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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田中芳樹] 銀河英雄傳說(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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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47:39 |只看該作者
  「喲,先寇布中將,你什麼時候成了一個命運定量論者了?」「什麼?聽你這麼說,命
運好像是有話要說嘛!」
  艦長尼爾森上校也加入了命運爭論的行列。
  「是呀!不好的命運會變裝成軍艦靠上來哪!」
  「那又怎麼樣?」
  亞典波羅看著螢幕發出了宇宙最強的臺詞。儘管平常看來是多麼隨便的男人,但畢竟他
是廿幾歲就晉陞將官,舊同盟軍中罕見的人物。由於同盟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被敵人狠狠地
插了一刀而喪命,使得這個男人自稱是個革命家,但是,如果同盟繼續存活下去,或許在卅
歲的時候,他就可以獲得元帥的稱號。如此一來,這個和楊威利有著稍微不同色彩的,或者
該說是剛柔並濟的元帥的名字就會被記載在同盟軍元帥列傳裡面了。眾所周知,自由行星同
盟的最後的元帥就是亞歷山大.比克古和楊威利兩人,這個老人和青年的組合在同盟軍的末
期獨佔了九二%以上的武勳和聲望。
  亞典波羅有著迴避突進的敵人的銳鋒以快速後退的技術。當他和「黑色槍騎兵」交鋒時
就已經證實了這件事。一百艘對十二艘的比例對他來說雖然差距是太大了一點,但是,利用
巧妙的艦隊運動,在兩個小時之內,他在敵人面前不斷地後退。
  然後在敵人確信已經完成了半包圍態勢的那一瞬間,像破碎的飛片一樣,以飛躍的姿態
逃進了迴廊。這個技法就算還未臻魔術師的境界,至少已經值得一個幻術師的稱號了。
  獲得了梅爾卡茲的支援,尤里安等人得以在伊謝爾倫迴廊內確保了安全。然而,尤里安
沒有直接就避進伊謝爾倫要塞,他在迴廊出入口停下了尤里西斯,其他的艦隊也採臨戰體制
分佈在四周。
  此後事態是如何遽變實在是很難加以預測。尤里安先讓菲列特利加乘著巡航艦回伊謝爾
倫,安下了心之後,他才能把精神集中在前方。
  尤里安考慮到軟硬兩種對應方法。對於拉格普爾監獄的慘劇,他有必要嚴厲地質問帝國
軍。自己抓起人質卻將之殺傷,這種不人道的手段當然要被課以重責。
  而姆萊中將是否平安呢?尤里安最在意的是這件事。去年以來一直待在獄中的西德尼.
席特列元帥又遇上什麼樣的命運之神呢?尤里安透過巴格達胥上校,從潛藏在海尼森的波利
斯.高尼夫船長那邊收到了質量並重的情報,但是,經過這幾天,他只確認了高尼夫家的人
並不是全能的。
  「要完成拼圖,拼片實在不夠。」
  這是奧利比.波布蘭的評論,但是,他那既不能表現怨恨也不能表示同情的抽象性的言
詞並沒有引起任何共鳴。尤里安也只是禮貌性地笑了笑,然後就忙著整理自己的思緒了。
  這個時候,尤里安思索著如何活用情報以做為打開僵局的武器。他的作法就是把舊費沙
和地球教之間的關係告訴帝國軍,然後確認帝國軍的反應。同盟軍就算握有不出大門的秘寶
也未必有任何實質上的正面意義。聽了尤里安的想法之後,巴格達胥上校同時蹙起了眉頭,
交抱起了雙臂。
  「可是,就算我們放出了這個情報,皇帝會相信嗎?不,即使皇帝相信了,我不認為那
個軍務尚書會率直地相信。」
  「如果他們不想相信,就沒有必要相信。我們只是把事實說出來而已,要怎麼解釋就是
對方的自由了。」
  尤里安的意見極為尖銳,然而,這種程度的尖銳是否能夠對抗奧貝斯坦元帥,尤里安就
不列入考慮範圍了。雖然這個構想本身就有損時機的掌握,期待也有可能會落空--。
  尤里安為了整合和戰兩種態勢,便乘著小艇在伊謝爾倫要塞和迴廊出入口之間快速來回
。當然他也使用了通訊設備,但是,他更想親身在場好確認狀況。
  「這就叫作勞碌命!」擔心他勞累過度的卡琳以屬於她的慣有口氣勸他休息。
  ***
  尤里安的師父楊威利不管有多少的任務和巨大的業績,他從不給人勤勞的印象。在尤里
安看來,他總是帶著淡然的表情喝著紅茶。
  「怎麼老是想睡覺哪!夏天快過去了,尤里安。」
  「是提督的四季快過完了喲!不要把責任推給夏天。」
  尤里安沒有楊的名聲,從某方面來說,他能把勤勉當成自我的推銷品。之所以有些微不
愉快的感覺,是因為這似乎是事情不成功時用來辯解的藉口。即使有這種自覺,尤里安也只
能以自己的方式去處理事情。
  Ⅳ
  皇帝帶著米達麥亞元帥、艾傑納一級上將、梅克林格一級上將往海尼森前進。
  艦艇有三萬五千七百艘。前鋒由米達麥亞,後衛由艾傑納指揮,中央部隊則由萊因哈特
親自率領。幕僚總監梅克林格則一起搭乘總旗艦伯倫希爾以輔佐皇帝,其他還有獲得軍醫總
監推薦的六名軍醫同行,這完全是顧慮到皇帝的健康問題。萊因哈特本人對被視為一個病患
感到極大的反感,但是,因為這是皇妃和皇姐的希望,所以他也就沒有加以拒絕。但是,不
管有幾個醫師在,如果萊因哈特拒絕,他們也不能勉強萊因哈特接受診察。
  所謂的「血和火焰的四月十六日」事件是在四月十七日傳到萊因哈特的耳裡,皇帝極為
憤怒。萊因哈特會發這麼大的怒火在這之前是很罕見的,儘管是再怎麼秀麗的面容,終歸是
會噴火的。
  「軍務尚書到底在幹什麼?把共和主義者關在牆內就沒事了嗎?姑且不論把他們當成人
質是對是錯,殺傷他們不就喪失了人質的功用了嗎?」
  「是--」
  奧貝斯坦以極簡潔的回答承認自己的過失,對著映在超光速解像率極低的畫面上的皇帝
深深行了一個禮。就算是解像率極高的畫面,萊因哈特也難以看出軍務尚書的表情吧?
  草草結束了不愉快的通訊,萊因哈特陷入了無言的沉思中。
  不管敵人是門閥貴族的聯合軍,或者是自由行星同盟,在統一宇宙前的每個戰役,他的
心都雀躍不已。但是,在完成統一之後的戰爭中,萊因哈特的身心都面臨奇怪的消耗。尤其
是在失去楊威利那個無與倫比的敵手之後,萊因哈特的精神基調被一種難以表現出來的寂寥
感所佔據,他始終無法抹去這種感覺。
  萊因哈特的能源,尤其是精神上的能源不是他一個人所獨佔的,他的敵手們也佔了相當
大的比例。就像以前的楊威利所說的,萊因哈特的生命化為火焰,燃燒了高登巴姆王朝,燃
燒了自由行星同盟,最後也燃燒了他自己。
  不久之後,萊因哈特回到自己的寢室去了,幕僚們恭敬地目送著他的背影。
  「--如果皇帝的衰弱是眼睛可以看出來的,我們當然也就會注意到。但是,皇帝的美
和精神至少在表面上一點都沒有褪色。由於以前經常性的發燒、臥病,和舊王朝當時比起來
,我們不知不覺中也已經習慣了皇帝的生病。就算是發燒,皇帝的清明卻一點都沒有受到影
響的樣子。」
  這是被稱為藝術家提督的梅克林格一級上將所記述的,但是,日後當他檢視自己的記述
時發現,有關皇帝臥病的記錄的確有與日俱增的趨勢。
  搭乘伯倫希爾的大本營要員除了梅克林格之外,還有修特萊中將、奇斯里准將、流肯少
校等人,包括近侍艾密爾.齊列在內,他們都帶著憂心的視線注意著皇帝的健康情況。修特
萊中將的表現方式雖然有些散亂,但是,他卻有著和楊威利類似的感想。
  「陛下的烈氣就像是胃酸。如果沒有可以溶解的東西,就開始溶解胃壁。從去年開始,
我就一直有著這樣的感覺。」
  聽他這樣述說的就是與皇帝同年的流肯少校,當然,他也沒有把這件事說出來。但是,
他每天都會問艾密爾少年皇帝的食欲如何?
  ***
  另一方面,在行星海尼森上,為了迎接皇帝,一項工作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在皇帝駕臨之前,我們應該把海尼森的灰塵清除乾淨吧?」
  這是軍務尚書對取代正在醫院中治療的菲爾納少將的官房長臨時代理人庫斯曼少將下達
的命令。既然是直屬於奧貝斯坦的軍官,就不可能是無能的人。然而,和菲爾納比起來,他
就顯得較為被動了。也就是說,他只不過是一個唯唯諾諾地實行軍務尚書的命令的精密機器
罷了,尚欠缺主體的判斷力和批判力。但在軍務省內,這樣也就足夠了,因此也就愈發突顯
出菲爾納的異常。
  四月廿九日,軍務尚書奧貝斯坦聲稱的海尼森除塵工作正式公佈了,佈告內容足以讓萬
人絕倒。以軍務尚書之名公佈的公告內容極為簡潔。
  「帝國軍本日逮捕到一直在逃亡中的前費沙自治領主安德魯安.魯賓斯基,並將之拘禁
。上述人犯將被遣送回帝都費沙,審判之後即日開始服刑。」
  由於公佈的事實就只有這樣,所以不僅是海尼森的市民,連帝國軍的最高幹部們也都大
吃一驚。瓦列一級上將詢問是如何探知魯賓斯基的潛伏處的,然而,軍務尚書的部下庫斯曼
少將也只是畢恭畢敬地拒絕回答。
  而繆拉一級上將則是從正在住院治療的菲爾納少將那兒得到了答案。奧貝斯坦從「諸神
的黃昏」作戰當時就一直在探索魯賓斯基的所在,一直到今年才發現了一條意外的線索。根
據記錄於全宇宙醫療機關中的病歷,在刪除了不實在的患者名字,經過了一大圈的調查工作
之後,終於掌握了魯賓斯基的下落。
  「魯賓斯基似乎正為惡性腦瘤而傷腦筋。最多大概只能再活一年。或許是在焦躁之下,
行跡就出了紕漏。」
  菲爾納在病床上抒發了他的感想。
  ***
  五月二日,萊因哈特皇帝抵達行星海尼森。這是他有生之年第三次踏上此地,同時也是
最後一次。繆拉和瓦列在宇宙港迎接了皇帝。晚春的柔和光芒和微風更使得萊因哈特的容姿
充滿了香氣和光彩。
  以前公佈「冬薔薇園的敕令」的美術館已經被指定為大本營了。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
和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各帶著不同的表情等待著皇帝的到來。
  畢典菲爾特素有「帝國軍中會呼吸的破壞衝動」之稱。只要一激動起來,或許在皇帝面
前,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躍向軍務尚書。擔心會有不測發生的米達麥亞元帥對艾傑納一級上將
說道「如果畢典菲爾特激動起來,我會勾住他的腳,你就揍他的後腦勺」--有這樣的流言
傳出來,然而,這只不過是士兵們不負責任的玩笑話罷了。其實畢典菲爾特的僚友都知道,
只要在皇帝面前,這隻猛虎就會像一隻小貓一樣溫馴。
  見到皇帝的畢典菲爾特縮著他修長的身體,為自己的行為請罪。他是針對自己和軍務尚
書之間產生嫌隙,讓外面的人知道帝國軍內部不和一事為自己請罪。然而,他不僅僅這樣就
了事,畢典菲爾特以充滿敵意的視線瞪看著軍務尚書,發出了他的不平。他彈劾軍務尚書嘲
笑帝國軍的諸將敗給楊威利一事。
  「畢典菲爾特不要生氣,因為朕自己在戰術上也始終贏不過楊威利,朕覺得這是一件很
遺憾的事,但是,朕並不覺得羞恥。畢典菲爾特你覺得可恥嗎?」
  萊因哈特的表情和聲音中都微微帶著笑意,這更讓黑色槍騎兵艦隊司令官覺得恐懼。另
一方面,畢典菲爾特也覺得很不可思議。說起來,他是帝國中最常被萊因哈特責備的人,也
就是說,他已經習慣被責備了。以前,萊因哈特的怒氣總像火龍一樣朝著畢典菲爾特襲來,
緊緊揪住他的心臟。而現在,畢典菲爾特覺得皇帝整個人感覺都變了,而這個變化對皇帝對
帝國而言到底是凶是吉?實在是很難判斷的。
  在萊因哈特尚未即帝位,任職銀河帝國最高司令官羅嚴克拉姆元帥時,他的心腹齊格飛
.吉爾菲艾斯一級上將曾就一個高級軍官的人事苦口婆心地上諫言。萊因哈特覺得自己的感
情受到了傷害,用他那蒼冰色的眼睛睨視著吉爾菲艾斯。
  「你是說我冷凍他?但是,對一個有才能的人來說,冷凍是一個不平等的待遇。因為他
無能,我只是給他一個適合其才能的待遇罷了。我沒有將他免職,他應該很感謝我了。」
  然而,在吉爾菲艾斯死後,成為銀河帝國實權上的獨裁者的萊因哈特在更新軍部的所有
人事時,卻給了那個人沒有什麼實權但俸祿極高的地位。很明顯的,這是對死者的一種代償
行為,但是,到了他極短的人生後期,寬容的花才開始在萊因哈特的精神領域中萌芽。而他
那毫不寬待的嚴苛本質在不久之後就經由流血事件獲得了證實。
  在畢典菲爾特懷著戒懼的心退回僚友們的行列之後,萊因哈特被問及有無意思見見在獄
中的安德魯安.魯賓斯基,年輕的皇帝搖了搖他那有著金黃色頭髮的頭顱加以拒絕了。他對
魯賓斯基的關心和評價遠低於對楊威利的程度。萊因哈特認為魯賓斯基就算是個梟雄,但是
他沒有指揮過大軍,在器量上遠不如楊。
  「先通知伊謝爾倫的共和主義者們,叫他們到海尼森來。這是皇帝的邀請。繆拉,就以
你的名義去做這件事吧!」
  「是,可是,如果他們拒絕了又該怎麼做呢?吾皇。」
  「怎麼做?到時候他們就要對流血和混亂負起責任了。」萊因哈特提高了聲音。
  「奧貝斯坦!」
  「在!」
  「在朕會見伊謝爾倫的共和主義者時,一定會有一些毒蟲想加以阻撓吧?掃除這些害蟲
的工作就交給你了,可以嗎?」
  列將都可以感受到皇帝的話帶刺,然而,軍務尚書仍然不動聲色,深深行了一個禮,接
受了皇帝的命令。皇帝微微地擺了擺他金黃色的頭髮,環視著列將。
  「那麼,就先行解散吧!今晚朕想跟眾卿共進晚餐。十八時三十分再集合吧!」
  ***
  畢典菲爾特趕上目送著皇帝離開後正欲退出的米達麥亞元帥,微微唐突地說道:「這樣
就落幕了嗎?」
  「嗯?」
  「我們的皇帝就要和伊謝爾倫的共和主義者們會面了。然後就會成立某項妥協案,宇宙
的和平就到來了。我是很希望有這麼好的結局--」
  「你不這麼認為嗎?」
  米達麥亞覺得畢典菲爾特似乎比皇帝更難以相信和平會到來。
  「我在想,季節變換時一定會有暴風雨,而且我深信一定是場規模極大的風雨,你不這
麼認為嗎?元帥!」
  「暴風雨啊--」米達麥亞微微地歪了歪頭。
  據推測,共和主義者們所保有的兵力大概超過一萬艘,雖然是不容忽視的兵力,但是,
跟帝國軍的強勢比起來,那實在是微乎其微的。令人難以想像他們會興起多大的暴風雨。那
麼,地球教會是形成暴風雨的主因嗎?
  突然,米達麥亞產生了一個疑問。畢典菲爾特之所以會這樣講並不是出於預測,而是他
的希望吧?而且,這個願望似乎並不只是畢典菲爾特一個人才有的。
  ***
  五月上旬,以奈特哈爾.繆拉之名,帝國軍開始和伊謝爾倫共和政府交涉。尤里安.敏
茲則以伊謝爾倫方面的全權代表和他們周旋。
  尤里安要求最低限度要清楚伊謝爾倫人質的安危,帝國軍答應了此項要求。萊因哈特皇
帝之所以沒有主動提出這一點是因為沒有注意到,而不是刻意隱瞞。本來,萊因哈特是沒有
這樣的想法的。
  看見生還者中有席特列元帥和姆萊中將的名字,尤里安總算放下了一顆心,然而,皇帝
的佈告又傳送了過來,內容是五月二十日,被關在拉格普爾監獄中的所有政治犯都將獲得釋
放。由於此項佈告,海尼森市民對軍務尚書的憤怒和反感很自然地就變成對皇帝的高度善意
評價;同時,這麼一來,如果伊謝爾倫共和政府拒絕皇帝的邀請的話,就成了阻礙通往和平
共存之路的要因了。
  或者,奧貝斯坦也把這一點構思在內而籌劃了這整件事?這個相當讓尤里安不寒而慄。
不管怎麼說,皇帝已經讓步至此了,或許不可能讓得更多了。或許應該先製造前往海尼森和
皇帝面對面對話、交涉的機會。即使陷入奧貝斯坦巧妙的謀略中,也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餘
地了。不,或許是有,但是,這條路將會有六萬到七萬艘艦艇的銀河帝國軍主力部隊擋住去
路。
  「到海尼森去吧!不是以俘虜而是以使節的身分。以現在的情況來說,這是最可期望的
立場了。」
  尤里安下定決心。
  ***
  不管是敵人或同志,看來,預期的心理作用正驅策著每一個人。在一片惡意和善意、野
心和理想、悲觀和樂觀無秩序地流動混雜之際,行星費沙發生了下面這個事件。
  「柊館大火事件」。
  新帝國曆零零三年,舊同盟領地在魯賓斯基的策動之下發生極度的混亂,尤里安為了呼
應各地的共和主義者,而出兵和瓦列交戰。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奉命到海尼森整頓局勢,進行
了所謂的「奧貝斯坦大割草」--
  錯綜、迷亂的銀河系還沒有平靜的跡象--[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3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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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Ⅰ
  從萊因哈特的時代往回追溯一千年以上的十八世紀,在地球一角的歐洲大陸上流行著一
種叫「天才學」的有趣而又奇怪的理論。根據這門理論的說法,被稱為天才的人必須具備以
下六個項目:
  一、在數個沒有特定的範疇內有傑出的才能。
  二、有著因這些才能所產生出來的足以立紀念碑的功績。
  三、對他人的情感有著魔術般的支配力。
  四、表現出他人眼中奇蹟般的思考力和創造力。
  五、通常多早熟,在其家族中過去不曾有像他一樣傑出的人物。
  六、多數在其近親中有人在精神或社會方面有缺陷。此外,這種人大多對其近親有著憎
惡感。
  檢視這六點之後很明顯可以發現,這些要項正形成了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壯麗的
宮殿之門。萊因哈特具有無人可比的軍事上、政治上的才能,而且他不斷使其燃燒直至爆炸
。他的才能和志向完全一致,他用自己的生命表現這兩方面的天賦。
  那麼,在歷史上和萊因哈特處於敵對關係的楊威利究竟是不是個天才呢?後世對楊威利
的評價之所以略顯複雜,是因為他的才幹和志向不一致所給人的深刻印象之故吧?
  從許多的證言和記錄看來,很明顯的,身為軍人的楊在本質上是個戰略家。然而,事實
上,他卻在戰術上有著無與倫比的驚人成績,反倒在戰略層面上,他終究無法推翻萊因哈特
所確立的優勢。主要的外在因素是楊在同盟軍瓦解之前只任職最前線的指揮官而沒有坐上構
建戰略的中心位置,但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他本人無意去克服這個外在因素。因此也有人批評
楊是消極而優柔寡斷的,而楊對充分發現自己本身的軍事才幹一事也有著幾分猶豫,這個價
值觀把他的才幹朝否定的方向推去。或許就是這種精神上的傾向否定了楊的「天才」。如此
一來,楊到底是不是天才就不是楊本身的問題,而是對楊下評價的人們的問題了。
  或者,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和民主共和勢力之間的軍事對立是天才和近似天才者
之間個人層面上的對決。完完全全是個人層面上的。
  尤里安在整理楊威利所留下來的備忘錄片斷時發現了以下這一段。
  「--在某個意義上,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是民主共和主義的敵對者。這不是因
為他是一個殘忍而愚劣的支配者,而是因為他具備了完全相反的特質。和民主主義思想相對
的便是期望救世主的思想。由於人民沒有能力改革社會、矯正不義、解決矛盾,所以才迫切
地期望等待著一個超人的出現。這種『自己什麼都不做,但是,在某個時候就會有傳說中的
英雄出現為我們擊退惡龍』的依賴他人的精神,和亞雷.海尼森所主張的『自由.自主.自
律.自尊』的精神是絕對不相容的。然而,在高登巴姆王朝末期,這個被他人依存的存在卻
以幾近完美的形式成為現實的東西。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就是現實的救世主傳說。他
打倒了腐敗的高登巴姆王朝,掃除了獨佔財富和特權的門閥貴族,實行了許多的社會政策。
而他是不是使用非民主的手段來達到這些目的,在這個時候就不是問題的癥結所在了。因為
帝國的民眾要的並不是民主的過程。結果,帝國的民眾就在自己不費吹灰之力的情況下獲得
了民主政治的結果--」
  在這之後,楊又展開了什麼樣的論說就成為永遠的疑問了。他的猝死使得他的思想無法
以文章的形態實體化。
  ***
  這一年,不只是萊因哈特的事情多,成為他的配偶的女性也一樣是多事之秋。皇妃希爾
格爾.馮.羅嚴克拉姆預定於六月一日生產,在皇帝親率帝國軍主力前往新領土之後,她就
在柊館待產。預定在五月底就移到費沙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特別病樓去。
  對宮內省而言,這似乎是個充實和繁忙、不安的初夏。而事實上強烈感受到這一切的人
便是伍爾利.克斯拉。
  憲兵總監伍爾利.克斯拉一級上將兼任新帝都費沙的防禦司令官,大本營和柊館的警備
司令部也在他的管轄之下。如果從個人層面來解析這個任務的話,克斯拉等於要守護萊因哈
特的妻子和她肚子裡面的孩子,以及萊因哈特的姐姐,一共兩個半的人。在柊館的警備兵方
面,他也特地選擇了有救護知識的人,同時,他每天都要親自到皇妃住處一次,以確認皇帝
那少之又少的親族是安全的。有時候,他也會和瑪林道夫伯爵下完西洋棋之後才回去。等他
回到官邸時,往往已經接近深夜十二時。有人認為羅嚴克拉姆王朝的現在和未來是因為他的
技巧和努力才守住的。
  當被任命為憲兵總監時,克斯拉舊有的組織和意識產生了巨大的改變。尤其令他備覺艱
辛的是貼出鼓勵平民檢舉憲兵非法行為的佈告,制定密告不需物證,即使誤認或虛報也不加
以處罰,或有意要加害密告者時,就把負責該地的憲兵視為犯人等的條例。有人認為這是一
個非常識性的佈告,但事實上,高登巴姆王朝時代的憲兵隊就制定了與這布靠背道而馳的不
成文條律,憲兵瘋狂地鎮壓民眾,不只是共和主義者和政治犯,連無辜的人也常常受到波及。
  「為了舉發一個政治犯,多多少少會牽連到四周中的人,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這種說法實在缺乏說服力,一旦自己身處於被害者的地位時,任誰都無法忍受這種待遇
。有一部分的人採取了消極的作法,然而主謀者們都一起被關進邊境的收容所,用不正當的
手段獲得的資產被沒收,特別惡劣的十名甚至被處刑,於是,在殺雞儆猴的效力之下,一群
人都成了順從的狗了。
  此外,克斯拉還重新編組了憲兵隊內的人事,在對自由行星同盟的戰爭暫告一段落,從
前線回來的士兵們都被編入了憲兵隊。這也是防止產生新舊兩派抗爭的方法,而在克斯拉巧
妙的人事配置及機構改革之下,組織內停滯不前的舊血都被排除了,現在可說是到達了成功
的階段。然而,跟萊因哈特之於帝國整體的影響一樣,這個改革是由在上位者個人主導的,
這一點誰都不能否認。
  克斯拉在新帝國曆零零三年就卅九歲了,然而,他還是單身。當然,他一定也有過無數
的戀愛和緋聞,但在私生活方面,他的保密功夫極為到家。對他抱持反感的憲兵們原想揭發
醜聞而跟蹤他,甚至竊聽,然而卻始終抓不住任何不利於他的蛛絲馬跡。相反的,這些造反
集團反被克斯拉懲罰、流放,從不平的地表永遠消失,而克斯拉的地位也因此更加穩固。
  ***
  這一天,五月十四日。季節似乎變化得比日曆還快,顯得極為悶熱,天空罩著薄薄的雲
,使大氣停止了流動。許多市民揮汗不止,也有人預感似乎有什麼不祥的事或奇怪的事將要
發生,事後,大部分的人都有這種講法。
  十一時十五分,一通沒有畫面的匿名TV電話打進憲兵本部。電話內容是說,在「邱梅
爾事件」時被消滅的地球教團的勢力在兩年的時間內又告復活,他們正把新發展出來的根莖
伸向費沙的地下社會。將於五月中趁皇帝和帝國軍主力不在的時候製造暴動,企圖佔據費沙
的重要據點。帝國軍應該儘速謀求妥善對策,尤其是交通、通訊、能源供給的各個系統都可
能遭受到危險的攻擊。說完這些話,電話就掛斷了。
  光是聽到地球教就興奮莫名了,帝國的治安機關就像一隻眼前搖著紅布的鬥牛般。時序
進入新帝國曆零零三年之後,交通、通訊系統就不斷產生故障,社會的、經濟的混亂還冒著
熱煙,久久不散。
  在動員體制還沒有完全確立的十一時三十分,羅夫汀地區的貯油庫發生了爆炸,黑煙和
火焰籠罩了整個地區。死傷者不斷增加,聞訊趕來的消防隊和急欲避難的居民們阻擋了彼此
的去路,現場陷入了一片難以收拾的混亂。接著,部分的市外通訊系統遭到破壞,部分的自
來水管線破裂了,菲亞巴爾特地區的街道全淹在水中,水流入地下電纜網路,附近一帶供電
中斷。
  混亂於是更加擴大。
  就這樣,到了下午,憲兵隊和帝都防禦部隊的戰力被分散到市內十四個事件發生的場所。
  陰謀選在五月十四日實行是有其理由的。這一天,具有強大權限和足以與該權限相匹配
的才能的伍爾利.克斯拉,剛好為了視察行星上各處的防禦設施而離開帝都中心地區。此外
,國務尚書(尚無法辭職)瑪林道夫伯爵也出門視察工部省建設的人造湖和水資源管理系統
去了。
  儘管如此,十五時終於還是和克斯拉聯絡上了。一聽到報告,克斯拉就大叫:「不要被
騙了!那是佯攻!」
  原本是一個身經百戰的用兵家的他深知對方目前戰略的重點在哪。重點不是場所,而是
人物。
  他知道皇妃和她肚子裡的胎兒才是此次暴動的對象。原本他已經把這個要點告訴憲兵隊
了,但是,太過強力的指導者一時不指揮,部下們也就頓失依恃,結果就產生了一次只能處
理一件事的狀態。克斯拉停止了視察工作,坐著噴射式直升機急急趕回帝都,同時下令增加
憲兵隊的武力。雖然他採取了電光石火般快速的處置,然而,當他趕到柊館時,事情已經發
生了。
  Ⅱ
  柊館,臨時的皇宮。
  名稱的由來是種植於門兩側的冬青樹,以及在玄關的門上刻著的冬青樹徽章。宮內省曾
提議把這個徽章改成「黃金獅子」,但是萊因哈特認為既然只是暫時的居所,也就放著不去
管它。關於這件事,安妮羅傑曾笑著對希爾德說--今後如果說要改建一個家,恐怕萊因哈
特也會回答「不必要的事就不用費事了」。如果在改建之後才跟他說的話,他大概也只會說
一聲「是嗎?」就沒事了。萊因哈特對以光年以下的單位所形成的事物是沒什麼興趣的。
  不管如何,宮內省還得暫時先整備臨時皇宮的內外景觀,而大庭園的整備則尚在未完的
狀態下。
  當天,柊館來了客人。萊因哈特的姐姐安妮羅傑.馮.格里華德大公妃殿下來探望弟妹。
  安妮羅傑自己雖然沒有懷孕生產的經驗,但是,她曾幾次幫其他的女性生產過。在進佛
瑞德里希四世的後宮之前有過,進宮之後也有過。這前後所接觸的生產女性的社會地位雖然
有顯著的不同,但是,他們的肉體和心理的構造應該沒有多大的差異。對希爾德而言,萊因
哈特不在身邊固然是一個遺憾,但是,從心理的支柱來說,有安妮羅傑在反而更好些。萊因
哈特在身邊也幫不上忙。就因為他的才幹是在同一個宇宙的不同世界中,所以才不容他人的
追隨。
  這個時候,希爾德躺在位於二樓的圖書室的躺椅上,背上靠著幾個靠墊,挺起了上半身
。安妮羅傑正想幫弟妹泡一杯牛奶咖啡,然而,樓下突然傳來了激烈的人聲和物品撞擊的交
錯聲。
  「發生了什麼事?」
  兩個因萊因哈特而相遇的女人相對而視。姑且不論安妮羅傑,希爾德應該已經習慣了戰
火。但是,宇宙空間中的戰鬥只要不是在戰艦內發生的話就等於沒有聲響,所以,她對聲音
的反應比對光的反應要遲鈍一些。再加上懷孕超過八個月的孕婦,也不可能敏捷地行動。
  桃花心木製的門突然被打開了。這是一個不應該有的無禮舉動。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和壁
面相碰撞的門發出不滿的聲音,一個男人站在門口。
  他有著任何人一看就知道是狂信者的眼神。在他看著現實的眼睛中罩著一層非現實的膜
。他帶著手槍,身上穿著不合身的軍服。衣服的表面有著斑斑血跡,隨著男人粗重的呼吸像
紅色的蛆蟲一樣地蠕動著。
  安妮羅傑無聲地挺起身,橫在男人的視線和弟妹之間,她微微地張開兩手,將弟妹完全
擋了起來。
  「退下!這位是銀河帝國的皇妃陛下!」
  這一聲叱喝雖然音調顯得極為平靜,但是,希爾德已經切實地感覺到這個清晰而美麗的
女人無疑地是銀河系的霸主之姐。
  狂信者的兩眼閃著像是感到氣餒的色彩。可是,那也是一瞬間的事。男人的嘴巴張得大
大的,發出了一點音樂感都沒有的叫聲,同時扣下了扳機。
  就在這一瞬間,窗口出現了一個流著血的憲兵,頓時響起了一片喊聲。
  光束交錯著,男人的下巴被擊穿了。血四處噴散,只見他旋轉著倒了下來。一個憲兵跑
來詢問皇妃是否安好,然而,一條光束又從他的側面貫穿而過。
  安妮羅傑嗅到滿室的血腥。她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即將生產的弟妹的身體,然而,她發
現到眼前罩上了一層煙霧。入侵者似乎放了火。事後經過判斷,那些狂信者企圖用火來洗淨
罪惡,想像徵性地對皇帝的妻子處以火刑。
  火和煙所組成的混合部隊開始從柊館的各處朝即將籠罩在黑幕之下的天空竄升。從前庭
仰望著建築物的克斯拉眼神中閃過焦慮的神色。火災的發生使熱感知系統的能力更形低下,
要衝進去的時機更難掌握了。
  皇妃和皇姐正被困在屋內。第一陣雖然衝了進去,但是,被樓上的火力所阻,只有兩名
逃了出來,其他的似乎全滅了。為了顧慮到皇帝夫妻的私生活,屋內並沒有裝備監視系統,
而這次卻造成了負面效果。由於是個私人的宅邸,所以只留下了平面圖,因此內部的情況無
法正確知悉。
  ***
  「請讓我過,借過呀!」
  有一個人影像栗鼠一樣在士兵當中輕巧、敏捷地穿梭。她也想穿過克斯拉的身邊,但是
卻被憲兵總監快速伸出的手抓住了領子。他抓到的是一個大約十七歲,有著黑色頭髮和眼睛
,長相纖弱的少女。
  「太危險了,退下吧!」
  「可是,希爾德小姐,不,皇妃和大公妃都還在二樓。請放開我呀!」
  「妳是近侍嗎?」
  「是啊,啊,如果我沒有去買巧克力冰淇淋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哪有這種事?克斯拉想著,陷入了沉默,少女反而以認真的表情看著他。
  「求求你,上校先生,請你一定要平安救出皇妃和大公妃。求求你呀!」
  被對方至少叫低了五個階級的憲兵總監壓抑著苦笑,要少女判斷皇妃和皇姐在二樓的哪
個房間。皇妃的近侍歪著頭想了一下,數秒鐘之後,她抓起了「上校先生」的手,把他拉向
內庭,正確地指出開始冒著白色煙霧的二樓角落的房間。
  「那邊的窗戶是圖書室南側的窗。窗下有一張躺椅,皇妃就坐在那裡呀!一定是的!」
  點了點頭之後,克斯拉叫部下拿來野戰用的輕合金梯。在確認了熱線槍的能源匣之後,
克斯拉叫來了三名軍官下達了指示。他把梯子架在壁面上,確定穩固之後便把手搭了上去,
憲兵總監自己要衝進去。
  「霍克斯波克斯.費茲布斯!霍克斯波克斯.費茲布斯!」
  一邊念著奇怪的咒文,一邊交握著兩手手指頭的少女注意到了克斯拉帶著不可思議的視
線看著她。她笑了起來,隨即想到似乎場合不對,趕快又恢復緊張的表情。
  「這是我祖父教我的咒文。意思是說,凶事啊,趕快消失吧!」
  「有效嗎?」
  「重複越多次越有效。」
  「那麼,妳就繼續吧!」
  克斯拉把熱線槍啣在口中,爬上了梯子。即使身為高位軍官,但是一向希望站在最前線
的氣質使得他有這種衝動。他慎重地把臉靠上了窗戶。他看到了室內有一個拿著槍的男人,
他立刻就確認出來那不是憲兵。
  「霍克斯波克斯,以下省略!」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克斯拉對準了準星,開了槍。雖然比不上已故的齊格飛.吉爾菲艾
斯及克涅利斯.魯茲,但是,克斯拉也是一流的射擊高手。火線擊碎了玻璃,成了一把能源
之劍貫穿了恐怖分子的胸膛。恐怖分子朝後方飛出了數步的距離,背部朝著牆壁衝撞過去然
後摔下來。
  第二個男人於此時又跑進了克斯拉的視線內。男人看著室內的慘狀,扭曲著臉,從室外
欄杆處瞄準著屋內的兩個女人。同一時間,克斯拉發出了第二槍。
  第二個地球教徒慘叫著,越過欄杆滾落平臺,倒在花崗岩製的平臺後,經過短暫的痙摯
便一動也不動了。三、四名憲兵跑過他的身旁,跑上樓梯。數道火線從樓上射下來,樓下也
回以相當的射擊。在火焰和煙霧競相鬥爭當中,閃光縱橫奔竄,產生了新的死亡和痛苦。三
個地球教徒離開了無益的殘殺場所,飛奔進入圖書室,想要完成暗殺的目的。
  克斯拉用身體撞破了窗戶,跳進室內,從他的右手射出了火線。連續兩道閃光,一個地
球教徒被擊穿了左胸和左肩的交界處,另一個則被擊穿了臉部,血霧從牆壁濺向地板,形成
一道淡紅色的染料。
  第三個地球教徒第一次有了機會比克斯拉早開槍。他原本是想射殺克斯拉的。,然而,
火線偏離了,只把克斯拉的槍擊落。男人改變了槍口的方向,想一舉殺死希爾德和她肚子裡
面的胎兒。
  那一瞬間,安妮羅傑優美的身體像乘著風的蝶兒一樣行動了,她抓住了放在暖爐上的雕
刻檯燈。檯燈迎面擊向恐怖分子的臉,鼻骨發出了破碎的聲音,水晶玻璃和大理石的碎片刺
入了他的肉,血和慘叫聲同時向四處飛散。槍口因而移開了,火線射向天花板。安妮羅傑放
低了姿勢,她用自己的身體護著希爾德。
  男人的胸口迸出了血花。是克斯拉這一瞬間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熱線槍開槍射擊。男人
誇張地前後搖擺著,張開了兩手仰倒下來。後腦部撞擊到地板發出了巨響,聲音消失之後,
四周立刻陷入一片靜寂當中。
  在樓梯間的槍擊似乎也告一段落了。
  克斯拉用一隻手理了理散亂的頭髮,屈著一條腿跪在希爾德和安妮羅傑面前。
  「兩位夫人平安無事吧?」
  安妮羅傑金黃色的頭髮散亂著,玻璃碎片割傷了她的手腕和手背,白皙的皮膚滲著血絲
,兩頰上淌著透明的汗水,呼吸也顯得很急促,然而,她那像藍寶石的眼睛中卻浮現著驕傲
的表情。她用自己的身體守住了弟弟的妻子及胎兒。
  「克斯拉一級上將,你來得正好,請立刻叫御醫和女官們來,皇妃陛下要生產了。」
  安妮羅傑的聲音在花了數秒鐘的時候之後才透過克斯拉的聽覺神經敲開了他的理性之門
。皇帝所信任的憲兵總監兼帝都防衛司令官了解到事情的嚴重性之後,半提起自己採跪姿的
身體,由於身體受重力的影響,他稍稍傾斜的角度,大聲地叫來了憲兵。有一個人從開著的
門外跑了起來,是那一個不久之前才和克斯拉成了知已的黑髮少女。
  「皇妃!希爾德小姐!您沒事吧?」
  少女抱著希爾德。希爾德忍住劇烈的陣痛,裝出了笑臉撫摸著少女的頭髮,少女因放了
心和喜不自勝而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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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47:55 |只看該作者
  然而,現在可不是感動的時候。整個建築物都是祝融的包圍之下。憲兵們拿著擔架跑進
來,把希爾德抬上了擔架蓋上毛毯,抬出滿是濃煙的屋子。克斯拉用兩手抱起安妮羅傑和黑
髮少女走出屋外。急救用的白色地上車在前庭待命,希爾德的擔架被送上了車內。安妮羅傑
和近侍少女、御醫和護士一起搭上了車,急救車開動了。軍務車前後守護著,由克斯拉的部
下威茲雷本上校負責指揮朝醫院急駛而去。克斯拉則留在現場指揮滅火和救出受傷者。
  五月十四日十九時四十分,柊館付之一炬。羅嚴克拉姆王朝的皇帝夫妻在這座館裡的生
活不滿四個月就結束了。
  Ⅲ
  結束的另一面必須是另一個開始。在暫時控制了市內十四個地方的破壞活動之後,克斯
拉趕到了醫院。他在分娩室外,穿著沾滿煤污的軍服祈求皇妃平安生產。
  這個時候,已經接到報告的瑪林道夫伯爵趕到了醫院,他先對克斯拉的認真盡責表達謝
意,之後便在特別室裡等待女兒生產。
  「上校先生,請用。」
  擔任希爾德近侍的那個黑髮少女送來了一杯裝在白色陶杯裡的咖啡。她找到了他。
  「謝謝你,小姐--」
  少女笑了,看來就像破雲而出的青空一樣。
  「上校先生的大名呢?」
  「克斯拉,伍爾利.克斯拉。」
  少女微微地蹙起了眉頭。對自己的新發現驚愕的少女把眼睛和嘴巴都張成了O字形了。
  「啊,那麼,您是憲兵總監閣下!不是什麼上校囉?」
  「我也曾經是上校。」
  「對不起,從年齡看來,我以為您大概是中校之類的,所以才決定叫您上校的,沒想到
失禮了。我的記憶力太差了。憲兵總監閣下常常到皇妃的住處去的嘛!我應該記住的--」
  「算了,因為我也記不得妳呀!佛耶巴哈。」
  克斯拉微微地笑著,少女也回以可愛的笑容。
  「謝謝您,閣下。嗯,請叫我瑪麗嘉。」
  少女的語尾加重了其他的感情,那是一種強力的生命讚歌。
  當克斯拉和瑪麗嘉站在那邊談話的時候,分娩室的門打開了,從興奮的臉上拿下面罩的
醫生顫動著聲音宣布:「是男孩子,身體沒有任何缺陷。皇妃陛下也平安無事。帝國萬歲!」
  ***
  新帝國曆零零三年,宇宙曆八零一年五月十四日廿二時五十分。
  全人類社會中最享有盛名的嬰兒誕生了,是一個應該會成為羅嚴克拉姆王朝第二代皇帝
的男孩子。身為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之子,對這個嬰兒說究竟是福是禍,目前是沒有
任何一個人可以預測的。
  希爾德的生產過程並沒有多少痛苦,但是,由於產前的驚愕和衝擊,她原本整然有序的
理性和記憶無可避免地產生了混亂。當她因目不暇給的狀況轉變而呆愕時,人生最重要的瞬
間就從她的身邊溜過。直到她定下心來環視四周時,希爾德才發現到自己躺在床上,那個地
方已經不是分娩室了,而是由頗適合神經放鬆的綠色系色調所裝飾的豪華寢室。是從一百多
天以前就為皇帝的妻子所準備的房間。
  希爾德移動著視線,一個她熟識的中年、氣色很好的護士開了口。
  「皇妃陛下醒過來了。」
  聽到這句話,另外一個人影進入了希爾德的視線。是一個像煙霧般的金髮美人。只見她
右手包著繃帶,手上抱著嬰兒。一瞬間,圓形的光芒似乎從她的背後浮現。
  「安妮羅傑姐姐--」
  「是個很健康的男孩子呢!皇妃。不管是像父親還是像母親,他一定會成為一個漂亮而
聰明的孩子。」
  ***
  在病房之外,熱鬧的氣氛像是逢年過節一樣,因為皇妃生產了,而且生出了一個男孩子
,一個帝位的繼承者,這種事怎麼能不讓大家為之瘋狂呢?
  「皇子殿下萬歲!」
  「皇妃陛下萬歲!」
  瑪麗嘉.馮.佛耶巴哈跳上了比她高一個頭的一級上將身上。憲兵總監兼帝都防衛司令
官抱起了她苗條的身體時,擴音器放出了熱鬧的慶祝歌曲,香檳酒不斷地被打開。在一陣喧
鬧當中,瑪麗嘉把臉頰貼上了克斯拉的臉,結果,煤灰也沾上了她那淡玫瑰色的臉頰。她大
聲地笑著,回到地上時,她拉著憲兵總監的手開始輕快地跳起舞來了。
  「--於是,在未來的銀河帝國羅嚴克拉姆王朝第二代皇帝誕生的夜晚,平常極為嚴謹
而剛直的帝都防衛司令官就穿著軍服和小他二十多歲的少女跳起舞來。兩年後,這個少女就
成了克斯拉元帥夫人。」
  在後來出版的「克斯拉元帥評傳」的第五章中這樣記述著。在這本評傳中還記載著克斯
拉的容貌不像軍人,倒像是一個幹練的少壯派律師。
  Ⅳ
  如果是一齣輕歌劇,布幕應該是在充滿活力的合唱和觀眾的掌聲中落下的。然而,對伍
爾利.克斯拉而言,真正的工作才剛剛開始。在他把皇妃、皇子、皇姐三者委託給宮內省人
員和御醫團,安排了醫院的警備工作之後,就朝著憲兵本部去了。在醫院玄關處對他揮手道
別的瑪麗嘉.馮.佛耶巴哈的身影消失不見之後,克斯拉立刻換了一件精神上的衣服。從親
切而可信賴的「上校先生」到冷澈而嚴格的憲兵總監,他在地上車的後座上做了這樣的改變。
  憲兵本部的醫療室內收容了六名恐怖分子,此外還有二十名在佯攻作戰時被檢舉收押的
人。死者的數量六倍於生者,費沙的地球教團的實力看似已潰滅了。然而--
  「地球教的指揮人在哪?」
  克斯拉熱切地想知道和希望掌握的問題就是這個。當然,這些狂信者是不會那麼輕易就
招供。
  「使用自白劑,就是會死也沒辦法。」
  伍爾利.克斯拉本來就是屬於昂首闊步於宇宙空間中行動型的軍人,他認為「提督」是
很尊貴的稱號,對於從事憲兵之類的任務,他並沒有極果斷的決定。儘管如此,由於他的辦
事能力過人,所以才被任命為憲兵總監兼帝都防衛司令官,也由於他把這兩個任務都做得很
好,所以,在萊因哈特皇帝在世期間,從奧丁到費沙,他始終沒有離開過政治中樞。原本不
是很喜歡這種安排的武人性格反而使人對他產生了極度的信賴感,對克斯拉本人來說,這或
許是一個略帶諷刺的境遇。
  從各個觀點看來,他確實是一個公正、高潔的人,然而,他畢竟是羅嚴克拉姆王朝的軍
人,不是為擁護犯人的人權而運動的人道主義者。所以,只要他認為有必要,拷問之類的手
段是不會少的。然而,對方既然是狂信者,常常有會以殉教者身分自居的這種人,把肉體的
痛苦變換成自我陶醉,化為一種殉道滿足。藉著多次舉發地球教徒的經驗,克斯拉學到這件
事。所以,只有使用自白劑這個方法可以用了。以克斯拉的立場來看,使用自白劑是一件理
所當然的事。
  在訊問的過程中喪命的地球教徒多達八名,憲兵隊的殘酷日後也就成了被傳述的重點了
。以憲兵隊的立場來看,他們只得到了與他們的辛勞相得的效果。比對、分析幾個強制性的
自白之後,憲兵隊終於掌握了他們在費沙的活動根據地。秘密搜查的結果,發現還有許多的
地球教徒潛伏在該處,準備了武器,企圖攻擊費沙醫科大學附屬醫院。
  在這期間,克斯拉在費沙中央宇宙港以及行星上所有的宇宙港佈下了監視網,發現了三
名企圖逃亡的地球教徒,射殺了兩名,逮捕了一名。同時,這些行動也出現了副產品。麻藥
的走私犯、黑市軍需物資販售者、欺詐犯等,一共有超過十名的刑事犯被逮捕了。
  五月十七日,克斯拉親自指揮的武裝憲兵十個中隊包圍了位於耶夫萊姆街四十號的地球
教的活動根據地。廿二時「耶夫萊姆街之戰」開始了。這是一場一開始勝負就很明顯的戰鬥
,但是,由於敗者一方拒絕投降,於是,戰鬥景象也就顯得格外悽慘。
  「這場戰鬥連一丁點的美感都沒有」,日後克斯拉這樣回憶著。
  戰鬥是在十八日一時三十分完全結束。地球教徒二百廿四名除了三個意識不清的重傷者
之外,其他的全部死亡,服毒自殺者達廿九名之多。憲兵隊也造成了廿七名人員的死亡。地
球教徒完全從費沙的地表被一掃而光。
  另外,在這一天天未明時,行星費沙執行了前內務省次官兼國內安全保障局長海德里希
.朗古的死刑。朗古並沒有哭著求饒,當他從個人牢房出來時已經失去了意識,在延髓被雷
射光束破壞時,他也沒有恢復意識。
  或許對海德里希.朗古本人來說,這倒是一種幸福的死法。然而,對朗古的遺族而言,
失去丈夫、父親的事實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他們那沾滿污名的死刑囚家族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羅嚴克拉姆王朝和高登巴姆王朝不一樣,即使是政治犯,其罪責也不追及家人,然而,記
錄和記憶卻是永遠的。
  深夜,從耶夫萊姆街跑來的克斯拉默然地看著被運走的朗古的棺柩。他沒辦法一下子忘
記朗古夫人穿著喪服,一副無所依靠的背影。
  ***
  十八日下午,結束了不愉快的任務之後,克斯拉回到了他那四日未歸的官舍。他脫下了
衣服滾到床上去,一直睡到傍晚。就在他好不容易睜開了眼睛,洗完了澡時,費沙醫科大學
附屬醫院來電話--希爾德要見他。
  跑到醫院去的憲兵總監被請入希爾德的病房。被護士服待著半躺在床上的希爾德微笑著
迎接丈夫能幹的臣下。
  「皇子之所以能平安全賴大公妃殿下和克斯拉一級上將。我要好好謝謝你。」
  「下官惶恐,由於下官守護不周,為皇妃陛下和大公妃殿下帶來了許多不便,下官理當
受到懲罰。」
  克斯拉的恐懼是雙重的,穿著穿大睡衣的希爾德胸前抱著她那小小的兒子,克斯拉比萊
因哈特更早看到皇子。
  「還有一件事,克斯拉總監。」
  「--啊?」
  「瑪麗嘉.馮.佛耶巴哈是我一個很重要的朋友。她要我代傳一句話給和善的『上校』
先生。明天晚上一起吃晚餐如何?」
  這個身經百戰的名將,冷峻的憲兵指揮官霎時像少年一樣紅了臉。
  Ⅴ
  最先傳送到行星海尼森的報告是充滿了歡樂色彩的好消息。
  「皇子誕生!母子平安,現在費沙醫科大學附屬醫院休養中!」
  「在醫院中休養」,這個表現方法很奇特,但是,母子均安的消息就已經讓駐留在海尼
森的帝國軍有關人員彷彿置身在歡喜的雪花當中。
  接著又傳來了柊館大火、槍擊戰、格里華德大公妃殿下輕傷等的消息,然而不久之後,
希爾德皇妃親自發了消息給萊因哈特,告訴他一切事情都已解決。
  還沒有實際感覺到身為人夫的萊因哈特現在又成為人父了。在呆愕了一陣子之後,修特
萊中將提醒萊因哈特要為皇子取名字。雖然不是突發事件,但是,這對他來說,又何嘗不是
一件令他困惑的事呢?
  事後,近侍艾密爾.齊列看到散置於皇帝書桌四周的揉成一堆堆的紙頭時不禁大吃一驚。
  原本萊因哈特和骨肉至親的緣分就很淺。
  構成天才的六大要素之一就是對親近的憎惡。萊因哈特憎恨父親,母親在成為他憎惡的
對象之前就永遠離開他了。而現在,他自己為人父,他是一個背負家庭重任的人。
  家人,這個名詞讓萊因哈特極為困惑。由於母親很早就過世了,所以沒有在萊因哈特的
記憶和精神基層留下深刻的印象。對萊因哈特來說,母親是相當抽象的,就像是某處溫熱的
蒸餾水一樣。而父親則和母親一起消失了,他的肉體雖然還存在著,然而,精神卻已經退化
,他沒有盡到對孩子的照顧責任,不僅如此,他甚至把女兒賣給權勢之家,以換得一點點的
金錢回報。萊因哈特根本沒有雙親,正確地說,他根本不需要有雙親,在他有了生命之後--
  對萊因哈特而言,家人就只有那個像春天的陽光一樣傾注了所有的愛給他的姐姐,還有
那個住在隔壁的高個子紅髮少年。萊因哈特和紅髮少年從外面玩倦歸來的時候,總會被姐姐
趕進那間狹窄的浴室裡。當他們胡亂地沖洗完畢,從浴室出來的時候,那個從老舊的桌子上
飄散出來的熱巧克力的香味更提高了少年的期望--
  「好俗的名字啊,什麼齊格飛--」
  萊因哈特對著遙遠而溫馨的記憶喃喃說道。他拿起了筆,在不知是第幾十張的紙上寫下
了一個名字。
  亞歷山大.齊格飛.馮.羅嚴克拉姆。
  這是羅嚴克拉姆王朝第二代皇帝的名字。因為這個名字,嬰兒就被稱為「亞歷克大公」。
  第二代的皇帝誕生之後,第一代的皇帝當然沒有因此就卸下了重任。萊因哈特是在廿歲
生日之前繼承了羅嚴克拉姆伯爵家的稱號,如果以此為標準,萊因哈特的治世還要持續十九
年。
  自己會成為四十幾歲的人,這件事對萊因哈特來說實在是太難以想像了。但是,成為人
父對他來說也是一件很難以想像的事,而現在也已經實現了,所以,成為四十幾歲,甚至超
過六十歲也都是有可能的。因為就算萊因哈特是多麼了不起的天才,是多麼無與倫比的英雄
,只要是人,就沒有不老不死的。
  然而,在想到明天、後天的事情之前,萊因哈特今天就有幾件事要做完。有許多大大小
小、公私兩方面的課題等著他裁決。
  重新呼叫伊謝爾倫共和政府及革命軍前來交涉。把政治犯從拉格普爾監獄放出來,讓他
們回家。同時要搜查拉格普爾暴動的主謀。此外還有重新整備尚未從混亂中恢復過來的新領
土交通、通訊、物流體系、以政治犯的罪名逮捕舊費沙自治領主安德魯安.魯賓斯基的處分
、在帝國內部撤下不和的種子的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及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的正式處分、敗給
伊謝爾倫革命軍的瓦列一級上將的處分,同時還要獎賞他避免帝國軍決裂的產生、透過宮內
省公佈皇子的名字、寫信給妻子希爾德和姐姐安妮羅傑、選定取代已經燒燬的柊館的臨時皇
宮、獎賞帝都防衛司令官兼憲兵總監克斯拉一級上將的功績,然後--有沒有忘記什麼事?
皇帝是一個相當忙碌的職位,至少對羅嚴克拉姆王朝的皇帝來說是這樣的。
  安妮羅傑正好遇上亞歷山大.齊格飛的誕生,護衛她們母子免遭狂信者的傷害,這件事
對萊因哈特是一件足以溫暖他整個心窩的喜事。自從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死後,經過一千日
以上,才得以恢復姐姐和萊因哈特那個時期的感情。再回溯時間之河,船應該要停靠在十五
年前的岸邊吧?當然,春光像水晶的碎片一樣撒落下來。
  萊因哈特給了自己還未見過面的孩子那個陪伴自己半生的摯友的名字。不是為了對故人
贖罪,而是一種表現感謝及超乎這種心情的結果。吉爾菲艾斯和萊因哈特共有著在萊因哈特
的生命中最充滿光和熱的歲月。萊因哈特之所以把齊格飛的名字給了那個成長之後應該會成
為羅嚴克拉姆王朝的支配者的男孩子,是融合了必然性和自然性的結果。
  突然,一個問號閃過萊因哈特的心頭。在他檢視著那段充滿光和熱的過去時,他發現一
件事。他一邊用指頭撥著金黃色的髮梢,一邊陷入了沉思。
  「萊因哈特大人」,吉爾菲艾斯一直用敬稱來呼叫自己的密友。是什麼時候開始這樣叫
的呢?不應該是打一開始認識時就這樣的。是在進入了幼年學校之後,當只有他們兩人在一
起的時候,他才這樣叫。不知不覺當中,彼此也都習以為常了。萊因哈特並沒有自己是吉爾
菲艾斯的「主君」的意識。到吉爾菲艾斯死前,他一直都沒有那種意識。吉爾菲艾斯是萊因
哈特的分身,他活著的時候,萊因哈特的人生可以擁有兩倍的質與量。
  「歸根結底,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對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心情,只不過是把自
己的人生映在鏡中並加以美化罷了。」
  也有歷史學家做了這樣嚴苛的批評。或許出生在後世對這個歷史學家而言是一種幸福吧
?因為如果萊因哈特聽到這段評語,他的怒氣一定遠在寬容之上。
  ***
  在提督們所投宿的銀翼旅館中有一間裝了大型偏光玻璃的談話室,從這個房間幾乎可以
毫無阻礙地看見海尼森中央宇宙港的全景。
  慶祝皇子誕生的興奮感的餘韻還在室內迴盪著,然而,安靜的氣氛卻同時瀰漫著整個房
間,一邊喝著咖啡一邊交談著的提督們讓人想起了一群正在休息的猛禽。一群穿過歷史上最
後距離的金黃色海鷲。
  「克斯拉好像把在費沙的地球教都掃滅了。」
  「是啊,今年好像割草年嘛!」
  「連神出鬼沒的魯賓斯基也落網了,亞歷克皇子殿下可以在安穩的環境下成長了。」
  「可是,讓魯賓斯基落網的是那個軍務尚書喲!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畢典菲爾特?」
  瓦列稍帶揶揄地問道,畢典菲爾特換過交叉的雙腳,膝蓋碰到桌子,讓桌上的咖啡杯跳
了起來。好在每一個杯子都已經空了。
  「惡魔被妖怪抓住的話,大家當然是希望兩敗俱傷囉!魯賓斯基當然也不例外。如果他
只因為腦腫瘤而直接到墳墓報到的話,那就未免太虎頭蛇尾了吧。」
  畢典菲爾特的說法雖然顯得相當任性但是卻讓人覺得有奇妙的說服力,僚友們都露出會
心一笑。
  這個時候,除了奧貝斯坦元帥和克斯拉一級上將之外,帝國軍的最高級幹部都聚集在這
個房間裡。包括米達麥亞元帥、繆拉一級上將、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梅克林格一級上將、
艾傑納一級上將、瓦列一級上將等人。和萊因哈特在利普休達特戰役中獲勝之後相較,數目
減少了一半。失去的僚友和記憶是多麼貴重的東西啊!在他們的靈魂深處都知道,他們所渡
過的星海同時也是血腥的大海。一思及此,他們在一瞬間會有一種肅然之感,同時也就確認
了自己絕對不會有任何的悔恨。
  站在窗邊凝視著風景的梅克林格聽到開門聲回過頭來。
  米達麥亞麾下的卡爾.愛德華.拜耶爾藍上將匆匆進門來,對著前輩諸將敬了禮,低聲
向有「疾風之狼」之稱的宇宙艦隊司令官作報告。拜耶爾藍的緊張傳染給米達麥亞,但是,
米達麥亞卻加上了一點喘息的時間,他給了僚友們一個犀利的微笑。
  「各位,休息的時間似乎已經結束了。根據剛才的消息,伊謝爾倫軍的所有部隊已經離
開了迴廊,正朝著海尼森方向前進。」
  無聲的騷動使空氣產生了波動,幾個穿著黑色和銀色軍服的身體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只
有一個人,那個凝視著三次元西洋棋一動也不動的人像是會了意似地點了點頭,移動了騎士
,自言自語地說道:
  「將軍!」
  他的聲音雖然低沉,但是卻鎮壓了周圍的靜寂,僚友們各自帶著符合自己個性的驚異表
情看著他。除了渥佛根.米達麥亞之外的其他四個人都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僚友的聲音。
  這是新帝國曆零零三年五月廿日十六時的事。[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3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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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Ⅰ
  「戰術層面上的偶然只不過是戰略層面必然餘光的碎片而已」--楊威利
  ***
  新帝國曆零零三年,宇宙曆八零一年五月底發生的銀河帝國軍和伊謝爾倫革命軍的全面
衝突,若光從表面的事件來加以排序整理的話,看來就像是因運氣不佳的偶發事件所導致的。
  一艘小小的民間宇宙船從帝國軍支配下的舊同盟領地朝著伊謝爾倫迴廊航行。這是一次
追求自由和解放的逃亡,一共坐了九十人以上的男女老幼,超過了規定的人數。這艘叫做「
新世紀」的老朽船隻因為動力部分發生故障而向伊謝爾倫求援,結果其通訊波卻把帝國軍給
引來了。雖然他們是費了好大心血才穿過帝國軍的警戒網的。
  「理想是從現實的屍體吸取養分的食屍花。一個理想需要比一個軍團的吸血鬼還要多的
鮮血,需要支持者和反對者雙方的血。」
  有時這種痛切而強烈的嘲諷構成了真理的一部分。這個時候,伊謝爾倫共和政府的情形
或許就是這樣。「真是麻煩,不要管了」,內心雖然有這樣的想法,但是伊謝爾倫共和政府
絕對沒有辦法對那些為追求自由而逃離帝國軍掌握的人見死不救。當然,從以前親眼所見、
親耳所聞的政戰兩方面的發展經驗來說,這艘宇宙船有可能是帝國軍的破壞者,然而,再想
到萊因哈特皇帝的為人,事情又似乎不可能是這樣的。伊謝爾倫軍於是趕緊派出艦隊前往搭
救。
  然而,雙方就在這裡展開了一場再典型不過的遭遇戰。對伊謝爾倫軍的出現大吃一驚的
帝國軍叫來了在附近的同伴,不久,德洛伊傑上將的艦隊就急速趕到,而伊謝爾倫軍也不得
不動員大規模的艦隊。於是,數千艘艦艇就展開了兩上小時的交戰,德洛伊傑並沒有笨到一
定要在這個場合獲得戰術上的勝利,所以便開始後退。然而,伊謝爾倫軍擺出了如果調頭撤
退就要追擊的姿態,不斷地集結友軍,於是,最後便演變成無法回頭的態勢。尤里安獲得了
「新世紀」號上的人們感謝,把他們送回伊謝爾倫,而他的內心也不禁有著一種混合著後悔
情緒的恐懼。因為他想到,皇帝的作戰慾望是不是會因此被挑起?
  然而,仔細觀察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短暫的生涯就會發現,他從來沒有為示威而
大動干戈,一定是要進入實戰才會出兵的。
  另一方面,以尤里安.敏茲為首的伊謝爾倫革命軍,把主力集結在迴廊的出入口,準備
應付這預期之外的事態。和平交涉的契機因去年楊威利的暗殺事件和今年的拉格普爾監獄流
血事件等外來的因素受到妨礙的經驗,總之不管從什麼角度上來看,使他們精神上的甲胄更
形厚重,其實這也是不得已的事。結果都不得不開啟戰端。
  尤里安無意拒絕皇帝的交涉要求,但是,他也不打算卑屈地做帝國的附庸。尤里安經常
從楊威利那兒聽到有關萊因哈特的人格和價值觀的評論:
  「萊因哈特是一個不惜為自己的理想和野心,甚至愛憎而自我毀滅的人。就因為如此,
他對敵人也有這樣的要求。萊因哈特之所以如此哀惜逝去的友人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也是因
為這個原因,而我們之所以輕蔑元首優布.特留尼西特也是出於這種心態吧?」
  如果民主共和政治是那麼貴重的東西的話,為什麼不豁出生命去守護,而眼睜睜看著民
主政治滅亡在專制政治的支配下呢?這一定是萊因哈特所無法理解的事情。或許萊因哈特是
希望從佔據伊謝爾倫的少數人當中去尋求理想的敵人吧?
  「不管怎麼說,只要我們佔據著伊謝爾倫,擁有龐大的兵力的話,姑且不論萊因哈特皇
帝,帝國政府和軍部的不安是永遠無法消除的。也許哪一天,伊謝爾倫會成為我們自己本身
的重擔,而不是他們的。」
  「那麼,要放棄伊謝爾倫嗎?」
  「執著於伊謝爾倫,到最後反而會使我們在政治、戰略上的選擇幅度縮小,就是這樣。」
  當時,楊的發言方式始終極為抽象,但是,尤里安很能諒解他並無意將伊謝爾倫當成民
主共和政治的永遠根據地。然而,現在最重要的課題是,尤里安如何把伊謝爾倫的存在做戰
術層面上的活用?
  尤里安從楊那裡學到了對萊因哈特傲人的才能和野心給予無上的敬意。同時,他也學到
了分析和觀察潛在其才能裡的危險要素。但是,在研究這個人物時經常會面臨直視太陽而被
灼傷眼球的危險。
  在尤里西斯艦上,尤里安對先寇布、亞典波羅、波布蘭等人說出他的想法。儘管萊因哈
特有和伊謝爾倫共和政府交涉的機會,但是,他是不是一定要在這之前先進行一次戰鬥呢?
因為像是皇帝測試對方是不是為理想而流血的一種方式。
  戰鬥是先寇布以下的軍隊幹部們的希望。亞典波羅一方面對尤里安的見解表示贊同,一
方面又微微歪著頭提出了疑問。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後世的歷史學家是不是會把萊因哈特斷定為一個嗜血的野心家
呢?」
  「不,大概寫著他是一個有著和所有戰爭的流血量相當功績的偉人。」
  或許是太疲倦的關係吧?尤里安話中帶著嘲諷的語氣,回話的聲音滑過人們的耳膜時還
留著些許的刺耳感。
  「因為後世的那些歷史家是以成果這種價值基準來衡量流血量的。即使在宇宙統一之前
死了一億人,他們還是會這麼說的。他們會說,只死了一億人就完成了宇宙的統一霸業,真
是了不起的豐功偉業啊!」
  尤里安發洩了之後,在回歸靜寂的列席者中,華爾特.馮.先寇布冷靜地撫平發言者過
度激烈的情緒。
  「這種說法真不像是你的風格。難道你想變成一個冷笑家,在後世的毒舌錄上留名嗎?」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尤里安紅著臉,但是,他並不是為了自己那段需要謝罪的發言。他只是突然意識到,姑
且不論楊威利,在才能、經驗、實績各方面都比不上萊因哈特的自己,要分析對方的精神作
用是顯得太勉強了。原本尤里安目前的境遇並不是歷史家,而是用兵家,不是立於測量流血
效果的立場,而是立於被測量的立場。
  ***
  萊因哈特把一級上將以上的諸將和直屬於大本營的幕僚們集中於臨時的大本營。採取的
雖然是御前會議的形式,然而,萊因哈特現在並沒有意思問幕僚們是否要出兵。倒不如說萊
因哈特的目的是要讓列將們徹底明白他的戰意和鬥志。
  「如果是他們發兵挑釁的話,我們當然沒有迴避的理由。原本朕就是為此而親征的,朕
可能會立刻率領你們離開海尼森去討伐他們。」
  萊因哈特環視列將,他從奈特哈爾.繆拉的視線中感受到他有所訴求。在皇帝催促的表
情下,有著灰色頭髮和灰色眼珠的良將誠實地發表了他的意見。
  「不是下官輕敵,而是這次戰役並沒有關係到帝國的存亡。下官認為陛下無需親自上陣
,戰事請交由下官等人,陛下就請留在行星上吧!」
  萊因哈特以嘲諷的眼神回應著繆拉的進言。蒼冰色的瞳孔中跳躍著流星般的光芒。
  「朕為什麼要率軍親征?難道是要以毫無原則的笑臉去面對共和主義者們無禮的挑戰嗎
?不是的。朕明白繆拉的好意,可是,這個時候,是用不著的。」
  這一次輪到米達麥亞要求發言了。
  「請容我直言,陛下。皇妃陛下和大公妃殿下都在費沙等著陛下您的歸期。請您在後方
監督我們作戰就可以了。」
  「哦?你也有妻子啊!朕想她一定也祈求著你能生還,難道讓你置身於危險當中就是好
事嗎?」
  萊因哈特的話中雖隱含惡意,但是卻又合情合理,米達麥亞頓時沒有提出反駁的餘地,
於是只有沉默了。
  就如萊因哈特所說的一樣,帝國軍沒有理由要迴避戰爭。如果這次把伊謝爾倫擊滅的話
,就可以把所有的人類社會統一於「黃金獅子旗」下了。布於行星海尼森和巴拉特星系的帝
國軍的戰力是伊謝爾倫軍的五倍以上,裝備和補給也居於優勢。如果伊謝爾倫軍渴望戰鬥的
話,對帝國軍而言,這無異是一條通往統一和平的捷徑。
  若要勉強探求帝國不安的主因的話,那就是新領土各處的物流、交通、通訊的混亂尚未
完全平息,不過,在拘捕安德魯安.魯賓斯基之後,情勢已經有很明顯的改善了,米達麥亞
也不得不承認軍務尚書果斷的行動杜絕了陰謀的根源。
  瓦列一級上將由於麾下的戰力已經減半,所以受命警備行星海尼森。和軍務尚書奧貝斯
坦元帥一起留在海尼森行星上不是瓦列所願意的,然而這是皇帝的命令,他也沒有辦法拒絕
。奧貝斯坦也對皇帝親自上陣一事表示反對,但是,他沒有表現出強烈的態度,只是二話不
說行了一個禮接受了命令。
  年輕的金髮霸主命令近侍艾密爾.齊列送酒來,他親手為諸將倒酒。為諸將倒過酒之後
,萊因哈特也在自己的杯中注入了四二四年份的酒。
  「那個楊威利是一個沒有勝算就不會作戰的人,所以他值得朕尊敬,但是,他的後繼者
又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這個問題不是對諸將發問,也不是他自言自語,在喃喃地說了這段話之後,萊因哈特微
微地提高了聲音。
  「米達麥亞!」
  「是!」
  「你早朕一天出發,設定好和共和主義者們一決雌雄的戰場。你就算全軍的前衛,左翼
是艾傑納,右翼交給畢典菲爾特,後衛就由繆拉負責,梅克林格以幕僚總監的身分跟朕在一
起。那麼,乾杯!」
  高舉起酒杯,把鮮紅色的液體一飲而盡之後,皇帝把酒杯擲向腳邊的地板上。諸將也跟
著這樣做,只見地上滿是晶瑩燦爛的碎片。這個景象讓人想起了他們以前踩在軍靴下的星星
群。
  Ⅱ
  萊因哈特浮游於無窮的宇宙空間中。
  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的艦橋呈半球型,上半部是一面顯示螢幕,散佈在銀河中的數億
光亮和黑暗的微粒子灑落於坐在指揮椅上的萊因哈特身上。萊因哈特全身承受著這些微粒子
,當明暗的交錯和他的鼓動及呼吸呈現同一步調時,他覺得自己和宇宙同化了。這是最幸福
的時候。他知道自己的靈魂深處浸浴在星海當中,自己的所有細胞隨著全宇宙的法則律動著
。現在,他把船停在距離海尼森十二天行程之外,稱為希瓦的星域,但是,這個名詞對他並
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他是宇宙的一部分,宇宙是他的一切,沒有人可以將這兩者分開。
  這個時候,萊因哈特自覺到有一些發熱,但是,他沒有對重臣或近侍說明。如果被他們
知道了,別說出戰了,他一定會被當成病人關在只可以眺望行星海尼森冬薔薇園的宿舍裡的
。萊因哈特的意識範圍裡容不下自己是一個病人的這個想法,他把這個想法徹徹底底地排除
到體外了。
  「與其不戰而悔,不如先戰再悔。」
  這是萊因哈特留給後世的一句警語,但是,在可靠的歷史資料中卻找不到這句話。大概
是因為這句話充分表現了被視為軍神的萊因哈特的一面,所以才深深地烙印在人們的心中。
  當萊因哈特把艾密爾.齊列送來的牛奶咖啡拿到嘴邊的時候,監控員的聲音充滿了緊張
的波動瀰漫著整個艦橋。
  「發現敵蹤!距離一零六.四光秒,三一九二萬公里。推測進入紅色區域最快為一八八
零秒之後!」
  一張看不見的巨網罩在帝國軍的頭上。曾經馳聘過無數戰場,鑽過多少死亡線的萊因哈
特的部下們,也還是沒有辦法習慣於安撫著胃、肺和心臟的戰慄而冰冷的手掌感觸。
  不久之後,敵艦投影在螢幕上。光點群浮現於遼闊無邊的黑暗深淵中,電腦解析著敵人
的陣形,用雷射投影出來。經過數秒的觀察之後,萊因哈特發現陣形是根據兵法所布出來的。
  「雖然尚未成熟,不過仍有其可取之處。」
  萊因哈特讚賞道。在戰爭經歷方面,他比尤里安早了六年,在武勳的質和量方面,更是
後者所無法匹敵的。今年六月剛好是萊因哈特自幼校畢業第一次上戰場之後的第十年。這是
一段何其長又何其短的十年啊?!失去的東西、獲得的東西成列地經過他眼前,這時,他對
著麥克風開口。
  「在作戰之前,朕要再對眾卿說一次。姑且不論高登巴姆王朝,只要羅嚴克拉姆王朝在
,朕一定要站在銀河帝國軍隊的最前線!」
  萊因哈特的聲音像水一樣地瀰漫整個艦橋。
  「朕的兒子也一樣,羅嚴克拉姆王朝的皇帝絕對不能躲在士兵們的背後,在安全的宮廷
指揮作戰。我向你們發誓,絕對不會有懦夫可以坐上羅嚴克拉姆王朝至尊的寶座--」
  一陣狂熱的呼聲打破了瞬間的寂靜。
  「萊因哈特皇帝萬歲!亞力克大公萬歲!」
  帝國軍的通訊回路充斥著昂揚的叫聲。那是從伯倫希爾發出來,傳到帝國軍的所有艦艇
上的。米達麥亞等諸將在各自的旗艦上帶著不同的表情點頭稱是。那個高傲的皇帝經常把自
己的背對著友軍,而把胸膛暴露在敵人面前。
  於是--
  「發射!」
  「發射!」
  五月廿九日八時五十分。希瓦星域的會戰開始了。
  一開始是一種整齊的砲火交織。光束切割著衰老的皮膚般,各艦的能源磁場排拒著光束
,出現了數萬隻火鳥群舞似的光景。除了死神的盛裝之外,這個世界上是不可能有這麼妖治
而充滿幻魅的光景的。
  十五分鐘的砲戰之後,伊謝爾倫革命軍的左翼部隊開始後退了。而帝國軍右翼部隊的隊
伍就像是跟著被吸進去似的往前突進,司令官見狀趕忙制止。
  「不要中計了!只要我軍不被拉入雷神之錘的射程內,他們就沒有勝算。不要中了他們
這麼明顯的誘餌。」
  畢典菲爾特的指令聽來似乎不像他以往的風格,不過,這項命令仍然傳進了黑色槍騎兵
全隊,他們於是放慢了前進的速度。伊謝爾倫軍停止了後退,擺出要進軍的態勢,帝國軍就
相對地開始後退。
  在重複地一進一退之後,十時十分,亞典波羅失望已極,他只好放棄把黑色槍騎兵拉進
十字砲火的焦點內的戰法。他一隻手拿著染著白色五稜星的黑扁帽,對著幕僚拉歐聳聳肩。
  「畢典菲爾特那傢伙似乎什麼時候在他的字典裡加上了慎重和小心這樣的字了。現在還
像個秀才般扭扭捏捏地,到底想怎麼樣嘛!」
  參加希瓦星域會戰的戰力,帝國軍方面有艦艇五萬一千七百艘,將兵五百八十四萬二千
四百人,伊謝爾倫方革命軍有艦艇九千八百艘,將兵五十六萬七千二百人。帝國軍在數量上
佔有壓倒性的優勢,伊謝爾倫革命軍則不得不將極少數的艦艇做最佳的運用。對伊謝爾倫革
命軍來說,這是一項弱點,也有可能是據以產生詭計的根源。
  尤里安指示旗艦尤里西斯前進。雖然不像萊因哈特當眾所說一般,但是,太過年輕而有
著亞麻色頭髮的司令官卻自我要求一定要站在頭陣去迎接危險。這也許是受到楊的影響,然
而,在這個時候來說,這種舉動或許顯得有些唐突。
  巨大的火花在前方的宙域中開放。
  突進的尤里西斯放慢了速度,突破了膨脹的能源亂流中央。艦體因摩擦而搖動著,最後
,尤里西斯像是從能源暴風中被釋放出來一般,朝著和突入時不同的角度飛去。而就在其前
方,不幸的帝國軍巡航艦體的右側面暴露在敵人面前了。
  從尤里西斯的主砲中發射的白熱能源箭擊中了帝國軍巡航艦,試圖回頭的巡航艦艦體被
撕扯開來。新的閃光貫穿了湧出來的彩色爆炸光。能源中和磁場像鑲著寶石般的薄衣似地包
裹著尤里西斯,然而,一向有強運的戰艦卻耐住了強大的負荷,一邊反擊一邊回過頭,避開
了敵方的砲擊。
  在尤里西斯左方六公里處,僚艦受到帝國軍的砲火攻擊,在中彈之後仍然一邊前進一邊
解體,數秒鐘之內便化為金屬和能源粒子群,在閃光當中消失無蹤了。破壞和殺戮的能源形
成激流,在虛空中捲起旋渦,在每個黑暗的牆壁上鑿出了火花和火球之洞。
  伊謝爾倫軍緩緩的前進,看來像是衝撞上帝國軍的鐵壁一樣被彈回來了。前鋒的米達麥
亞、左翼的艾傑納、右翼的畢典菲爾特的陣形都找不出破綻,伊謝爾倫軍的滲透不斷受到阻
撓。這不是消極的謀略。皇帝的命令一下,鐵和火焰的怒濤就將伊謝爾倫軍包圍了起來,未
發的能源不斷地被填充。然而,整體的攻勢卻尚未完全掌握在萊因哈特的手中。
  ***
  「楊威利的後繼者真是用兵巧妙啊!或者是出自梅爾卡茲之手呢?」
  萊因哈特自言自語地說著,他那白皙臉頰浮現出紅潮,不只是因為有一種興奮感,正在
微微發熱的身體也渴求著水份。他感到一股惡寒。自覺到身體的不適,萊因哈特的不快更是
如火上加油。雖然他的銳氣和烈氣一點都沒有衰竭的樣子。但是,他意志的集中力似乎越來
越弱了。萊因哈特白皙的手指頭撫摸著乾澀的嘴唇,凝視著螢幕。
  在光和暗無秩序的交錯幾度映於視網膜之後,萊因哈特才聽到有人呼叫著「陛下」。出
現在萊因哈特眼前的是大本營幕僚總監梅克林格一級上將和皇帝的高級副官修特萊中將的臉
。在他們的臉上漂蕩著陌生的表情。擔心、不安,還有那種守護著病弱者的健康者的表情。
萊因哈特以微笑回應著他們,然而,笑容中微微欠缺著豁達與柔和,只差一點點就變成冷笑
了。
  「怎麼了?我的臉上映著詛咒的影子嗎?因為我是一個集中幾億人的詛咒,包括布朗胥
百克公爵的詛咒於一身的人哪!」
  梅克林格用鄭重的一個行禮接受了皇帝拙劣的玩笑。
  「對不起,因為陛下看起來彷彿在另一個宇宙陷入沉思一樣--」
  萊因哈特嘆了一口熱氣。那不是發出心中的熱氣,而是因為肺和氣管的發熱而引起的熱
氣。
  「是嗎?不過,陷入另一個宇宙沉思最好是在掌握了我的宇宙之後比較好。希望你們多
加努力!」
  皇帝閉上了嘴,伯倫希爾艦橋看來似乎恢復了大本營的氣氛。
  Ⅲ
  或者尤里安.敏茲比他自己想像中的還要豪勇,也許應該說是大膽。當他判斷出不能回
伊謝爾倫要塞,無法迴避和帝國軍的主力發生衝突的時候,尤里安的態度有了很大的改變。
原本他們就是以極少的兵力和強大的銀河帝國軍較量智慧和勇猛的。他們不應該還希望會有
完全整備的環境。在這個時候,他們只有採取一邊作戰一邊尋找勝機的做法了。
  或許尤里安的本質不是一個戰略家,而更接近戰術家。從這個層面來看,也許他不是「
小楊威利」,而是「小萊因哈特」。然而,那個對萊因哈特而言已經不存在的師父卻仍存在
尤里安的心中,而且對他的理性和感性都有著非比尋常的影響。
  尤里安是有志成為一個軍人,但是,他並不想成為楊的後繼者,只希望做楊的部下、輔
佐人員。對尤里安而言,軍隊就代表楊艦隊,他對軍隊的見解雖然稍缺普遍性,但是只要檢
視他所走過的人生路程就可以了解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伊謝爾倫軍的艦艇數量比帝國軍少,人數更是一大差距。本來在這場會戰中,伊謝爾倫
軍至少需要一百萬的官兵。如果沒有這麼多數目的兵員,就不能運用各個艦艇了。從艦橋上
集中控制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而尤里安用可以說太過大膽的戰術彌補了這個致命的缺點。他把一成的艦艇當成無人艦
,配置在左翼後方,看來就像是預備兵力一樣。如果帝國軍看出這個破綻,把攻勢集中在這
個方位的話,伊謝爾倫軍的陣形一定會整個崩潰。
  如果萊因哈特的身體狀況良好的話,或許他就會看出尤里安的這個詭計。不,或許他已
經看破了吧?如果要嚴苛地加以評斷的話,尤里安的詭計只不過是楊威利的次流罷了。楊常
把無人艦拿來當成魔術的材料,如果再回溯戰術史的話就可以發現西德尼.席特列元帥也曾
經試用這個戰法去攻擊伊謝爾倫要塞。從某個意義來說,對同盟軍而言,這可以說是一種傳
統的戰法吧。
  而因為這個無人艦隊常常往伊謝爾倫方面或帝國軍的右側面佯攻,所以,帝國軍就不得
不分出注意在上面,也因此得分出部分戰力應對。光是這樣,無人艦隊的存在就已經有其價
值了,然而,尤里安身為一個戰術家卻有著更大的胃口。
  如果有機會的話,尤里安還打算把這些無人艦隊當成誘餌,向萊因哈特皇帝的旗艦伯倫
希爾直接攻過去。然而,尤里安一方面不認為萊因哈特會中這樣的詭計,或許根本就不會有
這樣的機會。但是,反過來說,若說伊謝爾倫軍還有其他勝算的話,那就只有把帝國軍引進
伊謝爾倫要塞主砲「雷神之錘」的射程範圍內了。尤里安想到或許自己被目前的狀況所牽引
而在戰略上做了錯誤的判斷了,然而,他之所以會有這種想法完全是一種完美主義在作崇,
或許這也是他承受自師父楊威利的影響中不好的一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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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時候,萊因哈特決定把基本的用兵姿態定在正攻法。「沒有玩弄詭計的必要,連續
不間斷的攻擊以消耗敵人的戰力。」
  聚集大量的兵力,整備補給,再正確地加以運用,這就是通往勝利的道路。跟楊威利一
樣,萊因哈特也知道這個道理。他的霸氣中存在著理性,這就是為什麼他並沒有使自己的天
才狂飆的緣故,但是,在這次的會戰中,因自己的集中力的薄弱而產生的微妙不安更是使得
他在用兵時顯得過度慎重。萊因哈特一邊解析著敵人的陣形和行動線,一邊喃喃自語著。
  「能用這麼少數的艦艇完成這麼嚴密的布陣,看來大概是梅爾卡茲的手法吧?老將的功
力似乎還沒有衰退。」
  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用兵不喜取巧。「堅實而沒有空隙,慣依理而行」,
這是軍事學教科書上對他的用兵評價。在他晚年時,因為有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和楊
威利這兩大?星在宇宙中閃耀著,所以,梅爾卡茲的光芒在眾人的印象中似乎就黯淡了不少
,但是,就因為這樣,他才得以成為後世平凡軍人的典範。想模倣萊因哈特和楊的人雖然不
在少數,但是,卻沒有人學得來。
  炸裂的砲火產生連鎖反應形成光帶,把無機物和有機分子撒到宇宙中,彷彿一隻帶著惡
意的巨大怪物一樣排山倒海而來。
  ***
  伊謝爾倫軍雖然一向善於和大敵對戰,但是,就因為人數太少,同樣的戰法能用到什麼
時候就不得而知了。
  「只有五十二個人怎麼操作巡航艦?看來非得把蜘蛛也當成船員來用才能騰得出手啊!」
  「別發牢騷!以前我曾用八個人準備了三百人份的料理呢!就是某個提督再婚的宴會那
一次啊!結果新娘和新郎的兒子私奔了,宴會也就流產了,留下了一大堆料理。」
  「啊,我聽說了。這艘巡航艦上坐的不是蜘蛛,而是牛和豬的混血呢!全是些連頭蓋骨
裡都塞滿了胃袋的笨蛋!」
  從對戰一轉而為苦戰,卻仍然互相開玩笑彼此戲謔是被稱為「楊艦隊」的一群人無可救
藥的習性。「一句玩笑話等於一滴血」則是奧利比.波布蘭的名言。
  當尤里安還是個少年時,他也認為自己是屬於這種性格的,然而,在楊威利死後,他的
幽默和毒舌的感覺便降低了,認真的精神層面逐漸浮現出來。總而言之,楊這個觸媒的存在
對尤里安.敏茲此時的境遇從某方面來說和萊因哈特是處於對立的地位。支配人類史上最大
版圖的霸主必須要考慮到身體的狀況對精神活動的影響,相較之下,抗拒其支配的革命軍太
過年輕的指揮官卻必須排除精神過度對肉體健康的干擾。
  從螢幕上投射出來的光芒照耀著尤里安的臉。整整有廿四個小時以上,尤里安都沒有闔
過眼。他的神經處於極端激動的狀態下,使得他根本睡不著。
  尤里安感到迷惑。帝國軍的行動比他預想的還要遲緩,砲火雖然呈高密度,陣容也又深
又厚,但是,萊因哈特皇帝的用兵不是應該更富於實力派的嗎?尤里安無法透過那厚重的軍
陣看出可以使用詭計以擾亂帝國軍的空隙。因為,在人力上居於極劣勢的伊謝爾倫軍必須避
免被拉入永無休止的消耗戰中。
  「對方的預測正確嗎?願望可以實現嗎?唯有讓其產生這種錯覺,陷阱的成功率才會高
。一定要記得在陷阱上放置金幣。」
  以前楊威利曾這樣說過。尤里安.敏茲一直相信楊是戰場上最厲害的心理學家,但如果
把「最厲害」改在「數一數二」,這樣的評價就絕不會太誇張。萊因哈特皇帝麾下的提督們
雖然都是楊武勳錄上的敗將,然而,事實上他們都是被楊所設下的心理陷阱所驅,連萊因哈
特本身也不例外。
  ***
  銀河帝國軍的宇宙艦隊司令官渥佛根.米達麥亞元帥原本最擅長快速機動用兵,但是,
在面對瞬間的勝機時,他也知道如何抑制攻擊衝動。由於這樣,他更能在最具效果的時機發
揮爆發性的破壞力。然而,他右側的畢典菲爾特在亞典波羅口中的「低級優等」的行徑終於
到了極限。五月卅日廿三時三十分,形成帝國軍右翼的黑色槍騎兵開始猛然地行動了。
  在畢典菲爾特一聲號令之下,黑色槍騎兵在黑暗的虛空中劃出銀白色的軌跡,彷彿一隻
展翅的猛禽般以弧狀的行動線朝著同盟軍的左翼襲殺過去。
  「敵人殺過來了!」
  伊謝爾倫軍的監控員顫動著聲音。彷彿在一瞬間就擴大了船影直衝過來的黑色槍騎兵的
迫力和壓力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對抗的。數萬支能源光束和飛彈直飛過來,多彩的爆炸火光四
處綻開。亞典波羅發出了指令,伊謝爾倫軍也以光和熱交織的彈幕迎擊敵人。
  黑色槍騎兵被高密度的砲火所擊倒,艦列出現了漏洞。然而,伊謝爾倫軍的損傷也不小
。唯一和帝國軍不同的是,伊謝爾倫軍在數量的恢復力上遠較帝國軍遜色得多。
  激烈的砲戰告一段落之後,伊謝爾倫軍的陣容越發薄弱、稀疏,不敵對方攻勢的亞典波
羅也咋著舌下令所有的艦隊後退。他的心頭掠過了「如果再這樣減少下去,是不是就會溶進
宇宙的深淵中」的想法。
  Ⅳ
  「伊謝爾倫軍看來像是要往迴廊方向退卻了,下官想要斬斷其退路,將其一舉包圍擊滅
,懇請陛下裁可!」
  五月卅一日二時四十分,黑色槍騎兵艦隊司令官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提出了這樣的申請
。萊因哈特從假寐中醒來,在近待艾密爾.齊列幫助之下穿好軍服。他原想洗個澡,然而,
發著燒的身體應該避免有這樣的舉動。
  萊因哈特挺著發著熱的身體從寢室走向艦橋。他記起在幼年學校當時有過和這次相似感
覺的經驗。那就是第一次進行在無重力下行動的訓練時。那種醉酒般的感覺不斷地擴張,侵
略著他的意識。
  艦橋出現在他的眼前,他看到重整姿勢對他行禮的幕僚們。然而,他的視線在搖晃,暗
度急速地增加。萊因哈特覺得自己似乎發出了聲音,可是,他本身的聽覺卻沒有確認這件事。
  「陛下!」
  艾密爾.齊列的慘叫讓隸屬於帝國軍大本營的幕僚們感到一股戰慄,那個不可侵犯的年
輕霸主就在他們的眼前倒下。以前,那顆黃金般的頭顱只形式地對高登巴姆王朝的皇帝低過
,而現在,那頭燦爛的金髮卻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和地板接觸了,閉著兩眼的臉蒼白得像無機
物一般,而血色則病態地泛在兩頰上。奇斯里准將和流肯少校從兩邊扶起了皇帝的身體。怒
叱聲和命令交錯著,軍醫和護士急忙趕過來。接近恐懼和緊張感使室內的空氣停滯了。失去
意識的萊因哈特在奇斯里、流肯、艾密爾.齊列的服侍下躺在擔架上經過剛剛走過的通路,
往相反方向被送走了。
  大本營幕僚總監梅克林格一級上將微微泛青著臉,然而又保持著沉著和冷靜的表情對一
個軍醫說道:「軍醫先生。」
  「是、是!」
  「希望你們不要再以原因不明來結案了,確定皇帝的病名,做最好的醫療,好嗎?」
  軍醫很感謝皇帝的幕僚總監不是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而是紳士般的梅克林格。然而,
這種感謝的念頭在一瞬間就煙消雲散了。梅克林格微微地伸出了右手,扭住了軍醫的衣領。
「藝術家提督」的兩眼中閃著看似低溫的青色火焰。
  「明白了嗎?軍醫先生,你有地位,當然也必須負相當的責任,如果你也束手無策,那
就跟那些蒙古大夫們沒什麼不同了,我可以對你抱著期望嗎?」
  軍醫蒼白著臉點點頭,梅克林格鬆開了手,只用著嘴唇的一端笑著。
  「對不起,軍醫先生,我太激動了一點。」
  ***
  「皇帝昏倒!」
  傳送到宇宙艦隊司令官渥佛根.米達麥亞元帥處的報告充滿了恐懼和震撼。「疾風之狼
」覺得冰之魔女似乎把寒氣吹進了他的胃和心臟內一樣,他那充滿活力的瞳孔中出現了冰冷
的裂縫,然而,他還是把自己的內心的動搖封在體內。
  「有什麼好騷動的?又不是皇帝駕崩了。在這個時候失去節度的話,日後一定會被皇帝
責怪的。」
  他尖銳地叱責著失去血色的幕僚們。在這個人心動搖的時刻,這個體形瘦小的元帥的威
嚴鎮壓住了一群高個子的幕僚們。幕僚們不由得重整了態度。他們的上司不只是帝國軍的,
更是全宇宙無與倫比的勇將。
  「這個消息不能讓敵軍知道。封鎖一部分的通訊網路。把這個措施告訴大本營。」
  伯倫希爾上有梅克林格一級上將。他應該會做適當的處置,以防止大本營產生動搖吧?
眼前展開的會戰或許到最後會不得不放棄勝利的機會,但是,在這個時候卻不能有絲毫鬆懈。
  難道羅嚴克拉姆王朝的歷史才剛滿兩年就要結束了嗎?一個極不祥的念頭劃過腦中,被
稱為銀河帝國軍至寶的勇將聽到了恐懼和絕望和這兩種情緒在他的意識邊緣兇狠地叫囂著。
  「喂,羅嚴塔爾,怎麼辦才好?把這麼重的責任都丟給我,自己卻在天上一手拿著美酒
一邊旁觀,太自私了吧?」
  米達麥亞半認真地對著已故的密友發著牢騷。即使有著「疾風之狼」的膽識和處理能力
,要井然有序地收拾這個事態並不是一件易事。如果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在這裡的話會怎
麼做呢?米達麥亞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足見他心境上的負荷有多重了。
  帝國軍在這個時候陷入了作繭自縛的地步。為了不讓敵方知道皇帝發燒昏倒的事,必須
封鎖一部分的通訊網,同時發出禁口令,結果,一部分必要的指揮系統就被切斷了。
  米達麥亞和梅克林格之間在無言當中建立了起了聯繫。雖然這是一件有著極高完成度的
工作,但是,不知道皇帝生病的人並沒有受到任何恩惠。何時及如何把事實告訴指揮著帝國
左右兩翼的艾傑納和畢典菲爾特兩人,就是梅克林格和修特萊的新課題了。
  尤其最大的問題是畢典菲爾特。他對伊謝爾倫軍採取了波狀的猛烈攻擊,在帝國軍中最
突出,然而,在五時十五分時,他遭遇到梅爾卡茲提督所築成的砲陣,前進的情況受到了阻
撓。
  巧妙地構築而成的閃光和火壁阻擋了帝國軍的猛進。雖然不可能長時間阻止,但是卻給
了亞典波羅麾下的艦隊重新編組的時間,六時,亞典波羅完成了這個作業。
  畢典菲爾特一邊踢著旗艦「王虎」艦橋上的地板恨得牙癢癢的,一邊跟「活動的大本營
」戰艦伯倫希爾聯絡。要求動員預備兵力以再度攻擊。
  然而,從大本營傳回來的回答卻是「避免不必要的攻擊,後退!」畢典菲爾特對著顯現
在通訊螢幕上的梅克林格怒吼著。
  「不通情理的傢伙!請皇帝出來!如果不聽,我就搭小艇到伯倫希爾去直接跟皇帝申訴
!」
  畢典菲爾特散著橘色的頭髮,揮舞著拳頭。他是很認真的。而藝術家提督也不禁在內心
直咋舌。
  「畢典菲爾特提督,我是皇帝陛下敕令所任命的大本營幕僚總監。關於戰場上的統籌,
對你們下指令等事宜也都是由陛下委交給我的職權。如果有異議就請你到陛下面前理論吧!
不過,現在請你遵循後退的命令。」
  這是梅克林格不得已的說詞,但是,結果卻更刺激了畢典菲爾特的怒氣。他無禮而毫無
藝術感的反駁如連珠砲似地迸出來。
  「你這個可笑的詩人!什麼時候你竟然和著奧貝斯坦所做的曲子彈起鋼琴來了?」
  同時也是一個著名的鋼琴家的大本營幕僚總監的回答是這樣的:「要讓豬聽的曲子,胡
狼來作也就夠了。」
  ***
  當大本營和右翼之間進行著這種沒有建設性的交談時,帝國軍左翼部隊和伊謝爾倫軍之
間持續著拉鋸的狀態。
  艾傑納無視於幕僚們的進言,陷入了某種沉思中,不久之後,他輕輕地舉起了左手,把
豎起來的大拇指前後搖動著。參謀長格里先貝克上將解讀出了他無言的指令,結果,艾傑納
艦隊從最前線的混戰狀態中脫離,開始快速地後退。他們以三次集中砲火甩開了緊追上來伊
謝爾倫軍,以完美的艦隊動作重新編組陣形,採取了不管皇帝下什麼樣的命令都可以立即執
行的態勢。然而,艾傑納卻陷入了一段出人意料之外的漫長等待。
  Ⅴ
  五月卅一日九時廿分。
  希瓦星域的會戰場在奇妙的膠著狀態中看似呈現出停頓的樣子。砲火炸裂、中彈的艦艇
形成火球爆炸開來,不斷地產生死者,然而,卻總讓人有一種不夠暢快的感覺。彷彿生命力
和破壞力在某個地方阻撓而無法完全混合燃燒一樣。
  銀河帝國軍的後衛的完整的部隊待命著。那就是在困局中更顯得強韌,被譽為「堅忍不
拔」的奈特哈爾.繆拉的艦隊。在沒有接到皇帝下達出戰的命令,連和敵人接觸的機會都沒
有的情況下,繆拉只有在旗艦帕西法爾的艦橋上凝視著螢幕上一閃一滅的光點群。
  「繆拉一級上將,我們到這個戰場來不是為了吃飯盒的。我們一定要參加戰鬥,把那些
共和主義者打倒在我們的砲火之下。」
  那些嗜血的年輕幕僚公然地表現出他們狂熱的興奮,向司令官如此一再地進言。繆拉輕
輕地舉起一隻手制止了他們的話。
  「沒有皇帝的命令是不能胡亂移動艦隊的。再稍等一會兒,大本營應該會有指令下來。」
  話是這麼說,但是,繆拉不得不感到懷疑,皇帝沒有下命令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在
他灰色的瞳孔中,困惑的陰影正展開它的雙翅不斷地擴張著。繆拉所知道的皇帝應該早就對
他下達迂迴敵人背後或側面發動攻勢的命令了。以雙方這麼大的兵力差距,應該有這樣的可
能性啊!繆拉此時也只能像艾傑納一樣,除了等待還是等待。
  帝國軍的攻勢出現了堪稱超乎微妙之上的混亂和空隙,對伊謝爾倫軍來說,他們才有了
原本不應該有的餘裕。
  ***
  當奈特哈爾.繆拉的幕僚們心不甘情不願地吃著他們不知道第幾個的飯盒時,在伊謝爾
倫軍的陣營中,一個有著陽光跳躍般的綠色瞳孔的人駕著單座式戰鬥艇斯巴達尼恩回到戰艦
尤里西斯上。他從駕駛座上跳下來,快速地對跑過來的整備兵下了指示,然後立刻拿起牆壁
上的通話器,打電話到艦橋上去。
  「尤里安嗎?有件事你要好好聽著。」
  「發生什麼事了,波布蘭中校?」
  「剛才有一道奇怪的通訊跑進我的座機裡。我想跟你報告,聽聽你有什麼樣的意見--」
  「事情大得足以讓我的耳朵平靜下來嗎?」
  尤里安開了個玩笑,然而,他那年輕的表情立刻就變得尖銳了。敵人方面的通訊混亂使
得波布蘭無意間得到一個消息。「皇帝生病了」這句話就夠讓人大吃一驚了。
  萊因哈特皇帝病倒了嗎?那個充滿著閃耀光芒霸氣和活力的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
將因生病而失去戰史上最壯麗的軍事成功嗎?尤里安實在難以相信。而且他也不願相信。那
種感情和楊威利被恐怖分子殺害時,對事件的不當性所抱持著的劇烈感覺有些相似。他總認
為萊因哈特不應該是會因病而死的人。
  然而,現在似乎不應該太早下結論。萊因哈特雖然病倒了,但不一定是患了重病,也許
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尤里安的那個師父曾經說過「如果我死了,一定是因為過度勞動而死
的。尤里安,答應我,如果我死了,就在我的墓碑上這樣寫著:『這裡睡著一個被工作殺死
的不幸勞動者』。」說完還繼續睡他的午覺。但是,萊因哈特皇帝的勤勉度是楊的十二倍之
多,在他的醫學字典上一定沒有「裝病」這個項目。
  尤里安把幕僚集合到艦橋上來。這個時候,梅爾卡茲和亞典波羅也都乘著小艇到尤里西
斯上來了。就是因為戰線奇妙的膠著和通訊的混亂使得他們有這樣的行動。
  當波布蘭的報告被公開了之後,在場的人先是都安靜了下來,而打破沉默的是華爾特.
馮.先寇布。他提出大膽的提案,把士兵送上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直接擊斃皇帝萊因哈
特。
  「兩年前的伊謝爾倫攻防戰時讓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元帥活著回去實在是一件很遺憾
的事,但是,如果能拿下銀河帝國皇帝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的首級的話,帳本上就會
能有黑字出現了。」
  先寇布說話的口吻就像在果園裡摘下蘋果一樣輕鬆。
  如果皇帝臥病在床的話,這件事就可以充分攪亂帝國軍的步調,一旦逼近伯倫希爾的話
,帝國軍因恐皇帝受害,必定會手忙腳亂地出手阻擋,到時就會產生空隙了。這個提案與其
說是一種戰術,倒不如說更像一場賭博,但是,若是這個大好時機流失的話,將來就再也找
不到更好的機會了。
  尤里安的心一邊搖晃著,一邊漸漸收縮了起來。
  「梅爾卡茲提督的看法呢?」
  被比自己年輕四十歲以上的年少司令官一問,以前被稱為帝國軍宿將的老提督認真地陷
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他那淡淡地分析現狀的聲音流過每個人的耳邊。
  「如果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我們似乎也可以維持一場不敗的戰爭。帝國軍的行動出奇地
遲鈍,我們後退了,他們也不來追擊。可是,如果我們就這樣回伊謝爾倫,戰力就會更加減
少,下一場仗就會比現在更吃力。」
  梅爾卡茲說到這裡就停嘴了。先寇布大聲地點點頭,拍著兩手。
  「決定了,我們就跳進那艘美麗的伯倫希爾,將皇帝的首級拿下來!」
  「去死吧!皇帝!」
  幾個年輕的幕僚異口同聲地唱和著。
  「那麼,我也去。」
  對於尤里安的主張,先寇布皺起眉頭。
  「喂喂,這可是肉體方面的勞動啊!這是勞動者賺取超過勤務津貼的機會,全軍的總司
令官不可以橫加阻撓,你就學學楊提督,坐在指揮座上,蓋著扁帽睡你的覺吧!」
  不過尤里安可不是開玩笑的。
  「我也一起去,否則我就不贊成這件事。我的目的是和萊因哈特皇帝談判,而不是殺害
他,請你不要會錯意了。」
  幾秒鐘的沉思之後,接下來便是苦笑,先寇布接受了年輕司令官的主張。
  「--OK,尤里安如果你想先和皇帝面對面的話,你就做吧!你是要恭恭敬敬地跟他
說話呢?還是要把戰斧揮向那有著金黃色秀髮的頭顱,使它變成一個大血球呢?」
  「我是希望在談判之後還能活著回來,可是,帝國軍一定會有他們的藉口吧?當我滿足
了帝國軍貪慾的胃口時--」
  尤里安的視線攫住了青年革命家。
  「為防萬一,我現在指定中將是繼任的革命軍司令官。當然,提督是要留在尤里西斯上
的,拜託你了。」
  吃了一驚的亞典波羅想抗議,但是,賦予尤里安命令權的可以說就是他自己。所以,他
也只能乖乖接受了。
  ***
  一提到肉搏戰「薔薇騎士」連隊就像爆發時的火山一樣充滿了活力。尤里安和波布蘭、
馬遜也加入行列,在候客室穿上裝甲服時,連隊中的一員大聲地叫著。
  「再也沒有比這個舞臺更大的了,我們就築起留給後世開眼界的屍山血河吧,中將!」
  華爾特.馮.先寇布用一隻手整理著髮型,一邊微笑著。他那種像是把勇敢結晶化了的
笑容是部下們最信賴不過的了。
  「不,屍體只要一個就可以了,只要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的屍體就夠了,那個世
界上最美麗、最貴重的屍體--」
  先寇布的視線一轉動,攫住了一個少女的身影,一個把飛行頭盔挾在腋下穿著飛行裝的
十七歲女兵,她那淡紅茶色的頭髮和充滿活力的藍紫色瞳孔實在叫人印象深刻。在一陣陣的
帶著好奇和好意的口哨當中,卡特羅捷.馮.克羅歇爾站在亞麻色頭髮的年輕人面前,直直
地凝視著他褐色的眼珠。
  「尤里安,你要小心,你是個優等生,但有時候卻又顯得不得要領,可別丟下我們啊。」
  「可是,妳並沒有阻止我呀!」
  「不能阻止啊!一個會因為女人出言阻止就放棄原來念頭的男人絕對守護不了自己的家
人的。」
  卡琳閉起了嘴唇,裝出了對自己的表現力之不足感到焦躁的表情。
  「不要離開華爾特.馮.先寇布,母親說過,只要雙腳在地面或地板上,再也沒有其他
的男人比他更可靠的了。」
  卡琳的視線和先寇布的視線撞個正著。「薔薇騎士」連隊的第十三代連隊長興味盎然地
看著繼承著自己遺傳因子的少女,堆起了笑容。
  「受美人之託是不能說不的。」
  然後他拍拍尤里安的肩膀,又對少女笑了笑。
  「對了,卡琳,我也有一件事拜託你。」
  說來無情,但卻又是事實,這是先寇布第一次叫女兒的名字。卡琳無法做到父親百分之
一的平靜,她僵硬著表情和聲音,全神貫注著。
  「什麼事?」
  「戀愛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是要生孩子一定要在過了二十歲之後,因為我不想才三十
幾歲就當外公。」
  四周穿著裝甲服的人群爆出了哄堂大笑,尤里安和卡琳則同時紅了臉。[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3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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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48:0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Ⅰ
  那一天,宇宙曆八零一年,新帝國曆零零三年六月一日,剛好是楊威利因意外死亡後整
整一年。從「一整年之中沒有一天不是某某人的忌日」的觀點來看的話,這純粹是一種偶然
,但是,對在希瓦星域作戰的兩軍首腦們而言,這大概是引起他們感慨的主要原因吧?
  過了零時,大本營幕僚總監梅克林格一級上將根據情況判斷,把米達麥亞元帥和繆拉一
級上將叫到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上來。和伊謝爾倫軍的情形一樣,由於戰況的奇妙膠著狀
態使得人員得以在戰艦中往來,但是,卻無法使左右兩翼的指揮官中止戰場上的指揮工作。
繆拉任後衛,還沒有參加實地作戰,而米達麥亞則是一個實戰派的元帥。
  「變異性劇症膠原病」這個病名是第一次出現在帝國軍最高幹部們的眼前。米達麥亞、
繆拉、梅克林格為病名的不吉利而沉默無言,只是彼此交換著視線、而僚友們的臉上都映出
了自己內心的疑懼。那是一種近乎對死亡感到恐懼的不安。
  「所謂的變異性具體來說是怎麼一回事,能不能做一下說明?」
  御醫們的回答一點都不明快。在一番徹底的問答之後,提督們所得到的答案也只是說此
病是膠原病的一種,但卻是一種罕見的怪病,身體因發燒而不斷地消耗,連病名也只是暫定
的,當然更不用說治療辦法了,這一番話一點都不能減少提督們內心的不安。
  「難道會是不治之症嗎--」
  梅克林格的低沉聲音再加上米達麥亞的目光,那種銳不可當的壓迫感簡直要使御醫的心
肺機能狂亂了。
  「不、不知道,以後要進行研究--」
  「研究?」
  繆拉大吼道,一向給人溫和感覺的他也有發怒的時候,繆拉眼中充滿著苛烈的目光,往
前邁了一大步。御醫不禁畏縮地後退了兩步。
  「住手,繆拉!」
  「疾風之狼」拉住了「鐵壁」的一隻手。
  本來,米達麥亞是比繆拉性急的,但是,因為年少的僚友先激動了起來,所以他只好扮
起壓抑的角色。這個時候,皇帝的聲音從屏風後的臥榻上傳過來。
  「不要責怪御醫們,朕也不是一個模範病人。」
  萊因哈特挺起了上身,近侍艾密爾.齊列把睡袍披在皇帝的肩上。當提督們圍到屏風邊
時,萊因哈特用他蒼冰色的眼眸注視著他所信賴的幕僚們。
  「如果看醫師就一定有用,那就不會有病死的人了。原本朕就不抱什麼期望的,不要責
怪他們了。」
  這是一段比痛楚還殘酷的話,但是,說話的人並沒有意識到。萊因哈特心中還有比責怪
御醫們更重要的事情。數秒鐘的靜寂像是把永遠的沉重負擔加在室內人們的神經上一樣。
  「那麼,我大概還能活多久?」
  御醫低下頭,只是低下頭,沒有任何回答。
  「連這個也不知道嗎?」
  皇帝的聲音並沒有很明顯的惡意,但是,御醫已經被恐懼和敬畏壓得挺不起身子,萊因
哈特也懶得理御醫了,一時之間,他把帝國軍目前置身的狀況和幕僚們沉痛的視線都放在意
識之外了。
  萊因哈特並不怕死,但是,他驚異於自己竟然並不是戰死而是病死,同時又有著一種近
似失望的感情作用。萊因哈特從來不曾像魯道夫.馮.高登巴姆一樣希望自己可以不滅、不
老不死。他才廿五歲,只不過才剛過了醫學的平均壽命的四分之一,然而,他卻已經面對過
幾次的死亡。想像自己無所事事,沒沒無聞而終就讓他對自己感到厭惡,但是,若要說這種
情緒伴隨著現實的恐懼感的話卻又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
  讓無能為力的御醫退出,暫時把兵權交給米達麥亞之後,萊因哈特睡了一覺。緊張思考
讓他的肉體感到極度的疲乏。
  不到五分鐘,艦橋有報告傳進來。
  「敵軍的動向很奇怪。好像是想逃回伊謝爾倫,該怎麼處置?」
  米達麥亞同時嘆了一口氣並低哼了一怕,搔著他蜂蜜色的頭髮。他覺得再也沒有比這個
更好的事了。
  「要回去就讓他們回去吧!」
  真是喜出望外的幸運,我們也正有所不便--正想如此開口說道,米達麥亞卻又重新陷
入沉思。如果帝國軍的行動太欠缺氣魄,或許會引起伊謝爾倫軍的疑惑。
  「畢典菲爾特正覺得打得不夠。就讓他去追擊吧!如果就這樣結束的話,一定會感到不
過癮吧?」
  米達麥亞並不是特別有意去疏離、輕視畢典菲爾特。每個人都有該盡的責任,都有適合
的職務吧?總而言之,眼前的敵人也不能放著不管,所以,應該交給那個不知道疲倦為何物
的男人去處理。
  從司令長官那兒接到指示的畢典菲爾特鼓舞著已經厭倦了自制的部下們,整頓艦列,把
航路設定在繞右轉的弧線上急速前進。其快速和阻擋伊謝爾倫軍歸路的巧妙不是普通人做得
到的。如果尤里安真的想撤回伊謝爾倫的話,或許就會被黑色槍騎兵擊潰了。
  「皇帝果真病危了嗎?」
  看見帝國軍的反應,尤里安不得不有這樣的想法。帝國軍的最高首腦們都是一些不凡的
名將,他們的反應是尤里安可以預料得到的,所以,他們和統率他們的皇帝一定是處於不尋
常的狀態。
  隨著事態的明朗化,尤里安的心中不禁更蒙上了一層寂寥的陰影。就在一年前,他們失
去了楊威利,如果今年萊因哈特也將消失於歷史的地平線下的話,宇宙將會失去多少的光彩
啊?
  不,或許這樣會比較好。需要英雄和天才的動亂季節一過,調整和合作、秩序是比強烈
的個性更重要的。楊威利曾說過--凡人的眾智勝過單一的天才。萊因哈特也說過--所謂
和平就是不把無能當成惡德的幸福的時代。
  可是,尤里安有絕對理由必須在這個時代到來之前和皇帝見個面。如果他真的生了重病
,尤里安更必須在他的生命力和理性尚未燃燒殆盡之前和他晤談。尤里安希望告訴萊因哈特
,建立起一個在高登巴姆王朝時代不被允許存在的共存和開明的體制,不使和平和統一變質
成自閉和獨善、停滯,不,就算任何事都會變質,也要讓那個時期盡可能地往後延,只要大
家共同努力就好了。只要商談的對象是萊因哈特的話,這件事是有可能的。而尤里安需要的
就是時機。
  同盟的行動看似有急速的轉變。那是過了一點以後的事。只見他們停止了前進,中止迎
擊,往伊謝爾倫方面移動。其運作之巧妙是梅爾卡茲和亞典波羅凝聚創意的結果,被引誘上
勾的黑色槍騎兵直衝至帝國軍前鋒部隊之前,使帝國軍陣形一下子大亂了起來。狀況每一分
鐘都在激變,黑色槍騎兵在和無人艦隊進行了一陣交戰之後,因為自爆而陷入混亂當中。這
是一時四十分的事。
  ***
  「糟糕,難道我的判斷錯誤了嗎?」
  接到報告的米達麥亞灰色的眼睛中閃過懊悔的光芒。像他這樣的名將也因為皇帝的病情
不樂觀而受到太大的衝擊,結果就疏於去探究伊謝爾倫軍的詭計了。眼看著帝國軍上了敵人
佯動之策後,在伯倫希爾四周的陣容越發顯得薄弱了。
  衝擊接踵而至,伯倫希爾急速地掉回頭。幾艘伊謝爾倫軍的艦艇穿過了陷於混亂的前方
部隊逼了上來,同時還不斷地發射出光束,守護著伯倫希爾白皙外表的能源中和磁場散著灼
熱的光芒。跟隨在白色女王身邊的帝國軍諸艦因此畏於應射,萬一原本瞄敵艦的光束和導彈
射中了伯倫希爾的話,後果就不堪設想了,一思及此,就更沒有人敢輕易發砲了。
  強襲登陸艦伊斯特利亞趁機鑽進空隙,儘管伯倫希爾射出來的鈾二三八彈如強烈的雨勢
般襲來,伊斯特利亞仍然撞向艦腹。在一陣強力的震撼之後,伯倫希爾和伊斯特利亞因強力
的電磁石而緊緊地密接在一起。只見強烈的酸劑噴射而出,在兩艦連結之處燒出了兩個大洞。
  伯倫希爾自建造成為萊因哈特的座艦之後已經有六年了,這是它美麗的肌膚第一次被敵
人所傷。時間是一時五十五分。
  Ⅱ
  帝國軍所受到的心理衝擊比物理衝擊還要來得大,他們竟然讓敵兵衝進了大本營總旗艦
,瞬間的自責和後悔之後,悲傷立刻爆發為怒氣,絕對不讓這些無恥的叛軍有任何一人活著
回去!
  緊急警報嗚嗚作響,伯倫希爾上的士兵們準備肉搏戰,穿上了裝甲服,手上拿起了碳水
晶製的戰斧和荷電粒子來福槍。甚至有士兵還裝備了手提加農砲跑上艦橋。
  「笨蛋!你是在艦橋內!不能使用重兵器的!」
  伯倫希爾的艦長塞德利茲准將大吼道,同時命令兼任防禦指揮官的副艦長馬特赫法中校
擊退入侵者。
  這時,帝國軍的指揮系統看似出現了微微的混亂情況,這是大本營和戰艦伯倫希爾的雙
重組織構造使然。發生在伯倫希艦內的戰鬥到底是該由大本營還是該由伯倫希爾司令部負責
呢?在極短的時間內,局面一來一往變化叵測。
  繆拉看著艦內監視器,他發現入侵者中竟然有尤里安.敏茲的身影,不禁輕輕地發出了
驚嘆的聲音。伊謝爾倫革命軍的年輕司令官親自跑到伯倫希爾上來了。聽過繆拉簡短的說明
之後,米達麥亞正想大步地離開皇帝的房間。
  「等一下!」
  制止聲來自皇帝端整的嘴唇,米達麥亞和繆拉愣在當場。儘管臥病在床,皇帝的霸氣仍
足以鎮壓住眼前身經百戰的驍將們。
  「不准你們兩人介入!就讓事情繼續發展下去!」
  「陛下,敵兵入侵的目的很明顯就是陛下您啊!更何況繆拉提督已經確認過伊謝爾倫軍
司令官的行動了。事情不能這樣放著不管啊!」
  聽完米達麥亞的主張,皇帝輕輕地搖了搖他金黃色的頭顱。
  「如果號稱繼承了楊威利的精神遺產的人,就算在智慧方面不及前人,在勇氣方面應該
也是個不平凡的人才對。楊的後繼者叫什麼名字?」
  「尤里安.敏茲,陛下。」
  繆拉回答。
  「如果那個叫敏茲的人能夠排除的我的士兵們的抵抗來到我這裡,至少我們也應該認同
他的勇氣,站在對等的立場接受他的要求。」
  「陛下,可是這麼一來--」
  「如果沒有所謂的專制君主的慈悲或其臣下的幫助就到不了這裡的話,他就沒有要求任
何事情的資格了。一切都等那個人出現在我面前之後再說吧!」
  萊因哈特像是疲倦已極地閉上了眼睛和嘴巴,白皙的臉頰更顯得蒼白,看來就像在星光
照耀下的雪花石一樣。其端整秀麗一絲都不曾稍減,但是,就是缺乏一股生氣。
  米達麥亞和繆拉無言地面面相覷。梅克林格微微地嘆了一口氣,他覺得皇帝的主張幾乎
是一種任性行為,如果希望會面,也不用要先經過流血吧?
  「元帥,怎麼樣?」
  「啊,梅克林格提督,只有遵照陛下的意思了。因為我們是皇帝的臣下啊!」
  「可是,這樣一來,或許在這之後的幾十分鐘之內會造成徒然的流血啊!」
  「我們只有祈禱繆拉提督認識的共和主義者能夠儘快到陛下面前來。雖然是很不尋常,
總之,如果能讓他們見面的話,流血或許就會成為最後的一步棋。」
  如果這樣,至少流血還有一些意義。流血固然可悲,但卻是難以避免的事。或許高登巴
姆王朝成立以來,經過五百年來所蓄積的老化廢物及膿水必得藉著流血才能洗淨吧?
  或許皇帝是想藉著流血來證明共和主義者們所追求事物的真正價值吧?米達麥亞突然這
樣想。如果是這樣,皇帝熾烈的魂魄又如何呢?其對敵人的價值觀也是不容許有半調子存在
了。
  小小的爆炸聲又響了起來,警備兵們匆匆地趕過去。或許大量的敵兵就要踢破病房的門
衝進來了,那個時候,自己就要挺身護衛著皇帝。米達麥亞並沒有忘記,沒有忘記去年他的
密友所說的話。「皇帝拜託你了!」這是奧斯卡.馮.羅嚴塔爾最後的交代。
  ***
  被伊謝爾倫軍辛辣的詭計擺了一道的畢典菲爾特,從監控員的報告中知道了皇帝的乘艦
面臨危機一事。他大氣也不喘一下,立刻下令黑色槍騎兵前往搭救皇帝,這大概是這個男人
的鬥志和忠誠心的最佳證明吧?
  畢典菲爾特命令手下用砲火把那群搶攻進伯倫希爾的無禮的豺狼一掃而光,然而「王虎
」監控員搖了搖鐵青的臉說那是不可能的。
  「不能打呀!一打連伯倫希爾也會遭殃的!」
  「可惡,真是狡猾!」
  畢典菲爾特咬著牙恨恨地說道。他散亂著橘色的頭髮,兩眼泛著血光凝視著螢幕。如果
是一般的男人可能就會抱著頭絕望地放棄了,然而,畢典菲爾特不一樣。他立刻下了道殘酷
而猛烈的決斷。
  「好,既然這樣,至少我也要親手把其他的叛軍給消滅掉!就算共和主義者們誇耀著勝
利從伯倫希爾出來,我也要讓他們無家可歸!」
  畢典菲爾特是無法忍受無所作為的。他大聲地下了再度出動的命令。
  黑色槍騎兵艦隊插上怒氣和憎惡之刃,朝著伊謝爾倫軍進襲而來。
  這是二時十分的事。這已經不是討論戰略和戰術層面的問題了。「不讓任何人活著回去
」不是作戰指令,而是煽動了。連從舊法倫海特艦隊編進來的士兵們也都照做了。如果楊威
利還在世的話,在知道了萊因哈特皇帝是如何掌握帝國軍的心之後,或許會不由得點頭嘆息
吧。
  左翼的艾傑納艦隊看到了黑色槍騎兵狂熱的突進,可是,他們並不想跟著做。他們保持
沉默或許比畢典菲爾特更顯得辛辣。艾傑納艦隊從帝國軍的六時方向朝九時方向展開扇形布
陣,他們是想等伊謝爾倫軍被黑色槍騎兵追逐而逃散的時候再集中砲火從側面攻擊。如果要
勉強加入戰場,或許就會形成一場混戰,反而對伊謝爾倫軍有利。
  如此一來,畢典菲爾特的復仇戰就沒有受到任何的掣肘了。黑色槍騎兵朝著伊謝爾倫軍
突進,梅爾卡茲和亞典波羅的一點集中砲火雖然對他們造成不小的損害,但是,他們還是盡
力突破了防禦線。這個時候,伊謝爾倫軍已經只剩下可以承受畢典菲爾特猛攻的數目。梅爾
卡茲看出了危險性,下令後退。但梅爾卡茲提督的旗艦休伯利安的艦腹就在這一瞬間炸裂,
出現了塊狀的閃光。
  巨大的能源長矛貫穿了能源中和磁場,使艦體產生了龜裂。當龜裂朝四面八方擴大的時
候,熱和光向艦內外噴射而出。
  爆風捲進了艦內。
  Ⅲ
  火和風、煙以高速吹斷了休伯利安的通路,中途還揭下了壁面,把官兵和門、機械設備
都捲了起來,形成一個狂亂狼藉的景象。小爆炸和火災沿著配電線不斷發生,休伯利安像是
得了致命性熱病一樣持續地痙攣著。
  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半個身體被落下的機材壓住。他的肋骨斷了三根,其
中一根傷到了脾臟和橫膈膜。那是他的致命傷。
  「閣下!梅爾卡茲提督!」
  貝倫哈特.馮.舒奈德拚命地在充滿了火和煙、屍體的混亂狀況下爬向他的上司。他的
右肋骨也裂了,右腳踝的韌帶受了傷,但是,他對這些痛苦一點感覺都沒有,只是拚命地把
敬愛的上司的身體從機材下拉出來。
  梅爾卡茲還活著,他是免不了一死的了,餘下的只是時間上的問題罷了,但是,他還有
意識在。好不容易在被血、塵埃和油污弄髒的地上重新調整自己的姿勢,看見了忠實的副官
,身經百戰的老將用一絲不亂的聲音問道:「尤里安他們應該進入伯倫希爾了吧?」
  「好像已經成功了,倒是閣下您要準備逃離--」
  「成功了?那麼,我就沒有什麼好掛念的了。」
  「閣下!」
  舒奈德大聲地叫了起來,梅爾卡茲彷彿要安撫青年的激動似的,輕輕地舉起了手,他那
被血遮蓋了一半的衰老的臉上洋溢著近似滿足的表情。
  「我是在和萊因哈特皇帝對決的戰役上死亡的。你怎麼可以想把一個好不容易獲得滿足
而即將就死的人叫回來呢?以後不知道還沒有這種機會呢!」
  舒奈德不禁無言以對。他知道,他所敬愛的上司自從在利普休達特戰役敗北之後就一直
在尋找所謂的死亡之處。雖然這樣,他還是希望上司能活下去。
  「請原諒,閣下,或許我反而為閣下帶來了麻煩。」
  「什麼?我的人生並不這麼悲哀啊!因為我是以一股俠氣與醉狂的精神和萊因哈特皇帝
作戰的。你也夠辛苦了,今後,你就可以自由了--」
  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六十三歲,他的軍歷足以與萊因哈特和楊兩人合計
之後再乘以兩倍的年數相匹敵了,而這都已成過去,在副官的看護之下,他咽下了最後一口
氣。高登巴姆王朝最後的宿將,以革命軍一員的身分結束了他的一生。
  ***
  接到梅爾卡茲提督戰死的報告時,達斯提.亞典波羅中將脫下了黑色扁帽,獻上極短暫
的默哀。梅爾卡茲和奉他為上賓的楊威利在同一天死亡,希望故人可以在另一個世界把酒暢
談戰史和戰術論。
  勉強收回心緒,重新戴上黑色扁帽看著螢幕的亞典波羅發現到一個苦悶地凝視著伯倫希
爾的年輕女兵,他開口說道:「妳很擔心吧?克羅歇爾下士。」
  之所以刻意省略了主詞是因為有三個跟卡琳有很深關係的人都冒險參加了突襲伯倫希爾
的行動,那就是上司兼空戰技術之師波布蘭、有著遺傳因子在她身上的父親先寇布,以及那
個算是半個戀人的尤里安.敏茲,這些人都應該是她最掛心的人。卡琳對著亞典波羅裝出了
一個生硬的笑容,但是她並沒有回答,而那個青年革命軍也無意催促她做任何答覆。
  ***
  突入伯倫希爾艦內的伊謝爾倫軍集團確保了所謂的橋頭堡,以「薔薇騎士」連隊為中心
的入侵者以高效率的火力不斷地打倒敵人,朝著萊因哈特皇帝的房間及艦橋前進,然而,前
頭卻出現一波又一波堅強的敵人防禦陣。
  「來了哦!好像是親衛隊。」
  「你應該說是大駕光臨了,因為他們好歹也是皇帝陛下的親衛隊啊!」
  「一群穿著新無憂宮衣服的人體模型!」
  這個充滿惡意的評語雖然獲得了隊友的支持,但是,萊因哈特皇帝現在並不住在新無憂
宮,這種稍嫌落伍的形式似乎有些缺憾。
  「哪,這些新無憂宮的混蛋們!立刻滾回宮殿去做舞會的警衛吧!你們最擅長的技術大
概是用刺刀前端去掀起貴夫人們的裙子吧?」
  對方用數十道的光束回答了這些問題,大量的光芒在壁面和地板上炸裂了開來,同時在
經過鏡面處理的盾上四處反射,眼前儘是如寶石般亂舞的火星。當然「薔薇騎士」也予以還
擊,不過,槍戰在一百秒內就結束了。出現在好不容易恢復了視力的「薔薇騎士」眼前的是
拿著戰斧、附有槍劍的來福槍並且不斷逼近的帝國軍的身影。
  於是一場激烈的肉搏戰便展開了。
  尖叫和金屬撞擊的聲音四處響起,鮮血從被切斷的血管中噴散出來,在壁面和地板上畫
出了前衛派的圖案。
  帝國軍的士兵雖然不是紙做的人偶,但是,看來似乎不敵薔薇騎士的勇猛。背棄帝國舊
社會而離去的亡命者的子孫旋轉著戰斧,舉起戰鬥用刀的閃光則化成一道道飛沫般的光澤,
斬殺、突刺、鬥毆、踢倒,原始的鬥爭就在防禦一方不斷的退卻之下結束了。入侵者開始踏
著敵人的屍體前進,然而,暫時退後的帝國軍立刻又重整了陣容,覬覦著一舉殲滅敵人的機
會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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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寇布對著並肩同行的尤里安說道:「尤里安,這裡由我們來防守,你去見皇帝,見到
他後要跟他交談,或是要取下他的首級,一切都看你自己的判斷,你的判斷將會創造歷史。
」尤里安一下子沒有辦法回答,犧牲先寇布等人好去面見皇帝,這樣又有什麼意義呢?尤里
安覺得這真是一種偏向情緒性的想法,但是,他還是不得不贊成先寇布的提案。
  「不要把事情的輕重緩急搞錯了,你的職責就是去見皇帝,和他進行對等的談判,而我
們的任務就是為你開路。」
  先寇布突然抓住尤里安的肩膀,把臉湊了上去,兩人之間的距離幾乎是鋼盔碰著鋼盔了。
  「我對楊提督只有一句不滿的話。去年,布魯姆哈爾特雖然豁出了性命保護提督,但是
,提督卻仍然逃不過一死。奇蹟的楊再怎麼偉大,在這件事上實在也太差勁了些。」
  透過兩個鋼盔,尤里安似乎可以感受到先寇布所背負的沉痛。
  「波布蘭、馬遜,你們和尤里安一起去!三個人至少也鬥得過一個人!」
  先寇布故意嘲諷地下了指示,凱斯帕.林茲上校也插了嘴。
  「是啊,因為這裡是薔薇騎士的佔領地,有你們這些看來懦弱的人在反而會增加我們的
麻煩。」
  先寇布微微地笑了笑。
  「就是這樣,薔薇騎士是一個絕對排他的集團,外人就到別的地方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吧
!」
  尤里安決定了,除了不能拂逆先寇布等人的好意之外,時間也不容他再猶豫下去。
  「我知道了,待會兒再見了!你們一定要活下去--」
  「當然,我也有這種打算。因為我這個不懂事的父親最喜歡在女兒的婚禮上大鬧特鬧了
。哪,你快走吧!沒有時間了。」
  「嗯,那麼,我先走了。」
  行了一個禮之後,尤里安揮掉了感傷,以一隻年輕獨角獸般的速度跑了開去,波布蘭和
馬遜則無言地跟在他後面。
  目送他們離去的先寇布只傷感了一瞬間,隨即就把視線轉開了,只見部下的鋼盔上映出
了一個人影,一隻光束來福槍正瞄準著尤里安一行人的背部。先寇布頭也不回地就著這個姿
勢拔起了腰間的熱線槍,那個景象像是變魔術一樣,先寇布把槍口從左腋下穿過,背對著目
標開槍射殺了帝國兵。帝國軍發出了憤怒和驚嘆的聲音,而「薔薇騎士」們則吹著口哨大加
讚賞。
  「真是高招啊,先寇布中將。」
  「啊,這是我從小就想試一試的技法哩!」
  一道閃光掠過先寇布的鼻頭,光束刺穿了地面。先寇布後退了一步,握緊了戰斧為下一
次的血腥戰鬥做準備。
  Ⅳ
  先寇布的戰斧劃出銀色的弧,切開了人體和空氣,鮮血四處噴射,悲鳴和怒吼在天花板
上迴響著。與其說先寇布是死神的使者,倒不如說他把死亡給具體化了,而這也是軍國主義
者們視為一種理想的死亡,一種以人血為記錄,看來極為華麗的死亡。
  在敵人戰艦內揮著戰斧作戰對先寇布來說是在兩年前和帝國軍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元
帥單打獨鬥之後的第一次。
  「哼,那個時候如果再多打個三分鐘,羅嚴塔爾提督的腦袋就是我的了,那麼,我就可
以把他的金銀妖瞳像寶石一樣鑲在我的盾上了。」
  先寇布像青銅器時代的劍士一樣誇口著,揮落附著在戰斧上的血跡,然而,已經有大量
的鮮血乾涸地附著在上面,戰斧也因此無法像裝甲服一樣閃著銀白色的光芒。先寇布知道那
些紅黑色的塗裝正象徵著罪惡,但是,這並沒有減低他的破壞力。先寇布不斷地斬殺、擊倒
敵兵,把多得無以計數的敵兵送往地獄以作為自己的帶路先鋒。
  帝國軍的士兵都不是懦弱的人,但是,面對先寇布的驍勇,他們又不禁面露畏縮。他們
踏著地板往後退,把槍口朝著前方,然而,先寇布卻不容許讓他們有時間把肉搏戰轉變為槍
戰。他以數倍於敵人後退的速度衝向前,左右揮著戰斧。血沫四處飛散,帝國軍的包圍網潰
散了。先寇布回過他頎長的身體,再度舉起他的戰斧,又有新陣亡者倒臥在血泊中。有誰想
像得到這麼華麗、這麼悽慘的光景會出現在伯倫希爾艦內呢?
  ***
  「雖然是敵人,不過真是一個值得讚賞的人。」
  渥佛根.米達麥亞把灰色的眼睛固定在艦內螢幕上喃喃地說著。
  「可是,我方還真是令人洩氣哪!乾脆我來指揮迎擊吧?」
  如果米達麥亞真的這麼做了,先寇布就可以獲得和號稱銀河帝國雙璧的兩名名將彼此對
戰的名譽了。然而,梅克林格和繆拉都搖了搖頭。米達麥亞應該隨時待在皇帝的身邊才對。
在一陣短暫而低沉的討論之後,梅克林格以大本營代表身分朝艦橋走去,另外兩名大將則留
在房間裡。
  皇帝的聲音從屏風後面傳過來,病人好像要起床似的發出了一些聲音。
  「艾密爾,幫我換上軍服!」
  近侍艾密爾發出了擔憂的聲音。
  「不行,陛下,您發著燒怎麼可以起床呢?」
  「銀河帝國的皇帝在會見客人的時候怎和可以服裝不整呢?雖然他們是不請自來的客人
。」
  艾密爾從屏風旁看著提督們的臉。他以眼示意元帥希望能阻止陛下,然而,元帥的答覆
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你就聽從陛下的吩咐吧,艾密爾.齊列。」
  在平靜的面具下隱藏著一股深沉的傷痛。提督們不得不覺悟了,他們不應該束縛皇帝所
剩下不多的時間。而萊因哈特也確實了解幕僚們的態度意味著什麼。
  曾經踏遍全宇宙的雙腳,現在卻連自己的體重都承受不了。生命力和體力的衰退已經不
是裝糊塗就可以矇騙過去了的。他的雙肩曾經負載著巨大的?星間的帝國和數百億的生命,
現在連穿著軍服都不是他的體力可以負荷得了的。
  ***
  闖入伯倫希爾後的三十分鐘。
  在經過一番激烈的戰鬥之後「薔薇騎士」連隊甚至已經無法在人員上維持住一個中隊的
規模了。原本在闖進伯倫希爾時,人數就已經不到足以編成大隊的數目,再加上帝國軍的分
散策略,每個人都被孤立了起來,分散在各處。
  然而,要造成一個「薔薇騎士」的死亡,要陪上三個以上的帝國軍屍體。尤其是在面對
前一代的連隊長華爾特.馮.先寇布和現在的連隊長凱斯帕.林茲兩名大將時,誰都無法估
計到底要消耗多少人力資源才能把他們打倒?圍在先寇布四周的帝國軍士兵四處奔逃,他們
被一種恐懼和挫敗感所打敗,這種情緒使得他們只想逃得離先寇布越遠越好。
  「羅伊休納!德爾曼!哈爾巴爾!還有沒有人無恥地活著啊?如果有就回答我!塞布林
!克拉夫特!克洛涅卡--!」
  先寇布一手拿著戰斧,站在堆積著的敵人屍首上呼叫著幾個部下的名字。沒有人回答,
先寇布用拳狠狠地捶打著鋼盔。
  這個時候,一個倒在地板上帝國軍士兵撐起了身體,是一個看來未滿二十歲的年輕士兵
,他的後腦部被人用戰斧一擊而昏了過去,現在總算恢復了意識。他流著鼻血,抓起了戰斧
,瞄準了目標,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對著那個在他仰角六十度位置的寬廣背部擲了過去。
  隨著衝擊而來的劇痛在先寇布的背部炸裂開來。戰斧劈開了裝甲服,劃破了皮膚和肌肉
,擊碎了他的左肩胛骨。
  先寇布讓戰斧插在背上,轉過身來。那個襲擊他的士兵料想他會有復仇的一擊,於是用
兩手護著自己的頭,然而,先寇布只是俯視著他,並無意揮下自己的手中的戰斧。正確的帝
國公用語從舊帝國貴族口中流瀉出來。
  「年輕人,願不願意告訴我你的名字?」
  「知道了又怎樣?你這個叛軍!」
  「什麼嘛!我只是想知道傷了華爾特.馮.先寇布的人的名字而已啊!」
  「--我是克魯特.里格貝爾中士。」
  「是嗎?為了獎賞你這麼誠實地報上名,我給你看一項特技。」
  說完,先寇布把右手繞到後面,把戰斧從自己的背上拔起來丟出去。一個拿著槍想給先
寇布最後一擊的敵兵胸膛承接了這一斧,慘叫著倒了下來。
  然而,先寇布這個強烈的動作使得他的傷口更形擴大了。一股新的灼痛呈螺旋狀地席捲
了他的全身,鮮血不斷湧出來,把銀灰色的裝甲服從內到外都染透了。鮮血形成了紅色的瀑
布流到裝甲服的表面,再流到軍靴鞋跟。敵人知道他受的是致命傷。
  或許是打從心理輕視受傷者吧?一個帝國軍士兵繞到先寇布背後,刺出了帶有刺刀的荷
電粒子來福槍。
  先寇布的戰斧一閃,就像落雷一般地擊中士兵的頭部。全身浸在人血中的先寇布所散發
出來的氣勢像魔王一樣震懾了敵兵。帝國軍紛紛後退。雖然受了這麼嚴重的傷,流了這麼多
的血,穿著裝甲服的男人卻仍然沒有無力的跡象。克魯特.里格貝爾中士不發一聲,趴在地
上動彈不得。他一點都沒有建功的喜悅,整個人被一股恐懼感所攫住,只能在心中一直呼喚
著母親。
  「哪,誰想功成名就?誰想成為華爾特.馮.先寇布一生中最後殺死的人?」
  先寇布笑了笑,那個笑容是除了這個男人之外,沒有人可以笑得出來的,看來似乎不含
一絲痛苦成份的勇敢笑容。裝甲服就像被一條鮮紅的巨蟒纏住了一般,血還不斷地流出來。
  他吐了一口氣,同時也吐出了微量的血。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置身於不幸的境遇。就像
楊威利一樣,先寇布用著以他全身的血也處理不完的所負的大量血債,染紅了自己的人生。
現在償還的時候似乎到了。
  先寇布悠然地舉起腳往前走。他那漠然無視於換做一個普通人早就無法站立的出血和痛
苦的英勇之姿,讓帝國軍屏住了氣息,沒有人在這個時候還有勇氣攻擊他,每個人只是呆呆
地看著。
  先寇布好像盡了義務似地踏上了出現在他眼前的階梯。每一個階梯上都留下了一小池的
鮮血,當他到達最上層的時候,他轉過了身體,坐了下來。
  先寇布把戰斧橫在兩膝上,俯視著階梯下的帝國軍士兵。他覺得這真是個好角度。仰視
著某樣東西而死並不是這個男人的最愛。
  「華爾特.馮.先寇布,卅七歲,臨死前的遺言--我的墓碑不需要墓誌銘,只有美女
的眼淚才能安撫我的靈魂。」
  他的表情有些許的動搖,不是因為痛苦,而是因為感到不滿足。
  「哼,好像還沒有決定該怎麼寫才好。還是讓亞典波羅代筆好了。」
  帝國軍的士兵們逼近到階級下。先寇布趣味盎然地看著他們。然而,佔據他視線的腦神
經中樞卻回溯著記憶中的黑暗河流,探求著一些其他的事物。當他找到了他所探求的東西時
,先寇布閉上了眼睛喃喃自語道:「--對了,就是那個女人,叫羅莎琳.馮.克羅歇爾,
她要我叫她羅莎--」
  華爾特.馮.先寇布死去的正確時刻並不清楚。二時五十分,當帝國軍士兵戰戰兢兢地
靠上去確認這個高度危險的男人的生死的時候,先寇布就保持著坐在階梯上的姿勢一動不動
,他已經挺著胸膛傲然地跨過只允許死者通過的生死門了。
  幾乎在同一時刻,凱斯帕.林茲上校也停止了前進。
  二十多處的傷把林茲的全身點綴得熱鬧非凡,由於裝甲服和他本身的戰鬥力,他雖然沒
有受到致命傷,但是,這似乎也已經到達了極限。他失去了他的戰斧,疲勞以十倍於裝甲服
的重量沉重地壓在他的肩上。林茲靠在方形的埋著電纜的柱子上坐了下來。
  林茲看著自己的戰鬥用刀,刀柄沾滿人血,他的雙手看來也像是在紅色的顏料中浸過一
樣。疲勞和挫折在他的背部不斷地延伸,每一秒鐘都在成長,增加重量。他滿含感情地在他
那把太過盡責的刀面上親了一下,把背脊靠在柱子上,事不干己似地平靜地等著那漸漸逼近
上來的敵人。
  Ⅴ
  尤里安、波布蘭、馬遜一邊在伯倫希爾白皙而美麗的地板上留下鮮血的足跡一邊不斷前
進。有亞麻色頭髮的年輕人在中間,左邊是擊墜王,右邊是黑色的巨人。
  這三個人兩年前在地球教的本部曾和狂信者們比賽射擊和肉搏戰的技術。對敵人而言,
他們是一個連薔薇騎士也不得不為其表現獻上敬意的三重奏小樂團。他們的音符是用人血記
上去,而尾聲是用強音來結束的。
  當他們通過了無數個門,來到一個像大廳的地方時,一大群連這個三重奏的成員,都敵
不過的敵兵懷著敵意蜂擁而至。三個人不說一句話,改變了方向,快馬加鞭地跑了起來。
  猛烈的槍火從背後襲來。三個人滾倒在地板上,貼著壁面避開了火線,下一瞬間,他們
又躍了起來繼續往前跑。前方出現五、六名穿著裝甲服的敵人,雙方的距離急遽地拉近,就
在戰斧即將交撞之時,後方又射來了一大片火線。
  「馬遜!」
  尤里安聽到了自己的叫聲,一個不該出現的景象呈現在眼前,黑巨人的身體變得比尤里
安還矮了。馬遜的兩個膝蓋跪在地板上,他寬厚的背上中了足以打為單計算的槍傷,看來就
像背著一塊紅色的板子一樣。以自己的巨大身軀為兩個同伴擋住火線的黑色巨人看著尤里安
,微微地咧開了嘴巴,然後帶著這個表情重重地倒在地上。
  尤里安朝著前方的敵人突進,用戰斧把一個士兵拿著的陶製盾牌上半部予以重重的一擊
。就在這瞬間,波布蘭就像穿著有翅膀的鞋子,輕快敏捷地往前一躍,沿著盾牌的上緣把戰
斧橫掃而過,戰斧在鋼盔和裝甲服的連接處狠狠地一擊,只聽得頸骨斷裂的聲音,士兵的身
體就往旁邊一倒。
  就在這個空檔,尤里安和波布蘭往前一跳。失去馬遜的憤怒和悲哀使得這剩下的二重奏
顯得過度的激動而血脈賁張。這個時候,尤里安雖然完全了解自己所造成的流血所代表的意
義,但是卻也不能否認現在的他激情已經超越理性,饑渴的復仇心正迫切地尋求著獵物。
  當尤里安和波布蘭肩並肩地突破血門時,前方又出現了人影。是個穿著黑色和銀色的華
麗軍服的年輕高級軍官。看來年紀與奧利比.波布蘭相當。他的一隻手上拿著氣爆槍。
  波布蘭並不認識他,那是萊因哈特皇帝的親衛隊長姜塔.奇斯里准將,綠色的瞳孔和琥
珀色的瞳孔均充滿了敵意,奇斯里慢慢地舉起了氣爆槍。
  「快走!尤里安!」
  波布蘭短而尖銳地一叫,把尤里安一推。奇斯里的槍口對著在地板上飛奔的尤里安移動
。戰鬥用小刀從波布蘭的手中飛出,襲向奇斯里的臉。奇斯里閃過這一擊,用氣爆槍的槍身
把小刀打落。當落在地上的小刀彈跳著發出閃光的時候,奇斯里因為波布蘭的衝撞而滾倒在
地上。他手上的氣爆槍跳了開來,兩個年輕的軍官交纏在地上,不一會兒,波布蘭佔了上風。
  「不要小看違反飛球規則的人!紙人--」
  下一瞬間「紙人」扳回了頹勢,壓在入侵者的上方。兩個人一邊激烈地爭鬥著,一邊在
地上翻滾著。
  尤里安的記憶顯得極為混亂。他離開了波布蘭,和幾個敵人交手,過了幾道通路和階梯
,此時,一道門在他眼前打開了。他以防衛的姿勢搖晃著進了門內,勉勉強地保持著身體的
平衡,環視著寬廣的室內。
  當他將自己的記憶和感覺再度做一番調整的時候,他先意識到自己的呼吸聲音和心跳。
他覺得心肺似乎要炸開來了。全身的骨頭和肌肉的勞動都到了極限。他的鋼盔不知飛到哪去
了,紊亂的亞麻色頭髮裸露著,血從額頭上的傷口流了下來。
  這裡是皇帝的房間嗎?裡面的裝設沒有一點機械感,倒不如說是一種偏向古典而端正的
風格。地板也不是金屬或陶瓷材質,而是鋪著和裝甲服的靴子極不相襯的地毯。
  兩個穿著黑色和銀色軍服的高級軍官凝視著尤里安,佇立在他眼前。其中一個尤里安還
有記憶,他就是在一年前到伊謝爾倫去弔問的奈特哈爾.繆拉一級上將,另一個個子較小的
是什麼人啊?
  「元帥--」
  尤里安聽到了繆拉呼叫僚友的聲音。在羅嚴克拉姆王朝銀河帝國軍中被稱為元帥的只有
三個人,眼前這一個不會是以義眼和半白的頭髮而廣為人知的奧貝斯坦元帥,羅嚴塔爾元帥
則已經去世了,那麼,這個人就是米達麥亞元帥了。被稱為「疾風之狼」的銀河帝國軍最高
的勇將。或許該跟他說幸會吧?尤里安這麼想著,然後對自己的這個奇妙的想法感到莫名其
妙,他不禁微微地笑了笑。
  尤里安搖晃著用膝蓋支著地板,用戰斧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戰斧和裝甲服上都沾滿了人
血,尤里安的嗅覺對血腥味已經到達了飽和狀態,他的右眼跑進了血,一半視線也被染紅了
。尤里安被一股虛無的力量牽引著。
  當米達麥亞和繆拉正要同時行動時,一個聲音從寶座上傳過來。
  「讓他來!那個人還沒有到達朕這邊。」
  那個聲音既不高昂也不宏亮,但是,卻充分地震動了尤里安的聽覺。這個具有支配人的
力量的聲音正是要稱霸宇宙的人發出來的,除去他那富有音樂性的聲音外,在所有的人類中
,應該只有一個人有這樣的聲音。
  一年前楊威利之所以不能再行走是因為流血的緣故,而現在,尤里安之所以走不動卻不
是因為流血,而是太過疲倦了。尤里安極為固執,他不要倒在萊因哈特皇帝面前。尤里安拚
命地伸直了搖晃著的膝蓋站了起來,民主共和主義者是沒有對專制君主屈膝的理由的。走了
一步,尤里安的膝蓋跪了下來,第二步,他整個人坐了下來,在經過幾次這樣的動作之後,
尤里安終於站在萊因哈特的面前。
  「我站著對您致意,萊因哈特皇帝陛下。」
  「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我是尤里安.敏茲,陛下。」
  在年輕人的視線前,金髮的皇帝坐在靠背高高的安樂椅上,他把右手肘靠在手把上支著
下巴,左腳放在右膝蓋上,蒼冰色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入侵者的臉。
  「那麼,你是為了什麼來到這裡的?」
  「如果陛下也願意的話,我們希望能和平共存,如果不行--」
  「如果不行?」
  「至少要讓皇帝知道我不是為了表示一方的服從而來到這裡的,羅嚴克拉姆王朝--」
  為了重整的呼吸,尤里安停了下來。
  「我是來指導陛下,當羅嚴克拉姆王朝疲病、衰弱的時候,該用什麼方法治療。請您虛
心地聽,如此一來,您一定可以懂我的意思,楊威利對陛下有什麼希望--」
  尤里安聽到自己的聲音越來越遠。視線中出現了波浪,當這些波浪形成兩層、三層時,
他的意識已經一片空白了。尤里安像一座無力的雕像般伏倒在地上,深重的沉默像煙霧般充
滿整個室內。
  「大言不慚的傢伙,竟然說要指導朕?」
  萊因哈特的手肘離開了靠手,一點也不生氣地喃喃自語著。
  「不過,他能拖著命到朕的面前來就已經很不簡單了呀,繆拉。」
  「是的--」
  「叫醫生來。對朕來說醫生是沒什麼用處,不過對他應該很有用吧?米達麥亞,朕赦免
這傢伙的大言不慚,停止戰鬥吧!因為能活著到這裡的人應該有繼續存活下去的資格。」
  靜止了的人都開始匆匆忙忙地動了起來,繆拉去呼叫軍醫,米達麥亞從大理石桌上拿起
電話呼叫艦橋。
  「我是宇宙艦隊司令長官米達麥亞元帥。皇帝陛下有令,停止戰鬥!陛下意欲和平。」
  如果這個聲音再遲個一分鐘,就還會有兩個尤里安.敏茲的熟人要從這個世上消失了。
奧利比.波布蘭和凱斯帕.林茲看見死亡國度在他們眼前關上了大門,他們在各自所處的地
方,在站也站不起來的情況之下,於一片血腥當中聆聽著從擴音器中流洩出來的聲音。
  「--停止戰鬥!陛下意欲和平。」[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3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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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Ⅰ
  「講和成立,帝國軍和伊謝爾倫革命軍停止戰鬥。」
  當尤里安.敏茲把這個消息傳回去的時候,伊謝爾倫要塞便沉浸在一片歡喜女神扔下的
花朵當中。因為伊謝爾倫艦隊可以說是在一種幾乎孤立的形式下進行戰鬥的,完全的滅亡是
大家預料中的結果。
  然而,光必伴隨著影。由於希瓦星域的會戰,伊謝爾倫軍產生了二十幾萬的死者。可以
說參戰者的四十%都陣亡了,情況極為悽慘。尤其是「薔薇騎士」生存者只有二百零四名,
並且每個人都受了傷,下場十分淒絕。想起五年前當攻略伊謝爾倫要塞時,薔薇騎士還高達
一千九百六十名的景況,就不禁讓人覺得在這個動亂的時代,他們能建立起讓人震驚的勇名
也是極其當然的事。
  但當包括華爾特.馮.先寇布、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路易.馬遜等人為
主的戰死者名單傳回來時,伊謝爾倫整個氣氛便顯得肅然起來,約十萬人的留守部隊抱著十
萬的感慨哀悼著他們,先寇布的死訊對女性們而言尤其是悲嘆的對象。
  沒有了帝國軍的妨礙,伊謝爾倫要塞和超光速通訊便得以明確地收到尤里安的身影。
  菲列特利加.G.楊對著他的身影說道:「尤里安,你真差勁,如果楊提督還在的話,
他一定要責罵你的。」
  尤里安能正確地了解菲列特利加所要表達的意思。當菲列特利加身處伊謝爾倫軍要塞這
個安全地帶時,尤里安竟然和帝國軍之間開啟一戰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尤里安感到安心
。因為他沒有把楊的未亡人帶到戰場上來,就如同以前的楊威利對自由行星同盟是不可欠缺
的存在一樣,菲列特利加.G.楊是共和政府不可或缺的存在,而且對尤里安而言,她是一
個不可侵犯的、應該被守護著的人。菲列特利加不帶一絲嘲諷的,對尤里安表示了她的謝意。
  「那麼,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讓我聽聽你的計劃。」
  「我將率領殘兵前往行星海尼森去,是和帝國軍同行,我應該可以在那裡見到皇帝的,
到時,我打算向皇帝提出我的提案。」
  「什麼提案。」
  「各種提案。」
  此時,尤里安把他計劃的一部分構想說給菲列特利加聽。那就是和強大的銀河帝國共存
,使民主政治的精神和制度恢復的方法。具體說就是請帝國軍讓出伊謝爾倫要塞,更可能的
話,要求他們認同行星海尼森的內政自主權。在帝國內制定憲法,設置議會,重修憲法,使
整個帝國朝開明的方向改進。這或許需要長年累月不斷的努力,然而,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對他們這些耗盡了武力,泅過血海,好不容易才得以上岸和皇帝見面的人而言--
  「--如果事情順利,那個人也就可以回海尼森了。」
  菲列特利加以這種表現承認了尤里安今後的外交戰略,菲列特利加也不想固執於伊謝爾
倫共和政府這個固有名詞。如果讓奧利比.波布蘭的方式來表現的話,那大概就是「伊謝爾
倫是個好女人,可是並不適合做個家庭主婦」。地理上的條件和難攻不落的防禦力使得伊謝
爾倫要塞成為無可比擬的軍事據點。然而,如果以和銀河帝國共存為前提的話,包括「雷神
之錘」在內,強大的要塞的存在反而會造成負面效果吧?伊謝爾倫也應該結束其對民主共和
政治的任務了。
  結束了和尤里安的通訊之後,菲列特利加對在一旁的卡介倫說道:「卡介倫中將,你也
聽到了,我們和伊謝爾倫要塞別離的日子似乎已經到來了。能不能勞煩你處理那些必要的事
務?」
  「哦,就請交給我來處理吧!楊夫人,我一定會處理到讓帝國軍沒有吹毛求疵的機會。」
  舊自由行星同盟軍中被稱為最高官僚的這個人信心十足地接受了任務。在菲列特利加和
他說話之前,這個不像能幹官吏的人正有些心不在焉。當他看到死者的名單上有伊謝爾倫要
塞防禦司令官的名字時,在沉默了數秒鐘之後,喃喃地說道--先寇布啊,那個人也死了啊
?!
  當菲列特利加對著丈夫能幹的前輩兼幕僚行了一個禮正要離去時,卡介倫像是突然想到
了什麼似的對著她的背影說道:「啊,楊夫人,我太太吩咐要我邀請妳今天晚上一起吃晚餐
,晚上七點莎洛特.菲莉絲會去接妳。」
  「謝謝,那我就接受你們的邀請了。」
  卡介倫一家人的好意溫暖著她的胸口。
  菲列特利加進了房間,就是那間她的丈夫楊威利還健在時就一直使用的雙人房。當菲列
特利加不是格林希爾小姐,也不是楊的未亡人,而是楊夫人的時候,這個房間成了他們夫妻
最常逗留的生活場所。如果伊謝爾倫要塞要交給帝國軍的話,理所當然的,這個房間也得讓
出來了。對她一個人來說,這個房間是太大了,即使已逝去的人的體溫可以給她一些溫暖--
  菲列特利加對和楊前後四年在生死與共的戰艦休伯利安的艦橋的回憶有很強烈的感情。
那個經常盤腿坐在指揮桌上,編織無數的魔術和奇蹟,希望成為一個歷史學家的身影焊燒在
菲列特利加的記憶當中,如果要消掉她對這個男人的印象,那就只有消去她所有的記憶。
  而那個休伯利安也在希瓦星域會戰中永遠消失了,成為另一個名將維利伯爾.由希姆.
馮.梅爾卡茲的墓碑。菲列特利加覺得這樣或許比較好。休伯利安不見了,伊謝爾倫回到帝
國軍的手上,而菲列特利加也沒有懷孕,楊的血統完全不留在這個世上。然而,菲列特利加
忘不了,尤里安也忘不了,忘不了楊威利就活在他們身邊,忘不了他的表情、他的動作、他
的生活。
  坐在床緣,菲列特利加對著拿在手上的丈夫的相片喃喃說道:「謝謝你,親愛的,謝謝
你豐富了我的生命。」
  ***
  戰艦尤里西斯存活下來了。存活到最後。然而,在六月三日的今天,它目前的機能幾乎
已是一艘醫療船了。它收容了原本在其他艦艇上的成員,所有的房間都住滿了傷病患者。高
級軍官的沙龍也不例外。
  「我才不要這樣就死了。只要一想到到地獄去就會看到華爾特.馮.先寇布戴著可怕的
面具,身旁圍著一堆魔女,我就不想去了。」
  這是奧利比.波布蘭中校的感想。他的頭部和左下手臂部分都纏著繃帶,軍服底下是膠
狀繃帶。從頭至尾負責艦隊的指揮工作,沒有負傷的達斯提.亞典波羅一手拿盛著威士忌的
紙杯回答道。
  「那麼,你就多活久一點,在這邊的世界稱霸吧!沒有先寇布那個不良中年在,這裡就
是你的天下了。」
  波布蘭沒有立即回答。他原本是想說對這個傾頹的天下已沒有什麼興趣了,但是,說出
來的話卻是另一番說詞。
  「奧利比.波布蘭生於宇宙曆七七一年十五月卅六日,八零一年六月一日溺死在美女們
的淚湖中,享年廿九歲。我原本已經為自己寫好墓誌銘了,沒想到卻用不上,真是遺憾哪!」
  亞典波羅若無其事地點點頭,突然又裝出一個高興的表情。
  「啊,你的生日已經過了呀!已經三十歲了吧?是吧?」
  「真是囉嗦!就算我三十歲了,對中將又有什麼好處?」
  「如果沒什麼好處我就不能高興,那不就像慾望強烈的費沙商人嗎?對了,我們的司令
官到哪去了?」
  「去安慰那個因為父親死亡而傷心欲絕的女孩了呀!」
  擊墜王回答道,輕輕地舉起了紙杯,像是對「傷心的女孩」的父親表示無言的敬意。過
了一會兒,亞典波羅也仿傚著他的舉動。
  Ⅱ
  尋找卡琳花了尤里安比預期中更長的時間。結束了和帝國軍的協調工作之後,他找遍了
尤里西斯艦內每一個地方,可是就是找不到。波布蘭或許是故意不說吧?他只裝出一副不知
情的表情。當尤里安一路走一路找,來到斯巴達尼恩的機庫時,他聽到了低沉的歌聲。那是
一個美麗的聲音,可是音調卻有些停頓。並不是唱歌的人音樂方面的才能不足,而是因為感
情過剩的緣故吧?
  可愛的人啊,你愛我嗎
  嗯,我愛你
  一直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天
  嗯,我愛你
  一直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天
  當冬之女王搖起鈴聲
  花草樹木都枯萎
  連太陽也沉睡
  然而,當春天一來,鳥兒們回來了
  然而,當春天一來,鳥兒們回來了
  --
  「卡琳!」
  穿著軍服的少女應聲回過頭來。兩個人都不知道臉上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唱完了歌,
卡琳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媽媽好喜歡這首歌,她說以前曾唱給華爾特.馮.先寇布聽的,分手之後,她還常常
一個人哼著呢!」
  「卡琳,先寇布中將--」
  「我知道。」
  卡琳搖了搖頭。激烈得彷彿要把她淡紅茶色的頭上的黑色扁帽給抖落。
  「什麼嘛!一副被殺了五、六次也會馬上復活的表情,為什麼會死呢?我還打算要向他
報復的--」
  「報復?」
  「是啊!我原本打算要把我生下來的嬰兒送到他的面前,告訴他,是你的孫子喲,祖父
。對那個不良的中年來說,這是最有效的復仇方式--」
  少女把臉低了下來,黑色扁帽落在地上,無聲地彈跳著。這個時候,尤里安做了正確的
行動選擇,他沒有撿起黑色扁帽,而是把少女的身體拉過來抱個滿懷。少女沒有反抗。她緊
緊依在少年胸前,一邊重複著同樣的話,一邊哭泣著。
  「爸爸、爸爸、爸爸--」
  尤里安什麼話都沒有說,他一邊撫摸著光亮的淡紅茶色頭髮,一邊突然想起了奧利比.
波布蘭曾說過話。
  「聽著,尤里安,女孩子的眼淚就像溶化了的冰糖一樣甘甜、美麗」。
  過了一陣子,卡琳抬起了臉。淚水未乾的臉上帶著羞澀和感謝的表情。
  「把你衣服弄濕了,對不起。」
  「很快就會乾的。」
  卡琳爽快地接過尤里安遞過來的手帕,突然似乎有什麼衝動驅動著她,她以很認真的口
吻問道:「喜歡我嗎?如果真的喜歡我,就不要光點頭,明明白白地說出來。」
  「喜歡啊!」
  卡琳這才用手帕擦擦眼角的淚水破涕為笑。看來就像雨還沒有完全停,陽光就從雲間射
下來一樣。
  「民主主義真好。」
  「為什麼?」
  「因為,下士可以命令中尉啊!如果是專制政治就不能這樣了。」
  尤里安笑了笑點點頭,再度緊緊地抱住了卡琳。將來他們更成長而結婚時,對他們的家
庭而言,六月一日一定是他們永生難忘的日子吧?那是他們的父親去世的日子,也是他們開
啟個人歷史新頁的日子。
  ***
  當尤里安回到高級軍官專用的沙龍時,波布蘭迎向他。
  「嘴唇右邊沾上口紅了。」
  尤里安慌忙用手擦了擦嘴唇仔細端詳,亞典波羅笑了起來。
  「啊,儀式已經結束了嗎?太好了!太好了!」
  「很可惡耶,中將。」
  「可是你難道不知道愛人並沒有擦口紅嗎?」
  「現在知道了。」
  聽到尤里安這樣回答,亞典波羅又笑了起來,做出了認輸的表情。
  「對了,預定什麼時候和皇帝會面了嗎?」
  「還沒有,總得等到皇帝的身體好一點的時候再說。」
  「話是沒錯,但是,皇帝的身體真的會好得起來嗎?聽說不是一種絕症嗎?」
  亞典波羅壓低了聲音,表情也帶著真摯。從理性和感性兩方面來看,尤里安能了解他的
感受。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是一個遠超乎單純的憎惡和否定的存在,光一想到失去他
時的失落感就夠讓人感到可怖了,儘管他是一個敵人,或許就因為他是一個敵人才讓人有這
種感覺。
  「最好是趁能跟他談時好好談談,免得後悔。」
  「嗯--」
  「可是,人啊,不,應該是人類這種東西,非得流幾億公升的血才能讓大家坐下來好好
商量怎麼解決問題哪!」
  「您覺得很傻嗎?」
  「哎,我沒有這種評論的資格,因為我也是一個為俠氣與醉狂而流血的人啊!」
  或許真的是很傻,然而,當人們認清這種愚昧時,人類是不是就能夠進化呢?尤里安無
意要亞典波羅認清這一點。他倒是希望對方永遠保有陽剛的反權勢的骨氣。
  「謝謝你啊,年輕人。然而,夏天有夏天的歌,冬天有冬天的歌,如果老是穿著夏天的
衣服,到了冬天就會感冒的哪,要按照季節來選擇相配的衣服啊!」
  ***
  伊謝爾倫軍以各種表現和態度來弔唁死者們。另一方面,帝國軍那邊卻有些不一樣。代
表軍部的將帥們雖得以免於戰死,但是,他們所付出的代價卻是太過巨大的不幸事件的來臨
。因為全軍的大元帥,也就是萊因哈特皇帝已經確定是患了不治之症。會戰結束之後知道了
事實真相的艾傑納保持著沉默,他微微地揮著手,把手帕蓋在臉上。
  相對的,猛將畢典菲爾特提督的反應就很激烈了,在經過了一段失落的時間之後,他大
發雷霆地吼叫。
  「為什麼?為什麼奧貝斯坦那傢伙不死而是皇帝要死?這個宇宙間還有正義和真理嗎?
大神奧丁只貪圖貢品嗎?」
  「不要鬧!畢典菲爾特!」
  「我能不鬧嗎?」
  「我是有理由才叫你不要鬧的。第一,陛下雖然是生了病,可是,不一定會死。如果一
級上將率先就心浮氣躁的話,士兵們一定會受到影響。」
  米達麥亞的聲音中有著沉痛和嚴厲雙重的情緒,具備了鎮定僚友們激情的力量。
  「第二,想想皇妃和亞歷克大公吧!他們遠比你有資格悲痛,你最好明白這一點。」
  「沒錯,元帥這麼一說,我就無話可說了,我太輕率了。」
  率直地承認自己的過失之後,畢典菲爾特把激情都封進自己內心深處,他的率直正是米
達麥亞所欽羨的。米達麥亞自己也想詛咒神的不公平。自從六月一日以來,他的胸口就一直
隱藏著一股痛切的思緒,希瓦星域會戰以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形式結束之後,他雖然感到極
度的疲勞,但是,他卻必須藉助酒的力量才能夠入睡,他一邊把酒往杯子裡面倒,一邊對已
逝去的知己們說著話。
  「吉爾菲艾斯、羅嚴塔爾,還有坎普、雷內肯普、法倫海特、舒坦梅茲、魯茲--拜託
你們,拜託你們不要把皇帝帶到天上去,這個世界還需要皇帝啊!」
  米達麥亞有一天晚上突發奇想,那不是平常的他所能想像的。如果充滿了銳氣和活力的
萊因哈特皇帝進了天國之門的話,他是不是會在那邊召集生前的朋友和部下們征服整個天域
?這個情況是很適合那隻閃耀著金色光輝的有翼獅子的。他是一個永遠的征服者,永遠不知
道恐怖和停滯,向無限挑戰的勇者,那就是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不是嗎?
  「真是糊塗--」
  米達麥亞不禁苦笑著,他的內心卻有著把這個夢想成真的欲求。有著人類歷史上最大版
圖的最強霸主竟然死於疾病,這是米達麥亞所不能忍受的。縱然知道人沒有不老不死的,但
是,他總覺得萊因哈特是被允許例外的。而他痛切地感受到,在追隨萊因哈特的六年間,對
米達麥亞本人而言,那也是他人生中的極盛期,每一天都是由黃金和鮮紅染成的金光燦爛的
日子。
  Ⅲ
  六月十日,尤里安.敏茲隨著銀河帝國軍的大艦隊降落在行星海尼森。這是自從楊結婚
當天,他前往地球之後第一次回到母星上。
  尤里安覺得海尼森也變了,這或許是因為他是透過感傷的眼睛來看這個星球的緣故吧?
至少在兩年以前,這個行星是支配統治半個宇宙的國家機構中樞,是人力、物力資源集中點
,人類社會的要地。最明顯的差別是居住及來往於此地的人們的表情一點生氣都沒有。看來
就像毫無怨言地接受現狀,蹲踞在頹廢的懸崖斜面,安於大帝國邊境的地位,隨時準備滑落
歷史的深淵一樣。
  「自由.自主.自律.自尊」。亞雷.海尼森所提倡的民主和政治的價值觀跑到哪去了
?懷著滿腹的疑問,尤里安先行到醫院去探望姆萊中將。
  姆萊中將還在醫院中接受治療。他在拉格普爾監獄事件中所受的傷併發了腹膜炎,情況
一度陷入了危急狀態。現在好不容易度過危機,狀況在安定中恢復了,六月底就可以出院了
。把尤里安迎進病房的中將高興地握著他的手,詢問各種事情。
  「是嗎?決定要放棄伊謝爾倫要塞了啊?」
  「我想大概是這樣。不久之後我要和皇帝會談,除了這個交換條件之外,實在沒有其他
的選擇了。」
  「一個時代要結束了。雖然微不足道,但是對你我而言,確實是有一個伊謝爾倫時代啊
!對我來說,那是我最後一個工作的地方,但是,希望那是你們前往下一個時代的踏板。」
  姆萊的語氣仍然帶著濃厚的說教氣息,然而,尤里安卻沒有不快的感覺。正因為這個人
的意識太過井然有序,楊艦隊才得以發揮其能力和個性。對原「楊威利及其一黨」這種雞尾
酒來說,這個人是不可欠缺的基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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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48:32 |只看該作者
  有一個像姆萊中將一樣的人物是很好的一件事。尤里安這麼認為。一個把自己當成是職
業人而不是軍人,在伊謝爾倫上奉獻一切心力的人。尤里安已經不想請求姆萊回到現役活動
上了。***
  同一天,對於「駐留」在海尼森的伊謝爾倫軍的待遇問題,尤里安和帝國軍的瓦列一級
上將之間有過交涉。當時,瓦列興味盎然地注視著尤里安的臉說道:「我的確在地球上見過
你,我記得沒有錯吧?」
  「沒有錯,我是曾經和瓦列提督在地球上見過面。」
  「是在地球教本部,我想起來了。」
  瓦列點點頭。二年前,尤里安以費沙籍獨立商人的身分前往地球,和當時負責討伐地球
教的瓦列碰過面。
  「對不起,那個時候騙了瓦列閣下。」
  「什麼話,根本不需要道歉的,每個人的立場不同嘛!」
  瓦列揮手,那是討伐地球途中失去的左手。
  「不管怎麼說,我們都失去了很多老朋友。」
  瓦列的話讓尤里安感到一陣黯然。而在和奈特哈爾.繆拉談話時,這種感覺更強烈。
  「你跟我到底是誰比較幸福啊?你們在楊威利死前,根本不知道會有這種事,而我們卻
被賜與了時間去做心理準備好接受皇帝死亡的事實。然而,你們的哀傷是從起點開始的,而
我們卻先面對了終點,然後為了滿足心靈的饑渴而不得不向前出發。殘存下來的人--」
  繆拉省掉了述語,他的心情在尤里安的內心產生了共鳴。是啊,對殘存下來的人而言,
旅程仍然要繼續下去,一直到和死者們再度相見的那一天,而且是不能飛躍過這段時間的,
得一步一步走到那一天到來為止。
  尤里安覺得能和奈特哈爾.繆拉等銀河帝國軍的名將們心靈交流是一件很可喜的事。然
而,或許這件事也會在後世遭到痛烈的批評:「如果早知道會這樣,一開始就好好談不就得
了?何苦非得要犧牲這麼多的生命?難道他們只不過是指導者為了完成預定的工作而用過就
丟的道具嗎?」
  尤里安他們是不是也要甘之如飴地接受這樣的批評?尤其是戰死者的遺族們的責罵更是
令人難堪。
  尤里安沒有其他選擇的餘地,為了獲得今天這樣的局面,就非得先戰不可。如果在自由
行星同盟降服後就服從銀河帝國的主導權的話,楊威利首先就會被謀殺,而民主共和政治就
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吧?尤里安是這麼想的,然而,那是他的價值觀,而抱著和他不同價值
觀的人應該很多。
  ***
  而這裡就有一個有自己價值觀的人物存在,在尤里安會面之前,他在旅館的房間內忙著
做一些計算。他的部下見狀不禁奇怪地問道:「您在幹什麼啊?高尼夫船長。」
  「複利計算。」
  波利斯.高尼夫給了一個明快的回答,部下馬利涅斯克歪著頭。
  「複利計算是什麼?」
  「到目前為止提供給伊謝爾倫那些人情報的代價啊!」
  「您要拿代價?」
  「當然,第一,如果我說要免費服務,伊謝爾倫那些人也不覺得好過吧?」
  「大概吧?」
  「至少我是不會好過的,我和達斯提.亞典波羅那些人是不一樣的,我可不會為俠氣和
醉狂而賭上生命啊!」
  「是這樣嗎?」
  忠誠而且堅實的事務長站在反論的位置上,避免做更深入的議論。計算結束之後,波利
斯.高尼夫像是對自己的將來有了新展望似地點了點頭。
  「決定了,馬利涅斯克,如果伊謝爾倫那些人能在這個苛酷的遊戲中獲勝的話,我就從
事情報買賣的工作,做一個新時代的商人。」
  「啊,不管怎麼說,販賣良質的商品獲得信用而擴大事業是一件好事呀!」
  馬利涅斯克的回答傾向於一般論。
  波利斯.高尼夫前往伊謝爾倫首腦部的投宿地去。尤里安和亞典波羅為了辦理讓「生還
」海尼森的士兵們回家的手續而去會見帝國軍的瓦列提督了,而奧利比.波布蘭和凱斯帕.
林茲則在旅館的談話室中帶著無趣的表情進行象棋大戰。看到波利斯.高尼夫的臉時,波布
蘭立刻就丟過來一句話。
  「喲,費沙的能幹人士,你們的魯賓斯基先生可好?」
  「死了。」
  「什麼--?」
  「是醫院方面傳出來的情報。他原本就因為腦腫瘤而剩下不到一年的命,不過在皇帝回
到海尼森前後,他就拒絕進食了。現在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絕食嗎?可是,這樣不像是黑狐的作為啊!他不是那種專搶奪他人東西以延續自己生
命的傢伙嗎?」
  這是一般人的見解。至於這個見解是不是正確,在短時間之內,這些人是不會得到解答
的。
  Ⅳ
  六月十三日二十時,在市內英格魯德街的醫院中,有一個患者死去了。這個在憲兵隊監
視下的腦腫瘤患者叫安德魯安.魯賓斯基,享年四十七歲。儘管雷射照射的治療也無法挽救
他的生命,但是,他原本應該還有一些時間的。然而,魯賓斯基似乎看不出在病榻上的生命
還有什麼美感可言。
  魯賓斯基用自己的手把維持生命的裝置拔了下來。當負責的護士發現時,他已經陷入了
昏迷狀態。他那目中無人、平靜的的表情雖然尖銳,然而,卻散發著一股奇異的精氣。
  魯賓斯基的腦波正確說來應該是在二十時四十分停止的。他的死訊立刻傳到了帝國那邊
,性急的官僚們就急著整理與魯賓斯基有關的記錄和資料。皇帝病危之際,魯賓斯基的死也
不算什麼感慨或刺激,但是,事實上接下來的才是真正的主戲上場。
  震動出現了。醫院的地板在一瞬間上下移動,接著便是強烈的左右搖晃。陸續有人倒在
地上,有車輪的床滑動了起來,架子倒了,藥瓶掉落在地上。
  這不是地震,而是有什麼東西在地底下爆炸了。從舊同盟時代開始到現在,一直從事著
和政治無緣的活動的地質局地震解析電腦證實了這點。報告立刻被送到帝國軍首腦部門去,
於是他們採取了大規模破壞行為的應對措施。這個體制是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元帥任職統
帥本部總長時就確立的。
  「舊同盟的最高評議會大樓崩壞了。」
  這是最初的報告,周圍的地面都陷落了,傾倒的建築物多得必須以打為單位來計算。帝
國軍治安部隊也因為情況危險而無法接近。災厄之夜才剛剛開始,剛結束戰役返回家園的帝
國軍又必須在地上四處奔走以處理各種事態。
  市街各處發生了大大小小的火災,爆炸聲四處迴響,火焰噴向夜空,不斷擴大的煙霧更
加深、加厚了夜的黑暗。根據現場狀況的判斷可以明白這是一項人為的災害,而且皇帝所投
宿的國立美術館的迎賓館正好位在火災發生區域的中央。
  這件事讓帝國軍將帥們不得不想起了去年三月一日晚上發生於海尼森的爆炸及火災,在
四處奔走指揮滅火、急救、維持治安、控制交通之餘,他們還採取了營救皇帝的行動。
  火勢逼近了國立美術館的臨時大本營,當畢典菲爾特趕到時,萊因哈特雖然已穿好了軍
服,但是卻只讓近侍艾密爾.齊列陪在身旁,坐在房間的躺椅上。他蒼白俊秀的臉上帶著微
微不解的表情,拒絕了「黑色槍騎兵」司令官要他離開的請求。
  「非得死在海尼森的話,就死在這裡吧!我不想像難民一樣四處逃竄。」
  可以眺望冬薔薇園的這間寢室確實是行星海尼森上萊因哈特最喜愛的地方。橘髮猛將這
時候發脾氣,對著年輕的主君吼道:
  「您說什麼話!皇妃和皇子正在費沙等著陛下您平安歸去哪!如果保護陛下平安是臣下
的職責,那就請恕臣下無禮。」
  畢典菲爾特對著部下黑色槍騎兵們下了命令,六個強壯的士兵便把萊因哈特連同躺椅一
起抬了起來,像搬運貴重的美術品一樣,從沙龍送往冬薔薇園。在這期間,歐根少將準備了
地上車,確保住逃離火場的生路。萊因哈特和艾密爾便被送往安全地帶了。
  關於這件事「藝術家提督」梅克林格留有記述的文章。
  「皇帝之所以能夠平安無事完全是畢典菲爾特的功勞,但是,就因為他對藝術,尤其是
美術品一點都不感興趣,所以一切事情都在快速的情況下被處理了。如果他還掛念著那些美
術品的話,事情就會被延誤而產生重大不幸的後果吧?這實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梅克林格雖然承認畢典菲爾特救出皇帝的功績,但是對於他完全沒有興趣去搶救那些藝
術品,造成貴重的繪畫和雕刻被燒燬的結果,卻無法不感到深切的遺憾。然而,這一天晚上
,燒燬的不只是藝術品。
  火勢延續了三天,海尼森的街市一片火海,好不容易把火勢控制住時,市街已有三十%
被燒燬了。被燒死或行蹤不明的超過五千人,而受害者則高達此數的五百倍之多,火勢甚至
逼近了中央宇宙港,連豪氣的米達麥亞也考慮是不是要把剛剛在海尼森著陸的艦艇弄到上空
去避難。
  ***
  軍務尚書奧貝斯坦以連火焰也為之卻步的冷靜態度執行著自己的職務。他命令部下搬走
了與軍務省有關的文件,在這期間,他還出動憲兵隊檢舉可疑的人物,而被檢舉的人當中有
安德魯安.魯賓斯基的情婦多米妮克.尚.皮耶爾,她成了解開這事件的關鍵人物。六月十
三日的爆炸和火災原來和魯賓斯基的死有關連。
  「是嗎?這個事件是安德魯安.魯賓斯基獻給皇帝的血腥花束啊--」
  憲兵隊在戰慄之餘開始周密地調查整個事件。
  事後大家才了解,魯賓斯基在自己的頭蓋骨中埋了利用腦波來控制極低周波炸彈的控制
裝置。當他死亡,腦波停止的同時,深埋在舊自由行星同盟最高評議會大廈地底下的炸彈就
會動作。魯賓斯基的「自殺」使得極低周波炸彈在萊因哈特皇帝停留於行星海尼森的時候爆
炸,他的用意是想把皇帝一起帶走。這種行為不像是魯賓斯基這樣的人會做出來的死前掙扎
,但是,因腦腫瘤的惡化而引起的理性減退可能是使魯賓斯基採取了類似恐怖分子的手段而
不用他所擅長的精密的謀略的主因。魯賓斯基的遺體和英格魯德街的醫院一起付之一炬,他
的人生也以葬禮的儀式終結。
  「以這樣的形式結束對銀河帝國的挑戰,對魯賓斯基來說一定是極不甘願的吧?可是我
一點都不同情他。因為他也不是那種喜歡讓人同情的人。」
  多米妮克.尚.皮耶爾如此淡淡地說道。她不吵、不哭、也不為自己辯護的沉著態度讓
憲兵們留下了強烈的印象。有幾個對她留下了或公或私的記錄,其中有一篇文章是這樣的:
「--在場詢問的軍務尚書,突然問起了生下已故羅嚴塔爾元帥遺孤的女人行蹤。多米妮克
.尚.皮耶爾第一次微微露出驚訝的表情回望著軍務尚書,然而答案卻是不知道,而軍務尚
書也沒有再追問。」
  由於多米妮克.尚.皮耶爾所提供的資料,帝國軍明白了舊費沙自治政府、地球教團、
已故優布.特留尼西特三者之間的秘密協商。這只是三者根據自己的利益而相互利用的計劃
,根本談不上協調體制。尤其是安德魯安.魯賓斯基的健康情況開始惡化的時候,三者的有
機結合便逐漸扭曲、變質、分離。這個事實事後也被追蹤出來,給了後世的歷史學家和政治
學者們一個有高度趣味性的研究課題。而這個爆炸事件也就被稱為「魯賓斯基的火祭」。
  至於多米妮克.尚.皮耶爾被憲兵拘留了兩個月,最後以不起訴處分而被釋放了,之後
就音訊杳然。
  Ⅴ
  尤里安日後一直無法忘記和銀河帝國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正式會面時的情形,而
他也沒有必要刻意去忘記這件事。那是六月二十日下午的事,季節似乎和月曆稍有出入,當
天的天候有些許的薄雲,穿著夏服可能會有一些寒意。尤里安穿著自由行星同盟軍中尉的正
式服裝前去赴這個充滿榮譽的約會,因為皇帝也會穿著軍服見他吧?另一方面是因為已逝的
楊威利也曾穿著軍服和萊因哈特面對面談話。
  萊因哈特在旅館的中庭等著小他六歲的客人。榆樹蔭下放著白色的桌椅,尤里安在艾密
爾的引導下來到了皇帝面前。調整了自己的呼吸,行了一個禮之後,萊因哈特以身體示意他
坐下來。尤里安脫下黑扁帽,點了點頭坐了下來。
  「聽說你只有十九歲?」
  「是的,陛下。」
  「十九歲時,我還是高登巴姆王朝的上將。姓也還不是羅嚴克拉姆,當時還覺得自己什
麼都能做,和朋友兩個人想要征服整個宇宙--」
  「陛下已經實現這個願望了。」
  「--唔。」
  萊因哈特點點頭,但是,那未必是一種自覺性的動作。倒像是他藉著點頭的動作把自己
拉回現實一樣,他改變了話題。
  「第一次和你見面時,你說了大話,你說為了羅嚴克拉姆王朝,你要貢獻良策,現在,
我給你機會去證明你的豪語不是無所根據的。」
  「不,陛下,當我第一次和陛下見面時,我只是看著陛下,打從心底讚嘆而已。」
  萊因哈特面露不解之色,尤里安於是做了說明。他說,在兩年前曾在費沙拜見了皇帝坐
在地上車內的樣子。然而,要勉強萊因哈特記住這件事實在是太沒道理,畢竟這件事只對尤
里安有特殊的意義。艾密爾送來的咖啡香氣形成了初夏的雲霞飄散在他們兩人之間。
  「那麼,你調配了什麼樣的藥好讓銀河帝國不受死病的侵襲?」
  回答這個問題正是尤里安來這裡的目的,緊張的寒氣在尤里安的意識範圍內奔竄。
  「首先,陛下,請您制定憲法,接著請您召開議會,這樣形式就底定了,就是所謂的立
憲政治之器。」
  「做了酒器之後就必須倒酒進去,哪種酒比較適合呢?」
  「酒要散發出香味是需要一些時間的,尋找適合立憲政治的人才,而要使其營運得更順
利是需要更多時間的。」
  尤里安發現到皇帝並沒有那麼多時日時,他閉上了嘴巴。萊因哈特微微地動了動眉頭,
用白皙的指尖敲彈著薄瓷製的咖啡杯。
  「你的目的似乎有點偏了吧?你想在銀河帝國這個酒器裡面注入立憲政治的酒?這樣一
來,或許民主思想就會超越銀河帝國了。」
  瞬間,尤里安無話可答,萊因哈特見狀不禁低聲笑了笑。尖銳而辛辣的笑聲在中途就變
了質,他似乎對尤里安強韌而富有彈性的政略有了興趣。萊因哈特止住了笑,把話題一轉。
  「我要回費沙,有人等我回去,大概這趟最後的旅行會有價值吧?」
  尤里安無法回答,皇帝敢面對死亡,而且根本不重視它,尤里安從來不知道有人能這麼
坦然地面對死亡,除了一個人,而那個人已經在去年死了。
  「你也到費沙來吧!」
  「這樣好嗎?陛下。」
  「這樣比較好,你應該對一個支配者去暢談你的抱負和見識而不是我,皇妃遠比我更具
政治家的見識,你把具體的事情對她說也許會更好些。」
  日後,尤里安覺得那不就是萊因哈特皇帝最大空間的閒聊了嗎?當天,萊因哈特露出了
疲倦的樣子,會見只持續了三十分鐘就結束了,尤里安懷著目的沒有達到的缺憾感退了出去。
  離開臨時大本營,尤里安回頭看著裝飾在玄關上的「黃金獅子旗」,那是征服全宇宙偉
大霸主的旗子,然而,看在尤里安的眼裡,那隻勇猛的黃金獅子彷彿在鮮紅的襯布中低垂著
頭。
  ***
  達斯提.亞典波羅和奧利比.波布蘭在當天晚上有這樣一段交談。
  「到最後還會有什麼變卦吧?不會有默默結束的落幕的。」
  「那不是你的預測,而是希望吧?」
  「總之,我要跟尤里安到費沙去,這樣我就可以看到最後的一幕了。」
  「軍務怎麼辦?」
  「交給施恩.史路,因為那傢伙雖然比我缺乏獨創性,但是,責任感卻比我強一.六倍
,叫拉歐幫他。那,擊墜王大人要留在海尼森嗎?」
  「哪有這種事?從小我就不喜歡留守這工作。」
  波布蘭煩躁地戳著綁在頭上的繃帶。看著他綠色的瞳孔中閃爍著活力的光芒,亞典波羅
笑了笑。
  「聽說姆萊那個老伯伯想要隱居,我們可不能這樣。在確認幕落下來,劇場的收支呈黑
字之前,我們都要陪著尤里安。」
  ***
  就在同時,尤里安接受了貝倫海特.馮.舒奈德臨行前的告別。他要留在行星海尼森,
先把自己的傷養好,從帝國軍或說是正統政府所採取的行動來考慮該如何處理已故的梅爾卡
茲提督部隊的生存者,然後再等待時機回到帝國本土。
  「你是要到梅爾卡茲提督的遺族那邊去,是不是?」
  「是的,梅爾卡茲提督的旅程已經走完了。我要把這件事告訴他的遺族,然後,我的旅
程也可以劃上休止符了。」
  還會再見面的--舒奈德說著,同時伸出了手,尤里安緊緊地握著他的手。既然是生離
,總有一天會再見面的。尤里安衷心希望舒奈德的旅程會有滿意的結局。
  ***
  --宇宙曆八零一年,新帝國曆零零三年六月廿七日,銀河帝國皇帝萊因哈特.馮.羅
嚴克拉姆搭上已經修復好的總旗艦「伯倫希爾」,朝著帝都費沙前進。對萊因哈特來說,他
最後一次的?星間飛行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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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Ⅰ
  萊因哈特皇帝一行人離開之後,負責行星海尼森治安的是布羅上將。伊謝爾倫軍的管理
則交由馬利諾准將負責,由林茲、史路、拉歐輔佐,進行軍隊組織的解體準備。
  原本混亂的海尼森在進入七月之後治安大致完全恢復了,已故的安德魯安.魯賓斯基利
用個人的力量營運地下組織的事實也因此而獲得了證明。
  七月八日,一個因「魯賓斯基的火祭」事件而受傷入院的人被發現偽造身分證明書,帝
國軍憲兵隊把他找來問話,結果這件事又在宇宙水面激起了新的漣漪。
  「什麼名字?」
  「休馬哈,雷歐波特.休馬哈。」
  在確認了這個名字之後,憲兵們掀起了一陣騷動。因為這就是以前和蘭斯貝爾克伯爵亞
佛瑞特一起「綁架」前王朝的少年皇帝艾爾威.由謝夫的政治犯。休馬哈的病房成了真正的
審訊場所,但是由於被審訊者並沒有拒絕供述,所以憲兵既沒有使用暴力也沒有使用自白劑
。在訊問當中,休馬哈說出今年被視為艾爾威.由謝夫二世的那具屍體其實是別人的屍體。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艾爾威.由謝夫二世行蹤不明,去年三月,他從蘭斯貝爾克伯爵手中逃走了,現在跑
到哪去了,誰都不知道。」
  精神失常的蘭斯貝爾克伯爵從屍體收容所盜取了一個同齡男孩的屍體把他當做是皇帝的
。關於幼帝之死的記錄文章其實都是他捏造出來的,但是內容極詳細寫實,甚至讓帝國的治
安人員都信以為真,或許那是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一生中最極致的創作。後來,在帝國
政府的正式記錄中記述著「皇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不知所終」就是根據休馬哈的證言所記
述的。
  「還有一件事。」
  審訊終結,休馬哈說道。
  「地球教的殘黨並沒有放棄奪取皇帝生命的計劃,根據我從魯賓斯基那邊得到的消息,
最後的行動集團已經潛入費沙了,人數應該不到三十人,其他的組織都已經被擊潰了,如果
把那些人處理掉的話,地球教應該就不會死灰復燃了。」
  被問起今後有什麼打算時,休馬哈淡淡地答道:「沒有什麼特別的打算,我希望能回費
沙,和以前的部下們在阿希尼伯亞溪谷經營農場,如果你們沒有其他的事,希望可以讓我到
費沙去,我就只有這麼一個請求。」
  事後,休馬哈的希望並沒有達成。兩個月後,他因大赦而被釋放,在回到費沙之後,發
現阿希尼伯亞溪谷的集體農場已經解散了,他的舊部下們都分散四處。於是,他以舊王朝時
代的才識和經驗,在修特萊中將的推薦下成了帝國軍的准將,但是在一場和宇宙海盜的戰鬥
中下落不明。
  休馬哈所提供的情報傳到了正朝費沙航行中的軍務尚書奧貝斯坦的耳裡。這個有著「乾
冰之劍」外號,冷漠無比的元帥毫無表情地看完了通訊文,然後,他一話也不說,似乎在思
考著什麼問題。
  ***
  在前往費沙的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的艦內,尤里安.敏茲經常有機會和萊因哈特面談
。萊因哈特很喜歡從尤里安那兒聽到關於聽到楊威利的事情。他有時熱心地點著頭,有時候
則笑出聲音來,但是,在尤里安的回憶中卻是「偉大的皇帝並沒有那麼豐富的幽默感。看起
來大約在五次當中有二次他會有理性去思考這個笑話到底哪好笑」。但是,尤里安同時記述
了他自己在帝國的語言能力可能沒有辦法滿足皇帝一事。
  當然在這段期間他們也認真地討論了今後的政治取向問題。
  關於把伊謝爾倫要塞歸還給帝國軍,讓巴拉特星系包括行星海尼森在內成為自治領地及
享有內政自主權這件事,尤里安和萊因哈特有完全相同的看法。在看到行星海尼森不斷有人
為的災禍產生之後,帝國內務省中有很多人認為這是個「難治之地」,而軍務省則對伊謝爾
倫要塞的無血獻城感到高興,這兩省的有關人員一定都會對這種決定表示歡迎吧?
  然而,關於制定憲法和設立議會之事,萊因哈特卻無法對尤里安有任何承諾。他的說法
是會考慮立憲政治的優點,但是卻無法給予確定的答覆,因為萊因哈特不想欺騙任何人。
  「如果你跟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制定了法規,那麼,後世的人就沒事可做了。這麼一來,
他們一定會怪罪我們,因為我們太多管閒事了。」
  萊因哈特是帶著開玩笑的口吻這麼說的,不過,很明顯的,他並無意無限制或毫無原則
地認同民主主義的存續。尤里安因此知道了萊因哈特並沒有失去身為一個主政者所需要的冷
靜。
  承認巴拉特星系的內政自治權已經是萊因哈特極大的讓步了,然而,海尼森必須先從在
「魯賓斯基的火祭」事件的損害中再重建起來。和伊謝爾倫要塞比較起來,海尼森的地理條
件顯然是處於易攻難守的狀況,原本海尼森就是一個消費性格較多的星系,所以糧食和其他
的必需物品都得從其他的星球輸入,而其他的星球又都在帝國的完全支配之下。從軍事面來
考慮的話,它的條件是極不利的。萊因哈特對尤里安的寬大其實是一把雙刃刀,而萊因哈特
和尤里安都知道。
  日漸奪走萊因哈特年輕生命力的病名一般被稱為「皇帝病」是有其相稱的理由的。能夠
確實地記憶而正確地說出「變異性劇症膠原病」這個病名的應該不多吧?最初在聽到這個病
名的時候,畢典菲爾特甚至對著御醫大吼「煩死人啦!」
  高燒、內臟發炎及出血、伴隨而來的痛楚、體力的消耗、造血機能不足、貧血、意識混
淆,這些都是被御醫提出來說明的症狀,但是,萊因哈特在發高燒時也尚未有意識混亂,陷
入錯亂的症狀。除了在「魯賓斯基的火祭」事件當時拒絕離開病房之外,他也沒有出現過精
神不穩定的情形。他的容貌看起來稍顯瘦削,白皙的肌膚略顯蒼白,除此之外,並沒有任何
病痛的跡象。如果真有造物主的存在,那麼他為了在萊因哈特年紀輕輕的時候就帶走他而付
出的代價就是一直到最後都沒有奪去萊因哈特的美貌,或許這就是萊因哈特享有比別人更多
恩寵的證明吧?尤里安每天確實地記錄了關於萊因哈特的每一件事情。如果楊威利還活著的
話,他一定會很羨慕尤里安的。就因為有這樣的自覺,尤里安督促自己必須克盡職責完成記
錄者的使命。
  ***
  七月十八日,銀河帝國軍的臨時總旗艦「人狼」到達了行星費沙。萊因哈特把費沙選定
為宇宙中樞的場所定為自己歸結之處。醫療用地上車迎接萊因哈特的抵達,萊因哈特立刻奔
向妻子的居處。
  由於柊館被地球教徒燒燬了,希爾德皇妃和亞歷克大公離開費沙醫科大學附設醫院之後
,就移居到以前高登巴姆王朝做為高等事務官官邸的宅邸去了。這棟單單以地名為名,被稱
為「貝爾塞底皇宮」的建築物就成了萊因哈特壯麗人生的終點。一樓站滿了文武百官,二樓
則聚集了醫護人員,三婁則有皇妃和皇子等著他。
  尤里安對臨時皇宮的樸素大吃一驚。以平民的眼光來看確實稱得上宏偉豪華,但是對於
一個支配全宇宙的霸主,這居所卻又顯得過分寒酸了,和高登巴姆王朝的新無憂宮比較起來
,連千分之一的規模都不到。雖然尤里安並沒有實地見過新無憂宮,他只是從傳聞中略知一
二罷了。
  尤里安和同行的人--達斯提.亞典波羅、奧利比.波布蘭、卡特羅捷.馮.克羅歇爾
投宿於距離臨時皇宮徒步十分鐘遠的貝倫卡斯提爾旅館,而有一個中隊規模的帝國陸戰士兵
在旅館四周「戒備」著這當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但是,尤里安忍下來了。
  「呀,我們就不要去追究了。」
  連一向好戰的亞典波羅也表現了他的寬宏大量。
  尤里安想像著。如果將來銀河帝國確定了立憲體制,設立議會的話,或許亞典波羅會以
進步派領袖之姿昂然立於眾人之前吧?這雖然是一件很奇妙的事,但是,在尤里安的想像世
界中,亞典波羅總是處於在野黨的地位。他實在無法想像亞典波羅參加執政黨安於權勢之位
的景象。代表在野黨的勢力、彈劾權勢者的腐敗、批評行政不完備、擁護少數派的權利、布
起辯論陣,這才是適合亞典波羅的形象。雖然,他每年總會在議場大鬧個兩三次。
  從某方面來說,萊因哈特皇帝給了民主和政治一個辛辣的考驗。經過戰爭那麼嚴苛的洗
煉而殘存下來的價值觀,會不會在和平的環境下被腐蝕呢?而亞典波羅為了防止民主共和政
治不致腐敗,應該會終其一生地守護著它的吧?
  另一方面,尤里安對波布蘭完全沒有解析的能力。那個有著一對像陽光般跳躍著的綠色
瞳孔的擊墜王,到底如何為自己的將來做打算呢?
  「當個宇宙海盜也不壞,我已經在楊威利底下用光了服從和忍耐了,從今以後我不打算
再對任何人低頭了,我不會再到任何人家中去當差了。」
  波布蘭經常掩飾他的真心,讓人不易摸透他到底想什麼。尤里安想,或許波布蘭為自己
所撰寫的墓誌銘「六月一日死去」是他的真心話。在很久以前還不是使用宇宙曆的西曆年間
,有一個天狼星革命元勳查歐.尤伊魯恩在卸掉公職之後跑去當教孩子唱歌彈琴了。或許波
布蘭也有一個類似的後半生吧?
  至於卡琳的未來呢?應該和尤里安自己的未來有很大的關係吧?一思及此,尤里安就不
知道該如何來描述了。在另一個世界的楊威利和先寇布,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不管怎麼說,能描繪未來是一件很好的事,因為,或許每個人都可能處在那種不能行使
這種權利的狀況下。
  因安德魯安.魯賓斯基的死和多米妮克.尚.皮耶爾的告白而呈現明朗化的事實當中,
最讓尤里安感到戰慄的是關於優布.特留尼西特的情報。在特留尼西特的構想中,他想在銀
河帝國內頒布立憲體制。在形式上,他這種構想和尤里安是一樣的,而特留尼西特和魯賓斯
基合作把人脈和金脈一步一步地在帝國的政界擴展開來。
  如果去年底羅嚴塔爾元帥沒有射殺優布.特留尼西特的話,或許就是由特留尼西特把立
憲政治推行到銀河帝國。而特留尼西特在經過十年間的蟄伏之後,或許就會就任銀河帝國的
首相也說不定。到那個時候,特留尼西特才不過五十歲,以一個政治家來說,他還是很年輕
的,他的前途將不可限量。或許特留尼西特因為把民主共和政治和故國、國民賣給專制政治
而成為一個不只支配半個宇宙,而是支配整個人類世界的「立憲政治家」。
  尤里安不禁全身打著哆嗦。優布.特留尼西特或許是一個利已的政治藝術天才,在他手
上色彩繽紛的未來藍圖在他意外死亡時已經完成了一大半了。他所描繪的構圖並沒有因為法
律或軍事力量而破碎。那一道沒有正當的理由,純粹只是因為感情上的衝擊而放射出來的光
束把特留尼西特和他的未來永遠趕出了現實的地平線。羅嚴塔爾元帥因為個人的情感而修正
了人類社會的未來。
  尤里安覺得「命運」這個名詞實在太好用了。這種事情只要用「命運」這個字眼就可以
讓別人接受了。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楊生前總是盡可能地不去用這個字眼吧?
  Ⅱ
  七月廿五日。到達費沙後一個禮拜。
  談話室中剩下七個人。窗外閃著藍白色的光芒,雷鳴震天。談話室是以褐色系的配色統
一設計的,但是一等雷光消失,整個世界就像籠罩在欠缺生氣的無色彩當中。
  這些人都自覺到自己正站在歷史重要的瞬間,這種自覺並非他們的第一次經驗,但是,
以前他們並沒有體驗過像今天這樣猶如陷於沉重而苦悶的精神泥沼中的感覺。克斯拉低聲地
喃喃自語著:
  「已經征服全宇宙的霸主卻被困在地上,被關在病房內,真是諷刺之至。」
  他們跟隨萊因哈特四處征戰,在星海中馳騁,討伐高登巴姆王朝的門閥貴族,消滅自由
行星同盟,把宇宙踩在他們的軍靴底下。常勝之名使他們可以予取予求,但現在,在侵蝕著
皇帝年輕肉體的「變異性劇症膠原病」這個病魔之前,他們卻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勇氣、
忠誠心、作戰指揮能力都沒有辦法挽救他們所敬愛的皇帝。在敗於楊威利的奇略下時,他們
有一種敗北和讚嘆的雙重感受。然而,現在,敗北感卻化成了一隻隻不吉祥的害蟲蛀蝕著他
們的氣息。
  「御醫們在幹什麼?一堆浪費糧食的懶人!如果再袖手旁觀陛下的痛苦而不管就不能放
過他們!」
  果然不出大家所料,最先爆發的是畢典菲爾特。而這個晚上立刻就有人出面頂撞了,一
向穩重忠厚的瓦列已經忍耐到了極限,他吼了回去。
  「你不要鬼叫鬼叫的!你總是這樣沉不住氣,難道沒有想過會造成大家的不便嗎?我們
可不是你的鎮定劑!」
  「你說什麼?」
  畢典菲爾特把無處發洩的激情對著僚友發洩,瓦列也想加以反擊,這時候艾傑納抓起桌
上的礦泉水瓶,把手一翻。水滴從兩個勇將浸濕的頭髮上滴往軍服,兩人愕然地看著那個一
向沉默寡言的同僚。官職在他們之上的米達麥亞此時開口說話了。
  「皇帝自己正忍受著身心方面的痛苦,我們七個人難道就不能忍嗎?不要讓皇帝感嘆他
有一些不懂事的臣下。」
  ***
  這個時候,病房裡,已恢復意識的萊因哈特正對皇妃交代一些遺言。其中一項是授與六
個一級上將帝國元帥的地位,但是,那必須在萊因哈特死後,在攝政的希爾德的名下進行。
  渥佛根.米達麥亞、奈特哈爾.繆拉、弗利茲.由謝夫.畢典菲爾特、耶爾涅斯特.梅
克林格、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列、艾倫斯特.馮.艾傑納以及伍爾利.克斯拉這七個人
被後世稱為「獅子之泉七元帥」。有人下了評語「殘存下來的幸運帶來了榮譽」,然而,在
這麼巨大而猛烈的動亂時代,縱橫戰場無數次之後還得以殘存下來不也就是證明了他們的非
凡之處嗎?
  已經是元帥的渥佛根.米達麥亞早就預定將接受「帝國首席元帥」的封號了。這是一個
適合帝國至寶的稱號,但是,在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米達麥亞卻沒有一點欣喜的感覺。
  十八時三十分,一個女官來叫米達麥亞元帥。在場的每個將領都覺得自己的胃壁好像罩
上了一層寒霜,他們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僵硬著身體目送「疾風之狼」離開房間。然而米達
麥亞被叫去的理由並不是如他們所想像的。在病房內等著他的希爾德皇妃拜託他一件事。
  「現在外面大風大雨的實在很抱歉,不過,米達麥亞元帥,請你回去把太太和孩子帶來
這裡來好嗎?」
  「好是好,不過,就算把我的妻子都帶來--」
  「這是皇帝的希望,請你動作要快。」
  既然皇妃這麼說了,米達麥亞斷無拒絕的理由。他飛奔進地上車,在灰濛濛的豪雨和透
明的強風中朝自己有家急駛而去。
  ***
  幾乎在同一時間,從皇宮來的使者也到了貝倫卡斯提爾旅館。皇帝的高級副官修特萊中
將乘著大型地上車出現了。萊因哈特沒有用TV電話聯絡而派遣使者來是對賓客的禮遇。
  「皇帝請各位到皇宮去一趟,很抱歉天氣這麼壞,不過,還是請各位走一趟。」
  尤里安和三個同行者面面相覷,勉強才從急速縮緊的咽喉擠出了一絲聲音。
  「--很危險了嗎?」
  「請各位儘快。」
  在得到這個間接答案後,尤里安等人快速地做了出門的準備。
  楊提督,我將以你的代理人的身分去確認這個時代最偉大的個性所有者生命的結束。如
果提督你在來世的話,就請你透過我的眼睛去確認歷史上最重要的瞬間--尤里安之所以在
心裡這樣喃喃說著是因為如果不是這樣,他無法感到平靜。波布蘭和亞典波羅也收斂起調笑
的個性,默然地整理著自己的服裝。
  頂著風雨好不容易來到臨時皇宮的尤里安,在大廳上看到了一個美麗的金髮貴婦在樓上
的迴廊走著,從修特萊的口中,他確認了那就是皇姊安妮羅傑。
  那個女人就是萊因哈特皇帝的姐姐安妮羅傑.馮.格里華德大公妃殿下嗎?尤里安的胸
口掠過夢幻般的感慨。他雖然並不完全了解萊因哈特的整個生涯,但是,他也聽說過,就因
為有這個姐姐,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這顆巨星才會在銀河星系閃閃發光。從某個意義
上來說,那個女人造就了今日的歷史。說起來,她是一個不容疏忽的人。
  ***
  安妮羅傑當然沒有注意到尤里安的視線。
  進了病房的安妮羅傑跟希爾德打了招呼,在弟弟枕邊椅子坐了下來,萊因哈特似乎有所
感應地睜開了眼睛看著姐姐的臉。
  「我做夢了,姐姐--」
  萊因哈特蒼冰色的眼珠中閃著耀眼的光芒,那是安妮羅傑從沒見過的光芒,而安妮羅傑
也因此確認弟弟的死亡。萊因哈特一向為追求可掩飾他那未獲得滿足的心靈的物質而戰,自
從他十歲自覺到戰鬥的意義之後,在獲得權力前,甚至在獲得權力後,他一直在戰鬥。什麼
時候有了這樣的改變?或是打從一開始就是他的本質?萊因哈特看來就像把戰鬥當成他生存
的目的一樣。
  「皇帝為人嗜戰」或者「獅子皇帝萊因哈特」都是表現他個人矜持的異稱,同時也很適
用在這個在歷史上投下彗星般光芒的年輕人身上。然而,最後火焰卻燒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萊因哈特所表現出來的柔和性就是他的身心在燃燒殆盡之後所殘留下來的白色灰燼的餘溫。
那是冷卻之前的餘溫,是歸於黑暗前的餘光。
  「夢還沒做夠嗎?萊因哈特。」
  「--不,已經夠了。甚至做了任何人都沒有做過的夢呢!」
  萊因哈特的表情顯得太柔和了。安妮羅傑聽到了自己胸中的冰塊開始裂開的聲音。這個
聲音把那太過澄澈的裂痕擴散到了她所有的神經,當弟弟的剛烈和銳氣緩和下來的時候,也
就是他死亡的時候了。劍存在的意義就只在於其為一把劍。對她的弟弟而言,滿足和結束就
代表同樣的意義。有人把他的生命做了這樣的敘述。
  「姐姐,謝謝妳為我做的每一件事。」
  弟弟雖然這樣說,可是,安妮羅傑並不想聽任何感謝的話。他竟然在年紀這麼輕的時候
就要捨棄這個世界,無視於姐姐的存在而展開他巨大的翅膀遨遊於星海當中。在齊格飛.吉
爾菲艾斯死後,他是安妮羅傑唯一的希望,是聯繫著她和這個世界的水晶細線。
  「姐姐,這個墜子--」
  萊因哈特把他那白皙而削瘦的手掌伸向姐姐。銀色的墜子移到了另一個手掌上,透明的
光芒照耀著姐弟兩人。
  「我已經不需要這個了,就送給姐姐吧!同時--我也把吉爾菲艾斯還給妳。我一直佔
用著他,真是對不起妳。」
  在安妮羅傑做任何回答之前,萊因哈特已經閉上了眼睛,又陷入昏睡中了。
  ***
  暴風雨越來越劇烈,十九時,臨時皇宮前的道路已經淹水了。在風雨中傳來了急報。市
外的液態氫氣筒被人爆破了,而帝國軍從被遺棄在現場的屍體身上找到了地球教徒的識別證
。即將面臨皇帝死亡而屏住氣息隨時準備應變的帝國軍不禁為之震驚。
  帝都防衛司令官兼憲兵總監克斯拉在接到報告之後叱責心志動搖的部下們。
  「不要慌!引起火災和爆炸事故是地球教徒常用的伴動手段。他們唯一的目標就只有皇
帝一家人。只要把防衛重心放在臨時皇宮就對了。」
  在費沙的地球教徒的組織已經潰滅了,這一點,克斯拉極有自信。他對其他的將帥們輕
輕地行了個禮便離開了休息室,他站在玄關大廳,把該處當成指揮中樞,開始指揮憲兵們行
動。雖然他是一個精勤的人,但是,即使像克斯拉這樣剛毅的男人也耐不住等候皇帝死亡的
難捱時刻,他有意藉著執行職務來逃避那磨人的等待,這是不容否定的事實。米達麥亞還沒
有從家裡回來,留在休息室的五個人,繆拉、畢典菲爾特、梅克林格、艾傑納、瓦列正品嘗
著那種因焦躁不安而幾乎要使血管破裂的痛苦滋味。
  十九時五十分,一度回軍務省的奧貝斯坦元帥又在臨時皇宮中現身。尾幕已近,而新的
一幕又要揭開了。
  Ⅲ
  除了米達麥亞和克斯拉之外的五位一級上將和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之間飄蕩著爆炸之
前的詭異氣氛。軍務尚書告訴大家,地球教徒的最後殘黨為了結束皇帝的生命,不久之後將
會攻擊臨時皇宮,大本營幕僚總監梅克林格一級上將提出了疑問。地球教徒何必做出這樣的
暴行呢?只要再等一段時間,不需要他們出手,事情就可以明朗化了。奧貝斯坦的答覆明快
地近乎無情。
  「是我把他們引來的。」
  「軍務尚書?」
  「我散出謠言說在陛下病情康復之前,將要把地球教信仰的對象地球摧毀掉。為了阻止
皇帝這個行動,他們一定會急躁地採取行動。」
  室內的空氣凍結了,溫度低到了極致,反而像要燃燒般地冷卻了。
  「你是說你把皇帝當成餌?儘管我們沒有多少時間選擇方法,可是,這豈是一個為人臣
子能做的事?」
  梅克林格的彈劾被冷然駁回了。
  「皇帝無可避免地即將逝去,然而,羅嚴克拉姆王朝卻要繼續下去。為了王朝的將來,
地球教的狂信者必須要加以根除。為達此目的,我只是要求皇帝幫一下忙而已。」
  畢典菲爾特無意識地握緊了右手,往前踏出了半步,他的兩眼中冒著火花,在行星海尼
森發生過的情況似乎又要再擴大重演了。就在這時候--
  「總而言之,現在以消滅地球教徒為首要之務。分散指揮系統或許反而就中了狂信者們
的圈套了,我們也接受克斯拉總監的指示來行動吧!」
  繆拉拼命地自我壓抑著,然後說了這樣的話。一場衝突勉勉強強地避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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