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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田中芳樹] 銀河英雄傳說(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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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39:14 |只看該作者
  在離開同盟首都海尼森時,他的體內充滿了熱情、勇氣及自信的混合氣體,然而,現在
卻呈現了真空狀態。儘管如此,他仍然虛張著聲勢,挺著胸離開了戰艦「人狼」號,但是,
一回到自己的艦艇上,他就像洩了氣的汽球般整個人都攤了下來。幾個小時下來,他都躲在
自己的房間中,好不容易踏出房門後,就以幾近自暴自棄的語氣宣布他要直接去和皇帝萊因
哈特面談。「那個虎頭蛇尾的長舌族怎麼了?」
  過了幾天之後,米達麥亞向皮羅問道,一聽說他為了直接與皇帝面談而往費沙方面前進
時,米達麥亞點了一個頭,在自己的腦海中印下了一個「可忘卻」的印章。
  如果要從結論來反溯的話,這個時候或許米達麥亞應該留下那個裝模作樣成雄辯藝術家
的男人才對。但是,他不認為那個不能說服他的說客能改變皇帝萊因哈特的心意,也不認為
希望向皇帝直接投訴的人會對事情有所妨礙。以前,在利普休達特戰役之後,有刺客企圖暗
殺萊因哈特,結果,齊格飛.吉爾菲艾斯被奪去了生命,但是,米達麥亞難以想像這一次還
會有這樣的危險。儘管如此,米達麥亞還是利用通訊把應該注意的事情傳到皇帝的大本營去。
  ***
  當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在軍事力呈空白地帶的同盟領域中朝同盟首都海尼森前進時,在
帝國直轄領土干達爾星域的舒坦梅茲一級上將,在完全的臨戰體制下等待友軍的到來。
  如果以他得自皇帝賞賜的兵力來看,他要一舉進攻海尼森也是可以的,但是有幾個條件
要求他必須慎重行動。第一,楊威利一黨的行蹤不明,即使可能性只有一點點,但是只要有
可能,帝國軍活動的根據地干達爾星系就不能放空城計。雖然在「巴拉特和約」之後干達爾
星域已經積極整備,但是要像伊謝爾倫一樣成為永久的要塞則為時尚早,為了守住其據點的
地位及儲備的軍需物資,留駐艦隊主力是不可或缺的。
  除此之外,同盟首都海尼森還駐有已故雷內肯普高等事務官下屬的文武官一萬多人,他
們的安全也要有所保障。當然,帝國已經向同盟發出了警告,他們應該不會無益地殺害對同
盟來說可算是極貴重的人質才對。事實上,舒坦梅茲曾為了向同盟政府追究責任而想進入行
星海尼森去。當時副司令官克爾錢休特倫上將變了臉色大加反對。
  「只帶著少數幾個隨從就深入海尼森無異是自殺行為。難道您忘了雷內肯普事務官不幸
的前例了嗎?」
  舒坦梅茲毫不在乎地回答。
  「到那個時候,我們就把行星海尼森給毀了。多年來的混亂大概就可以因此一掃而光了
。」
  於是,把副司令官克爾錢休特倫上將留下來守衛的舒坦梅茲帶著參謀長波連中將、次席
參謀長馬爾克古拉夫少將、護衛隊長倫普中校等幕僚,前往同盟首都行星海尼森,但是結果
會談並沒有實現,舒坦梅茲從干達爾星系外緣部分折回行星烏魯瓦希。以前曾任萊因哈特的
旗艦伯倫希爾的第一代艦長,後來經常在邊境建立武勳的提督只好像一把拉滿的弓一樣緊繃
著神經過日子。
  ***
  帝國軍再度大舉進攻。
  這個消息當然讓同盟首都海尼森顫慄不已。
  「一年之內竟然看到帝國軍的艦隊兩次」
  有人這樣自嘲著,也有人呼籲即使行星整個焦土化了也要繼續抗戰,更有人主張抵抗也
無濟於事,乾脆無條件投降算了。還有大量從都市前往山間避難的人潮。在「巴拉特和約」
之前的那一次帝國軍的急襲沒有足夠的時間讓人們產生恐慌,然而這一次,破滅的水波緩緩
地浸濕著人們精神的階梯。類似死刑囚的感覺緊緊攫住人們的神經,在無力感收歙呈飽和狀
態的時候發生了暴動。在被封閉的宇宙港前,治安警察和市民起了衝突,造成了數千人的死
亡。
  邱吾權取代老病的比克古加速整備迎擊帝國軍,而往常被最高評議會議長姜.列貝羅發
牢騷的對象們,也都不得不認真去做一點事而消失無蹤了。連秘書官都避著議長。有一次列
貝羅陰森地問道:
  「比克古元帥拒絕和楊威利打仗,如果對手是皇帝萊因哈特的話,他會打嗎?」
  「這應該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吧?」
  邱吾權極為溫和地反駁。
  「請您想一想。這麼多年來,比克古元帥和您交情不可謂不深。但是,他為什麼不和您
碰面?難道您不認為是因為他太了解還沒坐上元首寶座前的您嗎?」
  「--你的意思是說我變了?」
  「比克古元帥並沒有改變。這一點您應該承認吧?」
  列貝羅把缺乏生氣的兩隻眼睛投向邱吾權,但是很明顯的,他的視線透過了邱吾權凝視
著只有他能看到的東西。列貝羅的嘴巴微微地張開、閉合,一道低沉、乾枯的聲音從他口裡
發出來。邱吾權只得把自己聽覺神經的機能發揮到最大限度。原來他在告發逃亡的楊威利的
罪狀。
  「很抱歉,閣下,楊威利大可以殺害您,也可以把您強行帶到宇宙深淵去。他之所以不
這麼做是因為--」
  邱吾權沒有把話說完,因為他知道對方並沒有在聽他說話。宇宙艦隊總參謀長嘆了一口
氣站了起來。他的表情就像是煩惱著經營不善的麵包店的將來。當邱吾權離開列貝羅的辦公
室時,他原本想對警衛室長說些什麼,結果還是放棄了。他必須承認議長已經在精神上自殺
了。
  回到宇宙艦隊司令部的邱吾權在玄關處被告知有客人來訪時,中途前往自己的辦公室停
留了一下,隨即打開指定接待室的門。
  三個來訪的客人一看到被稱為「麵包店的第二代」老闆的總參謀長時,從沙發上站了起
來,以鄭重其事的動作及表情行了一個禮。
  這三個人的名字是駐伊謝爾倫要塞艦隊副司令官費雪、參謀長姆萊中將、副參謀長派特
里契夫少將。
  「巴拉特和約」成立,楊退役,於是通稱的「楊艦隊」便落到解體的命運,他們也分別
被調派到各個邊境軍區。就在半年多前,他們還隸屬於自由行星同盟最強的武力集團的指導
部,但是在轉戰各地獲得許多勝利及付出許多苦勞之後,他們卻被外來者從首都趕出去了。
在政治上這不算是錯誤的處置。中央政府害怕最強的部隊自立化、軍閥化而促使其解體是一
件很理所當然的事--更何況他們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了。
  儘管他們三人都沒有感到不安,但是也無法保持平靜。在邊境上,他們和同事被隔離,
所有關於首都的情勢都只有政府所發佈的消息及不確實的傳聞。他們只能確定昔日的上司,
自「第十三艦隊」創設以來即和他們同生死共患難的楊威利或者逃亡,或者被肅清,不管是
哪一種下場,都已被迫放棄了理想中的生活。
  「讓你們千里迢迢跑來真是辛苦了,請坐。」
  在勸坐的同時,邱吾權自己也坐了下來。從對方輕鬆就座的姿勢,總參謀長在心中已確
認了來客的為人。
  姆萊雖然缺乏獨創的能力,但是卻很有細密條理的頭腦及官僚的處理能力,素有「楊艦
隊中少有的常識豐富者」之風評。至於費雪則是運用艦隊的名人,楊所擬定的作戰之所以能
夠屢屢克敵致勝完全歸功於他完美的艦隊運用。派特里契夫擁有參謀型的軍人中少有的巨大
體型,事實上,他從來未曾延誤過楊艦隊司令部的營運,其對任務及上司的忠誠是不容置疑
的。邱吾權心想,能夠錄用並統御這些人材而不亂了步調的楊威利確實是個不平凡的青年。
  「特地把我們從任職地叫回來有什麼事嗎?總參謀長!」
  嚴謹的表情發出嚴謹的聲音。其他的兩個人似乎把會話權交給了姆萊中將似的保持沉默
一語不發。
  邱吾權簡短但不失正確地把楊和部下逃離海尼森的事情向他們說明了。看了看相互注視
著的三個來客,邱吾權把帶來的文件遞給了他們。
  「所以這裡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希望你們找到楊提督,把這個文件交給他。」
  「那是--?」
  「是讓渡契約書。」
  三個人聞言都露出了懷疑的表情,低頭看了看那份文件。當他們抬起頭來的時候,驚愕
及不可思議的表情更加濃厚。邱吾權吃力似地交疊著腿又坐了下來。
  「就如你們在文件上所看到的,我把我們宇宙艦隊中的五五六零艘戰艦讓渡給楊威利。
我希望你們把文件及所有的商品一併帶走。至於法令上的手續都已經辦好了,所以你們不用
擔心。」
  姆萊輕咳了一聲。
  「可是,有必要特意做這樣的文件出來嗎?下官覺得光是在形式上就已經太過了。」
  「你還不懂嗎?」
  邱吾權天真地看著眼前的三人。派特里契夫歪著頭,費雪露出了猶豫的表情,姆萊則一
臉堅定。
  「那當然是一個玩笑了。」
  一邊小心地整理了自己頭上扁帽的角度,邱吾權如此說道。姆萊調整了自己的姿勢使坐
姿看來更莊重些。他簡直不相信除了半年前的那個上司之外,還會有這種令人困惑的人。心
中或許是這麼想著,可是表面上他還是不動聲色。儘管如此,他仍然以對上司而言過於嚴厲
的語氣說道。
  「如果是玩笑,那也就罷了,但是,如果必須整合戰力對抗帝國軍時,光是這些艦艇及
物資就能對付帝國軍的侵略嗎?」
  「再怎麼整合也沒辦法對抗。」
  太過簡單明瞭的回答讓姆萊中將說不出話來。銀髮的費雪仍然保持著沉默,敢代前參謀
長開口說話的是派特里契夫。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總不會連仗都不打就把首都拱手讓給他人吧?閣下!」
  「沒錯,是不可能這樣做。比克古長官和我打算拚了命也要搏他一搏。」
  「可是,那不就等於是自殺嗎?乾脆比克古長官閣下及總參謀長閣下也跟下官們一起走
吧!」
  姆萊中將移了移視線,輕輕睨著壯碩的少將。
  「不是我隨便說說。第一,這不是我們本身決定要去的。」
  「我打算這麼做。」
  費雪終於打破了沉默說道,用他那銀色的眼睛注視著總參謀長。邱吾權又交疊起他的腿。
  「你是願意去了,費雪提督?」
  「下官願意接受任務,閣下。姆萊中將,現在已經沒有拐彎抹角的時間了。我們應該採
取最不浪費時間的最好辦法。」
  「--」
  姆萊中將失望地抬頭看著天花板,或許是他已默認費雪的看法是正確的。於是他便行了
一個禮,接受了命令。
  前楊艦隊的三個幹部帶著「讓渡契約書」離開司令部之後,邱吾權立刻向比克古報告事
情的經過。老提督慰勞了他的辛勞之後,把視線投向遙遠的彼方。
  「在蘭提馬利歐會戰失敗的時候,我已經是已死之身了。由於你的勸說,我又得以茍活
了半年,結果,只是把大限的日子移開來了而已。」
  「以現在的情況看來,或許當時是做得太過分了。請原諒。」
  「不,承蒙你的勸說,才得以和妻子多聚了半年--你的妻子怎麼處理?」
  「請不用擔心,下官已經託姆萊中將把她送到楊那裡去了--。我這樣做實在太利己主
義了,一意掛心著家人。」
  老提督閉上眼睛說了一句「那太好了」。他自己則把老妻留在家裡。妻子拒絕離開自新
婚以來即一直住著的家。或許她是把那個家當成她和比克古的終身歸宿吧?
  「楊威利縱然有許多缺點,可是,他卻有一個任何人都不能加以挑剔的優點。那就是他
一直深信民主國家的軍隊存在的意義,是以保護人民的生命為前提的。而且,他也一直奉行
不渝。」
  「沒錯,你說得一點都沒錯。」
  比克古衰老的臉上浮現夕陽般的微笑光彩。
  「艾爾.法西爾也是這樣,放棄伊謝爾倫要塞時也是這樣,他絕對不讓平民成為犧牲品
。」
  歷史或許會將楊記載為一個與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匹敵,甚或超越其上的戰爭藝
術家。然而,他還有些事情是必須讓後世知道的,而這個任務不是由比克古或邱吾權負責的
。每個人背負的責任都不一樣。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如果楊失敗了,那並不是因為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的偉大
天才所致。」
  或許是因為楊執著於自己的理想的緣故。在巴米利恩會戰的時候,他應該置政府的命令
於不顧的。這是一件不能不說清楚的事,但是,為了他自己,他是應該這樣做的--
  Ⅲ
  在結束同盟政府的特使歐迪茲的訪問之後,米達麥亞把在這個作戰中的第一個砲火指向
了同盟軍。行星路西安那的同盟軍兵工廠由於不在帝國軍的前進路線上,所以被畢典菲爾特
放過了,但是,從戰略上來看,這個兵工廠是一個不能忽視的存在。如果放著不管,其地理
位置及生產力必會成為日後的心腹大患。
  米達麥亞的迅速行動並沒有敗壞「疾風之狼」的美名。十二月二日,行星路西安那的兵
工廠被帝國軍完全破壞,長官邦斯格爾技術中將和兵工廠設施同生死。但是剛建造好的驅逐
艦及巡航艦有半數成功地逃離了。逃離者在戴休准將的指揮下避開了帝國軍的追擊及搜索,
一邊聚集兵員及物資,一邊快速前進,五十天之後,好不容易才到達了艾爾.法西爾,投靠
了楊威利的非正規部隊。
  在米達麥亞之後,帝國軍的艦列形成巨大的光帶席捲著同盟領地。和同盟軍現在的戰力
比較起來,帝國軍過大的數量使帝國軍的補給能力界限已經達到了極點。在米達麥亞之後,
原有的雷內肯普艦隊分兩路展開。
  雷內肯普一級上將生前轉任高等事務官時,他所統率的艦隊被分成兩股,分別編列到亞
爾夫烈特.格利魯帕爾茲、布魯諾.馮.克納普斯坦兩上將的麾下。這兩個人都是二十幾歲
的年輕人,充滿了銳氣和活力,同時決定為他們原來的上司雷內肯普復仇。
  但是,他們在個性上還是有差異的。克納普斯坦對雷內肯普極為忠實,是一個有才幹的
門生,具有極正統的用兵術,同時又稍稍具有清教徒般的正經個性。另一方面,格利魯帕爾
茲除了是一個軍人之外,同時還是一個和他的年齡不相符合的知名探險家,他的名字列在帝
國地理博物學協會的會員名單上。要獲得該協會的入會許可必須有會員的推薦及論文審查,
而他就是以「阿爾曼多夫貝爾星系第二行星的造山活動,證明大陸移動的相互關係與極地性
植物分佈的考察」為名的論文而獲得了資格。
  他在接到入會許可的通知時正要參加故卡爾.古斯塔夫.坎普提督的葬禮,身上穿著禮
服,但是他仍然忍不住就穿著禮服衝進洗手間,一個人在裡面爆出一陣喜悅的歡呼聲之後,
又帶著嚴謹的表情參加了葬禮。由於這種經歷及志向,他好像對素有「藝術家提督」之稱的
梅克林格一級上將比對雷內肯普更懷有敬意,但是這種情懷當然也沒有降低他復仇的熱情。
或許是彼此的競爭意識提高了熱情的溫度吧?
  在他們後方還有克羅第瓦魯上將、瓦肯塞爾上將、克里希中將、麥霍哈中將等人的艦隊
,除此之外,艾傑納一級上將也以重心之姿出現在行列中。
  艾傑納比較好酒,即使在戰場上也是威士忌不離身的,但是,自從離開費沙之後,他和
酒就無緣了。這其中多少有些緣由。將官級的艾傑納當然有幼校的學生當侍從,但是,由於
「極端地沉默、嚴格又嚴肅」的風評一直如影隨形地跟在他身旁,所以接受副官指示的學生
從一開始就顯得僵硬而不知變通。
  「如果提督搓響手指頭一次,你就要送上咖啡,絕對不要超過四分滿以上。如果搓響兩
次就是要威士忌,萬不可以弄錯。」
  幼校生拚命努力地記下指示,如果以他本來的記憶力來說應該是很容易的事。但是,或
許是心理的壓迫感使少年的記憶回路微妙地變了形吧?離開費沙之後,有一次艾傑納搓響了
指頭兩次,三分五零秒之後,兩杯咖啡送到了他面前。
  「極端地沉默、嚴格又嚴肅」的提督輕輕地瞄了一眼身旁那個全身僵硬站著的少年之後
,二話不說地喝下了兩杯咖啡。幼校生全身嘆了一口氣似地鬆了下來。於是,在這趟的遠征
旅途中,亞倫斯特.馮.艾傑納就只有在一杯咖啡和兩杯咖啡中做選擇的權利。
  在艾傑納後面,有著水藍色眼珠的男人阿達貝爾特.馮.法倫海特一級上將的艦隊曳著
長長的光點尾隨著。他所負的重要任務是和前方展開的各個艦隊及後方的萊因哈特直屬艦隊
結合。可以說雙肩擔著整體的作戰是否能有機運作的重任。
  然後,後面跟著的便是皇帝萊因哈特的直屬艦隊。輔佐萊因哈特的首席幕僚是統帥本部
總長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元帥,其下負責艦隊運用的是貝爾玄克、皇帝的高級副官阿爾茲
.馮.修特萊中將、次席副官迪奧多爾.馮.流肯少校、首席秘書官希爾格爾.馮.瑪林道
夫也都在旗艦上。
  在最後面的是有「鐵壁」之稱的奈特哈爾.繆拉一級上將的艦隊。他不只是負責後衛的
工作,一旦費沙方面有異變產生,他就必須調回頭成為全帝國軍的先鋒去壓制敵人。同時他
又必須確保後方的補給路線。
  ***
  堪稱深、厚布陣的帝國軍,再次侵略形成一波波能量及物質的怒濤席捲向同盟領土。但
是在宇宙的一個小角落裡,一個與帝國軍大不相同、微小而重要的作戰正要展開。
  楊威利開始了再奪回伊謝爾倫要塞的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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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Ⅰ
  於宇宙曆七九九年伊謝爾倫要塞放棄的第二年決心進行的再奪回要塞之舉,被後世評價
為一種利用堪稱為「藝術戰術」的手腕,使楊威利的戰略思想「宇宙區域管制」實現的行動
。這個行動並不執著於艦隊決戰所獲得戰術上的勝利,而是確保為達成軍事目的所需要的時
間及場所。
  「楊威利真正偉大的地方在於他雖然是艦隊決戰的名人,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界限而不
會熱衷於表現自己的長處。」
  有歷史學家這樣稱讚楊威利,但是楊的對手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在這一方面也有
同樣的優點,他們兩人在艦隊決戰的戰略實施層面上,並不拘泥於某一局面的技術表現。他
們注重的是和敵人比較之下整備有更強大的戰力、完整補給、大量收集、正確分析情報、任
用值得信賴的前線指揮官、確保有利的地理位置、慎選開戰的時機等。如果這些因素都具備
了,那麼,一兩次戰術上的敗北也就不值得評論了。最高司令官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只
對所有的軍隊講一句話--「不可大意」。
  在第二次的「諸神的黃昏」作戰中,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立於有十足把握的立場
。即使如此,他仍然站在最前線,這就是他所以被稱為「金髮獅子」的原因所在。那是一種
不是憑藉能力,而是屬於性格支配下的行動。
  另一方面,楊威利則必須在戰略條件極為不利的情況下打開局面。加速他最後決定的原
因是亞列克斯.卡介倫的一段話。在旗艦尤里西斯的一個房間中,楊的學長沉重地開了口。
  「喂!沒錢了哦。今後要怎麼做趕快下個決定吧!」
  在楊艦隊中,能夠了解國家性規模的財政及經濟問題的就是卡介倫了。楊本身也把經濟
納入終歸為幻影的長期再建設決策當中,這就證明他不是一個軍事力量至上主義者。但是,
他也不得不承認其思考的主體是在軍事面上。不管目前的事態稱為革命也好,戰爭也罷,要
使整個行動順利營運下去,資金是不可或缺的,而目前楊的手上並沒有阿拉丁的神燈。
  當卡介倫提出透過楊的朋友波利斯.高尼夫的人脈,向費沙的商人們商借資金的提案時
,楊感到極為恐懼。借的錢就不能不還,而他現在也沒有還錢的策略。第一,提供資金給流
亡的楊非正規部隊是一種投機,甚至是一種賭博,費沙人不可能不曉得。
  「什麼?一旦借給我們,錢就是我們的了。」
  卡介倫說完,楊一邊攏著他的黑髮,一邊陷入沉思。卡介倫接著又說:
  「費沙人對利是趨之若鶩。如果我們顯示出有打倒皇帝萊因哈特的可能性,他們一定會
為將來投資的。」
  「--」
  「一旦他們投資過一次,為了不使這些投資金額白白浪費掉,他們就必須繼續投資。而
最先投資的資金就成了使雙方的關係更形緊密的要素。」
  「這我懂,可是光說可能性的詩,騙得了商才豐富的費沙人嗎?」
  「美人計的成功就看女性的魅力如何了。」
  「女性的魅力--?」
  楊歪著頭想了想,把黑色扁帽往頭上一丟笑了出來。他了解卡介倫想要說的話。
  原本費沙人的習性就是獨立不羈的。他們雖然被強制屈服於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
大膽而又壯麗的戰略,及支撐其一切行動的武力下,但是對於那些自古以來即崇尚自由經濟
活動的商人們來說,那當然是一件極為違背良心的事。如果可能的話,他們也想打倒皇帝萊
因哈特的支配政懼。但是,他們卻欠缺武力。
  因此,費沙人一定一方面對帝國表現出服從的態度,一方面又迫切地尋求可以補償他們
本身不足的勢力。他們可以和楊一黨人共存、互相幫忙。但是,他們也不是那種肯投資在沒
有勝算的弱者身上的慈善家,所以要麻痹他們的保身感覺,就得下猛藥。
  因此,如果向費沙人誇示楊獲得戰術上的大勝利,除了皇帝萊因哈特之外,還有其他人
也有可能掌握未來的話,費沙人權衡利害的天秤應該會大幅度傾向楊這一邊。
  「使費沙人迷惑的國色天香美女。」
  那就是伊謝爾倫要塞。將伊謝爾倫再奪回,顯示出反帝國勢力的實力,投資家的荷包自
然就會打開了。
  「難道為了這個緣故而攻下伊謝爾倫--嗎?」
  於是,再奪回伊謝爾倫要塞就成為楊集團最重要的課題了。不只是基於軍事上的目的,
為了政治上的效果、為了在經濟上得以殘存,除此之外,做為一個複合以上這些條件的歷史
性奇術之不可欠缺的要素,楊都必須奪回伊謝爾倫要塞。而要完成這項工作就必須確保伊謝
爾倫迴廊的出口艾爾.法西爾,利用費沙的組織力及情報力再度作戰。
  但是,如果允許費沙人以支持者的身分來干涉工作,造成革命運動本身因為費沙人投機
的天性而被操縱的結果的話就沒什麼意思了。事情如果到這個地步就棘手了。
  另一方面,從萊因哈特的立場來看,在偏遠地帶的伊謝爾倫要塞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石
子而已。這並不是萊因哈特豪邁的個性使得他輕視伊謝爾倫要塞,而是對控制了費沙迴廊,
將大本營遷往費沙的他來說,伊謝爾倫迴廊的戰略價值自然就減少了。他雖然把軍務尚書奧
貝斯坦元帥留在費沙,配備有強力的軍隊,但是在伊謝爾倫方面,他讓魯茲的兵力四處移動
,使迴廊呈現空白狀態,結果就證明了楊的洞察是正確的。
  後世當然有歷史學家批評萊因哈特輕視伊謝爾倫迴廊,但是生在同一時代的楊威利,其
見解大致上是這樣的。
  「燕雀不懂鴻鵠之志。一枚金幣對億萬富翁而言是算不了什麼,但是卻足以決定窮人的
生死。」
  萊因哈特以銀河帝國的專制君主身分已經完全支配一半以上的已知宇宙了,同時他還想
征服剩餘的宇宙。而楊則指揮著連根據地都沒有的流亡的「離家出走的兒子」,企圖使民主
共和政體存績下去,一有機會的話,他還想把一向媚於羅嚴克拉姆王朝的歷史女神拉到自己
的陣營來。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楊都似乎想去完成一件外人看來實為不知天高地厚的大事
,而且,為了實現這個夢想,他還大膽地去摸索意氣風發的富翁的口袋。
  就這樣,宇宙曆七九九年一二月九日,楊非正規部隊在艾爾.法西爾星系露臉了。
  事實上,和艾爾.法西爾的獨立革命政府合流並不是楊本人積極的意圖。站在楊的立場
來看,充滿熱情、意氣昂揚的艾爾.法西爾的行為倒像是狂飆的族群。但是,統合反帝國的
共和主義者的第一步就是政治的先驅者和軍事的實力者聯手共創未來。
  Ⅱ
  艾爾.法西爾自治政府的主席法蘭卻斯克.羅姆斯基是一個四十歲的男性,本行是醫生
。自古以來,醫生和教師、學生就是革命家的重要供給來源,他們也是遵循傳統的一員。
  羅姆斯基在十一年前,也就是在逃離艾爾.法西爾之際,是楊威利中尉的民間協助者之
一,但是楊早把他的名字、容貌都忘得一乾二淨了。楊甚至連現在的夫人菲列特利加曾受教
於他的事情都忘記了,這種小事更不可能在他的記憶範圍之內。
  遠較丈夫擁有井井有條的記憶力,菲列特利加則忘不了羅姆斯基。他曾經不只一次地幫
菲列特利加送她瘦弱的母親去就診,甚至招待她們吃三明治、喝咖啡。至於羅姆斯基也清楚
地記得這個有著茶色眼珠的金髮少女。醫師出身的革命政治家滿臉笑容地握緊了楊夫人的手
,楊威利內心所懼怕的是環列在羅姆斯基四周的報導人牆手上所形成的相機砲列。艾爾.法
西爾第二天的電子報紙果然就如預想中的一樣全是楊的特寫標題。
  「楊威利回來了!艾爾.法西爾的奇蹟再度顯現!」
  「--就是這樣,就因為會這樣才令人計厭。」
  楊抱著頭無奈地說道,事情演變到目前為止,他已經不得不扮演著因他的行動及功績而
被確立的虛假形象。從民主國家的英雄到民主革命的英雄、而他不敗的智將名聲,想必也因
此而更加被渲染開來了。
  以艾爾.法西爾革命政權的立場來看,楊一黨的參戰不只意味著軍事力的飛躍強化,同
時也意味著自由行星同盟的最高幹部承認艾爾.法西爾是以民主共和政治的王道為目標的正
統政權。他們在欣喜之餘也想將此事活用到最大限度。
  羅姆斯基之所以和新聞界緊密結合,不管是從民主共和政冶的理念來看或者是從革命的
情報戰略來看都是很自然的事情。楊絕對不能把內心的厭惡感公然表現出來。公開是民主共
和政治的支柱。如果喜好秘密和非公開,就該參與專制政治,所以楊必須壓抑個人的感情,
對著相機、攝影機露出笑臉。
  然而,在盛大的歡迎典禮中,楊只短短地打了兩杪鐘的招呼。
  「我是楊威利。請各位多多指教。」
  似乎期待著楊有一番感動人心的熱烈談話的一萬名參加者都感到很失望,但是這種事情
只要楊將來有任何一點實績表現就可以補償過來的。羅姆斯基低聲地對落座的楊說道。
  「楊提督,我覺得我們必須為新的政府取一個新的名稱才行。」
  「啊,那是當然的事。」
  「所以我想在明天正式發表出來,您覺得『自由行星同盟正統政府』這個名稱如何?」
  「--」
  楊在精神上動搖了三步。他心想這是個笑話,但是,他更明白對方卻是認真的。羅姆斯
基微微不安地看著沒有立即回話的楊。
  「您覺得不好嗎?」
  「話不是這樣說的,不過,不用拘泥於國家的正統性吧?我個人的想法是應該強調這個
國家是從零出發的--」
  楊極有保留地如此主張。他也很不喜歡被認為是以武力做為背景。
  「沒錯,第一,正統政府這個名稱的緣由不好。最近不是有所謂的銀河帝國正統政府這
個惡例嗎?」
  達斯提.亞典波羅察覺了楊的心境伸出了援手,他的這個說法似乎和羅姆斯基醫師的心
理波長起了共鳴。革命家點頭說道,確實是不吉利呀,再想其他的名稱吧!言下之意似乎有
些遺憾。
  「請不要這麼失望,楊提督。因為將來一定會出現更高的山峰的。」
  「我知道。」
  楊對亞典波羅這樣低聲回道並不是純粹出於虛應了事。即使有再多的缺點,他也不能摘
下這株弱小而沒什麼力量的民主制度的嫩芽。如果再這樣袖手旁觀,整個宇宙一定會被更傑
出的、更華麗個性的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所掌握。在這個時候,萊因哈特本身的能力
及良心都不是問題。由單一的而且是個人的資質所建立起來的政體,來支配整個宇宙實在不
是一件適當的事。
  一小群人揮著各自的狹隘而愚劣的大義名分旗幟互相傷害,遠比被唯一絕對的神之唯一
絕對的大義名分所壓逼要來得好。如果將所有的顏色都聚集在一起,就只會化為單一的黑色
,而無秩序的多樣色彩總比單一的無彩色要好。人類的社會沒有被單一的政體統合的必然性。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楊的這種思考方式不能說沒有對民主共和政體造反的元素在。因為
過半數的民主共和主義者都希望宇宙能依自己的思想方式來統合,希望專制政府能消失。
  儘管如此,事情的發展還是極具諷刺性的。當高登巴姆銀河帝國隨著無聲的鳴動而倒下
它那衰老的巨體時,與該帝國持續抗衡達兩個半世紀之久的自由行星同盟,也如同被白蟻蛀
蝕般地空洞化了。
  「難道自由行星同盟歷史性的存在意義並不是在於反專制,而只是在於反高登巴姆嗎?」
  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想法,而事情的演變看來似乎也像是這樣,現在更是已幾近確定了,
這件事對楊來說是很無情的。他不能接受自冒險進行一萬光年的長途遠征的國父亞雷.海尼
森以來的歷史、無數人所蓄積的希望、熱情、理想、野心、喜怒哀樂、長連兩個世紀半的地
層竟然只疊在一個叫魯道夫.馮.高登巴姆的死亡上頭。
  但是,從這層意義看來,那個美貌的霸者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或許也是這樣。他
的目標是克服高登巴姆王朝,目前雖然是實現了這個目標,但是,那也只是把魯道夫的亡靈
趕回墳墓底下而已。羅姆斯基不斷地以熱切的口吻說著新國名、國旗、國歌等事情。楊一邊
適度地點點頭,一邊思索著過去的黑暗及未來的迷茫--
  於是「非正規部隊」就成了「革命預備軍」。奧利比.波布蘭中校事後評論道:「冬天
穿冬天的衣服,夏天穿夏天的衣服,不管穿什麼,內容都沒什麼改變。」
  司令官楊威利元帥。參謀長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一級上將。後方勤務部長
亞列克斯.卡介倫中將。政府主席羅姆斯基兼任軍事委員長。楊稍稍覺得安了心,他的上司
只有一個讓他覺得心情特別開朗。
  然而,到達艾爾.法西爾之後又有一個更令他欣喜的消息傳來。那就是和尤里安.敏茲
和奧利比.波布蘭等人的再會合。
  Ⅲ
  十二月十一日,前往宇宙港參加了軍民兩用管制系統再編會議的亞典波羅看到了楊的被
保護者。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在廣大的走廊上流動著的作業服中心的人潮中有一個穿著與
場合不太適合的豹皮外套,褐髮、褐膚的美女,亞典波羅用視線掃瞄過那個女人之後,浮現
了記憶中的亞麻色頭髮。
  「尤里安,喂!那不是尤里安嗎?」
  亞麻色頭髮的年輕人在確認了聲音的出處之後,充滿了生氣,眼睛閃著光彩。他以快速
而有節奏的步伐走上前,精神奕奕地敬了一個禮。
  「好久不見了,亞典波羅中將。」
  他所搭乘的貨船「親不孝」號才剛剛到達宇宙港,波利斯.高尼夫船長還在辦公室辦理
手續。
  「對了,其他的隨從人員都到哪去了?」
  「真壞呀,中將,怎麼這樣說呢?」
  馬遜兩手兩肩都扛著貨物,體積足足有尤里安的倍數大,就站在後面等著,再一看奧利
比.波布蘭,他在數步之遙的地方和三個二十歲上下的小姐談笑風生。他們交談的片斷輕輕
地傳了過來。
  「波布蘭中校!」
  「喲喲!不要在我正高興的時候來打擾嘛!再加一把勁今天晚上應該就可以在雙人床上
睡個好覺做個好夢了。」
  被尤里安一叫,一邊發出不平之聲一邊慢慢走過來的波布蘭隨隨便便地對亞典波羅行了
一個禮。亞典波羅本不是那種因為對方這種舉動就會傷害彼此感情的人,但是,他還是忍不
住口出諷語。
  「一到目的就很勤快嘛!在各個單位都說服新認識的女人嗎?」
  波布蘭一點害羞的樣子都沒有。
  「所有的人類總數有四百億人,其中有半數是女人。這半數中又有一半受限於年齡,然
後又有半數的女人在容貌方面不合格,儘管如此,還是有五零億個女人可以成為戀愛的對象
。時間不夠,所以連一秒鐘都不能浪費。」
  「女性的知性及性格都不是問題啊?」
  「性格好的女人就交給亞典波羅提督了。性格不好的那一半就由我來接收好了。」
  「中校,你沒有自覺嗎?你的說法聽起來簡直像個老千嘛!」
  「啊,這樣就好了嘛!因為當我們在地球那個陰森森的行星上辛苦的時候,你們在海尼
森可是為所欲為哪!」
  「我們可也是很辛苦的。」
  像小孩子一樣高聲辯解之後,亞典波羅發現一旁的尤里安似乎強忍住笑,於是便故意地
改變了話題。
  「不管怎樣,你們來得還真是時候。我們也才在兩天前到達這裡。」
  尤里安最初當然是以同盟首都海尼森為第一目標,但是,在他從費沙迴廊前往同盟領域
的時候聽說了皇帝萊因哈特的再宣戰消息,也知道了楊已經逃離了海尼森,於是,他不得不
改變方向。在經過種種的推測之後,尤里安料想楊或許會企圖再奪回伊謝爾倫要塞,應該會
以某種形式和艾爾.法西爾的獨立革命政府取得接觸。
  「途中雖然有過種種事態發生,不過,總算平安到達了。總而言之,能和各位再見面實
在是太好了。」
  尤里安雖然說得極為簡潔,其實半路上真的是發生了許多事。他們跟著完成討伐地球教
任務的帝國軍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列提督前往帝國首都奧丁,參觀了現在改為歷史博物
館,正在裝修中的新無憂宮的內部,波布蘭仍然不改其習地和一個前來遊學的黑髮女孩拍了
紀念照。大前提下,他們是扮演一群頗富好奇心的費沙獨立商人,但是,形式上還是得接受
憲兵隊的審訊;從地球教團本部秘密拿到的光碟失竊,花了三天的時間尋找;波布蘭原想和
帝國軍軍官的年輕妻子共渡熱情的一夜,不料卻被其夫發現。在瓦列提督善意的安排下,他
們好不容易離開了奧丁,但是,在經由費沙進入同盟領域之前,他們卻必須化解足以打來算
計的小事件。最後,他們被「黑色槍騎兵」的偵察艇發現了,掌握了波利斯.高尼夫的掌舵
權,於是,他們終於來到了艾爾.法西爾。
  ***
  亞典波羅、波布蘭、尤里安、馬遜等四人搭乘地上車前往楊司令部所在的大樓。由於馬
遜的體積龐大,加上大量的行李,一夥人坐在車裡面根本沒有辦法保持端正的姿勢。波布蘭
硬是把身體往坐在駕駛座的亞典波羅的身上擠。
  「可是和同盟政府絕緣可真是下了決心的事哪!這就是所謂的從睡眠中醒過來一樣。」
  亞典波羅或許是覺得他這段話有欠妥當吧?他把臉朝著前方回答波布蘭。
  「好了吧!波布蘭中校,可不要誤解了。因為我們可是憑著一股俠氣及醉狂來進行這場
革命戰爭的。」
  「這種事光看你們這些可憎的臉孔就知道了。結果,楊艦隊只是名字改了而已嘛!根本
就是換湯不換藥。」
  到了司令部,四個人好不容易從幾近窒息的狀態中解放出來。黑巨人扛著小山般的行李
先住地下室的衣櫥間去,其他三個人則從走廊走向升降機,這時,波布蘭停下了腳步。一個
有著「淡紅茶顏色」的豐盈頭髮,戴著黑色扁帽的低階少女軍官,以足可與尤里安匹敵的律
動步調走上前來呼叫他,並行了一個禮。慌張的表情變化及敬禮在四個人之間交錯著。尤里
安和亞典波羅先進了升降機,門隨即關了起來。稍稍帶著複雜氣味的氣氛瀰漫在十二立方公
尺的箱子當中。
  「尤里安,你認識那個女孩子嗎?」
  「嗯,在塔揚汗基地的時候,波布蘭中校曾為我們介紹過。可是亞典波羅提督,您又是
怎麼認識的呢?」
  「唔,說起來,她是熟人的女兒。」
  青年提督用黑色扁帽覆蓋在臉上。他們司令官的老毛病似乎已經傳染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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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39:25 |只看該作者
  「您對卡特蘿捷.馮.克羅歇爾伍長很了解嗎?」尤里安若無其事地追問之下,亞典波
羅自己就洩了口風了。
  「嗯,就跟你說了吧!她是先寇布中將的女兒。」
  炸彈似乎並沒有發生預期中的爆炸效果。尤里安眨了三次眼睛,歪著頭凝視著亞典波羅
。言語及意思好不容易在他的思考回路中敢得了一致,少年隨即嗤嗤地笑了起來。
  「很抱歉,可是,我實在難以相信先寇布中將會有女兒。」
  更何況竟然會是卡琳,那個叫卡特蘿捷.馮.克羅歇爾的女孩?尤里安實在難以置信。
  「是啊,連我也都還不能相信哪!可是,你想想看,先寇布中將在你這種年紀的時候就
在那方面屢建奇功了。豈只一個,就算有成打的私生子也不是不可思議的事。」
  「--」
  尤里安沉默了,他在自己的記憶迴廊中搜尋著一幅幅的肖像。姑且不談卡琳那淡紅茶色
的頭髮及充滿初夏光輝的紫藍色瞳孔,她全身所散發出來的那種熟悉感,難道就是因為她是
先寇布的女兒嗎?波布蘭似乎也曾說過卡琳的出生有著一段隱情--
  「先寇布中將知道這件事嗎?」
  答案是否定的,尤里安又陷入了沉思。亞典波羅說道:「怎麼樣,尤里安?想不想利用
你的關係來促使他們父女相認?」
  「不行啦!因為那個女孩子大概很討厭我。」
  「你做了什麼讓人家討厭的事?」
  「沒什麼,只不過我總有這種感覺就是了。」
  亞典波羅俯視著少年的臉,但是,他找不出有任何表情可以讓他確信有什麼事情發生。
  「哎,不管怎麼說啦,目前應該把全部的心力投注在伊謝爾倫要塞的攻略上,而不是站
在高處看著先寇布的家庭紛爭。」
  升降機的門開了,眼前的視野霍然而開,亞典波羅將兩手的手指頭交握在腦後,抬了抬
下巴。
  「來吧!尤里安,我們那個懶惰的元帥大人就在這裡不甘不願地執行他的工作哪!」
  ***
  即使是懶惰的元帥閣下也會有瞬間像風速般勤勉地工作的時候。那一天,楊仍然坐在桌
子前,活動他那思考的火山脈。他的周圍散亂地堆放著計算及做備忘的紙張。
  「您可真是勤奮哪!要是閣下這一代沒有辦法解決問題,尤里安那一代可就要辛苦了喲
!」
  革命預備軍司令官的副官菲列特利加.G.楊少校咖啡色的眼珠中閃著慧黠的光芒說道
。她的丈夫頹喪地嘆了一口氣,喝了一口妻子送來的紅茶。
  「努力之後所顯現的進步是很顯著的。」
  他若有所悟地評論道。
  「真是莫大的光榮啊,閣下。」
  微笑著的菲列特利加,瞳孔中映出了丈夫手上拿著杯子站了起來的姿態。她也回過頭來
,然後菲列特利加在一瞬間確認了楊的表情從驚訝一變而為喜悅。
  尤里安.敏茲就站在那裡。比離開時長得更高,現在已經儼然是一個年輕人的模樣了。
端整的臉上綻放著懷念的情感,承接著來自楊及菲列特利加歡迎的視線。
  「歡迎你回來。」
  楊先開口說道,菲列特利加接著表達了她的歡迎之意。
  「看起來很有精神嘛,尤里安。」
  「是--我剛剛回來。」
  尤里安聲音中也含著激烈起伏的律動。
  「好久不見了。閣下,這是與地球教有關的資料記錄。如果能對提督有一點點的幫助,
那是我無上的光榮。」
  尤里安說完即遞上光碟,尤里安原本想表現出成熟的態度,結果反而使自己顯得更形天
真。他心中的不安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是卻不可謂沒有。他懷疑楊家是不是還有屬於他的位
置。楊家新的歷史開幕鐘已經響了,自己是不是只是一個已經遲了一步的異類分子呢?
  然而這些都只不過是他杞人憂天的想法。他已經確認自己是楊氏家族這個大拼圖中的一
片,他已經被鑲嵌在一個屬於他的地方了。楊家的溫暖、楊艦隊的闊達對尤里安而言是他人
生的記憶中具有最高價值、最令他懷念,同時在時間及空間的環境上具體成形的要素。永遠
忘不了這些事物是尤里安的幸福,但是,日後卻也成為最令他傷心的往日情懷。
  在和亞典波羅及波布蘭一陣歡談之後,楊仍然一如往昔以他們為對象說明作戰方式。為
了作戰的整理工作及再檢討,楊不時地詢問尤里安的意見,對尤里安而言,再沒有比這個學
習戰略戰術更好的機會了。
  「看來我們快要回伊謝爾倫了。」
  「如果順利的話,尤里安。」
  「一定可以成功的。不過,皇帝萊因哈特可是很喜歡大規模的挾擊包圍作戰哦。」
  「我也喜歡哪!」
  楊的聲音聽來似乎摻雜著苦笑。以戰略家而聞名於世的他如果有著比萊因哈特更多的兵
力,他大概也會兵分兩路挾擊敵人吧?如果能把萊因哈特牽制在伊謝爾倫方面,然後利用其
他的軍隊阻斷他的退路的話--
  即使不能這樣,如果能以一軍確保防禦伊謝爾倫要塞,再利用另一軍從迴廊侵入帝國本
土,長驅直入帝國首都奧丁加以攻擊的話--以前在「諸神的黃昏」作戰時,伊謝爾倫迴廊
有羅嚴塔爾、雷內肯普、魯茲的強大軍隊等待著,但是這一次如果能在魯茲出擊之後奪回伊
謝爾倫的話,對楊艦隊而言,迴廊就成為一片自由之海了。如果皇帝萊因哈特想回帝國本土
的話,只能繞遠路經過費沙迴廊,到時若是費沙的恢復獨立派同時蜂湧而起,年輕的征服者
就沒有歸路了。然後,楊就可以制服金髮的皇帝。
  楊把一隻手放在黑色扁帽上,苦笑著搖搖頭。很遺憾的,首先要使這個空想實體化的時
間就不夠了。和費沙的恢復獨立派之間也還沒有取得任何的聯繫。事實上,這些都是今後所
必須面臨的課題。要把伊謝爾倫要塞重新收回他們的手中,確保和艾爾.法西爾之間,由亞
典波羅所命名的「解放迴廊」,就必須對費沙的人說「拿出資金來,拿出來不會有什麼損失
」。他們得拿出只能提供不安的保證的支票以獲取最大限度的協助。只要有半步走錯就變成
詐欺了。
  然而,這一次的作戰本身就如同是詐欺的行為。
  楊針對魯茲艦隊從伊謝爾倫要塞出擊的時機及條件做了幾近完美的計算。他不認為同盟
軍面對萊因哈特的再次攻略能有組織性的抵抗行動,所以這些計算必須以分秒為單位以期做
到完美。如果他知道比克古元帥和邱吾權上將統合了殘存的兵力向萊因哈特挑戰的話,他應
該就會訂定不同的方程式才對。
  「--或許那個時候楊威利第一次面對了他個人生涯中完全沒有勝算的戰爭吧?」
  許多的歷史學家推測了假定的事態,然而,也有人對楊有極為嚴厲的批評。
  「如果比克古元帥的出擊情報傳到楊那邊的話,他大概就會被迫作極為痛苦的選擇吧?
他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所敬愛的前輩被殺嗎?他能投入沒有任何勝算的戰爭中嗎?他能放棄
理智嗎?他能犧牲感情嗎?就因為他不知道這件事,所以他得以專心一意地去完成再奪取伊
謝爾倫要塞的藝術課題。楊威利實在是一個很幸福的藝術家。」
  這種評論充滿了檢察官般的欲加之罪的惡意,但是也有一半的說法點出了事實。楊一直
認為比克古已經退役在家養老、養病,已經不會再露臉了。所以,在逃離海尼森的時候,他
也避免將他將捲入是非中。巴米利恩會戰之後,萊因哈特曾當面向楊言明不會對比克古做任
何處置。對方已經遵照約定這麼做了,將來應該也不會違反約定才對。楊深信這一點。
  當然,結果楊的預測完全與事實背道而馳。
  目前楊一意熱衷於伊謝爾倫再奪取的證據之一,便是他把檢視尤里安從地球帶回來的光
碟工作往後延了。楊的想法是,現在一切以奪取伊謝爾倫要塞為當務之急,其他的事情都是
穩固了戰略上的腳步之後的次要問題。兩手上已經有太多的課題要做,如果再加上重大的事
件,即使是聰明如楊的腦細胞也會爆出負荷過重的火花。這樣做絕對不表示他輕視地球教的
情報。但是他從尤里安及奧利比.波布蘭那兒獲得了大致的報告,那些報告者本著熱衷於目
前的事業更甚於自己過去的成果卻也是事實。不管是尤里安或波布蘭,對自己不能參加逃離
海尼森的計劃都以極具個性化的表現感到遺憾,他們無法接受自己從回到「懷念我們的家」
作戰中被排除出來的事實。
  不管怎麼說,楊受到許多後世軍事學者所讚賞的作戰。--討厭楊的人認為那根本不是
戰術而是奇術,不足為後人借鏡--就在這個時候立案了。
  ***
  當然,原本楊是打算自己指揮艦隊來「接收」伊謝爾倫要塞的,但是他不留在艾爾.法
西爾會讓該地獨立政府感到不高興。有關單位的理由是如果他不在的時候,帝國或同盟發動
軍事攻擊,或者反革命派興起武裝行動的話該怎麼辦?楊的答覆是梅爾卡茲提督會留守,結
果對方露出了難以隱藏的不安及猜疑的臉色,楊見狀大怒,要不是菲列特利加拉住他,他可
能就會一語不發地離開會議室。
  對楊而言最難以忍受的是因為既然梅爾卡茲是來自帝國的亡命者,人們就會忌諱其忠誠
及信義。對楊威利個人的過度信賴及對擁有楊的集團的高度警戒心是這個時期艾爾.法西爾
獨立政府的人們所顯現出來的特徵,然而,追根究柢,他們是害怕事情演變成軍事政權被楊
一黨所「篡奪」。
  結果楊總司令官和卡介倫、亞典波羅、布魯姆哈爾特中校、菲列特利加都留在艾爾.法
西爾,從後方來統轄指揮整體作戰。前進部隊的總指揮由梅爾卡茲負責,要塞攻略的戰鬥指
揮則委交給先寇布。除此之外,林茲上校、舒奈德、波布蘭、巴格達胥以及尤里安都參加了
實戰。楊原本希望把尤里安留在自己身邊而不要上前線,但是,又不能不顧及當事人的要求
。或許這和先前與波利斯.高尼夫會面時的交談多多少少有些關係。
  後世人對於楊位於後方指揮控制前線諸將的「軍師」形象印象極為強烈,但事實上,他
採用這種形態卻是始於要塞再奪取作戰中。在這之前,楊在自己所策定的每一次作戰中都站
在最前線直接指揮,一人身兼戰略構想家及戰術實行家雙職。他尊敬敵手萊因哈特.馮.羅
嚴克拉姆的理由之一是年輕的金髮獨裁者經常站在陣頭和敵軍作戰。楊認為越是在上位的人
越應該去面對最大的危險,而他也親身去實行。
  然而,今後事情有了些許的改變了。楊現在被賦予一個不輕的任務。他自己現在還值青
年期,將來還有數十年的時間可以指導軍務,但是培育繼他之後的世代卻也是當務之急。由
這一層意義來看,他的任務與其指導老練的梅爾卡茲不如轉為監督要來得實際些。除此之外
,他也必須讓亞典波羅累積在後方監視整體戰局的經驗。
  Ⅳ
  在準備攻略伊謝爾倫、決定人事之前,楊叫來了波利斯.高尼夫,拜託他和反帝國派的
費沙商人交涉、組織,請他們暗地裡援助艾爾.法西爾的財政。
  「可是現在艾爾.法西爾政府不管開出什麼支票都有退票的可能。由我來說是一件很奇
怪的事情,但是,你要讓費沙人如你所願來行動就必須開出具有相對魅力的條件。」
  波利斯.高尼夫是這麼說,不過,基本上他是接受了楊的委託。然而,這個男人的毛病
就是不隨時隨地投個變化球讓對方接個措手不及是不會甘心的。
  「或者你也可以說這是脅迫的根源。如果帝國支配了整個宇宙,費沙就完了。如果事情
到了這個地步,就算心不甘情不願,他們大概也不得不支持你楊威利了。」
  「這樣說怎麼樣?帝國政府由於費沙人的追求利潤所造成的弊害,打算將所有的產業國
營化並公平地分配財富以打破生產方式的獨佔現況。」
  「如果這是事實那可不得了了。不過,這究竟是不是事實呢?」
  「或許會成為事實。皇帝討厭獨佔財富。帝國的大貴族們現在獲得了什麼報應?」
  「你大概也不會喜歡獨佔吧--」
  瞬間,高尼夫苦笑道。
  「哎,反正要吵架也要有個強大的對手才有意思。不過,我還是有些疑問。」
  波利斯.高尼夫只把紅茶的茶杯拿在手上,並沒有送往嘴邊。
  「我想趁這個時候問問你,你真的想打倒皇帝萊因哈特嗎?」
  波利斯.高尼夫的臉上帶著幾乎可以嚴格來形容的認真表情問道。
  「皇帝萊因哈特現在在施政方面既沒有失誤,他的武力及氣勢又足以統合全宇宙。你能
保證打倒他之後,時代會變得更好嗎?楊。」
  「沒有。」
  事實上,楊一直在思索一個不打倒萊因哈特又能守住民主制度的辦法,可是,他還沒有
想出可以形之於表面的策略。
  「你還真老實。哪,現在姑且不說這個了,還有另外一件事。不管你再怎麼努力,衰敗
過的民主共和制度不一定就會健康地再復活。就算把費沙捲進去了,也許反而把最後的依靠
都給毀了。或許最後什麼都沒用了,難道這樣也好嗎?」
  「或許吧!」
  楊口中含了一口已經冰冷的紅茶。
  「--但是,總不能因為說都沒有用就連種子都不撤吧,這樣一來,連草也長不出來了
。我們也不會因為吃了東西還是會肚子餓就不吃飯了吧?是不是,波利斯。」
  波利斯.高尼夫輕輕地咋了咋舌。
  「這個比喻真是無聊,不過,倒是沒錯。」
  「自從舊銀河聯邦被魯道夫.馮.高登巴姆篡奪而滅亡之後,到出現亞雷.海尼森為止
整整經過兩世紀。民主共和政治的根一旦被挖起,要再次復活恐怕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反正
不管是經過幾個世代的東西,最好能多多少少減輕下一世代的負擔。」
  「你所謂的下一代,就譬如是尤里安?」
  「尤里安的確也是其中一個。」
  「尤里安的素質很高。這幾個月和他一起旅行下來,我有很深刻的體會。」
  高尼夫嘲諷地斜睨著露出喜悅表情的楊。
  「可是楊,尤里安再怎麼會唱歌,現在,他也只是在你手上的小舞臺上獻藝而已。你應
該也知道吧?」
  楊看來並不想回答,波利斯.高尼夫於是嘴碰也不碰地把紅茶的茶杯放回杯盤,交抱著
雙手。
  「太忠於老師的弟子是無法凌駕師父之上的。如果這種情形再繼續下去,尤里安只不過
是你的縮小再製品罷了。光是這樣也很不得了的,不過--」
  對高尼夫這種近似評論家的論調,楊心中稍感不快。即使已經很了解朋友的性格,但是
,有時候還是會影響到彼此的感情的。因為他確實戳到了楊的痛處。
  「尤里安的素質遠在我之上。你不用擔心。」
  「那麼我問你,你是跟什麼樣的老師學習的?不只是你,連皇帝萊因哈特都是自己培育
自己的。即使尤里安素質遠在你之上,你很有可能有些方面沒有辦法培育他。事實上,我注
意到一件事。」
  波利斯.高尼夫的上半身模模糊糊地映在紅茶水面上,他用指尖抓著下巴。
  尤里安自己並沒有想要先行解析在地球拿到的光碟。他只想到要原封不動地送到楊的手
中,把判斷和分析的工作委任給楊。以忠誠心的表現來看,這是無可置疑的行為,但是他應
該是自己先行看過之後再交出來的。如此一來,就算光碟丟了,他自己本身就可以成為一個
活生生的資料,在情報量上就可以凌駕上位者,自己本身的存在價值就得以獲得確認了。
  「尤里安應該有一點反叛心才對。因為反叛的意圖就是獨立自主的根源。」
  「說得好,你跟他這麼說過了嗎?」
  「能說嗎?這麼難為情的事。」
  波利斯.高尼夫答應盡力而為然後離開楊的地方之後,楊把兩腳抬到桌面上去,把黑色
扁帽蓋在臉上。不全然是因為波利斯.高尼夫的關係,不過他就是覺得非常疲倦。大致上說
來,和費沙商人秘密聯手不應該由他來推動,而應該由艾爾.法西爾的政府去做才對。
  楊當時的政治態勢成了後世眾多議論的對象。譬如後來就有以下這樣的文章出現。
  「楊威利最後不得不從制度中去求取懷抱政治忠誠心的對象。他不得不從民主共和政治
中去追求。而制度終究是一種形式。雖然知道在非常時期必須有非常的手段及非常的才氣,
但是,他終究不想讓自己坐上革命政權的寶座是因為他一直深信由人民支配的民主共和政治
的制度。事實上,艾爾.法西爾的革命政權是因為楊威利一黨的軍事力及人力資源才得以成
立的,所以就算楊站上頂端也不該有人會加以責難的。」
  「--最不幸的事實是在這個時候存在著比楊更具有居於上位的個性,但又不能成為楊
的政治忠誠心的對象的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楊對獨裁者或者說是身為專政者的萊因
哈特.馮.羅嚴克拉姆有著極高的評價。不管在才能或器量方面都一樣。而且,他個人又極
敬愛萊因哈特。就因為他卓絕的資質,才使得他成為民主共和制度的最大敵手。萊因哈特的
資質在民主共和制度嚴格的限制下絕對無法充分發揮的。他那無以比擬的天才只適合在專制
政治中發揚光大。」
  「--楊很清楚這件事。所以他自己就不能跨出民主共和制度的範圍之外。當他以『非
常時期』為藉口,超越制度的範圍,以政治、軍事兩方面的獨裁者自居時,宇宙就只成為專
政者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和獨裁者楊威利對立的場所了。如果他們的對立會引起流血
的話,倒不如把一切都獻給萊因哈特還來得好些。這是楊的想法。流血、用策略,所要守住
的就是民主共和政治的制度。」
  「--批評楊的這種思考方式為一種僵硬的形式論的見解應該是可以成立的。重要的不
是制度而是精神,楊太拘泥於外在形式而放棄自己守住內在實質意義的責任。但是,楊身為
一個歷史的學徒應該知道許多毒辣的獨裁者徹底發揮了這種論法。他知道大半的獨裁者都是
在眾人的期盼下出現的,支撐他們的不是制度,而是對個人的政治忠誠心。他更知道他的部
下們的忠誠心與其說是針對民主共和制度,不如說往往是針對他個人的因此,他就是不能爬
上預端。他很清楚,最強的武力和最高的人望無秩序的結合,對民主共和制度而言是危險的
病根。他比誰都怕處於權力集中的場合中的自己。誰有權利說他這種心態是懦弱呢?--」
  這篇極盡全力想維持公正性的文章是出自尤里安之手。雖然是一篇兼顧情理的文章,但
是,如果讓波利斯.高尼夫看的話,或許會評斷文中缺少「反叛性」;如果讓楊個人來看,
他一定是搔著頭左右回顧。不管怎麼說,這個時期看來似乎特別遊手好閒的楊威利的確是有
著許多煩惱。[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1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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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Ⅰ
  梅爾卡茲提督所指揮的伊謝爾倫要塞攻略部隊在伊謝爾倫迴廊的一隅迎接宇宙曆八零零
年的新年。他們的慣例是不管眼前將面臨多麼困難的任務,總是伸出舌頭去舔香檳酒的酒栓
。就如奧利比.波布蘭所說:「伊謝爾倫要塞是逃不了的,但是,新年的乾杯只有這個時候
了。」
  很稀罕的,華爾特.馮.先寇布同意了他的說法,兩個人交互地在尤里安的杯子中倒入
香檳酒,路易.馬遜半路接過了杯子,波市蘭不禁悲嘆道「好像是讓象喝的東西一樣。」尤
里安搖搖頭,似乎想把多餘的酒精逼出體外似的,然而,當他看到先寇市時,留在艾爾.法
西爾的達斯提.亞典波羅所說的話便從下意識中浮現出來。亞典波羅雖然辯解他並無意期待
先寇布發生家庭爭議,但是,在伊謝爾倫攻略部隊出動之前,他故意去刺探先寇布。
  「先寇布中將,您知道嗎?隊上有一個叫卡特蘿捷.馮.克羅歇爾的十幾歲少女下級軍
官哦。」
  出乎他的預料之外,亡命貴族連一點點像鳥兒輕搖羽毛的震撼跡象都沒有。
  「是美人嗎?」
  「--為什麼這樣問?」
  「如果是美人,那就是我的女兒。如果不是,那就只是同名同姓的陌生人。」
  「--是美人。」
  聽完亞典波羅的話後,似乎放棄了的回答,先寇布把卡特蘿捷.馮.克羅歇爾從伊謝爾
倫攻略戰的志願者名單中剔除了--
  在尤里安的眼前,卡琳,也就是卡特蘿捷的父親發揮了酒豪的豪氣,在醉漢群中顯得極
不協調地端整地站著。一邊大聲斥喝著馬遜如牛飲似的喝酒法,一邊單手拿著香檳酒大步走
過來的奧利比.波布蘭,把他那如陽光閃耀著的綠色眼珠投向尤里安的側臉,手上的瓶子比
聲音還早丟出去。波布蘭嚇了一跳,慌忙接住飛向尤里安身邊的瓶子,望著同一個方向。他
的攻擊迅速而且又有效。
  「看他的表情,他大概知道了,尤里安。」
  「什麼事,中校?」
  「我是說卡琳的父親,那個叫先寇布的不良中年人。」
  不管是從聲音或表情來看,尤里安都無法否定年輕擊墜王的說法。波布蘭綠色的眼珠泛
著笑意。
  「如果和平時期到來了雖然是很無聊,不過,我倒想開一間以善良的青少年為對象的人
生查詢室。或許是我的人品出眾吧?年青人都很信任我哩!」
  或許是卡琳對他提出商談的要求吧?尤里安覺得一種尚未整理過的思緒在胸中游移著,
他不曉得為什麼自己顯得有些慌亂。
  「那麼,您有什麼感想?」
  「我想優劣已經決定了。就算我像先寇布一樣到處撒種,也不會做出讓種子結成果實這
樣的錯誤。你說是吧?」
  尤里安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攏攏自己亞麻色的頭髮。
  「好像有不少問題呢!」
  「要讓我來說的話,問題不在卡琳不幸。卡琳一直深信自己很不幸。」
  「--是嗎?」
  「所以,她還不說出來,同時又避免碰面。這不是個好現象。要是我就會跟他碰面,要
他給我十五年份的零用錢。」
  年輕的擊墜王帶著百分之五一的認真表情把酒氣吐向半空中。
  Ⅱ
  楊已經向攻略部隊的幹部們說明再次奪取伊謝爾倫要塞的方法了。除了已經知道內容的
尤里安之外,其他的人都不禁大為感動。先寇布抒發了他的感受「真是個大騙局啊!」波布
蘭隨即熱心地加以應和。
  但是,這可是一個賭上生命的騙局。因為他們要以原下本就單薄的兵力和不平凡的敵將
、眾多的兵力及巨大的要塞為敵。
  在進入實戰之前,指揮一連串情報戰的是巴格達胥上校,巴格達胥不容易有了機會去運
用與自己本來的職業有關的才能。波布蘭說他也是騙子集團的一份子。
  於是,在新的一年中,因為各種事故而呈現混亂狀態的伊謝爾倫要塞的通訊回路中,開
始流入了奇怪的指令。
  「正確地說來,每個指令都很正常而且也很妥當,但是,如果將其一起列出來,就顯得
極欠缺整合性了。」
  最初的指令是於一月二日送進來的。
  「--此令傳達與由帝國大本營派駐伊謝爾倫要塞及駐留艦隊司令官魯茲一級上將。即
日離開伊謝爾倫要塞,扼住同盟首都海尼森的後方。」
  接受了指令的魯茲一邊做出擊的準備,但是,一方面又不禁懷疑會不會是楊威利的策略
。第二天,他又接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指令。
  「你的任務就是固守伊謝爾倫要塞。千萬不可出擊。楊威利常常會使用奇計。此外,要
塞潛藏有同盟及費沙的同一陣線者,你出擊之後,他們有可能就佔據要塞,封鎖迴廊。再次
命令你,不可輕舉妄動。」
  魯茲絕對不是一個無能的男人。但是,這兩個命令他該相信哪一個呢?一瞬間他也感到
猶豫了。他甚至看不出這兩個完全相反的命令都是由楊的腦細胞發出來的。
  在魯茲的心理天秤尚未取得平衡之前,第三道命令又送進來了。
  「此道命令與先前之令有所關聯,有人對你的部下下手並趁機潛進費沙,意圖從內部破
壞要塞。情況緊急,速查!」
  魯茲為了慎重起見不得不著手調查。原本在多達一百萬以上的將兵中總會有一些脫軌的
行為和人物出現的。於是,幾乎多達一個分隊的行為不檢點者被憲兵隊抓起來,同時發生了
多達兩個分隊之多的不詳事件。其中確實也有和費沙商人勾結以私吞軍需物資中飽私囊的人。
  「難道固守才是陛下的真意嗎?皇帝果然明察秋毫。差一點就上了楊威利的當了。我不
能輕舉妄動。」
  魯茲撫了撫胸口,解除了艦隊出擊的態勢。此時,第四度的命令到達了。這當然也是楊
發出來的。
  「魯茲提督為何不出擊?把一小部分兵力留在要塞,舉所有戰力攻向海尼森。」
  魯茲忠實地邊守「皇帝真正的命令」,待在要塞動也不動。命令出擊的第五個命令是在
一月七日傳進來的。
  魯茲當然也不管那第五個命令。然而,那才是來自皇帝萊因哈特的第一道命令。
  ***
  對於像冬眠的熊一樣坐在伊謝爾倫動也不動的魯茲,萊因哈特當然憤怒不已。讓魯茲扼
住同盟首都海尼森的後方是他的戰略構想,所以,如果魯茲不動,他的構想就無法完成,一
切就只有靠單純的武力前進了。
  萊因哈特在正前往同盟首都海尼森的軍中接到了「魯茲軍隊沒有動靜」的消息。坐在總
旗艦伯倫希爾的高級軍官沙龍裡的年輕皇帝兩眼閃著水藍色的雷光。
  「魯茲為何沒有動靜?難道不把朕的命令當一回事?」
  一怒之下,他把水晶杯摔到地上,酒杯的每一個碎片都反射著年輕征服者的怒氣,閃爍
著彩虹般的光彩。皇帝的首席副官修特萊少將輕輕地瞥了一眼散滴在靴尖的紅玉色水滴,然
後發表了他的意見。
  「陛下,或許這是楊威利動歪腦筋所造成的結果。一定是有什麼理由讓魯茲提督裹足不
前。」
  「楊威利的計謀?把魯茲定死在伊謝爾倫,楊威利可以得到什麼好處?」
  萊因哈特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顯得熱切。他畢竟不是一個絕對的超越者,他也只是個凡人
,所以,他不可難洞悉別人心中的一切計劃及策略。正因為如此,心頭才不禁飄過了一層層
薄薄不安的雲彩,這種自覺更加速了怒火之風。
  「--很抱歉,陛下,下官貧乏的智慧無法猜透這一點。」
  萊因哈特沉默了下來,希爾德,也就是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伯爵小姐這才開口說。
  「陛下,魯茲提督待在伊謝爾倫要塞不動確實不符楊威利元帥的利益。下官覺得如果事
情是這樣,那先把事情擱在一旁也無妨。如果事情的結果對我軍有利的話,就沒有必要在這
個時候盤問魯茲提督的罪了。」
  萊因哈特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優美地蹙著他那對優美的眉毛。他承認希爾德的主張有其
道理在,但是,自己發出的命令被忽視所引發的不快卻無以表現出來。
  這個時候,不只是修特萊,連萊因哈特本身也陷入楊所設下的巧妙心理陷阱中了。魯茲
駐留在伊謝爾倫的戰力,對萊因哈特而言並不是不可欠缺的。如果一開始就不動魯茲的話,
事情也就是這樣子而已,但是,萊因哈特認為要掣肘楊威利的蠢動,把魯茲的戰力置於遊擊
的位置是很重要的。結論是希爾德的看法雖然很正確,但是,她也沒有辦法完全洞察楊的詭
計。萊因哈特有著原不屬於他的迷惑,在半途中不斷地加快了出擊的腳步。而魯茲那方面則
再次地不理會這個情況。
  ***
  然後又有新的假情報傳進魯茲這一邊。內容帶有極高的高壓意味,幾乎讓通訊員變了臉
色。
  「如果繼續無視於朕的命令存在而不出擊,那也無所謂。就照你的意願行事。但是,等
解決了同盟軍之後,你的罪狀將會受到嚴重的彈劾。」
  魯茲雖然沒有將情緒形之於表面,不過,他也有些動搖了。他很清楚專制君主的憤怒是
一件值得人們去膽顫心驚的事。他應該出擊嗎?但是,前後矛盾的命令中,哪一個是真的?
哪一個是假的?這實在很難判斷。
  魯茲之所以會中楊的圈套是因為他一直企圖以指令的整合性來區別真偽。他覺得真的指
令及假的指令分別朝著完全相反的方向整然有序地羅列著。如果真的指令命令他出擊,假的
指令就禁止他出擊。如果真的指令一而再,再而三地禁止他出擊,假的指令就不斷地命令他
出擊。我們也不能因為魯茲的這種想法就說他頭腦單純。如果有人能看穿巴格達胥根據楊的
立案所發出去的無秩序的指令的話,或許我們該說這個人已經不是一個偉人,而是一個怪人
了。
  楊的目的就是要造成混亂。如果光是要讓魯茲出擊,楊就不用耍這些詭計了。就因為楊
一弄詭計就被魯茲看透,所以成功率就提高了。
  魯茲是一個堅強、踏實而且在知識或經驗上都不欠缺的正統派用兵家。本來他就不擅於
戰場之外的謀略及情報戰。他的氣質及思考方式比較適合艦隊戰。
  然而,最後他看透了。
  「楊威利是打算把我誘出要塞,然後利用那個空隙強奪空城。當初他攻陷伊謝爾倫的時
候不也用這個方法嗎?」
  一有了這個想法,單色的思緒光芒就支配著魯茲的思路。
  雖然說是巧妙的計策,但是同樣的計策用上兩次的話,那就表示楊威利的智略之泉似乎
也已乾涸了。魯茲的碧眼中浮上了淡紫色的光彩。那是他興奮時的特徵。
  魯茲的部下維拉中將在知道上司有出擊的意思時,並沒有樂觀的反應。
  「可是,在這種情報混亂的狀態下,我們根本沒有辦法分辨指令的真假。就算一時會讓
皇帝萊因哈特陛下不高興,依下官之見,我們應該堅守要塞,不可輕舉妄動。只要確保伊謝
爾倫,和陛下的軍隊相呼應,我們隨時都可以攻破同盟領地的。」
  「你的主張是有道理。」
  魯茲沒有表現出怒氣,微微地點了點頭。
  「我認為出擊命令是楊威利所發出的假指令。他的用意在於誘出我們的艦隊,然後再趁
機強奪這個根據地。這不是楊威利一向所使的詭計嗎?」
  中將瞠目而視。
  「那麼,閣下的意思是說,您既然知道了這個情況,而您竟然還敢讓伊謝爾倫陷於空城
去攻擊海尼森吧?」
  「沒錯,維拉中將,我要率領所有的艦隊出擊。我要讓楊威利認為我們上當了。但是,
上當的其實是他們。」
  魯茲以熱切的語氣對部下說明他的策略。如果魯茲率領所有的艦隊出擊,躲在迴廊某個
地方的楊艦隊,或許就會趁機接近要塞。魯茲就算準時機,將艦隊掉回頭,在艦隊和要塞主
砲「雷神之錘」的火錘之壁間挾擊楊艦隊。到時候,生殺大權就操在魯茲手裡了。
  「智者總會沉迷於智慧中。楊威利的日子所剩不多了。」
  雷內肯普的仇即將得報的想法使魯茲的聲音顯得極為激動,中將行了一個禮表示對長官
的敬意。
  Ⅲ
  一月十二日,魯茲率領著麾下的所有艦隊離開了伊謝爾倫要塞。艦艇數高達一萬五千艘
以上,形成了規模龐大的光點群,他們的行蹤立刻被楊艦隊捕捉到了,不過,魯茲本來的用
意就在誇示他們的行動,所以,被發現是理所當然的事。
  「魯茲艦隊離開伊謝爾倫要塞了。」
  一月十三日,巴格達胥的報告博得了眾人的歡呼聲及口哨。「楊威利的奇蹟」又將實現
了,而讓奇蹟實現的就是他們的戰鬥行動了。提前慶祝的聲浪響徹雲霄,威士忌被人們如水
般地豪飲著。
  連穩重、沉著,被稱為「楊艦隊唯一的紳士」的梅爾卡茲在這個充滿活力而又放蕩不羈
的集團中也無法保持他在帝國軍時代一樣的完全孤高的姿態。他雖然只是在形式上做個樣子
,但是,也隨著眾人拿著威士忌小酒瓶高聲歡呼,在鼓掌及歡呼聲告一段落時,他提出了重
要的事。
  「我們認為魯茲中了我們的計,想必魯茲也認為我們中了他們的計了。他是一個屈指可
數的用兵家,他所指揮的艦艇也有我們的十倍之多。如果我們不能在他掉轉過頭來殺到之前
控制要塞,我們就永遠失去勝利的機會了。現在立刻實施攻略戰。先寇布中將,前線的指揮
就拜託你了。」
  「安心交給我吧!」
  先寇布絲毫沒有緊張的表情,對梅爾卡茲行了一個禮。他不愧是一個在宇宙曆八零零年
迎接個人卅六歲的典雅壯年紳士。凝視著先寇布,尤里安這一次想起了楊關於要塞攻略的說
明。
  「--魯茲是個名將。因為他知道伊謝爾倫的重要性,所以即使皇帝下了出擊的命令,
他也有可能會三思而按兵不動。就算他照皇帝命令離開伊謝爾倫出擊,我們也不知道他什麼
時候會注意到我們的作戰而掉過頭來。所以我們要在一開始就讓他注意到我們的存在。如此
一來,如果他不動要塞我們也沒什麼辦法,但是我們可以藉著情報的流動讓他以為我們中了
他的計策。而要讓我們誤入陷阱,他就必須離開要塞到一定的距離之外,這時候,我們的作
戰就容易成功了。或許你會認為這個手法太微不足道了,但是要讓魯茲看穿就必須要用小伎
倆--」
  ***
  魯茲果然毫無偏差地落入了楊的陷阱中。
  原本不擅於玩弄小伎倆,應該穩坐在易守難攻的要塞中,手握大軍從正面給與楊一黨慘
重教訓的正統派的用兵家在這個時候卻在八零萬公里外的距離,從旗艦的螢幕上凝視著迫近
要塞的楊艦隊的行動。
  「那些流亡的盜賊們似乎上當了。」
  魯茲絕對不是一個會有輕薄表現的男人,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他也無法抑制自己那沸
騰了的歡喜之情。因為他讓那個號稱為活生生的奇策詭計的寶庫楊威利反中他的計策,即將
匍伏在帝國軍的膝下了。
  然而,他的雀躍卻維持不了多久。那個應該從近距離一擊消滅狡猾敵軍的要塞主砲「雷
神之錘」,竟然沒有發射出白色的能源柱來。幕僚在把視線固定於螢幕上的司令官背後,交
換著不安和難以置信的眼神。
  「為什麼不發射雷神之錘?」
  魯茲大叫。豪壯大膽的帝國軍提督,額頭上滲出了焦慮的汗水。衡量過時機,精密構思
的作戰開始像砂壁一樣地崩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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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橫越八十萬平方公里的宇宙空間,伊謝爾倫要塞中焦慮和不安急速成長為一種恐慌。
通訊員們的哀嚎及怒罵聲充斥在通訊回路中,就像笨拙的鋼琴演奏家無助地在鋼琴上胡亂地
撥弄琴弦一樣。「無法動作」、「沒有反應」、「不能控制」等的叫聲此起彼落地響起。無
數的通訊波從緊逼而來的楊艦隊上放出來,在電腦接受了「為了健康和美容,飯後要喝一杯
紅茶」之類根本不能算是正常的幾個術語之後,所有的防禦系統都無力化了。
  被魯茲委以防禦要塞大任的維拉中將覺得有一種近似牙痛的感覺淹沒了他的精神回路。
最後,先前的勝利感完全從體內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夢魘般的沉重、苦悶。
  「停止電腦控制,改用手動!不管如何,一定要發射「雷神之錘」才行!」維拉下令的
聲音彷彿哽在聲帶中一樣,好不容易才從嘴裡說出來。
  「不行啊!司令官,不可能的!」
  僵硬化了的絕望感從通訊員的口中迸了出來。維拉中將覺得自己左右兩邊的肺已被理解
及恐懼所佔據,他感到呼吸困難,整個人僵硬地坐在指令席中。使要塞防禦系統無力化的關
鍵語。那是楊威利的奇術之源。他在一年前逃離要塞時就撒下了這顆種子。那又是怎樣愚弄
敵人的一種關鍵語啊?為了選擇在這幾年間不致於為帝國公用通訊所使用的語句,楊一定是
花了不少苦心,然而,就連當事人也不能強辯說那是一句極為高雅的關鍵語。要解除封印應
該有某一個關鍵語的,這是必然的道理,但實際的問題是,要發現這個答案根本是不可能的。
  帝國軍在奪回伊謝爾倫的時候發現了很多低周波炸彈,當時他們認為那是逃走的同盟軍
意圖爆破要塞而功敗垂成的舉動。可是現在想來,那竟然是為了把帝國軍的眼光引離真正的
陷阱所做的佯攻!
  通訊員發出了悽慘的呼嚎。
  「敵人闖進來了!」
  「關上門閥!不要讓他們進來!」
  命令是被執行了,然而,結果卻是預料中的事。當聽到門關不起來的叫聲時,維拉從指
揮椅上站了起來,下令準備進行肉搏戰。警報聲震撼了要塞內的空氣。
  ***
  到目前為止,情況的發展似乎對楊艦隊比較有利,然而,事實上就像下令急速掉轉頭的
魯茲勉勵部屬一樣,雙方其實是站在同等的地位。
  魯茲艦隊掉轉過頭來殺到伊謝爾倫要塞所需要的時間被算出來大概要五個小時。如果楊
艦隊沒有辦法在五個小時之內利用肉搏戰奪取要塞的防禦系統,使「雷神之錘」活動停止,
他們就沒有勝算了。除此之外,要塞守備部隊的兵數又遠比楊艦隊多得多。即使要塞的防禦
系統被封印了,他們還可以採用肉搏戰的方式來禦敵。
  帝國軍若能撐到己方同志的來援固然好,但是,就楊艦隊而言,他們卻須在這之前取得
勝利。勝利的女神還沒有對任何一方送出祝福之吻。
  「以前還不都是這樣!只有拼了!」
  然而,就像奧利比.波布蘭毫不做作地表白,這樣的困難工作對楊艦隊來說並不是什麼
大不了的事。「救國軍事會議」的非法武裝政變、接踵而來的伊謝爾倫迴廊攻防戰及巴米利
恩星域會戰時都一樣,楊艦隊經常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和強大的敵人作戰。和這些前例比較
之下,這一次他們也並不算落入特別窘困的狀況。
  Ⅳ
  猛烈的攻擊迎向突入要塞內的港灣設施的楊艦隊。本來在港灣的門閘都設置有已調好準
星的荷電粒子砲可以恣意地破壞、殺戮,但是與戰術用的電腦連動的防禦系統都像冬眠了一
樣。姑且不論裝備,戰鬥方式也不得不倒回石器時代了。所有的槍砲都已經不能用了。
  打開乘艦的艙口,威武地跳出來的奧利比.波布蘭就著往前傾的姿勢在地上翻了一個斛
斗。帝國軍的十宇弓所發射出來的超硬度鋼所製的箭剛好飛過一瞬間之前他頭部所在的位置
命中了艦體,發出了極為不悅耳的聲響跳彈回來。波布蘭吹了一聲口哨,在他眼前出現了手
持在照明之下反射著光芒的戰鬥用刀劍蜂湧殺到的帝國軍。
  於是「蠻人之間的血戰」開始了。在要塞之外,居於機械文明尖端的戰艦群朝著母港一
直線飛馳,然而,在厚重的要塞外壁內側卻倒行著火藥被實用化之前,肉體和刀刃、鈍器撞
擊的鬥爭。
  金屬和非金屬激烈衝撞,飛散的血腥味蓋過了港灣設施的空氣淨化能力。銀灰色的裝甲
服在一瞬間由無彩到有彩,浸濕了表面。奧利比.波布蘭和路易.馬遜分別護衛在尤里安的
兩側,所以尤里安只能朝著正面與敵人作戰。他打落了兩隻從十宇弓發射出來了的箭,另一
隻則用鋼盔擋住了。與敵人的斬擊相當猛烈,最後,他用戰鬥叉劃破了對方的裝甲服。
  「真是不愉快呀!」
  在一旁揮舞著戰鬥叉的波布蘭聲音傳進了尤里安的耳中。
  「什麼不愉快?中校」
  「有什麼不愉快?不管在地球或這裡都不得不習慣腳踏著地來戰鬥。還有比這種事更令
人不愉快的嗎?」
  說罷,他沒有擋開敵人強烈地斬擊,奮力一跳,閃過敵人致命的一擊住後退。在這其間
,他躲過了飛射過來的箭,快速地移動,同時和下一個敵人交戰。儘管他無法像先寇布一樣
大量打倒敵人,但是他靈活而快速的動作卻使他成為帝國軍憎惡的對象。帝國軍的一個士兵
突破了敵我的分界想繞到波布蘭的背後去,但是,跳殺過來的凱斯帕.林茲手上的戰鬥叉一
閃,那個士兵便倒臥血泊中了。
  「薔薇騎士!」
  顫慄無聲無息地在帝國軍的士兵之間奔竄著。不管是在敵人或己方同志之間,凡是只要
穿軍服的人都知道他們的威名。或許就因為這樣,所以沒有人能責怪那些信心產生動搖,後
退了數步的帝國軍士兵太過於懦弱了。然而,光是這樣就足以使楊艦隊的表面聲勢大為壯大
了。在戰鬥中,名聲及虛名都應該被利用到最大極限。在先寇布示意之下,一方因後退所騰
出來的空間隨即被另一方的前進給補滿了。帝國軍的戰列雖然還不致於整個崩壞,但是就彷
彿時鐘的短針一樣,緩慢但確實地後退著。
  十一時二十分,指揮著一隊人馬的波布蘭、尤里安、馬遜等人突破AS二八區段,佔據
了第四預備管制室。
  帝國軍看來還不怎麼有動搖的跡象出現。因為中央控制室既未被佔據,他們的防禦也還
沒有面臨崩壞的情況。但是楊艦隊的真正目的就在於奪取那個房間。由於預料到突破中央控
制室會非常困難,所以楊事先使遠離從港灣設施到中央指令室的路徑的這間房間和戰術電腦
連動。波布蘭丟下被血跡染紅的戰鬥用刀刃奔到操作桌前輸入了主要按鍵。
  「雷神之錘,封印解除!」
  波布蘭把視線投向尤里安,尤里安流利地在操作盤上滑動著手指頭,把一連串的口令輸
入回路中。
  「一杯俄國茶。不調果醬或橘皮果醬,用蜂蜜調味。」
  波布蘭那被血汗弄濕了的臉上不禁笑開了。這種口令和剛剛的軍事情況的緊張及興奮完
全無關。
  ***
  十一時廿五分,在黑暗的宇宙中快速前進的旗艦,魯茲一級上將在艦橋上發出了敗北的
呻吟聲。
  「不行!後退!」
  他發現到一件已經來不及反應的事情。他知道要塞的機能控制權已經落在敵人手中了。
在閃著銀色光芒的巨大球體的某一點上湧現白皙而令人難以直視的光點。
  「所有艦隊,回頭撒退!立即從雷神之錘的射程中撤退!」
  螢幕中「雷神之錘」的砲口中充塞著的白光漸漸加了明度及半徑。魯茲感覺到冷汗及熱
汗同時在他的背脊上流過,他下令擴散所有的艦隊。雖然要塞已經被奪,他們已經立於慘敗
的地位,但是他有責任讓損害降到最低限度。
  白光掩蓋了人們的視線。帝國軍預期到會有什麼情況發生,各艦的螢幕都已控制了入光
量,但是,強大的光之怒濤仍然灼燒著帝國軍將兵的網膜,而他們的心卻相對地冰凍到了極
點。
  九億四二零零萬瓦的能源全被開放之後不到五秒鐘,魯茲艦隊永久損失了所有兵力的一
成,另外還有一成受到損傷。被直接擊中的戰艦內的乘員們都氣化了,而位於外側的戰艦則
爆炸開來,更外側的艦艇則在內部發生了火災,乘員們在極度的驚慌之餘忙著滅火。
  「戰艦路易特波爾得,通訊斷絕!」
  「戰艦特利天海姆,沒有回答--」
  在喘氣及掙扎的聲音所構成的無秩序交響曲當中,魯茲全身泛青似的呆立原地。
  「雷神之錘」不僅粉碎了魯茲艦隊的士氣,連伊謝爾倫要塞內部的帝國軍的精神支柱頓
時也都傾圯了。熬過了四個小時之久的消耗及流血的精神盔甲產生了龜裂,只要再趁勢一擊
,他們就會完全喪失抵抗的意願。
  ***
  先寇布等人則幾乎在沒有任何損失的狀況下佔據了整個樓層。只要他們往前進一公尺,
帝國軍就會往後退兩公尺。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飛逝,一月十四日零時四十五分,帝國軍司令
官維拉中將終於宣布放棄要塞。
  「我要求我的部屬能安全離開。如果不能獲得首肯,那麼我軍將空手相搏至最後的一兵
一卒,甚至讓要塞自爆。」
  尤里安原想不經過討論就立刻同意對方的要求,但是,在交涉技術上來說,這是行不通
的。經巴格達胥上校這麼一說,尤里安遂約定十五分鐘後給對方回答。
  這個時候戰鬥大致上可以說已經結束了。既然知道十五分鐘之後整個事情就會落幕,那
就沒有必要再互相殺伐、傷害了。雙方於是收起了武器,只隔著一條血河互相凝視著。
  尤里安在七分鐘之後送出了接受對方條件的回答。因為他無法放任那些躺在血泊中呻吟
的重傷者的生死不管。或許再經過八分鐘,他們就活不了了。尤里安不管巴格達胥臉上那副
「真是太傻了」的表情。他覺得可以在其他的機會中試驗自己的耐性。
  零時五十九分,用自己的氣爆槍擊穿頭部的維拉中將,遺體在他的辦公室被發現了。他
坐在椅子上,身體趴在桌上,但是卻把床上的床單摺疊放在桌子表面,以免自己的血弄髒了
桌子,他的這種作為充分表現了他個人的性格。或許這種生性耿直的人在任務失敗時只能選
擇死這一條路吧?尤里安脫下了黑色扁帽,沉默地對著死者行了一個禮。楊一再教導他要尊
重敵人。
  ***
  魯茲凝視著映在螢幕上的伊謝爾倫要塞。
  「閣下,請您休息休息吧!」
  明知白說,副官庫典森少校還是這樣勸道。
  果然如他所料,魯茲沒有回答。他只是交抱著雙臂,佇立在螢幕前,承受著沉重的失敗
感。
  ***
  數量有佔領軍數十倍之多的戰敗者行列從要塞內的各處延伸向港口。滲著血的繃帶固然
引人主目,然而,受到精神上傷害的人似乎遠比身體受傷者多得多,無法接受敗北這件事情
的人形成無力感的波濤移動著。
  「真可謂是神機妙算啊!」
  貝倫哈特.舒奈德聽到從遠處望著失敗者之列,低聲喃喃自語的梅爾卡茲的聲音。先寇
布等人的勇敢善戰固然值得嘉許,但是超越時間及空間,完美地控制整個局面的楊威利,其
智謀又該如何來形容呢?舒奈德可以了解梅爾卡茲那種不得不借用既有的形容詞來表現自己
的感受的心情。他原本就認為楊不只是一個在戰場上擅於用兵的男人,但是,若要提到這次
再度奪取伊謝爾倫的手法,舒奈德覺得其用心之巧實在令人嘆為觀止。雖然楊主張以少數和
多數作戰是用兵學上的邪道,但是他卻又把這種邪道發揮到完美的境界。如果給他更多的時
間及充裕的兵力,他究竟能做到什麼樣的地步啊?
  宇宙曆八零零年一月,楊威利和他的部下們成功地要回了伊謝爾倫要塞。距離上次不得
已放棄要塞已有一年了。
  Ⅴ
  「伊謝爾倫要塞在我軍手中。」
  這個消息由梅爾卡茲傳了回來,同時還告知己方幹部沒有戰死者,整個艾爾.法西爾星
球綻開了歡喜的火花,在中央競技場舉辦的典禮中擠滿了十萬人及十萬個歡欣的笑容。
  「這是我們革命政權的首次勝利。楊元帥又完成了一項奇蹟。然而,這只不過是一小步
,只是串連著無限未來的底片的一小格而已--」
  楊坐在貴賓席上聽著獨立政府要人們的和優布.特留尼西特相較之下極不洗練的演說,
心中感到極失望。這一次雖然說是出於必要,但是他覺得自己似乎耍了什麼小詭計一樣,讓
楊根本得意不起來。
  他雖然討厭這樣的場面而且幾乎受不了,但是,如果不加以宣傳就產生不出政治上的效
果。為了讓費沙人投資,為了募集舊同盟的人力資源,他都必須配合著做勝利及勝利者的宣
傳。楊照道理上的需要出席了勝利紀念會,但是隨後就避開人群關進宿舍裡去了,然而,他
的這種態度卻又招來了後世的批判。
  「奪回伊謝爾倫要塞原本就是期待造成政治上的效果的一次作戰,所以,一旦作戰成功
時當然要做最大限度的宣傳。然而,因為討厭這種儀式而把自己關在宿舍裡,不就證明了楊
威利器量的狹小及覺悟得不夠徹底嗎?」
  實際上,楊威利雖然樹立了他人難望其項背的武勳並帶動著歷史,但是他動不動就招來
惡意的批評,這其中大部分的責任大概都要歸究於他自己本身吧?因為,總而言之,他「覺
悟得不夠徹底」是一個事實。
  ***
  一腳踏進久別重逢的伊謝爾倫要塞的中央指揮室時,楊覺得有一股舒適的風吹拂過他的
臉上。一月廿二日,從艾爾.法西爾到伊謝爾倫,楊終於得到了讓他充滿鄉愁的地方。如果
讓華爾特.馮.先寇布來說,他一定會說「因為沒有政治家在場,所以感覺特別舒服。」
  楊威利不得不認為自己似乎是個不適合待在地上的人。這一年,他雖然迎接自己的卅三
歲生涯,但是在這之前的人生,他大都不在各行星的地表生活,反而都是在宇宙船或人工天
體的內部過日子的。而事實上,他的生命和生活也都是在這些地方孕育、編織而成。
  已故的菲爾姆特.雷內肯普一定很遺憾。他有著身為已經征服了半個宇宙的王朝的重臣
所具有的矜持,原本應該死於無重力的空間中的,然而,最後他卻不得不悲慘地喪命於地上
。楊自己也有一個大言不慚的心願,那就是如果能夠的話,他希望能在宇宙空間面對他人生
的結尾--
  於是,從艾爾.法西爾星系到伊謝爾倫要塞的「解放迴廊」完成了。然而這是靠地理上
的有利條件及人格上的結合力所連接起來的,如果要把這個根深入歷史的土壤,使其枝葉茂
盛,那還得經歷許多的風雨淬煉才行。這是當事者比旁觀者更清楚的事。但是當事者們都有
一個共通的弊病,事態越是嚴重,他們表面上所表現出來的樣子卻越是活力。再怎麼說,總
歸一句話,都是因為他們太信任他們那不敗的司令官了。尤里安在日後如此回憶敘述。
  「我們都很信賴楊威利。我們認為他不敗是理所當然的事,我們甚至認為他永遠不會死
。」
  不久之後,他們終於知道事情不一定是這樣的,然而,目前他們只知道縱情酒氣當中。
  一道凶訊緊跟在成功地奪取伊謝爾倫要塞的吉報之後傳了進來,楊威利在沒有選擇的情
況下接下了這道令他血脈凍結的悲慘消息。
  亞歷山大.比克古元帥戰死![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1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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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Ⅰ
  萊因哈特親自率軍攻略同盟領地和楊威利的伊謝爾倫再奪取作戰幾乎是同時進行的。因
此,楊才得以在魯茲的判斷及行動中趁機下手。但是以萊因哈特及帝國軍大本營的立場來看
,魯茲的未加入儘管種下了不滿的種子,但是還不足以形成致命傷。帝國軍在各個地方擊潰
同盟軍--或許應該說是同盟軍的殘渣,破壞其軍事設施,以一副傲然的姿態堂堂地進擊。
  擔任先鋒部隊的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之「黑色槍騎兵」艦隊在半路上殲滅了幾個微弱的
抵抗行動並急速地往前推進,但由於同盟軍比霍特准將的遊擊活動「黑色槍騎兵」的補給線
被切斷了一陣子,於是帝國軍在一方面等待補給回復,一方面追擊比霍特並破壞其根據地之
狀況下,時間上多多少少遭受到了損失。比霍特幾乎是隻身逃跑的,畢典菲爾特雖然感到十
分惋惜,但是他卻也從俘虜那邊獲得了情報。
  「梅爾卡茲提督好像還健在,目前在楊威利身邊。」
  這個消息在接獲報告的提督之間激起了水泡一般的低語反應,但是每個人所表現出來的
不是驚愕,而是一種恍然大悟的樣子。結果顯示,已故的菲爾姆特.雷內肯普因為偏見而獲
得了正確的答案。楊威利投靠艾爾.法西爾的獨立革命政府一事也獲得了確認。
  「就算有將官而沒有兵卒,那無異於有?星而沒有行星,光和熱也只是徒勞地照著黑暗
。」
  這種樂觀的論調出人意料之外的竟獲得帝國軍幹部的有力支持。大家一致認為同盟的軍
事力量和楊威利的才幹一旦分離,儘管後者獲得邊境上某個無力行星的支持也不值得恐懼。
至少目前帝國在軍事、政治兩方面都呈現壓倒性的優勢,不可能這樣就被推翻了的。
  「楊威利在用兵方面確實有著他人所比不上的實績。可是這樣並不能證明他是一個成功
的政治家。或許他可能利用自己的名聲來整合反帝國的勢力,問題在於他是否能夠維持下去
呢?」
  而且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是萊因哈特的幕僚們的見解。其根據理由有數個。艾爾
.法西爾的現實及潛在的農工業生產力是否能養得活大軍?其他的各個行星是否甘於屈居艾
爾.法西爾領導之下?而楊本身的意向究竟又如何?
  在巴米利恩會戰時,楊威利眼看著最後的勝利就在眼前,卻仍然遵從同盟政府的命令,
無條件地停火,儘管萊因哈特的旗艦伯倫希爾就在射程之內。如果楊無視於那個命令,掙脫
政府的掣肘,或許他自己就可以成為宇宙的霸者。
  那個決定在義理上雖然值得讚賞,但同時也暴露了楊作為一個政治家的行為模式,今後
也不會有超越該範疇的行動出現吧。就算今後他已經改變了個人的價值觀,幸福的女神也不
會再對已經失去最好機會的人眷顧了吧?楊威利雖然有著做為一個政略家的卓越能力,但是
他卻欠缺政略家性格上的特質。楊威利背離同盟政府逃離首都海尼森,純粹是緊急避難的措
施,而不是在多經推敲後於政治上獲得的結果。如果要立於第一人之位,他自己本身則裹足
不前;但是要退居第二位,他的能力及名聲又太過顯赫,恐怕會招致上位者的嫉妒及疑慮--
  就算聽到這些毒辣的評語,楊恐怕也無法加以反駁吧?帝國大本營的幕僚群--主要是
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伯爵小姐--的分析即使不完全是事實,至少也相去事實不遠了。
也可以說思緒的活動把事實具體化了。他雖然想居於第二人以下,然而,他的這種心態卻不
被第一人所體諒。他的忍耐力及包容力以一個軍人的行動來說已達界限,而對他的精神來說
,做為一個政治家的傾向卻少之又少。儘管希爾德不完全了解楊的性格與為人,但是根據在
巴米利恩會戰中的幾個跡象顯示,他大概可以正確地拿捏這個界限。
  話又說回來,希爾德雖然聰慧、明理,但是她卻不可能掌握得住楊在戰術層面的心態。
楊那幾近於無限的智略,值得每一個人敬畏。因此,希爾德不得不說服皇帝避免和楊正面決
戰。
  「不管是同盟政府或已叛離政府的各個部隊,楊威利在某方面來說是個常勝軍。反過來
說,沒有楊就沒有勝利,對吧?如果我們在沒有楊的地方不斷進行戰略的運用,使他疲於奔
命而放棄抵抗的話會如何呢?」
  這段諫言似乎沒有得到兼具年輕和霸氣的皇帝所同意。
  「瑪林道夫伯爵小姐,你似乎千方百計不想讓朕和楊威利作戰。」
  萊因哈特凝視著希爾德。伯爵小姐知道他那蒼冰色的眼睛中的銳氣及風暴正不斷地加強
中。
  「看來聰明過人的伯爵小姐也有產生錯覺的時候。如果朕不敗給楊威利的話,難道朕就
不老不死嗎?」
  希爾德聞言不禁在臉上和精神上同時泛起紅潮,她微微地抬起下巴,帶著抗議的語氣說
道。
  「您似乎在取笑下官哪,陛下。」
  「抱歉!」
  萊因哈特笑了笑,但那只是一種禮貌上的反應,接下來的一連串表態證明了他並無意修
正自己的意思。
  「伯爵小姐,去年朕在巴米利恩星域和楊威利作戰,朕是敗了,而且敗得很徹底。」
  「陛下--」
  「朕是輸了。」
  萊因哈特以不容許對方提出反論的嚴格態度如此斷言。
  「在戰略層面上,朕被他所挑釁。在戰術層面上,再差個半步,朕就被他的砲火轟個正
著了。朕之所以能夠逃過那一次的死神召喚,是因為你策動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直搗敵國首
都之故,功勞在於你,伯爵小姐。朕什麼功勞都沒有。」
  白皙的臉上罩上了紅色的激情波紋,皇帝加強了說話的語氣及呼吸。
  「您太客氣了,陛下,臣下的功績應該歸於提拔臣下的主君。陛下並沒有失敗。」
  萊因哈特點點頭,但是他的眼中卻仍然映出了內心強烈吹指著的狂風。希爾德在瞬間的
猶豫之後,決定面對強風站起來。
  「請不要試著去針對楊威利個人進行復仇之戰。陛下在不久之後即將把整個宇宙納入手
中了。楊威利是無法阻止這件事的。陛下必能獲得最後的勝利。誰能說勝利是可以用偷的呢
?」
  「楊威利是不會說,但是他的部下們一定會這樣說。」
  這種說法與其說是出自一個少年的口中,倒不如說更像是一種帶著孩子氣的不成熟說法
。萊因哈特把他那白皙而柔軟的手指頭按在秀麗的嘴唇上,但卻給人一種勉勉強強才抑制自
己咬指甲行為的印象。由軍神和美神傾其才情所塑造出來,這個無人可比的年輕人似乎很害
怕別人說他失敗。希爾德覺得有些驚訝,同時也感覺到不祥的微風吹過了她的思考。
  希爾德不禁認為萊因哈特熱切盼望著破滅的來臨。但是,她懷疑萊因哈特是無條件地選
擇在他生命中最旺盛的時期被優秀的敵手打倒,而不願在失去敵人之後的漫長安逸歲月中老
去--對希爾德而言,要將這個疑問轉換為最後的確定,必須隨極大的精神負擔。她甚至覺
得光是處在疑問之中就已經令她喘不過氣來了。
  希爾德輕輕地搖了搖頭,照明的燈光反射在她那暗金色的頭髮上。特意選擇朝向黑暗的
一方追溯思考的迷宮並不適合本來的她。雖然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但是,她仍然記得在利
普休達特戰役時,父親和她自己毅然決然地投效萊因哈特的陣營不是為了追求破滅的美感,
而是因為他們看出萊因哈特的高瞻遠矚及羽翼的堅實。
  五百年前,鋼鐵巨人魯道夫.馮.高登巴姆以一個軍人的身分和宇宙海盜作戰,是出於
對破壞秩序者的憎惡及其個人的政治野心。他的權力及子孫的特權是建立在犧牲弱者的觀點
上,而這正是他所謂的正義之結論。萊因哈特即由否定魯道夫的這種正義而崛起的。
  而他的出發點又何在呢?在於他曾發過誓要對擁有權力者利用不正當手段強奪了他那美
麗、溫柔的姐姐安妮羅傑進行報復。在於他厭惡那種大貴族支配已有五世紀之久的體制而想
加以改革,這是他於私的正當怒氣及於公的正當願望。這些因素原應是這個年輕人生命的泉
源,但或許是他的生命力仍然不斷地要求更華麗而熾烈的表現方式。以前,希爾德偶爾會這
樣想著。每次這個想法都令她害怕,她擔心他的燦爛火焰是不是燃燒得太快了。
  Ⅱ
  對萊因哈特及帝國軍而言,宇宙曆七九九年,新帝國元年在精神核心尚未燃燒殆盡之前
就結束,而新的一年又來了。至於新年的開幕行事就只有在總旗艦伯倫希爾上舉行典禮用的
大廳召開了一個簡單的慶祝宴會,把酒分給所有的將兵而已。皇帝通訊螢幕告訴將兵,在完
全佔領同盟軍首都海尼森之後再舉行大規模的慶功宴,而「萊因哈特皇帝萬歲!」的歡呼聲
迴響在所有的艦艇中。士兵們對皇帝的信仰及對各個將官的敬意沒有絲毫疑惑,士氣呈現極
端的穩定、高昂。跑在前頭的畢典菲爾特和本隊之間的通訊,因為干擾而經常沒有辦法聯絡
,再加上魯茲為何不離開伊謝爾倫要塞這兩件事對現在的情勢而言無疑是不完美之處。但是
,只要他們兩人再加上舒坦梅茲,三人沒有被各個擊破,帝國軍實在沒有必要產生動搖。
  「或許對方是一次有組織性的反擊。即將赴死的將兵必會嘗試做最後的抵抗。把他們消
滅之後,佔據同盟首都海尼森,宣布同盟壽終正寢!」
  萊因哈特和他的幕僚們都有這樣的認識和想法,而到了一月八日,一千艘左右的艦艇群
出現在米達麥亞艦隊的前方。對方始終保持適當的距離移動著,似乎有意採取攻擊。
  看來他們似乎想在畢典菲爾特的後方斬斷帝國軍深長而壯大的艦列。皇帝萊因哈特和其
他的幕僚們本想在一瞬間就消滅他們,然而,他們最後又重新評估那必是同盟軍最後全力的
反抗,一定是最佳的尖兵,於是決定避免正面交戰。通知後衛繆拉確保費沙方面補給路線的
是統帥本部總羅嚴塔爾,該處置正確地顯示了其卓越見識。同時,米達麥亞命令全軍停止前
進,派出五百艘驅逐艦及十倍於此數的偵察艇去收集情報。此時,和前頭的畢典菲爾特的聯
絡幾乎完全斷絕,干擾之強烈足以在無形中證明已接近同盟軍反攻的時機了。萊因哈特將艾
傑納、繆拉以下的各軍集結起來。不管是再大的軍容,前後拉得過長的陣列在統一指揮上來
說是不恰當的。將兵間的緊張氣氛升高了。
  「那些傢伙難道是握有什麼勝算才出擊的嗎?或者只是將勝敗置之度外,想以死相殉於
民主共和呢?」
  這個疑問盤據在帝國諸將心中。中級以下的軍官可以「只有全力以赴」這樣的精神論來
處理,但最高幹部卻不能以「應該」及「打算」來訂定用兵的策略。
  ***
  「只是把數量集中起來罷了。而且,實際上又能拖延多久呢?」
  克納普斯坦在一月十日於伯倫希爾艦上召開的最高幕僚會議中這樣冷笑著批評。根據綜
合的報告推斷,同盟軍大概集結了約兩萬艘左右的戰力。這個數字的確出乎帝國軍的意料之
外,但是同盟軍的戰艦及宇宙母艦數量應該不多,所以火力必居於劣勢。
  「這麼一來,只要一戰就可以叫他們葬身在宇宙中。四處晃蕩喪失勝機的愚昧並不符合
我軍統一宇宙的霸業。」
  年輕氣盛的拜耶爾藍漲紅著臉說道。格利魯帕爾茲也探出了身子熱烈地加入了辯論。
  「如果我們再浪費時間,或許就會產生讓現在處於流亡狀態的楊威利一黨再崛起的機會
。前幾年,蘭提馬利歐會戰之際就是因為他的蠢動使我們喪失了完全殲滅同盟的機會。陛下
,請立即下令我們作戰。」
  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之所以保持沉默,是因為他們不覺得現在還需要唆使皇帝打仗。問
題是在於何處、以什麼方式來作戰。即使同盟軍有兩萬艘的艦艇,但和帝國軍相較之下根本
是以卵擊石,而且火力也遜色許多,所以他們一定會使用相應的詐術。司令官好像是亞歷山
大.比克古元帥,他是去年在蘭提馬利歐星域中善戰而老練的用兵家,帝國軍萬萬不能大意。
  比克古在帝國軍前方布陣的消息是在十三日傳進來的。此時伊謝爾倫要塞已經落入楊威
利的手中了,但是這個消息還沒有傳到萊因哈特的耳中。
  ?星的名稱叫馬爾.亞迪特。距離去年比克古迎擊帝國軍而在敵軍大規模的兵力之前不
得不吃敗仗的蘭提馬利歐星域只有六.五光年之遙。和蘭提馬利歐相較之下,這個星域的戰
略價值較低,但是從戰術上來說,對帝國軍而言卻成了一個難題。因為該星系的行星數量根
本不可能計算出來。直徑最大也只有一二零公里的小行星群形成巨大的行星帶,?星則極為
不穩定,表面不斷地爆發。通訊因此受到相當大的干擾,?星風混雜著熱力和能量帶著微小
隕石的亂流無秩序地運行。兵力越大,指揮及運作也就越困難,這是帝國軍所得到的情報。
這種地理上的資訊幾乎都是從費沙航路局的資料庫得來的,光是取得這些資料就可以說是萊
因哈特在軍事上無與倫比的功績了。
  「那個老人竟敢選擇這種難以作戰的區域。」
  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不禁咋舌。當然,其中也包含了許多感嘆的要素。這大概是那個和
帝國的專制主義持續奮戰達半世紀的老將最後的戰場了吧?他們看透了老人的智略和骨氣,
不禁心中大表佩服。
  「年紀那麼大還那麼有骨氣,實在值得讚賞。」
  繆拉低聲喃喃說道。讚嘆中雖然包含著軍事羅曼蒂克主義及感傷的成份,但是他們的心
中卻絕對沒有誇張及欺瞞。同時,他們也深刻感受到「那個老人藉犧牲自己的生命來鼓舞民
主共和主義者們的精神」。
  這個感覺令他們不寒而慄。當然這種感覺和昂揚感及充實感是不可分的,是軍人精神中
的一種無可救藥的部分。
  一道迴廊像是扭曲小行星帶的帶子一樣貫穿而過,同盟軍就潛藏在這長九十二萬公里,
直徑四萬公里的隧道狀的空間中等待帝國軍的來襲。這個事實已經昭然若揭了。同盟軍用行
動來證明他們挑戰的態勢。
  ***
  一月十四日。帝國軍開始大舉入侵馬爾.亞迪特星域。銀河帝國羅嚴克拉姆王朝第一代
皇帝萊因哈特的兩眼中閃爍著蒼冰色的火焰。他的鬥志甚至已經溢滿了毛細管的末端。被後
世稱為「其為人者,嗜戰」的因素,充滿了那被黑色和銀色的華麗軍服包裹、有著優美線條
的修長身軀。當這個身軀佇立於總旗艦伯倫希爾的艦橋時,帝國軍的將兵就如同看到了戰神
和勝利。
  「帝國雙璧」之一的米達麥亞在自己的旗艦「人狼」號上負責左翼的指揮工作。在萊因
哈特的身邊的則是統帥本部總長奧斯卡.馮.羅嚴塔爾。
  完成驅使艦隊的行動、編成陣形、攻擊敵人、達成最大的效果脫離戰場等工作的速度沒
有人能比得上渥佛根.米達麥亞。這就是他被冠上「疾風之狼」名號的原因所在。
  「動作神速,而且遵循理法。」
  這是奧斯卡.馮.羅嚴塔爾讚賞同事用兵之巧的評語,而他自己本身也受到同事如此的
稱讚。
  「攻守都近乎完美的境界。尤其是能夠一邊審視整個戰局,一邊經營推演戰鬥的發展,
這一點我連羅嚴塔爾的一丁點都不及。」
  帝國軍的右翼是「沉默提督」艾傑納一級上將,後衛由繆拉一級上將指揮。他們都是具
有承繼「雙璧」的武勳及才幹的名將,尤其繆拉更是讓敵手楊威利稱為「良將」的英勇軍人。
  「我們就給同盟軍的老將一個適得其所的葬身之所吧!現在已不是白髮蒼蒼的老人活躍
的時代了。」
  聽到年輕提督們的豪言壯語,羅嚴塔爾詰問道。
  「說得容易呀!你們可不要被那個你們所說的白髮老將給耍了。」
  榮任前衛的是已故雷內肯普的麾下,素有勇將之稱的克納普斯坦及格利魯帕爾茲兩員上
將。萊因哈特想把這兩個人培育成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的後繼者。雖說就是因為無其他可茲
比擬的人物,所以才值得稱為「雙璧」,但是當他們成為軍隊的重心而從前線轉移到中樞時
,即使繼任者只屬第二流的人才,仍總得有取代的人才行。
  除此之外,法倫海特一級上將則在星系外緣配置機動部隊作為預備戰力。雖然為了因應
同盟軍的戰術,應付從背後或側面而來的敵襲而必須移動相當的距離及範圍,但是最重要的
還是繞行到迴廊的後方,斬斷同盟軍的退路,或者侵入迴廊內部,和前方的友軍相呼應以夾
擊同盟軍。以法倫海特的個性來說,這是他最喜歡的作戰方式。他甚至希望一開始就下令攻
入迴廊,但是萊因哈特的看法是在狹窄的迴廊內部無法活用大規模兵力,而且同盟軍很可能
會設下陷阱,所以一開始就是採用正攻法為佳。在這一方面,同盟軍佔有較大的地利。
  從各個方面來看,這是一場超乎常識之外的戰爭,但是在這個時候,總得有人表明一些
常識性的意見。皇帝的首席副官修特萊中將在同事們的默許之下負起了這個任務。
  「請恕下官斗膽直言,陛下並不需要親身從正面和敵人決勝負。只要以一軍壓制住敵人
,然後由本隊直逼海尼森就可以把事情解決了。儘管比克古元帥用兵又頗具人望,終究他只
是把命運賭在戰場上而已。依下官之見,大可無視其存在。」
  萊因哈特似乎早就預料到下面的人會有這種諫言,所以他並沒有憤怒或驚訝的表情。年
輕的皇帝兩眼中閃動著蒼冰色的極光,環視著四周的幕僚。很明顯地,他以下的話是說給包
括修特萊在內的所有幕僚聽的。
  「你的諫言沒有錯。但是,如果不接受身經百戰的老提督以死相邀的挑戰,似乎就太失
禮了。理由並不只有這一個,但對朕和朕的軍隊而言,這樣就夠了。」
  萊因哈特沒有再多作說明,修特萊以下的幕僚們也都三緘其口了。原本他們就不認為皇
帝會戰敗。只要是皇帝決定的事,再多做諫言也是白費唇舌的。
  ***
  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雖然都身為元帥,但是兩個人在戰前一起飲酒的習慣卻仍然沒有改
變。一月十五日,米達麥亞在總旗艦伯倫希爾的作戰會議結束後來到了羅嚴塔爾的房間。酒
則由房間的主人提供。
  「你覺得怎麼樣?關於這場戰爭。」
  金銀妖瞳的元帥沒有立刻回答米達麥亞的問話。在色澤濃烈的液面上,他那左右顏色不
同的眼睛並無法清楚地映現出來。當和血液同樣的酒充滿了他的血管時,他才啟口回答道。
  「如果這一戰有任何意義的話,那並不在理性層面,而是在感性層面上。年輕的獅子和
年老的獅子都希望打這場仗。名譽或許只是點綴的功用罷了,但是結果可能是拔出的劍必須
染血才能回鞘。」
  「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你也有詩人的浪漫靈魂啊!」
  羅嚴塔爾並不去理會朋友那難以明了是否為玩笑的意圖。
  「我知道,你也應該了解的。歷史這種東西就跟人一樣,當它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會覺
得口乾舌燥。高登巴姆王朝已經滅亡了。自由行星同盟雖然還存在著,但是明天一樣會滅亡
。歷史是需要飲下大量鮮血的。」
  米達麥亞蹙起眉頭,一抹不安的烏雲籠罩上他的臉,這不是一向被稱為帝國軍最高勇將
的他所常有的表情。他好不容易提出的反論中欠缺了一股勸阻的勁道。
  「但是,我覺得應該已經喝夠了--」
  「是嗎?你是這麼想的嗎?米達麥亞。」
  「皇帝萊因哈特陛下藉著他的手把分裂的宇宙統一起來,並且帶來了和平。就如你所說
的,如果明天同盟滅亡了,後天的早晨就會綻放和平的光明了。如果不是這樣,我們所做的
事、我們曾流的血就都白費了。」
  「--沒錯。」
  點頭稱是的羅嚴塔爾臉上佈滿了在微醺之下無法察覺的迷彩。那就是他自己本身心靈內
的迷宮透過皮膚所表現出來的情緒。
  「但是,我在想,就算歷史已經喝夠了血,那也只是量方面的事,在質方面又如何呢?
犧牲甚至是高貴的,足以取悅殘忍之神--」
  「羅嚴塔爾!」
  朋友的聲音是那樣的嚴厲,理性及現實的尖嘯風聲吹透了羅嚴塔爾的神經回路,使得他
的心頭猶如換上一片清新的空氣。他舉起雙手揮散了從體內被逼出來的酒精及看不見的思緒
烏雲,在他恢復原有明智之前,有一段時間的沉默。
  「--我好像扮演了一個不成樣子的角色哪!我既不是詩人也不是哲學家,只不過是個
粗枝大葉的軍人而已。竟然說了這些話。這種角色似乎應該由梅克林格去扮演。」
  「真慶幸你恢復意識了。目前我們所想知道的,不是那個從未謀面的歷史之神,而是眼
前之敵的思緒。」
  羅嚴塔爾抓了抓耳朵。
  「不管怎麼說,這場戰爭是一個儀式。就算是為自由行星同盟的送葬行列餞行。如果沒
有這個形式,不管生者還是死者,都無法接受滅亡的事實。」
  他們把最後的酒倒入兩隻酒杯中,然後沉默地凝視著螢幕。或遠或近,無數的艦艇重疊
著光點。明天,其中相當大的一部份就會永遠地消失,被埋進構成宇宙的黑暗當中。
  不久之後,米達麥亞離開了伯倫希爾,回到了自己的旗艦「人狼」上。
  ***
  自由行星同盟宇宙艦隊司令官亞歷山大.比克古元帥在旗艦的辦公室中為作戰做最後檢
查。姑且不論他自己本身的想法,盡可能地提高勝算是指揮官的責任。
  在這場「自由行星同盟最後的戰役」中,同盟軍所能動用的兵力到底有多少並無法確定
。統合作戰本部喪失了軍部統御的機能,許多的資料及記錄都已經被丟棄,只有靠推斷及記
憶去填補空白。即使如此,仍然查出了艦艇有二萬或者二萬二千艘,兵員多達二百三十萬或
二百五十萬人,遠超出眾人的想像。
  「宇宙曆八零零年初的馬爾.亞迪特之戰與其說是自由行星同盟最後一戰,不如說是皇
帝萊因哈特和比克古之間的私人會戰。」
  有人這麼極端地評論著,但是,至少比克古是張著同盟的旗幟而戰,背棄失去統治能力
的同盟政府投靠到老將身邊的將兵們,是把比克古視為同盟的象徵,而不是那些淪落在首都
海尼森的政軍重要人物。這不是一件可以論斷對錯的事情,這是一個事實。「巴拉特和約」
成立之後半年就面臨破裂的局面,從長期的戰略立案來看,很明顯地對同盟軍有極大的不利
,但是從戰艦廢棄還不到一半的觀點來看,這時候撕破臉反面是有利的時機。
  「麵包店第二代老闆」邱吾權上將在整備兵力時使自己處於兩面為難的立場。在整備足
夠的兵力可以積極對付萊因哈特侵略的同時,他還必須為顧及日後留下兵力給楊威利。就如
「帝國雙璧」所察知的一樣,他一方面把自己定位成同盟軍葬禮上的主祭司,另一方面又是
幫助民主共和革命軍生產的助產士。因此,他把有才能又可信賴的舊楊艦隊幹部們送到艾爾
.法西爾去。
  這個時候,姆萊、費雪、派特里契夫等人所率領的艦隊還沒有和楊碰面。他們一開始就
為了避免和同盟軍磨擦及和帝國軍接觸,所以迂迴繞行邊境的星區前往伊謝爾倫。平常只要
一個月的時間就已經綽綽有餘的行程,這一次卻因為要半摸索著在許多未曾走過的邊境航路
中前進,所以速度大打折扣。在法拉法拉星域時,由於?星爆發,通訊因而中斷,使艦隊分
散了開來。好不容易再次編隊完成時,運作艦隊的名人費雪因為過度勞累而發高燒,心志產
生動搖的士兵中又有人企圖脫隊,一時之間,艦隊瀕臨解體的危機。這個時候姆萊趕忙掌握
主力,另一方面,派特里契夫又和施恩.史路率領精銳部隊鎮壓造反者,就只差那麼一點時
間,造反差點就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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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39:59 |只看該作者
  本來派特里契夫總遵守著楊威利「窮寇莫追」的主義,但是這一次不同,如果讓造反者
逃離的話,就有可能導致已方的目的及位置曝光之虞。由於他們對自己的艦隊戰沒有十足的
把握,所以連姆萊都不得不為保密而顯得有些神經質。在把造反者監禁之後仍然一再地為事
故的發生及反抗計劃煩惱,根據施恩.史路的回憶,在「足以與長征一萬光年的一片鱗片相
匹敵」的辛勞之後,他們終於進入了伊謝爾倫迴廊而和楊威利再度碰面,這是宇宙曆八零零
年一月下旬的事。當時,楊釋放了被監禁的造反者近四百多人,給予他們自離開海尼森之後
的薪水。一半的造反者乘著太空船離去了,另一半的人則改變了主意留在伊謝爾倫要塞,和
楊威利一起作戰。亞歷山大.比克古元帥原應在宇宙曆八零零年迎接他七十四歲的生日的,
但是他卻一點都不期待著在插滿在生日蛋糕上的蠟燭試試自己的肺活量。
  參謀長邱吾權帶著一張欠缺緊張感的表情走進室內。
  「應該休息了吧?閣下。」
  「唔,是有這個打算,不過,我還是想打一場明明白的仗。」
  「沒關係。沒有什麼事是可以讓皇帝萊因哈特吃驚的。」
  「希望如此。但願除了我本身之外,不要造成太多的死者。現在雖然還沒有成為事實,
不過,那真是一件罪孽深重的事啊!」
  「來世您就做個醫生吧!這樣應該就可以補償前過了。」
  比克古以極為意外的眼神看著參謀長。因為他從不認為邱吾權會使用來世這種字眼。然
而,他沒有把這個想法說出口,只是一邊用手指頭按摩著疲憊的眼瞼,一邊像是自言自語地
說道。
  「想來,我應該是個幸福的人哪!因為在我整個人生的最後階段,得以和萊因哈特.馮
.羅嚴克拉姆及楊威利這兩個無與倫比的偉大用兵家相會,而且我可以不用看到這兩個人之
中的任何一人被擊敗的景象。」
  除此之外,也不用看到自由行星同盟完全滅亡的情景--這不是邱吾權的聽覺所能捕捉
到的聲音,而是以洞察力所得到老元帥無言的感慨。
  Ⅲ
  這一年的一月十六日,在經過無數的前哨事件之後,帝國軍和同盟軍終於正面發生了衝
突。
  帝國軍採用標準的凸型陣,但是前鋒並沒有那麼突出,只是以厚重的陣形深度企圖壓制
住敵人而前進。和位於迴廊正面的同盟軍對峙,開砲互擊是在十時卅分的時候。
  「射擊!」
  「發射!」
  雙方下達指令的時間幾乎沒有秒差。
  數萬道光柱貫穿了無盡的黑暗,能源的白牙咬噬著艦艇,光芒炸裂,把雙方的戰鬥螢幕
化成了絢爛花園。而每一道炸裂的火光都等於數百條的生命。
  第一陣交戰結束之後,同盟軍的艦列一邊繼續秩序井然地砲擊,一邊開始快速地後退。
帝國軍的前衛格利魯帕爾茲和克納普斯坦猛烈地向前推進,和企圖退至狹窄迴廊內的同盟軍
後衛展開了激戰,給予同盟軍相當大的損傷。十時五十分,克納普斯坦成功地進入了迴廊。
  然而,十一時二十分,帝國軍的左側被一股?星風暴襲擊而造成混亂,艦列失去了秩序
。米達麥亞大聲叱責手忙腳亂的部屬,讓他們再構成陣形,然而突入迴廊內的克納普斯坦軍
的密集陣形卻受到同盟軍的砲火猛烈攻擊而無法迴避,艦列擠在狹窄的宙域內,引起了一連
串的爆炸火光。
  「搞什麼鬼?這樣只會消耗戰力而已。立刻後退,把敵人引出來!」
  萊因哈特的斥責聲雖然沒有辦法達到那麼遙遠的地方,但是克納普斯坦已經注意到把龐
大的兵力聚集在狹窄的迴廊內之危險性而開始後退了。同盟軍集中的砲火極為猛烈,克納普
斯坦的前鋒紛紛綻出白藍色的爆炸光芒而粉碎。儘管帝國軍已覺悟到必會有某種程度的損傷
,但是放射出來的能源流及破碎的艦體卻乘著?星風從正面撲向帝國軍的艦列,如同在帝國
軍受傷的傷口上再撒上鹽巴一樣。帝國地理博物協會年輕會員的軍服內冷、熱汗直流,勉勉
強強阻止了艦列的繼續崩潰,一邊承受著砲火的攻擊,一邊企圖從迴廊中退出來。
  比克古禁止部下追擊。很明顯地,因為在狹窄的迴廊中戰鬥,同盟軍才可以佔到優勢,
但是,如果進到廣大的安全宙域作戰的話,一定會被帝國軍壓倒性的大軍所包圍。格利魯帕
爾茲一從迴廊脫身就立刻讓陣形散開,準備應付敵方的追擊,然而,同盟軍並沒有追上來,
所以他忍著損失近三成兵力的遺恨,重新整編殘存的兵力,再次於迴廊的出口布陣。這是十
二時十分的事。這個時候,透過旗艦伯倫希爾艦橋的螢幕觀看戰鬥情形的萊因哈特已經對法
倫海特一級上將下達了指令。
  「以你的兵力,把那隻病老虎從巢裡趕出來!」
  歷經百戰的法倫海特不需要更具體的戰術指令了。他那水色的眼中閃著光芒對麾下的艦
隊下了命令,以最快的速度突破危險的宙域,繞到迴廊的背後,給同盟軍致命的一擊。如果
背面被攻破的話,同盟軍就會被迫往前推進,如此一來,同盟軍就會全體暴露在帝國軍完全
展開的集中砲火中。
  十三時零分,克納普斯坦取代格利魯帕爾茲開始侵入迴廊。這是不讓敵人識破已方採取
迂迴作戰時常用的老套戰法。當然,他的任務不只是集中敵人的注意力而已,還要消耗敵人
的戰力,同時更要和迂迴的已方戰友相呼應。這對克納普斯坦來說或許是讓他累積作為一個
用兵家的寶貴機會--當然,如果他能在歷經激戰之後殘存下來的話。
  「接下來,會變成怎麼樣呢?」
  羅嚴塔爾在心中嘟嚷著,這自然有他的道理存在。克納普斯坦在迴廊中會受到準確而實
在的集中式砲擊,立刻會陷於不利之地。他既沒有佔得地利,在經驗上的差別又大。要一舉
擊潰對方而不前進,同時又要維持住艦隊的秩序,這的確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視線固定在戰鬥螢幕上,司令官米達麥亞元帥的聲音傳給了映現於副螢幕上的部屬們。
  「我不想殺那個老人哪!拜耶爾藍,他雖然是敵人,卻也是個值得敬愛的老伯。」
  「屬下也有同感,可是就算我們招降,他大概也不會答應吧?以屬下的立場來說,即使
敗給敵人時,屬下也不想改變自己服膺的旗幟。」
  米達麥亞點了點頭,不過,他仍然微微蹙了蹙眉頭提醒拜耶爾藍。
  「你只要放在心裡想就好,小心不要隨便亂說。」
  臣服於以前的敵人,現在也算是重要人物的法倫海特及修特萊自有他們的生存理念,而
他們也不應該受到指責的。以他們的情形來說,他們最初服膺的旗幟就錯了,在認同了敵人
的能力及人格之後才算是他們真正的人生。不管怎麼說,同盟軍的善戰實在值得讚賞。本來
,不論是在兵力或第一線指揮官的能力方面,所有的戰略要因都對帝國軍有利,然而比克古
巧妙地削弱了帝國軍的戰力,充分地運用了地利,彌補了兵力上的差距。
  「同盟軍這些傢伙!不讓我們輕鬆嗎?」
  萊因哈特像剛聽完歌曲的一小節一樣地讚賞著。他雖然有獲得完全勝利的自信,但是敵
人用兵技術的精妙卻也令他大為高興。
  羅嚴塔爾雖然不禁苦笑出來,不過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看見號稱豪勇的帝國軍和殘弱
的敵人苦鬥的情景,他感到一絲諷刺般的喜悅,然而,身為皇帝首席幕僚的他卻不得不負起
掌握增援部隊、控制整個戰局時機的責任。增援部隊雖然已確定為艾傑納艦隊,但是在這種
毫無秩序可言的混戰中,要切實掌握動用增援部隊的時機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Ⅳ
  十五時四十分。
  成功地繞到同盟軍背後的法倫海特艦隊開始了砲擊。他們對著迴廊的內部集中砲火,然
而,同盟軍的反擊卻出人意料之外的激烈。法倫海特雖然曾一度試圖強行闖入迴廊,但是在
十六時十五分,他制止了企圖攻入迴廊入口的部下,並開始後退。這是極不平凡的戰術,他
料想同盟軍可能會大舉退出迴廊,然後帝國軍就在其出現的同時,利用零距離的射擊趁機將
同盟軍一網打盡。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如法倫海特所預料的一樣,從迴廊跳出來的同盟軍都倒在他的砲火
之下。但是到了十六時二十分,分散潛伏在小行星一帶各處的同盟軍在這個時候聚成一道巨
大的光箭,射向法倫海特艦隊的左翼。指揮這個行動的是前年在蘭提馬利歐會戰中驍勇善戰
的卡爾先提督。因此之故,法倫海特不得不開始往後退。
  ***
  在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的艦橋上,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微微地瞇起了他那對著名的
金銀妖瞳。他以一個用兵家的思慮用光速在腦中奔馳。看來,同盟軍的戰術實在不能加以輕
視。他們竟然預料得到帝國軍會繞到迴廊後方而事先埋伏兵力。接下來,同盟軍當然會想到
繞到帝國軍的背後去吧--?
  「羅嚴塔爾。」
  「是。」
  「你覺得怎樣?克納普斯坦趁敵人後退的時候順勢衝入迴廊的內部--」
  「進去是沒問題,問題是出不出得來?」
  「理由呢?」
  「如果是屬下,我就會在迴廊內佈下機雷,阻止入侵者的前進。」
  「我有同感。以現在來看,我們也可以使用這個計策哪!」
  羅嚴塔爾敏銳地感到萊因哈特那與其說是充滿危險感倒不如說是生氣勃勃的聲音和表情。
  「今後的一個可能性是在這個星域的所有敵軍趁機混亂戰局以爭取時間,讓別動隊迂迴
繞到我們的後方。不過,下官不認為以同盟軍現在的情況看來,他們還會有那麼龐大的別動
隊兵力存在。更何況是迂迴繞路--」
  帝國軍的後衛部隊是由被稱為「鐵壁」的奈特哈爾.繆拉一級上將所指揮。和擁有同樣
數目,不,甚至比已方多五成兵力的對手長期作戰,要守住戰線也是一件毫無問題的事情。
  萊因哈特微微地揚了揚他那優美的眉毛。
  「但是,楊威利的事又怎麼樣?」
  果然,看來這個天才是無法無視於那個魔術師的存在的。羅嚴塔爾為自己心頭的悸動感
到吃驚。他似乎對楊有些許的嫉妒。這個敵人似乎總是佔據著皇帝的意識。
  「萬一別動隊的指揮官是楊威利的話他應該不會直接攻擊我軍,而會從背後截斷我們的
去路吧?」
  「你說得有理。」
  萊因哈特點了點頭,豐盈的頭髮產生了金黃色的波浪。楊威利這顆凡界的行星是帝國軍
在謀劃策略、施行戰術時一定要計算在內的要素。但是自從他逃離海尼森之後,他的兵力似
乎極為纖弱,舒坦梅茲也沒有傳來任何急報,這一次似乎可以不必考慮他的存在。
  「如果楊威利截斷了前往費沙的歸路,我軍就前進從正面攻擊敵人,直擊行星海尼森,
從伊謝爾倫迴廊回帝國本土。沒什麼好怕的。」
  這是萊因哈特霸氣的表現,但同時也意味著萊因哈特當時還不知道伊謝爾倫已經失陷的
事實。
  ***
  二十時卅分,戰局陷入更猛烈的狀態。這個時候,同盟軍卡爾先艦隊採順時針方向殺到
帝國軍的後背,奈特哈爾.繆拉把整個艦隊布成凹形陣,毫不猶豫地加以迎擊。而在卡爾先
的背後則有法倫海特像猛禽一樣展開雙翼逼近,在法倫海特的後面還有比克古的同盟軍本隊
尾隨著,形成了雙重、三重的追擊戰。
  如果克納普斯坦咬住比克古的背後,那麼整個狀況就盡在帝國軍的掌握之中了,但是,
克納普斯坦因散佈在迴廊中的機雷群的時差爆發戰法中遭受了損傷,到目前為止,尚未從迴
廊中脫離。
  因此,確保了後方安全區域的比克古就避開了追擊法倫海特的愚行,改變方向鑽進繆拉
的堅固陣地裡去,打算一舉攻入萊因哈特的大本營。
  「守護皇帝的安全!」
  警覺到危險性的繆拉一邊抵擋住視死如歸的卡爾先艦隊全軍的猛擊,一邊撥出三成的兵
力迎擊比克古艦隊。比克古的前進速度雖然降低了下來,但是卡爾先艦隊的一部分卻突破了
兵力已減少的繆拉艦隊的一角,躍進了萊因哈特大本營的後方。羅嚴塔爾冷靜地下達了防禦
的指令,集中能源光束的怒濤從極近的距離掃射同盟軍,將其一一蒸發。
  卡爾先被繆拉、法倫海特兩勁敵前後夾擊,在一陣陣灼熱的能源及爆炸的重創之下潰敗
。諷刺的是,卡爾先之所以能逃過全數被殲的命運,是因為帝國軍擔心傷到近距離的已方同
伴而克制了攻勢。
  廿一時十八分,艾傑納一級上將的龐大兵力繞了一個大圈,出現在比克古的背後,施以
光束及飛彈的密集攻擊。同盟軍的艦艇在脈動的光芒接二連三地還原成分子。
  艾傑納的攻擊收到極大的效果,同盟軍看來就像被後方來的大蛇吞噬了的羊一樣漸漸消
失了。
  廿二時零分,?星風又起了急遽的變化,自然和人工的創造物,以及紊亂地混合而成的
能源亂流在艾傑納的左前方捲起了旋渦,艾傑納整齊的艦列因此而崩散。當司令官再度整編
艦列時,比克古以強力的圓錐陣掠過了繆拉、法倫海特、卡爾先三者的交戰陣地,直衝萊因
哈特的大本營。
  「這個老人,還真能拼!」
  米達麥亞一邊感嘆著,一邊把鋒芒指向比克古軍的側面,利用主砲三連射把同盟軍的艦
列打個大洞,再把自己的艦艇送進去,開始向四方突破。
  ***
  戰艦伯倫希爾的艦長齊格貝爾特.塞德利茲是運用所謂「移動的大本營」的最高責任者
,所以在形式上也具有准將的階級。擔任艦長而位列將官之級的,在整個帝國就只有他一人
。自從第一代的艦長卡爾.羅伯特.舒坦梅茲以提督的稱號轉任邊境星區之後,這四年來他
就一直指揮著萊因哈特的旗艦。年齡卅一歲,從那摻雜著幾根白髮的磚紅色頭髮到軍靴的鞋
尖,他可以說是一個道道地地的純種宇宙海員。他一向誇稱「賽德利茲家的當家連續六代沒
有人死在地上」,頗獲乘員們的信賴。唯一令部下們感到不快的是,這個本來嚴謹的青年軍
官一旦喝醉酒就一定會唱某首歌。人類的社會中有幾百萬首歌,可是他就偏偏愛唱「宇宙是
我的墳墓,船是我的棺材」這種陰森的歌。
  儘管如此「賽德利茲家的第七代」仍然算得上是一個擁有近乎完全能力並足以勝任帝國
軍的至寶伯倫希爾艦長。他所參加的一切遠征、戰鬥都能讓萊因哈特感到滿意。和他的功績
相比,做為一個歌者上的缺點也顯得微不足道了。
  伯倫希爾的四周充滿了火球和光柱。彷彿巨神把寶石箱打翻在黟以的天鵝絨上。由於賽
德利茲巧妙的操縱,伯倫希爾就像端坐在散亂的寶石當中一般。雖然兵力的差距如此之大,
但如今卻又陷入這般的混戰和苦戰,這對萊因哈特來說是一次極不愉快的經驗,不過戰事也
即將奏出終曲了。萊因哈特看出同盟軍的攻勢已經到達了盡頭。儘管他們拼死掙扎,卻也只
能吐著能源的飛沫而無法再前進了。
  廿二時五十分,當伸展出來的同盟軍戰線急轉直下開始縮小的一瞬間,萊因哈特那彷彿
是生來為了指揮大軍的嘴唇發出了命令,隨著賽德利茲艦長的暗號,戰艦伯倫希爾把閃著銀
白光芒的能源砲口指向同盟軍的艦列。幾乎在同時,監控員發出了奇怪的聲音,他在賽德利
茲艦長的睨視下紅著臉做了報告--黑色槍騎兵艦隊剛剛抵達戰場。
  Ⅴ
  「是嗎?黑色槍騎兵小子,看來你是慌慌張張地趕來的。」
  萊因哈特笑著說道。和主力部隊通訊中斷,成了孤軍獨自前進的畢典菲爾特終於趕上戰
鬥了。他成功地接收到了來自舒坦梅茲的通訊,反過來頭來尾隨在離開海尼森的同盟軍的後
面。確認自己背後出現大群光點的法倫海特瞬間大驚失色,一度懷疑是敵人的別動部隊。無
視於同僚們的驚異,畢典菲爾特從他們身旁竄過,開始狠狠地對著已疲態畢露的同盟軍艦列
展開攻擊。
  「不要太莽撞喲!敵將可是老練奸巧。或許還有我們料想不到的詭計呢!」
  皇帝的首席幕僚羅嚴塔爾元帥透過通訊並語帶嘲諷地提醒同志。話中似乎隱含著「在這
個時機到達戰場是不是想誇示個人的功勞啊?」的意思。然而萊因哈特一邊攏著他那金黃色
的頭髮,一邊稍帶著苦笑地為猛將辯護。
  「算了算了,如果畢典菲爾特有自重的氣度,那反而會扼殺了黑色槍騎兵的長處呀!」
  羅嚴塔爾不得不點點頭,一樣帶著微微的苦笑附和皇帝的說法。猛進、莽撞正是他們的
本領。
  畢典菲爾特也自有其道理。他擔任艦隊指揮官只有在舊帝國曆四八七年亞姆立札星域會
戰中,因為楊威利的零距離射擊而吃了一次完全的敗仗。對楊、對楊艦隊而言,那是堪稱為
特技的一點集中砲火式戰法的頭一次斬獲,但是自從經歷過那次的屈辱之後,三年來「黑色
槍騎兵」不管在什麼戰場,總是給與敵人超過對方所能承受的打擊。對門閥貴族聯合軍或對
自由行星同盟軍而言,漆著黑色外形的勇猛艦艇群是一個很恐怖的對手。
  而現在畢典菲爾特把他的銳氣指向同盟軍,以砲火暴風橫掃敵手。光點吞噬著光點,黑
暗之神的領土不斷地在戰場上擴展。原本在一對一的戰鬥時同盟軍根本就敵不過黑色槍騎兵
,在能源已幾近用盡的此時,同盟軍更是毫無招架餘力地任其破壞了。
  廿三時十分,比克古接到了卡爾先提督戰死的消息。這個時候,同盟軍已經損失了八成
的兵力。破壞及殺戮成了一面倒的局勢,勇敢不落人後的各艘艦艇也看清了勝負已定,開始
尋找逃生的途徑。然而同盟軍司令部尚未崩潰,還剩下以旗艦為中心的一百艘艦艇仍然執拗
地繼續抵抗,為自己的同伴闢一條退路。
  「真是頑固啊!這就是典型的老將精神的代表。」
  從萊因哈特的喃喃自語中體察到其心境的希爾德勸皇帝招降對方。但是,年輕的霸主搖
動他那一頭金黃色的頭髮回答道。
  「沒有用的。這樣做只會讓那個老人笑朕不乾脆。因為,為什麼身為勝利者的我要去奉
承失敗者呢?」
  皇帝的聲音中沒有不高興的樣子,但是似乎隱含著受到傷害的少年那無以名狀的自矜。
希爾德再次要求皇帝的寬宥。她的說詞是,對敗北者伸出寬恕的手代表勝利者的器量,而不
接受這個好意的戰敗者只是暴露自己狹小的氣度而已。萊因哈特同意了她的看法,但是他決
定不由自己親自招降,而由部屬代理。
  「通告敵將!」
  帝國宇宙艦隊司令官米達麥亞元帥的聲音透過通訊傳了出去。
  「通告敵將!你們已經完全被我軍包圍,沒有任何退路了。再繼續抵抗下去也沒有什麼
意義。趕快停止動力,歸降我方。皇帝萊因哈特陛下將以寬大的待遇報之於你們的勇戰。再
次聲明,立刻歸降!」
  由於原先也沒有期望,所以當監控員報告同盟軍那邊有反應時,米達麥亞甚至覺得有些
意外,不過他還是把通訊回路轉接到總旗艦伯倫希爾上去。映現於螢幕上的老提督的臉色因
為過度的勞累而顯出鉛灰色,然而兩眼中仍然充滿著平靜但不失生氣的神彩。連對年輕而貌
美的征服者敬禮的手也絲毫沒有顫抖的現象。
  「萊因哈特陛下,我要對你的才能和器量做極高的評價。如果我有子孫的話,我希望他
們之中有你這樣的人才。但是他們不會做你的臣下。」
  比克古把視線往旁邊一轉。頭上綁著的滲著血絲的繃帶不能說是端整,他的參謀長拿著
一瓶威士忌和兩個紙杯。老元帥微笑著把視線轉回螢幕上。
  「楊威利也一樣,他可以成為你的朋友,但是他不能成為你的臣下。雖然這事不關已,
但我幾乎可以打包票。」
  萊因哈特一言不發地看著紙杯被比克古伸出的手捏著。
  「讓我大膽地說一句,民主主義是一種交對等朋友的思想,而不是建立主從的思想。」
  老元帥做出了乾杯的動作。
  「我希望交到好朋友,也希望做一個對某人而言堪稱為好朋友的人。但是我並不想有好
的君主或好的臣下。因此,你跟我無法服膺於同一面旗幟之下。很感謝你的好意,但是,這
個老邁的軀體已經對你沒有什麼用處了。」
  老人把紙杯拿起靠上嘴邊。
  「--向民主主義乾杯!」
  參謀長應和著老元帥。面對破滅和死亡,他們雖然都能淡然處之,但是老人的臉上浮起
微微的羞澀。
  儘管好意被拒絕,萊因哈特卻一點都不生氣。雖然只有那麼一點點,但是一種超越怒氣
的情感卻靜靜而豐盈地浸潤著他的精神大地。總之一句話,轟轟烈烈地生的歸結,任何一方
都不能單獨存在。他的朋友,同時也是他的救命恩人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不也是這樣嗎?
萊因哈特把垂掛在胸前的銀飾緊握在手中。
  統帥本部總長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元帥用他黑色和藍色的眼球凝視著美貌的皇帝側臉
。萊因哈特似乎有所感應,他抬起臉正視著螢幕。在點頭的同時,皇帝的兩眼射出冰冷的光
芒,直指同盟軍的旗艦。羅嚴塔爾舉起一隻手,然後迅速地揮下。
  火球在螢幕中央炸裂了。超過一打以上的光束集中於同一艘艦艇。擁有兩世紀歷史的自
由行星同盟宇宙艦隊在這一瞬間隨著最後的司令官與總參謀長一起消失了。
  「別人會懂得什麼呢--」
  炸裂的光芒照射著那半神半人般的美貌,萊因哈特喃喃自語著。即使是低聲的自言自語
,聲調中仍帶著微妙的撼動。在他的人生旅途中,他並不是打一開始就只尋求臣下而已。他
最想要的不是整個宇宙,而是能和他共有著夢想,在追求夢想的路上能和他同行的朋友、半
個自己。這個欲求曾經實現過,但是在消散之後,萊因哈特不得不一個人背負著夢想,一個
人孤獨地走著漫長的人生旅途。老人的言詞並不像其堅毅的態度一樣給萊因哈特無比的感受
。他伸出了寬恕的手,而老人以正當的權利拒絕了。事情就只是這樣。
  同日廿三時四十五分,銀河帝國宇宙艦隊司令官渥佛根.米達麥亞元帥把受自萊因哈特
皇帝的命令傳達給所有的艦隊。命令的大致內容是當艦隊通過、離開戰場時,所有的將兵都
要對敵將起立、致敬。
  命令是否被切實執行並沒有經過確認。萊因哈特似乎暫時忘不了威武不屈、毅然就死的
敵方老元帥的模樣。他一邊和在旁邊的參謀長乾杯,一邊在光和熱中消逝。
  ***
  「羅嚴塔爾元帥--」
  「是,陛下。」
  「朕最近大概會以這種形式和敵將面對面決戰哪!」
  至於那個常被提起的名詞就沒有再做回答了。
  「是的--」
  羅嚴塔爾應和著,以稍欠單純的視線目送著往房間走去的萊因哈特的背影。
  到底要把楊威利納為麾下呢?還是完全把他當成一個對手跟他作戰,加以殲滅呢?皇帝
萊因哈特的心思實在難以說是朝著結論直線延伸。去年在巴米利恩會戰結束之後,雖然楊已
經明快地謝絕了雙方的主從關係,但是萊因哈特的人才收集慾卻仍使得他想把同盟軍最高的
智將陳列在他的人才收集櫃中的一角。這或許也算是勝利者對挫敗者的一種諂媚吧!
  不是這樣的--萊因哈特這樣想。他要讓楊威利跪在他面前,宣誓對他效忠。萊因哈特
也曾經想過,如果事情有這樣的結果,那或許是一件很掃興的事,但是在征服整個銀河系時
,不能征服某個特定的人也是一件很遺憾的事。
  侍從艾密爾.齊列把加入奶精的咖啡送進了萊因哈特的房間。戰勝的興奮還留在少年的
兩眼中。
  「承蒙陛下讓屬下服侍在您的身邊,才得以來到這麼遠的地方,經歷各種不同的事物。
回家之後可以好好宣揚一番了。」
  「莫非你是想家了?如果你願意,就讓你休假回去省親吧!」
  被所崇拜的主君這麼一揶揄,皇帝未來的主治醫師全身感到一陣暈眩。
  「沒這回事。陛下要到什麼地方,屬下也一定跟去。即使是到其他的銀河系。」
  在瞬間的沉默之後,美貌的皇帝發出了像是用鑽石錘敲碎水晶鐘般的清脆的笑聲,用手
撫摸著少年的頭。
  「你的志氣可比朕大哪!朕只要銀河系就夠了。其他的星雲就由你去征服吧!」
  於是,馬爾.亞迪特星域會戰結束了。對自由行星同盟軍而言,那是最後的艦隊戰鬥,
也是最後一次的敗北。
  三個小時之後,萊因哈特皇帝接到伊謝爾倫要塞失陷的消息。就如同楊威利在到達伊謝
爾倫要塞之後接到比克古元帥的訃聞一樣,歷史似乎像瀑布一般地吞噬著所有的登場人物們。[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1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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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40: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Ⅰ
  無數的歡喜轉成了無數的失望,勝利的酒杯化為苦澀的容器被擲落地上。皇帝的軍靴承
受著全身所有的激憤,破裂的酒杯破片又解體開來,散落在地上閃著微弱的光芒。
  經過數百光年的宇宙,好不容易排除了妨礙,出現在超光速通訊畫面上的舒坦梅茲一級
上將戒慎恐懼地低著頭。然而,一想起站在他背後的魯茲,就不禁對他心中的恐懼起了同情
心。去年,成為楊威利奇略下的犧牲者而不得不坐上失敗者寶座的就是舒坦梅茲本人。所以
魯茲的懊恨是他很能夠了解的。
  由於有了行動出現,萊因哈特的活動情緒得到了某種程度的宣洩,這使得他可以蒼白著
臉和聲音,壓抑住怒氣聽完魯茲一邊訴說著敗北的經過,一邊謝罪的報告。
  「被打敗了嗎?又是那個人!」
  站在面對著通訊螢幕的萊因哈特的背後,米達麥亞不禁感嘆著,羅嚴塔爾則帶著痛苦的
表情同表遺憾。不單是因為伊謝爾倫被奪取的敗北,而是已故比克古元帥和楊在緊密的聯繫
下分擔了任務,在前者成為犧牲者以阻止皇帝大軍的行動時,後者就趁機奪取伊謝爾倫。敗
給楊的不只是魯茲一個人,事實上,楊把苦酒平均分給了帝國軍的所有軍隊品嘗--他們的
疑慮就在這裡。
  當然,這是從結果倒推回來的誇大評價,但是萊因哈特也抱持著和他們兩人一樣的疑慮
,因為在一瞬間,暗灰色的失敗感佔據了他大半的視野。但是首席秘書官希爾德則認為這是
大家過慮了。
  「這只不過是他們彼此之間獨立運作所帶來的結果。」
  如果是有聯繫的作戰,應該是由比克古元帥負責伊謝爾倫攻略的任務,而楊威利自己則
負責和陛下面對面決戰的。攻略伊謝爾倫只要事先定下策略,不用楊親自出馬也可以順利進
行。但是,要和陛下正面周旋則非得楊本身不可。現在比克古元帥戰死了,對楊而言,這應
該算是一個難以承受的損失。犧牲比克古以確保自己勝利並不像楊的行為,這件事如果被宣
揚出去,一定會造成名譽盡失的後果。楊應該不會想出這麼愚蠢的計謀--
  「有道理,或許就是這樣吧--」
  萊因哈特雖然接受了希爾德的見解,但是伊謝爾倫失陷的消息所帶來的不快卻沒有什麼
改變。萊因哈特暫時給予魯茲禁閉的謹慎處分。在他的憤怒尚未平息之前,對魯茲的處斷先
行延期。
  回頭看著站在背後的,彷彿被沉默的天使擁抱著的統帥本部總長奧斯卡.馮.羅嚴塔爾
,年輕而美貌的皇帝一邊用他那白皙的手指頭梳弄著頭髮一邊開口說道。
  「羅嚴塔爾元帥,很遺憾的,你的豐功偉業還不滿一年呢!」
  「是很遺憾。」
  回復得雖然簡短,但是金銀妖瞳名將的心理卻不像回答那麼有條理。目前的情況是,魯
茲吃了楊威利的敗仗固然是事實,但是,不管是皇帝萊因哈特或羅嚴塔爾本人都不能說完全
沒有責任。因為結果顯示,萊因哈特輕視了伊謝爾倫要塞在戰略上的價值,而一年前建立奪
回要塞大功的羅嚴塔爾也沒有看出楊的「奸計」。
  「雖然想過他是不是有什麼企圖,但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周到地預想到數年後的事情。」
  魯茲是羅嚴塔爾奪回要塞時的副將。他是一個具有非凡的作戰指揮能力,同時又具有穩
定人格的人,然而,他仍然無法抵抗楊威利的遠謀及奇略。
  被趕出伊謝爾倫要塞時的魯茲,還擁有大小將近一萬艘的艦艇,如果他有意的話,盡可
以強襲艾爾.法西爾,將其完全毀滅的。然而他卻沒有果斷地劫掠那個幾近於無防備狀態的
行星以報伊謝爾倫失陷的仇恨,只是在敗北的情況下努力維持住名譽,退回到干達爾星系的
同僚舒坦梅茲之處。如果他知道楊威利人在艾爾.法西爾的話,或許就會改變心意,但是魯
茲一直深信那個黑髮的魔術師一定像以前的所有戰役一樣,站在作戰的最前線。不只是魯茲
,連萊因哈特及羅嚴塔爾也都這麼想。
  萊因哈特現在更不知道該對魯茲說什麼。他只不過是在前些年相繼被楊威利的奇略擊敗
的帝國軍第一級指揮官的名單中新加上的一位罷了。萊因哈特為了整理自己的情緒而躲進自
己的房間。所有的將領都相視無語,自然地就散會了。
  ***
  「銀河帝國的名將一個一個都成了楊威利的戰績了嗎?」
  一邊在走廊上走著,羅嚴塔爾一邊發出融合了嘲諷和慨嘆的聲音說道。米達麥亞悵然地
用一隻手攏著他蜂蜜色的頭髮。
  「這可真應了一句話--我們跑了十萬光年的征服之旅,卻仍敵不過楊威利頭蓋骨內的
玩意。如果那個人有著和我們一樣多,或者更多的兵力的話,命運的女神可能就會對他獻上
諂媚的笑容了。」
  如果這些話是出自米達麥亞以外的人的口中,或許就會被譏諷為懦弱。在尊敬敵人這方
面的認識,他可是一點都不輸給主君。金銀妖瞳名將回了一聲「假定是沒有什麼意義的」,
隨即立刻被另一個假定佔據了心頭。
  「--如果齊格飛.吉爾菲艾斯還活著,或許伊謝爾倫就不會這樣被敵人再奪走了。」
  如果齊格飛.吉爾菲艾斯還在的話,他就可以以萊因哈特皇帝的半身之姿發揮他指揮大
軍的才能,把楊威利逼到宇宙黑暗角落的一隅了。至少,名為楊威利的軍事風暴一定會減低
其速度及壓力的。或者,如果他還活著,就可以取代對菲爾姆特.雷內肯普而言太過沉重的
高等事務官的職務,憑藉著其無人可比的公正性及明晰的頭腦行事,如此一來,就不至於造
成同盟政府的恐慌及自暴自棄,反而會讓同盟政府對帝國有著衷心的信賴及忠誠也說不定。
再者,如果他還活著,他就可以穩坐軍務尚書之位,讓皇帝萊因哈特親征時無後顧之憂,而
諸提督對軍務尚書的不信任及不滿也就消弭於無形了。
  「沒錯。如果吉爾菲艾斯還活著,那個奧貝斯坦或許就不會得意著一張臉專斷處置軍務
了。」
  米達麥亞覺得這一點似乎就是最該強調的一件事。
  ***
  不管怎麼說,為了不使楊威利的軍事魔術和政治狀況產生連動,儘早攻略同盟首都海尼
森是有其必要性的。不只是這兩位元帥有這種體認,萊因哈特本身也有這樣的想法,便想下
令全軍再進擊,但是被希爾德搖頭制止了。
  「陛下,此事不急啊!您只要堂堂正正地接近同盟首都,光是這個行動所帶來的壓力就
足以使同盟政府崩潰了。」
  萊因哈特彷彿在一瞬間忘記了伊謝爾倫失陷的不快似的,他望著像是個美貌少年的伯爵
小姐,臉上浮起了似有若無的微笑。
  「你認為同盟政府就像是蛋殼啊?伯爵小姐。」
  「是的,想必在蛋殼內部將會掀起一陣風暴。或許他們會因為內部紛爭而自取滅亡也不
一定。根本不需要陛下您親自動手。」
  「唔--」
  萊因哈特的微笑尚未綻開就又收斂了起來,他以稍稍不得要領的表情陷入了沉思,隨即
又像是徹底領會了似地點了點頭,下令部隊繼續前進。他決定照希爾德所講的,不急不徐而
且堂堂正正地前進。
  儘管舒坦梅茲具有足夠的戰力獨自掃除同盟首都海尼森的殘燼,但是他終究沒有這樣做
,只是徹底地執行牽制和監視,同時做好基地的整備工作。理由很清楚,年輕的金髮皇帝希
望以征服者的姿態踏上海尼森的土地,而不是以一個客人的身分。舒坦梅茲這樣深信著,而
結果也證明了他的判斷是正確的。他必須做皇帝的引路人,時時將獲取自海尼森的情報傳給
萊因哈特,而進入二月份之後,一個令人驚異情報傳了進來。
  那就是自由行星同盟宣布投降以及同盟最高評議會議長姜.列貝羅死亡的消息。
  Ⅱ
  這一年的二月二日,自由行星同盟最後的元首姜.列貝羅在辦公室中做什麼工作並沒有
任何歷史記錄。不過,可以確認的一點是姑且不論成效或結果如何,他在走到自己生涯的最
後一章時仍然沒有忘記自己的責任。
  皇帝在這個時候宣告雷內肯普的死亡及原因,對同盟而言無疑是一個致命傷。
  以在這之前拼命隱藏事實的同盟政府的主觀立場來說,這無異於被共犯從背後捅了一刀
。但是原本在極力隱藏的事實背後又沒有任何的陰謀在進行。如果列貝羅是一個毒辣的謀略
家,或許他就可以徹頭徹尾地虛構事實,把楊歸為一個卑劣的逃亡者,然後將一切責任推給
楊去承擔。
  可是他沒有辦法做到這一點。即使他原本器量稍嫌狹小了一些,但畢竟是一個走在正路
上的人,雷內肯普死後,他用盡了他那貧乏的謀略,一意地埋首於範圍狹小的責任當中。而
此時,他感受到一股陰鬱慘澹的氣氛襲來,猛然抬頭環視四周,他發現一群原本不應該在那
裡的人拿著武器圍住了他。他沒有絲毫感動地對著其中唯一認識的人發聲問話。這個人是同
盟軍統合作戰本部長洛克維爾上將。
  「本部長,你來這裡有什麼事嗎?我不記得傳喚過你們啊!」
  「不管你記不記得,議長,主要問題是我們有什麼要求。」
  儘管洛克維爾上將以前也曾懊惱、迷惘過,但現在,他似乎有置自己羞恥心於一旁勇猛
突進的意圖。原本感性已經磨損遲鈍了的列貝羅,突然在這一瞬間了解到自己身處在什麼樣
的狀況之下了。
  「--你們想殺我吧?」
  「--」
  沒有回答就代表了肯定的答覆。列貝羅長嘆了一口幾近放棄了的氣,抱著雙手,環視著
眼前這群想強迫他回到現實上來的軍官集團。
  「我可以聽聽理由嗎?」
  「我們信不過你。」
  「怎麼說?」
  「帝國軍如果向你要楊威利的腦袋,你一定會立刻給他們。如果他們要我的腦袋,你大
概也會一樣毫不考慮地答應吧?我們這麼做只是為了自衛,我們並無意剝奪你的權力。」
  「自衛是不需要的。帝國軍應該不會要求你們的腦袋。因為你們又不是楊威利。」
  他這一番冷靜的指責成了一道不愉快的霧氣,使得那些軍官們的臉都罩上了一層陰影。
  「教我們這麼做的就是閣下您。你不是犧牲了楊元帥以保全自己的性命嗎?現在你會走
到這個地步,說來也是你自作自受。就因為你的短視近利才落得如此下場,你不要怪任何人
。」
  列貝羅的兩眼中充滿了生氣。彷彿知性和意念的能量都灌入了他那原本衰弱不堪的身軀
中。他挺直了背脊,以一副無所畏懼的表情面對軍官們。
  「沒錯,或許這是我自作自受吧!但是,把我的死正當化和把你們的行為正當化應該是
兩碼子的事。而我的良心和你們的良心,也就成了值得探討的要務了。不過,算了!殺了我
去換取你們的安全保障吧!」
  有誰會哀悼列貝羅這個人無所回報的責任感和良心,而在他面臨死亡之前給與盡可能的
恩賜呢?這個時候,手上沒有任何武器的最高評議會議長瘦高的身軀確確實實壓倒了暗殺者
們。洛克維爾上將感受到四周人影動搖的心志。他覺得這種感覺也從自己身上竄起,氣力不
斷昇華,剝奪了全身的能量,最後似乎只剩下後悔和敗北。他做著最後的掙扎,張開了嘴隨
即又合上。當他收回擴散了的意識時,看見列貝羅被好幾道光束貫穿的身體從椅子上滑落地
面。
  ***
  接到報告的萊因哈特沒有說什麼話,不管怎麼說,這應該就代表著不流血的獻城。萊因
哈特下令直行海尼森,迎向已經在衛星軌道上擺開艦隊迎接的舒坦梅茲。十萬艘帝國軍艦艇
目送著總旗艦伯倫希爾下降。
  宇宙曆八零零年,新帝國曆二年二月九日,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成了歷史上第一
個踏上行星海尼森的銀河帝國皇帝。
  到達宇宙港的萊因哈特,在舒坦梅茲麾下的四個武裝兵團守護下,前往安置同盟已故元
首姜.列貝羅遺體的國立墓地去。面對著列貝羅的遺體,整個過程的時間很短,皇帝也沒有
說什麼類似感想之類的話,不過,他命令舒坦梅茲擔任列貝羅喪葬委員會的委員長。
  「姜.列貝羅的不幸不在於他在最壞的時機當上元首,而是當上元首這件事本身。列貝
羅可以相信別人所捏造的虛構事情--譬如民主國家體制的不可侵犯性--但是,他本身卻
沒有虛構事實的資質,也就是俗語所說的『粉飾太平』。」
  有人這樣評論列貝羅,而姑且不論歷史上的評價,萊因哈特倒是完全遵守了一個勝利者
對當日的敵人所該有的禮節。反過來說,遵守了禮節就不會有什麼問題產生。某些賣命是不
需要摻入多餘的感情的。
  離開墓地的萊因哈特在和希爾德同乘的地上車中給了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幾個簡短的指
示。
  ***
  羅嚴克拉姆的黃金獅子旗飄揚在舊同盟國旗的旗桿上。這一天,海尼森的官廳及公共機
關區是晴天,但是強烈的冷風吹指在人們的皮膚上,人們在寒氣及不安中縮著脖子,看著年
輕征服者的行進隊伍。武裝的士兵隊部將勝利者和失敗者隔離了開來,但是市民的視線偶爾
會攫住車中像是有如同半神人般美麗的征服者,在視覺的刺激下,人們,尤其是女性們的寒
意和不安在一瞬間都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當然,這大多是表層的感動,遠遠不及隨著萊因
哈特遠征、轉戰各地的士兵們的那種崇拜心態。如果英雄的定義是為了一人的慾望或者主觀
的理想而使眾人心甘情願地為其就死的話,萊因哈特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英雄。天上已經住
滿了為他殉死的戰士了,而這個居住區似乎還有再擴張的必要。
  地上車停了。群眾當中似乎發生了什麼騷動。一輛帝國軍的裝甲車靠了上來,身穿黑色
和銀色軍服的魁梧的高級軍官走向前跨跪在萊因哈特的地上車旁。是萊因哈特下令和舒坦梅
茲共同負責市街警備的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黑色槍騎兵」的司令官。
  「黑色槍騎兵的字典裡沒有『退卻』這兩個字。」
  這個豪語強化了信仰,而他們的信仰也造就了實際的績效。在舊王朝時,畢典菲爾特雖
不是出身貴族,但卻位列將官之階,他之所以被萊因哈特看上也就是因為這個信仰及成績。
他具有足以讓年輕的霸主稱道的實力。
  強將手下無弱兵。黑色槍騎兵就是鐵的事實。只要站在前頭的司令官一前進,他的部下
們就會形成一道鋼鐵般的洪流緊跟在後面,發揮其無與倫比的破壞力。
  弗利茲.由謝夫.畢典菲爾特和楊威利、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同年,宇宙曆八零零年
,新帝國曆二年,他們都迎向自己生涯的第卅三個寒暑。別人總覺得以「猛將」一語就可以
表現出畢典菲爾特的整體像,而他自己不但不加以否認,還甚至以此自誇。他的勇猛和他直
線式的剛性用兵,以及因為這些特質所建立起來的武勳的確可以以猛將來評價。然而,在蘭
提馬利歐星域會戰之後,他的部隊中被司令官評為具有最高功績,並據以向萊因哈特報告的
不是像割草般殺敵無數的勇者們,而是在激戰的旋渦中進進出出治療、搶救、護送傷兵的醫
務船的組員。
  萊因哈特大為驚異,但坦然率直地接受他的報告,不僅給畢典菲爾特麾下的成員重賞,
也給全軍的醫務船的組員重重的犒賞。
  「畢典菲爾特那個傢伙,是不是想討好陛下?」
  「不過,能重新看待醫務船的功績也不是什麼壞事。」
  「沒錯,就算他想獲得青睞,能想到這一點也相當可取啊!」
  當時,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帶著苦笑認同了同僚這令人意外的一面。
  而這個畢典菲爾特現在正以戒慎恐懼的態度跪在停止的地上車的旁邊。希爾德看看萊因
哈特的眼睛,打開地上車的門,於是有著橘色頭髮的猛將更是緊張不已地行了個禮。
  「臣不才騷擾陛下,望陛下恕罪。請陛下寬恕臣的失敗。」
  年輕貌美的皇帝對他敬語的用法根本不關心。他只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是的,群眾中的共和主義者想取陛下寶貴的生命--」
  群眾不都是共和主義者嗎?萊因哈特這樣想著,然而,他也沒說出口。
  「那個人怎麼了?逮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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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被包圍之後當場舉槍自殺了。弒君之大罪即使是自殺也不能免罪。臣將儘快查明其
身分,做應該做的處分。」萊因哈特那像是刻意描畫出來的美麗眉毛因不愉快而皺了起來。
  「不要做無益的事。把他的遺體交給他的家人就好了。不可以對他的家人有任何失禮的
行為。」
  「啊--」
  「你不滿意嗎?你的忠誠心固然可貴,但是,如果太過了,就把朕變成魯道夫了。」
  此語一出,橘色頭髮的猛將就了解君主的意思了,他畢恭畢敬地低下了頭。魯道夫這個
名字不僅萊因哈特,連他的臣子們也都極為避諱。
  車門關上之後,坐在又恢復行進的地上車中的萊因哈特把自己藏進自我思緒的森林之中
,閉上了眼睛。希爾德凝視著他那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白皙的皮膚上所形成的陰影的模樣好一
陣子。
  Ⅲ
  對於昔日的敵人,萊因哈特當然不是毫無原則的寬大。對他來說,那一天的最後一件公
務便是接見暗殺姜.列貝羅那些人。其他的提督都被分別被指派去管理市內的治安工作和設
施的任務,所以在皇帝身旁的軍部最高首腦只有亞達貝爾特.馮.法倫海特一級上將。
  接見暗殺者的萊因哈特從一開始就無意隱藏其輕蔑的態度。他傲然地交疊著修長的雙腿
,睨視著洛克維爾上將及以下的十一名叛亂軍官。他以遠低於冰點的冷酷聲音對著那些笨拙
地跪在地上的人們說話。
  「撥出來接見你們的時間對我來說是再寶貴不過的。我只想問你們一件事。當你們做出
這種事時,你們的羞恥心到底在哪?」
  洛克維爾勉勉強強地把充滿動搖和不安的臉朝向年輕的霸主,但是要對抗那對蒼冰色的
視線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陛下的意思是說我們是一群不知羞恥的人嗎?陛下。」
  「如果你們聽起來還有其他意思的話,那大概是朕的說法有欠高明吧。」
  「在陛下身旁的法倫海特提督以前應該也是貴族聯合軍的一員大將,現在也改變了志向
投效陛下。那麼,臣覺得陛下應該也可以給我們寬大處置。」
  萊因哈特冷冷地笑了。
  「聽到了沒有?法倫海特,這些人自稱和你是同類呢!」
  「--實在是臣的光榮。」
  在兩個王朝中都享有勇將之名的提督,水色瞳孔中浮現憤怒的霧氣,逼視著眼前的投降
者。當他身為大貴族聯合軍的一員時,善盡職責做一個指揮官,在他對盟主布朗胥百克公爵
的無能和狹小器量感到失望時,他也不曾想過把公爵出賣給敵人的事。而現在被這些暗殺列
貝羅的人視為同類,他的不悅自然不在話下。看著他的表情,萊因哈特點了點頭。
  「好吧!法倫海特,朕的看法跟你一樣。本來,在戰場之外接觸流血事件並不是你的本
意,但是,現在朕授命給你。你就負責料理這些骯髒的兩腳獸,至少我們應該保持宇宙的一
角有塊乾淨的空間。」
  「是!」
  皇帝的話才說了一半,那些投降者已經變了臉色站起來。法倫海特舉起一隻手,四周的
武裝侍衛便在十一個男人的周圍築起了一道人牆。
  「給我們法律的保護--」
  投降者們的悲鳴在法倫海特的斥喝下被反彈回去。
  「前王朝的情形如何我不知道,不過,羅嚴克拉姆王朝並沒有保護背叛者的法律。不用
作無益的請求!」
  「--伯爵小姐料得沒錯。這些吃腐肉的傢伙果真以為別人也有一樣的嗜好。」
  被法倫海特及其部下帶去的那些暗殺者們的悲鳴、抗辯及請求的不愉快三重奏迴盪在空
氣中漸行漸遠之後,萊因哈特這樣說道,把白皙的手指頭抵在潔白的牙齒上。希爾德強忍著
噁心的不快感微微地咳了一下,充滿感觸和自省味道地喃喃說道:
  「我覺得大概人類都會做出遠比自己能想到的更卑劣的事情。如果在和平的順境中或許
就不會有這種自我的再發現了--」
  萊因哈特瞳孔的深處搖曳著蒼藍色的陰霾,被剛毅的外表緊緊包裹著的纖弱靈魂,一小
部分接觸到了外界的氣息。如果把「卑劣」這句話換成「愚昧」的話,他也是一個被囚禁於
煉獄中的罪人。他自己比誰都知道這個事實。
  「--如果把那些畜牲比作下水道的中的污泥的話,那麼,在馬爾.亞迪特陣亡的那個
老人就像是潔白的新雪了。」
  他之所以會晃著金黃的頭髮這樣說,或許這是他自己也不能不注意的逃避行為。儘管如
此,他可是從來就沒有說過謊的。
  「不死鳥會從灰燼中復生。沒有被燒死,就不能再生。那個老人很明白這件事。處置那
些傢伙以慰那個老人的在天之靈吧!」
  萊因哈特以優雅的動作回過頭來看著身旁的部屬們。
  「能不能幫朕拿一杯白酒來,艾密爾?」
  少年侍從行了一個禮之後,以幾近跑步的速度從皇帝面前退下。不久之後便拿來一杯盛
滿近乎透明液體的水晶杯,恭恭敬敬地呈給主君。
  但是,萊因哈特並不是因為自己想喝才要酒的,從艾密爾的手中接過水晶酒杯之後,年
輕的金髮皇帝將他那修長而優美的身體面向窗戶,溫柔地翻過手腕,白酒便緩緩地從玻璃杯
的表面流下,浸濕了被夕陽籠罩了一半的庭園景觀--這是萊因哈特獻給死者的花束。
  ***
  第二天,皇帝的布告發佈下來了:
  「即使是以前和帝國為敵作過戰的人,以及同盟軍戰死者的遺族及傷病士兵們,帝國軍
政府予以寬厚的待遇。現在早已不是以個人的憎惡來推動歷史的時候。對待遇不滿的人,或
者是目前生活窮困的人都可以儘量提出申請。」
  接到這份布告時,同盟政府的官僚們所受到的衝擊不可謂之不小。自己不只是被對方的
軍事力量擊敗,同盟民主共和政體也可能毀於一個人的器量,這種深刻的恐懼動搖著他們的
心志。如果是被對方施以毫不留情的報復,同盟人民還可能對專政者產生反彈,但是這種反
其道而行的寬大待遇卻像融化冰塊的陽光一樣足以粉碎人們的反抗意志。
  政府或軍部的高級幹部中相繼有人轉向了。萊因哈特對暗殺列貝羅的那些犯人的嚴厲處
置讓轉向者產生了戒懼的心態,但是以在職務上勵精圖治的形態協助帝國政府的話,應該不
會太過刺激皇帝的潔癖吧?
  沒有放棄對民主共和政治的忠誠心的人以中堅階層之下的無名軍人及官僚為多。這些人
大部分都深度利用地下破壞活動來抵抗征服者,但是也有人公然地表達出自己的意思。海尼
森首都行政機關的參事官比吉亞斯.亞德拉在接獲帝國軍指示他提出對皇帝忠誠的誓約書時
當場拒絕。
  「皇帝是誰?在自由行星同盟中,只有由市民選出來的元首,沒有什麼皇帝。我沒有理
由接受一個不存在者的命令。」
  財政委員事務局國庫課長克洛德.蒙提奉命交出所有國有財產的一覽表時拒不照辦。
  「擁有閱讀國有財產一覽表的權利的人只歸於有選舉權及被選舉權,同時負有納稅義務
的同盟市民。此外,政府公務員只根據同盟的法律及自我的良心來行使職務。事實上我是一
個沒有膽子的人,我也很愛惜我的生命。可是,既然身為公務員,我就必須盡到一點義務。」
  此外,最高評議會書記局的二等書記官克雷姆.艾帕德.諾魯貝加在二月十一日的正式
記錄上這樣記載著。「本日十時三十分,自稱為銀河帝國皇帝的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
的人在沒有法律資格的情況下申請參觀議會。」儘管帝國方面要求其刪除此段文字敘述,他
也拒絕所求。
  這些人都成了獄中囚,但是,不久之後被知道事情的皇帝釋放了。
  「這些都是了不起的人啊!就因為像這樣的人都只任職於中層以下,所以同盟才會滅亡
。不可以加害這些人。目前就先錄用那些服從的人,讓他們做政務官吧。」
  雖然有這些少數的勇敢抵抗者存在,但卻不至於在佔領同盟的行政措施上造成阻礙,所
以萊因哈特才得以使其個人的感動或憐憫實體化。
  不久,幾個證言及證據顯示,已故高等事務官雷內肯普的首席副官伍德.迪塔.芬梅爾
教唆洛克維爾上將等不滿分子暗殺列貝羅,知悉這件事的萊因哈特不禁皺起了眉頭。他命令
繆拉逮捕芬梅爾,盤問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不名譽的事情?芬梅爾的回答是為了怕皇帝煩惱,
萊因哈特一聽隨即憤怒地斥責了他一頓。
  「你的用心的確值得稱道,可是,如果你真的是用心良苦,就該制止雷內肯普的輕率舉
動。現在你難道還想用這麼笨拙的方式來獲取朕的歡心嗎?」
  當天,萊因哈特立刻決定撤換芬梅爾,將他遣回奧丁。
  Ⅳ
  二月十十日「冬薔薇園的敕令」公佈了。因為令文是在位於海尼森政府機關地區一角的
國立美術館廣大建築用地內的冬薔薇園公佈的,所以才會被取了這樣一個名字,但是正式的
名稱則像一篇散文一樣冗長,叫「新帝國曆二年二月廿日的敕令」。這個名稱雖不至於讓人
產生誤解,但卻無法訴諸於人們的感性,反倒是通稱被長久地記憶下來。
  守候在皇帝後方,注視著正在進行中的歷史,同時又負責警備工作的繆拉永遠記得浮現
在綠灰色背影中的金黃和鮮紅色彩。渥佛根.米達麥亞、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兩位元帥分
立左右兩側,從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手中接過敕令書,站在帝國軍和同盟政府高級軍官
前的萊因哈特,看來就像把所有星座的光輝都凝縮於一個人身上,讓人感到冬薔薇中的王者
之花,似乎被擬人化了一般。暮色急速而濃烈地罩下,在人們的實體及影子化成一體的當中
,只有萊因哈特金黃色的頭髮還在閃閃地發著光,好像是他把最後的一道陽光都收入自己的
頭部一樣。
  「銀河帝國皇帝,朕,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在此宣告。自由行星同盟已經喪失了
懸掛這個名稱的實質,這個國家已經滅亡。從今天開始,正式地統治人類社會政體的就只有
銀河帝國。同時我要在此公認,在過去的歷史中因『不名譽的叛亂軍』之名稱而被抹殺的自
由行星同盟的存在--」
  羅嚴塔爾毫不露痕跡地,嘲諷似地動了動嘴角。皇帝的宣告是何其辛辣啊!同盟在名實
俱亡之後,才由帝國的最高權力者承認它的存在,那麼過去的存在--那似乎只不過是裝飾
著行屍走肉的虛妄花束而已。
  發布完敕令的萊因哈特,視線遊移在庭園上方。以前歷代的同盟元首散步、聚集支持者
舉辦園遊會的這個庭園,雖然佔地遠不及新無憂宮那令人咋舌的廣大,但還是個很值得觀賞
的地方。
  鮮紅、純白、淡紅、淡黃色的冬薔薇在隆冬中仍然嬌艷地綻開花朵,彷彿在地上築起了
一條美麗的彩虹。在這座庭園中附設有一棟二層樓建築的客房,萊因哈特想把那裡當成他在
海尼森逗留期間的別墅。人們都知道他的旗艦極其優美、率領的軍隊極為雄壯,但是他在私
生活方面卻相當簡樸,甚至對豪華的宅邸有厭惡感。他對庭園有幾分興趣,但是他仍然比較
喜歡接近自然的景致,反而對幾何學式的人造美沒有什麼好感。在自由行星同盟的文物當中
,這座冬薔薇園是他喜歡的少數幾個建築之一。如果要把它說成行宮未免太誇張了,總之,
他是決定把這裡當成他今後的別墅了。
  羅嚴塔爾元帥的副官艾密爾.馮.瑞肯道夫少校在上司耳邊說了些話。統帥本部總長點
了點頭,請皇帝回到目前寄宿的旅館去。
  當天晚上,一千名以上的高級軍官聚在一起舉辦慶祝會,由於時值隆冬,當然不可能舉
辦園遊會。當皇帝邁開腳步時,緊緊地圍在冬薔薇園四周的五萬多個士兵們,在沒有人發號
施令的情況下發出了歡呼聲。
  「皇帝萬歲!」
  「吾皇萬歲!」
  「萊因哈特皇帝萬歲!」
  將兵們的狂熱雖然顯得有些凌亂,但卻形成了強而有力的合聲天頂,罩住了帝國的所有
軍隊。佇立在皇帝四周,身經百戰的勇將們在這個時候也深刻地感受到自己正置身於將永遠
被流傳,以黃金刻刀雕刻於歷史上的偉大一刻,他們得意洋洋地凝視著「冬薔薇之王」。
  終於走到這裡了。萊因哈特在心中喃喃自語著。舊同盟的首都現在只不過是位於他廣大
支配地末端的屬地而已。以前當他踏上這塊土地時還只是高登巴姆王朝的廷臣。然而,現在
他是皇帝。儘管還不至於說到了神聖不可侵犯的地步,但他實實在在是宇宙中最強大的存在
實體。
  但是,如果他那另一半看不見的羽翼沒有因為他本身的過失而折損的話,他應該還可以
成為一個比現在更強大的權力者。萊因哈特像是要拂去這個傷痛似地揚起了一隻手,士兵們
仰視著籠罩著大地的太陽那般奔騰著感情,繼續讚頌著他們的皇帝。
  ***
  翌日四月廿一日,萊因哈特在成為臨時大本營的一個房間裡召開最高幕僚大會,他想率
領自己的軍隊繼續進行伊謝爾倫要塞再奪取作戰。他的想法是,魯茲失去的東西得由朕自己
去要回來。
  羅嚴塔爾承認年輕君主的霸氣的確叫人折服,可是對楊威利的計謀也不能沒有警戒心。
楊威利已經訂定了策略等著被激起不平之氣的萊因哈特親自率軍出擊也不一定。這種危險必
須加以避免。
  羅嚴塔爾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想法是很微妙的。皇帝的敗北和失策正是他抬頭的契機,就
他的野心來說,他應該平靜地旁觀萊因哈特的破滅的。然而這個時候,他卻衷心地提出了他
的諫言。
  後世的歷史學家對羅嚴塔爾這個人的評價不甚單純也是有其道理可循的。因為連他自己
本人都對自己的心志感到迷惑。
  「我們的皇帝呀!如果你有什麼萬一,我們的新王朝將會解體,時代也將失去舵手。請
暫時回費沙再從長計議吧!楊威利就請交給屬下和米達麥亞兩人去討伐吧!」
  「羅嚴塔爾說得對。陛下的親征主要也是為達到此目的,至於前線的行動就請委交給我
們,請您休息。」
  米達麥亞熱心地支持著朋友的進言。他很擔心這幾天萊因哈特常常因為過度勞累而發燒
的事情。
  「朕無意橫奪你們的武勳,但是朕跟楊威利之間必須親自解決。朕想那個人一定也是這
樣認為的。」
  這個時候要求發言的是皇帝的首席秘書官希爾德,也就是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伯爵
小姐。
  「陛下,兩個元帥說得沒錯。請您先回費沙去。因為唯有陛下親自坐鎮,費沙才能安定
,也才能鞏固基礎,成為全宇宙的中心。」
  這個時候,萊因哈特的霸氣似乎被激向負面的方向似的,他那蒼冰色的眼睛中充滿了銳
利的光芒。
  「瑪林道夫伯爵小姐,慎重太過就會變成優柔寡斷。如果朕在失去伊謝爾倫的情況下就
回去的話,反帝國勢力會認為楊威利是不戰而勝,結果就把楊威利當作偶像而集結到他的身
旁了,不是嗎?」
  「陛下,請您想想看。如果楊威利在戰術方面有萬全準備的話,或許他就會潛藏在伊謝
爾倫,堅守該地。這等於是把迴廊的兩端交給我們帝國軍支配,在戰略上就不可能造成什麼
結果了。」
  萊因哈特低聲地笑著。
  「妳說得太遠了,這不像是伯爵小姐說的話。楊威利已經佔據了艾爾.法西爾,這不就
意味著他控制了迴廊的出口了嗎?」
  希爾德一點都沒有膽怯之意。
  「話是這樣說的沒錯。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滿足戰略層面上的條件卻變成了在戰術層面
上的要求過度的支持了。楊威利的戰力光是用來防禦伊謝爾倫要塞就已經稍嫌不足了。要以
這種微小的兵力再去確保艾爾.法西爾軍事上的安定實在是極為困難的事,縱使他有著那麼
卓絕的智謀。也就是說,楊威利目前正處於難以同時滿足戰略的構想及戰術的條件這兩方面
的狀態。只要他沒有辦法整合這個矛盾,我們就有討伐楊威利的機會。」
  「楊說不定會讓這個矛盾整合哦!」
  雖然嘴巴上是這樣反駁,但或許也是無法否認希爾德的論點罷?皇帝的語氣已經不再那
麼強硬了。
  結果,萊因哈特放棄了親征伊謝爾倫的行動,至少暫時是這樣決定的。之所以讓他做這
種決定,主要原因固然是希爾德的說服力,另一方面是因為費沙方面來的報告書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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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Ⅰ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這是亞列克斯不怎麼有獨創性的感懷,但是在這一年的年初,自從完成了「離家的流浪
兒回家」回歸伊謝爾倫要塞的壯舉之後,楊艦隊卻常常有許多結伴而來的訪問者。
  所謂的好消息就是由姆萊、費雪、派特里契夫所率領的艦隊已經到達了,由於這些軟硬
體的加入,戰力和人力方面的資源都有明顯的強化,但是另一方面,一聽到姆萊的名字,奧
利比.波布蘭等人卻也私下談論著「那個嘮叨的老太太--」,甚至用口哨吹奏著送葬進行
曲的一小節。而亞典波羅確實也如此批評「野餐變成研修旅行了」。
  帝國軍的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在回頭朝馬爾.亞迪特星域前進時,曾對主張乾脆一口氣
攻向同盟首都海尼森的部下們說道。
  「我們視軍人為一種天職。我們和楊威利一黨不一樣,他們什麼事都不做,就只玩戰爭
捉迷藏和革命捉迷藏的遊戲。我們不能做一些沒原則的事。」
  一下子就能反駁畢典菲爾特的說詞,認為他只不過是誹謗、空穴來風的人在楊艦隊中大
概找不到一個人罷?因為達斯提.亞典波羅等人就自己承認「俠氣與醉狂」是他們的動力來
源。而且,他們甚至覺得自己這種無可救藥精神是一種驕傲。
  雖然沒有證據顯示楊是在有意識的情況下聚集了這樣的部下,但結果卻不得不讓人相信
物以類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說法。打從宇宙曆七九六年以來,勇冠宇宙的楊艦隊風氣
就這樣被培育而成了。
  「我覺得如果要對抗帝國軍皇帝萬歲的歡呼,大概就只有民主主義萬歲了,怎麼樣啊?」
  「現在還不能訴諸於民心。我覺得我們這邊也得以司令官的名字來跟他們分勝負,不過
,到現在為止,我還叫不出五個夠華麗的人名啊!」
  亞典波羅和波布蘭在繁忙的軍務當中交換著極不莊重的意見。
  然而當他們在接到亞歷山大.比克古元帥的死訊時,連他們這種大膽而充滿活力的人都
不禁在一瞬間跌入沉默的深淵中。
  當要把這個消息通知給楊知道的時候,菲列特利加在黑暗及寂靜中沉陷了數百秒,好不
容易才站起來看著鏡子。當她確認自己已經恢復平靜之後,重新調整了呼吸,畫了淡妝,走
進丈夫的司令辦公室,站在一手拿著紅茶同時目不轉睛地看著文件的楊面前。她等待著對方
那對疑惑的視線移動了之後,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聲調平靜下來。
  「--比克古元帥戰死了。」
  楊啜了一口飄著濃郁威士忌酒香的紅茶,眨了兩次眼睛之後,他把視線從身為副官的妻
子身上移開,凝視著掛在牆上的抽象畫。
  「閣下--」
  「我聽到了。」
  在菲列特利加那卓絕的記憶當中,楊從來沒有發出過如此微弱的聲音。
  「這個報告沒有修正的餘地了嗎?」
  「從各方面截收到的通訊都報告了同樣的事實。」
  「--是嗎?」
  喃喃自語的楊欠缺了一股生氣,年輕的學者彷彿化成了一座石像。威士忌的香氣在菲列
特利加的嗅覺當中輕輕地飄蕩著,她摒住了氣息。楊的手掌握緊了紙杯,燙熱的紅茶浸濕了
他的手,冒出熱氣。菲列特利加從丈夫的手中拿走了紙杯,用手帕擦拭著他那隻燙傷了的手。
  她從抽屜中拿出了急救箱。
  「通知所有的艦隊,菲列特利加。楊非正規部隊從現在開始服喪七十二小時。」
  楊事不關已似地接受菲列特利加為他治療,同時下了這樣的指示。他的感性受到了致命
的傷害,彷彿只有理性在掌管著聲帶似的,然而,他的精神思路卻又倏地一轉,聲音也激動
了起來。
  「什麼智將!我是一個無可救藥的低能兒啊!就因為司令官的人格清高,所以深信不會
有這樣的可能性,可是我竟然無法預測到這一點。」
  「親愛的--」
  「從海尼森逃出來時,就算是綁架也行,應該把司令官也一起帶出來的。是不是?菲列
特利加,如果我這麼做了--」
  菲列特利加拼命地安慰丈夫。如果要談到比克古元帥的人格問題,那麼,比克古根本就
不可能答應從海尼森逃走的。比克古的死,楊沒有必要負起責任。如果有任何人覺得自己對
這件事有責任,那反而不就等於輕視比克古的意思及選擇了嗎?
  「我知道了,菲列特利加,妳說的沒錯。我太激動了。」
  楊雖然這麼說,可是要從巨大的打擊中恢復過來,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使是像高登巴姆王朝那樣有著專制支配之罪惡的體制在滅亡的時候也有人為之殉死,
更何況是自國父亞雷.海尼森以來即走在理想及人道之路上的自由行星同盟。如果沒有一個
高級官員為之殉死便滅亡的話,民主國家的存續不就沒有那種價值了嗎?楊雖然否定在國家
滅亡時還得供上人命的思想,但是,他卻不能指責比克古元帥的選擇。
  在那個老人還活著的時候,楊對他充滿了敬意。現在也一樣,將來更不可能有任何改變。
  ***
  比克古的年齡大小並不足以構成任何堪慰生者的因素。雖然他已邁入老年,但是距離醫
學上的平均壽命卻還有十五年以上。但足感安慰的是沒有人能否認他的生涯是極其充實的。
所有的部下們也都和楊有共同的想法。
  先寇布為老人的生涯及冥福而乾杯。施恩.史路則把他乾枯了十五年之久的淚腺機能全
部開放了。梅爾卡茲肅然地豎起了軍服的衣領。姆萊則對著遙遠的海尼森方向致最敬禮,那
有一半是獻給相當於為比克古殉死的邱吾權。亞典波羅繼姆萊之後和先寇布對飲悼念故人。
  尤里安一方面感到傷心,另一方面又擔心楊的悲痛,這種雙層的作用使得他更陷入了無
彩色的世界中。
  連奧利比.波布蘭也收起了經常保持源源暢通的闊達之泉,減少了他的說話次數。自稱
「無節操及無區別的混血兒」,又被達斯提.亞典波羅等人批評為「如果有麻煩一定會參一
腳,如果沒有麻煩,就自己撒下禍亂的種子」的波布蘭,讓寒冬的冷風吹拂著他那本來就不
是生來裝出悲傷表情的五官,在暫時喪失生氣的要塞內默默地踱著步子。
  ***
  亞列克斯.卡介倫極為擔心大夥意氣消沉的模樣。在他自己的消沉告一段落之後,他對
著夫人搖了搖頭。
  「以快活、厚顏無恥著稱的這些人,可不能再這樣悶悶不樂啊!」
  夫人此時正點燃在伊謝爾倫被帝國軍佔據了一年都沒有被使用過的老舊爐子的新生命。
  「人家又不都像你一樣,神經線像是用鋼纜做成似的。比克古元帥是一個好人,大家的
反應是很正常的。」
  「我可是好意才這樣說的。因為這些人根本就不適合這種陰沉的氣氛。」
  卡介倫把自己排除在外這樣評論著。再怎麼說,他也是楊艦隊的一員。他深信自己是其
中唯一正常的人。
  「你只要擔心補給和會計的事情就好了。如果他們是那種遇到這麼些個問題就再也站不
起來的人,那麼,打一開始他們就不會反抗同盟政府,和帝國從事革命戰爭了。因為他們知
道,照著權力者的話去做就可以過輕鬆日子,卻還寧願自找苦吃,同時又把事情弄得像在過
節一樣熱鬧。」
  「你說得沒錯,真是一群笨蛋!」
  「一個都不例外。我會成為後方勤務本部長的夫人是拜誰所賜啊?」
  「嗯!」這麼一句話使得曾拒絕做後方勤務本部長的男人顯得極為狼狽。
  「妳不是沒有反對我做的事嗎?在我遞出辭呈回家的時候,妳已經把行李都裝進箱中了
--」
  夫人仍然不動聲色。
  「當然。如果你是那種為了守住自己的地位就丟下朋友不管的人,我老早就跟你離婚了
。因為做為一個女人還得硬著頭皮對自己的孩子說自己的丈夫是一個沒什麼友情的人,實在
是一件很丟臉的事。」
  當卡介倫話還在嘴巴裡咕噥時,夫人已經熟練地把剛燒好的奶油雞派從爐子移到桌子上
了。
  「哪,親愛的老公,請你去把楊夫婦請過來吧!活著的人總得幫著把死去的人的那一份
給吃掉。」
  ***
  發現楊艦隊這個廣場不能欠缺過節氣氛的事實不會比卡介倫晚的人,大概就是奧利比.
波布蘭了。接到壞消息的當天和大家一樣陷入愁雲慘霧中的他,在兩天之後就卸下了心理上
的喪服,決定全力著手艦隊的心理再建設。他為了營造氣氛,便把大量的威士忌酒倒進咖啡
杯裡。在服喪期間是不能公然地喝酒的。
  「儘管如此,我們的元帥還是一樣情緒低落啊!」
  貝倫海特.舒奈德責備他的做法有欠妥當。他不是一個無情的人,但是,因為他幾乎沒
有和比克古見過面,所以要恢復精神並不需要波布蘭的幫助。
  「你好像把你們自己的司令官當成珍禽異獸一樣--」
  波布蘭並沒有直接地回答。
  「比克古元帥以前對同盟軍來說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老爺爺。雖然得用過去式來稱呼他是
一件叫人遺憾的事。悼念他是很自然而且是理所當然的,但是,還是得想個真正告慰他在天
之靈的好辦法啊!」
  「什麼意思?」
  「和帝國軍作戰並且打勝仗。」
  「我覺得沒有正視個人技術還是不要輕易下結論的好--」
  「技術就交給我們的元帥去想好了,因為他只有這個特長而已。」
  舒奈德覺得波布蘭這種可能會遭來他人白眼的言詞中充滿了誇示、敬愛、揶揄等各式各
樣精神作用的和音。
  「可是,舒奈德中校,說來你也不怎麼聰明嘛!如果你留在帝國軍或許還可以在皇帝萊
因哈特身邊得意呢!」
  舒奈德只是冷冷地笑了笑,他並不想回答波布蘭那充滿了挑釁性的問題。如果他有兄弟
的話,或許他會說服自己的兄弟待在年輕的君主身旁活用自己的才幹,但是他自己本人則打
算隨著身為敗將的梅爾卡茲到任何地方去。皇帝萊因哈特有許多忠實的臣子,而梅爾卡茲至
少也該有一個像他這樣忠誠的部屬才對--
  Ⅱ
  宇宙曆七九九年五月「巴拉特和約」成立之後,歷史的激流並沒有因此而靜止。同年八
月,楊威利抗拒同盟政府的策略逃離了首都。同月,帝國軍的瓦列提督擊潰了地球教的總根
據地。歷史的洪流仍然不斷地往前推進。
  但是一進入宇宙曆八零零年,暗流似有一口氣奔向地表吞沒萬物的態勢。在這之前的四
個月,雖有無數的思想和行為上的小暴動連續出現,但是卻讓人有奇妙的靜止感,原因或許
在於前後出現的噴發熱及強光太過巨大之故。只能看到事象表面的人或許會認為萊因哈特.
馮.羅嚴克拉姆離開了行星費沙到達了同盟首都海尼森,無所事事地浪費了許多日子,而楊
威利也只是在逃離海尼森之後再度奪回伊謝爾倫要塞而已,之後就沒有什麼新的建樹了。
  會有這種想法的人或許是認為皇帝一旦發號施令,一千萬的大軍就可以不要有艦隊編組
、補給等的準備,立即就可以行動了;這種人或許也不了解在戰場上施行戰術之前也要有戰
略立案的時間好去整備最適合的環境。萊因哈特的帝國軍和楊威利的革命軍規模雖然有大小
差異,但是補給體制的確立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以帝國軍而言,從費沙而來的漫長補給
線及確保大量物資的辛勞都不是尋常的工作。不管是在名譽上或是在政略上,這些物資都不
能被忽略。至於楊威利這一方面的問題是,艾爾.法西爾的生產力及伊謝爾倫儲備的物資,
目前雖然可以完成充分的補給,但是要迎戰帝國軍就必須強化戰力,而如果兵力增加,補給
能力就會超出界限了。一想到要面對這種極端背道而馳的條件,亞列克斯.卡介倫要頭痛實
在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楊威利則處於無法使戰略上的構想及戰術上的條件兩全其美的困難立場--看清這一點
的是皇帝萊因哈特的首席秘書官希爾德。但事實上,這個時候的楊還受著政治上的懲罰。再
加上他不再是革命運動的最高指導者,他只是把自己定位在革命政府的實戰部隊中的專家而
已。
  這個情形看在華爾特.馮.先寇布等人的眼裡簡直是令人咋舌不已的繞遠路做法。
  「非常時期應該用非常的策略!」
  這是先寇布的意思,在這三年裡,他經常煽動楊去掌握權力。
  「雖然他會告訴別人,信念是一種有害無益的東西,但是他自己卻比任何人都要頑固。
所謂的言行不一就是說他這種人。」
  尤里安.敏茲曾經這樣說,他對先寇布三年來不死心的執拗也感到一份佩服。
  所以那個時候應該將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打倒的--接到比克古元帥的訃聞時,
華爾特.馮.先寇布這樣想,但是他並不想把這個想法說出來。平常他和別人對事情的評價
雖然有差距,但是這個人也不是不知道應該在什麼時候、什麼場合來搬弄自己的毒辣唇舌,
何時何地又該三緘其口。
  唯一的例子是他對尤里安透露喪失其實現的機會構想。
  「如果比克古老爺爺還健在的話,就可以將他老人家推上新政權的寶座,下面就安置你
的監護者來打理軍政。但是現在說來都太遲了--」
  對尤里安而言,這也是一個既新鮮又具有魅力的想法。但是他不認為已故的老元帥會同
意站上權力的頂點。
  而提出這個構想的先寇布,在不久之後也面對了自己的問題了。
  卡琳,也就是卡特羅捷.馮.克羅歇爾中士應該說是毅然決然的吧?她提出了和父親會
面的申請。事情至此,不管如何,半年來拒絕接觸的不自然似乎要畫下休止符了。
  ***
  出現於先寇布辦公室的卡琳穿著無形的兩層、三層甲胄,似乎處於臨戰態勢。她拘謹地
敬了禮,僵著表情、一本正經的態度在在說明了她的緊張。先寇布在內心打量著,覺得這些
行動都不適合這個十六歲的少女。
  「下官在奪取伊謝爾倫要塞作戰之際曾志願參加,但是擔任實戰指揮官的閣下您卻將下
官由名單中剔除了。下官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希望閣下能給下官一個理由。」
  很明顯的,卡琳是事先準備好了臺詞再照本宣科的。先寇布嘲諷般地笑了笑,因為他知
道,就算要收入場費,他的同事亞典波羅也一定想親眼看看這個場面的。他一點都不在意少
女這樣的盤問。
  「我完全是就作戰的需要來論事的。所以不只是你,凡是沒有肉搏戰經驗的,我都沒有
讓他們參加。事情就是這樣而已,有什麼奇怪的嗎?」
  卡琳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從各方面來看,她的視野太狹窄了,她還沒有足夠的思緒去考
慮除了她本身之外其他沒有肉搏戰經驗的人受到什麼樣的待遇。
  「--唔,這是前提。事實上,我可不願看見漂亮的女孩子揮舞著殺人武器的樣子。」
  先寇布補充說明的態度正是卡琳最不想見到的。
  輕薄而不切實際的風流男人。
  「--您在追求我母親時也是這個調調嗎?」
  被這個急遽上升的聲調嚇了一大跳的是卡琳自己,她的父親則是眉頭皺都不皺一下。先
寇布重新審視了站在桌子前面的女兒。
  「這就是妳要求會面的真正目的嗎?」
  咋舌般的聲音使卡琳處於動搖之前的狀態。
  「真是掃興。如果妳是想責問我作為一個父親的責任的話,應該一開始就提出來的,根
本不需要跟我扯什麼作戰指揮的事情。」
  卡琳羞紅了臉,熱度遍佈全身,臉上的細胞彷彿要燃燒起來的。
  「您說得沒錯,我真是失禮。那我就重新再問一次,您愛過我的母親--伊莉莎白.馮
.克羅歇爾嗎?」
  「要擁抱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人生豈不太苦短了?」
  「就只是這樣嗎?」
  「被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所擁抱,人生也是太苦短了。」
  卡琳打起精神伸挺直背脊,她的關節沒有發出聲音真是不可思議。
  「閣下,謝謝您賜給我生命。可是您對我沒有養育之恩,我也找不到敬愛您的理由。我
聽從您的忠告,清清楚楚地把話說完了。」
  先寇布和卡琳的視線正面相對,不久,父親移開了自己的視線。他的表情雖然用公職人
員的身分加以掩飾了,但是從那些微微的隙縫中卻依稀可見苦笑和迷惑的光芒。他之所以把
視線移開並不是因為膽怯,而是因為不認為有必要由於這段會話而造成彼此的困擾--這是
卡琳感性的推斷。卡琳遵照形式上的要求,行了一個完美的敬禮,然後轉過身體,按捺住狂
奔而去和回頭窺看的雙重衝動,離開了父親的辦公室。
  Ⅲ
  華爾特.馮.先寇布和奧利比.波布蘭是楊艦隊中的「家庭道德和健康風氣的敵人」兩
大巨頭。如果要問誰比較惡劣,他們兩個一定都會毫不猶豫地推薦對方。宇宙曆七九九年,
這兩個英雄在隔了半年之後再碰面了。
  「呀!我敬愛的長官,知道戰友還健在,這真讓下官興奮莫名啊!」
  波布蘭一見面就打這樣的招呼。而先寇布也不甘示弱地回道:「回來得真是時候。如果
沒有波布蘭中校,我的興趣就要減半了。」
  根本不想成為陪襯先寇布的擊墜王現在還有一些充裕的時間讓他隔桌凝視著對方。他的
眼光露骨地說著:「我就算要撒種也不會做出讓種子開花結果的蠢事來。」
  「--因此,很抱歉,我稍微了解您家小姐的境遇。」
  波布蘭刻意強調「您家小姐」的發音當然是帶有嘲諷、怪罪之意,但是先寇布的臉皮就
像伊謝爾倫要塞的外壁一樣,厚實地保護著他的內心世界。波布蘭於是繼續旁敲側擊。
  「卡琳是一個好女孩。不像她父親,雖然她還沒成為一個好女人。」
  「不,我也覺得她是一個好女兒,因為她還沒有花我一個第納爾(貨幣名)的養育費。」
  「說不定她會把今後的精神賠償費一併算進去哩!還是早點覺悟的好。」
  給了對方這樣辛辣的嘲諷攻擊之後,波布蘭重新調整了自己的表情和語氣。
  「先寇布中將,老實說,那個孩子根本不曉得如何處理自己的感情,而且她也不知道如
何確切地去表達。我覺得身為長輩的,應該引導出一條出路。或許我這樣說有失禮數--」
  先寇布以難以言喻的眼神凝視著比自己小七歲的戰友。好一會兒,他的聲音中洋溢著笑
意。
  「呀,真是一個值得回憶及紀念的一年啊!就我所知,這是你第一次說出這麼有良知的
話哪!」
  「那是因為哪,女兒不應該背負父親的罪。」
  如果換成別人,這句話或許就命中要害了,可是先寇布不但淡然地點頭表示同意,他還
厚顏對加上了這句話。
  「說得完全正確。如果要讓我再做補充的話,我希望她不要因為是我的女兒而有撒嬌、
耍賴的想法。」
  「何其嚴峻的父愛啊!真令人膽寒。」
  年輕的擊墜王不得不承認自己稍微有了一點防禦的姿態了。即使是奧利比.波布蘭這樣
言詞犀利的人,在先寇布面前都佔不到優勢,更何況是稚嫩如卡琳者,全面潰敗是理所當然
的事情了。
  先寇布對著作勢站起將離去的波布蘭丟下最後一句話。
  「對於這件事,你似乎從中出了不少力,真是有勞你了。不過,我倒是有一件事要請你
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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