈涼踏近一步,問媚媚:「葉媚,請回答我方纔的話,戰飛羽現下有什麼礙難?有什麼問題?」
  媚媚提著氣,迅速的道:「戰大哥身受重傷,體內蘊毒,且剛剛脫力過甚,血浸重衣,舊有的傷口全已迸裂,在此等情景之下,戈老大你向戰大哥挑戰,豈不背上一個『乘人於危』的罵名?」
  怔了怔,戈涼道:「此言當真?」
  媚媚急切的道:「人在這裡,戈老大何不自行查看?這是假得了的事嗎?」
  戈涼一聲不響,猛的抖亮了火折子,在青紅的火光搖晃裡,他僅需幾眼,便看了個清楚明白,套回火折子,他不禁沉重的道:「不錯,戰飛羽,你傷得太重,眼前你尚能支撐不倒,我已經認為近似奇跡,而且,葉媚似也同樣受創不輕……」
  凌剛嚷了起來:「老大,我們還不動手?這正是機會呀?」
  戈涼怒斥道:「混帳,你簡直迷糊、可卑!『代執役』這一行的人叫外頭垢病指責,便全是因你這種齷齪觀念所使然,你不要臉,卻也來刮我的顏面?」
  臉紅脖子粗的,凌剛辯解著道:「可是……老大,姓戰的是我們仇家呀,豈能放他就此離去?」
  戈涼厲烈的道:「我沒有說就此罷手,我們雪的是恥,報的是仇,但卻不能忘記武士的尊嚴,不能罔顧江湖的道義,我們爭勝負,搏生死,卻也要在公平的條件下施為,現在戰飛羽孱弱至此,即使我們勝了他,卻有什麼光彩?有什麼榮耀可言!反之,這是恥辱一是無義,是不屑!」
  凌剛期期艾艾的道:「但……老大……這又該怎麼辦?」
  戈涼沉默片刻,道:「戰飛羽,我必需與你了斷你與凌剛之間的過節,因為是你觸犯了他,開罪了我們,而我們是兄弟伙,是搭檔……」
  戰飛羽道:「我很明白,而我也並沒有退縮,隨時隨地,悉由尊便!」
  點點頭,戈涼道:「很好,但我卻不能在你眼前的情況下與你拚鬥,因為這是不公平的,幾近卑鄙的行為,戰飛羽,我卻不能放你就此離去——我有一個解決的方法。」
  戰飛羽十分感動的道:「請示下。」
  戈涼道:「你隨我走,由我負責治好你身上的內外創傷,然後,直到你認為確已痊癒如常了,你我再以一對一,作一場明斷輸贏的比試!」
  戰飛羽爽快的道:「可以!」
  接著,他又道:「但媚媚……」
  戈涼也乾脆的道:「當然一起走,我同樣負責醫治她的傷!」
  旁邊,凌剛滿不是滋味的咕噥著:「這下好了,不是報仇,反倒請回去一對祖師爺娘供奉著……」
  狠狠瞪了凌剛一眼,戈涼怒道:「你給我閉上你那張臭嘴!」
  就在這個時候,沉沉的黑夜中,突然傳來了一陣極細極輕的音響,這種音響,立時引起了戈涼的注意,同時,戰飛羽也察覺了——那是人在急速飛掠時的腳步點地聲以及衣袂飄風聲!
  站開幾步,戈涼疑惑的道:「會有什麼人到這裡來?」
  凌剛戒備的亮出了他的傢伙——左手「穿心刺」右手是明晃晃的「掌刀」,他聚攏目光瞧向聲音移來的方向,喃喃的道:「娘的皮,這下可熱鬧了,卻不知是哪條道上的夥計,又衝著誰來的!」
  戰飛羽默然無語,心中卻在忖量著這又起的變化內中到底是有著什麼意義,來人是何方神聖,何種目的,為誰而來。
  媚媚更是緊張,她依在戰飛羽肩上,幽幽一歎:「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江湖道……」
  此刻,黑暗中已隱約的出現了七八條人影,他們本來接近得極炔,卻在將到近前時突然慢了下來,——看得出其中尚有兩個人另挾持著一個人。
  凌剛沉不住氣,首先開口大喝:「那些朋友,你們是幹啥的?」
  對方站住了,頓了頓,又緩緩形成半包圍狀抄了上來,一共是八個人,五個放單,另尚有兩人挾持著一個,卻看不清晰這些人的面容。
  戰飛羽與戈涼等人全沒有任何動作,而對方卻也沒有吭聲,只是慢慢接近。
  於是,在丈許外的距離,那些人站住了,火折子抖亮,點燃了一隻特製的竹筒子油棉火把,紅毒毒的光亮跳動著照映在黑暗中,像是把黑暗波顫了,——第一個進入戰飛羽眼瞳中的人臉,赫然竟是梁宏川!
  還有比戰飛羽更惱火的人——凌剛,他一見梁宏川,便「咯蹦」一咬牙,怪叫起來:「好呀,我道是哪個龜孫子王八蛋,梁宏川,原來卻是你這兔崽子,你他娘的上一遭運道好,吃你攀附上姓戰的大腿逃了命,現在我看你再去求誰?」
  梁宏川正被兩個青衣人物挾待著,他左邊的一個,身形粗壯,滿臉橫肉,一副狠戾之氣,右邊一位,玉面朱唇,形態儒雅,詢詢然有如書生——「玉獅」楊雍!
  大約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凌剛,梁宏川原本蒼黃委頓的面孔更一下子泛了青,他被挾持在楊雍等兩人的中間,一時竟差點軟塌的坐倒!
  戰飛羽只要一見楊雍,其他的人便不用看,他也立即知道必是「黑風洞」「五獸王」到了,很顯然,又是找他來尋仇的……
  五個人站成半圓的角度,最左側的一個,體形很大,一顆圓顱上白髮蓬亂,白眉白髮,雙目如炬,扁鼻子,闊嘴,看上去有如一頭進化了的巨猿!
  第二個也相當魁梧,四方臉,肌膚黝黑,他站在那裡,貼耳聳鼻,額門上的粗紋便疊現為一個「王」字,十足的一隻猛虎蹲踞著。
  中間的一位天生成豹子頭,短小精悍,形現陰鷙,雙手拳曲如斧般分置於兩肋之側。
  第四個有如巨無霸,全身遍生黑黝黝的卷毛,窄額,陷目,塌鼻,突唇,更有一對虎牙外伸嘴角,活像是一頭待要噬人的黑猩猩……
  第五個是張長突的臉孔,尖嘴,細長的鼻子也像被伸出的尖嘴扯長了,一雙眼卻冷森森的毫無半點「人」味,泛著綠光。
  這五位奇形怪狀,叫人一見之下便永不能忘懷的人物,他們即便明明是人,卻也帶著那麼一股難以言喻的獸味,五個人一站出來,那種無形的,屬於獸性特有的暴戾、殘酷、兇猛、野蠻的氣息,就說不出道不出的凝成了,更在不覺中透入了人心……
  不錯,是「黑風洞」的「五獸王」一併來到了……
  手中執著火把的人,便是那有著十足「狼」味的第五個人。
  雙方僵窒了片刻,那抹跳動的青紅火光之下,彼此都在互相凝注著。
  低沉的,戈涼問戰飛羽:「他們是衝著你來的麼?」
  點點頭,戰飛羽道:「不錯,是來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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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明德、尚義、真武士

  戈涼的臉龐上呈現著一抹古怪的表情,他像是也感染到了戰飛羽內心裡的那分沉重,輕輕的透了口氣,他沉緩的道:「在這等情景之下,你所接二連三遭逢到的,也真叫不幸
  戰飛羽苦澀的一笑:「湊得大不是時候,是麼?好在我心裡倒還平靜。」
  望了戰飛羽一眼,戈涼道:「你很沉得住氣,有你這樣內在修為的人,現下業已不多了……」
  戰飛羽平靜的道:「主要是因為我面對這一切的艱險,心中坦然,——我是為了堂堂正正的理由才造成了此般險惡的局面,除此並無私怨,所以我沒有什麼大大的不安。」
  戈涼的神色動了動,但他卻未曾再接著說下去。
  這時,對方有人開口了,聲調裡帶著濃重的鼻音,渾沉得幾乎沒有平厭——是那個體形肥大,有如一頭巨猿般的圓顱老者:「那是戈涼麼?」
  笑笑,戈涼道:「是我,卻想不到在這裡會遇見『五獸王』各位,我先向『白猿王』邵一山邵老哥見過禮了。」
  那圓顱老者,正是「黑風洞」「五獸王」之首——「白猿王」邵一山,他不似笑的打了個冷哈哈,目光又凶狠的投注到戰飛羽身上:「你這小子,大約就是戰飛羽了?」
  戰飛羽凝重的道:「好眼力,邵一山。」
  粗暴的笑聲揚起,有如虎嘯,那四方臉,額紋形成「王」字的黑膚巨漢狂野的道:「戰飛羽,你不要耍俏皮,把面前的對象先看看清楚!」
  戰飛羽冷峻的道:「不需看,我知道你就是『黑虎王』杜昌,這個名字對我來說,並沒有多大的意義,否則,我也就不會來砸你們的腳背了!」
  那豹子頭仁兄嘿嘿冷笑,半瞇著眼道:「你可真叫囂張,姓戰的,我卻最看不慣囂張的人,等一歇,我『人豹王』孟逸帆倒要第一個掂掂你的份量,看你憑什麼賣狂!」
  戰飛羽無動於衷的道:「不管是『白猿王』邵一山、『黑虎王』杜昌、還是你『人豹王』孟逸帆、甚至加上你們老四『巨靈王』林冠、老五『刁狼王』胡進——合你們『五獸王』所有能耐,或許可以奪我生命,但是,你們卻永遠無法令我屈服!」
  那猩猩一樣的「巨靈王」林冠咆哮起來:「你是什麼東西?三根筋吊著個腦袋,不夠我一巴掌搗的,卻也敢在這裡揚武耀威,大言不慚?我一指點死你!」
  「刁狼王」胡進的長嘴一咧,露出森森黃牙來,他陰惻惻的道:「看你離死不遠了,口氣倒還相當的硬,姓戰的,『五獸王』何需一擁而上?你豈有這麼高的身價?隨你挑揀我哥兒五個中的任何一個,就足足能將你擺成三十六個不同的樣子!」
  戰飛羽冷笑道:「這只是你的想法,胡進,『五獸王』在『黑風洞』裡可以關著洞門起道號,來到外面,你們只能唬唬那剛出道的雛兒,我戰飛羽豈是吃這一套的?」
  這時,「玉獅」楊雍激動的嚷叫起來:「五位老爺子,你們可是親耳聽到了,這姓戰的就是這麼個狂妄法,前些日他不但傷了我,更揚言不把五位老爺子放在眼裡,我氣不過和他一鬥再鬥,他卻一次又一次的下手毒辣,連給『五獸王』的半寸餘地也不留,五位爺,楊雍學藝不精,甘願戰死,但楊雍卻不能任由這廝侮辱五位老爺子的名聲!」
  「巨靈王」林冠大大吼:「目中無人的混帳東西,我要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刁狼王」胡進冷森的道:「放心,他逃不掉!」
  臉色沒有一點變化的「白猿王」邵一山,沉渾的開了口:「戰飛羽,你傷了我『五獸王』的座前大長旗,又口口聲聲誹謗我『五獸王』的名節,蔑視『五獸』的聲譽,這是我們所無法忍受的,此際,你便要為你的狂妄、囂張付出代價!」
  戰飛羽徐緩的道:「我並未曾誹謗或蔑視你們,我只是不恥楊雍的『狐假虎威』,不受你們『五獸王』聲勢的壓迫,我認為我沒有錯,如果五位以為這就是誹謗,這就是蔑視,我也無話可說,只有任憑各位劃下道來了!」
  「黑虎王」杜昌怒喝道:「不說楊雍怎麼回報,就只你眼前的這種態度,業已構成了對『五獸王』的不敬,僅此一端,便足夠定下你的死罪而有餘!」
  戰飛羽眼中光芒如火,他冷峻的道:「杜昌,我保持自己的風範,對你們客氣,你們不要以為能上了天,我戰飛羽豈會含糊你們?說穿了,『五獸王』不過是江湖上的一群裊盜之屬,登不了大雅之堂,我要敬你們,你們配麼?定我的罪,則更為狂人悻言,不值一哂!」
  杜昌暴跳如雷,厲烈的大叫:「好個不知死活的野生雜種,你是吃了狼心豹子膽啦,居然敢對我們如此說話?他奶奶的,看我今天會不會把你在放的這些狗屁再塞回你的嘴裡!」
  戰飛羽夷然不懼的道:「你試試看,杜昌。」
  那邊,楊雍趁機煽火:「二爺,這小子不見棺材淚不落,他除了認識武力之外,根本就不知其他,和他多說,也全是自饒,他看不起『五獸王』,五位爺就叫他嘗嘗厲害!」
  杜昌全身骨節突然暴響,像要吃人似的大吼:「滾過來,戰飛羽,我要活劈了你!」
  「刁狼王」胡進陰沉的道:「老二,讓我來收拾這狗娘養的!」
  「巨靈王」林冠叫道:「不用,我一個人便游刃有餘,對付這種下三流的角色,還犯得上勞師動眾?」
  冷淒淒的,「人豹王」孟逸帆道:「各位都退後一步,這個頭功,便由我領了。」
  突然,「白猿王」邵一山沉沉的道:「慢著,還有一樁事情未了……」
  他的四個把兄弟俱不由一怔,「黑虎王」杜昌氣吼吼的道:「大哥,管他什麼事情未了,我們先把姓戰的分了屍再說!」
  邵一山沒有答理杜昌的叱喝,他面對著戈涼,嚴肅的道:「戈涼,你為什麼也在這裡?」
  沉默了許久的戈涼微微笑了笑,道:「恕我出言無狀——邵老哥,這裡是你家裡的一畝三分地麼,只准你來,不應我到?各位既能在此揚武耀威,我亦自然當仁不讓!」
  邵一山神色倏變,但他對戈涼似有幾分顧忌,盡量忍隱著未曾發作,呼吸卻在無形中粗重了幾分,他不悅的道:「話不是這樣說,戈涼,我的意思是你忽然來此,有甚目的?」
  戈涼淡淡的道:「我與戰飛羽有點過節,正好在這裡截住他,要向他討個公道。」
  邵一山大笑出聲,態度又轉為友善:「這麼說來,我們該是殊途同歸,一個心思了?好,好得很,你我正可聯合一致,將這姓戰的狂徒廢在當場!」
  楊雍也接口道:「難得有戈老大相助一臂,姓戰的此番斷無幸理了!」
  戈涼慢條斯理的道:「各位且莫高興得太早,依各位的意思,是想怎麼找姓戰的了斷這樁樑子法?」
  邵一山道:「這還需要斟酌麼?就在此地擺平了他,豈不一了百了?」
  搖搖頭,戈涼道:「我卻不以為然。」
  有些狐疑的望著戈涼,邵一山道:「你的意思是……」
  戈涼氣定神閒的道:「戰飛羽重創在身,各位可知道?」
  邵一山謹慎的道:「那叫梁宏川的人在先前業已向我們說過。」
  杜昌接口道:「這不正好?」
  帶著不屑意味的冷笑一聲,戈涼道:「相反的,這樣不好!」
  邵一山警惕的道:「為什麼?」
  戈涼凜然的道:「因為戰飛羽重創在身,體力衰竭,難以發揮其正常功能,在他這種艱困情勢之下,以吾等之健全狀態與其較鬥,顯然不大公平,有失武士道義,違背江湖傳規,勝敗俱為卑劣行為,所以,我說這樣不好!」
  杜昌又氣又怒又尷尬的道:「你,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犬涼生硬的道:「意思已經表達過了——我不贊成在戰飛羽眼前重傷情況下乘人於危!」
  邵一山大吼:「戈涼,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
  戈涼悍然的道:「哪一邊也不站,我站在我的良心、我的武士尊嚴這一邊!」
  「巨靈王」林冠厲聲道:「姓戈的,你是想幫著姓戰的找我『五獸王』的岔了?」
  戈涼強硬的道:「如果你這樣以為,我也決不勉強,更不解釋!」
  「人豹王」盂逸帆怪叫道:「便加上你,就以為能叫我們含糊?」
  戈涼重重的道:「莫非各位以為憑『五獸王』的招牌就能叫我姓戈的含糊?」
  「黑虎王」杜昌粗聲道:「戈涼,你江湖跑了這麼些年,莫非反倒跑回頭了?哪有如此敵友不分,含混恩仇的道理?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戈涼嚴峻的道:「半點也不可笑,如果照你們這樣罔論道義的尊嚴胡幹一氣,這才是天大的笑話,天大的羞辱加上天大的失本失份!」
  三個「天大」,說得「五獸玉」俱不由面面相覬,好半晌沒反上一句話來!
  邵一山憋住了氣,悻悻的道:「那麼,你就這麼算了?」
  戈涼冷漠的道:「我並沒有說『就這麼算了』!」
  邵一山又是憤怒,又是無奈的道:「既是不算,你到底要怎麼辦?」
  戈涼乾脆的道:「等戰飛羽的傷治好,彼此在公平的原則下逐一決戰!」
  呆了呆,邵一山驚道:「這……這簡直是愚蠢,是瘋狂!」
  剛烈的一笑,戈涼道:「或者是愚蠢,或者是瘋狂,但至少無愧於我的人格,無愧於我的自尊,勝我勝的光彩,敗也敗得甘心,卻不要這等於剽竊而來的成功!」
  邵一山膛目結舌了俄頃,又十分惱怒的道:「如果我們不答應?」
  戈涼的語聲陰寒如冰:「那麼,你們就在逼我去做我所不願做的事了!」
  杜昌吼道:「說得明白點!」
  深陷的眸瞳在火把的光芒反映下,彷彿閃動著血漓漓的赤輝,戈涼一字一字,清晰有力的道:「我明確的告訴各位,如果你們必要在戰飛羽眼前的傷痛險惡情況下加害於他,就是迫我站在他的一邊阻止各位這樣的狂悻妄行!」
  邵一山厲烈的道:「戈涼,你居然如此敵友不分,為虎作倀?」
  冷冷的,戈涼道:「大家把話說清楚,各位與我,只是昔年見過兩面,無恩無怨,非敵非友,我為的是一點武林道義,護的是一點人性尊嚴,我同戰飛羽更無交往,反而正有糾葛未了,我沒有替他賣命的理由,但是,我卻不能容許列位這種卑劣惡行在我眼皮底下發生,休說是各位,我的親兄弟也一樣不行!」
  邵一山滿頭自發蓬豎,他凶暴的吼道:「你是存心與『五獸王,作對了?」
  戈涼酷厲的道:「設若各位定要乘人之危——不錯!」
  杜昌叫道:「姓戈的,你唬不住我們!」
  哼了哼,戈涼道:「這話實在幼稚,莫非列位便唬得住我?」
  「巨靈王」林冠高喊道:「大哥,我們連姓戈的一起放倒!」
  戈涼大喝如雷:「不上來動手的就是雜種!」
  陡然間,林冠躍起九尺,一團黑雲般猛的壓向了戈涼!
  戈涼的動作更快,只見他一道流光般暴閃而上,兩人的身形石火一現,交相擦過,戈涼一連串十個跟頭落回原地,林冠卻幾乎是摔跌下來的,他踉踉蹌蹌出了好幾步,方才勉強站穩。
  火把的映照下,這位「巨靈王」的脖頭上赫然浮現了五道紫紅的指痕!
  「他奶奶的!」
  杜昌狂吼一聲,往上便撲,但是,他身形甫動,已被一側的「白猿王」邵一山猛力拉住,往回帶了這位「黑虎王」兩個旋轉!瞑目切齒的杜昌大喊道:「姓戈的欺人大甚,我們莫非就乾瞪著眼受氣?」
  邵一山沉渾的道:「你不用管,由我來作主!」
  杜昌跺腳道:「大哥……」
  勃然大怒,邵一山吼道:「住嘴,你想造反麼?」
  「刁狼王」胡進與「人豹王」孟逸帆兩人,急忙上前來將杜昌拉扯了下去,一面好言好語的勸解著他們這位性烈如虎的二阿哥……
  面對戈涼,邵一山僵冷的道:「姓戈的,你的手段也未免太狠了點吧?一動上手便施用『惡鬼爪』!」
  戈涼陰沉的道:「誰先出手?我有權用我自認得體的方式自衛!」
  邵一山咬牙道:「你到底想怎麼做法——對戰飛羽?」
  戈涼道:「用我方纔所說的法子!」
  圓大的鼻孔倏張,臉上粗糙的肌肉緊繃,邵一山呼吸急迫的道:「你非要這樣不可?」
  戈涼蓄聚全身功力,隨時待發:「無可妥協!」
  邵一山憤怒的道:「你知不知道這是養虎為患!」
  戈涼不退讓的道:「即使因此而死,也死得心安!」
  窒了窒,邵一山似有些洩氣:「你不再考慮?」
  戈涼的聲音有如根緊扯的弦:「不!」
  沉默了一會,邵一山道:「但是,我們與姓戰的之間這段樑子,你又如何向我們交待?」
  戈涼道:「我並沒有阻止你們向戰飛羽尋仇,只是我反對在此等狀況之下,向他尋仇而已!」
  邵一山懊惱的道:「等他養好了傷,姑不論我們是否吃虧佔便宜的問題,萬一他逃走了,我們又到哪裡找他去?誰又來負這個後果責任?」
  戈涼一挺胸道:「姓戰的決不會逃走!」
  邵一山怒道:「你怎麼知道?」
  戈涼緩緩的道:「我精於相人,也熟知某類人是某類的性格——戰飛羽同我一樣,是個真正的武士,他崇尚忠義,剛烈正直,斷非臨危退縮之輩!」
  邵一山大聲道:「你能保證?」
  用力點頭,戈涼道:「能!」
  想了想,邵一山搖頭道:「我還是不能相信,我們不願留下後患……」
  突然,戈涼道:「那你們就跟我一起回到我的地方去,與我一同監視戰飛羽,直到他的傷勢痊癒之後,再和他公平的決鬥!」
  邵一山有些意外,他遲疑的道:「這個……」
  戈涼緊接著道:「只有這條路可行——邵一山,你們既不放心姓戰的將來行動,又不肯隨同我一起加以監視,如此的畏首畏尾,憂柔寡斷,豈是大丈夫的作風?」
  邵一山忙道:「話不是這樣說……」
  戈涼迅速的道:「你們是願意和我一起回去守待戰飛羽傷勢痊癒後報仇雪恨呢?還是願意異日提心吊膽的等著他來找你們算帳?願與否,一個字的答覆!」
  猶豫了好一陣子,邵一山搓搓手,十分為難的道:「姓戰的傷勢,需要多久才能治好?」
  戈涼道:「這個,我也不太肯定,或者一月,或者三月,不管久暫,我卻認為守候在他身邊以待解決問題,總要比諸惴惴期掛於終日要來得爽落!」
  邵一山舉棋不定的道:「我們總不能老守在你那裡呀……」
  戈涼冷漠的道:「這也是替你們著想,願與不願,悉隨尊便,我一不是拍你們馬屁,二不是嫌白米飯無處消耗,根本不需找尋這些吃力不討好的麻煩!」
  邵一山覺得簡直有些「豈有此理」,但他仍勉強的道:「我們全住在你那裡麼?」
  戈涼頷首道:「不錯,我住的房舍夠大,足以招待各位貴賓而有餘!」
  望了望一直沒有任何表示和反應的戰飛羽,邵一山直黨的感到戰飛羽那股子無形的威猛冷酷之氣逼人,他心頭一跳,咬牙道:「好,我們去!」
  戈涼道:「爽快,我們就此決定了!」
  他一眼看見梁宏川,又指著那邊道:「這姓梁的是你什麼人?」
  邵一山回頭看了一眼,輕蔑的道:「半路上遇見的,楊雍說這小子原和姓戰的是一條道上的人,遇見他的時候,這小子頗為狼狽,且帶了傷,像正在逃避什麼,但他碰上我們不但沒有躲開,反而迫了上來,楊雍正等著將他擒住拷問戰飛羽下落,他卻主動向楊雍舉發了姓戰的行蹤,又囉哩囉嗦說了許多,他講姓戰的勾搭上一個叫媚媚的女人,兩人為了奪取『獨臂煞君』祝義全的一票橫財,便串通襲殺了祝義全,又將祝義全八名手下也一起幹掉,因為他隨同在旁,看不順眼,稍微勸阻幾句,戰飛羽竟要連他一道解決,他是拚命抵擋,受傷逃出,——不管他怎麼說,我們正好要找姓戰的,便挾著他一起循路追來,又看到你燃亮火折子的光亮,方始找到此處的……」
  媚媚的聲音突然在這時激動的尖響起來:「謊言、胡說,梁宏川完全是在瞎扯,他整個在顛倒是非、混濁黑白,他是血口噴人,惡言中傷,沒有一句話一個字是真實的……想要發橫財的是他,以毒針暗算祝義全的也是他,他無仁無義無德無恥,殺害自己夥伴、背棄自己朋友,出賣人格,見利忘義,他是狠心狗肺,天下最大的奸狡騙徒!」
  輕輕向媚媚擺擺手,戈涼道:「葉媚,你不需氣惱,對這姓梁的,我有頗深的瞭解,所以才同意凌剛去對付他,這小子的確不是個善類,奸滑陰毒,翻臉無情,利之所在,可以出賣他的老爹!先前在那爿陋店中所發生的事,我全知道,店東業己一五一十向我訴說過了,他雖沒敢去湊上去窺看實況,但他躲在屋外卻聽得清楚,你說得不錯,一切全是姓梁的啟的端——我與凌剛業已追躡你們好幾天了,昨晨,方才得到道上朋友傳訊,說你們一行人正行向這邊……」
  微微一笑,他又道:「其實,姓梁的所作所為無關緊要,我會叫他也一樣得到公平的報償——待戰飛羽傷勢痊癒之後,我將令他第一個向戰飛羽挑戰,江湖中人,這是解決恩怨的最佳方式!」
  於是,梁宏川嚎喪也似的號叫起來:「不,不,你們不能這樣對付我……我是好人啊……『五獸王』,你們要主持公道啊,是我引導你們找著戰飛羽的,是我協助你們才圈牢了他,我是你們的人……放我走,我不要隨同到戈涼那裡……」
  戈涼大笑道:「你不是痛恨戰飛羽入骨麼?我給你這個報復的機會,你正該感激我才對,而且別忘了,姓戰的身上還有一筆橫財懸著……」
  邵一山疑惑的問:「什麼橫財?這小子怎的沒說?不要是楊雍說過的那分寶圖吧?」
  戈涼一哂道:「你問他吧,我想,他既自認是你的人,總會告訴你的!」
  邵一山回頭向梁宏川吼喝道:「姓梁的,我們遣出好多眼線,勞動無數道上同夥,方才查明了戰飛羽的下落,日夜趟趕跟了上來,他身上那分主圖你可別想動腦筋,我們見財有分,另外他尚有什麼油水隱著,等一歇你可得老實說出來!」
  戈涼大聲道:「邵老哥,帶著姓梁的一同上道吧!」
  邵一山忙道:「當然,這還能放走他?」
  於是,戈涼吩咐凌剛過來背起媚媚,他自己親自背負戰飛羽,當戰飛羽俯上戈涼堅厚的肩背時,不禁感激由心的輕吐了兩個字:「多謝。」
  一行人,便緩緩的向著朦朧的荒野中行走,東方,這時已呈現了曙光一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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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8 21:54:44
十四、浩然、無私、重英雄  

  戈涼說的不錯,他所居住的地方的確夠寬敞,非但寬敞,而且有氣派,氣派中還不失那麼一股子幽雅的情調……
  這是一座建築在山下的莊院,山不高,卻頗有靈秀之氣,古樸清奇得緊,依靠山麓,便是戈涼的這片莊院,幾幢樓閣,數座亭台,組合成了巧逸精緻的人間仙居,這裡不僅是供人居住,更使住在這裡的人享受那種怡怡安詳的氣氛。
  蓊鬱的山,飄忽的雲,潺潺的流溪蜿蜒,那麼寧靜,那種悠然,那種柔和,襯托得這裡極不像是一位黑道殺手的宅居,更似一位避世隱者的修真之所了……
  莊院也有個爾雅的名稱——「照月山居」。
  戈涼對這些「貴賓」們居所的安排頗為周到,而且也顯見花費了一些心思,他把戰飛羽安頓在一幢小樓上,與媚媚對室而居,他自己便搬在樓下住,小樓前後,全有精舍數間,就分撥給了「五獸王」與他們座前大長旗楊雍、二長旗范傑——那個滿臉橫肉的仁兄,戈涼這樣安排的原因,是叫「五獸王」直接監視著這幢小樓的動靜,不慮戰飛羽遠揚,而他自己住到樓下,卻是防備「五獸王」在戰飛羽養傷期間有所不軌之舉止,梁宏川最窩囊,乾脆被戈涼囚禁在一間石室之中,看守梁宏川的人,便正是恨他入骨的凌剛!
  戰飛羽與媚媚的傷勢都相當沉重,戈涼為他們聘請了最好的兩位醫生,使用最好的藥材,更派遣了兩名下人專門侍候他們,非但如此,戈涼更應戰飛羽的請求,將「九天回命」曲少英也接了過來,有了這位妙手神醫的協助,戰飛羽和媚媚的傷勢便痊癒得更快,更完美了。
  當然,接曲少英來,曾引起了「五獸王」的激烈反對,他們生恐戰飛羽是藉機邀約幫手,但戈涼卻不顧一切,毅然同意了戰飛羽的請求。
  因為戈涼相信戰飛羽,也對自己的識人經驗深具信心,他不認為戰飛羽請來曲少英是除了治傷之外另有企圖的舉動,他堅持一個真正武士的作風,同時他也相信戰飛羽與他一樣,亦是一位真正的武士,而堪稱武士的人,便必然有著光明磊落、剛正信守的心性!
  戈涼的所行所為,在某些人眼中或曰怪誕、或曰荒謬,但是,他卻絕對堅持到底,不受外來環境的左右,這固是一種幾近冒險的行徑,戈涼卻不願為了這次要的憂慮而影響到他一貫無暇的品格,他自出生以來,便是這一類的人,這一類真正信仰並堅持尊嚴、道義、公平的人!
  在戰飛羽與媚媚住在「照月山居」養傷的期間,楊雍曾出外多次,曲少英也離開過一次,他們各有各的打算,都在暗中安排著什麼,這些,戈涼心中雪亮,但他既不阻止、也不點破,多少年來,他就是一個鐵膽做骨,睥睨天下的人物。
  戰飛羽卻好似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操心,他只專注的養傷,盡量的休息,平常連樓也不下,他彷彿有些樂不思蜀了,甚至連曲少英出去的那一次,他也沒問是為了什麼……
  自然,戰飛羽並非「樂不思蜀」,相反的,他異常謹慎,異常凝重,他曉得一旦傷勢痊癒之後,跟著來的將是些什麼場面——那是一連串的較鬥,以及漫天的血雨腥風……
  勝負的結果,在他來說是種沉重的累贅,他要面對戈涼,面對「五魯王」,面對梁宏川,後兩者不必猶豫什麼,但對戈涼,他卻不知該去怎麼分斷這個勝負?
  他沒有把握是否能勝戈涼,一點把握也沒有,而他更迷惘於如何去應付這個微妙的情勢,他自己不願落敗,亦同樣不願見戈涼落敗,他不知要怎麼辦好,他已深深對這位「鬼刺客」有了由衷的好感!
  山居的日子是優遊的、恬意的,安適中有著體貼的享受,這裡空氣鮮潔,景色宜人,更帶著那麼一股飄逸的恬靜,並非隱隱然包含著血腥的緊迫與尖銳,這樣的生活,倒真是一段休閒的假期了。
  一個半月的時間,便在優遊中,恬意裡,鮮潔的空氣浮漾下度過了,戰飛羽的創傷已經完全恢復,媚媚也痊癒了,現在,他們仍在休息,但戰飛羽已主動向戈涼提出了約戰的要求。
  戈涼很痛快,也很大方,他把日期決定在三天之後,並徵詢戰飛羽的同意,戰飛羽當然同意了,他知道,戈涼總要將這件事處理得完美無瑕。
  坐在窗前,戰飛羽獨對黃昏那一片晚霞,他發現,山中的黃昏,景色更要綺麗、更要深濃,更要多幻多變,而且,也更增那份蒼涼的情調。
  紫紅橘黃的霞照,瀉滿了這間溫馨高雅的屋中,山嶺谷峰,有一片暗酡的餘暉反映,與沉沉的灰藍色暮靄相揉合,也似飄進了屋中,飄進了人心,有些兒的落寞意味,黃昏的時分,無論在哪裡,總有這麼股淡淡的落寞意味……
  輕輕的,門兒被人叩響。
  戰飛羽低沉的道:「請進。」
  進來的是媚媚,她創傷已癒,容光煥發,比起她在傷前似是更要明艷逼人了,一襲素潔的白色衣裙,越發襯托她雪白淨美,點塵不梁,有如出水之蓮。
  站起身,戰飛羽平靜的一笑:「吃過藥了麼?」
  媚媚嬌美的道:「吃過了,其實現在進的都是補藥,吃不吃全沒關係,倒是你,戰大哥,得要好生補一補,你的身子元氣虧損得大多了……」
  戰飛羽微笑道:「我已經完全好了,從來沒有像這樣好過,精力充沛,身體強健,活像流循的血液都在奔騰,根根筋肉全在跳躍,我覺得可以一手擎山了!」
  「哧嗤」笑出了聲,媚媚道:「越說越玄了,戰大哥!」
  戰飛羽道:「真的,我十分感謝戈涼對我們這樣的盛待,厚誼難忘!」
  媚媚道:「曲先生的功勞不小,他醫術高超,下藥如神,我們都蒙他的照應了……」
  戰飛羽道:「戈涼為我們請來的那兩位大夫也都是一流的,尤其所用的藥材,更是上上之選,半點沒有偷工減料,對這些,我不是外行。」
  在屋中走了幾步,媚媚站下來問:「戰大哥,戈涼此人,你覺得如何?」
  戰飛羽讚美的道:「真君子,真武士!」
  點點頭,媚媚道:「他對我們——尤其對你這麼好,再過兩天的約鬥,你要怎麼辦?」
  苦笑一聲,戰飛羽道:「老實說,我也在被這個問題困擾著。」
  媚媚歎了口氣:「我想了好久,也想不出一個兩全其美的妥善法子來,你們都是高手,都是名重天下的豪士,誰輸誰贏呢?誰又讓誰呢?」
  戰飛羽搖頭道:「你說得不錯,只有到時再看情勢如何,臨機應變了……」
  晚霞的光輝映幻在媚媚美麗的臉龐上,她的肌膚宛似在透現著玫瑰般的酡紅,而那原本的白皙也與酡紅柔和,形同一種奇異的,明媚的光彩,她輕輕的道:「戰大哥,你緊張不?」
  戰飛羽凝視著媚媚這一剎間所展現的超俗的美,緩緩的道:「不緊張。」
  媚媚詫異的道:「你有這麼深的定力?」
  戰飛羽安詳的道:「我不是定力深,只是習慣使然,拼戰爭搏,在我來說已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幾近工作,我已經有些麻木了,每一次的鬥殺,不過是完成一樁工作而已,就好像農人耕地,商賈販貨,又有什麼值得緊張呢?」
  笑了笑,媚媚道:「不論怎麼說,你真沉得住氣,換了我就不行了,這類的事,我永不會習慣。」
  戰飛羽道:「人同人的個性是不盡相似的。」
  忽然,媚媚又道:「對了,戰大哥,最近我發覺『五獸王』那干小人好像鬼鬼祟祟的,不知可有什麼陰謀待行,楊雍這些日連接出去了三四次,行動閃爍,也不曉得在弄些什麼玄虛……戰大哥我們可要小心了!」
  媚媚說話,不指「你」,而講「我們」,顯然,她已肯定自己與戰飛羽站在同一陣線,是同一立場了,她也一點不避諱自己對戰飛羽的好感。
  背著手,戰飛羽沉緩的道:「我不知道他們在搞些什麼鬼,我也不在乎他們想搞什麼鬼,如果他們要施展什麼陰詭手段,他們便將發覺他們的敵人不只是我而已了!」
  媚媚誠懇的道:「戰大哥,無論在任何情勢之下,我總是與你站在一邊的!」
  戰飛羽道:「謝謝你,媚媚!」
  媚媚又道:「而我相信,如果『五獸王』想弄玄虛,戈涼也必定不會袖手!」
  笑笑,戰飛羽道:「不錯,我方才指的正是這個。」
  媚媚俏靈靈的道:「戰大哥,你可知道戈涼為什麼被人稱為『鬼刺客』的原因?」
  立時提高了興趣,戰飛羽道:「不太清楚,而我也一直在揣摸猜測,媚媚,你曾與他同屬一道,想是要比我瞭解深切些,尚請見告一二。」
  媚媚笑道:「戰大哥無需客氣,我早就要把這件事告訴你了,也好叫你對戈涼此人有進一步的瞭解,俾便作為你制勝卻敵的參酌——戈涼這人的武功絕精,手法凌厲,乃是眾人共知的事,他行動快逾閃電,而且擅長連續不斷的飛速攻擊,一次比一次兇猛,一次比一次剽悍,他有著旺盛的主動攻擊心,對敵之際,不旁鶩、不遲疑、不考慮任何後果,只是一心一意應付敵人,又多能於敵疏防的空間一舉殲殺,神出鬼沒,難以防範,這是他名號的由來之一,第二個原因,乃是十二年之前,他接受了一次委託,前往藏邊刺殺一個作惡多端的土王,那個土王聲勢浩大,屬下能者如雲,隨時隨地身側都有七名武林高手與十二名紅衣喇嘛護衛,但戈涼卻在那土王的廟祭返宮途中暴現而出,連串的飛撲翻騰便在俄頃之間殺死了那七名武林高手與九名喇嘛,他只是又一次滾躍,就解決了剩下的另三名喇嘛,那土王人在轎輿之中,連外頭是怎麼回子事都未搞清,就被戈涼起手制於死地——從頭到尾,戈涼的行動只是有如鬼現魂移,立時奏功,事後,他遠揚而去,土王四周的其他衛士跟隨以及現場目睹的人們,甚至連戈涼的模樣都沒看清,就宛如是鬼來行刺一樣無影無蹤,那遭之後,戈涼聲名大噪,天下勝傳,他這『鬼刺客』之號便逐漸震懾四海,深入人心了……」
  戰飛羽的笑容有些沉重,他道:「我也早知道戈涼不是個易與的對手,他的名氣非常大,聽在耳中,心裡就不期然興起一股壓窒的感覺,這是個有魄力、有膽識、更有力量的人!」
  媚媚忙道:「但戰大哥你卻不必太過擔憂,以你『神手無相,的赫赫聲威,比起『鬼刺客,來更不逞稍讓,他固是強者,而你卻亦是勇士!」
  戰飛羽低沉的道:「媚媚,你知不知道,每當兩個功力伯仲,藝業相齊的敵對者待要交手之前、或是苦戰之中,在雙方來說,都是一種痛苦的事!」
  媚媚瞭解的道:「我知道,尤其此中更有一段微妙的恩怨關係存在的時候,這種痛苦越加深沉!」
  戰飛羽望著媚媚,道:「你是個感觸細緻的女人,媚媚。」
  媚媚微泛羞澀的道:「戰大哥謬譽了,有時,我甚至比一般男人更要粗心大意……」
  戰飛羽道:「媚媚,你的確有你的長處,而你的這些長處,卻是許多男人們所比不上的。」
  室內的光線開始變得黝暗深沉了,像浮漾著一層化不開的霧氳,媚媚的聲音透過霧氳,也帶著那麼一種飄飄蕩蕩的幽迷:「戰大哥——你認為,你有沒有把握勝得了戈涼?」
  戰飛羽苦笑道:「盡力而為也就是了,我真不知道能否勝得了他,以及我願不願勝他,戈涼是個君子,是個湛然無私的大公豪士,任何與他為敵的方式,都會令人不愉快的。」
  輕輕頷首,媚媚道:「可不是,戰大哥的顧慮都是正確的……」
  門兒在這時又被人推開了,進來的人是曲少英。
  一進門,曲少英的雙眼便瞇了起來,屋裡的光線較暗,待他的眼睛比較習慣於屋裡的暗度之後,這位「九天回命」不禁微笑了:「怎麼不亮燈呀,二位?」
  媚媚不由自主的紅了紅臉。
  戰飛羽平靜的道:「這樣的氣氛,不是更為柔和麼?」
  哈哈一笑,曲少英道:「不錯,我們的『神手』,居然也講究起詩情畫意來了,不容易……」
  戰飛羽也笑道:「少英,你坐——哦,媚媚,我還一直忘了請你坐下啦……」
  媚媚柔柔的道:「不要緊,站著也一樣。」
  望向曲少英,戰飛羽問:「這一陣子你到哪晨去啦?可是有什麼事?」
  點點頭,曲少英道:「方纔我正在樓下查閱一本『藥典』,戈涼卻匆匆進來叫我向你傳達一樁消息——剛剛發生的事,看樣子戈涼很傷腦筋,也不大高興……」
  「哦」了一聲,戰飛羽不覺心頭緊了緊,但他的語氣卻十分平緩:「說說看。」
  曲少英道:「夏婷來了,當然她那姘頭『鐵儒生』倪世鴻也一道,並且還有兩個人陪同,一個是『煞漢』聞瑞星,另一個,卻是聞瑞星的師兄,『兩筆先生』管景松。」
  神色倏沉,戰飛羽道:「真是一群死纏活賴的無恥無聊之徒,他們是在逼我大開殺戒了!」
  曾經聆聽戰飛羽述說過這一段恩怨的經過,因此戰飛羽的憤怒曲少英頗為瞭解,他淡淡一笑,古並不波的道:「你也不用生氣,飛羽,看樣子我得替你多少分擔點義務——我看,那『兩筆先生』管景松就由我來侍候吧?姓聞的可以請他師兄來幫場,自然便不能指責對方的老友也來助拳,他們亂了規矩,我們豈是光悶著頭吃虧的角色?」
  媚媚也大聲道:「戰大哥,我替你斗聞瑞星,不管他是什麼「漢」,我也要掂掂他的份量,如此『趁火打劫』,簡直沒有一點度量,還算是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
  戰飛羽道:「我們先不要授人口實,等著看看戈涼如何安排再說,我認為戈涼必定有個較為公平的處置方式,否則,便將失去他『君子之爭』的原意,而變成一場暈天黑地的混戰了。」
  曲少英深思著道:「戈涼對這幾位突至的不速之客,顯然頗感不滿——他們指明是來找你決鬥的,戈涼認為他們有『乘人於危』的心理,言談間透著懊惱,他厭惡任何節外生枝的行為,飛羽,戈涼已經對『五獸王』這批人產生了反感了。」
  突然,媚媚道:「那聞瑞星、管景松,以及夏婷、倪世鴻這些人,他們是如何知道戰大哥在這裡而找上門來的?一定是什麼人暗中向他們通了消息!」
  曲少英平淡的道:「『玉獅』楊雍和倪世鴻是好朋友,楊雍曾數次離此外出,想就是去通知夏婷與倪世鴻的,而聞瑞星以英雄自命,胡打胡撞救下了夏婷和倪世鴻,只要他們事後能見上面,理所當然會交成朋友,聞瑞星此人骨傲氣高,自尊極強,他吃了飛羽的虧,勢必不肯罷休,因此他設法找夏婷等人打聽飛羽的可能下落,也是順理成章之事,剛好,楊雍向夏婷、倪世鴻遞了消息,夏婷便邀約聞瑞星師兄弟一同前來找飛羽的晦氣,這樣一判斷,他們為何結伙而來的內容就不足為奇了……」
  點點頭,戰飛羽道:「少曲分析得很有道理,我看,也就是這麼回事……」
  媚媚不平的道:「楊雍出莊邀幫手,『五獸王』一定知道,至少也是默許,他們竟然那樣厚顏無恥,要想以多吃少,俱是羞辱了他們自己的人格!」
  戰飛羽微喟一聲,道:「這些人,如果知道什麼叫『人格』,今天我與他們也不會鬧到此步田地了!」
  曲少英道:「我曾將我的判斷說與戈涼聽,他認為大致不差,他叫我立將此事轉告與你,他自己已氣沖沖的前往客堂質詢那些不速之客去了……」
  媚媚急道:「會不會起衝突?」
  曲少英道:「我想不會,他們對戈涼頗為忌憚,尤其是深恐戈涼在一怒之下與我們聯成一線,如此,他們就更要吃不了,兜著走啦……」
  媚媚脫口道:「他們想『趁火打幼』,我們也不是全無防備……」
  看了媚媚一眼,曲少英微微搖頭,兩人間的這個細微的動作,戰飛羽不是沒有察覺,但是,他卻沒有心思詢問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思索……
  樓下,戈涼的那間臨時臥室裡,戰飛羽正和這位「鬼刺客」隔案相對——現在已是深夜的時刻了,空氣中有一種窒蹇的沉寂。
  緩緩的,戈涼開了口:「我想,我請你移駕來此的用意,你一定心裡有數吧?」
  戰飛羽安詳的道:「是不是為了今晚來的那幾個人?」
  戈涼低沉的道:「不錯,他們口口聲聲指名要同你決戰,其中尚包含了此舊怨新仇,一些複雜的男女糾葛金錢爭紛在內,我覺得很討厭,但我不請求你解釋。」
  笑笑,戰飛羽道:「為什麼?」
  戈涼世故的一笑道:「因為這其中或有不為人道的隱私,而主要的是我相信你,以你為人行事的作風來說,你不會有什麼錯誤發生,另外,我無權要求你告訴我你或者不想說的……」
  戰飛羽誠摯的道:「謝謝你以我的諒解,——戈涼,以這些人的所作所為而言,我確實問心無愧!」
  戈涼點點頭道:「那就好了,我要特別請你放心的是,不管他們有多少人來,心裡搞的是什麼如意算盤,他們都必須要按照我的方式公平較鬥,點到為止也好,至死方休亦罷,無論他們與你之間有什麼怨仇,想要達到何種的目的,他們都得在絕對公平的原則下進行,否則,我戈涼便第一個要站出來主持公道——戰飛羽,你瞭解我的意思?」
  拱拱手,戰飛羽道:「我非常明白,同時,為了你的公正與道義行為,容我向你表達我的敬意與謝意!」
  戈涼笑了,抱拳回禮:「不必客氣,這是一個江湖中人最低限度的品格。」
  戰飛羽沉默了半歇,道:「現在說來,日期不足兩天了……」
  望著戰飛羽,戈涼深沉的道:「真不願與你分高下,斷強弱,戰飛羽,我們該是極要好的朋友才對。」
  戰飛羽微笑道:「我也有同感——我想,在這一次的事件過去之後,如果我仍能活著,我們一定會有這樣的機緣,已經很久很久,我沒有發現似你這樣耿直剛介的人了!」
  戈涼的面孔中,閃耀著一種怪異的光彩,他道:「說不出為什麼,戰飛羽,一見到你,我就有遇到相知的感覺,這種感覺十分微妙,我們以往素無交道,但,我就是有這種感覺……」
  在案上的銀燈照耀下,戰飛羽的面孔形成一種極其柔和的線條,他輕輕的道:「這也是緣分吧,戈涼,照說你我在此等情勢之下相遇,是極不可能產生此類結果的,難得的卻是我們都有這樣的感應……」
  戈涼嚴肅的道:「戰飛羽,讓我們來了結這段公案,然後,我們可以當做從來沒有這件事發生,一切重新再開始——希望我們彼此都能在立場的迎異上諒解對方!」
  用力點頭,戰飛羽道:「我會的——你對兩天後的比試方法,可已有了腹案?」
  含蓄的一笑,戈涼道:「到時候,我會做得非常公平,而你也必能滿意於我的安排,問題是,恐怕他們就不會覺得滿意了……」
  注視著戈涼,戰飛羽在那雙深逢的瞳孔中,隱隱察覺了一件什麼——他知道,那是友誼,一種惺惺相借的,靈魂相通的,瞭解的,尊重的友誼,超越了時間與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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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決戰、搏命、照月莊  

  預定決鬥的這一天終於到了,現在,是正午時分。
  「照月山居」進門的正面,便是一片方圓十丈餘的紅磚坪,紅磚坪四周以細碎的白石砌邊,並以幾十塊或方或長的蒔花小圃相圈繞,更有些樹木點綴,磚坪過去,則是那座精緻的,用以款客的「幻音樓」了,這片磚坪,原是個清幽雅淡之所,而今天,卻要用來做為一連串龍爭虎鬥的場地。
  自然,流血也是免不了的了。
  午膳剛過,磚坪背對「幻音樓」的這一邊,已擺好了十多張鑲嵌雲岡石的酸枝太師椅,這十幾張椅子擺得很有學問,左邊,是微微彎排著的十一張椅子,中間一張,右側三張,椅子面對著這片磚坪。
  當日頭升到頂天的時候,一行人已魚貫從「幻音樓」的門裡行出,沒有推讓,沒有說話便即各就各位——「五獸王」、楊雍、范傑、夏婷、倪世鴻、聞瑞星,以及一個自面黑髯、身材修長的中年文士等十一個人坐在左側的十一張椅子上,戈涼獨坐在正中間,而戰飛羽、曲少英、媚媚三個則坐在右邊。
  梁宏川最是窩囊,他沒有坐位,卻被倒捆著橫躺在磚坪旁邊的一株樹下,看守他的,正是殺氣騰騰的「大紅雲」凌剛!
  場子兩邊,各挺立著十餘名彪形大漢,一色的純黑勁裝,一式的朴刀,二十人分左右並排而站,倒也頗有那麼一股威凜凜的意味……
  在「幻音樓」的門簷下,另置有兩副軟兜,四個漢子靜立於旁,一位長袍皓首的老郎中,卻以一種悲憫惋惜的眼光,默默注視著前面那些欲待拚鬥的人們的背影——顯然,這幾個人與他們的設施乃是準備急救傷者用的,換句話說,就等著流血的人上門了。
  這時,在一片沉寂裡,戈涼站了起來,聲音在微微的沙啞中帶著無比酷厲的道:「我們現在就開始比武,彼此之間,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我輩武林之士,江湖中人,講究的就是眼前這種方法了斷過節——乾脆爽落,以牙還牙,這不錯,是暴力,但卻最為直截了當!」
  「五獸王」中的第一位「白猿王」邵一山低哼一聲,嗓音沉厚的道:「戈涼,我們要第一撥挑鬥戰飛羽!」
  戈涼冷硬的道:「比鬥的順序及方式,應該由我來決定!」
  「巨靈王」林冠怒聲道:「為什麼要你來決定?」
  冷冷一笑,戈涼目光如刃般注視著那頭大猩猩:「因為第一,這是我出的主意,第二,這是我的地方,第三,哪個不服可衝著我姓戈的先上,林朋友,這些理由夠不夠?」
  青筋漲浮於額,鼻孔翕動急速,林冠的雙手緊緊握拳,氣得雙眼泛紅的咆哮:「戈涼,你,你簡直是專橫霸道,欺人太甚!」
  戈涼陰沉的道:「我一向如此,林朋友,如果你不願意照我的方法做,可以,只要你能放倒我,你便可以不受約束,隨心所欲!」
  林冠大吼:「你以為我不敢?」
  眉毛揚起,戈涼淡淡的道:「說對了,林朋友,我就是認為你不敢!」
  磨牙如擦,林冠歪曲著他那醜惡的面孔,口沫四濺的大吼:「我與你拼了!」
  戈涼正眼也不看一下:「這副架勢唬不了人。」
  邵一山伸手一攔,怒叱道:「老四,你給我好生坐下,哪有你這樣沉不住氣的人?」
  林冠咬牙嗔目的叫著:「你們都看見了,姓戈的這是不是欺人太甚?我們哥五個幾曾受過這樣的鳥氣?他不但騎到我們頭頂上,還要朝我們頭頂撒尿,這叫是可忍孰不可忍,『五獸王』縱橫天下,萬兒莫非是叫人唬出來的?我們流血流汗掙到一點聲名豈能被姓戈的用腳踐踏?
  其他三位「獸王」也不禁憤憤不平,大有躍躍欲試之概,邵一山環目壓制,厲聲道:「通通不准妄動,你們全忘了我告訴你們的話?戈涼既有主意,便叫他去安排,我們今天的對象不是姓戈的,而是姓戰的,你們瞎起什麼哄?都是些糊塗蟲!」
  這幾句話卻頗具效果,「五獸王」中的其他四個雖仍悻悻滿心憤怨,但已不再激動鼓噪,總算十分勉強的自行抑制下來。
  戈涼神色自若,彷彿,根本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接著先前的話題又說下去:「我們既然決定了斷仇怨的方式,其唯一需要遵守的便是公平的法則,關於這一點,我堅持——毫不讓步的堅持,一定要做得完美無瑕,我們的對象只有一個戰飛羽,而我們在坐諸君都是與他有過糾葛的,所差者,深淺程度而已,但敵寡我眾,在公平的法則下,我們不可一擁而上,亦不宜用車輪戰,否則便失之公平,因此我決定,不管是我與他的爭紛也好,各位與他的過節也罷,短兵交接一共只准三場,而且必須以一對一,為了給各位最大的機會,我自願放棄優先權,由我接第三場,前二場任由各位選人挑戰,不過,三場之外的開鑼戲,我想戰飛羽不會反對與梁宏川玩玩吧?」
  微微一笑,戰飛羽道:「完全同意。」
  樹下,梁宏川掙扎著鬼叫狼嚎起來:「不,不行啊,你們怎能叫我先與姓戰的交手?我憑什麼要打頭陣?不,這是謀殺,是有計劃的陷害,我不幹,我拒絕,你們不能把我當作犧牲……」
  戈涼冷冷的道:「這是你的榮幸才對,梁宏川,第一個便請你大顯身手——而不是表現你那陰毒的心機——設若你能殺了戰飛羽,我們都可以鬆口氣也出口氣了,所以,你重擔在肩!」
  梁宏川幾乎用哭腔尖叫:「你們是在坑……故意推我上去當替死鬼……你們好歹毒啊,我不幹絕對不幹!」
  猛力踢了梁宏川幾腳,在梁宏川殺豬似的嚎叫聲中凌剛惡狠狠大吼道:「狗娘養的雜種,你究竟算哪一類的角色?簡直膿包到了透頂!」
  「白猿玉」邵一山此刻又不滿的開了口:「戈涼你規定只准比鬥三場,那怎麼夠?我們『五獸王』認為這不公平,三樁過節僅有兩次了結的權利,未免叫人不服……」
  戈涼重重的道:「那麼,你們只好把三樁樑子並做兩樁來算了!」
  忽然,戰飛羽平靜的道:「沒關係,戈涼,我可以多接一場,勝負生死是另一回事,總要叫他們有這個索債的機會,彼此間全是一樣——贏得甘心,輸得踏實!」
  戈涼面露讚美之色的注視戰飛羽,語氣中透著明顯的關懷:「我是擔心你的體力問題——老實說,叫你前後接下三場比試,已經很委屈你了,在公平的原則而言,業已多多有了偏差,但事實所逼,又不得不做此等安排,如果再多接一場,你自己估量可以支持下去麼?我要提醒你,你將遭遇的對手全非泛泛之輩呢……」
  戰飛羽笑笑,道:「我勉力而為也就是了,總不能叫朋友們失望,更不能令他們以為我在取巧,是麼?」
  點點頭,戈涼道:「好吧,那就這麼決定了,你要接受四次挑戰……」
  眉目一軒,邵一山又嚷了起來:「戈涼,姓戰的願意比試四場,我們勉強同意,但以一對一,則有失公允,我們這邊任是哪一個都與他有梁子,誰都要鬥鬥他,你不能壟斷了我們的權力……」
  勃然大怒,戈涼厲烈的道:「邵一山,你這是什麼話?說來說去,你仍然企圖以多勝少,以從凌寡?我費了如許苦心,經過恁多周折,目的就是要阻止這種不公平的場面出現,你的企圖不但無恥,更且下流,你有辱整個江湖道的尊嚴!」
  邵一山圓臉漲赤,又羞又窘又惱的咆哮:「各人的立場觀點不同,你卻膽敢如此責罵於我?」
  雙目暴睜,戈涼凶狠的道:「立場與觀點再是不同,也不能違反道義人格——我就是如此堅持,你們想要怎麼樣不妨抖明瞭,姓戈的今天便是血濺三步,也要維持這一股做人的骨氣!」
  邵一山猙獰又憤怒的叫道:「你真要吃定我們?」
  戈涼踏出一步,蓄勢以待:「各位看著辦!」
  緩緩的,那位白面黑髯、文質彬彬的中年人物站了起來,他以一種清朗的語氣道:「邵兄且請暫息雷霆之怒,我認為戈涼方才安排的較鬥方式,尚屬可行,我輩廁身江湖,多年闖蕩,方始稍露頭角,佔得一席之地,如因一時氣憤,而將辛苦掙得的名聲毀於一旦,未免不值,仇是要報,恨固需雪,此身此命,卻仍不及一個『節』字難求!」
  邵一山十分勉強的道:「不過,管兄,如此一來就……就大使人為難了……」
  這位中年文士——「兩筆先生」管景松祥和的一笑,靜靜的道:「難處也無非是個生死而已,看破此關,便知名節尤貴於生死,邵兄,我們只要無愧於心,勝負之分,也就自然平和了……」
  深深吸了口氣,邵一山訥訥的道:「好吧,既然閣下也這樣說,我就只有勉為其難了……」
  微微一笑,管景松向戈涼拱手道:「請即開始,戈兄!」
  點點頭,戈涼提高了聲音:「凌剛,把梁宏川押過來!」
  當凌剛把掙扎號叫的梁宏川重重摔到紅磚地下的時候,他的「堂刀」也「霍」聲閃揮,又准,又快的將梁宏川身上所縛繩索一斬而斷,同時,「叮噹」兩響,梁宏川的那對兵器,「龍舌鏟」也由凌剛順手拋丟到梁宏川的身邊!
  戈涼適是叱喝:「梁宏川,你盡情施展你的本事吧!」
  誰也沒看清楚戰飛羽是怎麼移動的,他只是輕輕一閃,業已到了梁宏川面前!
  梁宏川恍同見鬼一樣怪叫一聲,往後倒地翻滾,連地下的一對傢伙也不敢拾起!
  戰飛羽卓立不動,他注定梁宏川,目光冷森得像是兩柄利刃。
  滿頭的汗,扭曲著面孔,梁宏川趴在地下,聲嘶力竭的扯著嗓子尖叫:「不,我不和你拼……我不要受他們利用——我寧肯叫你殺死……姓戰的,你上呀,試試看以你這等的英雄人物來屠殺一個不肯反抗的人會是何種滋味……」
  戈涼厲叱:「站起來動手——梁宏川,你這狡猾無恥的下流胚子!」
  賴在地下不動,梁宏川怪嚎著:「我就是不起來,我看他怎麼來謀害我……你,以及你們每一個也都別想叫我站起來!」
  這種情景,甚至連「五獸王」與他們一夥的人也都覺得大大的尷尬與窘迫了……
  於是,辱罵聲已開始出自「五獸王」的嘴裡,「煞漢」聞瑞星更氣白了臉。
  突然間,戰飛羽暴掠而進,一片狂悍的勁力驀而將梁宏川由地下捲起,梁宏川大叫驚吼,手舞足蹈,戰飛羽已猛將他一把抓住頓立於地,而就在梁宏川的一愣裡,戰飛羽的雙手已那麼明顯又緩慢的推向梁宏川胸前!
  出自一種本能的反應,梁宏川急速斜旋,順手俯身撈起了地面上的「龍舌鏟」,又快又狠的在一個躥躍中撲進,雙鏟由下往上,暴插戰飛羽的小腹!
  那雙淡青色的手掌原本是那樣緩慢的在推送,但是,當「龍舌鏟」的寒芒甫現,這雙手掌已倏然收縮,掌形突隱,梁宏川的身體已像一枚跳球也似彈了起來,連連在空中翻滾轉動,同時,骨骼的折斷聲與梁宏川那令人毛髮悚然的悲嗥也攙合著傳出!
  戰飛羽站立著不動,當凌剛飛入場子托起梁宏川的身體時,他低沉的道:「凌剛,我從你手中救出了這個邪物,如今,我再奉還給你,我知道,他活著比他死了要值錢,是麼?他並沒有死,只是被我折斷了他幾根筋骨而已。」
  嘻開了大嘴,凌剛道:「多謝了,老兄,我相信李家堡的老堡主將要和我同樣的高興呀!」
  當凌剛把半死不活的梁宏川交到兩名手下抬出場去的須臾間,半空中人影倏閃,「兩筆先生」管景松已經站到了磚坪中間,管景松的雙手上,各執著一隻沉重黝黑的「判管筆」!
  戰飛羽目光平視,默然無語,管景松以他那一貫和平的語氣道:「戰飛羽,我是來替我的師弟聞瑞星討還公道——想不會忘記這件事吧?」
  搖搖頭,戰飛羽道:「我不會,但卻希望你要比諸令師弟明理些,否則,便是你我雙方的不幸了。」
  管景松沒有回答,他只是淡淡一笑,當他的笑容展現,右手上那只「判官筆」的尖端已在微抖之下毫無徵兆的點到了戰飛羽眉心!
  戰飛羽穩立如山,雙手看不清情勢的往上猛抬,卻又在猛抬的同時印到了敵人面前!
  管景松也沒有移動,右手筆一揚壓下,左手筆倏插戰飛羽咽喉!
  雙臂拋起,戰飛羽的袍袖展舞,漫空的掌影,便像四飛的騙幅一樣聚向了管風松。
  猝然拔升而起,管景松的雙筆幻為千百條黑流烏光,在一片破空的銳響中急瀉而至,戰飛羽的身形也立時隨著這湧合紛射的筆芒翻飛穿騰,就好像他的身體是有形無質的飄浮在筆尖的四方,然後,當管景松這一掄稍歇,他那幻散迴旋的如刃掌影已暴飛而起,只見一蓬閃掠的掌形光影密集的,一塊又一塊的罩向敵人周圍。
  管景松的雙筆陡然揮舞成一圈又一圈環環相套、上下串連的弧光,在空氣的激盪排湧裡,筆尖飛顫,點點同流星般電射而出。
  這位武功甚高的好手顯然不想纏鬥,這一招,乃是此門運筆功夫中最精湛的絕活之一——「筆點魁星」。
  戰飛羽的雙掌在一剎間停凝於半空,卻似乎在停凝的同時往下猛推,於是,他的整個人驀而凌虛倒翻——他這一翻去勢之快無與倫比,然而,他在翻起的瞬息,雙掌卻急合互揚,他這兩個動作,實際上便是一個動作的壓縮。
  滿空的流弧星芒掣掠中,管景松突失敵蹤,他上身倒仰,毫不考慮的雙筆快速交叉後插,但是,奇異的事情發生了,當他迅速揮出的雙筆尚未及沾到身後戰飛羽的影子,就在他的正面,他空無所有的正面,一串看不見的,好像蘊藏在空氣中的隱形刃勁,卻「噗嗤嗤」急響而起,匪夷所思的電飛而至!
  悶吭一聲,管景松連連打了幾個旋轉,差一點便跌摔於地——他勉力站穩,自肩至襟,卻斜斜破裂了七道整齊如削的破口,但是,並沒有傷及肌膚!
  一剎間,他腦中靈光映現,對方所使的奇技,顯然是久已失傳的掌功心法:「大無相」!
  定定的注視著戰飛羽,管景松顯然穎悟,人家業已手下留情了。
  深長的歎息一聲,管景松作個羅圈揖,然後,他一言不發,過去拉著神色沮喪的聞瑞星頭也不回的匆匆離去……
  餘下的眾人裡,除了戈涼之外,沒有任何人看得出管景松是怎麼落敗的!這時,戈涼吸了口氣,開口道:「邵一山,接著的這一場是你們上呢,還是夏姑娘和倪朋友上?」
  吞了口唾液,邵一山乾澀澀的道:「遲不如早,呃,我們上吧!」
  說著話,他的目光掃過他的四位拜弟,此刻,這四位「獸王」臉上業已失去那種狂態,更變得有些惴惴不安了,因為他們全都知道方才落敗的「兩筆先生」管景松是懷有如何高強的武功,管景松的修為決不在他們幾個人的任何一個之下,而既然管景松也討不了好,他們幾個也就相對的佔不上便宜了……
  又嚥了口唾液,「白猿王」邵一山硬著頭皮道:「這一場,便由我來奉陪……」
  他的腳步像有千鈞之重,似拖著一樣拖到了場子裡,而他的四位拜弟,兩名掌旗,那種悲楚無奈的眼光,更彷彿是在目送他「壯士一去不復返」似的了……
  定了定神,邵一山從長袍之中拔出了他的兵器——三尺長,通體為白鋼打造的極沉「白猿爪」!
  盯視著戰飛羽,這位「五獸王」之首極度謹慎的道:「姓戰的,你有什麼本事,不妨全擺出來看,我邵一山……」
  也沒看見戰飛羽出手,空氣中那種「噗嗤嗤」的銳利破空之聲已連串的響起,勁力削薄,片片旋飛,有如無數柄隱形的鋒刃在激射!
  大吼如雷,邵一山衝刺奔躍,恍同鷹翔,他翻滾躲閃中,「白猿爪」起如天崩地裂,狠猛至極的由四面八方合罩過去!
  戰飛羽袍飛身掠,雙掌時隱時現,卻俱是從各個古怪的角度攻擊,伸縮以電,劈斬拆拿之間千變萬化,令人防不勝防。
  兩個人影忽來忽去,忽分忽聚,剎間縱掠,瞬息交會,「白猿爪」的舞動有如山雲滾嘯,而掌刃穿飛,凌厲流旋,更加無孔不入!
  猝然,戰飛羽一飛沖天,連串跟頭又再翻落,掌影隨著他身形的轉翻四散縱橫,破空有聲,邵一山猛而後退,在他後退的同時,「白猿爪」力掃,九牛般狂悍的飛砸過來。他的左手暴揚,一團白影竟那麼快速的飛向戰飛羽頭頂!
  變化之快是無可言喻的」戰飛羽全身急瀉,隨著敵人這力可裂碑的一爪飄起半尺,閃電般在爪頭上打了一轉,同時,那團白影掠過他的頭頂,他左手斜指向上,右掌在剎那間分同九十九個不同的方向斬出,他的頭髮飛起一絡披散下來!
  「噗嗤」的無形掌力暴旋而出,那團小小的白影居然「吱……」聲慘嗥,白毛與鮮血噴灑半空,白影便翻騰滾撲著拋起落下,邵一山在急切問運爪去截那九十九掌,但是,像來自九天的神手,另有一掌突然在這九十九掌之外驟而出現,這一掌由右側飛來,「吭」的一聲便將邵一山劈了個倒翻元寶!
  「哇」的吐出一口血來,邵一山掙扎著尚待站起,但是,戰飛羽的一隻手掌已經斜斜垂指他的咽喉——那只淡青色的,修長冷硬的手掌,邵一山知道,比得上最鋒利的刀刃!
  跌落在三丈之外的那團白影,赫然竟是一隻小巧的、罕見的白猿,在它尚有生命的時候,應該相當活潑可愛,柔軟潔白的細毛,玲瓏纖細得只有人們巴掌般大的身軀,正適宜摟在懷裡受人愛撫,但是,這頭小白猿如今卻已變成血肉模糊的一團了。
  戰飛羽曉得這類小白猿的來歷——他們的性情遠不及他們的外貌來得可愛,這類小猿,只有苗疆山區有少數出產,名叫「袖虎白」,性凶悍而暴戾,利齒利爪,行動快捷如電,不易馴養,但一經馴養,則事主忠心不二,邵一山畜養這種「袖虎白」做為傷人的暗器,可謂別出心裁,不過,卻也合了「物以類聚」這句話了……
  仰躺在地下制於人的邵一山,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其他四位「獸王」,以及楊雍、范傑等人俱不由得紛紛離座而起,大有一擁而上的意思!
  戈涼往中間一站,冷冷的吊著眉道:「各位,邵一山生死之權乃操在戰飛羽之手,恕與不恕全在於他,這就是勝負之分,各位不要想渾打主意,這地方還有規矩在!」
  狂叫著,「巨靈王」林冠大叫:「醃纘氣受夠了,哥兒們,併肩子衝上去救老大!」
  他這一吼一叫,其他的三位「獸王」兩名掌旗,立時分散開來,卻又在分散的一剎,如虎出押般撲向了攔在中間的戈涼!
  戈涼大鳥般飛掠八丈,人在空中大喊:「戰飛羽,我們就以彼此間放倒這些畜獸的多寡來作為比鬥勝負高低!」
  戰飛羽大聲道:「好!」
  他這一個「好」字還在舌尖上跳躍,戈涼已流光也似瀉空而下,只見寒電隨手飛揚,「五獸王」屬下那位二掌旗范傑已狂吼如位,滿胸鮮血四濺著倒仰而出——連他手中的傢伙五環七星刀尚未舉起!
  戈涼的身形沾地立彈,凌空暴旋,冷芒流射中,「王獅」楊雍也雙手捂著喉隴,發出那種怪異可怖的呼嚕聲踉蹌仆地!
  「人豹王」孟逸帆的一對「鎖骨鉤」七次扣折戈涼,卻七次一瞬落空!
  紫袍飛舞,戰飛羽的身影奔向「巨靈王」林冠的面前,卻在林冠的兩柄「錐頭錘」猛然迎擊之際晃掠向「刁狼王」胡進左側,胡進蹲身馬步,亮晶晶的「狼牙棒」回手狠掃,戰飛羽倏然頭下腳上倒翻,他暗嵌三角鋼尖的軟皮靴「噹」聲踢盪開胡進的「狠牙棒」,抖手三十七掌打得胡進就像一堆爛泥般軟糊糊的貼向丈遠的磚地上!
  冷光一抹擦過戰飛羽的背脊,痛苦的初始,使得他往下急俯,一道尺許長的血口子翻裂在他背上,他頭也不回,一掌右揮,一掌卻由下往上打向先行揮出的一掌,於是,空氣中「波」聲抖顫,一股如矢的尖銳力道斜抓著激射往後,慘號立起,——「黑虎王」杜昌歪斜後退,他左腰上血洞如拳、手中緊握的「牛角刀」上尚沾染著戰飛羽的血!
  戈涼的腳底就像安裝著強有力的彈簧,他沾地即躍,閃旋如風,進退之間快同鬼影,難測難忖,「人豹王」孟逸帆疾若流虹似的連串攻擊,汗毛也沒觸上他一根,只見他猝然飛起又躲開了「巨靈王」林冠的猛襲,右手的一溜寒電往側揚閃,左手的一抹冷光卻驀地敲上了那抹往側揚閃的寒電,於是,這抹原本往側發出的寒電便「啐」聲倒射,猛一下穿透了「人豹王」孟逸帆的喉嚨!
  悍不畏死的林冠紅著眼暴撲過去,「錐頭錘」上的尖錐刮過了戈涼的右肋,戈涼隨著敵人駝錘一刮之際驀然彈躍,左手倏往下插,老天,一柄寬有兩指,長僅尺半的瑩瑩短劍,業已深深透進了林冠那巨大的頭顱骨殼!
  這時,戰飛羽也正好將重傷垂死的「黑虎王」杜昌劈得在空中打了五轉跌落於地!
  兩個人得手之下,不約而同的閃撲回來,一齊掠向坐在那邊的「白猿王」邵一山。
  邵一山的坐姿奇特——他圓瞪雙眼,眼球凸突眶外,張牙咧嘴,五官歪扭,一雙手緊緊抓扯著自己的前襟,而他的前襟卻已被他的手撕裂成片片條條,他吐得滿胸滿身又滿地的血,就這樣,他僵木又毫無動靜的笑著不動。
  戈涼一躍而出,「呼」的轉身站定,戰飛羽也已經默立邵一山身邊,神色威煞的望著這位『五獸王』之首,半晌,戈涼開口道:「他死了?」
  點點頭,戰飛羽緩緩的道:「他死了,他受的一掌原傷得不輕,一定是又目睹同夥慘敗,在急怒攻心之下逆血反湧,內腑迸裂致死……「五獸王」算完了……」
  戈涼望了望戰飛羽的背傷,又瞧了瞧自家右肋那血糊糊的一片擦傷,他微笑道:「戰飛羽,你我全掛了彩,我放倒他們四個,而你放倒他們三個……」
  戰飛羽平靜中帶著一點倦意的道:「你贏了,戈涼……」
  搖搖頭,戈涼道:「不,該算你贏才對,我放倒的四人中有兩個只是二流角色,你所勝的三名對手全是棘手人物,何況在此之前你還經歷了數戰?戰飛羽,你贏了才正確……」
  曲少英與媚媚便在此時雙雙走了上來,曲少英爽朗的笑道:「二位俱是一代英豪,百年義士,可謂又瑜又亮,難分軒輊,我看,二位誰也不輸,誰也不贏,都是勝利者!」
  媚媚嬌笑如花,甜蜜的道:「曲先生說得是,這才是最好,最完美的結果,皆大歡喜,毫無殘缺……」
  突然間,凌剛奔近幾步,指著圍牆那邊大叫:「老大,那個叫什麼夏婷的女人同那個姓倪的小子逃之夭夭啦,我們快追……」
  擺擺手,戰飛羽正眼也不往那邊看,他淡淡的道:「讓他們走吧,我的故友曾囑托過我要饒恕她——這一次算了,我希望彼此不要再遇上,否則,她也不幸,我也就更遺憾了……」
  戈涼笑道:「他們逃得對,因為他們自知沒有機會——不管他們有任何目的,都一樣毫無機會!」
  說著,這位「鬼刺客」又轉向戰飛羽:「飛羽兄,請進『幻音樓』奉茶,待我們扎治傷,然後,晚上再浮一大白!」
  戰飛羽抱拳道:「多謝了,戈兄。」
  收好由凌剛交過來的一對「雕龍短劍」,戈涼一邊偕同戰飛羽、曲少英、媚媚等人往「幻音樓」的方向走,他一邊有意無意的向媚媚道:「到了晚上,葉媚,把你暗中托請曲先生調集在莊外埋伏著的「十敷巖」那干手下一起請進來用膳,休息的地方凌剛會為他們準備……」
  怔了怔,媚媚臉通紅的道:「你,你知道——知道我請曲先生到『十敷巖』調集我的人手啦?」
  哈哈一笑,戈涼道:「小甜蜜,你這點把戲還瞞得了我這雙老江湖的利眼呀?」
  於是,戰飛羽同曲少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就在這片歡欣的、和祥又瞭解的笑聲洋溢裡,一行人的身影已消失在「幻音樓」的門扉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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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雪林、頹垣、血浴骨

  佈滿烏雲的灰暗天空中,飄灑著鵝絨般的雪花,給大地上的萬物,披上了一襲冷冽冽的日袍!
  風雪中的景色,白得驚心,白得陰森,白得猙獰。
  尤其是那雪林邊上,風雪附貼著虯枝結干,白禿禿的枝極,斜插天際,活像一群穿著孝袍子的惡鬼,揮舞著乾巴巴的瘦弱胳臂,作狀跳祭舞。
  嚴冬,這個大地的煞神,役使著凜冽的寒風與怒雪,風助雪勢,雪助風威,向大地肆虐。
  嚴冬的天氣,使人自然的興起荒涼與淒清,落寞與怔仲,森寒陰冷得人從心底裡感到悽慼!
  山嶺下,雪林旁,蜿蜒的大道上,一騎駿馬,踏著碎玉織成的地毯,逆著刺骨的風雪,奮蹄揚鬃的昂然前衝。
  馬是千匹中挑一的神駒,馬上紫色風擎中,裹著那張臉色特異的蒼白,身形格外勻亭,瘦削挺拔的戰飛羽。
  他全身都宛似散發著一種無形的冰寒氣息,這氣息與森寒刺骨的風雪,凝聚結合成一體,散射著一股無與倫比的凜冽,予人一種戰慄與窒息的感覺。
  那雙冷寞而寂寥的眸瞳中,顯示出一種無需言喻的生硬與酷厲,瘦削的身形,使那風氅顯得格外的蓬鬆,但那寬闊的肩膀,撐持著風擎,在風雪中鼓蕩,卻強烈的透出一種極端驚人的森寒英氣。
  疾行的馬兒,驀然停蹄。
  停在山嶺下的雪林旁。
  戰飛羽挺身控韁,扭頭望向雪林地面。
  血,一滴滴鮮紅的血!
  血成一線,從雪林邊拖灑而出,一直延伸到大路,順著大路,蜿蜒沒入遠方。
  血滴,斷斷續續的,那斷了的地方,雪面隱隱顯露出雜亂的腳跡!
  腳印被雪蓋住,但依舊能夠看出,尤其在江湖經驗老到的戰飛羽眼中,是一絲兒都漏不掉的!
  他那雙冷寞而森寒的雙目,盯視著雪地上的好一線點點血絲,與雜亂的腳印,陷於沉思中。
  顯然,那雜亂的腳印,是屬於三個人的,血由一人身上流出,是前逃,斷續的地方,是被迫者追及後,打鬥所踐踏。
  無異的,他敢確定,這是追逐的局面。
  馬兒噴鼻的咻聲,與奔馳後的喘息聲,聽在戰飛羽耳中,似無反應。
  那奮蹄揚鬃,刨雪的雙蹄,看在戰飛羽眼中,卻使他那股冷寞的森寒,變得愛憐。
  那雙蒼白的,瘦長的手掌,輕柔的,撫摸著那落滿雪花的光亮鬃毛!
  馬兒似欲揚蹄——
  驀然!
  一抹細弱的呻吟,自林中隨風雪傳來。
  那是個重傷人即將嚥氣前的呻吟,聽在戰飛羽耳中後,只見他雙腿一夾,本欲揚蹄的馬兒立停不動!
  柔聲的,輕拍馬頭,戰飛羽道:「小龍,好好照顧自己!我去看看!」
  話落,一抹紫影,已閃進雪林,身法之快,有如一團掠空的勁疾紫電,眨眼無蹤!
  馬兒輕靈的隱入林中!
  戰飛羽瘦長的身軀,裹在蓬鬆的紫擎中,猶似一座千年古鐘,挺立在雪林中央的空地邊緣。
  林中是處頹垣殘瓦的古剎。
  戰飛羽就站在殘敗的古剎門前。
  點點血跡,自那只剩下半扇木門的古剎中穿出,較路上的那一縷血跡更多,濃濃的,大大的,一灘,一灘散落古剎門剛。
  又是一聲呻吟,聲音出自散落血跡的盡頭,一棵高大粗壯的樹腳下,一團蜷縮的身影。
  呻吟聲聽在戰飛羽的耳中,使他不由得起了一陣懊喪,他懊悔他來遲了。
  因為他聽得出來,那是一聲斷命的呻吟,一個人在最後離開人世的出氣聲。
  人影閃進戰飛羽眼中,更使他確定了自己沒有聽錯,那人已是由生變死,到另一個世界去了。
  那是個勁裝漢子,全身血漬污漫,整身身體躺在血泊裡,俯首向地面,脊背上翻著三條血肉模糊的紫肉,附近地上紫紅透亮,是結成冰凌的血雪,圍著那屍身一圈,那本是白色衣袍的身上,此時也成了紫紅,只間隔的尚露著那麼幾處血肉裡的白點。
  若非戰飛羽的眼光利銳,還以為他本來就穿紫袍!
  戰飛羽看得出,雖然那人背上有血肉模糊的尺餘長三道刃傷血口子,業已露出了骨頭,但可並不是致命傷。
  他知道,使這人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最主要原因,乃是他流在身體周圍的血,太多了。
  血是人生命的源泉,一條大江大河,沒有了最初的源頭,也會乾涸的。
  戰飛羽蒼白的臉上,那種特異的蒼白,露出了一種森寒的凜冽。
  他那寒毒的目光,射向角落,半扇古剎門隙,瞳眸中的寒毒之光,如利箭似的,看穿了那破門內的擋眼屏風,直射向廳裡深處。
  紫毫動了,戰飛羽穩重的就像一座山,一步步的,慢騰騰的,大步邁進。
  進入山門,轉過破屏,入眼的是散落地上的十數具屍身,每一具屍身都俯臥在地上,脊背上翻著三條血淋淋的刃傷,每一具屍體,都圍繞著一灘凝成冰凌的紫血!
  每一具屍身的衣著、傷痕、死狀,都與山門外那具屍體一模一樣,除了肥瘦高矮外,就如同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一般。
  古剎正殿,還有那麼一隅之地,沒有露天,但,風雪卻依然可以吹漫。
  戰飛羽那寒於天星的雙目,掃視古剎一周後,目光落在那唯一尚未被風雪侵凌的地方,那已頹廢的神像座下的黑洞。
  戰飛羽邁步向前,身形停在殿前最後一層的石階上,任由風雪無情的飄落,久久沒有任何舉動。
  風雪呼呼,這是僅有的聲響。
  驀然!
  風雪聲中的一種特異的聲響,驚動了戰飛羽!
  挺身凝神!
  寒星般的眸瞳,凝視神座的黑洞,雙手習慣的籠在袖中,環抱胸前。
  雪地上,在那錯落的屍身中央,同時射落了三條身影,三條疾勁的身影。
  落地時,中間身影,突現踉蹌!
  兩旁身影,一左一右,電光石火般的同時出手,將那中間身影扶正。
  中間身影,乃是一個兩眼無神,全身軟癱的年輕人,自那全身漬痕斑斑,血污狼藉中,猶能看出是一個極端俊俏的人物。
  人顯然是負傷後,被制住穴道。
  左右挾持他的,是兩個凶神惡煞般的大漢。
  右邊大漢的額頭上,長了一個肉瘤,銅錢般大小,烏光油亮,活脫似長了三隻眼,加上蒜頭鼻子血盆口,和著一臉的橫肉,湊成了副使人看了一眼就生噁心的熊樣子。
  左邊一人,雖然生長高大,卻天生長了個小腦袋瓜子,尖頭縮腮,配上個塌鼻巨嘴,極像是個馬猴。
  三十來歲,都是一色的紫衣勁裝。
  肉瘤漢子,躬身肅容向背對著他的戰飛羽方待開口,突然一股陰冷的聲音道:「朋友,進來啊!」
  肉瘤漢子聞聲,驀然長身而起,詫異滿面的向馬猴似的漢子望了一眼,馬猴漢子,更似滿頭霧水的搖搖頭,適時,陰冷的聲音又起道:「你們兩個來的正好,將那個廢料劈了,招待招待台階上的這位朋友!」
  恍然大悟!
  肉瘤猛然跳動,憤急形於面上,肉瘤突然放出一股血紅之光,雙眸似火的瞪著戰飛羽,沉聲喝道:「朋友,你是何人?」
  「……」
  半晌沉默,突地馬猴道:「管他是誰,先劈了這廢料再招呼他!」
  驀然間,紫影飄動,似一股疾風。
  在肉瘤與馬猴漢子尚未採取行動的剎尋那……
  紫雲暴捲,二人驚得一怔,紫色暴風捲去了兩人中間的挾持物!
  紫色的鬼魅,紫色的旋風。兩人凜然愣立當地,瞬間,似脫魂般的驚呼:「神手無相戰飛羽!」
  出手迅捷,沉著瀟灑,如同無事人般的,將那血污狼藉,滿身斑漬的年輕人物,拍開穴道。
  感激的望望戰飛羽,無言的退後,年輕人倔強的挺立當地,風雪中閉目凝神,別有一股沉雄之氣!
  肉瘤漢子,憤怒的吼道:「戰飛羽,你他媽的橫插一手,你……充哪門子的英雄,懂不懂江湖規矩?」
  馬猴漢子,一開口就像是見了母猴的那副熊樣子,咧著個血盆口,幾乎將兩邊的腮膀撕成兩半,咧咧嘴道:「真想不到竟然是你,好啊!既然碰上了,就讓我們哥兒兩個稱量稱量你的份量,是不是如傳說中的那樣重,那樣棘手!」
  沉默,一股凜凜的沉默。
  憤怒的沉歎,肉瘤子道:「你算是他媽的哪棵蔥,到處充能!」
  雙臂抱胸,雙手籠袖,戰飛羽那森寒的雙眸,點漆似的,射出兩道寒光,注視著二人,使他們自心底裡生出一股寒意。
  稱強的,馬猴臉漢子道:「來啊,戰飛羽!你難道怕了?」
  語聲像冰縫裡蹦出來的,戰飛羽道:「怕?就憑你馬猴冷高,同三眼虎暴沖的名號?」
  三眼虎暴沖粗聲道:「怎麼,還不夠?」
  極端的不屑,戰飛羽輕蔑的道:「豈只不夠!根本就是——」
  馬猴冷高道:「怎樣!」
  冷峭至極的寒聲脆於炒豆,戰飛羽道:「不配!」
  暴跳如雷,三眼虎暴沖唰的一聲,一支似劍非劍,似刀非刀的兩刃扁鋒,似刺非刺的傢伙亮了出來,猛然衝向戰飛羽。
  突然伸手,馬猴冷高,一把拉住身旁的三眼虎暴沖,奸邪的咧開大嘴,笑向戰飛羽道:「姓戰的,你我雙方根本就不知彼此深淺,你說這種狠話,有啥用?」
  戰飛羽深沉的望了二人一眼,又似有意地望了望身後那挺立雪中,閉目調神的年輕人,這動作無異告訴二人,不配的原因,已由那年輕人的脫出他們掌握,而有現場的證明,任何人都該懂得他這一眼的意思!
  三眼虎暴沖,暴躁的脾性一發,又待前撲,陰陰的馬猴冷高,卻依然攔住了他,皮笑肉不笑的,冷然的道:「姓戰的,你的本事好,武功強,不錯,你的名頭大,聲望隆,是個人王我們也曉得,可是你錯了!我們不招惹你,你反來招惹我們,你可知道,我們倒不是不想招惹你,只是有些不方便,何況,你招惹我們,橫手插這檔子事,可就並不是只限於我們兩人!」
  戰飛羽的一雙寒目,射向了馬猴冷高,在他的心目中,對於這冷高,又有另一種看法,三眼虎暴沖暴躁,更奇怪的是殿中發令之人,竟也任由冷高處事,而再也未見指示。
  是以戰飛羽不由得在心中暗暗下了個決定。
  深沉冷冰的,戰飛羽望著三眼虎暴沖道:「暴沖,你倆就是不配!」
  這種不把冷高放在眼中的捧彼抑此,使一貫在暴沖面前稱老大的冷高臉色突變,嗆地一聲,一支多節長鞭,拿在手中,「叭」的向空中順式一甩,叱道:「試試就知道,戰飛羽!」
  戰飛羽心中微哼,暗自道:「好名之徒,總有弱點。」
  依然神色不變挺立當地,意極不屑。
  三眼虎暴沖,驀然大吼一聲,全身撲擊,亮晃晃的刃尖,在風雪飄飛中,劃開了一道雪線,己遞到了戰飛羽面前三寸。
  鞭影翻飛,「叭叭」連聲中,似蛇信吞吐,襲向戰飛羽背後脊樑。
  翻動的鞭影,顯出了這支特製的多節長鞭與普通軟鞭的不同之處,那一節節如「白果」似的鞭身,在空中閃動時,形成了特異的弧度,使鞭影成了種長蛇狀,那節節「白果」中,響起了多種「吱吱」嘯聲,進入耳中,底是難聽之極!
  戰飛羽微哼,紫影閃動,籠入袖中的雙手,在身影像魂魅般地閃轉中,突然如同電蛇繞繞,切向撲至的三眼虎暴沖的手臂,同時間,「啊」的一聲,刺耳嘶吼,三眼虎暴沖,身形歪斜,踉蹌跌出。
  一股血漬,由左肋下,一道如刃般的尺許長裂口中沁出,三眼虎暴沖,痛得吼叫連連,偌大的風雪中,竟然剎時間,汗珠自額頭滲出。
  鞭影中,另一隻蒼白的手掌,緊緊抓住鞭梢,就如同魔手倏現,無影無形般一把握住,長鞭筆直「砰」的一聲,尺許長的鞭梢,生生截斷。
  奮力後掙的馬猴冷高,人突然被閃得向後打了兩個踉蹌,待他施力穩住身軀時,一抹烏光,射向腳下,一陣徹骨的刺疼,起自左腳掌背,馬臉上豆大的汗珠,滾滾外流,合著風雪,生冷得有如針刺刀劃在臉上。
  急急俯身,只見自己那被戰飛羽截斷的鞭梢,正軟癱的歪在腳上,五寸許長插進他的腳背之中。
  戰飛羽以截斷的鞭梢,釘傷馬猴冷高,這種一招傷敵的氣勢,直驚得冷高自心底生寒,咬咬牙,一把將鞭梢拔出,惡狠狠的怒瞪著戰飛羽,卻掩不住眼神中的那股驚悸的顫慄神色!
  三眼虎暴沖,色厲內在的道:「戰飛羽,你這個狗操的野種,老子和你拼了!」
  一股陰冷的怒叱:「退下,暴衝!」
  一朵黑雲自神座中忽地飄出,一個高大兇惡的老人,全身籠罩在一襲黑袍之內,立於廢殿神座前,骨碌碌的一雙白果眼,怒瞪著戰飛羽。
  戰飛羽神態依舊,雙臂抱胸,雙手籠袖,慢條斯理的望了望黑袍老人,輕俏的道:「才出來啦!」
  陰冷的,黑袍老人道:「戰飛羽你是活的不耐煩了!」
  戰飛羽蒼白的臉上,升起一股譏誚之色,輕柔地道:「大言不慚!」
  陰沉中毫無表情,黑衣老人道:「不知死活的東西!」
  挪揄的戰飛羽道:「夢囈!」
  微怒,黑衣老人道:「你莫自視過高!」
  突然瀟灑的,戰飛羽道:「絕不妄自菲薄!」
  沉聲怒叱,黑衣老人道:「你是自裁?還是要麻煩老夫?」
  淡淡地,儀態輕鬆,語帶譏俏的戰飛羽道:「老傢伙,你是白癡?」
  一聲怒嘿,緊接著忽的一聲,一抹黑雲,壓向戰飛羽的當頭。
  風雪飛飄,翻滾激盪,黑衣老人身形如飛,吼喝連連,掌臂揮霍,彷彿風嘯雪湧,急逼敵人。
  如同大雕展翼速降,瞬息猛沉。
  黑雪壓至,倏間猝旋,紫電閃射,如同鬼魅般,一縷紫電,疾然暴颶,晃眼間,依似沒事人般,原式不動,僅只換了個地方,換了個方向,戰飛羽雙手籠袖,雙臂抱胸,仍立在石階之上。
  黑雲倏停,黑衣老人的強猛攻勢突止,身影撲地立轉,面向戰飛羽,白果眼中,露出一絲毒芒,望著戰飛羽,乾癟嘴唇,撇了撇,自那瘦削高聳的兩顴下,斜咧成一道,意極鄙夷的,陰聲道:「姓戰的,聞說你是塊料子,可惜言過其實。」
  深沉的,戰飛羽道:「不夠資格你們這些見不得人的貨在一起,是嗎?」
  掉首不理,一揮手向傷殘的馬猴冷高與三眼暴沖低叱,黑衣老人道:「將那塊廢料去作了,走!」
  強忍著徹骨疼痛,馬猴冷高惡毒的望了一眼戰飛羽,一瘸瘸的向前邁步,三眼虎暴沖,尚欲啟口,但看到黑衣老人的那種神色,倏然掉首亦向那年輕人走去,甫一邁步,痛得他咧開了大嘴,齜著黑牙,滿面雖是痛苦神情,卻連吭都不吭一聲!
  黑衣老人背對著戰飛羽,表面看來並不在意,骨子裡卻是提著十成功力,凝神待敵!
  奇怪的是,戰飛羽站在當地,竟是毫無反應,眼前所發生的事情就如同不是由他所引起般的,毫不關心。
  不由得使那黑衣老人,顯出了詫異色,因為,這種情形,不是他所預料的,越是如此,越使他提高了警覺,越使他對當前的敵手,產生一種難鬥的感覺,也更使他瞭解,他碰到了真正扎手人物,「神手無相戰飛羽」的盛名,確實不虛,不論心智武功,的是在在勝人!
  他預期戰飛羽受不了他的「窩囊氣」,定然會出手施襲,施襲他或攔截他的手下,但是沒有,背後的戰飛羽竟然是毫無動靜,毫無聲息,就如同隱遁了,但他從兩個手下的眼神中,卻知道戰飛羽仍然存在,奇怪的是他連戰飛羽的聲息,都覺查不出一點點,他怎能不詫異?詫異戰飛羽的鎮靜,他怎能不驚心,驚心戰飛羽的藝業之高,出乎他的意料,如此接近,他運足功力,卻不知他之存在,知己知彼,乃戰勝之首要,如今比對手的功力,顯然落於下風。
  那三眼虎暴沖,將徹骨的疼痛所引起的怒火恨意,一股腦兒移注於「廢料」年輕人的身上,人未到聲先到,罵咧咧的狠聲道:「奶奶的,鬼孫子丁元一,都是你這個狗雜種惹的,老於非剁了你這狗息子不成,讓你嘗嘗老子『虎爪鋒』的滋味,解解老子的心頭之恨胸中之火,嘿!」
  一溜寒光倏忽閃射,在「嘿聲」中夾雜著狠毒無比的氣勢與「白果」鞭特異的嘯聲,砸向挺立當地的年輕人。
  紫影暴旋如一抹紫電,詭異快捷得如風,電光打閃,在黑衣人的身邊一閃而過,瞬息間已穿入了寒光閃射成的漩渦中,「白果」鞭嘯的幻影裡,像一抹陰雲密合的濃濃不化的天氣中的紫電,光閃閃,亮晶晶的兩道絢爛芒刺,繚繞閃騰,如千百道長虹散落大地,攪起一蓬急炫,緊跟著兩聲淒厲絕望的嘶嚎,震散了風雪,二條人影翻騰天空丈許,「砰」,「砰」聲裡,馬猴冷高與三眼虎暴沖,跌落在雪上那散落的屍身之間。
  挺立當地的年輕人丁元一,在三眼虎暴沖與馬猴冷高雙雙襲擊的威勢下,已感到窒息之難受滋味,他自認今番必死無疑,那鋒利的寒勁,業已覺得銳削之極,尤其那「白果」長鞭的嘯聲,給予他的威脅,更遠較「虎爪鋒」為烈,因為他正在運功調息,自己的腿上及兩胯間傷勢,雖然嚴重,但畢竟是外傷,最使他難受的是嚴重的內傷,在來此之時,雖已僅剩下那最後的一口強忍之氣,這是他的一股潛在力量,與復仇意念,支持他苦苦撐持,他趁機捉住這一線生機,控制住傷勢,業已不再蔓延,且有了轉機,但就在此時,卻突來襲擊,洶烈的擠壓,他自分無此能力反抗,亦無逃脫的必要,心理上突感似解脫般的,對眼前的一切視之漠然,反覺泰然自若,頓時在臉上呈現了一片祥和,爪光鞭影對之似毫無關聯。
  此種情景落於施襲的馬猴冷高與三眼虎暴沖眼中,不由得心生遲疑,起手遲滯,就在此時——
  紫影倏然穿人鞭風爪芒閃射與激嘯飛揚的風雪組合中,戰飛羽蒼白的手刃,如蚊龍出海,電光閃耀,橫劈豎斬,左右劈刺,頓時鞭飛鋒斜,人嗷軀跌。
  馬猴冷高,鞭折人沖,胸前嘶裂聲中,寒風夾和著厲疼,雪花摻雜入血肉中,「砰」聲中仰跌三丈,狂噴鮮血,痙攣抽搐著,圓卷肢體於黑衣老人身旁。
  三眼虎暴沖,虎爪鋒怒斬之下,驀覺光芒打閃,眼花綴亂,臂劍如冷電閃掠,長蛇伸縮,倒翻電射,倉皇後退,驀然一種寒芒炫目,仰翻在面前,如千百道電蛇,倏忽君臨,陣陣刺痛,自頭至尾,徹骨鑽肺,狂嗷吼嘶的聲音,自壓迫中擠出一半,業已撲通落地翻騰兩遍,倏然而止,胸膛上一條血溝,自頸至腹,約長三尺,顯然是活不了了,偌大的軀體,就如同被宰殺過的豬狗般仰躺地上不起。
  眼睛眨眨,驚震變成了冷酷與狠毒,白果眼中的眸瞳,閃射殺光,冷酷悍野,憤激陰狡,如噬人的惡狼那種野性的刁狡,投射向戰飛羽,黑衣老人無言的毒視,遠較狠聲謾罵更形惡戾十分。
  戰飛羽一連串的快動作,解救了丁元一的危機,瀟灑的站在丁元一的身前,面向著黑衣老人,雙臂環抱胸前,雙手籠於袖中,紫色風氅,飄灑風雪中,面上依舊是那種赤寒的神色,就如同未曾發生過什麼事一樣的悠閒。
  然而那眸瞳中的那股森寒,與他全身散發著的一種無形的冰寒氣息,難以抵消黑衣老人的那股惡戾。
  尤其是他那雙冷寞而寂寥的眸瞳所顯示出的神韻,更是生硬酷厲。
  驀然,黑衣老人的身形在風雪中閃動,一簇黑雲擁著一道冷電,猝射戰飛羽面門。
  那是一支磨削得光亮的骨制「魔骨刺」!
  戰飛羽挺立的身形「呼」聲飛騰,怪異的飛旋,眨眨眼已變了個方向,到了黑衣老人身後,其快難言。
  「啊」的一聲淒厲慘嚎,黑雲扭著的魔骨刺,其快無比的穿進了丁元一的胸前!
  「砰」的一聲大震,黑衣老人的左掌,隨勢揮中丁元一前胸,當場將丁元一來了個大開膛,掌勢一推,屍身飛後丈許,仰跌於地,
  紫影怒哼暴旋,雙手如電連續揮霍,戰飛羽狠厲的攻出了九十九掌。
  有若一片黑雲翻滾,黑衣老人側躍翻滾,右手猛揮,擋、截、刺、閃,左手暴揚,點、截、削、劈,雙手剎那間亦擋了九十九招,招招虛幻,掌掌狠辣,兩條紫與黑的身影,如同兩道巨烈的龍捲風,剎時間對了九十九招。
  激旋中,戰飛羽那蒼自得放光的右手突然隱入袖裡,右手迅捷的晃閃伸縮,「啪」的一聲便擋開了黑衣老人自左腕底遞來的右掌,順勢插進,直如一支利劍,穿向黑衣老人肋間。
  整個身形「呼」聲倒轉,黑衣老人袍袖飛舞,魔骨刺恰恰自一個奇異的方向,不意的部位,突然刺截戰飛羽如利劍一般的穿射左掌。
  戰飛羽猛烈周轉,藏於袖中的右掌,猝然展襲,如靈蛇電耀,恰好的砍削在魔骨刺的中央部分。
  右掌一削一壓,魔骨刺一降,戰飛羽順勢上移,右手削向黑衣老人執劍手腕!
  黑衣老人大喝一聲,斜揚倏翻,刺擺掌劈,指向敵人面門。
  戰飛羽倏然閃掠,穿走飛挪,袍袖翻揚,掌刃吞吐中虛實互含,隱現難測,眨眼間一百七十七掌反擊,掌刺交擊,震響連串,雙方猝然分開。
  大喝如雷,黑衣老人身形飛旋,魔骨刺奇幻不定的暴圈戰飛羽。
  腳步一閃,戰飛羽左移五步,斜身出掌,奇妙詭譎,右手猝而揮劈,力道萬鈞的罩下。
  黑衣老人當頭狠擊,戰飛羽掌勢浮沉於炫閃之間,倏息閃射,硬生接下了敵人的硬攻狠擊。
  黑衣老人猝然全身螺旋般躍起,風飄雪蕩,布下了一面無形的卻又嚴密的羅網,魔鬼刺縱橫揮霍,交鍺編織,向戰飛羽漫天蓋地的壓下。
  怪異的側轉,身形飛旋,兩道流燦如閃電的光弧,倏忽猛烈,反手九十九招連串點擊,掌切似刃,嗖聲劃射,掌刀快速似追越流星,刃芒閃炫中,一一擋開了罩落下的天羅地網,劈開了魔骨刺的攻勢。
  黑衣老人連番施襲,一一落空,「呼」聲翻落,遙對戰飛羽,目露殺光的注視著,白果眼翻勸中,凝聚全身功力,一步步前進,前進的速度,似蝸牛搬家,目中的煞光卻狠毒如狼!
  戰飛羽旋身立正,依舊是蒼白的臉容上,閃泛著那冷寞而寂寥的寒光,雙臂抱胸,雙手籠袖的老樣子。
  黑衣老人在漫步中,嘿嘿連聲,狠毒的道:「戰飛羽,你即將受到懲罰!」
  不屑的鄙夷滿面,戰飛羽道:「就憑你這下流角色?我說——『骷髏幫』的一刺塗歸。」
  神情一愕,腳步立停,瘦長的臉上那對白果眼,連連翻動,黑衣老人道:「你認識我?不簡單,那可就更死定了!」
  輕蔑的,戰飛羽道:「我認識你,比你認識我多一點,你想憑你那魔骨刺裡的鬼門道,就說我死定了,那是你剃頭的擔子,一頭熱,我看你就醒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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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魔刺、無相、鬼打牆

  滿懷信心,塗歸道:「大言不慚,稍待你就有好受了,哼!強撐強忍的逞雄,救不了你姓戰的命!」
  冷冷的,戰飛羽道:「塗歸,你大自信了,可惜你弄錯了對象,時間和實力會給你作證明的!」
  滿面不屑之容,塗歸冷哼一聲,立在風雪中,存心與戰飛羽耗上了,他不相信他百無一失的魔骨刺會失效,相反的他特具信心,因為他混了數十年江湖,從險惡中不知以「魔骨刺」中的門道治服了多少敵人,每次他都是贏者,如今他怎能憑戰飛羽的幾句話,而放棄信心?
  時間過得雖慢,尤其是在存心等待的人的感覺中,又是永遠不停卻是特別漫長,時間畢竟是過去了,就在戰飛羽那永遠冷寞而寂寥的眸瞳閃射中過去了,現場的狀況毫無變化,並沒有魔骨刺塗歸所預期的狀況出現。
  塗歸的心情略現緊長,詫異的望著戰飛羽。
  戰飛羽冷凜而挪揄的道:「時間到了吧,塗歸?」
  滿懷信心,堅毅地,塗歸道:「戰飛羽,慢得意,一試就知道了!」
  突現瀟灑地,戰飛羽道:「不到黃河心不死,來呀,塗歸,你還磨蹭什麼?動手啊!」
  冷寞地,魔骨刺塗歸道:「我會的,戰飛羽,我會讓你嘗嘗多管閒事的報應滋味,是什麼樣子的!」
  古並不波的,戰飛羽道:「塗歸!你這種自說自話,自吹自擂,一廂情願的說法與架勢,我見的聽的大多了,只可惜你是老爺廟求子,找錯了對象!」
  幸災樂禍,如有所恃,故意壓低了嗓子,冰冰的尖尖的塗歸啞嗓道:「戰飛羽,你現在的滋味如何?不用我說也知道,苦撐強忍,故示鎮靜,你就能夠唬得過去嗎?施詐對我沒用!你的報應馬上就到了!」
  譏俏已極,戰飛羽道:「戰某人不講,你塗歸還以為滿不錯,滿有把握呢?告訴你,塗歸,魔骨刺中那點『軟骨癱功香』的鬼門道,奈何不了我戰飛羽!」
  心弦猛跳,神色倏變,旋即消失,冷嗖嗖的塗歸道:「戰飛羽,你唬不了我,我自己的東西,還會不知道效用如何,施詐,說大話不管用,你就認命吧!」
  一抹煞光,倏現眉際,戰飛羽道:「既然如此,你還等什麼,動手啊?」
  塗歸似如有所待,望望業已停止飄雪的天色,道:「急什麼?動手還用得著我動手嗎,戰飛羽,戰大俠,俠名滿天下的『神手無相』戰大爺?」
  正經的,戰飛羽道:「塗歸,你可曾被蛇咬過?」
  塗歸神色一愣,驀地怒形於色的道:「戰飛羽,我不是同你來談天的,死到臨頭,你還想在嘴皮子上耍花樣,告訴你,那沒有用處,救不了你!」
  戰飛羽,微微一笑,道:「回答我的問話,這正是可以救我的道理。」
  神色一緩,似滿有興趣的,塗歸道:「看在你是快死的人了,就同你閒話幾句,塗某人會被蛇咬嗎,你說?」
  歎了口氣,似遺憾的,戰飛羽道:「這就無怪你會如此了!你是不懂這個道理的!」
  儼然是一派長者的口吻,看在塗歸的眼裡,那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又像當貓抓一隻耗子時,它是不會馬上就把他的獵物吃掉的,它必得要將俘虜侮辱玩弄個夠,到最後的一剎那,它才會給它那要命的一口!
  塗歸看到戰飛羽的那種自以為能夠逃出他的掌握的情形,正如一隻貓抓了耗子,滿有興趣的,語帶興奮,而又顯得調侃意味十足的道:「請戰大俠不吝賜教?」
  奇峰又起,戰飛羽道:「人被毒蛇咬了一口的地方,若是再讓另一種毒蛇咬上一口,塗大當家的,你猜怎樣,嗯?」
  目瞪口呆,塗歸剎時間將白果眼翻了又翻愣在當地。
  人人都知道「以毒攻毒」的道理,他「魔骨刺」塗歸怎地不知?愣愣的神色恢復後,白果眼瞟了一下地上的馬猴冷高的屍身,與那業已斷成三截的多節長鞭!
  冷冷的戰飛羽道:「你不該在冷高展鞭施毒後,又用你的魔骨刺,塗大當家的對不?因為你們的毒是相剋的!」
  看到塗歸那種憤怒而又尷尬的神色,戰飛羽繼續道:「你還是有收穫的,丁一元不是讓你親手殺了嗎?這是你那『軟骨癱功香』的效力!要不我怎會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殺人,話又說回來了,那時我確實正受了冷高之毒而無法兼顧,若非緩得一緩逼住毒力,我想剛才那一輪急攻中受傷的將不是你,而是我!」
  大聲呼叱,塗歸道:「戰飛羽,你雖揀了一次命,可是現在你也跑不了,你還是乖乖的認命吧!」
  沉穩的,戰飛羽道:「戰某人向來是不信邪,更不怕唬,有種你就來,在未動手前,我還給你知道件你想不到的事情,喏!喏……」
  說至此處,籠於袖中的雙手,突然雙翻,攤向塗歸,只見那一雙蒼白得怕人的手掌的掌沿,隱隱泛著表光,青中透黑,黑中透亮,隱隱似精芒閃動流轉,與那蒼白的掌心,臂腕之間,成了一種明顯的異色!
  戰飛羽沉聲道:「看到嗎?塗大當家的,這就是我吸入腹中的兩種毒質,現已變成我的掌刃之芒,即時隨著我的刃風,施於敵人身上,你既然施毒,當知以毒攻毒之效,可惜你剛才忘記!」
  塗歸冷哼道:「謝謝你提醒,咱們動起手來,這次不會忘記了。」
  輕微的牽一牽嘴角,略現笑意,戰飛羽道:「看來你對用毒一道,似欠火候!」
  塗歸大聲道:「較你略高一籌!」
  戰飛羽道:「正好相反!」
  塗歸冷哼一聲,默不做聲。
  戰飛羽道:「不信是不?戰某人向不讓人吃虧,更不願佔人便宜,為了公平起見,就向你講明,莫輸了不服?」
  塗歸怒聲道:「不勞費心!」
  戰飛羽道:「聽不聽在你,說不說由我,只提醒你一點,二種中和了的毒質,是不能用任何一種原來解藥解的!因為它已成為另一種新的毒質!」
  塗歸恨聲道:「軟骨癱功香,還是有用的,塗某人自信,即使中了你的毒,也能在死前有能力將已散功的人殺死!」
  戰飛羽撇撇嘴道:「再告訴你個秘密,『無相神功』可以閉氣爭鬥數十回合,何況……」
  塗歸怒道:「何況什麼?」
  戰飛羽一笑道:「何況我有自信,在三招之內,定能夠將你的魔骨刺毀於無形!」
  塗歸咳了一口濃痰,吐在雪地上,大聲道:「吹牛,你他媽的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笑笑,戰飛羽道:「這已經夠謙虛了,對你,塗歸?」
  塗歸白果眼一翻,故做俏皮地,柔聲道:「你不謙虛怎樣,我的戰大俠?」
  嚴肅地,莊重地,戰飛羽斬絕的道:「半招!」
  白果眼頓時充滿血絲,尖削的兩腮鼓盈不停,吊眉聳立,充血的眼中,似冒出了點點星光,怒射戰飛羽,全身黑鷹唳,如豺哮,嘯聲過處,樹枝禿頂上的凝雪積冰,紛紛震落。
  嘯聲久久始停,塗歸收回了仰夭的眼神,怒急反笑,點指戰飛羽,笑道:「有種,戰飛羽,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極端平靜,戰飛羽道:「包君滿意!」
  塗歸笑容立止,惡毒的望了戰飛羽一眼,驀然大喝一聲,道:「鬼打牆!」
  呼喝的同時,迅速移動身形,飄退丈許。
  戰飛羽卻川亭嶽峙的立於當地,雙手業已籠袖,神態瀟灑自然至極,雙目卻緊盯著魔骨刺塗歸飄動的身形。
  就在塗歸喝聲甫止,身形倏停之時,戰飛羽的兩眼鋒光,突然閃入了一種異境。
  心裡不禁為之一緊!
  突然——
  只見原先那散落雪地的一個個背脊翻裂三條血糟,血漬污跡滿地,冰血凝成一體,業已斷了氣的屍身中有五具卻在這一聲「鬼打牆」之後,騰身而起!
  塗歸嘿嘿連聲冷笑道:「戰飛羽,你的報應到了!」
  戰飛羽沒理塗歸,閃眼望向靠右方牆下的那具騰身而起的屍身,只見「屍身」雙臂一張,背上卸下了一層皮,露出了一個全身紫衣勁裝的中年漢子,濃眉大眼,方面闊嘴,長的一副好容貌,只可惜那右眼下一塊閃閃發光的刀疤,直斜裂耳邊,破壞了那副美容。
  中年漢子似是久臥雪地,身軀僵直,甫起即伸胳膊蹬腿的活動了起來。
  左邊牆下的一具屍身,卻是一個鬚髮俱黃得似個猿猴似的瘦削漢子,尖嘴縮腮,一撇山羊鬍子,蹺在那突出的上唇上,亦正在活動,廂門處,一左一右,起來的是二個肥胖的老者,兩人長得一般無二!
  短腿凸肚光腦袋殼,滿臉肥肉。
  細眉縫眼幾乎都陷進肉裡,活脫脫似個大老闆。
  院中,離塗歸不遠,站起來的,卻是一個甚是瀟灑的書生打扮的人,若不細看那一雙桃花眼,任何人見了,都會認為他是個讀書的種子!
  地地道道的正人君子!
  塗歸突於此時道:「戰飛羽,看清楚了嗎!就讓他們五位先嘗嘗你那新聚的毒滋味如何?」
  冷冷地,依舊不屑地,戰飛羽道:「塗歸,莫心急,我會給你留著的!他們嗎?還不要那麼費勁!」
  院中的書生,突然伸手一揚,一把折扇扯於手中,左手卻隱在背後,打眼向四週一望,輕笑一聲道:「聽到了嗎?各位!咱哥五個還有點份量不夠呢!」
  猿猴似的瘦削漢子,突然伸手一晃,一把小巧鋒利的小型長柄斧頭揚在空中一劃,閃出一道亮光,尖聲道:「媽拉巴子的,十幾年來,在那冰天雪地裡同人熊玩,誰知道一到山下來,碰到的第一塊料子,依舊是不知死活的畜生!」
  戰飛羽冷聲道:「熊建新,你不用在那兒猴兒崽子似的熊叫,你馬上就會嘗到不知死活的真正滋味!」
  一聲粗豪的大叫,右牆角下,那漢子道:「呵?呵?真不含糊,看來你小子可真有兩下子,咱哥們的名號,你似都知道呢!」
  戰飛羽道:「骷髏幫的餘孽,骷髏五鬼,的確是惡名昭彰!飛鐮鬼農勞成泰,你說可對?」
  飛鐮鬼農勞成泰,「刷」的一聲,一抹烏光,掃向身前五尺,打了個環回,返回手中,他手中握了把精巧的鐮刀,喳喳的道:「對!對!你說的對極了!」
  神情一愣,又怒呸道:「呸!對個屁,誰惡名昭彰了,你他媽的欠揍!」
  這時那廟口的兩個胖老者,業已來到書生打扮的人身旁,一左一右夾住書生一站。
  右邊的一人,瞇著那對小眼,向戰飛羽道:「看來我們不需要通名道姓了,買賣人最討厭討價還價,姓戰的,你說咱們是怎麼辦?」
  戰飛羽突然一本正經的道:「正好相反,兩位卻需要通個名姓,不知閣下是毛不拔萬貫?還是錢如命萬利?」
  胖者老一聽,細目倏睜,道:「我還以為你都知道了呢?來來讓我替你介紹!喏,這位是筆扇鬼儒陳醮平,那位是……」
  截住話路,戰飛羽道:「我知道,那位是飛斧鬼樵熊建新,貴昆仲是……」
  大肚一挺,勾指那已為肥肉擠得只剩兩個小孔朝天的鼻子道:「我是萬老大!」
  戰飛羽道:「久仰!久仰!毛不拔的萬貫同錢如命萬利,人稱骷髏五鬼中的鬼商,來吧!」
  小眼一瞪,毛不拔萬貫道:「來吧!小子你是說我們五個人同上?」
  戰飛羽氣定神閒道:「五鬼同上鬼打牆!」
  折扇一張,扇筆鬼儒陳醮平道:「恭敬不如從命,上啊……」
  他的話還留著個尾巴,身影如一抹鬼影,快捷無比的疾射,人尚未到,一溜寒光已暴取戰飛羽咽喉,那是他背後的那隻手上的一支尖細的鐵筆。
  戰飛羽卓立不動,就像沒事人兒一樣,直等筆尖隔著他喉嚨還只有三分遠近,他的籠袖雙手,齊齊飛揚,左掌似刃般的掌芒,猝映裡彈挑,「噹」的一聲,蒼白的煞光擊開了對方的鐵筆,右手同時,切向壓頂而至的執扇右臂,雙掌似是一支鐵十字,交於額際,伸縮間就如同一把鐵鉗。鬼儒兩招落空,猛然退躍!
  這時,肥胖的鬼商二兄弟,業已分自左右,齊齊揮進,毛不拔萬貫的雙掌,插向戰飛羽的右臂,錢如命萬利的單拳,擊向戰飛羽的左肋!
  戰飛羽交叉十字擊退了鬼儒陳酸平的雙掌,倏然不洩,左右分襲,在同一個招式裡,幾乎不分先後的,劈中鬼商兄弟倆的手臂!
  大旋身,二雙雙臂如中利劍般,被切斷之時,戰飛羽雙掌分旋,如同利劍般的白芒倏向外揚,齊齊正正的將顛踣前衝的毛不拔萬貫與錢如命萬利的那兩顆肥頭,自頸間切削齊平,飛揚血雨於空中,滾落雪地。
  頸間狂噴鮮血,鬼商哥倆,連叫都沒叫出,業已雙雙仰屍雪地。
  五鬼已去其二,只在這不及眨眼的功夫裡,戰飛羽僅僅是揚臂出掌,分削旋身而已。
  陡然間,敵人卻全震駭至極的僵窒住了,他們幾乎不致於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承受這個事實的教訓,竟這麼快?就這麼快!當他們連意念尚未回轉過來的一瞬,便已有了結果,分了生死,有了強弱,而且還是雙料!
  飛鐮鬼農勞成泰的飛鐮,尚未甩出,飛斧鬼樵熊建新的飛斧,猶未出手,退躍的扇筆鬼儒尚未站穩,戰飛羽的雙手卻業已籠袖,鬼商的兩顆人頭,兩具屍身,業已落地!
  一聲虎吼,扇筆鬼儒陳醮平,一陣風也似的衝到,扇筆分削猛點,襲向戰飛羽的胸膛。
  烏光雙飛,吼聲連連,飛鐮飛斧,如火繞的青龍,似出洞的蝙蝠,繞向戰飛羽的頸項。
  紫影飛旋,戰飛羽飄然而起,雙掌似兩道打閃的光電,穿射空中襲來的烏光!
  青白閃耀,烏光立止於白光之中,「嘿」聲中,「砰」的一聲脆響,嘩啦啦,鐵鏈墜地。
  原來那鐮斧的飛繩,生生折斷,「咚咚」連聲,鬼農鬼樵,雙雙跌地,飛鐮飛斧業已握於戰飛羽手中。
  烏光迴旋,「鏗鏗」連聲,扇筆鬼儒的扇筆,齊齊飛上半天,擊開扇筆的鐮斧,卻在同時,插進了這位五鬼的之首右胸左肋。
  鮮血隨著拔出的刃身狂噴,鬼儒大叫如位,連聲巨嚎,翻滾於雪地之上,突地,鬼儒尖嗥著,悍不畏死的,挺起身軀,扎撒著雙手,怒瞪著血目,惡毒地向戰飛羽撲去,鬼樵熊建新,亦加入丁戰圈,二人就似一對瘋虎,儘是兩敗俱傷的招數,力道之雄渾,招式之犀利,凌猛兇惡的無可比擬!
  烏光白芒閃耀,在狂吼痛呼聲中,鬼農鐮卸左臂,鬼樵斧折右肢!鮮血狂噴中,二鬼猶不停息。
  烏赤赤的掌芒,一道道冷電般,在紫袍雙袖飛走中,沒見有任何招式與雙手的動作形態,只見芒光一旋,在一個不可思議,絕對不可能的角度裡,一穿鬼農下襠,一削鬼樵腦門,白芒猝斂、更帶著泉湧般的鮮血,與粘白的腦漿,一頭栽向地面。
  突然,鬼農似矮了半截般似發出豬被殺了似的那種嚎聲,往下蹲坐,強忍疼痛,驀然飛身而起,一頭撞向戰飛羽的小腹!
  紫影倏旋,白光暴閃,「卡嚓」一聲,斬得鬼農的好顆頭顱,飛上了半天。
  這時,那餘勁猶未歇的鬼農軀幹,卻似猴跳般,騰起半空,「叭」的一聲,跌在雪地之上,頸腔內噴出的熱血,直射出五六尺遠,將滿地白雪,染成了血紅。
  一縷異樣感覺,閃人戰飛羽的腦際,一抹黑雲,不聲不響的飄至頭頂,「魔骨刺」似流星般暴飛而至,刺向戰飛羽的頂門!
  全身孔穴閉塞,紫雲飄掠,快得就像遠古的時光流逝過去,一溜紫電,閃射一側,旋即暴飛而起,迎向高空的黑雲。
  袍袖猝展,白芒倏忽伸縮間,「魔骨刺」業已「砰」的一聲暴散!
  紫雲黑影,雙雙飄落!
  雙手籠袖,雙臂抱胸,戰飛羽依舊篤定如山,望著白果眼連翻,怒紅一片,血絲充目的「魔骨刺」塗歸道:「幸不辱命,大當家的——半招!」
  怒激使塗歸略現浮躁,咒聲道:「你會償命的,戰飛羽,我會將你零碎著割了,來為他們復仇,我發誓!」
  古並不波,戰飛羽道:「牙疼咒沒用,那是要實力的,真實的勢力,才能支持住你的大話,大當家的,你說是不?」
  惡形於色,塗歸恨聲道:「我定要你嘗嘗死亡的滋味,魔骨刺會使你嘗到死亡滋味的,絕對的。」
  蔑視譏笑,戰飛羽道:「魔骨刺,你有多少枝?」
  手動光閃,另一支魔骨刺自衣底翻出,「嗖」的一聲戟指戰飛羽,惡毒狠厲,塗歸道:「一支!就這一支,戰飛羽,這是一支送你命的一支,你看清楚了!」
  烏黑的刺身,透著紫青,顯然那是一支奇毒無比的魔骨刺,泛著紫青的光芒中,似有一種無形的寒毒發散著,戰飛羽的眸瞳,突然泛出了凜冽的寒光,凝注在那紫青的魔骨刺的光彩中,緩慢而仔細的凝聚後,突然掃向塗歸狠厲獰惡的面孔上,威凜的道:「塗歸,就憑你持有的一支毒刺,你就該死上一百次,今天,你是死定了,不為別的,只為這骨泛紫青,必得浸泡在毒血中足足一月,並且還得每天要換新毒血的這種殘酷事實,今日戰飛羽就絕不放這你!為你這毫無人性的萬惡不赦的舉動,為那因此而死的三十個無辜冤魂,也絕不饒恕你!」
  狠毒的,塗歸道:「不錯,是三十餘人命,而且是三十個童男女,更可以告訴你,他們在生前,都已是毒液遍身,可說以毒養大的,最後,就是為了這支魔骨刺而死,你饒不饒恕我,那要憑你的實力了,此刺一出,至今未留有過活口,戰飛羽,你比別人強不了多少,你也是人,能躲的過嗎?你既知此刺來歷,當也心中有數,反正必已算好命了,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辰,記住吧,到時我會給你燒幾文紙錢,渡化你的,你就認命吧!」
  戰飛羽道:「既知它的來歷,你也該知道,我就有法子破它,塗歸,你連這點都沒想到,無怪你大言不慚了!」
  塗歸道:「不用逞口舌之利,一試就知!」
  戰飛羽道:「那,你還等什麼!」
  塗歸怒吼道:「好!好!看我來宰殺你!」
  塗歸的目光,那麼陰森森又冷酷的注定了戰飛羽,開始極緩的往前逼過去。
  突然,戰飛羽的雙臂一動,交換握著的方向,然後又恢復了原狀,這一動作,卻使得塗歸大大的緊張之下,他驟然而住,白果眼不停的翻動。
  笑笑,戰飛羽道:「心裡有點忐忑!唔!大當家的!」
  雙目凝聚,全身微弓,魔骨刺挺直胸前,直指敵人,一副鬥雞的架勢——
  塗歸的身形暴近,魔骨刺幻成了千百,齊齊射向戰飛羽胸前大穴。
  毫無聲息,像一蓬陰天射下來的光芒,二道白芒,那麼亮閃閃,燦煌煌的,如絲如縷般的,騰翻而出,劈進了那千百支魔骨刺的光影之中。
  二股大力交叉穿射,魔骨刺似遇到了極強的韌牆,直逼得後退不迭,撞在擠削的力量,直如穿心及割膚,更有一種無形壓力撞來,逼得塗歸飛旋急躲。
  塗歸的動作宛似狂風四卷,在瞬息問抽刺讓開。
  戰飛羽得勢不饒人,急進猛跟,蒼白的光芒,如千百道巨虹,經過蒼空,那炫目的蒼白,閃得人眼花繚亂!
  只要被那揮霍的光芒,尤其是那微帶泛青的掌沿掃了那麼一絲絲,塗歸就知亦將無幸理。
  塗歸在連翻的急旋閃耀裡,已不敢單恃仗著「魔骨刺」的威力了,旋轉回躍之中,左掌已夾雜著他的「挫骨掌」力,擊劈而出。
  如此一來,魔骨刺飛舞刺截,方能揮灑自如,再加「挫骨掌」力,頓顯靈活異常,似不如剛交手時的受制,因而更變化無定,威力陡增。
  戰飛羽的身形飄灑,動作如電,雙臂形成了一股森森劍芒,直如一道道揮擴的光流,交織穿射,一時幻為圓弧,一時化成飛電,時而作暴雨傾瀉,時而如銳風呼嘯,鬼哭神驚的動作,頓時已將塗歸迫得團團亂轉,剛剛自如的揮灑狀態,僅只是曇花一現,消失無蹤!
  戰飛羽雖未再在半招中毀敵兵刃,然而在塗歸的現時感受中,卻遠較方纔的毀刃更為驚凜嚇震,他只感到一股股如冰凌刃般的銳利光芒,無形的侵襲全身任一角度,一股股鋒利的銳氣,擠壓得塗歸似如跌落進冰窖裡,耀眼的蒼白藍芒,絲絲向面門扣進,使他有一種急需要衝出這無形光弧射線的圈繞擠壓的企圖!
  一絲罅隙,閃射頭頂,把握住十分之一秒的瞬間,魔骨刺直上豎立,騰身衝向空中,暴然而起!身形之疾跳,快捷,直如流星沖天!
  「啊……」的一聲淒厲慘嚎,隨著衝起身影吼叫而出,一股血柱如散花般擠噴而出,白芒倏斂,戰飛羽已挺立於丈外,破殿石階上,「砰」然一聲,跌落了那業已至面至腹,劃開了一溜長有五尺,深達近尺的血口子的塗歸屍身!仰臉向上,全身躺在血泊肉糊裡!
  魔骨刺甩得遠遠的,捂著胸腹的雙手,猶自哆嗦不停,殷紅的鮮血,自血口中向外擴散,台階上的白雪,剎時變成了暗紫色,一絲絲的粉紅,向外擴散,抖戰的雙手漸漸停止,斜劈成兩半的面容上,那未合的唇角,一下下的抽動,本是翻動的白果眼,倏然停止了。
  戰飛羽雙目凝住,到得此時,始閉上眼睛,略作調息,心要二用,既要防毒,又得製毒,他是付出了點力氣,然而卻並無損傷,剎時的調息,總是要的,挺立雪地中,無視周圍的寒冽,瞬間入於靜息之中。
  半晌,戰飛羽寂然沉靜的面容,略顯異樣,冷寞的雙目,倏然暴睜……
  那特異的表情,是戰飛羽甚難現出的,一個在江湖中成名的戰飛羽,武功精深已深不可測,任何人都不詳細他功力奇特的表情,那種疑惑中帶著不耐煩的表情,是少有的,然而特異的歷練,終使他這種表情在現顯的一剎那間消失了!
  已恢復原有的鎮靜,極度的沉默,寂然!
  在一個破落荒涼的陰森廢廟中,紅的血,白的雪,殘裂的屍體中,聳立著沉雄的一個寂寥的人,這幅景況落在任何人的眼中,亦將在心裡引起無比的陰森,寒慄,與抖戰!
  戰飛羽於寧靜中,測出了異響,一驚之後,即又泰然了!
  泰然中,卻有著無比的警惕與詫異……
  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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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死人、復活、漁得利

  因為戰飛羽聽出了,來人行動之迅速,竟是他在江湖行走以來,有數的幾次之一,而來人卻又不止一人,功力之高,自奔行中又測出,設若是敵人的話,他知道,是遇上勁敵了,而且一遇就是兩個!
  在一個武功深湛如同戰飛羽的人,在運功中測出形跡並不算什麼,又再能測出對方武功高下來,這就憑兩方面都是翹楚才能辦的到,一方面是功力深厚,另一方面就得靠江湖歷練的經驗了。
  使戰飛羽這個江湖中頂尖人物驚惕驚心,並不容易,因為大風大浪他經驗的大多了,可是就如同魔骨刺塗歸這件荒剎蝶血事件來論,他戰飛羽可說搭上的,武林人物尤其是如戰飛羽一樣的武林人物,根本就不怕事,可是對任何事情,卻也講究一個理字,顯然會遭這事,若非對方是武林十餘年前,惡名照彰的人物,他戰飛羽可就不是如此的處理了!
  如今,又有人來了,戰飛羽的腦海中,迅速的在運轉著一個問題,這是個焦點,假若對方是塗歸一路,那麼他戰飛羽會毫不考慮的挺下去,但這並不一定,設若是另一路人馬,而他該如何辦呢?這正是問題的核心,最使他擔心的,是他自己另有去處,不該在此耽擱,又再以他的個性,他能怕事嗎?實際上,擔心的是怕因此而引起誤會,節外又生枝!
  有道是怕什麼就碰上什麼,戰飛羽的思慮敏捷,對方的行動亦不怕,就在戰飛羽即將決定是採取觀察,抑是立等行動時,對方已清晰的傳來了飛行聲,戰飛羽不需決定,即算決定了——立等。
  因為他要是採取「觀察」的行動,自己不得有所舉動,以他測度,對方功力在他行動之時,定然會有所驚覺,如此,他戰飛羽可劃不著去擔個躲藏的臭名,何況,他戰飛羽向來行事,都是正面的,未曾有過臨敵而退的記錄,是以他決定以不變應萬變,僅只是身形略動,掠至大殿破階之下,仁立以候。
  身甫站定,驀然已有了驚覺,於反方向,亦隱隱有了奔行之聲,他心底篤定了,僅只方向的不同,即可令他判定,這定是兩路人馬,甚至是對敵雙方!
  異響突然增強,輕柔的破風聲中,飄落了二條人影——人影落地,戰飛羽尚未有所表示,已聞到一個破鑼似的嗓子開腔道:「閣下,這是你的傑作?」
  那是個倭背的駝子,駝峰高得駭人,使他的人變成了一座小丘,那駝峰的身軀,竟然小得瘦得出奇,看來似有不勝負荷之感,最特殊的是那伸在駝峰前的腦袋,撐在一根細如竹節的脖頸上,活脫脫似個烏龜。
  這副長像,戰飛羽不問即知,他是那武林中馳名的怪物,醫死不醫活的假華佗「治死人華駝子」到了。
  他這個「治死人」的外號,可真是名實相符,他不但是專治別人醫不活的人,同時也專將活人醫死,這有個原因,他有個脾氣,武林人受傷,若果還有一線生機,只要有一人能治癒,他就袖手不管,即或是這人傷重的要死了,他也不醫,所以他的外號,就變成了另一個意義是治死人,也就是將人治死,但武林人傷得已毫無希望,群醫束手,在他卻正好相反,往往是著手回春。
  不但如此,他竟然是華佗的後裔,本名華不溜,生來即是一個奇特的殘廢,駝峰特高,家傳醫學使他承受了他祖宗的名號,武林人即稱之謂華佗。
  「治死人華駝子」所到之處,從無例外,他的老搭檔武林中有名的「氣死鬼鐘魁」一定在場!
  戰飛羽不答「治死人華駝子」問話,閃目向他身旁的高大老人望去。
  只見那,「氣死鬼鐘魁」乃是一個方面闊肩的魁偉老者,看去活似畫像中那捉鬼的鐘魁,赤紅臉掃帚眉,濃得黑中透亮,有一股自然的威煞透露在他的周圍。
  就在戰飛羽打量他的同時,突聽他驚異一聲,驀地一把推向「治死人華駝子」的高大駝峰,口中怒叱道:「臭駝子,你管別人的閒事幹啥?還不趕快辦正經的去,元少爺在那兒呢!」
  華駝子一搖頭道:「還用你說,我早看到了!」
  鐘魁突然大怒道:「你看到了為什麼不趕快去治?」
  華駝子依舊等待著戰飛羽的答覆,口中卻大聲道:「急什麼!他還沒死!——喂!閣下難道是聾子?為何不答我的問話,你莫不成也同我老駝一樣是個殘廢不成!」
  一旁的鐘魁,冷哼一聲道:「沒死你就不治是不?」
  華駝子毫不考慮的道:「這是老駝子的規矩!」
  鐘魁不屑的道:「我看你是找死!」
  華駝子,驀地轉身,駝峰旋轉,小腦袋一伸,小眼睛一瞪,怒聲道:「大個子你說什麼?」
  鐘魁仰臉向天,大聲道:「我說你找死!一片片割了零割了你的駝峰後,再讓你慢慢的活活餓死!怎麼樣,不相信?」
  怒極反笑,嘎嘎兩聲,駝峰抖動中,華駝子突然變得輕鬆的道:「大個子,我看你是作夢,放眼武林,誰有這份本事,嘿嘿……老虎拉車,你說誰趕『敢』!」
  鐘魁漫不經意地道:「九姑敢……」
  華駝子一聽,小眼睛連眨,埋聲不吭,突然轉回,向戰飛羽道:「閣下,請回答在下問話!」
  鐘魁口中的九姑是何許人物也?戰飛羽搜遍了記憶,就是記不得曾耳聞過如此稱呼的人,能夠讓天不怕地不怕的治死人華駝子啞口無言的承認此人有零割他的本領。
  聽到了華駝子的問話,看到他的表情,戰飛羽驀地自那寒目中射出一股懾人的精光,冷冷的道:「沒此必要!」
  華駝方待發作,小腦袋一豎,脖頸老長,就像個烏龜伸頭似的,一旁的鐘魁,冷聲道:「要問去問元兄,不就結了,真是老糊塗,自找釘子碰,哼!」
  本是瞪向戰飛羽的小眼,回瞪鐘魁,沒好氣的,華駝子道:「你熊咧咧個什麼勁,我治元兄,你可小心別讓這個小子給跑了,跑了我唯你是問!」
  說著話人已俯身至丁元一屍體之前,動手摸了摸丁元一的心脈,兀自忙活了起來!
  鐘魁雖身子轉向,業已面對戰飛羽,但卻在嘴裡故意的氣華駝子道:「腳生在別人的腿上,我又沒拴住人家,憑什麼跑了唯我是問?」
  華駝子人似未聽到他的話般,業已全神貫注在丁元一身上,根本就不理「氣死鬼」鐘魁的故意找碴,戰飛羽看在眼中,心底不禁對華駝子的態度,大為欣賞,一個人任何事情,若能一心致專的去作,鮮有不成功的,丁元一傷勢的輕重,戰飛羽明白的很。
  只因他在初救得了元一之時,即已知道他不但受了嚴重的內傷,並且重得很,更要命的是他同時也中了毒,在傷與毒雙重夾攻之下,丁元一隻有罪受,是以他才借魔骨刺塗歸的手,給了他一個痛快,免得他生不如死,因為在他那種情形之下,即或是治好了傷,身體也要連一個普通人都不如,整天要在虛弱中過一輩子,那種滋味想想也不好受!若不是如此,憑戰飛羽能讓「魔骨刺塗歸」在他眼皮子底下殺人?
  如今「治死人華駝子」既然伸手,戰飛羽知道丁元一定然沒有問題。
  戰飛羽雙目星寒,盯視著治死人華駝子的治人手法,一瞬不瞬,對於那已面對他表示出警戒之心的「氣死鬼鐘魁」的習性,任何人,凡是同他搭上了腔,不論何時何地,他是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用盡極度缺德的詞句,來損你,使得你聽在耳裡,怒在面上,你越生氣,他越精神,就是動上了手,也都是些使人惱怒的招式,所以不論任何人,都不願招惹他,否則,你就有得氣生了,民諺謂氣死人是不償命的!何況他的外號是「氣死鬼」,鬼都能被他氣死,人還能受得了!
  戰飛羽的反應,看在氣死鬼鐘魁的眼裡,心裡卻不由得暗笑,心想:小子你這一套,我可是見多了,你若如此,我越想讓你嘗嘗滋味,嘗嘗真正生氣的滋味,除非你沒有命了!哼!就是變了鬼,我也照樣氣死你!心中想著,口中不閒,眼睛一斜一挑,鐘魁一本正經的向戰飛羽道:「閣下英氣逼人,不知尊姓大名,可否見告?」
  此話一出,大出戰飛羽意外,想像中氣死人鐘魁,定然是個話語帶刺的缺德鬼,如今竟然是如此的正經,所謂禮尚往來,人家如此,他戰飛羽可不能落人話柄,是以神色間,掠過一絲愕然之容,隨即淡淡的道:「在下戰飛羽,閣下想來即是大名鼎鼎的氣……」
  氣死鬼這三個字的名字,卻真正的不太好出口,是以說至此處,戰飛羽不好意思往下說,但那鐘魁卻仍然一本正經,毫不為意的道:「對!對!對極了!我正是氣死鬼鐘魁!想不到在此風雪古廟,屍骸狼藉的地方碰到了盛名滿天下的『神手無相戰飛羽』,戰大俠,盛名不虛!盛名不虛!」
  君子欺之以方,鐘魁以常理測度,面前人可能是一好名之士,正直之人,以禮待之,定然不會碰上釘子!
  戰飛羽依然心存防範,淡淡的道:「閣下誇獎,閣下盛名,的是不虛!」
  習性不改,打蛇隨棍上,鐘魁道:「哪裡!哪裡!戰大俠出手不凡,看一看眼下的成績,就屬神手無相,的是了得!」
  來啦!戰飛羽心存警惕,不置可否,道:「閣下看走眼了!」
  挑逗的,鐘魁道:「沒關係!沒關係!我看走了眼沒關係,只要閣下莫失了手就行了!」
  以牙還牙,戰飛羽道:「神手已無相!」
  挪揄地,鐘魁道:「厲害,厲害,無怪這兒的血腥氣重!」
  古並不波,反擊,戰飛羽道:「要不要試試滋味如何?」
  正面挑上了,似是第一次遇上對手,鐘魁道:「花子打狗,戰飛羽你窮橫個什麼勁?可惜你不是鬼!我老人家是豬八戒掄靶子,不刺猴(伺候)!」
  不屑地戰飛羽道:「諒你不敢!」
  嘻嘻一笑,鐘魁道:「敢不敢你心裡明白,不值得倒是真的!」
  寒星望天,輕啐,戰飛羽道:「無賴!」
  一本正經,嚴然長輩訓子弟,鐘魁道:「年輕人說話,不知輕重,我老人家原諒你,以後可要記住,不可信口開河。」
  戰飛羽毫不理睬,突然朝大門方向走去!甫一舉步,面前人影一晃,「氣死鬼鐘魁」道:「慢來!慢來!何不再稍等一會!」
  簡潔地,戰飛羽道:「沒工夫!」
  鐘魁突然閃身一讓,手一籠,不屑地道:「請!請!你留在這兒不會安心的,溜吧,溜的越遠越好!日後江湖上傳出去,你戰大俠殺人開溜,那有多美?嘻!嘻!」
  戰飛羽雙目寒光陡射,精芒如電,注視著鐘魁,鐘魁搖頭晃腦,面露慌急,故意作態地道:「唷,唷!你戰大俠可別生氣,我不會傳出去的,只是我可不能保險那羅鍋子不講,你對我這麼凶幹啥!我鐘魁不怕鬼,可是不敢惹你這鼎鼎大名的俠客!」
  扭身返回原地,兩眼望天,戰飛羽再也不理睬氣死鬼鐘魁的茬兒,任你說破了嘴,戰飛羽就似一座山,挺然聳立,毫不能動搖,全身上下,散發著一種威凜森寒,使人感受到無比的陰森冷酷!
  漸漸地,氣死鬼鐘魁,無辭玩了,只剩下周圍剛剛掀起的雪後冷風,突然加強,颼颼地刮著,使地上未凝結的一層雪花到處飛揚!
  悶哼一聲,地上已死的丁元一,突然眼珠兒活動,治死人華駝子,未待他有所表示,業已連連施展獨門醫術,拍打接拿,緊接著一顆藥丸,塞進了丁元一嘴中,一包細粉遍灑傷處,最後,撕塊衣襟,包紮一番,不待他有何反應,雙手抱起丁元一的身軀,一步步走向大殿之中,直接將他放在那唯一尚能避風雪的神案之下。
  這才直起身來,望向戰飛羽,冷冷地道:「閣下稍等片刻,我們就可分清敵友……」
  戰飛羽肅然地,打斷話頭道:「敵友無關緊要,是非倒很該分清,只是閣下找的這個地方,似乎不太保險!」
  華駝子不以為意,鐘魁可聽出話中有話,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他是過來人,沒什麼意思,謝謝華駝子將我們極需要的人治好送來!你們三位就順便也留在此地吧!」
  一股冷森如地獄中魔鬼的聲音,突然自那唯一能避風雪的神案底下傳出,隱隱中似自一具帶有磁性的器物中傳出,冷森,低沉,沙啞而不甚清晰!
  華駝子急速翻身俯首,小眼望向神案底下,哪裡還有丁元一的影子?
  只見他駝峰起伏,雙掌起處,卡嚓一聲,本尚完整的神桌,業已粉碎,什物四散,塵土雪泥,飛射牆上,牆壁上那露出了一個暗門,黑黝黝地深厚黑底,門上有一具似蜂窩般的銅環,精光發亮,任何人一看,即知那是常經磨擦的痕跡,而那話聲系自此傳出。
  華駝子駝峰聳動,氣急地潑口大罵道:「什麼東西,給你老駝子出來!」
  陰森的沙啞聲依舊,自蜂窩形銅環傳出,道:「你臭駝子想死也不行,吹大氣更輪不到你!那個叫氣死鬼的混蛋傢伙,將是第一個。」
  嘻嘻一笑,氣死鬼鐘魁道:「想不到我老鐘竟然交了老運,有人招上我啦!莫不是你也是個鬼?」
  冷森的話語更形森寒,道:「你死得比我原定的還要慘,更要罪加一等!」
  鐘魁挪揄的道:「歐大氣,說狠話,連駝子都會,你這種見不得人的鬼東西,大概是怕你鐘老子吧!說說大話壯壯膽是不、這沒關係,陰間的小鬼們,經常在我老人家面前如此!我會原諒你的!」
  陰森中帶著威脅的聲音傳來道:「鐘魁!你死定了,我要讓你的骨肉剁成漿水,血和著泥巴,曬乾了再餵狗,我說到就做到!」
  鐘魁破口大罵道:「鬼患子,狠話說夠了沒有?給老子滾出來,讓我數數你有幾根肋巴骨,看我不一根根的把你拆散了,磨成骰子擲著玩,讓你在那見不著天的地方放空炮,變成在碗裡窮打轉,真真正正的變成個輕骨頭!」
  「鐘魁,我發誓,我要親自拆散你的骨頭,親手和你的血泥!」
  暗洞裡的聲音,恨得牙癢癢的,聲中充滿了恨意,使任何人聽了他那種咬牙切齒的聲音,無不昭然的有一種驚惶之感。
  慢條斯理,戰飛羽道:「暗底裡講話的朋友,你是憑著什麼身份?難道說就憑著你兩句狠話,同廟外的那些廢料?」
  突然沉默!
  洞底人同治死人華駝,氣死鬼鐘魁,同樣的詫異著戰飛羽的精深功力!
  因為洞底人根本就未曾想到,廟外來人,戰飛羽已經曉得,這在功力上,業已分出了高下,是以他倆怎能不驚,怎得不有所詫異,詫異中猶帶著欽佩的味道!
  這從他二人的神色中可以看出。
  久久,只有風雪的飄飛聲!
  沉穩地,戰飛羽道:「該來的,遲早要來的,底下的朋友,劃出道兒來吧,是群攻?抑是獨鬥?不過,我為閣下代籌,還是群攻混戰的好!」
  森冷沙啞的聲音,輕蔑的道:「戰飛羽,憑你就敢對我如此講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冷冷地,戰飛羽道:「姓戰的對誰也是如此講話法,何況是你這個骷髏幫的二流角色!故做神秘,並不能抬高你的份量。」
  生氣地,冷森沙聲道:「戰飛羽,你莫自視過高,我這二流角色,相信收拾你還沒有問題!」
  戰飛羽道:「這得試試才行,躲在洞裡叱喝沒什麼用!」
  冷森沙聲怒聲道:「來了!戰飛羽,馬上你就嘗到滋味!」
  不屑地,戰飛羽道:「用群攻,用車輪戰?莫忘了廟裡躺著的有魔骨刺塗歸和他的七個同夥!充其量,你不過頂得上他們之中的三個,有把握嗎,塗老大!」
  怒形於色,尖聲吼叫,華駝子氣極地道:「什麼?窩裡躲著的竟然是你『魔骨球塗禪』?你老小子出來,我駝老子就是來找你的!」
  戰飛羽在旁邊突然面現微笑,但瞬即消失!
  森冷的聲音,突起道:「戰飛羽,你夠聰明,可惜,你這次聽走了耳,羅鍋子,你要找塗禪嗎?暗暗!他已在外面等你了,你就去嘗嘗他那百發百中的彈子味道吧!」
  毫無訝異之容,戰飛羽道:「閣下雖然聰明,可也總有露出狐狸尾巴的時候,你真以為我不知你是誰嗎?哼!」
  森冷地沙聲道:「知道了又怎麼樣?能改變你的命運嗎?」
  戰飛羽冷冷地道:「不勞費心,你還是為你自己打算打算的好!」
  森冷沙聲突變狠厲的怒吼,道:「塗門主,動手!」
  「是!」一聲輕微的應聲後,緊跟著一股狠毒至極的語聲起自院內,道:「各位嘗嘗魔骨彈的滋味!」
  那是起自一個同魔骨刺塗歸,長相裝扮,一模一樣的黑衣老人口中,只是他不是一對白果眼,卻是一雙蜂目,細小干黃,特別陰毒!
  「且慢!」
  戰飛羽突然止住了黑衣老人魔骨彈塗禪已揚的雙臂,繼續道:「塗禪,冤有頭債有主,塗歸可是我殺的,與華鐘二位無關,待他們退出後,你我放手拼一場!」
  暢聲嘲笑,魔骨彈塗禪道:「戰飛羽,你真是迂得到家了,你以為華駝子同鐘老鬼會比你的份量輕嗎?錯了,你們三人還是一同向在死城報到吧!」
  話未落,氣死換鐘魁已接了腔,調侃的道:「塗禪,莫以為你那些爛鐵塊裝的煙花,能對我有什麼用場!你可也得小心點兒啊……」
  鐘魁一面說話,人卻突然飄然而起,如電光石火般地射向塗禪!
  相隔丈餘,塗禪冷笑一聲雙劈倏揚,一連串烏光,射向大殿之中,其中一道烏光,迎向鐘魁。
  鐘魁飄射的身子,突然折射左飛,衝向大殿以外,落於一堆頹敗的牆外。
  大殿中的治死人華駝,與鐘魁似心意相同,羅鍋子一矮,人已如刀箭般射向大殿之後。
  戰飛羽雙掌倏翻,白裡透著一抹淡淡的青色,青色的邊沿泛著微微的骨黃,迎向連串如球擊來的烏光,那魔骨彈塗禪殺人的利器!
  戰飛羽神色篤定,氣不湧出,雙目眸瞳,如寒芒,似冰魄,凝成兩股利器,注意不瞬,但他的雙手,動作的快捷,卻是無可比擬,而那雙本是鋒利如刃的「神手」,突又表現了他特有的功能,柔韌得如同帶棉性彈力的機簧,順著快速的烏光一旋,如同一連串珍珠項鏈般,進入他的雙掌。
  戰飛羽身形猛翻,借擊來力道的衝力,柔韌的手掌,順勢一個大弧,背向殿外,兩串烏光,驀地自他雙掌中向殿外射出,聲勢之疾勁快捷,較來時尤為急迫。
  烏光並未射向塗禪,卻齊向殿前最末一層石基落去。
  「轟……」
  一連串爆響,在剎那間震得石飛灰揚,如彌天濃霧。
  灰揚的爆塵中,另一點烏光,穿向灰霧射向驚慄後退丈餘的魔骨彈那甫自落地的身形!輕微的爆裂聲,在爆震中,根本就聽不出,但一聲淒厲的慘吼,起自塗禪口中,玩火的人終究是要死在火中的。
  爆震中,另一聲輕震起自殿中那黑沉沉的暗門,戰飛羽晃身已射入被他震倒暗門後露出的一道地道之中,剎時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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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8 21:56:20
十九、蛇鑽、電駝、煞使毀  

  快捷的動作,倏然慢了下來,似一朵冉冉下降飄蕩的白雲,戰飛羽的身形,順著暗黑地道的斜度,緩緩下降,飄然落實,距離暗門業已十餘步了,地道竟然筆直。
  「轟隆隆」!身後傳來爆炸後牆壁全塌的聲音,一股攙和著火藥油煙塵土的霉味,洶湧撲鼻,本是略現光線黝暗的地道,突然變得更黑,戰飛羽知道暗門被震塌的屋瓦樑柱,牆壁的壁石堵塞了!
  戰飛羽並不為後路阻塞而擔心,他深信那沙啞聲音的人能進來,他亦可以出去,兔狡三窟,這種情景之下,那沙聲人豈能只留一個通路?
  現在他所需要擔心的,他知道,那是他如何在這陌生而又黑暗的環境中,應付突來的襲擊,與其他可能的陰險毒辣的精巧惡狠的暗器一類機關。
  黯啞的爆炸聲,依稀傳來,戰飛羽推測著地面上的狀況,小心的向前走著。
  地面上——古廟天井中。
  一片灰霧瀰漫中,夾雜著無數的火星與連串的輕爆,雪地上好似條條電蛇,到處游竄,在爆聲中蔓延增長,那是「魔骨彈」的爆後油漬燒著的光亮,甫燃倏滅,已與雪水混成一片。
  在靠廟門處,一堆火光在翻滾,「魔骨彈塗禪」被自己的暗器所傷,炸斷了兩條大腿,蔓延全身的火花不停,痛苦中他雙臂不停的揮動,一顆顆魔骨彈,向外直投,每投一次,即「砰」的一聲爆炸,滿院中,到處隨著他雙臂無目標的亂甩,形成了一片火海霧洋!
  灰霧更形濃密直衝霄漢,火勢延發漲大,地上的所有屍體,都沾上了油漬,一具具焚燒起來,剎時間古廟變成了火葬場,爆炸聲,火光電閃,與燎烤的人肉腥,混合成為一幅慘烈的畫面!
  「砰!砰!砰……轟……」
  一連串爆炸,突然起自「魔骨彈塗禪」的翻滾處,甩不掉的「魔骨彈」幾經擠壓與炸漬的引燃,突然連串爆炸,最後變成一齊爆發,只見一股濃煙,被一團熊熊火團湧上半空,一片片焦炙的骨肉碎塊,向四周,向天空飛射飄灑,如天女散花,似滾滾雨點。
  一代梟雄似的「魔骨彈」塗禪只落得挫骨揚灰命喪荒山。
  爆炸聲停止了,灰霧漸漸稀薄,整座破舊的古剎,呈現在寒天凍地中的,只是一堆堆灰土與爛磚碎瓦,夾雜著一塊塊焦炭般的碎肉骨屑,間或會有一塊頭蓋骨連著半片人臉,散置其中,更增加了荒涼中的淒厲。
  散落的斷腳,斷手,和一截截的肚腸,使淒厲的場面,增加幾分悲苦,這是一場罕有的殺伐結果,一點都沒有武林中的那份真刀真槍下出現的狀況,只是一種人類逞能的報應。
  灰暗的天空覆蓋下,灰燼餘火中,聳立著二個人影。
  一個是那武林中的怪物,「治死人」華駝子。
  另一個是那華駝子的老搭檔「氣死鬼」鐘魁。
  望著那散落的斷腳斷手,碎肉炙骨,鐘魁道:「治死人你是否能夠將這些人醫治好,那可就大大的發財了!也真正的配稱做『治死人』!」
  毫不示弱的,華駝子道:「我要是治好了這些人,你怎麼能夠有對象找樂子?還是行行好,給你留幾個鬼去陰間氣氣他們吧!」
  惡毒的狠厲之聲,起自身後道:「兩位都一同去陰間去找樂子吧……」
  猛轉身,雙雙向發聲處望去,只見一排站著四個黑衣蒙面人,高矮不等,一式的打扮,只露著兩個的的的眼睛,惡毒的望著二人。
  二對一,鐘魁同華駝子互望一眼,心意相通。
  中間居右黑衣人的蒙面黑中飄動,話是他說的,駝峰抖動,小眼中射出兩股寒光,華駝子怒聲道:「是四位這見不得人的材料吹大氣嗎?」
  「刷」聲連響,四人動作一致,手中掣出了一支奇形兵刃,舉在身前,齊齊凝神注視著二人。
  兵刃約有二尺半長,細細的,一道道彎曲的,三角形的鋒刃,那極像是一個木匠扁鑽,特異之處,在那把手與鋒刃之間,普通刀劍的護手,多是圓環,但這支奇形的兵刃,卻是兩支骷骨斜交,中間鑲嵌著一個齜牙咧嘴的無肉的骷髏頭!
  多年前,這個兵刃,在江湖上威名凜凜,幾乎成了黑道人物的代表,它有個響亮而深入人心的名字——骷髏蛇形鑽。
  持有這種兵刃的人,多年前亦是黑道中的殺星群,骷髏幫的「煞使」,專司對付與骷髏幫敵對人物的群攻。
  蛇形鑽一出,華駝子駝峰抖得更形厲害,鐘魁高大的身軀亦突然挺得鯁直,雙雙亮出了趁手的兵刃!
  華駝子手中是一支小如鍋鏟的藥鋤,鋤刃菲薄得似薄紙,顯而易見,鋒利無比。
  鐘魁那高大的身軀,粗壯的手臂,闊大手的掌,擎在面前雙目眉心間的是一支小巧玲瓏的粗有二寸長約尺許的鋼錐。
  鋼錐閃閃發光,通體精圓,閃耀著鐘魁的滿面于思,亦紅得發紫。
  戰飛羽的氣勢,沙聲人的陰冷,魔骨彈的威名,沒有將這一地武林怪物激得使用兵刃,而這四個蒙面的骷髏幫「煞使」的特殊兵刃「骷髏蛇形鑽」一亮,即使這一雙武林稱怪的人物,亮出了輕易不用的獨門兵刃,可見「煞使」昔年的威勢,定然不凡。
  「骷髏煞使」有此威勢,並不是他們在骷髏幫中有著顯赫的地位,相反的,他們竟然一點地位都沒有,如骷髏幫中的魔骨彈,塗氏兄弟,即有指揮他們的權力,「煞使」厲害的地方,在於他們並非骷髏幫中之人,而是一些武林中高手,尤其是正道高手,被骷髏幫控制了,甘心情願為他們效力!
  每一個「煞使」都是武林中頂尖人物,「煞使」出現的時候,最少四人,厲害的是這四人中,只有一個是清楚的,其餘的都是神志不清,除掉了「群現」時的不顧命攻殺以外,他們什麼都不清楚!
  「群現」與「拚命攻敵」是他們一成不變的形式,死亡對他們沒有威脅,創傷對他們有一種激發野性的力量,愛創越重,他們出手的威勢越強,精力越旺,招式越狠,動作越快,愛傷被刺,在戰鬥中成為他們的樂事。
  原始的野性,使他們給武林人物留下深刻的印象,原始野性爆發出人的潛力,就如同大自然的威勢一樣,是沒有人抵擋的,想抵擋也要付出相當慘烈的代價。
  華駝與鐘魁可深深知道,狂風巨浪是能夠輕易吞噬一個活生生的人的,這些「煞使」正是武林人物之中的狂風巨浪!
  鐘魁向來口不饒人,鏟豎面門,口出譏笑,道:「見不得人的東西,正是我鐘某人的對手,小鬼們來吧!嘗嘗被鐘大爺捉到的滋味如何!」
  居右的中間蒙面人,冷哼一聲,蛇形鑽,驀地一晃,寒芒閃耀,倏然直刺鐘魁胸前。
  一人動四支蛇形鑽同時閃射。
  來勢之快,宛若流光,四支蛇形鑽不聲不響的,右兩支齊齊穿擊華駝子,鑽身映光,如電蛇般刺向胸腹。
  另兩支從斜刺裡猝然遞向鐘魁胸前,分襲兩處要穴。
  怪異的事出現了——華駝子居然身體「呼」的轉了個半圈,那突起的駝峰,「砰」的一聲,碰觸一刺來的蛇形鑽!
  兩個蒙面人猝然撲歪的身形,倏然震得一滯,一股反震的巨大彈力,傳自蛇形鑽的鑽身,阻住進力,而猛然間又有一股輕微的吸引力,自駝峰傳來,那短短的藥鋤,突然在駝峰之後,向二人的腿骨前砍挖而來。
  蒙面人似被激發了野性般,根本不理會砍來的藥鋤,蛇形鑽打挺,如刀矢離弦般,齊齊鑽向華駝子的面門。
  「臭駝子,你怎不用殺手?奶奶的,要激發了他們的獸性,給我們收屍啊?」
  鐘魁短鋼錐,晃動間,矮身躲過了襲來的兩支蛇鑽,雙腿如兩道鐵鋤,飄忽問平仰身軀,蹬向兩蒙面人的胯襠,鋼錐平托蛇形鑽,滑向兩人執鑽的手腕之處。
  兩蒙面人,驀然齊齊轉身,躲開鐘魁的一招兩式,齊嘿一聲,狠狠的以鑽當刀,狠削平翻的鐘魁胸腹。
  側滾翻身,躲出蛇鑽雙襲,鐘魁高大的身軀,如猻猴般靈活,閃轉騰挪,一派小巧功夫,將短鋼鏟運用得呼呼生風,當作點穴厥,滑溜的向兩蒙面人的身上各處要穴招呼,兩蒙面人雖不顧本身是否受創,仍然對「點穴」似是甚為避忌,竟被鐘魁趕得似走馬燈般團團亂轉!
  局勢立時改觀。
  華駝子雙峰又碰觸震彈敵人兵刃一次,大喝道:「別急,老夥計,就是如此,掏掏他們的海底,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又遭了骷髏魔的暗算?」
  鐘魁一看兩蒙面人,甚是避忌自己的「點穴」,信心大增,竟然不再避忌,一味猛攻,口中大喝一聲道:「好,就這麼辦!」
  短鋼錐如一連串隕星閃撞,刺向敵人!
  身體姿勢尚未改變過來,這位「治死人」的駝子,已怒吼一聲,藥鋤已一溜星光,一抹極細的銀絲遙控之下,電射而出,去向那發號施令的蒙面人面前!
  四人中獨有他是清醒,對於任何招式,都知拆解躲閃,是以華駝這一突襲,蒙面黑中下的面容,神色略變,驀的雙臂猛仰,雙腳微蹬,閃電般倒射而出。
  華駝子「嘿」的吐聲,駝峰不顧另一蒙面人刺來的蛇形鑽,硬行碰撞,疾迎而上,那股銀色細絲業已彈收藥鋤之手,縮肩吸腹,在挨了一記蛇鑽戳打之後,身形如陀螺般一旋,一鋤削向對方腿股。
  黑衣蒙面人倏然的閃開要穴,猛然側移臀骨,迎向藥鋤鋒刃,「咄」聲微響,臀骨甩肉處,被藥鋤劃裂一道血口,深僅半寸,長有一尺。
  一聲歡叫,一聲痛快舒適到極點的歡叫,出自那被傷的黑衣蒙面人之口,那本是略顯呆滯的身法手眼步,突然加了興奮劑般的,活躍起來,蛇形鑽像是蓬晴天灑下來的光雨,那麼綿密,光亮,刷的罩落下來。
  華駝子的動作,宛如狂風四卷,藥鋤如千百長虹,經過穹蒼,炫目的光彩閃耀得人眼花絛亂,「砰砰砰……」連串的鑽鋤交擊響起。
  驀然,那倒射而出的清醒蒙面黑衣人,突又不聲不響,如狸貓,似猿猴般的快捷眨眼閃至,一抹光弧,像天上朝露,突隱倏閃,射向華駝子。
  森森光芒,形成一道擴連的光流,本領之高強,大出華駝子意外,幾度迫使對方,均無法測出是哪家門派,所有的招式,詭譎陰詐,狠毒淒厲,然而總不出骷髏幫的範圍,極力封架之下,驀感駝峰之處,傳來一股巨大的衝力,華駝子突然大恐,心念一轉,突然暴喝一聲,「嘿!」
  聲如霹雷震天,動作如電,雙臂封架間,雙肩突的一聳,那高大凸起的駝峰,突然收縮,那佝僂的背脊,似已消失,前後的敵人,頓失目標,雙雙落空。
  華駝子駝峰消失剎那,旋即復原,身後射來的蛇形鑽,木已失去目標,距離拉長,招式遞空,駝峰忽然恢復恰恰迎向蛇鑽,「噗」的一聲,蛇鑽不似先前被彈震開來,卻似生生刺了進去,約有半尺。
  蒙面人一怔之下,用力回抽,彎楞的蛇鑽,想見即將帶出模糊的血肉,心中恨急了華駝子三番兩次狠命向他攻擊,大喝一聲「嘿!」用盡平生之力,雙手一攪,驀往外拔!
  雙手緊握鑽柄,猛然攪動的剎那,突然有一肌怪異的力道,自鑽身傳至雙手,迅速的擴至雙臂,全身是一肌麻癢,頓感無力可施!
  心頭一驚之下,雙手忽又恢復力道,正於此時,雙手一攢把,猛聽華駝子一聲大吼:「嘿!」
  清醒蒙面人突感有一股大力,將其身軀借緊握之時,猛然摔起半空:「大個子!接著!」
  騰空的身軀在毫無準備之下,一點力道都還用不出,突然一股刺痛,痛徹肺腑,力量被疼痛刺激,業已恢復,轉目望去,鐘魁那龐大的身形,正如鷹隼般,騰掠而過,那亮晃晃的鋼錘,業已將他雙腿自腳脖處,挑斷筋條,顧不得扎腹的疼痛,驀然發出一聲特異的呼嘯,未待身軀落地,右臂倏抬,蛇形鑽的楞刃,迅捷的自額頭向下削掠,一張面孔,頓時被楞形扁鑽劃成十餘道血口,鼻子兩開,眼珠雙破,嘴唇全豁,血水全翻,面目全非。
  身軀尚未落地,蛇形鑽已平搭喉頭,深入五寸,人頭一斜,「砰」的一聲,活人變為死屍,跌落塵埃。
  騰身空中襲擊的鐘魁,同時落地,望著那血肉模糊的面孔,割斷咽喉的屍體,不禁一愣!
  華駝子突地一聲喟歎,駝峰不禁急急聳動。
  那受傷吼叫的蒙面人,在聞到自殺的蒙面人那聲特異的淒叫以後,突然捨了華駝子,回身衝向自己的同伴。
  游開的鐘魁,聽到華駝子的呼叫,驀的閃開兩個蒙面人的不顧命招式,鋼錐一找對方要穴,在兩人急急躲閃之同時,突然騰身而起,鋼錐迎向被華駝子絕招制住騰摔半空的蒙面人,迅捷的挑斷雙腳筋條,本想捉個活口,看看究竟是哪家門派之人,誰知卻落了一場空。
  與他對敵的兩個蒙面人,在失卻了他的身形後,本已作勢欲起,齊齊衝向華駝子,然而,突然聽到了那聲長嘯,心神驀然一愣。
  就在此時,那已受傷的蒙面人,突然衝至,「嗤」的一聲,右臂疾掄之下,愣住的兩蒙面人腿股,突然被蛇形鑽刺中。
  兩蒙面人,突然一挺身形,與刺傷他倆的蒙面人,激烈的動上了手。
  「刷!刷!」聲中,三人竟然沒命的向對方身軀招呼,每一招,每一式,都毫不落空,剎時間,三個人都成了血人!
  驀的!
  三人歡叫一聲後,齊齊怒嘯,嘯聲中有一股使人戰慄的野獸森森寒氣,透徹雲空。
  嘯聲倏停,齊齊轉身並肩,手舉蛇形鑽,外露的那雙眸瞳閃射出野獸噬人的光芒,賭定華駝子,舉步前進,慢騰騰,顫微微的,一步步逼近!
  鐘魁見狀,摹的斜掠而起與華駝子並肩而立,滿面露著凝重之色,關切的道:「老夥計!小心了!」
  平時嬉笑怒罵,常給華駝子氣受,如今當此生死關頭,真情流露,沒有半點虛偽,半生的搭檔,知己之處,即從此測出,華駝子小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但卻低喝道:「退開!讓我一人來應付他們,你去準備好!」
  鐘魁道:「你想怎麼樣?」
  華駝子道:「拼!」
  鐘魁道:「要拼一齊拼,我為作麼要退開?」
  鐘魁不但未退,反而更邁進了一步。
  那對面三煞使,滿臉怒容,臉上的血色濃得較醉酒尤為赤紅,腳步凝重,目光狠厲,望著面前的華駝子與鐘魁,就如同惡狼碰上了獵物,那狠戾,那惡毒,那貪婪,一切都自那怒容,獰厲的怒容中流露無遺,華駝子一拉鐘魁,拉退一步,怒道:「我一個人先來。」
  鐘魁道:「不行,這不是你一個人能應付了的,他們已自行激發出了潛力,我們兩個恐怕……」
  華駝子怒聲道:「我們兩個一塊先拼上,划算嗎?」
  鐘魁斬絕的道:「不划算又怎樣?那正是我們所求的!」
  華駝子心中萬分感激,但卻怒聲道:「你忘了我背上的絕招?」
  鐘魁道:「你那絕招對付一人可以,三人恐怕就只有拼了,我不顧給你收屍,我們兩個對付他們,總還有點希望。」
  華駝子搖搖頭,似是在心中下了決定般的道:「好!你準備好了!」
  踏前一步,華駝子凝神注視著接近的仨人!
  獰厲的眸瞳,緊盯著華駝子與鐘魁!
  「嚓!嚓!」腳步聲一聲聲,一步步在風雪中夾合著傳來,一步步一聲聲,就如同雷聲,震動著華駝子與鐘魁的心弦,兩人的心弦,慢慢抽緊,漸漸抽搐,蠕動的身形近了!
  驀然齊聲同吼!
  人影晃映,蛇形鑽如三溜冷芒,狠卷猛罩,如江河水溢,波浪連翻,如狂風驟雨,流光飛射,猝撲華駝子。
  華駝子微側猝退,駝峰猛然將鐘魁偌大的身軀,頂得後退五步,大吼道:「準備!」
  駝峰忽旋,全面承受了雷霆萬鈞,萬道電蛇般的三支蛇形鑽的施擊。
  噗,中間一支蛇鑽,穿進駝峰半尺!
  人影倏躍,中間蛇鑽執有人,突然被華駝子,驀然彎腿,連人帶鑽摔騰半空!
  一抹高大人影,倏然迎擊而上,鋼錐如劍,生生削下了兩隻腳來,鐘魁一招解決了騰空的人,掉首而下,射向圍攻的另兩個蒙面人。
  「呵」一聲痛哼,華駝子的右肋,生生穿進一支蛇鑽,背峰同時挨了一掌,身軀被震的向右一斜,恰好躲過了那右肋的蛇鑽。
  電芒在低部練繞倏閃,右臂伸縮間,側轉的同時,華駝子的藥鋤,生生穿進右側蒙面人的襠中!
  兩聲淒厲的慘吼,一起空中,一起右側蒙面人,當嘟聲中,蛇鑽落地,人亦倒地死去了!
  鐘魁下衝身形,恰恰射至,鋼錐正指向左側刺傷華駝子的蒙面人頭頂。
  蒙面人根本不理會鐘魁的襲擊,雙手握住鑽把,一攪一拖,華駝子驀的痛徹心肺的一聲淒厲慘號,人跟著翻滾地上,騰旋滾轉不已!
  鐘魁面部表情,倏現獰厲惡狠,虎吼一聲,雙手握錐,直撲而下,「噗嗤」一聲,鋼錐穿入那正抽出蛇鑽,哈哈大笑,望著手中鑽上的血肉,似瘋子般的愛撫的蒙面人頂門!
  笑聲倏止,鐘魁身形落地,一個騰躍,業已挽起華駝子翻滾的軀體,雙目痛急的望著華駝子那抽搐的小臉,惶聲道:「怎麼樣?」
  那種表情,恐怕是鐘魁這一生來最為真摯的,看在華駝子的眼中,似是減輕了不少痛楚。
  華駝子那散落的眼神,無力地望著他,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道:「敷藥……」
  鐘魁如大夢初醒,突的將華駝子抱置懷中,坐於地下,空出雙手,自懷中取出兩包藥來,三把二把,迅速的撕開,一股腦兒,倒在那血水突突外流,周圍血肉翻白的傷口上。
  華駝子感到一陣清涼,突現精神的,輕聲道:「老朋友,別急,我既能救別人的命,這點傷難不住我,看看他們到底是哪一門派的?」
  鐘魁聞言,眉頭一皺道:「管他們哪一門派的,反正都死了,還是治你自己要緊,你忍著點,待我為你包紮!」
  說罷,即動手為其包紮。
  華駝子緊皺雙眉,喘息著道:「我已預服了奪命丸,藥力業已在翻滾時行開,我死不了啦,你將我放下,先去看看,到底他們是誰。」
  鐘魁包紮好後,不忍拂其意,輕輕將他放於地上,挺身站起,轉頭一望,心內不由一緊,歎口氣,向華駝子道:「老朋友,你的心意恐怕要落空了,他們的死像,都是一樣,每個人的臉,都已劃的血肉模糊,只差沒有抹脖子就是了,那怎能認得出。」
  略一沉默,華駝子向業已彎身欲抱持他的鐘魁道:「搜身!」
  鐘魁一怔,姿態不變平平射向近處一具蒙面人屍身,迅捷的搜遍全身,仔細得毫無繼漏,竟然一無所得,除了衣服,兵刃外,什麼東西都沒有!
  一連幾個縱躍,四次搜身,均都是一樣。
  躍落華駝子身前。
  華駝子業已強撐坐起,搖搖頭失望的望了鐘魁一眼,深深的歎了口氣道:「回去吧!元兒失蹤半年,略現消息,竟然落在這重出江湖的骷髏幫手中,看九姑的意思吧!」
  鐘魁俯身抱起華駝子,口中道:「若非你駝峰中的磁鐵,收到了大效,今天你我恐怕也會同先前那小子一樣,死在這荒廟之中。」
  風雪中,鐘魁高大的身形,抱著老友殘傷的身軀,大步邁出,懷中傳出華駝子輕微的語聲:「只不知那小子是什麼人?到底是死是活?他既然能將『魔骨彈』接住拋出,炸死塗撣,就應有自保之力……」
  鐘魁道:「大殿都被炸垮夷為平地,他能逃到哪裡?」
  華駝子一動道:「那地道,我們何不看看那地道?」
  鐘魁停住身形,但旋即邁開大步前進,道:「算啦!找到地道,你我在這種情況之下,又能如何?莫再惹出那暗中隱身之人,我們記住此地,你傷好了再來,反正元兒有了線索,不再同以前一樣,沒有目標,回去看九姑怎麼辦吧!」
  華駝子再沒講話。
  然而他心中卻不以為然。
  他知道自己的傷勢,更知道自己獨有的秘方靈藥「奪命丸」的效力,所以他不死心的道:「我們何不找地道口,看看情形再走?」
  地道中黑黝黝的挺立著戰飛羽,像一尊佛,如一尊神,寂然然,悄然肅然。
  那雙眸瞳中射出的森寒晶光,一掃平日的寂寥,似兩座寒星,兩道利劍,監視著地道的一個角落。
  那雙手,快過利刃的手,依舊籠袖。神態之沉隱,如同海岸上的一座大山,聳立盤踞,那種氣勢,在黑暗中,散發著雄渾似鋼的凝重。
  冷寒森嚴已極,聲如冰屑崩裂,戰飛羽道:「到了在下一畝三分地中,朋友還作縮頭烏龜嗎?哼!」
  聲音,激盪得嗡嗡作響,久久始停,傳播得老遠老遠,戰飛羽凝神閉目,靜聽自己聲音的傳播,測度出此一地底通道之複雜,竟然大出他的意外。
  語聲靜止再無絲絲余響,只有一股地下在冬日特有的暖流,慢慢擴散,無一絲聲響。
  除身後尚傳來地面上的隱隱隆隆之聲外,地道中寂靜如死。
  戰飛羽倏睜晶眸,射向前方,暗黑中阻不住他的目光,通道的情形一覽無餘,凝重的邁步向正前方走去,腳步踏下,輕悄無聲,然卻緩慢得出奇,每一步,都如同踏在薄冰上,謹慎至極,戰飛羽內心的感受就是如此,但在表面上,戰飛羽的舉止,卻異常瀟灑,他的行動,如同一個進入神秘窟穴的探奇尋幽者,輕鬆得很。
  此時,戰飛羽已經聽不到地面的爆聲,地道中格外的顯得閑靜,靜得落針可聞,雖不覺寒冷,但卻使人自心底對這寂寥生出凜然之感。
  戰飛羽身形進入丈許,面前現出異象,通道成十字形,向左右有一條同形狀,同寬度的通道。
  戰飛羽身形倏停,雙眸精光閃射,巡視一匝,每一寸,每一分地方,都毫不放過,當他望見了十字通道中央頂端的一支蜂巢式小巧圓環後,心中已有警惕,嘴角些微的抽動,肌暗中任何人也看不見,這是他唯一的反應,穩重如山,強烈的透示出力和勇的內涵的軀體移動,一,直套隱在袍袖中的雙手,仍然絲毫沒有任何準備動作,那雙冷寞而寂寥的眸瞳所顯示的神韻,已不是精芒閃射,而是他有的那慣常神色,那代表著無需言喻的生硬同酷厲的神色。
  紫擎中削瘦的身形,在包裹下,恰於踏正十字通路的中央。
  突然——
  詭譎奇異出現,十字通道的四處拐角上,悄沒聲息的,鬼魅般的快捷,伸出了四支暗色的長劍,齊齊襲向戰飛羽,而長劍甫出之後,一蓬蓬暗烏絲,細於牛毛,多于飛沙勁疾的偷襲而至。
  微哼,戰飛羽籠於雙袖的手掌,驀然翻騰,電光石火般迎擊長劍,那種快法,又分成四個不同的角度,瞬息間,「卡嚓」連聲,長劍抵不住鋒利的掌緣,那白中略帶青的藍掌緣,如同金鋼鑽劃玻璃般的削斷四把不同方向的利劍,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就那麼一眨眼的丁點時辰。
  雙臂倏翻的同時,紫氅飄蕩鼓揚,如同舞使旋飛,微細的刺刺聲中,紫擎承接了整個的細絲烏光。
  戰飛羽的紫擎倏然暴捲,翻蓋頭上,紫氅如有靈性般脫卸上揚,堵貼在十字通道中央頂上的那具蜂巢式圓環之上,蜂巢中「嗤嗤」連響,亮晶晶的寸許長細針,整個穿透紫氅,全綴其上。
  身形平地拔起,仰頭抬臂,右掌似刀,削向通道頂端,嗤啦聲中,頂道生生被斜削下斗大的一片,長達五寸。
  連氅跌落地上,僅輕微的一聲悶響。
  紫袍外露,雙腳著地,戰飛羽頭也不回的,繼續向中央通道,以先前同樣的姿態,外表看來,極端瀟灑,而內裡卻謹慎至極的向裡邁進。
  前進不及三丈,通道突然改變,蜿蜒曲折,壁面奇突不平,與先所經,大相逕庭,戰飛羽驀的一怔,心忖,前面乃是人工改造,此處卻渾然天成,難道……
  他目射眸瞳,極盡目力,向四周牆壁,上下左右,詳盡的搜索,卻絲毫沒有人工痕跡,戰飛羽不由心生疑忌,猛提功力,向四周連擊十餘掌,頓時隧道中,呼呼生風,碎石粉屑,轟轟飄落,竟是毫無機關削器一類的裝置,戰飛羽不由大為詫異。
  轟落的石屑碎塊中,突然隱隱傳來了一聲悶吭!戰飛羽未能細聽清楚,凝神聽去,又是一聲悶吭傳來,那是聲輕微得極細弱的聲音,距離這兒恐怕不會大近!
  戰飛羽驀然展開身形,腳不沾地,如靈蛇,似鬼魅,飄飄閃閃,剎那間進入五十餘丈,幾經曲折,最後閃現面前的,乃是一座天然石洞,稍加整飾的石室。
  石室中,一切佈置,都零亂不堪,似是剛剛搬來不久,都是一些日常應用物品,顯然是未經整理!
  在一個角落裡,那被劫來的丁元一,嘴中堵著毛巾,痛苦的圈在地上,正蠕蠕而動,輕微的吭聲,就是他所發出,戰飛羽一眼望去,見石室中毫無岔眼之處,看出丁元一是被制住穴道。
  一閃身,飄至近前,雙手連揮,頓時解去丁元一被制穴道!
  伸手掏出口中毛巾,輕弱的道:「謝謝戰大俠兩次援手之恩……」
  戰飛羽道:「那隱身暗中之人,可是逃走了?怎不將你帶走?」
  丁元一喘息一下,無力的道:「他帶著我走不遠就會被你追上,他是個心機極端深沉的人,他不會這樣幹的。」
  戰飛羽詫異的道:「那他怎會放過你?」
  丁元一道:「他不願殺我,因為他想……」
  似乎是有說不出的苦衷,期期艾艾的,說不下去。
  心胸寬大的戰飛羽道:「朋友有難言之隱,就不要說了,你的同伴,可能還沒有走,我帶你上去吧……」
  丁元一感激的,在詫異中有一股莫名的喜悅,稍現活力的道:「駝叔他倆,沒被那魔骨彈所傷嗎?」
  戰飛羽道:「魔骨彈根本就沒傷到任何人,倒是將他的主子塗禪送到閻王那兒去了。」
  沉雄的巨豪,竟也說出了頗帶戲諺之語,丁元一的感受,又自不同。
  戰飛羽雙臂抱起丁元一,飛快的向出口射去。
  剎時來到暗門處,將丁元一放置一旁,雙手齊揮,暗門處頓時被擊得磚瓦飛揚,俯身抱起丁元一,借瓦石飛揚未落之時,如鑽天鷂子般直衝地面!
  腳落院中,瓦石始紛紛落地,動作之炔,功力之強,直羨慕得懷中的丁元一連翻眼睛。
  「兩位慢走。」
  正舉步的鐘魁聞聲,倏然轉身,丁元一輕微的一聲呼叫,不由喜得鐘魁忘情的歡呼一聲,如飛般掠到!
  丁元一立在當地,虛弱的,但卻是歡愉無比。
  一抹紫影,如流星般的劃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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