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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柳殘陽]神手無相[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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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1 23:30:36
三十、因禍、得福、魔骷髏  

  一輛雙套轎車,在一個清秀的車伕,嬌叱呼喝之下,逆著凜冽的寒風,順著大道奔馳!那是一輛華麗的轎車,紅呢車簾,封閉得嚴絲合縫的密不透風,車兩旁的透明車窗,亦為窗簾遮住,車後的蓬糖下,坐著一個美如天仙的女子,看那身打扮,並不像下人的樣子,但卻坐在車後,黃色的車蓬,紅色的轎簾,紅黃相映,奔馳於白雪鋪的大道上,格外顯眼,流蘇纓絡飄垂,更增豪華。
  轎車中傳出了格格嬌笑,直似銀鈴,笑意中夾雜了無限的得意。
  驀地!
  笑聲倏停!
  一個嬌俏的聲音道:「二妹,我們到了哪兒了?」
  趕車的開口道:「玉姐,已經一半路了,這兒是那大柳樹!」
  呵!趕車的是個姑娘改扮的,轎車左邊的窗簾,斜開一道細縫,露出了半個嬌容,望望車外,一放手,放下車簾,回首道:「玉蛆,這次前去,想來那常公子,不會再刁難大會姐了吧!」
  車中之人,正是綠女會三女,戰飛羽閉目盤膝坐於車中央,三女環伺而坐,開口的,正是陶綠萼。
  喟然一聲長歎,幽幽的,淒淒的,嬌俏的,雷綠玉突現一股怒容道:「自從那妖女入會以來,我們綠女會似是交上了霉運,不到半年,雖說是她傳了我們每一個人一套失傳的絕學,可是也招來了兩個勁敵,先是骷髏幫,如今又招惹上了武林中最難惹,也不該惹的神手無相戰飛羽!」
  景綠梅道:「玉姐既如此說,我也就毫不隱瞞了,半年來,我實在看不慣,此次事了,我要離開會中,只要有妖女在一天,我就不回來!」
  陶綠萼道:「梅妹,你到哪裡去呢?」
  景綠梅道:「江湖之大,何處不能容身,大不了嫁個人,老死林泉,亦不失一條安逸之路。」
  雷綠玉面現豎毅之容,果決地道:「我看遠到不了那步田地,此次回去,你們看我的眼色行事,只要能使大會姐先脫了自由之身,我捨死也要使那常公子受點教訓,來個以毒攻毒!」
  詫異地,陶綠萼道:「玉姐,怎麼個以毒攻毒法?」
  望了望閉目靜坐的戰飛羽一眼,雷綠玉手一指戰飛羽道:「你們不感覺到他們以詭計對付戰大俠,有違良心,亦與我綠女會往昔行徑大相逕庭?」
  陶綠粵、景綠梅,同意地點點頭!
  雷綠玉繼續道:「常公子以毒逼使大會姐下令,動員我們綠女會十使之多,紛紛出動,與他們骷髏幫眾配合,不惜犧牲九條性命,以我們女人天賦的武器——眼淚,來暗算戰飛羽是為了什麼?戰飛羽說要去救一個人,這個人是誰?常公子兩天前到我們會中,帶來了一個年輕人,他又是誰?火急的逼迫誘擒戰飛羽,你們不覺得這中間,有些門道?」
  恍然大悟,陶綠粵道:「玉姐是說,戰大俠要救的人,是常公子帶來的人,而常公子與戰大俠有過節,是借我們之手,來……」
  景綠梅接口道:「我知道了,玉姐到時候,想將戰大俠的被制穴道解開,讓他們二人來個拚殺……」
  雷綠玉點點頭,憂急的道:「先決條件是如何使常公子先解了大會姐之毒!」
  憂容滿面,極不樂觀的,陶綠萼道:「我看沒有希望,想想看,那常公子外表雖然溫文爾雅,可是心地似極陰險,數次來會,我總覺著他有一種使人說不出來的討厭、狡詐、深沉,外表與內心,截然不同,他豈能未得到所要的人而先解大會姐之毒?我看,就是將戰大俠送到他手上,大會姐之毒,能否解了,也是個問題,弄不好,他為了控制我們,會反臉不認帳的……」
  雷綠玉道:「所以說我才要捨命也要讓他受點教訓!」
  景綠梅道:「玉姐的意思是說,你要在一切落空之時,解開戰大俠穴道?」
  陶綠萼道:「玉姐,我們何不現在就解開戰大俠穴道,將詳情與他說明,求他同我們前去?」
  苦笑一聲,雷綠玉道:「我們以詭計騙戰大俠中了我們的暗算,我們再以實情相求,你認為他會相信嗎?」
  景綠梅、陶綠萼都互相搖頭苦笑,沉默無言。
  雷綠玉長歎一聲,在轆轆的車聲中,顯得格外淒涼,悲苦……
  雷綠玉眼裡閃過一抹震驚,倏然瞪大了眼,抬頭望向閉目盤坐的戰飛羽!
  注目久久,再無異樣,疑惑得搖搖頭!
  陶綠萼見狀,道:「玉姐,你怎麼啦!」
  雷綠玉道:「沒什麼,可能是我眼花了。」
  景綠梅驚道:「什麼?眼花?玉姐,你是在說笑吧!你才多大年紀,就會眼花,那不要笑掉人的大牙。」
  陶綠萼關切的道:「玉姐,你看到了什麼!」
  雷綠玉道:「我看到了——啊!你!」
  剎時間,神色大變,只見她啊聲出口,「你」字剛剛擠出齒縫,即迅捷的伸手點向戰飛羽身前大穴,同時,陶綠粵與景綠梅,亦看出了異樣。
  原來那閉目盤坐,被點了穴道,按理講既不能講也不能聽,更不能動的戰飛羽,突然在那蒼白的面容上,無端微微牽動,露出了一抹微笑,是一種譏俏的微笑,也是一種祥和的微笑,任何人望到,都會懂得其中含意。
  但這種微笑,看在綠女會的三女眼中,卻不啻追命符,哪得不驚,哪得不急!
  雷綠玉那只粉妝玉琢的白玉纖手,差那麼一絲兒,就點中了戰飛羽的胸前大穴,忽然間,白光一閃,蒼白的細嫩的手掌,倏然扣住她的玉腕,嬌軀一顫,花容頓時失色,沮喪的垂下頭去,臉上閃射一股莫可奈何的神色!
  那是既不願意,又不盡然的神色!
  不是有一句「半推半就」的話嗎?雷綠玉這時的表情,正是如此,既不想被擒,又有無所謂的感覺,故而,戰飛羽手一搭上玉腕,她本能的略微一掙,即不再動彈了。
  陶綠萼與景綠梅驚得一怔,突見戰飛羽擒住雷綠玉,本能的嬌叱一聲雙雙出手。
  戰飛羽眸瞳中寒光陡射,只震得陶景二女,急凜凜打了個寒戰,伸出的手,前進不得後退不得的停在半空,望見雷綠玉的神色,二女雙雙收臂仁立,悵然若失的低首不語。
  雷綠玉幽幽的道:「戰大俠神功的是了得,大出小女子意料之外。」
  微微一笑,戰飛羽道:「不敢當姑娘誇獎,這是姑娘,對戰某人不甚瞭解之故,若姑娘知道『神手無相』的『無相』神功之威力,或許不會如此對待戰某人……」
  雷綠玉道:「戰大俠如今要怎樣處置我們姊妹?」
  手腕突感一鬆,戰飛羽雙手習慣的籠於袖中!
  雷綠玉詫異的道:「戰大俠你……」
  戰飛羽誠實的道:「姑娘,戰飛羽有話請教,請以誠相告如何?」
  雷綠玉點點頭道:「戰大俠問吧!……」
  戰飛羽道:「貴會大會主所中之毒,可是無恥公子常少巖所為?病狀如何?」
  雷綠玉詫異的道:「戰大俠早已自解穴道,都聽到了?」
  戰飛羽點點頭道:「我已告訴姑娘,姑娘對無相神功瞭解不多,在車行一刻鐘之時,戰飛羽己能活動自如……」
  雷綠玉道:「戰大俠那時如何不對我們姊妹下手!」
  戰飛羽道:「好奇心而已……」
  陶綠萼嚎啼道:「好奇心救了我們一命,豈非天意!」
  戰飛羽道:「姑娘尚未答我的問話……」
  雷綠玉沉思道:「看來戰大俠猜對了,那常公子名叫少巖,所下之毒係一種慢性奇毒,大會主全身無力,日日加重……」
  戰飛羽道:「如此,則貴會大會主將在半年之內,離開人世,據在下所知,目前尚無此種解藥!」
  綠女會三女,同聲驚呼道:「什麼?你這話可有根據?」
  戰飛羽沉聲道:「此事說來話長,既然無事,我們慢慢談吧!」
  戰飛羽將無影君中毒之事,講了一遍,雷綠玉驀地起身跪倒,向戰飛羽道:「可否請戰大俠指引一條明路,容小女子去『魔林』一趟,求取解藥,以救敝會大會姐!」
  戰飛羽道:「姑娘請起,既然貴會亦系被無恥脅迫,則與戰某人同仇敵愾的同路人,此處即為解藥,行前,無厭郎中僅留少許,其餘均贈我保存,真未想到,貴會是第一個使用此藥的人。」
  雷綠玉感激的接過藥九,小心的存入袋中,抬首道:「只不知戰大俠,意欲何往?」
  笑笑,戰飛羽道:「我的目的即是救那無恥所擄之人,正愁找不到無恥蹤跡,我們何不將計就計?」
  雷綠玉道:「只是委屈戰大俠,而且我等實在汗顏……」
  戰飛羽豪情的道:「姑娘不需自責太甚,若非如此,戰飛羽真不知道要走多少冤枉路,只不知現距目的地尚有多遠?」
  雷綠玉嬌聲呼道:「二妹,還有多遠?」
  車前喬裝之女道:「還有二十里,現在是惡狗林!」
  驀地——
  唏哩哩數聲高嘶,車身突然不動,停了下來!
  一陣嬌叱,車前喬裝之女,勒住驚跳而起的駿馬,怒叱道:「何方朋友,突出擋路,還不讓開!」
  雷綠玉問道:「什麼事?」
  人說著話,已揭起窗簾向外望去。
  「咦!」另一面的陶綠萼在探望之後,突地驚咦出聲,接著道:「是骷髏幫?」
  雷綠玉道:「看來他們是要劫車,四面站有十幾人!」
  此時車外的車伕,突道:「玉姐,是骷髏幫的!」
  雷綠玉道:「我知道了,你問問看,他們是什麼意思!」
  一個沉雄的聲音,起自車前道:「貴會大會主傳令,請將戰飛羽交我帶回!」
  雷綠玉道:「要解藥,珊妹!」
  珊妹聞聲,嬌叱道:「拿來!」
  沉雄的聲音道:「什麼?」
  珊妹冷然道:「解藥!」
  哈哈聲中,沉聲又起道:「看你那嬌模樣的脆聲甜嗔的樣子,就不像是個趕車的,我說小娘子,解藥早給你們大會主了,你又要解藥幹什麼?我沒有解藥,倒有另一種藥,你要不要……」
  「哈哈……」
  「哈哈……」
  「無恥!」雷綠玉輕叱一聲,驀地穿出車簾,立於車旁,向四週一掃,只見車左車右,各有十四個骷髏幫眾,車前多了兩個,共有一十六人,為首二人,一個是她認得,骷髏幫的厲公子,他身穿華服,優閒的,微笑著,望著馬車,那雙桃花眼中,露出了一股貪婪之色!
  他身旁一個魁偉的漢子,濃眉大眼,一臉橫肉,正自嘖嘖笑道:「怎麼樣,小娘子?」
  一眼看到雷綠玉,突地轉口道:「噢!這個真的比那個假的可差多了!」
  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那魁偉的漢子驀地向雷綠玉道:「小娘子,在下乃骷髏幫新任刑堂堂主司徒雲湧,奉貴會會主之命,跟隨敝幫的朱公子來接『戰飛羽大俠』的大駕!」
  「那是無義公子朱大德,姑娘小心他的暗襲!」戰飛羽輕聲囑咐!
  「知道了!」雷綠玉機智的回話,答覆了車內外的雙方,接著道:「貴幫既然來接『戰飛羽』,但解藥呢!」
  無義公子朱大德桃花眼一翻,突現冷凜之容道:「小娘子,我沒時間同你囉嗦,乾脆點,你是痛痛快快的交人,還是要我自己動手!」
  雷綠玉面色生寒道:「怎麼,想用強!」
  「告訴他你己解了我的穴道!」戰飛羽輕聲傳話。
  無義公子道:「必要時,你也跑不了,看看周圍的狀況吧!」
  雷綠玉道:「朱公子,你以為我沒看到?沒想到?我交出戰飛羽你能放過我們姊妹嗎?哼!」
  哈哈聲中,無義公子朱大德道:「聰明,聰明,既然如此,小娘子是想怎樣?」
  雷綠玉道:「你何不同戰大俠當面談談!」
  驀地一震,神色速變。
  雷綠玉道:「朱公子,想不到吧!你能無義,難到還想不到我們也可以照方抓藥?捉戰飛羽時,死的是你們骷髏幫的人,我們可沒損失,將話講明白,你想想,戰大俠是同我們站在一邊呢,還是同你們站在一邊?怎麼樣,是不是要見見戰飛羽大俠本人!」
  無義公子朱大德,突地附耳向司徒雲湧,嘰咕幾句,然後道:「小娘子,莫得意,我們就耗著吧!」
  「以我判斷,姑娘大可同他耗上,他是否遣人走了?若是,那麼等一會無恥公子常少巖會同你們大會主一起來,假若到了那時候,姑娘可以與他們談條件,只要你能接近你大會主一分鐘,即可答應他們,將我交給他們!」戰飛羽自車中的傳話,果然猜中了對方行動,雷綠玉看到對方二人已飛快的隱入惡狗林——那道旁的綿綿無盡的森林之中而去。
  雷綠玉適時揚聲道:「朱公子,好的,我們耗上就耗上,只要能讓我見到我們大會主一面,我就交出戰飛羽,否則免談,公子若不相信就試試看!」
  朱大德冷哼一,聲道:「煮熟的鴨子,飛不了的,小娘子,等一會有樂子你受,我會叫你好好的享受享受!」
  雷綠玉臉含嚴霜,怒叱道:「你是個連豬狗都不如的禽獸,有朝一日姑娘要活剝你,讓你不得好死!也讓你嘗嘗貧嘴割舌味道,欺負婦弱的滋味,更要你真正的看看女人是不是可以欺侮的!」
  那種聲色俱厲的樣子,絕不像是一個弱女子,倒實實在在的生出一種寒涼也不及的酷毒,看在無義公子朱大德眼裡,如同是一個蛇蠍,「最毒婦人心」這句話依現下的狀況看來,應該是最狠婦人心,最酷婦人口了!
  朱大德竟然驚慄得說不出話來。
  驀然,惡狗林中出了一隊人馬!
  最前面,是那無恥公子常少巖,伴他的是一個近三十的女郎。
  那女郎的明艷,令任何人看了,部會自心底生出一種恭敬的希冀之心,那就只有一句話,可以描寫,那女郎乃是女人眼裡的大仙,男人眼裡的女人!用增之一分太肥減之一分太瘦的詞幾來形容她,都嫌生硬……
  女郎只是有點虛弱,虛弱得飄飄欲仙,更增嬌媚!二人身後,分列成二行,男女分明,約有數十人之多,這是骷髏幫與綠女會的精英。
  一剎時,二行人已來到馬車之前!
  無恥公子常少巖怒容滿面,手上折扇一指雷綠玉道:「小姑娘,你太蠻橫了,現在貴會大會姐在此,你可以將戰飛羽送來了!」
  雷綠玉肅容道:「公子,我們的約言,你實行了嗎?」
  無恥公子道:「什麼約言?」
  雷綠玉冷然一聲道:「解藥!」
  無恥公子道:「你將戰飛羽交出,我自會將解藥奉上。」
  雷綠玉道:「常公子!綠女會是那麼差勁嗎?與你交往時日不多,我們還沒到那種言聽計從的地步!」
  無恥道:「你不聽貴會大會主之令,也不怕貴會大會主在我手中的事實嗎?」
  雷綠玉嬌笑道:「將外在君命有所不受!對不起,現在既然權在我手,現在的綠女會,每個人都要聽我的,你常公子也有我們這種規矩吧!」
  突地一怔,無恥向大會主身旁的一個妖媚女人望去,那女人無奈何的點點頭又搖搖頭!
  這時,大會主開口道:「現在情形,實是如此,公子就將解藥賜下吧!」
  無恥道:「我若下給你?」
  雷綠玨接口道:「綠女會姊妹聽著,如果對方違約,任何人都得拼卻性命,與敵同歸於盡!」
  這時聲色俱厲,驀地,綠女會中,人人長劍出鞘,形成了凜然的氣勢,除了那妖媚女人未表示外,一個個都包圍向大會姊身前,頓時形成了一道屏風,連無恥公子常少巖也圍在一起。
  無恥一見,突地自懷中掏出了綠玉瓶,遞於大會主!
  雷綠玉適時嬌呼道:「為了示信,二會姐請令常公子於原地不動,其餘姊妹,護衛大會姐來車中服藥,半炷香後,大會姐毒解,我自會交出戰飛羽。」
  無恥公子常少巖怒形於色,似欲發作,驀地一隻柔荑輕輕一握他的右臂,他回頭一望,原是那妖媚的女子,亦即綠女會的二會姐,正向他遞來一抹微笑,眼神中示意他勿動!
  綠女會眾姊妹,在那二會姐一句「各位姊妹還不前去,等待什麼?」的話後,簇擁著大會姐,即走向車前,登向車去。
  轎車四處,頓時成了一個錦圍花簇的美女圖,雜亂中卻甚有章法,儼然是一座陣勢。
  大會姐入車後,骷髏幫眾,頓時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將轎車及眾女圍於圈中。
  無恥公子突地道:「那不是解藥,她真的……」
  二會姐道:「不是解藥,亦可以毒攻毒減輕病狀,戰飛羽到手後,這批丫頭,還跑得了嗎?」
  無恥聞言,驀地輕輕道:「小乖乖,我一定好好慰勞你!
  唔!」
  妖媚女於道:「去你的,那小子呢?」
  無恥道:「誰?啊!你是說姓丁的小子?在林中,我叫刑堂堂主司徒去看了!」
  等待,是難受的!
  奇跡,都是突然的!
  等待,終究要過去!該來的來了!奇跡,突然出現了!
  大會姐神采飛揚,毫無氣弱之容的立於車上道:「常公子信人,現在請接受戰飛羽!」
  無恥公子常少巖驚凜至極,但旋即笑容滿面的道:「恭喜大會姐,常某人亦甚感大會姐守信之德!」
  雷綠玉、景綠梅、陶綠萼左右扶持戰飛羽下車,半扶半擁,走向無恥常少巖。
  距離十步,無恥突道:「姑娘,請退後吧!」
  三女聞聲,將戰飛羽盤坐地上,退後而去!
  骷髏幫眾,突地齊齊聚攏,將戰飛羽圍在中央。
  無恥公子沉聲道:「大德,你將戰飛羽先廢了,然後帶至桃園,我解決此處之事之後即來!」
  無義公子朱大德,折扇刷地一展,身形一揚,向前猛點戰飛羽後腦。
  紫影狂飄,蒼白的光芒劃空而過,一個圓弧展處,朱大德酷厲的慘號聲中,折扇飛向半空,人已平平滾翻五丈開外,口中狂噴鮮血,雙手軟癱,掙扎著撐起半身,旋即跌落地上,口中猶自模糊地道:「戰!飛……羽……」
  嘎然一聲,歪頭死去!
  一陣混亂,長劍齊出,狂吼連連,人影飄閃雜沓,混亂中紫影倏閃,白芒突現,驚慄中無恥公子一聲叱喝,折扇甫出,即被白芒削落,頓時一聲痛號,剎時間人影倏停!
  戰飛羽擰住無恥公子常少巖的右臂,反轉夾於懷中,左掌掌沿,蒼白的劍色,置於無恥公子咽喉之處,道:「無恥,你嘗過滋味,我這掌力滋味,你想,你該怎樣?」
  憤怒的,無賴地,無恥道:「戰飛羽,你是漢子嗎?你是武林梟雄嗎?憑他媽娘娘成事,裝孬種暗算人!」
  沉穩地,戰飛羽道:「無恥,這是你對付我的方法,所謂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這不正對勁嗎!同你逞什麼英雄,你配嗎?」
  「你不要丁元一那小子是麼?」
  戰飛羽道:「正相反,你必須先無條件的將丁元一放過來!」
  無恥道:「你在作夢!」
  戰飛羽,手緣一緊道:「怎麼樣,先去層油皮,看看我這肉掌,較那鐵掌的滋味如何!」
  皮破血流,嫩膚被挫得痛徹心肺,一仰頭,無恥道:「你這個毫無人性的狗雜種,戰飛羽!」
  驀地一聲長嘯,嘯聲甫自無恥口中出來半句,即為戰飛羽勒住!
  突然,一個粗厲的沉雄聲音,起自惡狗林邊道:「戰飛羽,你將我們總座放過來,我就將這小子還給你!」
  戰飛羽望去,只見那骷髏幫刑堂堂主司徒雲湧,正扶著丁元一在惡狗林邊,有恃無恐的揚聲大叫。
  戰飛羽見狀,驀地眉鋒一皺,突地他眼睛一亮,唇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紅雲自惡狗林中閃出,一聲悶哼,司徒雲湧滾翻大道之上,幾個翻騰,仆地不起。
  豪邁的,紅影哈哈大笑,手掌在丁元一身上連連拍出,口中大吼道:「戰大哥,前次蒙你送了個梁宏川給我!現在我也還你份重禮!」
  竟然是大紅雲凌剛!
  戰飛羽揚聲道:「謝啦!大紅雲,戈涼兄可好!」
  「好得很,老朋友,我這兒有禮物送你!」
  驀地!背影飄閃,如一抹烏雲起自天際,剎時落於大道,面對戰飛羽,竟然是鬼刺客戈涼!
  這許多人,竟然沒有一個人看到他是從何而來。
  人甫落地,「砰」的一聲,丟落地上一團人影,原是一個鬚髮皆白的禿頂猴臉老者,業已垂垂倒斃!
  無恥公子常少巖一見,突地面色連變,顫呼一聲:「師父……」
  驀然揚掌自碎天靈,仆地死去!
  戰飛羽身形飄射,躲過腦漿直射,與戈涼站了個平排,詫異的望著地上猴臉老者道:「戈兄,他就是無極老人?」
  戈涼笑笑點頭道:「有人出價,向我要他的人,不論死活,前日我誤撞魔林,打成了朋友,無意中得到了他的蹤跡,剛好走至此處,看來這是天意!」
  驀地一聲大吼,大紅雲凌剛道:「兔崽子們,站在這兒幹什麼?要滾就滾,要打架的,來來來,我大紅雲凌剛奉陪,若是哪位認為不過癮,喏!喏!那兒還閒著兩個,神手無想戰飛羽同鬼刺客戈涼任君選擇,他媽的,來啦!」
  「啊!鬼刺客!」
  「啊!神手無相戰飛羽!」
  大紅雲凌剛突地哈哈大笑,笑聲中,停聲道:「他媽的,真是窩囊廢,一個個就同他奶奶的喪家狗似的夾著尾巴滾啦!喂!戰大俠,請我喝一壺吧!」
  驀地——
  一聲嬌俏的聲音,起自大會姐之口道:「凌大俠若不嫌棄,敝會願有此榮幸,略盡地主之誼敬請四位如何?只不知四位肯賞光麼?」
  凌剛粗豪地道:「大會姐若有女兒紅,多搬出幾缸來!走啦!」
  戈涼與戰飛羽相視苦笑一聲,挽著丁元一,在眾女簇擁之下,向綠女會的「桃園小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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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1 23:30:50
三十一、玉毀、嬌艷、青樓嗔

  酒,這個使人討厭,也惹人喜歡的玩意兒,有個別名叫「杜康」,據說這玩意兒就是他首先製造的。
  真不知是什麼靈感,使「杜康」能造出這種影響人既深又遠的奇異液體。
  儘管有人對酒視之為「穿腸毒藥」,將它列為世人物慾四惡之首。但畢竟它是拔了頭籌,不是嗎?沒聽誰說「色財氣酒」,人人都說「酒色財氣」。
  不管人們怎麼對它污蔑,怎麼對它不喜歡,說是酒入愁腸愁更愁,酒能誤事,酒能亂性,將那些不是知心的朋友稱為「酒肉朋友」,將喜歡吃酒的叫「酒鬼」「酒瘋子」「酒狂」,將長了個紅鼻的人,不管他喝酒不喝酒,都叫他酒糟鼻子,甚至於那些不事營生,只會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傢伙,叫做酒囊飯袋無能之輩!
  但是酒卻在這人世上,已橫行了幾千年,凡是有人的地方,還沒聽說過沒酒的,不但是貧窮的人喜歡它,就連皇帝老子也重視它,不是嗎?
  「酒人」不就是皇帝專門封的「造酒」的官兒嗎?
  有人的地方,能少了個酒店,酒館,酒家嗎?酒瘋酒狂酒鬼的反面,不是也有酒聖酒仙酒龍嗎?
  那一代暴君還有酒池肉林,作為享樂之處,誰能說酒不是老少咸宜,貧富不棄,貴賤都嗜呢!
  更妙的是酒後吐真言,它還真有魔力,酒龍一定是詩虎,這對騷人墨客來說,可真是恭維到家了,「酒逢知己千杯少!」豈不是說「酒友」的極致?
  酒自出生到這世上以來,可真是交了好運,不是嗎?老友把晤有酒,接風洗塵有酒,婚喪喜慶也有酒,酒可以上金鑾殿同皇帝老子,達官顯宦交遊,酒也與乞丐下九流之人交遊!
  窮詩人寧願不要千金袋,也要酒,不是有:「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酒能消愁,誰說「酒入愁腸愁更愁」呢!要是如此,那還有「古來聖賢多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的高歌!
  酒實在是個「妙人兒」,它既不嫌貧,也不愛富,「山珍海味」它可以為伍,「花生豆乾」它也照陪不誤!酒,你能說酒不是個「妙」東西嗎?假若社康還活在世上,真不知要有多少人高舉酒缸,大呼「敬一杯」哩!
  酒既然有這多朋友!
  戰飛羽能不愛嗎?能不同它交朋友嗎?
  戰飛羽是酒的老友了!
  戰飛羽這時就又在同它的老友——酒,細敘暢談哩!
  這是一座蓋得挺雅致的竹棚子!
  竹棚坐落在鎮店的東頭,大道的北面!
  高挑的竹竿上掛著個酒幌子在迎風招展!
  棚子裡一色的竹桌竹椅,別有一番格調,自然而脫俗,毫無一點煩囂勁兒,窗明几淨,乾淨,舒暢。
  竹酒棚裡,坐了七八成座,這也難怪,大太陽底下,誰願意去讓毒日頭蒸曬?在這竹棚子裡,幾盤野味,或是幾碟清淡的小菜,來上那麼一壺燒刀子,使心火一澆,骨突突的冒上那麼一陣大汗,清風一吹,醺醺然的滋味兒,可真正是飄飄如仙,給個皇帝干於,恐怕也不願呢!
  竹酒棚裡,七八成座上,人物可真全,有公子哥兒,有販大走卒,有買賣人,也有大姑娘同小媳婦,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形形色色,各式各樣。
  什麼人來這兒喝酒,似乎都不太刺眼,就是那對大姑娘同小媳婦,使人看了,可真有點那個!
  竹棚的酒,本就遐爾馳名,大有「三碗不過岡」的氣勢,如今竹棚裡的酒,似乎更濃更醇啦!
  喝不多久,好多人已經醉醇酸得兩眼瞇縫起來了,可也真怪,竹棚兒裡的一雙雙醉眼,似乎是都被勾了魂,齊齊向一個方向瞟,那一對大姑娘同小媳婦的方向瞟。
  只有戰飛羽,他靠窗坐著,似乎是窗外柳林的涼風使他清醒,也許是窗外的景色較棚裡的迷人,他獨自個兒向外望著,竹棚裡的光景,似是全不在他的眼裡!
  什麼事情,都不能「標新立異」「超群出眾」,否則,你就將成為「眾矢之的」!
  大姑娘小媳婦,那兩張吹彈得破的如花嬌靨,他們那成熟的胴體,被那合身稍微小了些的衣衫包裹著,風鉤霧鬢下的一雙勾魂妙目,瑤鼻櫻唇旁的一對酒窩兒,將全棚兒的人都醺醉了,獨獨戰飛羽不醉,這多煞風景?
  姑娘與少婦,兩雙妙目,緊緊的盯向戰飛羽。
  妙目中的神色,是詫異,是嗔,是希冀,又是嬌嗔,雙雙露出了怒意!
  本來嗎,那麼美的人兒,比酒兒還醇,還濃,戰飛羽都不屑一顧,是可忍,孰不可忍?
  姑娘同少婦,這一對戰飛羽「青睞」,惹來了棚中的騷動,騷動是因妒忌,妒忌他贏得了「注視」!
  酒沒將人灌醉,妙人兒卻將他醇醉了,自心底醉了,一雙包斜的蛇眼,瞧著,驀地自心底裡升起一股妒火!
  他,衣著鮮明的公子哥兒,武林中誰不認識?不認識的只要一見面,就憑他胸前掛著的那一串明晃晃,金光耀眼的金鏈上墜著的一把玉鎖,那就會知道他是武林中,以豪富稱雄的金家少公子——玉鎖公子金不換。
  金家豪富,可也並非是產大錢多,最最使武林人物默認其稱豪武林的,乃是他們家的武功秘籍。
  覬覦他全家財寶的雖然沒有,想得「秘籍」的可是大有人在,只是,凡是去過「金家園子」的,不管是明裡叫陣,或是暗裡糾纏,卻未曾聽說過有一個是「如願以償」的。
  這也有個原因,名門正派的人物,自惜羽毛,即或是有貪念,亦不願步此泥淖而毀名聲,江湖宵小,那就根本不敢一試,即或大膽嘗試,也討不了好去。
  剩下的,只有那些黑道的梟雄,「單幫客」,還有一試的可能,試的人實在不少,然而成功的卻一個也沒有,甚至有些獨往獨來的「單幫客」,在江湖上突然失去蹤影,但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武林卻傳出了這單幫客已是「金家園子」的座上客。
  就以獨來獨往的「黑狼」白雄與「黑裡俏」白七娘夫婦二人來說,就是這樣的一對。
  金家園在江湖上已昂然矗立百餘年,莊主己換了三代,玉鎖公子金不換,乃是現在莊主金宋望的獨子。
  玉鎖公子金不換,自小嬌生慣養,人雖長得瘦削如一根竹竿,但卻穿得鮮衣華服,豪氣至極。
  就在他也斜著眼望著那一對天生尤物的時候,突似中了邪般的,猛然立起,「砰」的一聲,單掌擊在竹桌上,酒菜碗碟被震得飛起老高,怒形於色,瞪視著戰飛羽。
  妒火使他沒了理智,酒力上湧,加上那少婦一瞥勾魂攝魄的鼓勵,使那忘記了身份,長身而起,向戰飛羽的桌前走去!
  「對,靜悄悄的多沒意思,幹他娘的一傢伙,那才有種!」
  是在竹棚子進門處的一張竹桌前的一個翹鬍子老頭的活聲!
  乾巴巴的那副毫無血色的尊容上,嵌著那的麼一張癟得像風乾了的羊皮似的嘴唇中,硬給擠出了那麼句不像人話的話語。
  就像是一個充氣的尿泡,突地破了七個洞,氣洩了,泡扁了,癟得軟塌塌的——這就是那個翹鬍子老頭的尊容。
  塌鼻上的兩個窟窿,卻是特異的尖銳,光芒有一股無比的侵透力,如豆如鷹,精光剔透,彷彿是射人那玉鎖公子金不換的深心處。
  金不換的瘦長面孔上,濃濃的一抹紫黑圈暈,包圍著那對「三角眼」,濃眉斜飛,鼻管細長,與翹鬍子老頭的塌鼻恰成正比,高聳的顴骨,尖尖禿禿的,使他那蒼白的臉色,更顯得蒼白。
  薄薄的嘴唇,緊緊的抿著,連理都不屑一理那翹鬍子老頭,「三角眼」瞪著戰飛羽,一步步,塌塌實實的邁著,那一步,就像是一個鐘錘,擊在鐘上,發出了「噹!噹!」的響,這響聲只是出在茅棚的每一個人的心上。
  戰飛羽,雙手執杯,雙目外望,棚中發生的事情,猶似未覺,簡單的說,棚裡似是只有他一個人,他處身就如同一片蒼茫,對他毫無影響。
  少婦眼中鼓勵的神色更濃,唇角那一股笑意,醉得金不換已如進入五里霧中,胸腔中卻有著一種天下只有他一人配稱為大丈夫的感覺。
  三角眼中放出的毒芒,籠罩著戰飛羽,人已離戰飛羽不遠了,說得清楚點,就只隔著那麼一張竹桌子!
  陰陽怪氣的,玉鎖公子金不換道:「喂!你這有眼無珠的傢伙,可是個睜睛瞎子?」
  戰飛羽手持酒杯,臉向棚外,充耳不聞。
  怒叱如雷,金不換道:「你這長了雙擺設耳朵的傢伙,可是聾子!」
  神態如舊,戰飛羽紋絲不動!
  面凝寒霜,怒形於色,雙手高舉,倏忽下落,金不換「砰」
  的一聲,單掌落在竹桌上,戰飛羽面前的竹桌上。
  「砰」聲晴啞,竹桌穩如泰山,桌上的酒菜,點滴未溢,絲毫未動!
  倒是玉鎖公子金不換那落在桌上的一隻手,如同被桌於上的竹皮被膠住般似抬不起來!
  怒哼一聲,奮力一招,左掌一推戰飛羽面門,右掌猛然自桌上抬來,倏忽刮向戰飛羽。
  動作忽捷快速,乾淨利落,出手甚是詭異毒辣,掌影幻化中,一道白線,起自虛無,又回復虛無,戰飛羽摯杯的手,動都沒動,杯中酒亦滴酒未灑,那是他的左掌,僅僅是那麼一閃。
  玉鎖公子金不換瘦長的身影,在一聲悶哼之中,突地連退三大步,身於似根竹竿倒地,直直的向左斜傾!
  棚中頓時大亂,驚呼,怒罵,訕笑,編織成一道洪流,哄哄然如市集喧擾。
  混亂中一道灰影,賤然而至,雙手扶住了將要倒下的玉鎖公子金不換,口中道:「公子!公子!硬挺點……啊!」
  他是那翹鬍子老頭,雙手扶住玉鎖公於前後背,歪頭一瞧,驀地驚啊出聲,忙不迭的,雙手一推!
  玉鎖公子金不換的瘦長身軀,突又直直的歪向正射落身後的那一對嬌美的人兒,大姑娘與小媳婦!
  驚呼聲中,雙雙伸展玉手,扶持住要倒的玉鎖公子金不換的身軀!
  一聲冷哼!
  一道灰影,如塵飛倏落,射向棚外眨眼無蹤,翹鬍子老頭,突然走得沒影沒蹤。
  嬌美的人兒,四雙玉手,扶持中迅快的移動,雙雙換個方向,突地互視一眼,露出了一股詫異之容,神色中包含著驚震,失望與狐疑,極似這挖寶的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挖到的乃是一堆破銅爛鐵一般!
  「砰」的一聲,玉鎖公子金不換的身軀,突地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就像一條死狗!
  大姑娘與小媳婦,互視一眼,點點頭,雙雙轉身,向戰飛羽走去。
  輕柔地,似是說給自己聽,故而格外顯得低沉,聲音出自戰飛羽之口:「沒有了是不?」
  嬌笑瀲灩,少婦突地脆聲道:「不錯,沒有啦!我的爺,我們雖然未曾謀面,然而我青樓雙艷,可也不敢在自菲薄,爺您是否可賞我姐兒倆個薄面?可憐我們二人迢迢千里,就是為的那件物事而來!如今眼見到手,突地不翼而飛,爺您說,我們費了如許心血,會甘心嗎?」
  訕仙之聲,頓時停息,如同在滾沸的鍋裡,澆上了一瓢冷水棚內鴉雀無聲,滾止沸停。
  「青樓雙艷」樸氏姊妹,艷名播武林,奇技震江湖,樸少姑與樸幼妮之名,既為武林人人思欲一親芳澤的對象,又畏其艷則艷矣,嬌則嬌矣,就是那股子「扎手的玫瑰」勁兒,常使人裹足不前,不敢近親芳澤。
  戰飛羽眼角瞟一瞟對方,無動於衷的道:「姑娘找錯人了!」
  樸少姑媚笑一聲道:「我的爺,明人眼裡揉不進沙子,玉鎖公子金不換胸前的傷勢猶在,您能說那不是您的傑作?」
  沉穩地,戰飛羽道:「我沒有否認!」
  媚意更濃,笑聲更脆,語聲更甜,樸少姑道:「這不就結了,爺既不否認,那杯中的物事,就請賜在下姐妹如何?如蒙允准,我姐妹二人願……唔……」
  正容不斜,戰飛羽冷冷的道:「不敢當,姑娘會錯意了!」
  似是不會講話,但一開口就有一股特異的格調,使人聽了甜甜的,癢癢的,聲音中帶著一股磁性,大姑娘樸幼妮開口道:「會錯意也好,會對意也好!只要爺懂我們姐妹的意思憂行了。有什麼條件,這位大爺您儘管開口,只要是我姐妹能辦到的,無不奉陪,使爺您如願以償!」
  冷冷地,雙目中眸瞳寒光陡射,寂寥中有股威煞,冰冷森寒的散射蔓延,樸氏姐妹與戰飛羽目光相觸,驀地自心底裡生出一股寒意,全身如被蛇咬般地,生出了一身雞皮疙瘩,不由得急靈靈打了個寒戰。
  戰飛羽冷凜地道:「兩位姑娘怎地確定那物事是我所拿?」
  掙一掙,搖搖頭自威煞中強挺起來,樸少姑道:「事實擺在眼前,爺還叫我說什麼?」
  突然反擊,冷冽至極的,戰飛羽道:「姑娘手上的那副翠玉鐲子,也是我戰飛羽拿了?」
  神情驀地一愕!樸氏姐妹雙雙驚呼,一個手摸左腕,一個探察右腕,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半晌!
  又聽一聲「啊」字出口,是那年紀小的大姑娘「青樓雙艷」的妹妹樸幼妮,驚啊後不是失驚自身東西的失窈,而是對方身份的出乎意料,只聽她喃喃的自言自語道:「爺是神手無相戰飛羽?不會!不會!」
  棚中又是一陣騷動,本是鴉雀無聲的,突然間變的四處低聲驚歎!壓住萬分驚詫的脫口呼叫,「戰飛羽」三字,不啻是一陣悶雷,轟得棚內人一個個心驚膽顫又不敢相信,不錯,戰飛羽在武林中,是個人王,是大霸天,是個人見人畏的叫字號可以震天動地的人物,使人膽驚,使人心顫,可是事實擺在面前,這一群人,這一棚子的人,並不是不期然而遇,那是都有個目的的,目的是那玉鎖公子金不換懷中的物事,如今金不換躺在當地,眼睛閉上了,胸前卻整整齊齊的有那麼一道裂痕,衣飾上的裂痕,一眼看到胸肉,皮毛未傷,清清晰晰的物事不在了,怎敢相信他戰飛羽沒拿?動作的不就是只有他一人嗎?何況,不說戰飛羽的名號,或許別人還不敢確定物事被他拿了,說出來反而坐實了,只有戰飛羽的藝業,可以那麼恰到好處的不傷皮肉而劃破胸衣,如探囊取物般的順手。
  所以,沒人敢相信,這不是他做的事,雖然戰飛羽的名譽,可以是個保證,然而那總不比眼見的事實更為可靠,更為真實!
  樸幼妮驚呼後,一雙妙目中,再無一點邪意,清澈的望著戰飛羽道:「戰大俠!我雖相信您的人格,然而事實擺在眼前。您能讓我除去心中之疑嗎?」
  這正是全棚之人的心聲!
  冷冽的,戰飛羽道:「有此必要嗎?」
  點點頭,肯定的,樸幼妮道:「極端必要!」
  放下酒杯,安詳的,戰飛羽道:「極端必要?」
  斬絕的毅然的點點頭,兩個人同時。
  這動作正是全棚每個人都有的心意。
  眸瞳中寒芒掃射全棚一周,慢條斯理的整整衣襟,坐正身軀,氣定神閒,輕柔地,戰飛羽道:「哪位來搜一搜戰某人的身上如何?」
  嗡嗡之聲不絕如縷,又是一次混亂,騷動,交頭接耳。
  大出意料之外,大過清白的表現,使那兩個嬌俏的美人兒——青樓雙艷樸氏姐妹,相對的傻了眼!
  騷動後是一陣極度的沉默!
  「搜身」這是一種極度的污蔑,以戰飛羽在江湖中的身份、地位與名聲,誰是配搜他身的人?棚中人自知還沒有這種身份,就是有,也要自度道不道義,更不用說有膽沒膽卻也是一個最大的衡量條件。
  久久,沒有人表示,一個個都在寒芒掃射下俯首不語,連看也沒人敢看。
  樸少姑怔凜中,突地展顏嬌笑道:「戰大俠說說就是了,哪有那麼嚴重?」
  冷冷地,戰飛羽道:「我的話有那麼重的份量嗎?」
  極端不安的樸少姑道:「有……有……只是……」
  戰飛羽道:「只是什麼?」
  囁嚅地,樸少姑道:「只是這金不換懷中之物,是誰得了去呢?」
  戰飛羽凝視樸少姑道:「按情理,姑娘兩人是搜他身的人,當知物事是誰得了去的,姑娘是聰明人,還要我說穿嗎?」
  一怔,驀然大怒,粉臉陡生威煞,樸少姑道:「戰飛羽,你是個人王,江湖上的扎手貨色,頂尖人物不錯,你講話可客氣點,你是什麼意思,難道說是我姐妹倆拿了那物事嗎?」
  古井不波的戰飛羽道:「拿不拿,誰拿,我說過,姑娘當知是誰……」
  杏眼圓睜,氣急地,樸幼妮道:「戰飛羽,你這種血口噴人的下作方法,實在不像是應該由你說出,我警告你,你莫以為你是個硬角色,是個跺跺腳江湖就能晃蕩的人王,就陶醉得不知天高地厚,我姐妹可也不是省油的燈!」
  笑笑,戰飛羽道:「我是那樣嗎,姑娘?」
  氣呼呼地,樸少姑接口道:「戰飛羽,不管你是不是那樣,你說話總得明明白白的,不能話裡有話,暗指些什麼……」
  戰飛羽扭頭望向窗外道:「我話裡有話不錯,姑娘以為有什麼話,何妨說出來聽聽……」
  樸少姑叱道:「你講誰拿了物事我姐妹倆應該明白!」
  戰飛羽扭頭注視二人道:「不錯,我是那樣說的,姑娘心裡不明白嗎?」
  大聲的嬌叱,樸少姑道:「你這不是明明說那物事被我們拿了嗎?」
  戰飛羽凝重的道:「我『明明說』了嗎?」
  神情一怔,姐兒倆相視一眼,戰飛羽輕輕道:「姑娘自以為明白,我看兩位實在糊塗得緊!」
  人要是不聰明,你說他聰明他會大不高興,人若是不太聰明你反而極口稱讚他聰明,他會樂得飛上三十三天去,真的以為自己了不起,似乎三十三天上的玉皇大帝的寶座他都曾經坐得不屑坐了,反過來一個愚笨的人你說他像個笨牛,他不給你一耳刮子,那就是真正的笨牛了,假若你說他聰明,他不以為你是在挖苦他,反而沾沾自喜,那也笨得差不多同條豬一樣了,人,就是這麼個奇妙的東西,永遠沒法使人瞭解透徹。
  青樓雙艷不頂聰明,可也不笨,戰飛羽竟然直接說她倆個糊塗,守著這麼多的江湖人物,她倆能受得了嗎?
  竹棚外的大太陽毒得像一團火球,熱氣穿進棚來,加上心火,裡外煎熬得樸氏姐妹,一雙臉兒紅樸樸的,兩雙冷眼,怒射著戰飛羽,樸少姑道:「戰飛羽,我姐妹糊塗,不及你戰大俠聰明,但是你也太過蔑視武林人了,你得給我們個解釋,滿意的解釋,否則,姑奶奶同你沒完!」
  目光一亮,笑了,戰飛羽笑得相當開心!
  樸幼妮怒道:「你!你笑什麼?」
  眼角一瞟,望向窗外,戰飛羽道:「姑娘,不用我解釋,解釋的人來了!」
  疑惑、詫異,望望棚外,哪有人影。
  樸幼妮嬌叱道:「戰飛羽,你莫同姑奶奶耍花槍,我不吃這一套!」
  戰飛羽深意的望望樸幼妮,向門口努努嘴!
  嬌捷地同時轉身,「青樓雙艷」驚異的望著門口道:「是他?」
  戰飛羽儀態優閒地,自桌上拿起了酒杯,慢騰騰的就唇吸飲一口,品評著滋味,緩緩轉動著臉兒,望向窗外,棚中似又與他毫無關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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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1 23:31:11
三十二、刀快、鞭長、語迷離

  門口一暗,一道灰影,飄落棚中。
  棚中頓時騷動,人性向來是軟的欺硬的怕,灰影落地後,一個個都似躍躍欲試!
  灰影——是那個翹鬍子老頭,乾巴巴的那副風乾橘子皮似的尊容上,毫無表情,一雙無神的眼睛眨巴著,一點異色都沒有的——略為歇息一下,又茫茫然端詳著棚中那些躍躍欲試的角色……
  稍頃,挺挺微曲的腰幹,邁步走向戰飛羽。
  像彩蝶翩翩般,青樓雙艷樸氏姐妹,雙雙飄落翹鬍子老頭身前,阻住去路!
  腳步一停,翹鬍子老頭望著面前的一對惹火尤物,眼神中露出了一股詢問的詫色!
  樸少姑正容道:「老人家拿來吧!」
  點點頭,翹鬍子老頭,半句話未講,伸手自懷中掏出了個黃綾包裹著的方方正正的包裹,遞向前去。
  樸幼妮伸手欲接!
  樸少姑驀地一攔,嬌聲道:「慢著,老人家如此慷慨豪爽,乾脆利落,那就請擲賜給我們吧!」
  黃影一閃,包裹已到了樸少姑手中,蛺蠑翩飛,裊裊的二人雙雙退回自己原坐的竹桌之前,一人小心的戒備著,一人小心的解開黃綾。
  翹鬍子老頭,正眼都不看她倆人一眼,邁步走至戰飛羽桌前,伸手道:「閣下,拿來!」
  戰飛羽緩緩擺過頭來,酒杯慢慢的放向桌上,雙目向翹鬍子老頭望去,沉穩地道:「我該你的?」
  翹鬍子老頭點點頭,不響。
  調侃的,戰飛羽道:「什麼?」
  冷漠地,翹鬍子老頭道:「你知道!」
  戰飛羽道:「再沒說得了嗎?」
  詫異地,翹鬍子老頭道:「什麼意思?」
  戰飛羽道:「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翹鬍子老頭沉思有頃,道:「這要看公不公平!」
  戰飛羽笑笑道:「公不公平,呆會你自然知道,現在你先打發另一票買賣吧!」
  翹鬍子老頭,面無表情的轉過身來!
  面對著他的,是一對臉罩寒霜的人兒,那青摟雙艷樸氏姐妹。
  雙目噴火,怒聲嬌喝,樸幼妮道:「真想不通,這麼大年紀的人了還騙一個後生晚輩,尤其是個女流之輩!」
  翹鬍子老頭道:「老朽該你的嗎,姑娘?」
  樸幼妮,瞪著一雙妙目,直愣愣的不知如何答覆。
  樸少姑神情一緩,柔聲道:「老人家,你既不該我們的,你為什麼肯給我們這個!」
  說著話,一揚手中的黃綾包袱!
  干嘿一聲,翹鬍子老頭道:「青樓雙艷果然不錯,美艷之外,尚有一張利嘴!」
  樸少姑不理譏刺,嬌笑道:「老人家,走遍天下都得講個理字!」
  翹鬍子老頭,嘿嘿兩聲道:「這種理,老朽倒是第一次遇到!」
  樸少姑道:「那麼老人家既然承認這是種理,那就請將匣中物事賜下!」
  翹鬍子老頭道:「只可惜我拿到的,就只是給你的那個包裹!」
  樸少姑道:「什麼?這匣中在你拿時,就已經是空的?」
  翹鬍子老頭道:「信不信由你!」
  樸幼妮張口欲言,樸少姑略一示意,止住了她的話聲,略一沉思道:「老人家的話,我姐妹相信,尚有一事,請老人家指個明路如何?」
  翹鬍子老頭道:「你是想知道匣中物事的去向是嗎?」
  點點頭,樸少姑道:「正是!」
  翹鬍子老頭道:「我去而復返,就是為此事而來!」
  樸幼妮驀地嬌叱一聲,戟指戰飛羽道:「好啊!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武林中大名鼎鼎的神手無相戰飛羽,也會騙人?
  拿來!」
  戰飛羽穩如泰山,毫未動容。
  樸幼妮似是性情急躁,又欲開腔,驀地那翹鬍子老頭驚呼道:「什麼?他是神手無相戰飛羽!」
  樸氏姐妹聞言,不由得雙雙望著翹鬍子老頭,露出了疑惑之容!心付,怎的他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翹鬍子老頭,望望戰飛羽道:「閣下是戰飛羽?」
  沉穩地,戰飛羽道:「同閣下的金字招牌南宮秋一樣的如假包換!」
  低呼聲傳遍竹棚,「天下第一快刀妙手南宮秋」的名聲,使棚中激起了又一次的騷動波浪!
  南宮秋無神的眼睛,突放精光,道:「老朽數十年不在江湖走動,閣下能認出我來,真使老朽有榮寵加身之感!」
  戰飛羽輕輕地道:「不識南宮的人,那才是睜眼瞎呢?怎配在江湖中走動?」
  「呸!」一聲怒呸,一道淡影,晃向棚口!
  紫影相交,堪堪撞在一起。
  棚門口戰飛羽挺立當中,棚內面向外站著一個高大的馬猴臉老者,怒目瞪著戰飛羽道:「閣下擋路是什麼意思!」
  戰飛羽道:「想請老丈喝兩杯,不知肯賞光否?」
  馬猴臉老者道:「這種請法,我老人家不接受!」
  一笑,淡淡地,戰飛羽道:「什麼樣的請法老丈才接受、讓全棚之人團團恭請嗎,可以!諸位……」
  戰飛羽仰臉向棚中招呼,馬猴臉老者,驀地大吼道:「好!好!算你狠,我接受你的啦!」
  戰飛羽凝重的道:「敬酒不吃吃罰酒,閣下別來這個調調兒了!」
  怒哼一聲,馬猴臉老者,轉身大步向戰飛羽座上走去,口中嘀咕道:「神手無相,還長了對飛毛腿,竟然快得過我老人家,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戰飛羽走在身後道:「出乎意料之外的事,還多著呢!閣下!」
  走至戰飛羽竹桌之前,馬猴臉老者,一屁股坐下去,大馬金刀的,窮嚷嚷道:「店家,把我老人家那一份酒菜挪過來,我老人家可不佔人家這丁點兒的口福便宜!」
  店家應聲忙活,馬猴臉老者,向戰飛羽道:「直截了當點,我老人家已洗耳恭聽!閣下!」
  戰飛羽道:「急什麼、喝兩杯慢慢談!」
  怒聲如吼,快刀妙手南宮秋道:「雞嗚狗盜的老小子東方俊人,你剛才呸誰?」
  東方俊人——馬猴臉老者,在江湖中是個有名的獨行盜,夜行專家,向不空手,晝間作案,了無痕跡,一身小巧利落的功夫,身手敏捷,在江湖中頗有盛名。尤其那一雙長腿,更有日行千里之功,故而有「千里盜」之稱。
  剛剛被戰飛羽截下,心中大為不自在,南宮秋的這句質問,使他心火陡升,馬臉拉長,怒目沉聲道:「我呸准,誰知道,准心裡明白!」
  輕哼一聲,南宮秋道:「諒你是個無膽之輩,只敢在背地裡,見不得入的時候,偷偷摸摸的,不敢明目張膽,面對其人。
  驀地長身而起,東方俊人道:「呸,你這個老不要臉的怎樣,我老人家有什麼不敢的,對你!對你這個徒有虛名的老傢伙!」
  南宮秋道:「對!對!這個樣子才像話,徒有虛名的老傢伙,正有意思讓你嘗嘗滋味,你準備了!東方俊人!」
  東方俊人一轉身,面對著南宮秋道:「老子絕不含糊!」
  冷冷地,「刷」聲中,一柄長刀出鞘,寒芒森森,倒提手中,南宮秋冷笑道:「當你老小子含糊時,已經來不及了!」
  馬臉更長,語聲更冷,東方俊人道:「話狠沒有用,拿點真才實學出來!」
  南宮秋長刀橫裡一甩,冷聲道:「你就要嘗到什麼是真才實學了,可惜你只能看那麼一會兒,就只一會兒!」
  東方俊人道:「老子不是用嘴嚇唬著長大的,真才實學也不是用嘴講講就是了!」
  南宮秋無神的雙目陡射寒芒,怒吼一聲,匹練似的一道白芒,如天際神龍,嬌矢閃射,削向東方俊人。
  一種寒森森的,陰凜凜的,真正殺人奪命那樣的光芒,這樣的一把刀,那等鋒利的刃口,所透出的寒凜,已夠使人震懾了……
  站在那裡,戰飛羽連看都不看一眼,就是那刀芒的光閃,也未曾讓他的眼皮子眨上一眨。紋絲不動的,反而望向了窗外。
  全棚的目光,卻都集向刀芒的指射所在。
  青樓雙艷樸氏姐妹那嬌艷的五面上,凝重之色從那二對晶澈的眸子裡,顯現無遺,全副精神,都注視在兩人的身上,與戰飛羽的那股無所謂的表情,大相逕庭。
  飛射的光芒,凌厲的刀刃,猶在凝映那一抹寒光裡,卻突然猝旋,盤射向東方俊人腰際。
  從刀芒的飛射與猝然盤旋,這短促而卻使人覺得無限綿長的時間,「千里盜」東方俊人的馬猴臉上,一片木然,甚至連視線的方向也固定不變,他微微仰望著上方,神情問顯得鎮靜而不屑,流露出他極度輕藐敵人的意念與姿態。
  實際上,他知道他的藝業功力,與當面的敵人,並不相上下,極可能是個半斤八兩,鬥不到筋疲力竭,是顯不出誰強過誰的,是以內心中,骨子裡卻是警惕早生,功已早凝。
  就在這刀芒猝然盤飛的剎那,連串的刀影流射,閃晃如電的刃芒中,東方俊人那馬猴臉上,凝重之色突現神秘微笑,身形卻倏然右旋,晃眼間如一溜灰光,似陀螺般,滴溜溜繞向南宮秋的身後。
  那是一種特異的身法,如旋風驟臨,如狂飆突地,快得似一抹天際的流星,眨眼消失。
  齊聲驚歎,哄哄的匯成了一股巨流,卻淡淡的在竹棚中蕩漾。
  白芒倏止。身形倏翻,面對著東方俊人旋佇的身影,南宮秋道:「沒種又沒膽的老傢伙,你是被人家追成了習慣,見人就逃,見光就躲的個鼠輩!」
  東方俊人馬臉一歪,不屑的道:「快刀妙手也不過爾爾,只是個會叫蛤蟆!」
  丁鈴鈴一串輕脆的金鐵震鳴之聲,黃白閃爍,一縷光閃,五彩繽紛,一個圈旋,繽紛落地,一條奇異的兵刃,自腰間騰出。
  那是一串以各形各樣的鎖子串成的長鞭,大小長短,扁闊長圓,應有盡有,這恐怕是武林中獨一無二的怪門兵刃了!
  南宮秋冷冷的笑道:「狗走遍天下吃屎,賊性是永不會改的,你這『招牌』早該亮出來,免得朋友們不曉得你的身份,而吃虧上當。」
  東方俊人冷聲道:「你就要吃虧的,甫宮秋,鎖鞭一出,向不空回,你小心了!」
  南宮秋道:「可惜我身上的家當,業已搬了家,你已沒有油水可撈!」
  東方俊人道:「廢話說得不少了,將你那炔刀,妙手,再在我老人家面前施展施展,讓我老人家品評品評看,是不是架得住鎖鞭的長鎖。
  就在人們意念尚未形成的一剎裡,那種令入十分熟悉的銀色光芒,又冷電流蛇一般,炫映入每一個棚中人的眼裡,激起了漫空飄忽的瑩亮幻影!
  這是南宮秋長刀的快手法,一連串的進擊晃閃中就是八十八刀。
  東方俊人半步不退,手中鎖鞭,修忽如五彩靈蛇,閃翻騰躍,光華流曳,交燦縱橫,猛烈的反捲過去。
  南宮秋穿走騰掠,長刀如猛風驟雨,形成了一道光弧,光弧連串,交織成一片刀光之網。
  戰飛羽此時卻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兩道森寒的眸瞳,凝注著東方俊人的那支特異的兵刃,較一般長鞭尚長出一截的「鎖鞭」。
  「鎖鞭」在刀光芒網中,織成的五彩流蛇,如怒龍出洞,騰刺於間隙中,時而筆直如槍,時而彎折如鞭,每一把鎖子,在穿閃中,不時發出一種光流,黃白相映,擾亂敵人眼神,無形中使人會產生一種錯覺,那錯黨的形成是借光影的反射,一條長形的鎖鞭,在眼中或時如闊背刀芒,時為傘形巨齒,橫向發展,一波波暗紋波動,光芒隱流,晶瑩光彩,形如織綿罩落。
  驟然,東方俊人大吼如雷,騰空而起,「鎖鞭」倏閃之下,抖得筆直,五彩倏隱,流光陡射,對準南宮秋的天靈蓋,暴刺而來!
  南宮秋的「長刀」猝而橫架,發起一道虹光似的匹練迎向五彩的鞭影。
  當匹練映形,他的身子已一個倒翻而起,刀刃流射,宛如千百流星的曳尾,在尖銳的嘯聲裡,捲向東方俊人。「鎖鞭」急回快翻,細長的蛇影,穿戳飛擊,在迷眼的光芒撩掣中,同流燦而來的銀電銅閃交相擊觸。
  於是,光影混亂,緊密串連,光芒中兩條人影,倏然翻落,織錦似的芒網光霧,倏忽消失,剎時無影。
  就在這時——他兩人中間那些微的距離裡,突然填進了兩道彩霞,彩
  霞在波動,搖晃,那是那「青樓雙艷」樸氏姐妹的豐盈胴體,裹在較身形略瘦的衣衫裡的飽滿玉體,裊裊娜娜的,折起了一陣炫目浪紋!
  背對背站在中間,一個對一個!
  樸少姑媚笑連連,向東方俊人道:「東方老爺子,您是來拚命的嗎?」
  東方俊人,雙手動作如電,三把兩把將「鎖鞭」纏於腰中,搖搖頭,笑笑,二話不說,閃身坐向剛剛的竹椅上,從桌上拿起一杯酒,仰臉一飲而盡。
  樸幼妮卻冷聲向南宮秋道:「我們的事還沒完,南宮老爺子你說該不該先完了再解決別的,凡事有個先來後到是嗎?」
  南宮秋長刀入鞘,急聲道:「我們沒什麼好完的事,姑娘要的我已奉送,姑娘想的,我也不知道,我們之間沒什麼完不完的。」
  樸幼妮嬌笑道:「南宮老爺子推得倒乾淨!」
  南宮秋道:「姑娘要怎樣?」
  樸少姑適時轉身道:「如今當著大家,我們就談個明白,將此事擺平如何?」
  南宮秋道:「老朽正是這個意思!」
  擺頭向戰飛羽道:「喂!閣下,怎麼說?」
  戰飛羽驀地雙目中騰射出一股寒芒,向全棚中人掃視一周,沉穩地望了下去!
  那眸瞳中的寒芒掃射到的地方,一個個都似被震住了,渾如身上被中了一刀,冷顫隨之而生,不期然的低下頭去,不敢與那寒芒接觸,心底裡,似感到另有一股寒流,在這蔭涼的竹棚裡擴散,擴散得使人全身不自在,這大熱天,竟然直冒冷汗。
  寂靜中,散佈著一股森厲,威凜的森厲之氣!
  戰飛羽雙目凝向面前的四人,久久,停住在「青樓雙艷」
  樸氏姐妹臉上,冷聲道:「兩位排難解紛的方式,相當別緻!」
  樸幼妮一怔!怒聲道:「戰飛羽,你可弄清楚,別在話裡帶著骨頭,我姐妹倆可也是在江湖上經過大風大浪的人,並不在乎你那種霸主之尊,英豪之稱,宗師之雄的虛名,你有興趣,姑娘一樣奉陪你玩上一趟!」
  冷冷地,戰飛羽道:「會的!姑娘,不過不是現在!」
  怒哼一聲,掉頭不理戰飛羽,樸幼妮向樸少姑道:「姐姐,我們這邊來,看看他那副君臨武林的樣子,就叫人噁心!」
  樸少姑雙手拉著他妹妹,捏一捏,向戰飛羽道:「戰大俠,你總得有個交待吧!」
  神色一寒,戰飛羽道:「姑娘!我沒什麼好交待的!」
  一怔,突現怒容,樸少姑嬌叱道:「戰飛羽,你想賴帳!」
  冷冷地,戰飛羽道:「賴帳!笑話,請問姑娘,我該你什麼?」
  樸少姑寒聲道:「玉鎖公子金不換懷中之物!」
  冷哼一聲,戰飛羽道:「那更奇怪了,金不換懷中之物,是姑娘的?還是姑娘將他懷中之物交給了戰某人?」
  樸少姑粉臉變黃,氣得張口結舌的道:「好!好!戰飛羽,你是個人王,你是武林帝君,理都讓你佔了,只不過你看錯了人!」
  戰飛羽緩緩的道:「姑娘那些話,都是廢話,沒有用的,要想解決問題,我勸你還是稍安勿躁,要想憑著你倆那一套蠻橫的方式達到你倆的願望,恐怕是越來越離目的遠了!」
  強抑胸中不平之氣,樸少姑道:「依你如何?」
  眸瞳中寒芒陡盛,那股森寒的厲凜,無形中又散佈在樸氏姐妹心田,冷厲地,戰飛羽道:「那就請二位姑娘一邊欣賞即將發生的事情,做一個萬全的打算,最後的抉擇!」
  那神態,那語氣,似乎有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使樸少姑自心底裡起毛,不由自主的願意遵守他的話。
  但樸幼妮似心猶不甘,方待開口,樸少姑一帶她的左臂,輕靈的退在一旁空桌上坐下,輕輕道:「坐山觀虎鬥」
  樸幼妮妙目猶自狠狠的瞪了戰飛羽不甘心的一眼。
  戰飛羽理都不理,神態凜凜地伸手讓客,向「快刀妙手」
  南宮秋道:「閣下何不坐下談談!」
  快刀妙手南宮秋,大步跨前,打橫坐在戰飛羽桌上。
  戰飛羽示意店家,將酒菜擺好!
  毫無表情的戰飛羽道:「事已至此,戰飛羽無意中趟上了這灣混水,不得不請兩位打個商量!」
  東方俊人仰臉喝乾一杯酒,酒杯重重的一放,嚷道:「閣下,你早該說了,我可沒有那麼多閒工夫在這裡同你混,想來你也沒什麼同我老人家說的!」
  戰飛羽雙目寒凝,威凜的道:「正是要同閣下談談!」
  一怔,東方俊人道:「真的同我有話?怪……」
  戰飛羽道:「沒什麼好裝的啦,閣下,將你懷中的東西拿出來吧!」
  面色一變,東方俊人嚷道:「什麼東西!戰飛羽你別因為你是江湖中的頂尖人物就自己以為了不起,隨便可以含血噴人,誣人人格,亂栽贓物,要知道任何人既能在江湖上混混,就不是個什麼省油的燈!」
  戰飛羽點點頭道:「閣下我知道,我無意栽贓,同時也沒有這個資格,不過我為閣下計謀,還是老老實實的拿出來為妙,否則的話,你就將在江湖中成了眾矢之的,那時你就會疲於奔命了,我話說在前頭,你掂量著辦吧!」
  目露寒芒,東方俊人道:「戰飛羽你嚇唬誰?」
  戰飛羽道:「你是嚇唬長大的嗎?」
  倏然大怒,東方俊人道:「就因為我不是嚇唬長大的,戰飛羽我才不聽你這一套,莫以為你是個人王,是武林俊傑,跺跺腳可以掀翻半邊天,戰飛羽,不管你是什麼,你就是皇帝老子,我也不聽你那一套,你那套霸主武林稱雄江湖的調調兒,莫在我老人家面前施放,你那種滿口仁義道德,骨子裡殺人不見血的手段,我知道,你就別在這兒擺出那副仁義的面孔,大俠的態度,你不用說是這一套,就是有個十套八套的,我老人家也不吃那個癟!」
  有些火了,戰飛羽道:「隨你,只要你不怕武林人處處追蹤,你就依著你自己的想法干,你不怕……」
  橫眉豎眼的東方俊人咆哮道:「他奶奶的,我怕個熊,只要他有能耐,只管衝著我老人家好啦,那時候可莫怪我老人家順手牽羊,摸他們的零碎,不相信,咱們就試試!」
  突然穩定下情緒,戰飛羽冷冷地道:「不錯!憑你千里盜東方俊人在扯旗兒道上的名望,和那一身藝業,再加上無人能比的日行千里術,你怕誰,你當然誰也不怕,只怕……」
  怒哼一聲,東方俊人道:「只怕什麼?只怕我老人家不能活長命百歲,沒辦法同閻王老掙命!」
  儀態從容不迫,輕柔地道:「獨鬥,在武林中看來是沒什麼人能佔你多少便宜的,對不?」
  東方俊人一怔,激動的情緒,略微平服道:「我老人家可不敢那麼說,但也不敢在自菲薄,性命是我的,鬥不過,總可以撈點本回來。」
  依舊輕柔細聲,戰飛羽道:「群毆你也不放在心上,因為你總可以衝得出來,跑得比別人快!」
  怒火又起,東方俊人吼道:「戰飛羽,你是誠心找碴,想同我老人家……」
  截斷活聲,戰飛羽道:「閣下,稍安勿躁,戰飛羽同你可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更沒有殺父奪妻之仇,三江四海之恨,我犯不著同你這個多手多腿的人拉關係,自找麻煩!」
  東方俊人冷哼一聲道:「你知道就好!」
  古並不波,戰飛羽道:「我可是為你好……」
  東方俊人大聲道:「謝啦!戰大俠,好意心領,假若您沒什麼緊要事情,我東方俊人先告退了!」
  冷凜地,戰飛羽望著業已長身而起,抱拳作揖,故作姿態的千里盜東方俊人道:「請便,江湖朋友,大概遠離此處百里以外,絕對不會有人擋道,除了江湖朋友可就不保險了已走兩步的東方俊人扭頭道:「除了江湖朋友之外我東方俊人願讓著點,免得在殺生命,死了到閻王那兒打不贏管司!」
  深意的一笑,戰飛羽道:「你殺了那擋道的,就免打官司了!」
  剛邁出的腳步,突地停在半空中,神色中顯出了極度的迷惑,半晌,東方俊人臉色連變,驀地返身折回,前衝兩步,向戰飛羽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慢騰騰的坐了下去,戰飛羽伸手端起酒杯,就唇輕啜一口,慢騰騰的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雞腿肉,望嘴裡一放,咂得「叭叭」直響,看得出來那是故作姿態,是可忍孰不可忍!
  東方俊人馬猴臉一寒,揚掌向竹桌就待揮去!
  戰飛羽眸瞳中寒光陡盛,東方俊人提在半空中的手掌,變個方向,指向戰飛羽道:「戰飛羽,你可是江湖上有名的豪俠,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要拿我老人家尋開心,可別怪我口出不遜,對你不客氣!」
  嚥下雞肉,柔聲道:「閣下,何不試試!」
  正面挑戰,這在江湖中任何人都會奮臂而起,即或丟了半條命也在所不借!
  全棚中人倏然瞪大了眼睛,望向二人!
  千里盜東方俊人,雙目中煞光火識,真力暴提,突地自眼睛餘光中,望到了微露笑容,撤身後退誠心讓出位置,欲坐山觀虎鬥的快刀妙手南宮秋移動的身形與「幸災樂禍,的表情,驀地裡神色一變,臉變作笑臉,輕聲細語的道:「好!
  好!我的戰大俠,我算是服了你行不?何必誠心調侃我老人家,讓別人看你我的笑話?對不?我絕不作這種傻事,讓那些別有用心的龜孫子趁心得意!」
  這截然不同的大轉彎,頓時引起了一股騷動,騷動中有失望的歎息,有怔愣的神情,有不屑的唾罵,大出意外的言行,往往是令人難以接受的。
  尤其是讓出位置的快刀妙手南宮秋,更是唾地有聲,氣乎乎的坐了下去,不屑至極的望了千里盜東方俊人一眼。
  東方俊人馬臉上毫無難為情之情,反而得意的,看了棚中人一眼,最後停駐在南宮秋臉上,意味深長的道:「能屈能伸是為大丈夫!懂嗎?」
  一句輕輕的話中含有無窮的深意,不懂的聞之依然嗤之以鼻,略微有頭腦的,卻在神情一變之下,回味到其中的道理,為之默然!
  騷動停了,戰飛羽冷冷地道:「閣下敬酒不吃吃罰酒的老調不改,實在使戰某人佩服!」
  東方俊人笑笑道:「哪裡!哪裡!戰大俠客氣,可否將你剛才講的話,明白的向小老兒講上一講!」
  最後那句話,竟然只學著戲詞帶著表演的來上一句,直看的一旁的「青樓雙艷」樸氏姐妹,忍俊不禁的格格嬌笑不已!
  軟硬兼施,嚴肅與詼諧都來,見什麼人說什麼話,在什麼場合,作什麼姿態,世上這種人是經常無往不利的!戰飛羽對千里盜東方俊人能夠亨譽武林,又有了一層深的瞭解,雖然對他這種行為不以為意,然而江湖中本來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為了活命,為了他自己的目標,只要他在一個不變的大原則之下,而稍作變通,是無可厚非的。
  戰飛羽冷冷的道:「閣下不走了?想知道什麼?」
  東方俊人點點頭,一臉陪笑道:「嘿!嘿!好奇心人人皆有,您最後那句話,可真搔到了我們扯旗兒的癢處!嘿嘿……」
  沉穩地,戰飛羽道:「閣下既然是扯旗兒道上的老手,總該知道最忌諱的事和最討厭的人是什麼了!」
  東方俊人道:「當然!當然!最忌讀的是要財又要命,最討厭的人是六扇門中的鷹爪孫!」
  冷冷地,戰飛羽道:「想來你是不會做忌諱之事的,也不怕那些普通的,魚肉百姓,哄上騙下,欺壓善良的小角色,但,總有個在他們那一行中,使你這扯旗兒道上的老手,自認為不惹為妙,敬而遠之的人物吧!」
  驀地神色突變,臉上連連牽動的筋肉都似在扭曲,馬猴臉煞白,期期的東方俊人道:「你是說在這百里以內的那個人,是天下第一名捕,追蹤術能手……」
  戰飛羽凝重的點點頭!
  喃喃地,東方俊人道:「會是他——」
  東方俊人神情極端出乎意外,就在他喃喃語聲中,竹棚中卻是顯得靜悄悄的,因為,棚中人一個個都是似老鼠般敏捷的,輕巧的會帳離開了此處。
  江湖中,願意與六扇門中的人物打交道的,委實不多,因為誰也不願意,畫影圖形的被到處張貼著,變為武林名人!
  武林中,願意與第一名捕碰碰的,是絕無僅有。
  有的,是那個初出道的雛兒,不知厲害,想借此創名立萬。
  可也怪,那個雛兒竟然在江湖上真真正正的立了萬,只是他這萬兒,卻並不讓江湖人喜歡,因為他變成了第一名捕的徒兒。
  能夠稱得起第一名捕,並不是僅僅因為他的武功高強,武林中鮮有敵手,而是他有一門特異的藝業——追蹤術。與特異的行為——甚少為難武林人。
  凡是在他管區內犯案的人物,不管你如何的機警,精明或手法利落,他都能憑著那追蹤術,天涯海角的將你追到,使你低頭服輸,俯首認罪,甘願隨他投案。
  凡是投案的武林人,只要你肯不作第二次,他絕對設法予以緩頰,甚至獲得當堂開釋。
  但哪一個江湖人物能夠脫了與六扇門打交道的「嫌疑」?沒有,江湖人可說沒有一個,「隨意鬥毆」就是一件有干禁律例的事,江湖人誰沒有過「鬥毆」的紀錄事實與經驗,沒有,那就不是江湖人。
  是以,天下第一名捕的消息,使竹棚中如同清場,剎那間,走了個乾乾淨淨。
  不走的就只有六個人,一死五活。
  實際上,應該說是六個活人,因為那一直同死人一樣的玉鎖公子金不換,這時已經掙扎著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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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1 23:31:38
三十三、玉鎖、援捕、結待解

  原來,他只是受了內傷,被點了定時穴道,按理,他早該醒了!
  他的突然掙扎而起,使其餘的人大惑不解,但戰飛羽卻不作此想。
  當他掙扎著爬起,手撫胸際,狠毒的向四週五人望了一眼,獰厲的向戰飛羽道:「閣下所賜,金某人永記不忘,只要我今天能脫過那老鷹大的追蹤,那麼從現在起,我金家園子同你沒完!」
  冷凜地,戰飛羽道:「你沒有機會了,金不換,不要說你負了嚴重的內傷,你逃不出天下名捕的手法,就是你是個毫無傷創的人,也沒有一頂點兒的希望,這只怪你在穴道自解之時,貪圖聽我們的談話耽擱了時間,你那時走的話,還有點希望,現在嗎?晚了……」
  金不換狠厲的道:「我就是落在第一名捕之手,我也不願在此地守著你這個心黑手辣,毫無江湖道義的沽名釣譽之徒……」
  冷凜地,戰飛羽道:「金不換,你金家園子的威勢,唬不倒我戰某人,狠話也沒有用,只是你說話得放清楚點,我哪一處地方是毫無道義,沽名釣譽?說不明白,你就留在此地!」
  心情一緊,色厲內在的嘶叫,金不換道:「你有道義,你不沽名釣譽,你要我懷中『玉美人』幹什麼?」
  一語驚醒夢中人!
  戰飛羽要「玉美人」作什麼?
  千里盜東方俊人的馬猴臉拉得長長,眼中露出了特異的光彩,是詢問,是驚異,是迷惑,似三者都包涵在內。
  樸氏姐妹,青樓雙艷的兩對妙目,也緊緊的瞪視著戰飛羽,不啻告訴他,他倆甚是同意這句問話,極端的想知道其中的真正目的。
  快刀妙手,有天下第一炔刀之稱的南宮秋,業已手撫刀把,似乎是戰飛羽的答話不對,即將動手拚命!
  這種架式,這種陣仗,根本唬不住戰飛羽!
  只見他沉穩地坐在桌前,神態自若的望了眾人一眼,伸手端起酒杯,就待啜飲——
  驀地!
  長刀打閃,快刀妙手南宮秋刀刃如芒般翻滾,刀尖已指到戰飛羽胸前尺許。
  馬猴臉更長,千里盜東方俊人冷冷地道:「戰飛羽,我們極想聽聽你的理由!」
  古並不波,眼皮子連抬都不抬,戰飛羽冷冷的道:「我若是不說呢?」
  怒聲如雷,快刀妙手南宮秋道:「那就莫怪我們聯手對付你!」
  神色依舊,戰飛羽冷凜至極地道:「戰某人不受威脅!」
  長刀疾症刺,如電蛇打閃,倏忽刺向戰飛羽前胸。
  丁鈴鈴長聲串鳴,五彩繽紛,黃白相映,「鎖鞭」騰空,密織如網,罩向戰飛羽頭頂。
  左手猝翻,一蓬酒箭,細密勁疾,發向快刀妙手南宮秋,酒箭與長刀相擦,「赫赫」不絕,一股大力震傳自劍身,忙不迭的疾翻長刀,護住全身,滴滴酒箭,丁丁連聲中如擊玉磬,如敲金鈴,長刀光影相擊,勉強撐了過去,南宮秋刀停人驚,注目長衣下擺,點點麻洞,驚慄自生。
  繽紛五彩中,一抹蒼白的光影,疾射迎拒,「砰」的一聲,繽紛倏止,「鎖鞭」筆直。
  戰飛羽二指捏著頂尖一隻鎖子與千里盜東方俊人扯直鎖鞭,冷哼聲中,右臂倏甩下壓,「卡嚓」聲中,鎖鞭丁鈴落地,東方俊人驀地後退一步。
  戰飛羽二指執著那頂頭上鎖子,冷冷地道:「扯旗兒道上的閻王令,戰某人收下作個紀念!」
  輕悄的,藏於懷中。
  怒吼如雷,厲叱相連,長刀與鎖鞭,驀又閃射騰躍。
  突然——
  一聲嬌叱,起自樸少姑口中道:「慢著!」
  光影倏隱,繽紛立止,南宮秋與東方人俊,雙雙望向樸少姑!
  媚笑一聲,樸少姑道:「二位老爺子,戰大俠還沒有說出他要『玉美人』的原因呢!何必就先衝突起來了,這豈不是意氣相爭,師出無名?」
  一招之間,鞭毀人退,以南宮秋與東方俊人二人在江湖中經驗,怎不知戰飛羽實是名不虛傳,地地道道的配稱為「武林豪雄,一方霸主」,就憑那一手,「神手無相」在武林中人人敬畏,證明絕非無因,他們怎不想停手,只是不好意思,如今有人給找個台階落檻,他們豈有不知好歹之理!
  然而面子上,可不能不故作姿態!
  雙雙不約而同的收起兵刃怒哼一聲,退後一旁。
  玉鎖公子金不換,突地怒哼道:「他有什麼理由說?難道不是見財起意,想據為己有!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呸!」
  冷凜,斬釘截鐵地,戰飛羽道:「金不換,你記著你今天所講的這些不是人講的話,戰某人不打落水狗,但我要警告你,下次再遇到,你小心你那張臭嘴,我要將他給削平,讓他不再信口雌黃,你記住了!一定的!絕不食言,我發誓!」
  發誓,是武林人最重視的語言,那股寒凜的目光,那種自然散佈的酷厲氣氛,震得內傷很重的金不換,差點暈倒跌地,下意識的摸摸那三角眼下的嘴唇那薄薄的兩片皮,就好像是已不在原位,業已冰冷,抖顫!
  一股寒氣,自心底湧生,金不換這武林中的公子哥兒,此時才後悔貪圖一時之快,所惹下的後果,不堪想像的後果。
  他愧悔自己,怎麼利令智昏的讓鬼迷住了心竅,怎麼單單挑上了武林煞星,人王,說一不二的武林大豪,他已意識到,除非這輩子他不再在武林中行走,永遠躲避著他,否則,一旦有那麼一天,他們再相遇時,那情景,那狀況,似乎現在都已經呈現在眼前,一個沒了嘴唇,像是一個破了一個洞的布口袋似的尊容。
  顫慄,寒慄,在這大熱天裡,汗在他身上出現,他似乎是患了擺子,內冷外熱,嘴唇青紫!
  戰飛羽不理他!
  其餘的人的視線,卻集中在戰飛羽身上,他在這竹棚下變成了孤獨的,寂寞的「寡人」。
  搖搖頭,略微清醒一下腦子,內腑的傷痛,使他更覺悲慘!然而他還有希望——回到金家園子,那兒才是他的天堂,他在那兒,可以橫行,可以任意,永無顧忌,那才是他的王國,江湖,這兒畢竟不是金家園子!
  回去!回去!心底在嘶叫,他聽著那種無力又無助的嘶叫,慢慢又激起了他的潛力,艱困的,一步步,向前掙扎,目標是那竹棚酒店門口!但,他每走一步,都似要費盡全身所有的力量,他的傷實在不輕,每一步,似一天,一月,一年那麼長才能完成這麼一段短距離的目標。
  金不換的行動,無人注意。
  青樓雙艷樸氏姐妹,此時卻雙雙走到戰飛羽桌前,嬌笑連連,樸少姑道:「戰爺,你就將理由說說吧,唔!」
  冷漠地,戰飛羽道:「姑娘要我說什麼理由?」
  樸幼妮媚笑道:「哈!戰爺,您又來啦!您可是真的貴人多忘事?」
  戰飛羽道:「我忘了什麼?」
  嬌嗔,嘴一突,樸幼妮一扭身嗅道:「您到底要玉美人做什麼嗎?」
  雙目一瞪,戰飛羽詫道:「姑娘,我幾時說過,我要那玉美人了!」
  神情一怔,樸氏姐妹,面面相覷!
  南宮秋卻怒哼道:「不要,你趟這渾水幹嗎?東西到了手上,說不要,你道我們是三個小孩?」
  戰飛羽道:「你是說那玉美人在我手上?」
  冷然的,南宮秋道:「不在你手上,難道還在我手上?」
  戰飛羽凝重的道:「不錯,在我手上是有一件東西,可惜不是那玉美人,你相信嗎?」
  南宮秋冷笑道:「鬼才相信鬼話!」
  戰飛羽驀地向東方俊人道:「你怎麼說,閣下!」
  沉思有頃,東方俊人道:「我只是疑惑,你既然口口聲聲說不要玉美人,又何以要攔住我?」
  戰飛羽道:「我是為你著想,理由剛才已說過了!」
  東方俊人接道:「只是你要我把懷中之物拿出來?這不算要呢?這是一件,再就是你怎知那東西在我身上?」
  這話一出,南宮秋與樸氏姐妹倏然雙目一亮,盯向千里盜東方俊人!
  東方俊人未待戰飛羽開口,即道:「你們三位不用擺出那副架式來,要想搶,恐怕還不那麼容易如願,剛才講過了,打不過可絕對有信心跑得,更有把握一對一的情況下,撈點本回來,群毆嗎?那就要比比腳程了,何況我既然承認東西在我手,這種狀況之下,我不會再要了,誰要,那得看誰能夠有本事把握保有他,而自信不為天下第一名捕追蹤才成。」
  南宮秋道:「我自信有資格保有它!你即不要,拿來吧!」
  東方俊人馬猴臉露出無比的詫異,厲聲道:「憑你,哼!
  不是我老人家罵你,憑良心講,你我二人,雖未見過真,但你也會育這種感想,我強不到你哪裡,你也勝不到我哪裡,我老人家沒自信的,恐怕閣下也無能為力,我倒很佩服你這份大言不慚的膽氣!」
  怒目一瞪,南宮秋反擊道:「我南宮某人,絕不會心存逃避,更不會人還沒見,就打定了主意『溜』!南宮某人就是同那天下第一名捕面對面的拚個死活,也絕不會有那種『鬼』主意,那種沒有骨頭的窩囊想法。」
  馬臉拉長,大吼道:「南宮秋,你少在我老人家面前,瘋言瘋語,你能同第一名捕拚命,難道我老人家不能,哼!」
  適時,棚門口暗影一閃,一條高大魁偉的身影,邁步踏入,那一步如龍行,如虎踞,沉穩得似一座山,壓向地面。
  驀然——
  「哥兒,你不能走,你走了這台戲就唱不成了!」
  低沉恢宏的嗓門,出自那魁偉身影之口,他是對那艱困的,一步步挨命般掙扎到門口的玉鎖公子金不換說的。
  話聲甫落,雙手疾展,好似雨打沙窩,剎時間點了玉鎖公子金不換的十處大穴,將他定在當地。
  恢宏的聲音又起:「哥兒身負如此嚴重內傷,竟不知調養,豈不是對自己過不去!就請在此地休養休養,呆會我們好趕路!」
  拍拍手,似是在那金不換的身上,沾上了灰塵般要將它們拍落。
  然後扭轉身,面向戰飛羽這個方向,微微一笑。
  那是國字臉,滿面紅光,濃眉如戟,鼻闊唇厚,一雙如隼般銳利的眼,放射出雙道晶光,一身粗布白衫,五絡長髯飄灑胸前,花白的襯托出一股威嚴的神韻。
  恢宏的聲音,在兩道銳利如隼的晶光掃射全棚一眼之後,凝注在千里盜東方俊人面上道:「東方兄有意與老朽拚命?」
  東方俊人硬挺的道:「閣下何人?與老人家我稱兄道弟?」
  笑笑,轉眼望向南宮秋道:「南宮兄亦有此意嗎?」
  南宮秋道:「與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對對手,乃武林夢寐以求的登龍術,只可惜老朽無此機緣,看來今日定能如願以償!」
  東方俊人接道:「原來閣下就是第一名捕郭大公,郭老捕頭,東方俊人真是三生有幸!」
  悻悻然的,東方俊人自懷中掏出了一個飾匣,與那南宮秋給樸氏姐妹的一模一樣!揚了揚道:「你所尋之物在此,只要你能將東方俊人打發了,此物就是閣下所有,怎麼樣?大捕頭?」
  郭大公點點頭,恢宏的聲音:「東方兄雖不認識老朽,老朽卻曾見過東方兄二面,只可惜那時是在黑夜,東方兄走得又急,兄弟又有公事在身,無暇與東方兄攀交!」
  馬臉一紅,東方俊人道:「怎麼,大捕頭見過我,還好,還好!」
  這兩句還好之中,所包含的意思,在場之人,可沒有一個體會不出來的,那是慶幸,又是解嘲,一個扯旗兒的同捕快碰面而不交手,那是多麼的微妙?奇巧!
  雙手一拍,郭大公道:「兩位既然都有意與老朽比劃比劃,老朽可不便推拒,只是老朽自知無法接得下二位聯手,亦知道兩位不屑群毆,那麼就由老朽來陪兩位各自玩上一趟,一者對公事可以交待,再者也印證印證,煞煞兩位的手癢,只不知哪位先來?」
  名捕豈是僅靠武功勝人,那不卑不亢的話語,那技巧的安排,扣得這兩位老江湖死死的,不干也得干,想走又不行,武林人物對於名的愛惜,有時是比性命還重要的,郭大公可深深的體會到這點,更知如何利用。
  「颼」的一聲,黃影一閃,落入戰飛羽手中,東方俊人道:「姓戰的,我讓你保存了,我老人家輸了,此物請給那老鷹犬!」
  丁鈴鈴「鎖鞭」出手,馬猴臉凝霜,東方俊人沉穩而冷凜的道:「有道是笨鳥先飛,扯旗兒的先上!」
  拍拍手,郭大公道:「為公的多數是近身搏擊,沒有趁手的兵刃,就此陪東方兄玩玩!」
  長鞭打閃,彩雲飛舞,光影暴射,透穿氣流,發出一陣陣刺耳的呼嘯!
  光彩流燦,交織縱橫,妖燒盤旋,穿走騰掠,如狂風驟雨,如雲蒸霞蔚,如銀河倒瀉,如朔風獵獵!
  這是千里盜東方俊人的絕活,壓箱底的工夫!
  郭大公猝然斜移,身形移動的同時,一溜烏影,飛射暴飛,左袖如鞭,透穿五彩繽紛的光影,盤折纏繞,剎時間兩股勁力,糾纏一起,袖白如雪,鞭光如霞,直如兩條盤龍,不停的勁催伏下盤旋!
  倏然暴射,郭大公的另一隻長袖,閃向千里盜東方俊人的面門,那白長袖下,一雙快捷的手掌,似靈蛇般在長袖的掩映之下,驀然點中東方俊人執鞭的右腕。
  左掌飄抖,將閃向面門的長袖擊提得高飛折翻,東方俊人同時驀覺右腕一麻,「鎖鞭」脫手而飛。
  丁鈴鈴聲中,灰影倏揚,長嘯聲中,穿窗而出,千里盜東方俊人,連成名的兵刃都不要了,嘯聲繚繞隱隱遠去,拍拍手,郭大公道:「這老偷兒的腿,實在太長了!」
  雙目晶光陡盛,繼續道:「南宮兄號稱天下第一快刀,老朽僥倖,曾蒙江湖朋友戲呼第一捕手,來,來,咱哥兒印證印證!」
  神情凝重,南宮秋道:「第一名捕名不虛傳,南宮秋有唇!」
  僭字在舌尖上打顫的剎那,銀色的光芒,冷電流蛇一般映閃入眼,激起漫空飄忽的晶瑩幻光,流金礫石,如森林銀光,徘雲御氣般罩落。
  一身白衫宛如一身的雪,倏旋向右,郭大公在連串刀影流射中,再彈躍而起,雙掌連擊,洶湧的掌勁,如排山倒海,如狂捲怒濤,如巨浪倒灌,如泰山壓頂,擠壓向如漣漪光閃,圈圈擴展的凝映刀光弧網中的南宮秋。
  怒叱連連,驀然刃挺光斂,一抹寒光,倏然沖天而起,刺向半空的郭大公飄閃身影。
  鯉挺,豹子翻身,暴然下落,驀然貼地翻滾,刀光如慧星掃射,倏忽射落翻滾的人影!
  猝然飛旋,貼地翻滾的身影,突似翩翩穿簾的乳燕,雙剪一絞,雙腿分處,上踢面門是虛,下踢手腕是實,「砰」的一聲暗響,一溜白光,直射竹棚棚頂,赫聲中,盡沒入柄,長刀隱入竹棚之上。
  怔了!人影飄閃停位後,南宮秋老臉赤紅,赦然的一抱拳,道:「承讓!」
  扭頭向棚外走去!
  郭大公望望那失意的背影,蹣跚的消失於酷熱的毒太陽底下,不禁搖搖頭,收回目光,返身向戰飛羽道:「老弟別來無恙?恐是無報答了!」
  目顯晶光,不以為意道:「老爺子,許久不見,難道沒有別的好說嗎?」
  哈哈大笑,暢意的道:「好!好!戰老弟,老朽從今再不提就是了!」
  戰飛羽微露笑意,這才道:「如此戰飛羽才敢攀老爺子這份交情!」
  「參見師父!」
  「青樓雙艷」樸氏姐妹,驀地雙雙矮了半截,臉上流漾出一片欽敬誠摯,哪裡還有半點妖媚?齊齊向郭大公拜了下去!
  戰飛羽怔得張口望著郭大公。
  第一名捕笑道:「你不知道嗎,他倆是我的徒媳!」
  扭頭道:「起來!起來,見過戰飛羽戰大俠後把金家公子,帶上車去吧!給他服點藥!」
  淺淺一禮,樸幼妮道:「請戰大俠包涵小女子無禮!」
  戰飛羽抱拳道:「倒要請姑娘海涵才是,戰飛羽才是真正的無禮!」
  郭大公哈哈大笑道:「自己人,就別客氣了,你們先走,我同戰大俠隨後就來!」
  樸氏姐妹,告退後,戰飛羽驀地詫異地道:「老爺子,什麼重要之事,竟然隱瞞不說,還要——」
  郭大公搖搖手,截道:「我們路上談吧!老朽正有事情你幫忙!我郭大公這塊招牌,或許就此……」
  戰飛羽驀地豪邁地道:「走啊!老爺子,天下哪有解不開的死結,除非他不是人幹的,只要是人幹出來的,沒什麼大不了,我們也是人!」
  郭大公目中晶光陡亮,豪情頓起,一老一少,也不知是哪位扔下了一錠紋銀,抓起桌上的黃綾包裹,相偕走向棚外,投入烈日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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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毒日、禪語、話解暑

  離竹棚酒店遠遠地,一個畝許方圓的池塘邊,兩棵大柳樹的蔭影下,一輛奇異的轎式馬車,停靠在那兒。
  轎車奇異之處,乃是與眾不同的特別狹長,車轅處,伸出一根長扛,長扛兩邊,各套一馬,神駿高大,那根伸出的長扛上,前後各撐出一支鐵絲,二寸粗,比馬頭高出尺許厚,又分向外彎,成了個倒北字形,在那外彎盡處,自此至後,各搭上了一塊油布,伸展到馬頭前,延在車轅上,那轎門的上方!
  這是一個特別的設計,專門為了馬兒遮蔭用的設計,想見車主對這兩匹馬兒的愛憐。
  馬兒的裝飾與普通的拉車駿馬沒什麼兩樣,只是在每一個馬的四隻蹄子上,卻都包上了一堆厚厚的毛氈,肥肥大大的,使兩隻駿馬,顯得甚是笨拙。
  戰飛羽站在車前,望著這兩隻駿馬的八隻蹄子,出了一會子神,然後,抬起頭來,向身旁的第一名捕郭大公笑笑道:「老爺子的心思細密極了,無怪你剛剛來時,聽不到蹄聲!」
  郭大公手持長髯笑道:「其實沒有什麼,三里路外,將這特製的軟蹄,給它們套上了也就是了!這是痛苦的經驗,這輛車子,走到哪裡不啻是我的招牌,我怎敢讓他驚走了獵物?」
  戰飛羽雙目凝注向車輪,只見那車輪也多了一圈東西,細細望去,不禁蕪爾道:「連車輪也套上了外套,也真虧你想得出!」
  得意的笑笑,郭大公道:「這是我一位做氈生意的朋友給想出來的辦法,一切都是他一手包辦,家裡還預借了好多副呢!只可惜每次出來,總要毀上兩副,這還是珍惜著不敢經常用,否則那要用多少。」
  車棚也與常用的不同,混體黑色,除掉車前門簾外,從外面看上去,再無一個窗洞。
  戰飛羽道:「這厚黑布裡面,可還有學問?」
  讚許的,郭大公道:「戰老弟真厲害,黑呢之內,乃是一個整體的機關鐵匣,四周除掉有暗刀,飛箭,飛鏢之屬外,必要時還可噴點毒氣出來,車底夾層裝了些炸藥!」
  雙目精光陡射,戰飛羽道:「這豈不是一輪萬無一失的囚車?」
  長歎一聲,郭大公自嘲的道:「我這混了大半輩子的公門中人,不正是個長期囚犯麼?老弟,這車子囚我時多,囚人時少,豈不正好?」
  干一行怨一行,看來這天下第一名捕也有著一肚子苦水,無處申述,戰飛羽同情的,意味深長的道:「老爺子,有這麼兩句名詩,艷得很,你聽說過麼?」
  驚詫於戰飛羽的活語,怎地會突然有此雅興,突然轉得如此遙遠,如此離奇?然而郭大公的雙目中,還是露出了無比的興趣,急急的詢問神色!
  戰飛羽微微一笑——這個笑是不常展露的,但一旦展露在他的面上,卻有一種令人感到如沐春風,如近旭陽的親切之感,這狀態,可自那經驗豐富老到的郭大公的神色中,看得出來。
  只聽戰飛羽慢吟道:「頻呼小玉元無事,只要檀郎認得聲。
  聲音清晰而悠長,聽入郭大公耳中,初期的感受是戰飛羽這向來不苟言笑的人,怎會如此的「胡鬧」?他兩個徒媳,尚在車中,而戰飛羽卻吟誦出如此的二句艷詩來,這真是豈有此理!
  故而顯現在郭大公那赤紅的顏面上的,是一抹輕微的不豫之色!
  然而,旋踵間,郭大公沉入了一種忘我的境界,似在體味這兩句詩的弦外之音,與言外之意……
  郭大公浸在情裡,抑是……不管如何,他的思緒是凝住了,專一的,因為車廂中,那極度輕微,但卻甚是清晰的兩聲連續的低聲嬌笑,並沒有驚醒他!
  戰飛羽一雙寒凜的眸瞳,注視著郭大公忘我神色,不由得微笑著暗暗點頭!
  許久!許久……
  悉嗦之聲不聞,車簾起處,戰飛羽眼前驀覺一亮一一
  「青樓雙艷」樸氏姊妹,此時站在車前,一式的青色衫衣,不施脂粉,樸素無華,除了雙雙在臉上現出一股嬌媚以外,再見不到在酒棚中的那種妖媚之氣,倒是純粹的流露出一股質樸,純靜,大方,文靜的一派閨秀氣質。
  這大大的出乎了戰飛羽的意外,不由得多看了兩眼,樸氏姊妹反而被看得嬌羞不勝的,輕低玉首,樸幼妮回身向立於車轅旁的那一位一身車伕打扮的漢子,低低說了兩句後,即同她的姊姊樸少姑,雙雙向戰飛羽斂襖一禮,轉啟朱唇微張櫻口……
  這時,沉思中的郭大公,突地倏睜雙目,望向戰飛羽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戰老弟,竟然如此博學,佩服!佩服!」
  樸氏姊妹聞言,突地雙雙互視,臉上滿凝疑色,不知二人打的什麼啞謎,二句艷詩,竟然贏得得了郭大公的「博學」
  讚許,真使姊妹二人如墜五里霧中。
  郭大公笑停,一整臉色道:「這首詩,似是在描述一個憑媒的之言而嫁的新婦,頻呼婢女的情景,而他頻呼婢女,卻無所支使,不過是想讓他極度喜愛,而又害羞不肯交談的新郎熟悉他的聲音,這做詩之人,的是描述小女兒心情的聖手!」
  忍俊不禁,終日裡道貌岸然,不苟言笑的天下名捕,竟然在徒媳面前大解情詩,而且毫不掩飾,毫不含蓄的直指深處,只有俯首轉身一法了。
  笑又不能笑,只有強忍掩袖,真出乎樸氏姊妹的意外。
  郭大公似是無視於兩個徒媳的忍俊表情,在戰飛羽點頭認可了他對這詩的解釋以後繼續道:「你是說,老朽這輛囚車,囚我自己時候多,但經常行走江湖上,卻對那些宵小之輩,有著警戒之心,嚇阻他們犯罪之意,正如那新娘子的頻呼小玉,言外之意不過是讓他新郎,熟悉他的聲音罷了!」
  「啪」地雙掌互擊一聲,郭大公大吼道:「妙,妙!看來我這囚車,還是要多坐坐呢!」
  戰飛羽道:「老爺子會心之高,使戰飛羽不陷輕狂之中,那真正的使我欽佩呢!」
  郭大公道:「老弟,任何事情,看之以正則正,視之以邪則邪,我廁身公門數十年,從不敢遵定人罪,又怎能誤老弟入輕薄之流!」
  樸氏姊妹,此時清澈的大眼中,同時流露出一股欽服之色,望望戰飛羽,卻齊向郭大公道:「師父,我們何時上路?」
  車伕打扮之人,至樸幼妮低囑之後,已將原本平臥地上的玉鎖公子金不換,抱置車廂位中,正坐於車轅之上,等待開行。
  郭大公驀地哈哈大笑道:「戰老弟的二句詩,使我得益不淺,對人生更有了進一層的看法,對我這份不太滿意的行業,也另有了感受,這倒是今日之行,意外的收穫,可也差點忘了時間,好,你們兩個就在車上照顧吧!現在就走,我同戰老弟,在後隨行!」
  馬車的外裝蹄輪,早已被車伕收起,待樸氏姊妹上車之後,轎車在蹄聲得得,車聲轆轆中啟行了!
  郭大公,戰飛羽,雙人雙騎,並隨在車後!
  毒日頭照射在黑色轎車中,真不知其中滋味如何,然而車後馬上的戰飛羽,在行過竹棚酒店約二里後,已感到脊樑被的炙得甚是難受!
  戰飛羽深深知道,一旦背上的難受,侵到了他的心靈裡以後,他將比實際的灼熱加上一倍,因為你越想熱就更熱,甚是先從心底裡生出受不了的感覺,是以戰飛羽要轉移心裡目標,使自己不再想到毒日頭,想到背炙。
  交談是最易專注的,也是最能忘卻另一種感覺的方法,一轉頭,戰飛羽向郭大公道:「老爺子,你不是有點話講麼?
  何不就此毒日頭下,解解熱?」
  訝異的郭大公道:「解解熱?……噢!噢!好!好!真想不到,這愁悶人的事兒,到了戰飛羽嘴邊就變成清涼散!」
  戰飛羽微微一笑,無語勝有言。
  整理一下思緒,郭大公從記憶中,回到了現實,沉鬱地,喟然一聲道:「老弟,幹我這一行的武林人不少,你當然知道,可是沒有一個人,如我這般的受盛名累。上次若非老弟仗義解救,我早已死在東海雙兇手中。如今,唉……」
  這天下第一名捕,竟然在這一聲歎息之後,顯現得沮喪,淒苦,蒼老了許多,這哪裡像是一個武林宵小聞之皺眉的名捕,簡直與一個莊稼老漢無甚差別。
  戰飛羽同情的望著,突地道:「老爺子,你最起碼並不寂寞!」
  一記暮鼓,一響晨鐘,敲在了郭大公心底那顫抖的膜瓣片上,久久震響不已,怔怔的,心響與馬蹄聲的組合,使郭大公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訝異的,郭大公道:「老弟,事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往日的沉默,似已被你的禪機掩蓋,不錯,近年來我感到年紀大了,越有這種想法,越怕寂寞,越怕就越覺心靈空虛,脾氣反而更壞,心情也越煩,極力想找些事情麻醉自己,可是又無事可做,卻突然的來臨一件扎手之事,心煩得一切靈智都泯,所以,我到處找你總算幸運,終於找到了!一見面,就一連被你的禪性的語句,給敲開了三次迷竅,你不同了,老弟!」
  戰飛羽道:「我倒沒覺得有何不同!」
  郭大公道:「您不似以往沉默!」
  戰飛羽道:「這只限於對您!」
  精光暴射,郭大公道:「謝謝老弟,但那機智的禪性語句,也是對我嗎?」
  俏皮的戰飛羽道:「犯罪都是被誘惑的,不是嗎?老爺子!」
  猛點頭,郭大公笑聲突現朗爽道:「哈哈!老弟,你奉承人的本領是何時學的!」
  戰飛羽道:「說你引誘犯罪,也算奉承的話,老爺子,你這名捕的開口,可真還好過呢!」
  稍停,戰飛羽繼續道:「你倒是碰到了什麼扎手的事?使你都……」
  驀地——
  郭大公中神光暴射,望向大路不遠的一片高粱地的青紗帳邊,搖搖手,邊道:「咦!奇怪,這是什麼人?」
  戰飛羽雙目開合間,精光寒芒,剽凜的望向前方青紗帳,幻聲道:「怎麼,不認識?」
  點點頭,郭大公道:「你呢?」
  搖搖頭,戰飛羽道:「陌生得很!」
  詫異地望了戰飛羽一眼,郭大公道:「不像是金家園子的人,更不是我遇到的扎手事的那樣子!而且我對他們毫無印象,也無記憶!」
  江湖人物的穿著打扮,奇形異狀,都是身為捕頭的人所必需知道的事,即或未曾會過面的人,也能在記憶中有一個傳聞中印象。
  郭大公號稱天下第一名捕,在他腦海中,三山五嶽的人物面容、儀態、習慣、特徵、事跡,真不知裝了多少,他竟然對著青紗帳旁的「他們」毫無印象,記憶,那就透著奇怪了!
  馬車離青紗帳尚有一段之遙,毫無停車的跡象,郭大公亦無示意停止的意思,但卻一抬馬韁,越過了馬車,走在前頭。
  戰飛羽依舊與他並騎而行。
  一箭非遙,很快的接近了!
  大路兩旁!都是綿亙的青紗帳,一直延伸下去,有好幾里路,大路就像圓心,筆直的一眼望不到盡頭。
  這是青紗帳的邊緣,進入這邊緣後即將似進入了一道山谷,一條窄徑。
  青紗帳邊緣,立著三個人,三個人是由青紗帳中鑽出來的。三個人,丁字形立著,兩前一後。
  前面右邊的一位,高頭大馬,面如重棗,雙目精尤閃閃,形態威武,生就的一個虎背熊腰威嚴架勢,只是那精光閃閃的雙目,卻帶著一股邪氣。
  左邊的一位,卻是一副五短身材,頭如芭斗,眼睛點子卻又細又小,只佔住面孔中間的部分,宛若擠成了一堆,連鼻子似都長在一起,偏偏的人中特長,鼻口之間,可以放上一個掌。
  最後面那人,尖尖的禿光腦袋,死眉死眼的,長長的,細細的,那尖腦袋,就如同生在根細竹上面,晃呀晃的,沒有一絲兒安分的時間。
  這奇異的組合,令戰飛羽與郭大公,不禁都皺了皺眉頭!
  馬車不停,鞭輛聲中,已隨在兩騎之後,進入了那青紗帳中心的道路!
  青紗帳邊的三個人,毫無反應,連望都不望馬車一眼,似乎他們在這兒的目標,並不是馬車,如今,激盪的風,掃過臉上,熱乎乎的,土味,青草味,特到濃厚,使人的腦子,有點昏沉沉的,連馬兒也顯得有點受不了這暑氣,而懶洋洋的。
  戰飛羽與郭大公,互望一眼,弄不清這三人是何目的,何以進入青紗帳中,竟毫無警兆!
  這時——
  青紗帳中,突地有了動靜!
  路兩旁,沙沙聲中,離郭大公馬頭前丈許之處,竄出了三條人影。
  一宋兒排開,攬於路中。
  那話兒終於來了。
  郭大公示意馬車停駛。
  戰飛羽同他齊齊勒住馬頭,打眼望向三人。
  為首的身材不高不矮,嘴唇上蓄了一撮小胡,一襲赤紅勁裝,外罩同紅色長袍,眉緊如刀,環目隆准,神情生硬冷漠,強悍冷厲。
  左後,是個地滾子似的上下一般粗的橫眉豎眼,粗裝得活像個人立的狗般的人物,大腦袋,怔頭怔腦的,厚嘴唇總比常人寬厚了一倍,配上黑衣黑臉,真似鐵塊子一般。
  右後那位鼠鬚鼠目尖瘦臉,矮身量,小胳臂小腿的,活像個猛然兒,一身黃衣黃褲,穿著一雙尖頭小黃靴。
  紅衣人也正向戰飛羽倆人打量著。
  郭大公也向紅衣人點首為禮道:「老朽郭大公有公事在身,急於趕路,敢請這位朋友讓個路……」
  環目一瞪,紅衣人吼道:「我不管你急不急,要走你走,我們找的不是你,又不要和你攀親搭故,管你是誰,沒有人會攔你!」
  天下名捕郭大公的名頭,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雖非是跺跺腳可以震垮半邊天的人物,卻也是有頭有臉,聲名暄赫,可使婦女唬小兒夜啼的名號,這紅衣人竟似不識,這豈不怪哉!
  不但如此,紅衣人的下一步舉止話語,可就更令郭大公奇怪了。
  紅衣人望向戰飛羽道:「你可是叫什麼神手無相戰飛羽?」
  戰飛羽雙目中眸瞳寒茫冷厲的注視對方,點點頭道:「不錯!」
  紅衣人驀地一伸手道:「那麼拿來!」
  戰飛羽不理對方,擺頭向郭大公道:「老爺子,這可是他們先找上我的,看來是不能善罷某休,必要時我可就不會留情,那時,你可不能將我列為被告,我先在這兒向你備個案,同時來請你退後一步,給我們做個見證!」
  郭大公苦笑笑,退後一個馬頭。
  戰飛羽驀地翻身落地,踏前一步,雙臂抱胸,雙手籠袖,冷厲地道:「閣下要什麼?」
  紅衣人怒聲道:「你在裝蒜!」
  戰飛羽怒道:「閣下既然找上了我,當然曾經打聽過我的一切,你這種熊樣,可不是我所喜歡的!」
  紅衣人大吼道:「戰飛羽,你他奶奶的沒有什麼了不起,你唬別人可以,大爺不吃那一套,你乖乖的將辛家藏寶圖交出來,萬事全休,要不老子就把你擺平,送高粱地去餵野狗!」
  冷凜地,戰飛羽道:「那要看你的本領,告訴你休想!」
  紅衣人怒喝:「戰飛羽,你不用他娘的化子打狗,窮橫,你要知道,老子向你要辛家的藏寶圖,可是名正言順,並不是無理取鬧或強搶硬奪!」
  戰飛羽道:「閣下貴姓!」
  黑衣人那狗熊式的身子一挺,厚嘴唇一咧,吼道:「聽說你戰飛羽是武林響噹噹的人物,見聞怎地如此孤陋,竟然連我們長白十義也不認識!告訴你,給你講話的是我們大哥,雪裡紅狻猊查冰。」
  戰飛羽揚揚眉,冷聲道:「久仰,久仰,原來是長白十獸,不用說閣下是冰上黑瞎子勾雄了,那位是林中黃毛猿邵吉,也不錯吧!」
  冰上黑瞎子勾雄,得意地道:「你滿不錯麼?一點就透!」
  黃毛猿邵吉,鼠眼一瞪道:「戰飛羽,你倒是怎麼講?」
  故作不懂,戰飛羽道:「什麼怎麼講!」
  邵吉怒道:「辛家藏寶圖!」
  冷冷地,戰飛羽道:「三位沒有一個是姓辛的,我不會交出!」
  黑瞎子勾雄大聲道:「為什麼?」
  調侃地,戰飛羽道:「因為我那好友辛長定臨終遺言,這藏寶圖一定要交給他的後代,三位既然不姓辛,當然不是我好友辛長定的後代,所以我不能交給你們!」
  勾雄怒目連翻,大吼道:「他媽的戰飛羽,你這個狗操的野種,原來是在轉著彎子罵你家大爺,你等著,呆會兒勾大爺要你好受!」
  戰飛羽道:「我準備好了,何必再等?」
  紅狻猊查冰怒道:「戰飛羽,你講不講理!」
  冷淡地,戰飛羽道:「你聽誰說過我戰飛羽不講理來!」
  紅狻猊查冰道:「既然如此,你就應該將藏寶圖交給我們!」
  戰飛羽道:「閣下,就那麼簡單嗎?這不要說是一批財寶,就是一文錢,你想要也得講個理由出來,何況,就憑你們那麼一句話,拿來,戰飛羽就乖乖的雙手奉上,你是在做夢,還是財迷心竅?」
  紅狻猊查冰突地和緩的道:「我不是在做夢,更不是財迷心竅,因為那藏寶圖主權屬於我們,乃是干真萬確,絲毫不假的事實,這是任何人不能改變,就是你戰飛羽蠻橫無賴也改變不了事實。」
  戰飛羽道:「我為了洗刷你橫加的蠻橫無賴之名,看來需要聽聽你的造成此一事實的理由!」
  紅狻猊查冰笑道:「理由,哈哈!簡單的很,姓辛的那個小媳婦將藏寶圖賣給我了!」
  戰飛羽,滿有興趣的道:「但不知多少銀子?」
  紅狻猊查冰道:「銀子?那是明晃晃,圓溜溜的兩顆貓眼!」
  戰飛羽道:「便宜,但不知道你雪裡紅狻猊還有沒興趣買點比藏寶圖更要有價值的貨色,不多也算兩顆貓眼好啦!」
  雪裡紅狻猊查冰道:「什麼東西?」
  戰飛羽道:「皇帝老兒的庫房鎖匙,值吧!」
  驀地大怒,黃毛邵吉尖叫道:「他媽的戰飛羽,你當老子弟兄們是任你耍著玩的?你瞎了狗眼,你他奶奶的拿老子們窮開心,你是不是想讓你那吃飯的傢伙搬家了!」
  戰飛羽眸瞳中射精光,怒目而視,沉凝而酷厲的,對黃毛邵吉,一字字道:「邵吉!我要你呆會兒第一個變哈巴狗,跪在地上求饒!」
  那種自然的威凜,直使邵吉望著怔栗得不知所以,這是一種難以描述的原因,有種人你就是把他打扮成皇帝,將他放在御座龍位上,也是「望之不似人君」。而有種人,卻不需要任何裝飾,就是破衣襤褸,但使人望去卻似威嚴森寒,不敢心生件逆,不敢仰視的感覺。
  戰飛羽就是屬於後者。
  雪裡紅狻猊查冰冷冷道:「戰飛羽,在這毒日頭底下,我沒有心情同你說笑,你也莫大自恃聰明,以為天下人都是你可以隨便取笑的,我告訴你,我是正正經經的向你來討債的,你賴不掉的,不管你怎麼說,你得拿出來!」
  嚴肅地,戰飛羽道:「查冰,我告訴你,我是正經的!」
  大怒,查冰吼道:「他媽的還嘴硬,你即是正經的,我要啦,那麼就拿出鎖匙來啊!」
  戰飛羽道:「你怎不先把貓兒眼眼交出?那豈不是不公平!」
  查冰道:「不公平?你這是什麼意思?」
  冷凜的,戰飛羽道:「什麼意思,查冰,你用貓眼兒買藏寶圖,可要先得到藏寶圖呢,還是先交出貓眼兒?」
  瞪目不知所對,查冰這才體會到戰冰羽的真正意思,不由得怒瞪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
  氣呼呼地,鄙夷地雪裡紅狻猊查冰道:「戰飛羽,你要獨吃?」
  不受污蔑激動,沉穩的,戰飛羽道:「要是戰飛羽想獨吞,在我老友辛長定交給我的時候,我不宣揚,誰能知道?你這話等於是放屁!」
  黑瞎子勾雄道:「多仁義,多光明,可是藏寶圖姓辛的他不交給他的妻子,反而交給你,難道視你為他兒子?」
  眸瞳中精光倏射,戰飛羽道:「勾雄,你將因為你這句話而變成看正的狗熊,我告訴你,一定的,同時我再告訴你,這藏寶圖,這世上只有一人配持有,那就是辛長定的獨子,不過要等他長大以後,你們嗎?還不配,奉告諸們,回你們老巢長白吧!這兒不是你們耍橫的地方!」
  紅衣一甩,查冰怒喝道:「戰飛羽,你是不見棺材不流淚,你不給,老子們自己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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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1 23:32:23
三十五、瞎賣、瞎買、獸擋路

  戰飛羽神態依舊,道:「怎麼要搶?」
  大吼,黑瞎子勾雄道:「別說的那麼難聽,我們這是索債!」
  緩緩地,戰飛羽目注雪裡紅狻猊查冰道:「查冰!在未動手之前!我奉勸你還是三思而行,戰飛羽與你毫無糾葛,你硬來找我的碴兒,可要估量估量,戰飛羽近年來,心情一直不舒坦,動起手來,很少拿得穩輕重,拿捏穩火候,不要認為人多,就想以眾凌寡,那是你打錯了算盤,你現在還有時間掂量!考慮考慮吧!」
  尖叫,黃毛猿邵吉道:「考慮?有什麼值得考慮,你自視倒怪高,其實擺平你還不容易得同老鷹捉小雞一樣!」
  淡漠地,戰飛羽道:「查冰,你要是聽你這兩塊廢料把兄弟的話,可真就後悔來不及!奇怪老狐狸怎沒跟來,相好的,你沒有蕭諧在旁是不行的。」
  查冰大怒:「戰飛羽,老子不是在聽你教訓來,你少擺你那份臭宗師的架子,你在關內是人王,是個霸王,在我們長白十義眼中,不過是個人物罷了!你有什麼本領儘管施,口上說說,當不了事的,我有什麼後悔的,我後悔動手動晚了,才有你說嘴的時間!」
  戰飛羽道:「現在時間也不晚!」
  唸唸聲中,長白三獸各自亮出了兵刃!
  驀地——
  久久在旁仁立無語,冷眼旁視的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開腔道:「剛剛戰大俠請老朽做個見證,不知長白朋友同意不同意?」
  黑瞎子勾雄道:「有也可沒有也可,你有興趣,就在旁邊數個數也可以,擺平了他,你們走你們的,要不,你現在離開此地,也絕沒有人攔阻!」
  郭大公沉聲道:「只是老朽職責所在,必得先說幾句話,奉勸各位!」
  黃毛猿邵吉道:「去你的,哪有時間聽你囉嗦?老傢伙,你一旁涼快去,這兒沒你的事!」
  倏然猛睜雙目,熠熠精光,注視黃毛猿道:「邵吉你同老夫說這種話,還不夠資格!」
  突地長笑,尖銳刺耳的聲音,激盪得青紗帳沙沙作響,笑停,邵吉也斜著眼道:「老小子,老不死的,你說說看,要什麼樣的資格才夠格同你說這種話?我說了又怎樣?你能咬掉我個鳥。」
  郭大公長髯飄拂,顯得見氣急得很,怒聲道:「邵吉,在武林中,敢向我郭大公如此講話的,委實不多!你不是問我怎麼樣嗎?不怎,麼樣,老朽今日破例,拋開官差不計,我們較上一較,對上一對,要你知道多言無益的道理!」
  郭大公,天下第一名捕的名字,聽在長白三獸耳中,不啻是喪魂鐘,這倒不一定是因為郭大公的藝業太強,實在的卻是他的那種身份,卻使武林人物人人忌諱,避之而猶恐不及的,哪裡還敢去招惹?如今長白三獸,竟然在無意中惹上了這位煞星,心裡那份懊惱,可就甭提了!
  還好,郭大公聲言拋棄身份,平等相對,邵吉緊抓話把道:「你說話可算數?」
  郭大公冷笑一聲:「邵吉,你不用怕,郭某人在這世上還沒有失信的記錄,你有本事儘管施展,放開手腳,老朽絕不讓你失望就是了!不過,在事前我必須奉告三位,強搶豪奪是犯罪的,不管事後成敗,你們三人將是我必定緝歸交官的對象!要想停手,現在還來得及!」
  心中懊惱,口中硬朗,那紅狻猊查冰道:「姓郭的,是好漢你就莫仗官府勢力,讓我們弟兄們領教領教你天下第一名捕的手法!」
  掃視三人一眼,郭大公突道:「好!老朽今日破例答應你!免得你眼中無人,真以為自己是天下無敵了!」
  堅毅而酷厲的,戰飛羽道:「老爺子,那還用得您勞動?
  這凡是我的,您若有興趣,不妨到車後去,打發那三個畜類!」
  郭大公口中喊「好」,馬上騰身而起!如一隻大鵬翔空,射落轎車車頂,五絡髯因激盪而飄指,挺立車頂的魁偉身形,赤紅臉,國字臉,精光雙眸,直如天神下降,同射向青紗帳近口處,趟進的三人,道:「三位可是長白名家,不知有何貴幹?」
  行業性的習慣話語,使來自冰天雪地的諸位有些意外,那位高頭大馬,面如重棗,虎背熊腰,目帶邪異的漢子,似在三人中,排行為長,聞言後,怔得一怔,突地宏聲道:「老傢伙,乾脆點講,我們是來找戰飛羽的,與你沒什麼關係,最好是躲開點!」
  人不可貌像,看他那樣子,當該談吐不俗才是,誰知一開口就毫無禮貌,給人一個「草莽粗魯」的印象。
  郭大公冷冷道:「沒那麼簡單,查冰要動手搶劫,就首先過不了老頭這一關!你們找戰飛羽,當是一個目的,那就別囉嗦,報個名,要我老人家聽聽,好登犯人錄。」
  五短身材,頭如芭斗,眼睛細小與鼻子擠在一起,人中特長的傢伙,小眼一瞪道:「你是鷹爪孫?」
  毫不在意的,郭大公道:「武林朋友是這麼稱呼我郭大公的!」
  尖尖的腦袋,似長在竹竿上的死眉死眼的傢伙,尖腦袋晃悠悠的,詫聲道:「咦!你就是那個什麼天下第一名捕,善於追蹤,與武林人物為敵的郭大公?」
  郭大公道:「與武林人為敵這個罪名可不小,我郭大公承受不起,只是若有人犯在我手上,那就不客氣,那倒是真的!」
  三個人互望了一眼,似是大出意外,竟在這個節骨眼的時候,碰上了這麼位令人討厭的人物!
  這時——
  雪裡紅狻猊吼道:「戰飛羽你是自己獻出來,還是非要我弟兄動手不可?」
  冷冷的聲音,似經冰縫裡擠出,戰飛羽道:「廢話!」
  黃毛猿邵吉尖叫:「囉嗦個鳥,宰了他萬事解決!」
  黑瞎子勾雄道:「不行,宰了他怎」麼找到藏寶圖,要留活口,還怕他不乖乖的獻出來嗎?」
  雪裡紅狻猊道:「就是這樣!」
  戰飛羽冰凝如刺的道:「商議好死法了嗎?該動手了!」
  尖聲吼叫,邵吉道:「戰飛羽,看到你那副熊樣子,聽到你那種叫聲,老子就噁心,你等不及了,是不,讓老子打發你上路。」
  唰的一聲,一支三節棒,如蛇信吞吐般,點向戰飛羽眉際!
  怒哼一聲,戰飛羽狠厲地道:「我說過,你是第一個!」
  個字的語尾,尚在熱空氣中打轉,遊蕩,戰飛羽雙臂倏然暴轉,一道白色的蒼青微泛的光弧,疾然流射。
  音響猝出,光弧暴捲,自一個特異的,望之甚不可能的角度裡,光弧一閃而沒,身形倏然而止。
  同時,一聲淒厲如猿啼的嘶嚎,在三節棒飛上半空,落入青紗帳的「刺刺」聲中,邵吉踉蹌的跌向青紗帳邊緣,一屁股蹲地不起,倔強著身子,右臂下垂,左手托在右肩腫處,黃臉上落下豆大的汗珠,雙目中痛楚的驚悸的神色,望著戰飛羽,就如同遇到了鬼。
  廢了,整個右臂腦離了軀體,邵吉知道,他這一生,再也休想有兩隻臂膀使用,就是最有名的接骨師父,也毫無辦法使他的右臂復原,原因是右臂中的筋,在「砰」的一聲暗響中,和痛徹心肺的滋味裡,告訴他斷了,惡毒的,狠厲的神色中,邵吉忍疼大罵道:「戰飛羽,你這個狠毒的,不是人養的壞蛋,老子與你何仇,你竟下如此重手!你這個沒有人情味的東西!畜牲不如狗養的!」
  凝立如山,戰飛羽道:「邵吉閉住你那臭嘴,要不我就給你劃上一道口子!」
  激靈靈一個寒顫,邵吉狠毒的注視著,卻再也不敢開口,黑瞎子勾雄,「雪裡紅」查冰,雙雙大吼,騰身上前,兩把閃閃的長刀,一見齊襲向戰飛羽。
  勾雄吼道:「王八羔子的戰飛羽,你狠,老子剝你的皮!」
  長刀如兩條匹練,映日閃爍,一左一右,左臂如天際長虹,右刀如天星掃地,凌厲狠辣如餓虎撲羊,饑鷹攫兔,悍然挺刺,狠厲斜劈,交互而至。
  猝然暴旋,戰飛羽雙袖展揚,身形如陀螺般,滴溜溜閃過刀光圈射,疾至二人身後,白芒倏射,雙掌如刃斬向二人頸際。
  驀然大斜身,冰上狻猊查冰,上身斜低的同時,長刀迴旋,倒把翻手刺掃戰飛羽下盤。
  勾雄門板似的身軀側閃,雙手執刀,回身猛掃,刀光旋斬戰飛羽腰際。
  刀光剎時間如天羅地網般,配合得綿密無隙,戰飛羽在圈映中,左撐右拒,掌刀似出沒海濤的蛟龍,詭譎快捷,身影如鬼魅,飄蕩倏忽。
  由刀刃的寒光所交織成的線條,倏然凝映穿舞,宛如煙火銀花爆開之後的華燦景色——二條人影,二支長刀在空中飛掣流閃,芒射光騰,卻被阻於那突起的白芒閃帶著青光的層層雙掌掌刃裡。
  強勁的長刀刃尖,破空透點,猝然對準戰飛羽的眉心暴射而至,狠辣沉猛,無可言喻。
  這是在那掌刃突失,雪裡紅狻猊險險被掌刃擊中頸項的危境中,挺腿彈向青紗帳邊躲閃的同時,黑瞎子勾雄趁隙暴襲的結果。
  刃尖距著那眉心只那麼一了點兒的距離,戰飛羽的身形宛如失去了重量,彷彿柳絮般輕飄飄的,隨著長刀刃尖的來勢飄然蕩出,長刀刃尖急進中,永遠就著不上力。
  黑瞎子勾雄暗中吃驚,卻越發暴怒,更急驟的挺進。
  戰飛羽的身形在挺進的刀刃逼進下後退,剎時已離轎車不遠!
  驀然,戰飛羽突然挺立不動,頭一偏,長刀刃尖貼耳疾刺而過。
  門板似的身軀,疾勁前衝,戰飛羽右手猝翻,一抹光矢,陡然劃過勾雄胸前,左掌倏出,就那麼準,那麼狠,那麼有力,在砰然聲中,奇妙的勾雄那龐大的身軀,不向後退,倏忽如拋球般,被拋向半空丈餘左右。
  戰飛羽飄忽間,迎向那甫自青紗帳邊疾向前進的雪裡紅狻猊查冰,雙雙戛然停步,對面而立。
  宛如一隻餓鷹被射勾雄的軀體自天空落下,落點指向轎車前的雙馬右側。
  轎車前轅車伕,長鞭驀地長揚。
  「叭!」一聲清脆的鞭響,韁繩猛勒,右轎馬突然前蹄高舉,人立而起,希幸幸一聲長嗚!
  這時,黑瞎子勾雄門板似的軀體,恰好墮落,只見右轎馬人立高舉的前蹄,雙雙先後蹬踢,膨膨兩聲,齊齊踢中黑瞎子勾雄的前胸!
  骨碌碌一陣翻滾,黑瞎子被踢得前滾五尺,「砰」然落地,四仰八叉的躺跌路邊,胸前一道長約尺許的邊痕創傷,汩汩處冒鮮紅血漬,臉容扭曲,時臂抽搐圈縮,已是一命嗚呼。
  右轎馬前腳落地尤是奮蹄揚鬃,希聿聿長鳴。
  郭大公身形如大鵬展翅,射落塵埃,戟指為首之赤臉漢子道:「長白十獸中,有一個赤面虎仇沖,想必就是閣下,聞說閣下排名第二,自成一個系統,與雪裡紅狻猊各領一幫,那不用說,這兩位定是大野豬洪棠與長頸鹿裴增了。」
  赤面虎仇沖道:「不愧人稱天下第一名捕,老匹夫你好眼力!」
  怒形於色,郭大公道:「仇沖,到了中原來,該先學點禮貌,莫丟你長白的臉!」
  長頸鹿裴僧果叫道:「老小子!禮貌多少錢一斤?」
  大野豬洪棠,雙眼更形擠眨,粗聲道:「有禮貌犯法是不是你就不抓了……」
  郭大公怒嘿一聲,沉聲道:「野蠻……」
  赤面虎仇沖接道:「識想點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咱們誰也別招惹誰……」
  驀地,長頸鹿腦袋一晃,死眉死眼的尖吼:「他媽的戰飛羽那小子,狠上了,老六完啦!老小子別擋路!滾開!」
  頸長,腿長,邁步一跨,業已到子郭大公面前,長臂一伸,向郭大公撥去!
  一溜藍汪汪的寒電,倏然暴射郭大公左肋,來勢之快無可言喻,僅見光芒突現,業已貼上衣襟。
  郭大公右手猝翻,准狠無匹,身形暴旋,雙掌如光流穿飛,灰芒凝練,似星辰迸射,一隻右掌,突然自一個不可能的角度裡,插向長頸鹿裴增的腹部!
  大野豬洪棠雙目中宛似噴著火焰,眼看著那一隻怪異的右掌就要插進長頸鹿的腹腔,怒吼一怕,合身撞向郭大公而去。
  真如一頭野豬般,快得不可思議,晃眼問,與糾纏的兩人即將撞在一起!
  大野豬一身橫練,在十獸中較勾雄尤為紮實,郭大公身為名捕,對江湖人物的武功路道,即或未曾會面亦熟記在胸,對於大野豬的這招看似無賴,實際上卻是看家本領的絕活,可不願硬擋,即或能將長頸鹿一掌擊斃當場,而自己也得承受大野豬洪棠這千斤力道的撞擊。
  毫不思索的猝然暴旋,改插為拍,「叭」的一聲,將長頸鹿身形扳斜,滴溜溜旋身,退於轎車後轅!
  「彭」的一聲,大野豬洪棠情急之下,全力衝擊的身形,在失卻目標的同時,緊急挫勢,亦未能避開自相撞擊的惡果!長頸鹿那小腹上,結結實實的承受了大野豬洪棠的一記硬撞。
  骨碌碌一陣翻滾中,長頸鹿一聲悶哼,直衝向路左的青紗帳中,「嘩啊啊」的高粱揩擠壓聲,頓時衝開一道缺口,直跌進丈許,始踉蹌停身止步,長頸鹿晃一晃尖腦袋,倏然射回,「咱」的一聲,自腰中抽出一條七尺長的鏈子槍,七節槍身,由鐵環扣連,與一般的鏈子槍相傷,只是他的槍尖特長,與普通的鏈子槍相比,要長上一倍,約有尺許左右,這樣長的槍尖,遇到戰鬥,遠較普通的鏈子槍來得易於接敵。
  挫身的大野豬洪棠,歉意地望了長頸鹿一眼,怒哼一聲,向郭大公道:「老小子,看不出你還真有一手,來來來,讓我們弟兄伺候伺候你!」
  忽地自袖中抽出一把匕首似的半截刀來,刀身藍汪汪的映光,顯見是淬了毒。
  赤面虎仇沖,同時亦亮出了傢伙,那是一支特製的虎爪,柄上包了一層老虎皮,毛絨絨的,虎皮盡頭,黃澄澄的一隻虎爪,爪卻是精鋼所製,寸許長,虎指甲,尖銳如刺,微微彎曲恍似半截魚鉤。
  包圍圈即時形成,郭大公特意地不願太過接近轎車,向前大踏步,前進三步,立於三人形成的丁字中間,拍拍手毫不在乎的道:「來吧!」
  怒吼如雷,大野豬憤怒的叱呼:「動手!」
  「手」字尚在他的舌尖打轉,居中的赤面虎仇沖的虎爪,宛似毒蛇居中飛點而出。
  郭大公雙掌倏揚,側身削向仇沖右肩,同時讓過虎爪點擊!
  大野豬匕首藍芒,似蛇信般劃向郭大公背脊。
  郭大公左掌晃閃伸縮「啪」的一聲,拍開了大野豬執刃的右腕,匕首僅差那麼一絲兒,疾劃而過。
  環響如位,長頸鹿的鏈子槍,已在一抹金光流燦中,暴刺郭大公的面門。
  特長的槍尖,倏忽點至眉際。
  郭大公微仰頭,頭斜轉,足尖一倒整個身形「呼」聲倒轉,袍袖飛舞,雙掌猝展,身形迫向長頸鹿身邊。
  長頸鹿鏈子槍猛轉倒掄,彷彿漫天槍影,自四面八方密密接至。
  槍影反而將大野豬與赤面虎的身形一滯。
  就在這個時候,郭大公倏然閃掠,穿走飛挪,袍袖翻揚,長髯飄蕩,雙手吞吐中,虛實互含,隱現難測,眨眼間將長頸鹿圈在掌影之中。
  長頸鹿鏈子槍,七節疾收,變成一支短槍,槍影飛射,圈影縮小中大野豬與赤面虎,雙雙投入戰圈,上下左右,齊齊攻襲郭大公。
  戰飛羽此時正同雪裡紅狻猊查冰,凝神對立!二個照面毀了他兩個弟兄,查冰的心理,受了莫大的威脅。
  戰飛羽卻凜冽的道:「查冰,現在要看你這瘸鴨子過河——單刨了,十獸出現了六頭,假若那另四頭也來了的話,不妨打個招呼,讓他們一齊出來,戰某人不在乎多少!」
  狠厲的,查冰道:「戰飛羽,奶奶的,越說你越狠起來了,媽拉巴子的你查大爺照樣能收拾你!」
  驀地……
  人影凌空,查冰的長刀揮落,縱橫的刀影,交錯織流,風嘯氣蕩,布成了一面嚴密的光網!
  怪異的往側面一轉,戰飛羽猝然的螺旋般全身躍起,袍袖飛舞,雙手像要撈天承地般地流轉揮閃,再次地,一一的,硬架開對方的剩刀光影,潑刺的,一道道光弧,將那密佈的刀網衝破,沖得七零八落,終至無形無影。
  這一瞬間,雙雙落後,查冰驚異的望了一眼戰飛羽,狠厲地道:「戰飛羽!你不過如此,你今天死定了!我發誓!」
  古並不波,挪揄地,戰飛羽道:「你最好先將胸前衣衫掩好,否則,下次就會直接將你那獸皮給割破!」
  猛然低頭,查冰只見一道裂口,自左胸斜斜劃向右下腹肋之間,整整齊齊的雪白的嫩肉上,一絲血痕,隱隱漬出,心中不由得大驚;然而,死的死,傷的傷,藏寶圖未得,而今日同來的六兄弟,卻分為兩組,各自碰到了強敵,但他總認為戰飛羽是僥倖成功的,因為死傷的兩個弟兄,所發生的情況,太過快捷,是以他有一股信心與戰飛羽拼戰,如今他不敢相信自己還有沒有這份勇氣,戰飛羽這中原武林目之為梟雄,霸王的豪客,能在他不知不覺中劃上這麼一道口子,而且拿捏得如此的準確,豈是巧合?
  任何事,若能夠正中火候,則效果必大,就以戰飛羽這一刀來說,假若他割破了他的皮,則雪裡紅狻猊的心理,可能被激起一股狠厲,如今,他只是劃破衣衫,隱隱的劃上那麼道淺痕,在雪裡紅查冰的心理上,對他的武功,可就有了深不可測的心理威脅,這比一刀見血,還要驚心動魄。
  雪裡紅狻猊臉上陰晴不定!
  戰飛羽雙手籠袖,好整以暇的觀摩他的變化!
  青紗帳旁,委瑣的黃毛猿整個人似癱瘓了,一條右臂搭拉著,揪心的痛苦,使他的汗水與淚水混淌滿臉,但心裡卻因痛楚的折磨,轉變成一股狠毒的恨意,望著那陰晴不定,心緒不寧的雪裡紅狻猊查冰,突地恨聲道:「他奶奶的,戰飛羽你狠,只要老子還有一口氣在,終有一天,我會使你零碎的受盡折磨,嘗盡種種好受的滋味,在我腳下零碎的死去!」
  冷冷地,戰飛羽道:「邵吉,你沒有那個機會了,等會,我讓你對我的心願,實現在你自己身上。」
  邵吉尖厲地吼:「來啊!戰飛羽,你等什麼,你邵老子不怕死,你邵老子正等著你,倒要看著你這個仁義大俠,對我是個什麼的慈悲,怎麼樣的合乎道義!」
  悄無聲息的,一抹藍光,細如牛毛,疾然暴射戰飛羽的左太陽穴,來勢之快,真正是無可言喻,閃電也不能逃過眼睛,然而這抹藍光,卻神奇的快速,就只那麼一瞬眼的空隙,已到戰飛羽頭際。
  就像是左邊生著眼睛,戰飛羽穩若泰山,頭不動,臂倏招,就在那藍光僅差半寸的距離,左手一抹,倏翻!
  同樣的一支藍芒,以同樣的速度,同等的快速,眨眼間已射回林中黃毛猿邵吉的頭部!
  此時,「卡崩」一聲,那黃毛猿邵吉的那雙尖尖的皮靴中,才輕微的響起一陣卡簧跳震的聲音,他這種獨特的設計,物出而聲復發的卡簧裝置,底是惡毒之極真個使人防不勝防。
  沒有異樣的舉動,林中黃毛猿邵吉,頭一歪,斜躺著青紗帳邊,剎時間,那腦袋上的七竅,流出了紫血,牛毛似的暗器之毒,巨烈無比。
  戰飛羽連望都不望一眼邵吉,雙眸中寒光凝聚雪裡紅狻猊查冰臉上!
  只見查冰正收回目光,那邵吉的下場,使他的心裡,受到衝擊,無比的衝擊,表情由驚悸而激動,由激動而堅毅,一股怒火,鼓舞起復仇的鬥志,一掃驚悸之容,憤恨獰厲的叱呼:「戰飛羽,你將以你的生命來償還!馬上!馬……上!」
  沉穩地戰飛羽道:「不用窮吼查冰,他們兩個,一個是讓馬踢死的,一人是卑鄙的偷襲者,自得的報應,嚴格的說,他兩個是死在同一個原因裡——偷襲的惡果。」
  查冰硬梆梆的,毫無感情的吼叫:「戰飛羽,咱們是不死不休!」
  聲落,查冰虎撲而起,長刀惡狠狠直刺戰飛羽胸膛,刀光一閃之下,卻又抖射戰飛羽的面門!
  「掌刃」倏展,袍袖飛揚,查冰的長刀,連擊連磕,蕩揚歪斜,「神手無相」的掌力,使查冰怪叫著撲地滾躲,刀身舞成一圈光幕,讓著身子,一鋌而起。
  戰飛羽根本沒有追趕,收袖又籠入雙掌,雙臂依然環抱胸前,雙目凝聚,滿面酷厲之容,他等待著,等待查冰由地上躍起!
  就在查冰躍起一挺的同時,戰飛羽的動作,似是如他躍起的動作是連帶的反應,雙袖疾展,「掌刃」倏閃,宛若兩道劃空的彗星,斜斜的兩圈半弧,兩道毫光,炫目奪魄的透空飛射查冰。
  查冰護身的光幕倏起的剎那,一聲暴起的「噌」響,使光幕倏現即隱,長刀夭燒如鑽天鷂子,直射半空,滑成一道炫眼的弧形映自墜落青紗帳中。
  同時,查冰右手小臂,突被一道「白芒」切中,一蓬雨矢般的鮮艷血箭,噴灑出來半截斷臂,帶著抖動的掌指,落入沙土飛揚的塵埃,混合著血沙,震顫不已。
  一聲淒厲的慘呼,一句痛徹心肺後的急切怒喝,查冰的斷臂,倏然射出一蓬血箭,掃向戰飛羽面門!
  戰飛羽身影突然如一支布機上的線索,受到擊震,而疾然暴退!
  適時,紅影騰空而起,一聲淒厲的長嘯,搖曳空際,越過青紗帳,三丈之處,始落入其中,雪裡紅狻猊查冰,負傷之際丟手臂,拋兄弟,惶惶逃逸。
  嘯聲起時——
  攻擊郭大公的三獸,長頸鹿的長臂正輪著鏈子槍在外圍圈中,抽冷襲擊。
  大野豬洪棠的匕首,藍汪汪的光芒,上下穿射,左右翻飛,詭異的出沒,不時配合著他一身橫煉,不虞掌擊的特點,硬受一掌,而陰狠的貼身郭大公,然後再以匕首突擊敵人,郭大公為其差點刺中,袍袖上洞痕處處,均是他的傑作,是以三人中,郭大公恨極了他,所有攻勢,均指向大野豬,使他不能再行偷襲,故而三人的承受,亦以大野豬最重,最為艱苦。
  赤面虎仇沖的虎爪,不時的正面攻襲,郭大公陷入了三面受敵的困境,然而天下第一名捕,畢竟身手不凡,在環攻之中,三掌擊中大野豬,二拳捶砸赤面虎,都使敵人受了不輕的內傷!
  郭大公卻是受了赤面虎,爪裂臂部一道深約寸許及尺的裂痕。
  這是一場以眾凌寡,但卻是勢均力敵的戰鬥。
  查冰那聲淒厲的驚嘯一出,三獸鬥志大消。
  長頸鹿槍如毒蟒,突刺背脊,口中急呼:「扯活!」
  藍芒一流光弧映日劃空而至,緊隨著龐大的身軀,猛然飆至,大野豬老法子,故技重施。
  郭大公前衝閃躲鏈子槍的身形,疾然停止,倏揚雙袖借力猝旋,滴溜溜如旋風般轉了三圈,大野豬貼身而過,郭大公雙掌翻飛處,右掌踏踏實實的擊拍在大野豬後背之上,「砰」的一聲,大野豬如斷線風箏,門板似的五短身材,驀然騰射而起,此撩竟然猛攻是虛,誠心挨掌,借力逃脫是實!
  無奈他的運氣太壞,被擊的身形借力騰身之時,恰恰被一支長鞭纏身,大「嘿」聲中,長鞭筆直一甩,偌大的身影,卻被硬摔地上,斜目一看,竟然是那車伕,正自揚鞭擊下,不怕摔跌的大野豬,骨碌碌一路翻滾,在長鞭連聲「叭叭」之中,倏然穿進青紗帳中「哧哧」鑽進個沒蹤沒影。
  赤面虎仇沖,一聞扯活,早已隱入青紗帳中不見。
  戰飛羽望著那車伕微微一笑。
  車伕不好意思的道:「戰大俠見笑了!」
  戰飛羽道:「兄弟是真人不露像!」
  車伕面紅耳赤,躡喘道:「大俠的話使人受不了,我不過平日見多了,也踉著練過幾天,尤其這鞭頭子上的活兒,整天玩的,一時間手癢,叫大俠您……嘿!呵呵!」
  郭大公轉至前面來,道:「劉五,請你將那兩個屍身,搬上車後我們走啊!」
  車伕劉五,聞聲跨下車轅,前去搬屍!
  戰飛羽一笑道:「同老爺子在一起,就是這點兒麻煩,假若來上個十個什個死傷,你怎麼辦?」
  郭大公道:「那就只好麻煩地方了!」
  戰飛羽搖搖頭!
匿名
狀態︰ 離線
37
匿名  發表於 2011-3-21 23:32:59
三十六、真劫、真鬥、真放心  

  車伕將屍體搬運上轎車,一直毫未聞聲息的青樓雙艷樸氏姐妹,一身勁裝,樸素無華,雙雙出坐車轅,與戰飛羽微微點首,接過劉五的長鞭,揚鞭催馬前行,樸少姑趕車,樸幼妮輔佐,車伕劉五,反坐到車後轅上,悠閒的吊著兩條腿,閉目養神。
  車聲轆轆,蹄聲得得,一行人頂著毒日,向青紗帳大道盡頭馳去。
  臨上馬時,郭大公用一方手帕,拾起了血泥污染的一隻斷手,戰飛羽不禁歎息一聲。
  騰身上馬,隨車啟行,郭大公將斷掌掖於馬鞍旁的革囊中,抬頭笑道:「老弟歎息什麼?」
  戰飛羽悠悠的道:「我奇怪,以老爺子的豪爽與急公好義,疾惡如仇,與不同流污的個性,怎能在公門中,一呆數十年?而又養成那種一絲不苟,細心的行事態度,似乎是與個性截然兩途呢!」
  郭大公意味深長的道:「我的個性,正是使我吃公門飯的原因,也正是我數十年毫無進益的道理,至於態度嗎,可是行業習慣使然,不得不爾,老弟是不是感到我的個性與行事,有點不相稱,不似一人應有?說句難聽的是內外不一!」
  戰飛羽道:「老爺子,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是我啊!」
  郭大公道:「不是你說的,只要你有同感就行,其實我自己也是沒辦法,我幹這一行,起初也非情願,老弟想不到吧!
  我是報恩,奉父命報恩!」
  戰飛羽倒是第一次聽說,好奇地道:「老爺子,怎麼說?」
  郭大公道:「你聽過昔年有個獨行大盜——白日路嗎?」
  戰飛羽道:「日行千家,從不夜間做案,從不取不義之財,專與土豪劣紳貪官污吏作對的白日俠跖,流傳了眾多的武林佳話,老爺子提他,難道……」
  蹄聲得得中,郭大公截住話語道:「那就是先父……」
  「啊!」戰飛羽驚異的,望向郭大公。
  郭大公激動的神色,漸漸平伏,一股思慕之情,洋溢臉上,似是在回憶著好多好多,好早好早的美麗而又暢快的事情,臉上一片肅穆,一股得意,時時隱現。
  回憶本來是最美的,何況是值得懷念的人和物事,郭大公那湛然的時又茫然的神情,使戰飛羽猶如感同身受。
  久久,郭大公自回憶中,回到現實,悠悠的道:「英雄終得陣上亡,先父後來在一次行動中失手,被官家捉住,堂上受了甚多苦楚非刑,獄中更是慘無人道的被折磨幾至要死,連一點越獄的希望都沒有了,先父本想了結殘生,就在此時,一個奉旨巡察官兒突然來臨,撤換了縣官,放了先父,在釋放時,那年輕的官兒,有一句深長的話使先父洗手了,那時,我已近二十了,先父即命我到那已當了知府的年輕官兒那裡自薦,從那時起,數十年來,我那恩主多次陞遷,我都隨往,如今,他已官至刑部,我卻也因而弄了個無管區的班頭!」
  戰飛羽道:「原來如此,天下第一名捕如今是名副其實,可是您該閒散才是,何以此次如此勞師動眾的僕僕風塵?我一直想問,令高足何以未見,反見令徒媳雙雙拋頭露面?還有令高足是何時與樸氏姊妹成親的?」
  一個沉默的人,在有問題的時候,往往是一骨腦兒的提出,戰飛羽就是如此。
  在沉默的人答覆別人的話時,往往是十句變做一句,能夠點頭代替答覆的,他絕不低哼一聲,「沉默是金」似乎對他們有一種特殊的解釋。
  戰飛羽是沉默的,郭大公對他這一連串的問題,並不感到異樣,相反的,假若戰飛羽不是如此問話,那就意味著,時間、地點、對象都不同。
  一件件,一句句問話,那是沉默的人經這三思慎想而後才有的結果,那不是情感的,那是理智的沉默的人情感抒發,同樣的,是一洩千里的,是一連串的問題,是正常的,這表示了一個事實,戰飛羽同郭大公的情感,是特殊的。
  郭大公暢意的——他為戰飛羽的問話而暢意,但卻是微帶沉鬱的語調:「刑部丟失了一件貪案中附著的贓物,這贓物若果找不到,那這件案子就要翻案,而審這件案子的,正是我那恩主,而這件贓物丟失的,太過奇異,明顯的是武林人物所為,但手法卻極為利落,是毫沒有線索可尋,此案由小徒獨孤影承辦,我乃是受恩主私人之托,為其同年好友,找失去的玉美人,玉美人在附近露面,是那金家園子的金不換持有,是我那兩個徒媳,得到的消息!」
  戰飛羽明瞭了郭大公近來這一連串的遭遇,亦不禁為這一生為報恩而處身於不願從事的事物中的老人的處境,而抱不平,然卻自心底裡敬佩這老人的純孝,與意志的堅定,同時,他也瞭解了何以郭大公在公事方面,甚願維護武林人物的道理,他根本上,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盜路傳人!
  這種行為,知道了底細,反而是以為該當,不知道的當然會以為是反常。
  郭大公繼續的話語,卻是一改沉鬱而為歡暢。
  「你甚為奇怪,小徒怎會與武林中艷名四播的『青樓雙艷』樸氏姊妹成親,我這為長輩的,又不便說什麼,只是當影兒向我提說此事時的一句話,使我答應了他們的婚事,再說,我郭某人出身也高不到哪裡,影兒本就是個孤兒,有兩個姊妹同時願意嫁他,我又何必阻撓?」
  戰飛羽道:「是句什麼話?有那大的份量?」
  郭大公暢意的道:「出污泥而不染!」
  戰飛羽點點頭道:「以兩姊妹的行徑,應是當之無愧!」
  郭大公道:「有你這句話,我更放心了!」
  戰飛羽驚異地道:「怎麼?老爺子對她們還有……」
  郭大公道:「他們成親尚不到兩個月,影兒即為此而出外緝探,她們二人都稟報我要來此地看她們的一個姊妹淘兒,那玉鎖公子金不換玉美人的消息外洩,就是她們在那姊妹淘兒那得來的,是以她們二人,尾隨玉鎖公子行蹤,並傳給我消息,趕至此處,她們好姊妹淘兒至今還在青樓之中!」
  戰飛羽深意地道:「老爺子,有一句話雖然說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是也有一句話說,強找強,弱找弱,妹妹找哥哥,老爺子您說,這可有點意思?」
  郭大公雙目精光暴射,注視著戰飛羽道:「老弟,你確實與眾不同,你對任何事的看法,都入木三分,能向深裡想,可能我是老糊塗了。」
  戰飛羽笑笑道:「其實老爺子您是愛之深,責之切!」
  郭大公敞聲大笑,笑聲中,車馬已走盡了那長長的一條青紗帳大道,抬眼望去,三五里處,一座叢郁茂密的綠樹林野中,露出了一座村莊,大道微微彎曲向右後,直通村莊,在大道彎曲處,一座亂葬崗,野墳上荒草蔓蔓,坑坑窪窪地,離大道約有十丈,那是一處平原上的土埠,在大道兩旁,稀稀落落地,幾顆古老的柳樹,正紋絲不動的低垂著,柳絮雖然輕輕,卻毫無風揚之態,懊熱的氣悶天氣,使人馬都有點困乏。
  大樹下,仰躺著七八個農夫,兩個年老的,正自抽著旱煙,在低低聊談,其餘的,一個個都四仰八叉,依著樹根的,枕著土塊的,呼呼大睡,每人人的臉上,都蒙著一塊擦汗的臉中,那是怕蒼蠅叮擾。
  郭大公擺擺手,示意轎車停在路右一棵較大的樹蔭下,他卻一躍下馬,打眼望向亂葬崗!
  戰飛羽下馬後,依在路左一棵樹桿上,注視了另一樹下的乘涼的人們一眼,即閉上眼睛養神。
  郭大公卻在此時,走向另一棵樹下,那兩個老人的面前低低說了幾句話。
  兩老者,突然站起,向郭大公又作揖又滿面堆笑的應承,其中一個八字鬍老者,回頭向四仰八叉的人叫道:「喂,大牛兄,你們都起來,來幫這位大爺,去把那車上的屍體埋了!」
  原來,郭大公是請這些農夫幫忙埋葬十獸的。
  戰飛羽雙目倏閃,向那講話的老者,望了一眼,但旋即搖搖頭,又閉目養神。
  大牛兒,是個三十許的黑臉漢子,精壯結實,招呼一聲,將其餘的人,都叫了起來,在老者指點下,他們一窩蜂的齊齊擁向馬車。
  劉五待樸氏姊妹落車後,將車簾打開!
  六個人,一個高腿漢子,跨上車轅,鑽了進去,倒著身拖出了勾雄的屍身,兩個人接了過去。
  其中一個矮胖的漢子,一把提起勾雄那門板似的半僵硬屍體,背在肩上,向另一人道:「你幫他們吧!我將這傢伙先扛過去!」
  另一人是個高挑兒,點點頭道:「同我抬重量都壓在你那邊,你自己扛,倒也省事,我拿鐵鋤挖坑時多鋤兩下吧!」
  車中高腿漢子,將另一具黃毛猿的屍身推出,當下面二人接過來後,高腿人突然鑽了出來。
  雙手一翻,玉鎖公子金不換的身軀,輪上了背脊,長嘯一聲,騰身丈許,向亂葬崗飛越而去。
  這時——
  陪著郭大公的兩個老頭兒之一的旱煙袋鍋子,點向了郭大公的腰眼。
  另一老者,騰身截向躍捕背負金不換漢子的戰飛羽。
  車旁高挑漢子,一指點中掀簾的劉五。
  走了不到十步的矮胖漢子,一丟勾雄屍體,反身飆落「青樓雙艷」樸氏姊妹面前,與其餘五人,團團圍住二人。劍拔弩張。
  風飄似的戰飛羽,被老頭兒截個正著。
  雙袖飛揚,急切裡戰飛羽的雙手,如同鬼魅般,一掌削斷遞來的旱煙管,一掌卻自一個不可能的角度,倏忽切向老者的頸部。
  身形未穩,老者突被襲擊,大吼一聲,搖頭晃身,疾閃暴旋,差那麼一絲兒的情況下,躲過戰飛羽的一掌。
  猝然暴旋,戰飛羽的雙掌,如影隨形,追風逐電般快速的閃向老者。
  老者倏然後躍,如風馳電掣,半截旱桿,拼得風雨不透,閃起了一層光,在後退中,撐拒戰飛羽掣雷轟電般的光芒揮掃的掌刀斬削。
  老者兒無還手之力!
  驀然一聲暴吼:「戰飛羽住手!」
  光影倏斂,與戰飛羽對敵的老者,雙目狠惡的瞪視,全身衣衫,如同綵衣般飄飄晃動。
  戰飛羽望著用煙袋偷襲郭大公成功的老者道:「牛望秋,你這個不要臉的傢伙!你鬼吼個什麼?」
  牛望秋,那以煙袋抵住郭大公腰眼的老者,冷聲道:「戰飛羽,難得你還記得老人……」
  戰飛羽道:「可惜剛剛我被你那假嗓子騙過一時……」
  牛望秋沉哼道:「騙這你,沒什麼,我現在警告你,你乖一點,否則老夫就先廢了這鷹爪孫!」
  突地大笑,戰飛羽道:「牛望秋,你威脅我?」
  牛望秋冷然道:「你怎麼說都行,事實擺在面前!」
  戰飛羽冷冷地道:「我不受威脅呢?」
  牛望秋斬釘截鐵地道:「那我就廢了姓郭的,我們弟兄陪你玩玩!」
  戰飛羽冷懍地道:「那你還等什麼?」
  一怔,詫異地牛望秋道:「戰飛羽,你原是個不顧朋友的小人?」
  嘿嘿冷笑,戰飛羽道:「朋友,誰是我戰飛羽的朋友?他?
  天下第一名捕?戰飛羽高攀不上!」
  大出意外,另一與戰飛羽對敵老者道:「大哥!莫聽他的,這小子在使詐!」
  戰飛羽冷哼一聲,突地道:「牛望初,你不用吼叫,等會兒你弟兄兩個之中,先嘗到我『神手無相』滋味的是你,我再告訴你,廢不廢姓郭的,那是你的事,今天戰某人是同你弟兄三人標上了,你擺不脫的。」
  牛望秋怒叱道:「老子在乎你個鳥,來來!現在就幹一場,宰你還用不著費那麼大的勁!哼!兩個人,呸!」
  戰飛羽凜冽的道:「有種,牛望秋,準備了!」
  牛望初適時喝道:「慢著!戰飛羽我有話說!」
  戰飛羽閃身道:「我沒聾,有屁快放!」
  牛望初驀地吼道:「戰飛羽你說話小心點,我牛望初可不是個省油的燈,你就是個祖師爺,我也照樣照顧你……」
  戰飛羽強悍的道:「我不小心又怎樣?牛望初我正等著你照顧呢!」
  強忍一口氣,牛望初道:「我會的,不過我想先明白一點,你既與郭大公不是朋友,為什麼同我弟兄鏢上?」
  戰飛羽冷聲道:「因為你們擋了我的財路!」
  牛望初道:「怎麼說!」
  戰飛羽道:「玉鎖公子金不換身上有料!」
  牛望初沉思片刻,突地道:「你是說金家園子的秘籍?」
  牛望秋陰笑道:「但是我們是從郭大公車上弄的人,卻不是從你戰飛羽手上!」
  戰飛羽道:「我與郭某人有約,在他將金不換交官銷案後,得准我保他出來!」
  郭大公經常對武林人物如此,這是任何人都曉得的,牛望初不得不信,但他卻為難的道:「這樣好不,你想要什麼,我回去替你帶個信,只要不太過火,絕無問題!」
  戰飛羽冷聲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淮河雙煞牛氏弟兄,亦成了金家園子的家院?哼!看你們這份任人差遣,奔走效力,謁智盡忠的奴才行徑,就知沒有什麼份量,告訴你,不行!」
  突然大怒,牛望秋一揚手激動的道:「戰飛羽,你這個黃口小子,不識抬舉的東西,來,來,讓老夫宰了你!」
  一怒之下,旱煙袋忘神的離開了郭大公的腰眼,戟指戰飛羽講話。
  郭大公轉身沉聲道:「不用了!牛望秋,搶劫要犯的罪你還是認了吧!」
  倏然驚覺,神色立變,狠毒望了戰飛羽一眼,猝然轉身,面對郭大公,道:「好吧!姓郭的,算你運氣好;要想治我的罪,那得看你的本事了!」
  郭大公道:「當然!當然!旱煙管當不會順你的手,何不換一換?免得輸了不服……」
  牛望秋吼道:「郭大公,你莫要佔了便宜賣乖,就用這,我也一樣奉陪!」
  冷漠地,郭大公道:「我是佔了偷襲的便宜,還是佔了詭計險謀的便宜?姓牛的!」
  驀地大吼,旱煙管映著紅日,鐵鍋泛著精芒,流電似的閃掠,點向郭大公。
  精芒甫自閃擊,久經陣仗的天下名捕郭大公,自不是省油之燈,在他脫離了牛望秋的控制以後,無時不在準備著,牛望秋的一切,都在他的防備之下,根本未出他的意料,鐵鍋流電閃掠,他根本不動,反手時,一支鋒利的短劍,已經飛現。
  「嗆嘟」一聲,硬生生震開了牛望秋那凌厲的旱煙桿。
  一聲斷喝,旱煙桿揮舞起一串流光,風嘯光幻,威猛隼厲無比的裹向郭大公。
  目光凝聚,郭大公倏忽閃晃,七十六劍分成七十七個不同的角度,飛斬牛望秋,劍刃迴繞縱橫,煙袋圈圈捲射,密密的交織成幻,幻的弧影,一場爭戰技藝的組合。
  尖叱著,半截旱煙管自半空中飛撲而落,提起一圈烏光,如同串連的波紋,強勁的舞射戰飛羽,牛望秋猛悍凶野的疾撲而至。
  郭大公行動如電,七十七劍對七十七桿,在蓬散的光束如輪,劃空一道扇形的光面,金鐵交擊聲裡,兩團人影,遊走旋飛。
  牛望初翻滾的鳥,刺向戰飛羽的面門!
  戰飛羽動也沒動,烏光臨近,袍袖飛揚,身影猝旋,雙掌倏翻,映日的白芒,泛著一線青光,掌線如刃,快得如一抹光影,森森寒氣,逼得烏光倒捲,牛望初驀然翻身落飛。
  身形暴挺,往起猛竄,左手揚處,一枚兒拳大小,中間綴連著鋼環,耀日生輝的一枚金光鐵膽,自牛望初手中,倏忽砸向戰飛羽的眉心。
  戰飛羽微微偏頭,冷哼道:「看家本領早該施展了!」
  就在話聲中,他那微偏的頭,就那麼恰到好處的讓鐵膽自耳邊擦過,翻掌一握,黃澄澄的煉環入手一拽,另一隻手掌,同是飄灑揮斬!
  淒厲的一聲慘吼,牛望初只覺面頰泛涼,身形在丟煉拋膽,疾然旋翻的同時,用手一摸,沾了滿手腥黏地血跡,驚懍得尖叫一聲,拔身向亂葬崗飛逃而去!
  未得命令,一直未曾動手的圍著樸氏姐妹的六人,倏忽間,星散四射,使樸氏姐妹失了目標,狠聲中,樸少姑將劉五穴道解開,齊齊圍向郭大公與牛望初處。
  牛望初的厲吼叫,使牛望秋驚窒得一滯!
  「刷」的一聲,在那急切而又嚴密得極近於無的間隙裡穿射翻騰的牛望秋,被一劍穿透左臂肩胛!
  狂吼一聲,旱煙桿狂風暴雨,驟雷閃電似的捲向郭大公,光閃如電,飄灑綿密,繽紛連串的交擊裡,驀地一條身影,騰空而起,長嘯搖曳,身向十丈外的亂葬崗,連續幾個騰落,隱沒土埠後,倏忽不見!
  相對的望著,根本沒有追擊的企圖,郭大公長劍歸鞘,笑笑道:「這倒好,省得我交人交物的兩頭忙,金不換一丟,我只要交了玉美人就算完差,受人委託的案子,交官反而惹厭!還是戰老弟的那一套說詞,可真讓我開了眼界!」
  戰飛羽道:「老爺子,怎麼!又來啦!」
  郭大公笑著歡愉地道:「好!好!不說啊!連謝也不說,走啊!老弟!到前面莊裡喝一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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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1 23:33:22
三十七、醇酒、迷藥、英雄倒

  戰飛羽沉靜的端坐馬上,背的之苦,並未將其炙得活絡點,似乎冷冽是他的護身神符,永遠跟著他。
  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卻歡愉地道:「老弟,前面那座蔥鬱的樹林中,有個鎮店,是這百里以內獨一無二的,我們就在這兒住下吧!」
  戰飛羽點點頭道:「此鎮可就是那武林出名的榆柳寨?」
  郭大公道:「正是,鎮中有家字號叫榆柳外的客棧,他自家釀的柳眼兒媚,可是和竹葉青同享盛名,只可惜出貨不多!」
  戰飛羽道:「貨多了恐怕就沒那麼出名了!只不知我們口福如何,有無餘瀝點點饞蟲?」
  郭大公哈哈一笑道:「餘瀝?那多寒倫,今天保你喝個夠,喝個足,喝個痛快——」
  擺頭凝視,戰飛羽道:「老爺子,您可有朋友在這兒?」
  郭大公道:「一個,就那麼一人,那個開榆柳外客棧,專釀柳眼兒媚的老掌櫃的,老弟!我的夠不夠說大話的資格!」
  戰飛羽道:「夠!夠!看來我口福不淺!」
  突然憶起什麼似的,繼續道:「老爺子,咱們的談話,讓淮河雙煞給攪了,如今那贓物可有了消息?」
  廢然長嘯,郭大公道:「哪有消息!噢!是了,我真個是老糊塗了,要請您老弟幫忙,還沒告訴您詳情呢!此處曠野無人,正好——」
  戰飛羽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小子洗耳敬聽!」
  俏皮的話語,配上俏皮的表情,這在戰飛羽來說,那真是破天荒的稀有事,由此亦可看出他與這天下第一名捕的交情,實非泛泛之交。
  也只有在這種場合,這種時間,才能看到戰飛羽的冷酷以外的那種純真與摯情。
  沉默至極處,往往給人的感覺是冷酷,再加天性不苟言笑的那種沉雄,嚴肅,自然生出的威態,更使人感到與此種人相處,如坐冰窟,戰飛羽給人的感觸即是如此。
  然而這種人並非毫無感情,更非生來即是寡情的,相反的這種人的情感是深藏不露的,不是輕易施捨的那一型,但當他的情感發洩時,卻是一發而不可收拾,若與此種人交成朋友,定是終生不渝,就算是你真正的做了壞事,別人在他面前講說,他也不會相信,除非他親眼看到,就因為如此,他所結交的朋友雖少,卻沒有一個不是生死一之的。戰飛羽與每一個朋友相交即是如此。
  郭大公經驗之豐,閱人之多,江湖中鮮有與之比凝的,戰飛羽口口聲聲以晚輩自居,稱呼他為老爺子,他則以老弟呼之,不知者聽來,似是不倫不類,實際上,這是他們恰如其分的稱呼,真摯誠敬的表現,實際上這老少二人的情感,是在誠敬真摯上建築得穩如磐石,親於兄弟,而外表上卻是嚴於師友。
  是以,戰飛羽的話聲,聽在郭大公的耳裡,舒適無比,戰飛羽的表情,看在郭大公眼中,更是歡欣愉悅至極,這是他們心意相通的結果。
  歡悅而誠摯的郭大公道:「那贓物乃系贓官扣留的交上進貢的貢品,一座玲瓏剔透的綠玉佛,這綠玉佛本是收藏在刑部的庫中,失竊後,我探察後,甚感迷惑,痕跡分明系武林人所作,但手法卻使我無法知道是屬於何人所作。不瞞老弟說,以我先天遺傳的嗅覺,與偵緝術,敢說武林中不做第二人想,可是此人作案手法乾淨利落,而且是特為對付我而有所防備,竟然未曾留下一點異味,可供我判斷屬於哪類人物所有,而最最懊惱的是,遺留的痕跡,分明是故佈疑陣,而他這種手法,卻幾乎使我十足的相信,而差點誤入歧途!」
  戰飛羽深深知道,天下要是有這名捕自承不能探知的事物,並能使他追蹤術失效的,恐怕這事在武林中,找不出第二人可以探知此事的原委,但轉念一想,何以郭大公要找他幫忙?難道其中有文章?
  冷凜的凝視郭大公道:「老爺子,找我幫忙,這其中可有蹊蹺?」
  苦笑一聲,雙目倏瞪,郭大公道:「老弟,那留下的手法,極端像你那特有的神功,若非一絲兒異象使我判定非你所為,我甚至可能自承此案,更奇異的是那一絲兒氣味,亦是你的特質!若非太過微弱,不像本人來此,我亦就不敢有推翻的想法了!」
  戰飛羽大為驚奇的道:「那您憑什麼認為不是我作的?」
  郭大公嚴容道:「一者當然憑你我相知之深,二者手法中有一瑕隙,非你神功所應有之現象,三者所留氣味過淡,不是親身到過的濃厚味道,甚像是你的衣履上的氣味。」
  戰飛羽露出一股欽佩而又感激之容,道:「難道你沒追蹤?」
  郭大公道:「我哪裡會不迫蹤,但我追蹤到了一處河岸邊的鄉民望汛守夜窟中,聞到的是火燒焦味,我哪還有什麼本事可施!他將衣履燒盡,光身跳入河中,一切都淹沒了!」
  火與水同時運用,氣味散盡,連作案人自身味道,都不會留下,他郭大公究竟不是獵犬,遭此情況亦是無能為力!
  戰飛羽沉思有頃道:「那贓物綠玉佛身上,可有線索可尋?」
  廢然喟歎,郭大公道:「此物我連見都沒見,有何線索可尋!」
  戰飛羽道:「那老爺子找我,又有何高招?」
  郭大公道:「作案人能留下你的氣味,而且我判定系你的衣衫味道,那麼你總可以想到,有無接近你,可以拿到你的衣衫,而且是與你有隙之人?」
  戰飛羽沉默了!
  馬兒得得聲,車馬轆轆聲中,戰飛羽一直沒有開口,陷於沉思之中。
  直到進了榆樹柳樹叢叢圍繞的榆柳寨猶自沉思不已,對身外之物,似毫無知覺反應。
  車馬停在「榆柳外」棧房門口,這才使他回復反應。
  歉意地笑笑,翻身下馬——驀地——
  戰飛羽寒目精光暴射,望向郭大公。
  郭大公雙目陰沉,面色凝重中有一絲兒異容。詫異的,戰飛羽一腳踩蹬,一腳登空,緩緩地雙目自郭大公面上,移掃四周。只見——
  轎車上,雙雙落下了「青樓雙艷」樸氏姐妹,款款向棧中走去!
  街面兩旁,商肆林立,屋宇搾比!雖每家都開著門營業,但除了店家外,不見顧客上門,整個的一條大街,竟然闃靜如死。雖是夕陽西下,晚餐的時候,也透著點兒古怪,戰飛羽單腳落地,輕聲道:「老爺子,可有岔眼的?」
  郭大公搖搖頭,翻身落馬道:「只是有點反常!」
  戰飛羽雙腳落地,將馬韁繩挽於轎車後轅,與郭大公並肩走向棧房,邊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郭大公莊容道:「老弟,只有如此了,只怕我們已進入了一個是非之地了……」
  嚴容,戰飛羽道:「武林本是是非地,你我亦是是非人!」
  這二人並肩進入客棧,「榆柳外」的夥計,早已迎上,強顏道:「客官,啊!郭老爺子,是您?請!請!」
  本是略帶淒容的頹喪神色,突地露出一抹歡容,邊走邊面帶希冀的道:「老爺子,您好久沒來了,如今是打尖?還是住店?噢!您還沒吃過飯吧!您要是……」
  郭大公宏聲道:「柳老四!你怎地囉嗦起來了,我看你有點顛三倒四的,莫不是柳老爹虧待了你!」
  柳老四苦笑笑道:「老爺子說笑了!我還不是那樣,老爹可會虧待我?」
  郭大公道:「那麼你囉嗦個啥勁!告訴柳老兒,就說我來了!」
  為難地,柳老四道:「這……好!好!老爺子,您先坐!」
  郭大公詫異甫露,戰飛羽在旁一使眼色!郭大公突地閃眼望了下棧內,口中敞聲道:「好!我在這兒!你照老規矩吧!」
  一指「青樓雙艷」樸氏姐妹所坐之處,大步走了過去!
  柳老四詫異的望了望郭大公,欲言又止,旋身招呼酒菜,親自倒茶遞手帕後,輕聲道:「我這就去稟告老爹,老爺子稍候,您……可還有什麼吩咐?」
  郭大公道:「噢對了!這次隨我趕車來的是劉五,他已將車馬移到後面,你告訴他一聲,他難得回來一趟,這兒都是他的老朋友了,你和他說,他盡可自便;我們在此處可能多住兩天也不一定呢!他若願意多盤桓兩天也可以,我自會將車趕回去;沒事就不要到我這兒啦!」
  柳四道:「我先替五兄弟謝謝老爺子,只不知我夠不夠格?老爺子那兒還缺不缺人?」
  郭大公道:「怎麼?剛剛說柳老爹沒虧待你,怎麼倒找起我來了呢?唔!」
  柳四道:「有您這樣體恤夥計的主子!我不找您找哪位!」
  哈哈大笑,郭大公道:「好小子!拍馬屁都和別人的方法不同,唔!」
  柳四道:「這回只怕拍錯了地方!」
  郭大公道:「地方倒沒錯,就是對像不同,我那兒還缺個……」郭大公驀地用眼瞟了一下身旁並坐的徒媳一眼,老臉一紅,似是下面的玩笑話不便出口,語氣一換,叱道:「別囉嗦!去!去!幹你的事去!」
  柳四應聲,陪著笑走開。
  戰飛羽輕輕道:「老爺子,怎麼?劉五是此地人?」
  郭大公漫不經心地道:「不!他是此處柳老爹介紹給我的!」
  突地臉上神色一變,轉臉望向戰飛羽道:「老弟問這個可是有所見?」
  戰飛羽搖搖頭道:「沒什麼!只是隨便問問!」
  郭大公見酒菜業已上桌,即舉杯道:「來!老弟,你嘗嘗看,這酒如何?你們倆也可以嘗嘗,這與竹葉青齊名的佳釀!」
  樸氏姐妹,欠身謝過,一人也自斟了一杯,雙雙舉杯敬向戰飛羽。
  戰飛羽稱謝,飲盡照杯,旋即與郭大公連盡三杯,樸氏姐妹,飲過一杯後,即行用飯。
  戰飛羽卻與郭大公,慢慢飲談。
  當柳四陪著一位鬚髮俱白,童顏鶴髮的精瘦瘺的老者來到桌前時,郭大公醚醺然地道:「嗨!柳老兄,你怎地如此大架子,至今才來?若不是我一天未吃飯,我非衝進去同你算算帳不可!來!來!給你介紹個朋友!」
  柳老爹歉意地道:「裡面來了幾個遠房親戚,一時脫不開身,讓郭老您久等了,罪過,罪過,這位是?」
  郭大公道:「戰飛羽戰大俠!」
  柳老爹身軀微微一震,面上掠過一抹驚容,口中道:「噢!戰大俠,久仰!久仰!小老兒柳遇春,一生別無嗜好,惟喜交友,戰大俠若不嫌此地偏遠,望以後多多來盤桓盤桓,小老兒歡迎之至!」
  戰飛羽抱拳道:「只要柳老爺子不怕打擾,以後戰飛羽定當前來多多叨擾您兩罈子柳眼兒媚!」
  柳老爹道:「歡迎!歡迎!別的不能如願,這酒嘛,自己的,隨來隨有,只要您肯賞光!」
  戰飛羽眸瞳中閃射出凌厲的寒光,盯視著柳老爹,似有所然地道:「就憑老爹您這句話,戰飛羽還能不來嗎?咱們就此訂了!老爹,您意如何?」
  柳老爹道:「戰大俠既如此說,我這個賣酒的,還能有多大的蝕頭嗎?只要您肯賞光,不怕小老兒俗煩事多,咱就一言為定啦!」
  戰飛羽凝重的道:「好!老爹,只要有暇,以後就多有叨擾了,這次為了您這美酒,我特意請郭老爺子,在這兒多住兩天,打打饞蟲!」
  柳老爹笑笑道:「戰大俠喝著我這酒如何?醉人嗎?明後日給您再開兩壇清明雨水的!那可更醉人呢!」
  戰飛羽深意地,沉聲緩語:「喝酒之人,豈怕酒醇!只要老爹您捨得,戰飛羽是不醉無歸!」
  柳老爹笑道:「戰大俠海量,我這酒雖能醉人,可也有個限度,我看得出,以您的豪情,意志,恐怕很難醉倒您呢!」
  戰飛羽笑笑不語!
  「青樓雙艷」樸氏姐妹,雙雙檢襖為禮道:「見過柳老爺子!」
  柳老爹還禮不迭地問郭大公道:「嗨,郭老,您怎不介紹?這兩位是?……」
  郭大公道:「哦!柳老兒,你可不能亂怪人,你同戰老弟一見面就嘴巴不停,叫我如何插嘴,我不怪你喜新厭舊就已經很夠意思了,你倒挑起我的不是來了!」
  柳老爹道:「好!好!算我錯,沒想到人家薑是越老越辣,你卻是越老醋勁越足呢!你倒是為我介紹介紹啊!」
  郭大公笑道:「好啦!你並沒失禮,他們是我的兩個徒媳!」
  柳老爹嘖嘖讚道:「好一對姐妹花,等會兒……唉!以後再講吧!」
  戰飛羽深深地望著他,郭大公卻於此時道:「柳老兒,你莫忘了,我郭某人雖身在公門,然而可也不怕惹是非,你如此的蠍蠍螫螫,似非交友之道,有什麼就說吧!你同戰老弟的那套瞎扯,我可不耐煩,更不喜歡你這種吞吞吐吐的熊樣子!」
  敢情郭大公發火了,話的份量也重得很,語氣相當不大客氣,直說得柳老爹愣愣地。
  旋即強笑端起桌上酒杯,舉手道:「各位遠道來此,辛苦啦!我敬各位一杯!」
  神情之間,極是為難;郭大公看到他這種拒人千里的樣子,不由大怒,雙目一瞪,突見戰飛羽那雙寒目,遞來了訊號,示意他稍安勿躁,他勉強的壓抑住怒火,端起杯來,一仰而盡。
  戰飛羽與柳老爹碰杯後,雙雙飲盡,安詳的道:「老爹,您還有遠客,時已不早,我們不敢留戀,好在我們預定在此多留兩天,您就請便吧!」
  柳老爹感激地望了戰飛羽一眼後,雙手執壺,為四人各自斟了一杯酒,然後向郭大公歉意地抱拳道:「郭老,暫且失陪,您多盡興!」
  扭頭轉身,顫微微的走去!
  戰飛羽道:「老爹——」
  柳老爹微微一震,轉頭道:「戰大俠您——」
  戰飛羽道:「柳眼兒媚可別捨不得啊!」
  柳老爹進去後,郭大公實地抓起面前酒杯一仰頭飲盡,不悅地道:「這老兒有點邪門!好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戰飛羽笑笑道:「江湖事情,一日雙變,人心更是難以捉摸,今朝有酒今朝醉,來啦,老爺子,難得喝到這好的酒,您多喝點!我借花獻佛敬您一杯!」
  為郭大公斟滿面前酒杯,自己先端起來干了,然後這才舐舐唇,滿口稱讚地,戰飛羽道:「談到喝酒,天下的名酒,我都嘗過,但此酒卻與眾不同,他沒有山東燒刀子的衝勁,卻有他的甜頭,亦不似紹興的平淡,卻有那股溫和,更不似汾酒的辛辣,可較為醇厚,竹葉青與之相形,似欠點火候,有股子野味,茅台似無此酒之香味清艷。」
  郭大公突然豪情湍飛的道:「不想老弟卻是此道中之好手,所評的是中肯,來,敬你一杯!」
  樸幼妮輕輕道:「戰大俠,此酒與女兒紅孰優?」
  戰飛羽雙眉倏揚,道:「啊!不大好比較了,頂頂好的女兒紅,聞有百年以上的,聽說是那曾祖母為未出世的重孫女窖的嫁妝,我可沒有嘗過,即以普通的女兒紅來說,少者十餘年窖藏,多則二十餘年,其酒入喉雖平淡,雖然味醇而後勁長,亦不傷人,此酒則系烈酒之一種,不能與之相提並論,且系初次品嚐,不知飲後如何!然而總覺著,兩者有點說不上的差異!」
  樸幼妮微露瓠犀,未再作聲!
  郭大公仰脖一連三杯飲過,突地道:「女兒紅不能與此酒相比,因為淡烈不同,為什麼老弟卻將他與紹興作比?」
  戰飛羽哈哈一笑道:「老爺子要是問案,我可就沒得說了;剛剛嘛,是說溜了嘴,再者嘛,您不覺著,此酒之溫勁惟有紹興可以比擬?」
  大有同感,郭大公道:「聽您之意似是淡酒中紹興裡的女兒紅是數第一了?」
  戰飛羽道:「齊魯一帶,有種用黍子作的黃酒,您若碰到了陳年老酒,那可就不一定了,只可惜沒人弄來,將天下之酒,比較比較!」
  郭大公道:「還是不比的好,一比就生是非!」
  戰飛羽道:「比與不比,各有長短,比生是非,總可避免,只要公平,當無問題,不比就沒有什麼進益了;每個地方,只知抱殘守缺的不知改進去,精益求精,我們怎能喝得到最好的酒呢?這也同武功一個道理,越比越有進步,否則,只是自我鑽研,最起碼在經驗這方面,就沒法相比。」
  郭大公點頭道:「老弟這話確實至理名言,無怪有些年輕人,到處找人比試,想來這也是道理之一,不只是為的創名立萬,或如老一輩的人所說的什麼初生之犢不怕虎吧!」
  戰飛羽歎道:「說這種話的人,好像是忘了他們也有過年輕時代,你說怪不?」
  郭大公笑道:「老弟,你說我是不是那種人?」
  戰飛羽道:「你說過嗎?」
  郭大公道:「我一生說過多少話,哪能記得那麼多!」
  戰飛羽夾一筷子菜,送入口中,慢慢咀嚼,然後吸一口酒,緩緩道:「最低限度您現在沒那種想法!」
  郭大公的笑容初展,驀地,神色立變,霍然站起,怒目望向店中櫃台方向,張口大喝——
  卻一句話,一點聲音,都未曾喊出,人即俯身僕於桌上,將菜餚弄得濺翻滿地!
  樸氏姐妹,雙雙起立,大驚失色的急聲道:「師父!您……」
  話聲未完,姐兒倆也驀然倒地不起!
  戰飛羽卻惺忪著,矯舌道:「老爺子,你怎的如此不濟,就醉了呢?唔!來!來!我們再乾一杯……」
  人卻在語聲沉寂後,僕於桌上,口水外流的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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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1 23:33:50
三十八、醉漢、醒人、神仙愁  

  「榆柳外」本是座甚為寬敞的棧房,一進大門,即是一座可容百餘人的大客廳,櫃台就設在通後進的門右,一排高高的檜木紅漆櫃台後,坐著個冬烘先生型的老頭兒,那一副用絨線拴著的水晶鏡片後,一雙爛眼,紅得似一顆爛棗,眼屎漲滿眼角,兩撇八字鬍,一顆禿腦袋,在燈影下搖晃,一身灰布大褂,都已經洗得快變成白色了。
  此時,卻正自唇角露出了一股極為陰險的笑容,望著店中,那獨一無二的一桌客人——業已倒於地上的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同他的一對徒媳「青樓雙艷」樸氏姐妹,與仆臥桌上的戰飛羽,嘿嘿冷笑。
  本來,郭大公進門,就已起疑,偌大的一座客棧,竟然沒有顧客上門?職業的本能,使他養成了仔細觀察去求取答案習慣。
  但當他已知道他的老友——榆柳外棧房的主人柳遇春,業已遭受到不大小的麻煩以後,他本已用話點過柳老爹,可是戰飛羽的適時制止,與柳老爹的吞吐神情,他強抑住了憤怒的情緒,未即發作,他並未防備這多年的老友所招待的酒菜中,已動了手腳,當他發覺已為迷藥所制時,為時已晚,因為他中的蒙藥,乃是武林中下九流所用的最厲害的一種,名叫「開口叫」,意思是只要你著了這種藥,你一生氣開口一罵,那就會被迷昏過去。
  櫃台後的冬烘先生打扮的人,此時見狀更是冷笑出聲,一揮手,自後門進來了四個人!
  首先進來的,是個五十開外的獨眼灰衣老者,第二個較他矮了半截,身子只向橫里長的短腿老賊,兩條手臂特長,差那麼一點點,就夠到了地上,和肉砧子似的身軀,卻穿了一套錦繡短衫,從後面看去,活像個畸形的嬰兒,但從面容上,卻知道他最少也有五十歲了!
  緊跟在後面的兩個人,卻是同時邁步,擠進來的,因為那扇門,剛好可以容得下他兩人的身子,一絲兒不多,也一絲兒不少,那是兩個肥頭大耳,闊嘴細目,寬肩粗腰,猶如水桶般的一對孿生弟兄,看上去也已是五十開外的人了,兩個人的一切也分辨不出來,尤其是那一對下頰下的肥肉同那一對挺得老高的滾圓肚皮,活脫脫似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每人身上都穿著一件又大又寬的紅袍,使人看了,格外的刺眼。
  爛眼冬烘先生,邁步出得櫃台,走到前面向獨眼灰衣老者道:「人道郭大公這天下第一名捕的鼻子比狗還靈,眼睛比老鷹還尖,心思比鬼都鬼,手腳比誰都利落,看來是虛有其名,你說是不是?年兄?」
  獨眼老者道:「他再鬼,能鬼得過金眼佛曹兄嗎?柳遇春這老鬼,被你混過了他十餘年,尚且不知,何況他郭大公一年只來個一次半次的!」
  人向橫里長的短胖老頭,仰臉道:「我解超是真佩服你曹和老和這一絕招,一呆十餘年,就只為了今天,他媽的叫我可受不了!」
  嘿嘿一笑,獨眼老者道:「假若你旱地刺蝟解超能夠到任何地方臥底臥得上一炷香的時間,那可是武林的大笑話來!」
  一仰臉怒哼道:「我姓解的臥不了底,你獨眼龍年春挺能臥,那才是江湖的大滑稽事兒呢?我看誰也別說誰!咱們是半斤八兩,差不多少!」
  「哈哈……」
  突然問,那一對肥得像豬一樣的弟兄,相視著大笑起來,雙雙捧著個肚皮,抖動著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四隻瞇縫的眼裡,都笑得眼淚順腮流淌。
  奇異的望向兩人,獨眼龍年春挺道:「你哥倆笑什麼?」
  笑聲忽停,抹抹眼淚,細目相對的兄弟兩人互望一眼,心意相通的又齊齊望望獨眼龍年春挺,轉眼再望望旱地刺蝟解超,然後胖兄弟二人,突又相視一會兒!
  似忍不住心中的得意,驀地又暴發出笑聲!
  「哈哈……」
  「哈哈……」
  本是彎不下去的大肚皮,挺得更高了,腰向後仰得幾乎要接觸到地面!
  爛眼的冬烘先生金眼佛曹和,獨眼龍年春挺與旱地刺蝟解超,望著這一對活寶弟兄,面面相覷,不知他們笑的原因何在。
  久久,胖弟兄二人這才停止笑聲,喘息著,兩人的四隻肥短的手掌,各自上下撫摸著胸口與肚皮順著氣,不時的搽著眼淚!
  稍停,其中之一用一種細得如蚊嗚,卻清晰明白的娘娘腔道:「你金眼佛曹和是出名的智多星,陰謀險詐到了家,你就猜猜看我弟兄倆笑什麼?」
  金眼佛曹和不悅地爛眼一翻,沉聲道:「你們這一對活寶可別拿我開心,這個時候我也沒心情同你們瞎胡鬧,要說,你們弟兄倆不是都長了一張嘴嗎?不想說,就閉上它,去動動那必得活動活動的笨腿笨爪子,去把那老鷹大同姓戰的給先制了,我們好辦事!」
  細目一瞪,雙雙挺起肚子,邁前一步,氣得全身肥肉亂顫,同時伸手指著金眼佛曹和細聲細氣的怒叱道:「曹和你是在同我弟兄倆說話嗎?」
  爛眼一翻,金眼佛曹和道:「不是同你倆,我還是同豬在講話嗎?」
  擠在一起,戟指著曹和,弟兄倆又是同時開口,同樣的話語道:「十餘年不見,你姓曹的敢是長硬了翅膀?抑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冷凜地,曹和道:「你怎麼說都行,得先把事情做了以後再說!」
  雙雙踏前一步,越過了獨眼龍與旱地刺蝟,與金眼佛面對面的道:「我們要先說清楚!」
  怒聲沉喝,金眼佛曹和道:「就憑你肥鷂胖鷹杜翱杜翔弟兄倆還不行!」
  肥鷂杜翔,氣得臉色泛青,抖顫著說不出話來。
  胖鷹杜翱,卻細聲細氣的狠聲道:「金眼佛曹和,你憑著什麼?」
  金眼佛曹和,手一揚,右手中指上的那一個中間環節上,套著一個金光燦燦的「龍頭拐」形的戒指,冷冷道:「就憑這個!」
  如同洩了氣的皮球,撒了尿的水泡,氣也沒了,臉色也大見緩和,兄弟倆邁著粗壯得似像一般粗的肥腿,走向戰飛羽四人!
  擠得成縫的四隻眼睛中,雙雙露出一股惡毒的神色,一股怒火似是都要發洩在戰飛羽四人身上。
  金眼佛曹和手上的那一隻「龍頭拐」形的戒指,何以有此魔力,能夠使胖鷹肥鷂杜氏兄弟,江湖上盛名久著的惡禽雙鷹見了都服服帖帖?客棧大廳之內,站著的人,無一不知,無一不曉,只因那「龍頭拐」形的戒指,乃是武林中聲勢赫赫的一方主持人之信物。
  站著的人,沒有一個敢對此信物不敬的,此物所至之處,代表著物主的親臨,對物不敬即如同對人不敬,在此物主人治下,尚未見有敢不敬的。
  此物主人是誰,站著的五人,亦無一不知,而在被迷藥迷昏了的四人中,趴伏在桌子上的戰飛羽卻也知道。
  戰飛羽雙臂前伸,手掌向下,每一掌下,都壓住了一隻酒杯。
  酒杯中,都滿滿的盛著一杯「柳眼兒媚」,那是屬於樸氏姐妹的一隻,與戰飛羽自己的一隻。
  左臂微曲,右臂伸直,臉兒向左前方側伏桌上,左腮貼在桌上,左眼靠近桌面,右眼閉得緊緊的,左眼的睫毛內卻閃射著一股精光。
  自金眼佛曹和招呼獨眼龍四人步入客棧大廳的那一剎的開始,戰飛羽的左眼,即不時的自迷縫中半開張的眼瞼望著,耳朵聽著。
  迷藥對他失去了效用,屢次從毒中逃生的他,已具有自然的抗解毒藥之功,何況這區區迷藥。
  雖然,這是迷藥中最厲害的「開口叫」,但也同樣無效。
  當他在金眼佛那只「龍頭拐」形的戒指閃射時,他已知道當前五人的來處。
  他本是甚為疑惑,何以這五個道不同的人能夠聚在一起,合夥幹起一宗買賣來!如今他知道這五人是屬於這一個組合的份子!
  「龍頭拐」戒指,是「金家園子」當今的當家人,金老大的表記。
  從聽到他們交談後,他對於「金眼佛」曹和的臥底十餘年「榆柳外」客棧的原因,卻大為費解。
  神思飛馳,問題越想越多,但「胖鷹肥鷂」杜翱杜翔兄弟那兩條肥腿卻不容他再去思索這些問題。
  必得即時解決,馬上決定的是任「胖鷹肥鷂」杜氏弟兄動手,自己偽裝到底呢?抑是先發制人,廢了二人,然後再面對三個強硬的敵人呢?
  這是一件甚為難以決定,並得有大智慧的決定的時刻,但時間並不充裕,相反的非常急迫。
  那兩個水桶似的身形,已離他只有五尺了!
  當他必須採取決定,間不容髮的時候——
  驀地一聲低沉的喝聲:「且慢!」
  那是獨眼龍年春挺的聲音!
  這一聲止住了杜氏兄弟肥胖身形的前進。
  同時也使戰飛羽暗暗的舒了一口大氣,畢竟,在這時候,一絲兒時間,都是他需要的。
  杜氏弟兄雙雙停身,凝望向年春挺那只獨眼。
  獨眼龍年春挺的獨眼放光,向金眼佛曹和道:「曹兄用的可是開口叫?」
  金眼佛對年春挺的斷喝,有點詫異,聞聲猶自疑惑的望著他,點點頭!
  獨眼龍道:「既然如此,何必多費手腳?四小時以內,我們不解他們的迷藥,諒也無事,何不趁此將貴東家請來,讓他來解決解決面前的事兒?」
  旱地刺蝟解超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獨眼龍年春挺似與旱地刺蝟不太和睦,獨眼一瞪道:「不知道就聽,你不開口,沒有人說你是啞子!」
  旱地刺蝟解超,頭一仰怒吼道:「獨眼龍你說話客氣點,這兒可沒有人聽你使喚!你叱五喝六的是對著誰?」
  獨眼龍年春挺轉身面對旱地刺蝟解超道:「對你又怎樣?禿刺蝟?」
  旱地刺蝟解超,雙目倏瞪,一雙長臂緩緩提起……
  金眼佛曹和,緩緩的道:「兩位何必如此?十餘年不見,似乎還未除掉年輕時的火氣,口舌變得火暴,豈不誤了正事?如何回去交待?解兄稍安勿躁,且聽年兄有何高見!」
  旱地刺蝟解超怒哼一聲,大步走向杜氏弟兄而去。
  年春挺獨目中放射出一股煞光,望著旱地刺蝟的身影狠瞪一眼,轉面向金眼佛道:一曹兄不是說此處主人柳老頭與那老鷹犬交誼甚篤嗎,我們何不以毒攻毒,就讓柳老兒來將他們四人處理掉,豈不省事得多!」
  胖鷹杜翱,肥鷂社翔,因「龍頭拐」形戒指而受「金眼佛」
  曹和指揮,如今聽獨眼龍年春挺之語,正合己意,退後一步,轉身望著沉思的金眼佛曹和,這種心理,這種行動乃是必然的,以他「惡禽雙鷹鷂」的武林地位與名聲實不願受人頤指氣使,情勢所迫,不得不爾,一肚子惡氣,正無處出,如今有了台階,怎不藉機而下。
  「金眼佛」曹和道:「年兄如此說,那麼就將那老兒找來!」
  誰去找?金眼佛曹和似是吃定了「惡禽雙鷹鷂」杜氏弟兄,一雙爛杏似的紅眼,望向二人,正欲開口——
  適時——
  從通後進的門中,晃進了一個踉蹌歪斜的身影。
  邊走口中邊哼哼卿卿地唱著:
  「柳眼兒媚呀——
  那醉眼兒……嗝兒。媚——
  悠悠——忽忽——嗝兒,
  自在呀又舒——嗝兒服——」
  「咦!你是誰?」
  醉漢晃晃蕩蕩,一溜歪斜的差點兒撞到獨眼龍年春挺的懷裡,這才仰臉問話。
  瞇縫包斜的眼光,突地一睜,大著舌頭,揚臂伸手指向獨眼龍年春挺道:「噢!原來是一隻眼的哥們,來,喝一喝一杯!」
  年春挺獨目倏瞪,揚臂伸手一把將醉漢伸來的手腕抓住,怒喝一聲,手一帶道:「滾你的蛋!」
  醉漢被掄得滴溜溜轉個半圈,轉圈的同時,雙臂亂掄,劃過獨眼龍的胸前,身體卻如旋風般轉向金眼佛曹和。
  雙臂飛舞,醉漢模糊的吼叫:「請你喝……喝酒,怎地……動……粗……」
  整個身軀旋向金眼佛懷中的醉漢,驀地被曹和一掌擊在飛舞的手上,「啪」的一聲,醉漢的手臂嗒然落下。
  旋轉的身軀差那麼一寸,差點撞到金眼佛的胸前,「砰」
  的一聲聲響,金眼佛曹和的另一隻手掌,又擊在醉漢臂部,一股大力,將醉漢旋轉的身軀擊得離地寸許,飛也似向橫里長臂短腿老者旱地刺蝟解超撞去。
  旱地刺蝟解超,未待醉漢身形欺近,業已斜跨一步,揚掌擊向醉漢。
  醉漢雙臂揮舞,在腳離地面的情況下,突似重心一失。
  雙腳先後著地一個踉蹌,無巧不巧的射過了旱地刺猖解超的凌厲如排山倒海般的掌勁,整個身子,跌跌撞撞的撲向「惡禽雙鷹鷂」胖鷹杜翱而去。
  惡禽雙鷹鷂杜氏兄弟,心意相通,雙雙斜轉,齊齊迎向醉漢,肥臂倏抬,一股暗勁,將醉漢平空托起,斜推向戰飛羽仆臥的桌面。
  醉漢身軀被暗勁一托,突地一帶,隨即衝刺而前,揮舞的雙臂,踉蹌的腳步,驚吼著「噗」的一聲,僕在戰飛羽對面。
  怪!偌大的重量,桌子竟然未動。
  醉漢雙臂僕向桌面後,黃光一閃,射向戰飛羽伸在桌上的右掌下的空隙。
  戰飛羽隨即掩住黃光,觸摸之下,心中一震,左眼微睜,望著醉漢一笑——微微的一笑卻轉眼即逝。
  同時,僕於桌面的醉漢亦向戰飛羽眥一眥牙,趁未穩的身軀向左一翻,掙扎著,站了起來,前進一步,顛顛倒倒歪歪斜斜的又跨左一腳,同時左手一揚,一抹粉劑,揚於空中,粉劑散發出一股淡淡的異臭,戰飛羽身軀一凜,醉漢卻身形不穩,橫跨兩步,極似享受不起杜氏兄弟的掌勁般歪倒向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身前。
  無巧不巧的恰恰僕在郭大公身上。
  醉漢的一連串動作,在剎那間完成。
  獨眼龍的年春挺突地揚聲喝道:「店家,請你們店東來!」
  「不用了,我已早來多時!」
  後進門口,突地跨步邁進來的,正是「榆柳外」客棧的老掌柜柳遇春。
  柳遇春一改傴僂之態,挺胸抬頭沉聲道:「怎麼?先生,十餘年來,我不是都在這裡嗎?十餘年來我哪一天不是拿著你當人待?」
  燈影下,金眼佛曹和瘦臉一紅,旋即磔磔笑道:「不錯,你對我很客氣,但我對你也不是不恭敬!」
  柳遇春冷聲道:「十餘年的尊敬,不及一日的狠毒,我養個狗也比養你好!」
  驀地大怒,金眼佛曹和怒聲尖吼道:「柳遇春,你可要講話小心點,你要弄清楚,這是什麼時辰!什麼場合!」
  冷冷的,柳遇春狠聲道:「什麼時辰?酉未戊初,什麼場合,我老人家自己獨資經營的『榆柳外』客棧!我怎地會弄不清楚?」
  狠毒的金眼佛曹和道:「不錯,這原是你的地方,你的客棧,只是從現在起換主人了,知道嗎?我的掌櫃的!」
  柳遇春驀地哈哈大笑,笑聲如金鐘玉振,聽在金眼佛曹和耳中,直如晴天霹靂,神色大驚。
  柳遇春笑聲甫停,變顏變色的金眼佛曹和道:「十餘年相處,閣下竟然能深藏不露,聽你的笑聲,似是有點火候,無怪你的話語,也敢硬起來了,他媽的老鷹拿耗子,我倒是錯瞧了你啦!」
  聲色突然轉厲,曹和怒吼道:「姓柳的,你莫忘了,你身上可中了點玩意兒!」
  冷冷地,柳遇春道:「十餘年來,你以為假名假姓就能混過我這老態龍鐘的朽老頭子嗎?曹和!告訴你,你瞎了眼,你白費心機!你那慢性毒藥我老人家沒有吃,你沒有看到我老人家較平日還硬朗點嗎?其實你們的一切,早就在我老人家面前露了底,今天我不過是想多知道你們的企圖,才裝了半天的孬種,現在嗎,你們的人,業已到齊,乾脆點,我們就趁這天黑解決解決吧!」
  冷凜而不屑,金眼佛曹和道:「就憑你?哼!」
  「加上我如何?」
  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突然翻身而起。
  同時,他身上的醉漢,亦長身立於當地,竟然毫無一絲兒醉意,口角含著一股微笑,揚聲道:「兩位少奶奶,參加嗎?」
  「青樓雙艷」樸氏姐妹,聞聲立起,斂衽一禮,向醉漢道:「多謝五哥解藥!」
  同時轉身向金眼佛曹和道:「我姐妹二人深願再領教一下曹大當家的迷藥手段以外的絕活!」
  郭大公的突然起立,使金家園子的人,個個都詫異的望著金眼佛曹和,眼神中都是疑惑,無異的是疑惑「開口叫」何以失效,而這醉漢又怎會有解藥!
  金眼佛曹和眼中是驚異與迷茫,臉上雖驚震卻不理眾人的詢問眼色,一雙爛眼,瞪著醉漢道:「小子!你是什麼人?
  哪裡來的解藥!」
  「醉漢」毫無醉態,語帶醉意地道:「掌櫃台的先生,你怎地連我都忘啦,真是遺憾,江湖上都講你金眼看人一眼,永不忘懷!怎地今天倒變成爛眼瞎子了呢?」
  金眼佛曹和,江湖上出名的陰狠詭詐,可也出名的爛眼不認人,他金眼佛的外號,乃因他江湖人物看過一眼,就有印象,可是「翻眼不認人」的無情個性,掙了這麼一個「諷刺」
  性的外號,如今這醉漢刺他的要害,揭他的瘡疤,使他怒火中燒,大吼道:「小子!你等著,我要讓你嘗嘗對我無禮的滋味,要你嘗嘗什麼叫『活罪』的滋味!」
  「醉漢」笑笑道:「曹和!我也可以告訴你,你這個狠話,就只能說說算了,是沒有希望了,你兩個也不行,不信就試試,用不著等!」
  突似憶起了什麼似的,恍然大悟,金眼佛曹和道:「噢!
  我記起來了!你就是柳遇春推薦給老鷹大郭大公的那個車把式劉五?」
  劉五笑笑道:「不愧被人稱為金眼佛,一面之緣,猶能記得!」
  冷凜地,金眼佛曹和道:「你趕車的本事,大概不錯,希望你手底下別的活兒,比你嘴上的工夫強一點!」
  郭大公突地道:「曹和,五對五,怎麼樣?」
  「呵!呵!」聲中,兩道白光,起自戰飛羽手中,那是他手底下壓著的兩個酒杯,分別射向前後兩個窗子。
  同時,直身而起,口中冷凜地喝道:「朋友,該聽夠了!何不進來一談!」
  兩道酒箭,穿窗而出,適時傳來了兩聲哈哈,廳中前後門同時閃進兩個老者。
  赫然是那半路劫去玉鎖公子金不換的淮河雙煞牛望秋與牛望初兄弟倆。
  廳內人影略為交錯,立刻分成兩排對立!
  七對六。
  戰飛羽向對面七人望望,手一揚「龍形拐」戒指,握於他的掌心,展示於金眼佛曹和眼前道:「曹和,這玩意兒你想要的話,就找我!」
  金眼佛曹和神色立變,怒道:「戰飛羽,聽說你是個漢子,沒想到竟然是個鼠竊狗偷之輩!」
  戰飛羽深意的望望劉五一眼,緩聲道:「曹和,你該鎮靜點,想想看,你同我可接近過?我何時偷你的東西?我奇怪金老太怎會派你來臥底?她怎麼能放下心?你出名的陰險狠詐,但今晚你所表現的,卻處處是個豬八戒的脊樑——無能之輩(悟能之背)。」
  大怒,吼聲如雷,金眼佛道:「狗操的戰飛羽,等會我就讓你嘗嘗無能的滋味!」
  戰飛羽道:「我現在已經在嘗你無能的滋味了,你還是讓『盜君子劉次鋒』嘗嘗『活罪』的滋味吧!」
  「盜君子劉次鋒」之名,五年前在江湖中,乃是武林人個個聞之頭痛的人物!
  「盜君子」之名,有其特殊意義,除掉他同樣的是劫富濟貧與其他獨行俠盜無甚分別以外,他似乎對世上自稱為「君子」的人,特別有興趣,他經常將「非君子」與「偽君子」的「君子」惡行揭發出來!
  而他更有一個特殊之處,假若他冤枉了好人,他亦會自動揭出證物,將他錯誤公諸武林,而他公諸武林的方法,則常是將事實經過與證物,放置各大門派,或武林世家的大門之上,或是通衡大邑的門樓之上。
  是以武林中贈以盜君子之名,他的意義包括著他專以盜「非君子」「偽君子」之「君子」之名為事,亦含著他是「盜」
  行中的「君子」之義!
  「盜君子」劉次鋒的名字,任何人都知道,然而盜君子劉次鋒的人,卻無人認識,這在江湖上,是一個謎,因為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如今,戰飛羽揭出了他的底牌,怎麼不使在場之人大為震驚。
  最最震驚的乃是郭大公與柳遇春。
  郭大公以雙目凝視著「盜君子」劉次擇不語,面上的表情,極為特殊。
  那是一種被欺騙的不悅,夾雜著一股自己未能識破對方行藏,讓對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混得自自然然而且一混就是五年的一種自怨神色,這種神色,表現的心理是雙重的尖銳對立,矛盾,那是不能用言語表達的,所以,郭大公是沉默的。
  柳遇春卻是不同的,在他的心裡,不管你「盜君子」是如何的高明,但總是「盜」,而他卻被劉次鋒騙過,而且進一步將他介紹給了郭大公,將一個高明的「盜」者,介紹給了天下第一名捕,這在良心上,是一種多重的負荷?是一種多麼難以形容的「慚愧」?是以柳遇春開口了,緩緩的,不悅地道:「劉老弟好高明的偽裝!」
  笑笑,微帶歉意地,「盜君子劉次鋒」道:「老爹,除了次鋒之名,未向您說出以外,我可沒有隱瞞啊!」
  這是實情,誰會將自己的「盜」名向人介紹?何況,沒人認識的人,不需要隱瞞什麼?是以「劉五」沒有隱瞞,他大膽的將自己實情告訴任何人,只要不說明我就是「盜君子」劉某人,那就沒人知道他,所以說,他雖未隱瞞,但只要不將名字說出,也就是全部的隱瞞。
  柳遇春無話可說,盜君子卻緊盯了一句:「老爹!何況咱們是彼此彼此!」
  柳老爹道:「我可不是有意的專對你!」
  盜君子道:「這咱們也是彼此彼此!」
  柳老爹一想:是啊!我不是專門對他,那他亦是「習慣」
  成自然,並非專門對我不講真名,以「盜君子劉次鋒」在江湖中只知其名而不見其人的情形,他若到處自承是盜君子,哪裡還能「行動自由」?想至此柳老爹笑了!
  盜君子劉次譯的名字,使廳中之人怔凜一陣後紛紛將目光集中在這個江湖中的神秘人物,見首不見尾的謎樣人物身上。
  盜君子見狀,不期然的望向戰飛羽道:「劉五還是瞞不過戰大俠的慧眼!」
  戰飛羽道:「那是您在路上的一鞭,與剛剛所表演的那手絕技的啟示!」
  金家園子方面之人,聞道「絕技」二字,不禁想到盜君子入門後的狼狽狀況,哪裡有絕技可言?要有就只是解了迷藥之謎,這怎算得「絕技」,任何人有解藥,都可算此「絕技」,是以一個個都不屑的冷哼出聲!
  唯有「金眼佛曹和」臉色青白不定,狠聲道:「盜君子,你將曹某人的龍拐令偷去,是何居心?」
  盜君子劉次鋒臉色倏寒,冷聲道:「想嘗嘗閣下的『活罪』滋味!」
  這不啻是當面挑戰!
  金眼佛曹和道:「會的!小子!我不會因為你那虛名而退縮!」
  盜君子劉次鋒冷冽的道:「但願你手底下的活兒,也同你嘴上的活兒一樣的硬扎!」
  金眼佛曹和怒瞪一眼道:「你馬上就知道;喂!姓戰的,你是想怎樣,是自動送上來,還是要我動手?」
  戰飛羽眸瞳中寒光陡盛,沉聲道:「曹和,你以為你自己是個什麼?武林王?江湖中的人皇?」
  爛眼連翻,曹和道:「你看像什麼就像什麼!」
  沉雄而極度不屑的呸道:「我看你像一條極為不自量力的狗熊!」
  勃然大怒,暴烈的,曹和道:「戰飛羽,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狗雜種,我要剝你的皮,抽你的筋,將你一刀刀零碎的割了餵狗吃!」
  踏前一步,雙臂抱胸,雙手籠袖,雙目中的寒光,精閃閃的射著曹和。
  經他的身上散發出一股森寒的威凜,使在場之人,都深深的感觸到莫名的寒凜,無形的拘束。
  突然掙脫,猛搖頭,獨眼龍年春挺道:「他媽的,戰飛羽你這是什麼鬼門道?你憑什麼在這裡混充人王當頭家!」
  戰飛羽冷冷的道:「年春挺,你認為你是此處的頭家?」
  獨眼怒火暴射,吼聲如雷,年春挺道:「我沒那麼講,但這裡絕對不是你,因為你該置身事外,剛剛那不過是你沾了老鷹大的光罷了!」
  凜冽的戰飛羽道:「不用拐彎摸角,這兒沒有一個傻瓜,你是什麼意思那就乾脆點說吧!」
  稍稍一滯,年春挺道:「我們來此是找老鷹大的,希望你莫要趟這灣混水,對你沒什麼好處!」
  戰飛羽道:「為什麼單找他?」
  嘿嘿乾笑,獨眼龍年春挺道:「一者他不該追蹤我家少公子,二者,他要還債!」
  郭大公道:「追蹤金不換乃是老夫身不由己,那是公事,這是沒辦法的事,同你金家園子結上點梁子,倒不是意外之事,早晚我們總有這一天的,但不知道我要還什麼債?」
  獨眼龍,狠厲地道:「你還記得殘臂虎嗎?」
  郭大公有點意外,詫聲道:「你是說那個先好後殺的淫賊斷了一隻胳臂的狠貨,潘揖?」
  獨眼剎光倏射,暴烈的年春挺道:「你記得到就好!本來我還想讓你們自相殘殺,如今就只好勞動我自己動手!」
  郭大公道:「你想怎樣?」
  獨眼龍狠聲道:「我要將你這個老雜碎給零碎割了!」
  郭大公道:「有你這句話就夠了!要不,我若是動了你,可就犯了法!」
  柳遇春驀地在旁道:「郭老哥,你可真迂得可以,在這個時候,還要找點理由,其實就憑他們這強佔民產,你就該動手了!」
  一直未開口的長臂短腿粗桶型的旱地刺蝟解超道:「喂!我說曹兄,十多年來,你就沒弄清楚這位老傢伙的底細?怎麼上午來時,看他那份窩囊樣,就像是個縮頭烏龜,如今怎麼倒挺起腰桿來了,喂!我說老傢伙,你好不好亮亮你的招牌,讓我們掂掂你的份量,看夠不夠在這兒張牙舞爪的說人話?」
  郭大公手持長髯,雙目精光暴射,向解超道:「你想知道他是誰嗎?唔——不過,你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好!你要是真想知道,那你就小心了,他就是——」
  廳中人都瞪大了眼睛,郭大公雙目四掃,沉聲道:「他就是——神仙愁柳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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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1 23:34:13
三十九、蝟解、龍眠、君子盜

  「神仙愁」柳九,這個名號,三十年前在武林中,那可是響噹噹的人物,響得直可驚天動地,鼓滿風雲,直可謂人人聞之喪膽,個個聞之心驚,只因他的行事,超出了「武林人」
  的行事範圍,自他入江湖那一天起,他就未將這人世間劃分得清楚,武林事武林人管,不是武林的事,他也管,而且管得相當多,貪官污吏犯在他手,只有死路一條,忤逆子犯在他手,也只有死路一條,地痞流氓有礙地方,武林人頂多儆戒一番了事,可是犯在他手,卻也只有死路一條,人世上自他踏入之後,替閻王爺拉了不少生意,這神仙愁的外號,卻不腔而走。
  神仙是渡化人的,他用殺來渡化,可就使神仙發愁了,這外號使他在江湖中變成了個「殺人王」的代名。
  三十年前,「神仙愁」柳九失蹤於江湖,誰能知道,他會隱在這榆柳寨當起「榆柳外」的掌櫃的?
  金眼佛曹和,十五年前來此因緣當上帳房先生,為的只是一個野心人要在機會到了時,將這「榆柳寨」控制,因為這是個近百里內的重鎮,更是武林「線上的重點」所在,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在「殺人王」手下,活了十五年。他怎地不驚?怎地不怕?
  獨眼龍年春挺,獨眼中露出的是震驚,亦是迷惑,他震驚於「神仙愁」的威名,他迷惑的是當面這糟老頭子,說什麼他都不敢相信他是「神仙愁」。
  旱地刺蝟解超,卻已面色蒼白,為什麼,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畏縮的直向後退!
  「惡禽雙鷹鷂」杜氏兄弟,正奇異的望著戰飛羽!
  戰飛羽心中也不期一震,他雖知柳老爹乃武林中人,可沒想到他竟是「神仙愁」。但是他那份威凜,那股森寒卻絲毫沒變!
  「盜君子」劉次鐸,似是早知內情,故毫無驚容。
  「青樓雙艷」樸氏姐妹,卻雙雙互相盯視著,顯出了一種特異的表情,那是一股有幸得見高人的興奮神情。
  廳中人人神情各異,獨獨那杜氏兄弟胖胖的臉上,現出的不是震驚,不是詫異,而是迷惑,迷惑於這些人對「神仙愁」這三字的感受。
  杜翱向杜翔一擠眼,突地大步而出,並排站在中央,同聲道:「什麼神仙愁,鬼卒愁的,我們弟兄倆不愁,你們一個個的那副熊樣,真他媽的難看,要幹就幹一場,別他媽的瞪著眼乾耗!」
  杜氏兄弟倆的行徑,確實使在場之人大感奇怪,但都想不通這個道理,他倆是白癡?抑是發了瘋,竟然敢在這個時候,不分青紅皂白的亂吼一通?
  戰飛羽心念一轉,突地將右手高舉,「龍形拐」戒指映現杜氏兄弟面前,沉聲道:「杜翱杜翔聽令!」
  杜氏弟兄,果然恭恭敬敬的俯身為禮道:「屬下在!」
  此種情況,較「神仙愁」的名聲,尤為震驚在場之人,一個個都瞪大雙眼,望著戰飛羽。
  戰飛羽嚴酷的道:「將那臨敵退縮的旱地刺蝟解超,解回莊去!」
  杜氏弟兄,轟應一聲,肥胖的體形,突似旋風般衝向旱地刺蝟解超。
  身形之快,身手之速,簡直非夷所思,若非親眼目睹,任誰也不會相信,杜氏兄弟這麼肥胖的身形,竟然有那等快速的身法,弟兄二人迅將旱地刺蝟解超,夾在中間。
  旱地刺蝟解超,突地怒喝道:「杜老大,你難道聽敵人的話嗎?」
  杜翱細眼一瞇道:「我弟兄倆一生來,只聽一人,那就是令主金太婆,太婆龍形拐令,向同親臨,解超,你沒什麼說的,乖乖的隨我弟兄二人返莊!」
  旱地刺蝟解超,仰頭瞪眼,怒吼道:「你他媽的是兩個渾人,怎麼聽起敵人的話來了!那龍形拐令是曹和讓人給偷了去,你們怎可當真?」
  杜翔肥頭一歪,細聲道:「不當真,難道那龍形拐令是假?」
  短腿氣得一頓,旱地刺蝟解超道:「真他媽的混蛋加九級,你倆這是哪門子的忠心,真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兩塊肥頭大耳一肚子草的廢料!」
  說至此突的揚聲向戰飛羽道:「戰飛羽,你是個惡毒的小人,下三濫的流胚,你不配在江湖上叫字號,你是個……」
  戰飛羽驀地沉聲喝道:「解超,你若敢再胡言亂語,我就讓鷹鷂廢了你!」
  勃然大怒,解超道:「戰飛羽你是個無賴,是個下流胚,是個卑鄙齷齪的小人,陰人,你道你解老子怕了他們?呸,我只是不願自相殘殺,有種的你同我動手,看看我能不能撕了你!」
  「神仙愁」柳九突地道:「戰老弟,請收回成命!這傢伙算我的!」
  心頭一緊,臉色倏變,色厲內在的解超吼道:「戰飛羽,我向你挑戰,有種你就過來同我放對,假手他人,算什麼英雄好漢,曹和,那老傢伙可是你的,你怎地在旁邊連話也不說一句?難道你怕了?剛才你向本家兄弟耍的威風呢?」
  陰陰的,金眼佛曹和道:「我已講過,我要找那個偷我拐令戒指的小偷兄算帳,人家向解兄挑戰,又沒找我,我怎好意思搶你生意?」
  解超長臂在短的腿上一拍,狠聲道:「好!好!金眼佛,老子認識你了,今日事完,咱們走著瞧!」
  戰飛羽突然沉聲道:「杜翱杜翔,將他暫且放了,退在一旁候令!」
  杜氏弟兄,可真聽話,驀然旋身,雙雙退後,並立牆邊不動!
  戰飛羽凝視解超道:「解超,剛剛我不過是試試這『龍形拐』令,對於金家園子的人的威信如何!現在,該輪到你了!
  柳老爺子找你,我可也不好搶他的生意!」
  獨眼龍年春挺,突然大步邁前一步,向郭大公道:「老鷹犬,來吧!還我拜弟的命來。」
  郭大公手捋長髯道:「有道是笨鳥先飛!老夫就陪你走兩趟,不過閣下可要小心了,若有個閃失,可別怪我手狠!」
  年春挺大喝一聲,矮身而上,伸手一指點向郭大公。
  郭大公冷哼一聲,袍袖一拂,掃向年春挺手腕。
  猝然暴旋,年春挺暴吼連連,先拳後掌,帶著如同山崩海嘯的勁力,拳風呼呼,掌刃如刀,直向郭大公全身罩去。
  郭大公嘴角間泛起一絲冷笑,身形半旋,振臂抬腕,微微向上一翻,只聽一聲輕微風響,衣袖左右一拂,揮拂之間,袖緣已分掠年春挺雙手手腕而去。
  年春挺雙臂同時一翻,閃過衣袖,雙手一揚,身形一斜,雙手倏自臂底穿射而出,戳向郭大公。
  郭大公左手翻轉下壓,曲指如鋼鉤,扣向年春挺。
  雙手一分,雙手躲過扣來的曲指,年春挺暴然後退,倏又前是,退身之際,好快的手法,雙手中又多了一對鋒利無比的匕首。
  「春雲乍展」,雙匕翻腕而出,精芒倏騰如流矢離弦,夭矯中,布成了一片光網圈住郭大公。
  大喝一聲,郭大公豪興倏發,雙掌翻飛,如怒龍,似流蛇,靈巧輕快,穿射如匕刃光芒之中,掌指互用,虛實莫測,點戳劈掠,招招解得恰到好處,式式指向敵人腕脈,一隻右掌,竟與一對匕首分拆得難解難分。
  「神仙愁」柳九,倏然抬臂,曲指點向旱地刺蝟解超道:「解超,是你自己動手自裁,以贖殺兄之罪,抑是要找老人家動手?」
  暴烈的豁出性命的狠樣子,解超仰頭吼道:「老小子,那是我們師兄弟的印證失手,你怎可含血噴人,亂加罪名?再說,就算我有罪也自有師門門規制裁,哪用得著你這老不死的多管閒事!」
  冷哼一聲,「神仙愁」柳九道:「你師門還有比你長輩的嗎?哼!你已是地堂門的獨一無二之人,你何不自行執法?」
  解超目毗如裂的吼道:「我執不執法,是我的事情,你管著著嗎?」
  點點頭,柳九道:「說得好,我管不著,可是我看不慣,三十年前,你跑到金家園子,躲過一時,三十年後,誰又叫你自投我處呢?還是那一句,是你自裁,還是要我動手!說!」
  最後那個「說」字,聽在旱地刺蝟解超耳中,不啻是一張「閻王令」,直震得他心弦猛跳,臉色煞白。
  有那麼一句俗語不是說狗急了還跳牆嗎?何況「神仙愁」的口氣,不管動作如何,結果是只有死路一條!自裁可就毫無指望,「拼」總還有那麼一絲兒希望,向好處想,不管他神仙愁柳九江湖上的名聲怎樣大,他可總是個人!
  是人就好辦,旱地刺蝟解超想,他是人,我也是人,說不定拼了起來,有那麼一個罅隙,可以撈本,至不濟也可以來個同歸於盡,再不行砍他一刀,給他一掌,也可以解解恨,就算是毫無希望,只有死路一條,那我解超死得轟轟烈烈的,並不是窩囊廢的耗子自裁。
  解超想通了這個道理,人可就豁出去了,那個橫里長的短胖身子一挺,兩條又肥又短的粗腿,踏前一步,挺胸仰臉,滿面狠厲,雙目中透射出熠熠煞光,暴烈的道:「老小子!三十年前我是被鬼迷了竅,如今我也正想稱量稱量你,到底有多少份量!」
  「神仙愁」柳九道:「解超,你這個架式,你這種話語,我老人家在每次對敵之時,都快聽厭了,因為這種架式與話語,只是一個窩囊廢死前的迴光返照,充充膽子,過過自大的癮,真正的動上手,都是稀鬆平常!」
  怒叱一聲,橫里長的肉砧子似的身軀,突然衝前,雙手在剎那間,多了兩把單刀!
  人未到兩把單刀上的銅環業已嘩啦啦響了起來,嘩響聲中,只見那似肉砧似的軀體,突然矮身躺地,轆轆般旋轉,兩把環刀,隨著磨盤也似的上下飛刺,旱地刺蝟解超的絕招,施展起來,渾似一團刀球,滾向「神仙愁」。
  神仙愁柳九,眉頭微皺,手上頓時多了一支柳葉飛刀,薄薄的窄窄的刀身,長不半尺,刀球成一團滾來,神仙愁連連順勢後退!似對此一「地堂」門唯一倖存的人物,旱地刺蝟解超的這一套絕技,無可破解。
  刀球越滾越快,刀光越密,環聲愈響,神仙愁的退速亦隨之加快,漸漸蔓延到整個店房,桌椅腿折板飛,滿地上都是斷木碎板,而旱地刺蝟解超的刀球,旋滾之勢,卻絲毫不減!
  猝然間——
  神仙愁柳九的柳葉飛刀,如一匹絕細的白線,倏忽一閃,「叮」的一聲,沒入地上,刀尖向上,刀把插入中,一刀甫去,「叮叮」連響,剎時間,刀球滾轉的周圍,連連釘上了十八刀,森森寒刃,映著搖曳的燈火閃爍不定,滾轉不停,刀球依舊,「叮」的一聲,刀球滾轉的那一團光芒中,飛射起一支飛刀。
  刀球一滯,差點滾向不遠的三把倒插的柳葉飛刀刃尖之上。
  刀球滾轉的範圍縮小了,鯉魚打挺,刀球倏隱,肉砧似的旱地刺蝟解超收刀而起,身形甫穩!
  「刷刷」聲中,面前白光閃射,柳葉飛刀,接連三支分上中下射來,環刀嘩響,飛刀騰空!
  「刷刷」又是三支,直線射向肚腹,「神仙愁」柳九的飛刀手法,疾狠快准,兼而有之。
  旱地刺蝟解超大喝一聲,單臂暴揚,環刀隔向飛刀,尚未接觸,「刷刷」之聲又起,又是三支飛刀,出自神仙愁之手,射向了旱地刺蝟的胸前!
  後發先至,後面的三支飛刀,距離旱地刺蝟解超尚有三尺之時,後面兩支,突地向左右分射尺許,忽又拐轉而回,插向旱地刺蝟解超的左右雙肋。
  驀地大驚,左右手環刀,顯然不能照顧到四個方向的施襲,時間的迫促,不容他換招變式,旱地刺蝟解超突地暴喝一聲,門板似的身軀,倏然挫落地面,斜躺順滑,貼地飛轉,堪堪將六支飛刀射過,只差那麼寸許,貼身同前滑去,跌落地上!
  白光倏射,快捷如經天長虹,電閃流蛇,一支柳葉飛刀迅疾的插向仰跌地面的旱地刺蝟解超的咽喉,整柄沒入地中,生生將他釘在地上!
  最後的一口暴氣,旱地刺蝟解超於刺痛之際,雙臂一拓,環刀無目標的飛射而出,一支射向神仙愁柳九,卻被接住!
  一支卻老遠的,帶著環響,無巧不巧的飛射向獨眼龍年春挺!
  旱地刺蝟解超的身形,暴跳而起,但卻僅只是那麼一跳,雙腿沖蹬之下,身軀貼地飛射,脊樑滑過插在地上的柳葉飛刀刀尖,殺兄之徒被活活的「開了背」。
  咽喉上的那把柳葉飛刀,在他身體衝動消失時,因跌撞而蹦離,一道血漬,足足有五尺長,自他起沖之處迄通的連向屍身。
  旱地刺蝟解超,死了!
  年春挺正與郭大公戰得難解難分,突聞身側環刀暴響,斜眼一看,不由得大為暴怒,奮臂揚匕,逼退郭大公一步,轉身雙手合處,雙匕迸向環刀,「嘩嘩啦啦」暴響連連,環刀落地!
  「砰」的一聲暗響,郭大公一隻右掌,印上了年春挺的左肋!
  「卡嚓」微響,肋骨斷折,暴恐的奮身旋轉,怒吼如雷,大喝怒叱,年春挺道:「老鷹犬,無恥的匹夫,竟然偷襲!」
  冷嘿一聲,郭大公道:「交手之中,怎可顧及其他,老夫收手不及,傷的已是夠輕,年春挺你犯了大忌,怨得誰來!」
  暴怒如瘋虎出押,雙匕如同流星,並排直刺郭大公胸前,這一招含憤出手,情急拚命,來勢如排山倒海,巨濤洶湧,好不辛辣狠毒。
  年春挺怪吼道:「我與你拼了!」
  郭大公動作快得無可言喻,他像突然地在這個方向消失了,只為微微一閃,他人已旋至年春挺身後。
  猛的騰空躍起,身形凌空暴旋,年春挺雙匕倏忽前刺,剛好迎上閃進而至的郭大公,年春挺獨眼怒凸,面容扭曲,像瘋子一樣暴起一層層猛惡狠辣的劍浪,郭大公雙袖飛抖之下湧起千弧萬輪迴擋過去。
  於是,那極炫異怪挺的袖揮匕射的光影,有如無雙可怖的奇形怪狀的精靈在跳躍幻閃,當匕首與長袖絞纏在一起,郭大公的長袖中突然似靈蛇,宛若流芒,快得那麼非夷所思的右手,點敵左腕,一現而沒。
  適時——
  年春挺左腕匕首,倏然被衣袖捲飛騰空,「刷」的一聲,插向廳梁之上,右腕匕首卻也同時將郭大公衣袖「刷」的刺破,颯落地上。
  右手匕首順勢一番,一股血痕,出現於郭大公的小臂上,約有尺長。
  暴退一步,年春挺左腕疼痛得臉上都沁出汗漬,獨眼中放出煞光,強忍著左腕的骨折,右手匕首戟指郭大公惡狠狠的道:「姓郭的,我與你沒完!」
  身形如猛虎出押,惡狠離群,飆風也似的,直射郭大公,距離如此之近,眨眼即到,光芒閃爍中,匕首如電閃流蛇,飛旋急瀉,幻掣光耀,抖射成一般無匹的快捷光圈刃弧,將郭大公圈於當中。
  郭大公衣袖飛捲,身形如鬼魅般騰挪閃轉,左手並指如戟,在光芒刃弧中,配合著衣袖,點戳裁攔,迅辣狠疾,不遜於任何利刃,剎那間二人拆了七十八招。
  光雨袖影突然觸而甫散,輕微的一聲裂帛聲中,緊接著兩聲暗響,人影修分,光芒乍斂!
  年春挺踉踉蹌蹌往後倒退,他那張臉,頓時已不像人臉了,他那只獨眼,鼓瞪著獨有的眼球,像是好奇,又像是不可思議般注視著自己的胸前,那裡,殷紅的鮮血正像泉水一樣骨突骨突往外湧冒,但他沒有去按擦,也沒有什麼驚恐的表情,他只是那麼木然的看著。
  然後,他將獨眼中的目光移注向前面,望向站在五步處的郭大公的面龐上,以一種茫然的卻冷漠地神色瞧著郭大公,他表現了狂傲與冷酷,即便到死,他也毫無痛惜,不只是對敵人,即便是對他自己。
  郭大公衣袖破綻處處,血漬斑斑,左肋,一支短得不能再短的匕首柄,挺在那裡,那是裂帛響後,郭大公如刃般的兩指,插進年春挺的心窩時,年春挺奮力一擊的結果,郭大公神色不變,只見到那五絡長髯,在燈影下輕搖晃蕩!
  猛一抽搐,心窩的傷害,畢竟是太慘重了,年春挺張了張口,然後,橫著摔倒,至死未再說一句話。
  青樓雙艷樸氏姐妹,飛一般的雙雙左右扶持住郭大公,口中驚呼:「師父……」
  郭大公笑笑,豪邁地道:「別急!孩子!這點外傷還要不了師父的命……」
  手揚處,匕首落地,順勢迅捷的點了一指,封住穴道,止住血流,挺起胸脯,閃眼愛憐的望了一眼姐妹倆,無言的,退後兩步,坐於僅存的一張椅子之上。
  顯然,他雖強撐,但誰也知道,傷得不輕!
  戰飛羽,驀將指上那「龍頭拐」戒指,摘了下來,小心翼翼的收於懷中。
  然後,雙臂抱胸,雙手籠袖,凝視向金眼佛曹和,一雙眸瞳森寒的煞光,似是兩柄利箭,穿向曹和心底。
  心如同在滴血,但金眼佛曹和卻狠厲地,爛眼一翻,向盜君子劉次鋒道:「閣下,輪到我們了!」
  盜君子劉次鋒,踏前一步,揚起道:「曹和,你很會選時機!也很會找對象!」
  怒叱一聲,金眼佛曹和道:「你這是什麼話?」
  劉次鋒道:「沒什麼,只是覺著你還像塊料子,既不逃也不退,比剛才那解超好多了,所以我給你留點地步!」
  會過意來,曹和在江湖上何曾讓人「誠心誠意的擔待過」?這種瞧不起的話聲,是可忍,孰不可忍!爛眼連翻,臉色剎青,怒呸一聲曹和叱道:「呸!不知天高地厚的狗雜種,你道你是個什麼?在你曹爺眼中,不過是那麼個尚可僅得活動活動筋骨的靶子罷了,你別自以為你真的了不起,吹起大牛來了!」
  劉次鋒道:「既然如此,你還等什麼?來吧,只要你不後悔!」
  暴喝如雷,曹和道:「我後悔個屁!我後悔?後悔沒在你進門時將你宰了,省得現在麻煩!」
  笑笑,毫不為意的,劉次鋒道:「現在還不遲……」
  金眼佛,忽然踏步向前!
  驀地一聲嬌喝:「且慢!」
  話聲頓住,劉次鋒詫異的回頭道:「少奶奶,你們……」
  樸氏姐妹,正雙雙走來,樸少姑道:「五哥,還有四位在旁,我們可沒理由同人家動手,只有這位曹大先生,剛剛在酒菜中作了手腳,使我們姐妹心裡存著疙瘩,所以想請他還我們姐妹個公道,再說您同他交手,我們哪裡還有機會!」
  聲音悅耳至極,然而話中卻帶著鋒利的長刺,直將金眼佛曹和氣得吹鬍子瞪眼的,一俟樸少姑話落,即暴烈的怒叱道:「兩個不知死活的丫頭片子!來!來!讓老兒給你們點快活罪受!」
  樸氏姐妹,倏然變臉,雙雙怒瞪著金眼佛曹和,一步步沉重的踏步,緩緩提起玉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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