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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田中芳樹] 銀河英雄傳說(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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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42:1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Ⅰ
  面對萊因哈特皇帝所提出的會面要求,楊威利並沒有立刻回覆。原因並不是因為他需要
特別仔細地鑽研思索,而是因為連日戰鬥的疲勞已經使他的身心受到相當大的損耗,就算有
再大再強的驚愕或感動,仍然沒有辦法驅走睡魔的召喚。
  「我的腦細胞已經變成牛奶稀飯了,現在不是思考的時候,總之,先讓我休息一下吧!」
  楊本身已經累成這樣了,其他的幕僚也是一個勁地只想要睡眠和休息,除了先寇布還是
厚顏無恥地一副坐山觀虎鬥的姿態。
  「我好想要一張床,沒有附帶女人的也可以。」
  奧利比.波布蘭這麼一說,等於是將佔他生命一半比重的人生給否決了,而達斯提.亞
典波羅則像在夢臆似地打著招呼:「現在把我吵醒的人,一律以反革命罪槍斃!」然後就連
滾帶爬地回他的寢室去了。
  就連一向嚴謹的梅爾卡茲也低聲地說著:「我現在的心境,不求無限的未來,只求一夜
的安眠。」下達最小限度的指示之後,隨即直接回到私人臥室。他的副官舒奈德見狀,擔心
地說:「現在如果有敵人來攻的話,怎麼辦?」不過隨即又好像看開地說:「算了,反正死
了跟睡著了也差不多。」說完之後,也往他的寢室走去,沒想到一進到電梯裡面,竟然靠在
電梯的內壁上睡著了。
  「哎呀、哎呀,要把這些傢伙全部叫醒的話,大概要找一百萬名公主來親吻他們吧?」
  負責留守的亞列克斯.卡介倫聳著肩膀說道,此時有一人踩著沉穩的步伐,從尤里西斯
戰艦上下來,站在卡介倫的眼前。華爾特.馮.先寇布,正對著他眨眼睛。
  「如果需要我效勞的話,卡介倫中將,我可以為您將所有的女子軍一一地從睡夢園裡叫
回來。」
  先寇布提出這樣一個美好的建議,但卡介倫並不予以理會,所以他便優哉悠哉地走向無
人的酒吧,然後自己一個人獨佔著。
  就這樣,整個伊謝爾倫要塞籠罩在一片睡妖精所灑下的睡眠當中,一切都無聲無息。楊
、菲列特利加、尤里安、卡琳、還有其他的幕僚們,全部都跳進睡夢的井當中,躲在現實的
水面底下,就像舒奈德用他臨睡前最後的一點理智,擔憂地所說的那句話,如果帝國軍此時
前來進攻的話,那麼伊謝爾倫要塞就要從原先「難攻不落」的評語當中被否定了吧。
  但是,此時的帝國軍其實也已經精疲力盡了,負責後衛的奈特哈爾.繆拉,在尚未完全
脫離戰場範圍以前,真的是所謂的不眠不休。由於他們對於楊威利及其一黨的戰鬥能力,有
著正當、甚或是超乎其上的評價,所以無論如何絕對不能疏於防範任何可能發生的突擊或者
埋伏。待確定我方已經確實安全的時候,繆拉也一頭栽倒到床上去了,但沒有任何一個人對
此提出責難。
  好不容易餵飽睡魔之後,整個楊艦隊好像變成了一群饑荒兒童似地佔領了要塞內部全部
的餐廳。不管是將是兵,全部都是一副難民的嘴臉,唯獨奧利比.波布蘭起床之後,不但將
鬍子刮乾淨,而且還灑上了古龍水,但是因為他將時間都浪費在多餘的服裝儀容上,所以當
他進到軍官餐廳的時候,裡面已經客滿了。他只得站在走廊下,就地匆忙地吃起白麵湯,這
幅情景如果讓華爾特.馮.先寇布給瞧見的話,只怕要譏笑說「這真是一個活生生的徒勞無
益的例子」吧。
  就這樣到了五月二十日的十三點三十分,楊艦隊的幕僚們好不容易總算將身心狀態調整
好,可以開始以皇帝萊因哈特的通信文為素材的討論了。
  ***
  三杯的紅茶,以及總數在紅茶五倍以上的咖啡所散發出來的香氣微粒,在會議室的空氣
中碰撞著,討論雖然熱烈展開著,但楊的內心其實早就已經下決定了。因為楊最初所構想的
戰略,就是以將皇帝萊因哈特拖到會議桌上,作為最後的歸結點。
  「一開始先把皇帝引到伊謝爾倫迴廊,然後再把他拖到會議桌上,為了要讓後續的事態
能夠順利地進行,最好還能夠讓皇帝的兩腳穿上銀色的溜冰鞋。」
  楊艦隊的基本攻戰策略,由司令官親自作了這樣的一番說明,讓他們的幕僚們此時不知
是應該認真嚴肅地點頭呢,還是該當作笑話一般地付諸一笑。不管是楊本身也好,還是幕僚
群也好,都不認為為守護民主政治的精髓,非得要玉碎瓦不全地戰到最後的一兵一卒。反而
認為必須要存活下來,才能夠與羅嚴克拉姆王朝取得政治上的妥協,這一方面才是他們非得
要取得不可的勝利。儘管看在他人的眼裡覺得驚訝,但這才應該是他們要作戰的理由。
  最初,不曉得是正經或者是開玩笑,達斯提.亞典波羅曾經說道:
  「壯烈犧牲的這一條路,已經讓比克古爺爺捷足先登了,我們若想要從後面急起直追的
話,也不會有人來褒獎我們,所以若不好好地活著,獲得一些好待遇的話,可就是損失了。」
  像這樣的一個意見,其實也就是楊艦隊的成員,嗜好故意裝壞的一個毛病。無論如何,
楊艦隊的幹部當中,沒有任何一個人抱持著「絕對不與專制主義妥協」的思想,他們並不是
連敵我之間的實力差距都不懂得衡量,只知壯烈似地仰天長嘯,然後衝向自我毀滅的這種「
憨直的人」。
  因此,萊因哈特皇帝此時所提出的要求本身,毋寧說是楊艦這邊所歡迎的。但是就他們
的環境以及現在的時間點來看,他們沒有福氣可以天真地去相信對方這個要求,所以他們討
論的前提是,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就算帝國軍已經放棄了使用軍事力量來尋求事態之解決
,但是他們所作出的選擇,不見得一定要迎合楊艦隊所希望的方向。
  「他們會不會藉口說要會面或是要講和,其實是想要把楊提督引到伊謝爾倫要塞之外,
企圖謀殺呢?」
  由姆萊中將所提出的這個意見,成了會議討論的出發點。此時的他是特意地陳述一般常
理的推斷,以藉此引出相反的理論或者是疑點,有點像是在作某種化學實驗的感覺。
  聽到這句話,楊把自己頭上的黑色扁帽脫了下來,放在兩手中間玩弄著。先寇布拿起咖
啡杯啜了一小口之後,立刻又把咖啡杯放回托盤裡,彷彿咖啡的味道不合他的品味似的。
  「我認為這個可能性不高。理由是因為皇帝的為人。很難想像那個自視甚高的金髮小子
,會因為沒有辦法在他所拿手的艦隊戰當中獲勝,而訴諸於謀殺的手段。」
  那位歷史上最偉大的征服者,一到了先寇布銳利的舌鋒中,竟然變成「小子」了,不過
他這種說法雖然有些拐彎抹角,但是卻對萊因哈特的精神特質當中並沒有卑劣的成分這一點
,有著肯定的評價。接著奧利比.波布蘭提出了相反的看法,其實,如果先前發言人不是先
寇布的話,不曉得波布蘭還會不會特意地要加入議論。
  「皇帝本身或許是這樣,但是他的幕僚群裡面,也許有些人抱持著不太一樣的價值觀。
經過這麼多的流血犧牲之後,卻仍然沒有辦法戰勝,皇帝這個戰爭天才的顏面就難保了,說
不定有些忠誠心過剩但判斷力不足的傢伙,會想耍些什麼花招也說不定。」
  在這場討論持續進行中,尤里安一直無言地注視著楊。尤里安明白楊的內心其實已經打
算要接受會面協商的要求了。對他來說,現在唯一的一個問題,就是自己是不是能夠和楊同
行。
  不管怎樣,另外的一個問題就是,一向好戰的萊因哈特皇帝,為什麼會想要求會面呢?
並非全能的尤里安,此時無法洞察出原因究竟何在。
  ***
  「--絢爛奪目的皇帝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是一個只知道勝利而不知道和平的
人。」
  這是後世的歷史學家扔給這位軍事天才的批判當中,最為苛刻的評語之一。這當然不能
說是很公正、客觀的批評,但卻表現出萊因哈特那壯麗個性當中的某個橫切面。至少,沒有
辦法用相反的評點來加以否認這一點,應該是一個事實吧!
  在後世的這種評語下,發燒臥病在床上以後,竟然會對楊威利提出會面的要求,這令一
直在他身邊輔佐著他的希爾德,也就是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伯爵小姐感到意外。因為事
態作如此的演變,雖然是她所期望的,但卻不是她預期會發生的。當這場「迴廊戰役」展開
的時候,希爾德為了要避免無益的流血犧牲,曾經不只一次地對萊因哈特提出諫言。
  「楊威利所想要的並不是宇宙的全部,臣下斗膽進言,未來如果需要作出某些讓步,那
麼這個責任及權利是在陛下您這一邊的。」
  皇帝將灑落在他額前像是瀑布般的金髮往上一撥之後,回頭看著這位美麗的秘書官。
  「瑪林道夫小姐,聽你這麼一講,好像是說主張將楊威利像窮鼠一般地窮追猛打,然後
把他逼進死衚同裡,是朕的責任嘍。」
  「是的,這是臣下所主張的意見。」
  此時的萊因哈特臉上所呈現的,與其說是不高興,毋寧說是被刺傷了的表情,他拒絕了
希爾德的諫言,並且皺著眉頭,這雖然是一個表現出他內心無可奈何的動作,但這位年輕人
卻仍然顯得極為優美。
  「這世上敢對宇宙的支配者這樣直言不諱的人,在所有活著的人當中,只有你一個人哪
!伯爵小姐。你的勇氣與率直固然值得讚嘆,但是如果你認為朕總是會很高興接受的話,那
就很傷腦筋了。」
  希爾德之所以沒有再繼續貫徹自我的主張,是因為她太了解萊因哈特的精神上所需的營
養素是什麼。她經常擔心著,如果失去了這些營養素,那麼萊因哈特是不是等於失去了他本
身生存的意義了。然而,一旦他真像他一直所熱切希望的一般,用武力打倒了楊威利,並且
完全支配宇宙之後,他那蒼冰色的眼眸要將視線投注於何處?他那白皙的手又將有何所求呢
?以希爾德的聰明智慧,仍然是難以以預測的。
  無論如何,在萊因哈特發燒的情況下,以隱瞞皇帝欠安方式,讓皇帝親征的軍隊先撤退
的決定作成之後,希爾德也暫時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樣,萊因哈特的發燒是過度勞累所
引起的,而不是因為在醫學上有什麼難解的疑問,所以暫時先把最後的戰事往後延就是了。
  或許自己本來是不應該這樣想的也說不定,因為這個對於皇帝與帝國的懸案,能夠在和
平之中解決是她所希望的結果。況且避免戰鬥長期化,也是希爾德最初所抱持的想法。
  儘管如此,還是有一點讓她覺得很難以釋懷。因為到目前為止,包括希爾德在內的幕僚
們再三的地進言,但是萊因哈特卻不能用他平常的度量加以回應,仍然固執地想從正面發起
軍事衝突,按住楊的脖子,讓對手屈服在自己膝下。如果他現在沒有發燒的話,或許還會堅
持他原有的想法,讓流血犧牲繼續下去,直到把楊埋葬為止吧。因為持續著超越回復力的攻
擊,採取消耗戰的方式本身是絕對沒有錯誤的,那麼為何萊因哈特會放棄原先他所堅持的鐵
血主義呢?難道是因為發燒使得他的氣勢軟弱下來嗎--
  萊因哈特在床上半坐起來,用視線和表情回答了希爾德的疑問。
  「因為吉爾菲艾斯提出了諫言。」
  滿頭金髮的年輕皇帝很認真地說道。希爾德聞言,不自覺地一直凝視著皇帝,許久之後
才察覺自己的失禮,萊因哈特白皙的臉頰因為發燒的緣故,呈現地透明的紅暈,看起來彷彿
是拂曉的女神親吻了他的臉龐。
  「吉爾菲艾斯說,請不要再繼續與楊威利爭鬥下去了。這傢伙雖然過世了,不過還是對
我提出建議哪。」
  萊因哈特好像並沒有察覺到,他在故友以外的人的面前,使用了第一人稱。希爾德默默
地聽著,因為她明白皇帝並沒有要求自己回答。
  萊因哈特所說的話,事實上是可以用科學來加以解釋的。在他意識的水面下,混雜在一
起的思維和感情,像是許多道纏繞在一起的水流,在一陣混雜後浮現於水面上。那是他對永
遠失去的朋友所懷藏的哀惜和思念,同時也有對自己的過失所無法壓抑且不斷擴大的悔恨。
那是他心中對楊威利這個偉大的敵手的懷藏的敬愛。那是他對法倫海特及舒坦梅茲這兩位一
級上將、以及其他數百萬戰死者所產生的內心自責。那是因為這場戰鬥推移時所感受到的沉
重,使得他的內心產生焦躁感。那同時也是他身為一個戰略家所作的思考,正在尋求除了戰
鬥以外,是不是還有其他有效的手段可以將事態解決。
  在這些渾沌不明的意識當中,最為清澄的部分,被統一結晶在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這
個人格當中。在萊因哈特昏迷無意識的時候,為了要駁倒他本身的固執,使他的態度產生改
變,將最好的方法使之人格化--
  如果加以分析,原因便是如此。但是希爾德十分明白,在人的世界當中,有些事情還是
不要加以分析的好。像「因為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來到我夢中,勸我停止戰鬥」--這種中
古世紀的解釋就夠了,而且也夠有理了。因為齊格飛.吉爾艾菲斯如果還活著的話,那麼他
勢必會是皇帝的盟友,而且是帝國的重臣,同時也一定會向皇帝作這樣的勸告。
  「--我明白啦,吉爾菲艾斯,你這個人就是這樣,只不過比我早兩個月出生,可是卻
老是喜歡倚老賣老地勸我停止打架。現在我可比你年長了喲,因為你的年齡已經不會增加了
呀。不過,我明白了,我會試著和楊威利會談,不過只是試試看而已喲,我沒有辦法向你保
證一定不會決裂喔。」
  最後,連然希爾德、米達麥亞及羅嚴塔爾都沒有辦法做到的事情,死者卻做到了。當領
悟到這一點的時候,希爾德好像突然偷窺到環繞在無與倫比的皇帝身邊的重臣們,有幾個人
的感性在動搖了。
  皇帝的貼身侍者,少年艾密爾.齊列看出陛下與瑪林道夫小姐之間的談話已經結束,於
是送來了加有蜂蜜的牛奶。但是牛奶的芳香並沒有讓希爾德的情緒好轉起來。
  並不是因為皇帝萊因哈特對於國政漠不關心或不負責任,事實上,他是一個有良心的執
政者,不管從他的態度上來看或從他執政的成果上來看,其實都是他意識和努力下的產物,
在其他方面,他則是由無意識成分所構成的。因此,在他所支配的體制、或是他的帝國當中
,軍略經常較政略來得優先。所以此時他的精神邊境裡面,確實也有某些部分正在否定著這
次與楊威利的會談。
  「朕本身不中用地發燒也是原因之一,但事實上是因為將兵都疲勞了,而且也必須要等
待補給。與楊威利進行會談,並不表示就此妥協了,而是因為要做好再戰的準備,必須要爭
取時間。」
  ***
  當皇帝下達會談的決定時,有人鬆了一口氣,另外也有人覺得很遺憾。像是在不知不覺
中立下絕大功勳的猛將畢典菲爾特等人,就難以壓抑其戰鬥的意志。
  「皇帝與楊交涉的時候,反正一定是會決裂的。如果這樣的話就立即再度展開作戰。」
  畢典菲爾特的聲音雖然不是很大聲,卻是在公開場合下所做的一個聲明。尤其是法倫海
特以及舒坦梅茲的舊部下,更是難以抑制要為長官復仇的決心。這種激昂的情緒卻也引發了
一些擔憂,所以米達麥亞便親自著手於法倫海特、舒坦梅茲兩艦隊的重編工作。「疾風之狼
」那灰色的眼眸只要一瞥,便可以將身高比他還高二十公分的巨漢鎮懾住,所以由他親自重
編,倒也有安撫情緒的作用。
  米達麥亞到了今年卅二歲,已經晉陞到元帥,擁有宇宙艦隊司令官的地位,成為帝國軍
最高的幹部。儘管他擁有一個耀眼得令士兵們頭暈目眩的顯赫官階,但是他的外貌卻比實際
年齡年輕許多,動作輕快而且敏捷,對待士兵的態度絕不拘謹刻板。
  米達麥亞並不單純地只是一名戰術家,同時更具備一名戰略家的見識,所以他很清楚地
知道,如果讓伊謝爾要塞以及艾爾.法西爾星系上的舊同盟餘黨集結在一起的話,那麼對他
們不利的事實也就增大了。不過,因為帝國從最初的一開始就知道敵人集結的地點,所以攻
擊雖然很困難,但是要封鎖卻很容易。雖然現在已經付出了不少犧牲的代價,但是卻也沒有
必要因此就固執地非得藉由軍事力量取勝不可。
  眼前這些勢力,是靠著以楊為中心的強勢人格所結合統一起來的,所以如果楊不存在的
話,那麼這一切或許就煙消雲散了也說不定。現在這個時候,米達麥亞的確也有這樣的想法
。但是如果要說得更極端一點的話,就把楊封鎖在迴廊裡,耐著性子一直等到他死亡為止,
這也是最終的一個方法。
  但就這一點而言,帝國軍--羅嚴克拉姆王朝也是相同的。只要讓萊因哈特一斃命,那
麼不管在政治方面也好,在軍事方面也好,同樣都是沒有人可以取而代之成為領導者的。正
因為如此,當萊因哈特發燒臥病在床的時候,連一向豪壯的米達麥亞也覺得有一道冷風吹進
了他的神經網,令他心寒不已。他甚至必須避免發佈「皇帝陛下因龍體欠安,故親征部隊暫
時撤退」的消息。平白支領高薪的御醫團,主張過度疲勞是皇帝發燒的原因,但如果內在的
精神能源與外在的責任義務,還是一直持續地將過度沉重的負擔加諸於皇帝的年輕肉體的話
,那麼在未來要怎麼辦呢?
  難道羅嚴克拉姆王朝會就此一代而終嗎?果真如此的話,那麼往後豈不是又要成為戰亂
的時代了?想到這裡,米達麥亞不由得衷心地祈求皇帝的健康並且早日成婚。這位帝國軍最
高的勇將,絲毫沒有想到在爭亂的時代中,集所有權力於自己一身的想法。
  另一方面,他最親密的朋友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在萊因哈特臥病在床的時候,代理
皇帝統轄全體遠征軍,展現了完美的技巧與手段,他在這段期間,幾乎沒有任何的私語,只
對米達麥亞洩露說,皇帝該不會因病而去世吧?此時所有的時間幾乎在以戰友艾傑納為模倣
對象似地終日沉默寡言,早餐多半只喝點白酒、吃點起司就算了,雖然他並無此意,但確實
添加了密友擔憂的因素。
  在這個時候,發生了一個小插曲。那就是遠在費沙的巴爾.馮.奧貝斯坦元帥向皇帝呈
提建議。他的建議後來為皇帝所駁回,不過這個僅為另外兩位元帥以及希爾德所知的提議內
容,和過去由幕僚所構想,但遭畢典菲爾特給摒退的提案酷似。不過有一點比過去的提案還
要再辛辣一些的地方在於,這樣平白無故地把楊找來的話,他或許不會答應會過來,所以不
妨派遣某一位重臣,以使者的名義出使伊謝爾倫要塞作為人質。一聽到這裡,米達麥亞與羅
嚴塔爾都沒有話說,當場也沒有任何批評的言詞出現。
  粗心疏忽的楊來到帝國的地盤之後,就把他給殺了,如此一來,便可以斬斷往後的憂患
。而出使到要塞當作人質的重臣,理所當然會成為楊一黨憤怒情緒下的報復對象。這麼一來
,帝國再以報復的名義,將失去楊領導的那一夥人予以軍事鎮壓,如此全宇宙便可一統在羅
嚴克拉姆王朝之下。這一切只要犧牲一個人就可以做到,但問題是,哪一個重臣可以在心知
肚明的情況下,出使到要塞上作人質呢?
  「如果沒有其他使者候補的話,那麼就讓臣來擔任這個任務吧。」
  一直到目前為止,奧貝斯坦所受到的評語,除了冷酷絕情以外,還有一些令人不覺油然
升起的敬畏感。這或許是因為他在策劃謀略時,極度地激烈苛刻,甚至不惜將自己也訂為犧
牲者,而且在陳述謀略的同時,態度也總是顯得毫無懼色的關係吧。儘管米達麥亞、羅嚴塔
爾都充分了解這一點,但是卻沒有辦法對軍務尚書表示任何的讚賞之道。「疾風之狼」的聲
音甚且還一反平常,含著挖苦口吻說道:
  「被迫和那個奧貝斯坦一起自殺的這種死法,楊大概怎麼也不會料到吧。不過那傢伙想
以使者的身分出使到楊那邊去的話,楊就會相信他嗎?」
  金銀妖瞳的統帥本部總長,隔了許久才附和著密友所說的話,諷刺地說。
  「不,倒不如讓那傢伙照他的建議去做算了。只是奧貝斯坦讓楊那一黨人給殺了之後,
我們應該也沒有什麼義務要替他復仇。」
  「沒錯,其實這世上沒有了他,比沒有了楊還要更能夠讓這個宇宙維持和平,讓羅嚴克
拉姆王朝更安泰,而且萬事更好收場呢!」
  說歸說,他們兩人心中並沒有積極地想要讓事情如此演變的想法,不過,萬一事情真演
變成這樣的話,那麼他們兩人也不會覺得有任何的遺憾。另一方面,他們心中也為了這個已
經失去時宜的獻策沒有能夠抓住皇帝的心,讓皇帝的名譽能夠保全感到高興。
  他們兩人雖然都是統領大軍的將領,而且在軍事史上佔有冠群的地位,但卻不是能夠知
道一切的預言家。他們並不曉得事實上有一個和奧貝斯坦的構想酷似,但是更低級的陰謀,
正像菌絲般悄悄地伸入到宇宙當中。此時的米達麥亞他們,正開始展開各項準備,以便讓他
們所尊敬的敵手,有個愉快的來訪。
  但最後的事實證明,他們所做的各種準備都沒有任何用處,最後他們還是沒有能夠和楊
見到面。
  Ⅱ
  五月廿五日十二點整,楊威利離開了伊謝爾倫要塞,以便和萊因哈特皇帝做第二次的會
面。楊所搭乘的艦艇巡航艦瑞達Ⅱ號,這艘艦艇也就是兩年前,楊被同盟政府要求參加審查
會時的乘艦。因為當時楊平安無事地歸來了,所以幕僚們建議楊同樣利用這一艘艦艇討個好
彩頭,楊也接受了。
  乘艦的問題很簡單地解決了,不過到目的地的路程雖短,但路途卻出乎意料地不平坦。
舒奈德又重新提起了原來的問題--萊因哈特皇帝身為一個軍人的矜持雖然可以相信,但是
他的那些幕僚呢?帝國軍不見得都是由一些像米達麥亞元帥那種有信義的人所組成的呀!難
保不會有些人假藉為皇帝效忠的名義,或者為戰死的將兵復仇的理由,企圖要發動謀殺。
  聽了這一番話,尤里安.敏茲稍微猶豫之後,提出了以下的建議。
  「那麼,恕我放肆僭越,是不是可以讓我以代理提督的身分,前往與皇帝萊因哈特會面
。我可以先聽聽對方細節部分的條件或者提案,之後再由提督親自到會談的地點去,這樣好
嗎?」
  楊頭上戴著黑色扁帽,搖了搖頭。
  「不行!不能夠這樣子呀,尤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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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以對等的立場提出會談的要求,如果照你這樣做的話就是失禮了。如果皇帝的自尊
受到傷害,說不定會放棄和談的想法,這麼一來,可能就永遠失去了和平的機會也說不定。
以現在的戰力,如果再度與帝國軍正面衝突的話,幾乎沒有什麼勝算,因為眼前將兵的疲勞
尚未完全恢復,戰死者的職位沒有辦法找人頂替,而且補給物資的補充完全得靠伊謝爾倫的
生產力來解決,這一切都需要時間,另外艦艇的整備與修復也是現在的當務之急。在這裡楊
所特別強調的是,費雪的戰死導致艦隊行動力的低落。
  失去了費雪中將之後,有關於艦隊的重新編配以及運用,預訂是由馬利諾准將負責。他
雖然是一個有能力的指揮官,但是在實績和依賴度而言,仍然是及不上費雪中將的。面臨大
規模戰鬥的時候,艦隊行動是不是還能夠像從前一樣完美,楊並沒有絕對的自信。楊之所以
會答應與萊因哈特二度會面,這個自信的喪失也是原因之一。
  「如果只是把戰火挑起來的話,我們是沒有辦法獲勝的。我們的艦隊目前沒有能力可以
應付戰鬥,這是不管怎樣也無可奈何的事情。如果我們現在拒絕對方會談的要求,那麼短時
間內勢必會再度引燃戰火,這無異是一種自殺行為。」
  楊這麼一說,幕僚們也就沒有要再反駁的意思了,因為他們也都深刻了解到費雪戰死所
帶來的巨大打擊。而且楊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和平,是可以諒解的。最後,在衡量了接受會
談的利益與拒絕會談的損失之後,還是不得不採取前者。
  「啊,這樣也好啊!到底這個要求是皇帝所提出來的,這也意味著我們獲得了實質上的
勝利。儘管這個會談不見得會成功,不過我們也可以藉著會談的這段期間,多爭取一些時間
。而且費沙或者舊同盟領,也在這個時候對帝國軍發動遊擊行動的話,那麼我們的立場就更
加有利了。總之,不要過份期待就是了。」
  卡介倫大膽地就樂觀的觀點作了這樣的總結,所有的幕僚人員也都點頭表示同意了,雖
然每個人點頭的動作有快有慢。
  接下來所計論的重點就轉到隨員的問題上。
  這個時候,有人自我推薦,也有人推薦他人。在他們的口中,萊因哈特雖然被貶謫為「
專制軍國主義的私生子」,但是有一點是不能否認的,那就是他到底還是極為華麗耀眼的一
個人,就好像是一隻征服全宇宙,身上長著翅膀的黃金獅子,每個人都希望有機會能夠親眼
目睹他的風采。
  菲列特利加應該毫無疑問地列為隨員之一,但是因為患流行性感冒正在發燒,而且身兼
家事教師以及家庭醫學之權威的卡介倫夫人要她安靜修養,所以她也就幫不上什麼忙。
  而卡介倫因為必須專注於戰力的重新整備,所以第一個從隨員候選的名單當中被刪除了
。先寇布必須要致力於要塞防禦力的強化,同樣也被剔除掉,亞典波羅必須要掌管留守艦隊
;梅爾卡茲立場尷尬,恐怕沒有辦法稱呼萊因哈特為「陛下」;波布蘭就算跟去了也應該沒
有機會進行空戰;而姆萊恐怕必須要負責監督所有的人,於是幕僚人員就這樣一個一個地落
選了。
  最後,高級軍官的隨員只有三名。分別是副參謀長派特里契夫中將、「薔薇騎士」連隊
的布魯姆哈爾特中校、以及過去曾經擔任亞歷山大.比克古提督之副官的史路少校。
  另外,艾爾.法西爾獨立革命政府的羅姆斯基主席也將要隨同前往,不過因為隨員超過
十名,所以楊也就縮減了隨行人員。雖然這是極為正式的見解,但是像奧利比.波布蘭等人
直到後來還認為因為自己是專門製造麻煩的人,基於這樣的一個理由,所以才被謝絕同行的。
  「布魯姆哈爾特負責擔任護衛,史路則是以代理比克古伯伯的身分被選上的,而派特里
契夫中將?他應該是作陪賓的,到時候說不定會有其他什麼事情。」
  最讓眾人感到意外的是尤里安.敏茲被派為留守,尤里安說來是楊身邊最親密的人,楊
居然沒有讓他同行。這是因為他的靈感在上班以外的時間發揮作用了嗎?還是像他口中所說
的,要尤里安輔助卡介倫繁重的工作,或者像先寇布挖苦的,楊怕自己反而被看成尤里安的
隨員;亦或是一時興起所作的決定,沒人知道確實的答案。
  「尤里安,留守的事情就拜託你嘍。」
  經楊這麼一說,年輕人只得點點頭,不過在點頭的同時,臉上卻充滿了失望的表情。這
並不是因為他善於表現情緒,而是因為他的心情一時還沒有整理好。
  「我很想對您說『就交給我好了』,不過不能隨同您前往,心裡覺得遺憾。我難道不能
夠對您有所幫助嗎?比派特里契夫還--」
  希望楊選中自己而不是派特里契夫,或許是尤里安本身自大的想法,事實上尤里安也不
是完全沒有這樣的自覺,所以當他接觸到楊的視線時,尤里安不禁漲紅了臉。但是楊只是溫
和地笑著,用手指在年輕人的臉頰上輕輕地彈了一下。
  「笨蛋!我從以前就一直依賴著你到現在哪。從六年前你拖著比你的身體還要龐大的行
李箱到我家來的時候,我就一直在依賴著你哪。」
  「謝謝您,不過--」
  「如果一旦我不能去的話,那麼當然就要請你代替我去。不過現在因為我在,所以就由
我自己去,就這樣而已啊。」
  「我明白了,無論如何,我等著您的好消息。請您多加小心。」
  「嗯,啊!對了,尤里安。」
  「是,什麼事?」
  楊彷彿刻意要壓低嗓門似地,尤里安於是把耳朵靠過去。
  「說正經的,卡介倫的女兒,還是先寇布的女兒,你喜歡哪一個,看你的決定怎麼樣,
我也好先有個心理準備哪。」
  「提督!」
  尤里安感覺到他的臉頰熱了起來,熱得令他自己都覺得意外。楊見了他的表情,卻反而
有趣地吹起了笨拙的口哨。像現在這種時候,他倒挺適合做先寇布還有波布蘭的上司。
  逗弄完年輕人之後,楊來到妻子的病房探望。卡介倫夫人還有她的兩個女兒正巧在菲列
特利加的身邊照顧她,莎洛特.菲利絲正在為病人削蘋果,看她拿水果刀的手法,大概可以
和菲列特利加一較高下吧。
  「菲列特利加,我去會一會宇宙第一的美男子,大概兩個星期左右就回來了。」
  「你要小心喔,啊,等一下,你的頭髮亂了。」
  「沒關係啦,這種小事。」
  「不行的,因為你即將要去見宇宙第二的美男子呀。」
  菲列特利加於是拿起床邊小桌上的梳子,熟練地幫楊梳著頭髮。卡介倫夫人若無其事地
將臉朝向別處。
  楊還是像平常一樣在妻子熱烘烘的臉頰上留下了一個笨拙的吻,和卡介倫夫人和兩名女
兒打了招呼之後,便走出了病房。
  尤里安正提著楊的手提箱,在走廊底下等著。門一關上的時候莎洛特.菲利絲好像深受
感動而且覺得有趣似地用手指頭敲著母親的膝蓋。
  「咦?媽媽,爸爸跟媽媽也曾那樣做嗎?」
  卡介倫夫人用眼尾稍微看了菲列特利加一眼之後,便從容大方地回答說。
  「當然有啊!」
  「可是現在為什麼不這麼做了呢?」
  「莎洛特.菲利絲,你一年級學過的功課,到了四年級就不想再學了對不對,這也是一
樣的啊。」
  就這樣,尤里安與楊分離了。他的胸中仍然有著淡淡不安的陰影,但是他同樣也不認為
皇帝萊因哈特會採取任何卑劣的手段,於是信賴感便掩蓋了不安。但是日後尤里安卻因此多
麼地懊惱和悔恨呀!因為此時的他只是一直注視著萊因哈特這個太陽,卻忽略了還有其他?
星的存在。
  ***
  過去曾經是費沙獨立商人的波利斯.高尼夫,此時好不容易終於到達了能夠與伊謝爾倫
要塞通訊的宇宙區域,這已經是楊離開要塞後的第三天了。先前他接受楊的委託,在舊同盟
領地和費沙方面四處奔走,以便收集情報和軍事費用。之後他更躲過帝國的搜索網、封鎖通
訊、秘密航駛貨船來到這裡,剛好錯過三十個小時前行駛過的瑞達Ⅱ號。可以和伊謝爾倫要
塞通信之後,波利斯.高尼夫開口所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我要見楊!楊還活著嗎?」
  「你這傢伙開玩笑的水準真是夠低級,這一次更低到海溝底去了。偏巧死神好像是度假
旅行去了,我們元帥可是逍遙自在地活著呢!」
  出現在通信螢幕上的波布蘭,用嫌惡的口氣罵著對方,不過他的表情卻在一瞬間全變了
,速度快得要用極小的砂漏才能量得出來。從波利斯.高尼夫那兒乘著不吉利的羽翼傳過來
的情報叫伊謝爾倫要塞的幹部群,腦裡立刻閃爍起赤紅的警燈「神之角笛」的警報聲將他們
的腦袋震得轟隆作響。因為亞姆立札的失敗者安德魯.霍克為了要策劃暗殺楊的陰謀,已經
從精神病院裡逃脫了。
  亞典波羅憤怒地將黑色扁帽用力地甩在地上,激動地大吼。
  「安德魯.霍克那個白癡,四年前在亞姆立札星域殺了二千萬人,難道還不夠嗎?還不
夠的話,怎麼不乾脆把他自己也給殺了,他自己死了也可以對文明與環境有幫助啊!」
  「這對那個傢伙來說,可是他一生中的大事業哪!」先寇布的聲音,像煮過頭的咖啡一
樣地陰沉。
  「那傢伙一心一意地想要凌駕楊威利,如果不能在實績上求得勝利,就把競爭的對手給
殺掉,他竟然已經到了這種心態。」
  尤里安感到一股惡寒,好像故障了的電梯似的,正沿著他的脊椎上上下下。安德魯.霍
克脫逃成功了,他是靠著自己的力量脫逃的嗎?應該是有誰、有哪個人幫助他脫逃的才是。
這一切應該不只是一個狂人的恣意妄行,背後一定有什麼極其惡毒辛辣的陰謀地進行著,而
霍克只不過是一個正在走鋼索,而且一開始就被設計好要從鋼索上掉下來的表演者--
  「立刻把楊提督追回來。此事十萬火急,人數過多恐怕會招致帝國之懷疑,派一部分人
去即可。」
  先寇布當機立斷,挑選了尤里安及以下的同行者。
  就這樣,在高尼夫帶來的情報所造成的混亂尚未完全收拾的情況下,尤里西斯號立即率
領著另外五艘艦艇從伊謝爾倫出發,想要把楊給追回來。留下來的混亂場面就交給卡介倫來
收拾了,其中令他最感到困難的就是不要讓病床上的楊夫人知道這件事。儘管他也是自由行
星同盟軍歷史上屈指可數的有能官吏之一,但是這件事卻對他造成了不少難題。
  Ⅲ
  原本不管怎麼說,一直像是半流體似地停滯不動的事態,此時竟然開始急遽地流動起來
了。方向雖然相同,但是流動的方式,卻不見得有秩序。
  「每個人都期待和平,但必須是要在我方主導之下的和平。所有人為了這一個共同的目
的,各自要求屬於自己的勝利。」
  後世的歷史學家這麼說道。以一般理論而言,這樣的說法應該是正確的,但是以楊立場
來講,楊並沒有固執於已方的主導權,所以就這一點來說,楊與萊因哈特之間的會談,應該
可以得出一此具有建設性的成果。或許更貼切地說,在會談當中如果沒有達成相互理解或妥
協的話,那麼就只剩下一條通往潰滅的坎坷道路,而在這條路上,支持著他們走向終點的精
神食糧就是彼此的憎惡。
  如果楊現在死於暗殺者的手裡,那麼對民主共和政治來說,就連那條唯一的坎坷道路都
要封閉起來了。民主共和政治應該是安德魯.霍克過去所信奉的思想和制度,難道他因為自
己個人那已經散發腐臭味的競爭意識,而要把這些思想和制度全部給毀滅掉嗎?要怎麼做才
能夠阻止他這種無益的企圖呢?尤里安.敏茲拼命地想要找出方法。
  同盟過激派的殘黨,此時正企圖謀殺楊威利的性命,如果把這個事實告知帝國軍,要求
帝國軍出面保護楊的話,這種做法行得通嗎--這是尤里安離開了伊謝爾倫,踏上焦慮的旅
程之後,極儘自己最大的腦力所想出來的方法。
  但是,此時的尤里安,腦中卻不禁充滿恐怖的想像。
  「如果有小部分的帝國軍利用這一點,假借保護的名義,而加害楊提督的話呢--?」
  以帝國軍的觀點而言,楊威利是帝國統一宇宙的障礙,不管經由戰鬥或者陰謀,都應該
要把他除掉--抱持著這種想法的人,如果假借保護的名義去接近楊、同時更進一步地殺害
他,然後再把這個罪名轉嫁給安德魯.霍克的話呢?一個從精神病院裡逃脫出來的病人,要
如何暗殺楊呢?只怕他的背後有著一股更強的力量,暗中在控制著這個傀儡。說不定這個操
縱木偶的人就是帝國軍策謀的源頭--軍務尚書奧貝斯坦--
  但其實這是一個偏見,或者說這是一個屬於過度評價的想法。奧貝斯坦為了要打倒所有
一切皇帝的敵手以及王朝的障礙物,確實曾經構想且提出過為數不少的策謀,這些都是一個
事實。但是,對於宇宙曆八零零年六月一日這一天,楊所面臨的難關,確實與他是無關的。
  這個時候,奧貝斯坦並沒有離開費沙,正專注地埋頭在他自己所構想出來的作業當中。
這是他在軍務尚書繁忙的事務處理當中,利用空隙的時間進行的。這件事奧貝斯坦當然沒有
加以宣傳,但是在他保持沉默的時候,別人還是會以為他正在構思對付楊威利這個帝國公敵
的策謀,事實上這種說法在於他的立場,並沒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因為就算他否認,其他
人是不是會相信還是一個疑問。由於他多年來的行為表現,已經使別人對他的印象和評價都
定型了。
  尤里安其實沒有害怕或忌諱奧貝斯坦的必要。但結果卻是如此,所以在這個時候,他當
然會籠罩在奧貝斯坦的幻影之中。除策劃陰謀的主角不對之外,其他將加諸於楊身上的陰謀
內容,幾乎都被尤里安料中了。
  不論如何,此時的尤里安並沒有意思要求帝國軍提供協助,而先寇布也對他的判斷給予
肯定的回覆。總之,眼前看來他們已經沒有其他選擇的餘地,而且還必須要絕對保持行動的
秘密性。
  就這樣,從五月廿八日到卅一日之間,伊謝爾倫迴廊通往舊同盟方面的出口附近,表面
上極度安靜,但事實上卻極度混亂。
  ***
  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一群秘密著手策劃這個暗殺楊的陰謀並於暗中發號施令的人,
正在蠢動著。儘管這是一個非常不健康且不具建設性的行動,但是著手的人卻必須要付出相
當龐大的苦心和努力。他們先把安德魯.霍克藏匿起來,將他已經失去秩序、紊亂的精神思
路,導向某個固定方向,為了要使他覺得自己的行為是正當的,他們捏造了許多美麗的詞彙
,然後使這些詞彙透過他的耳朵,深深地注入他的內心。之後,再給他一艘武裝的商船,將
他送到伊謝爾倫。儘管教團本部已經潰滅了,但是存活下來的人仍得要將殘存的組織力量結
合起來,而且整個行動過程中必須特別地細心注意,因為如果讓帝國軍的中樞階層知道了這
個陰謀,只怕所有的努力都要泡湯了,就這一點,尤里安所下的判斷並不正確,但是除非有
人能夠大聲地斷言「所有的人都必須是全能的,因為我自己就是一個全能的人」,否則是不
能夠予以批評的。
  「大司教閣下--」
  「嗯?」
  「屬下大膽的進言請您寬恕。是有關於暗殺楊威利此一計劃,把這樣的一件大事交給像
安德魯.霍克那種異教徒去執行的做法妥當嗎?」
  一天,有一名老主教向德.維利大主教提出了這個問題,大主教盯著老者那副充滿偏狹
頑固的臉,然後,露出緩和的微笑,隱藏住內心的真意回答道。
  「這不用擔心。我心裡也很明白,霍克不是一個可以委以大任的角色。而我們教團的目
的,一定得要在這一次完成才行。」
  這樣充滿自信而且莊重的口吻,事實上已經足以讓對方誠服了,但德.維利又繼續說下
去。
  「安德魯.霍克在我們的計劃之中,本來就是個扮演引火的稻草偶人,所有的功勞都將
歸諸於我們教團的忠良信徒。哪有道理讓一個像霍克那樣無能的異教徒來攫取抹殺宇宙最高
智將的名譽呢?」
  年輕的大主教的眼角露著光芒,他用他的眼神,而不是聲音告訴老主教說,只有我們才
配得上這個名譽哪。
  年老的主教於是恭敬謹慎地將他半白的頭低下,感激地從大主教的跟前退下了,但是卻
沒有注意到大主教的眼光所顯露出的是俗性,而非聖性。
  對於德.維利來說,地球教的信仰只不過是一種手段,而教團組織則無非是使手段具體
化的一件工具。他這種非信仰的、暗地盤算的思考與行動,透露出德.維利的這種人格,已
經超越了地球教團狹小的範圍,是一種極為普通的存在。如果他生在靠近當今銀河帝國首都
奧丁的地方,那麼就可能投身於政界,乃至於軍隊,企圖謀取榮華顯達。若是生在自由行星
同盟的話,那麼可能就會按照他個人的才能、力量與志向,在政界、實業界或者學術界,由
他自己選擇一條適合他的道路吧--至於是不是會成功,則另當別論。
  無奈他所出生的地方是位於帝國邊境的小角落,具有廣大領土與狹小政治精神的一個行
星上。而且這個行星既不存在於現在也不存在於未來,而是存在於過去的領域當中,為了要
恢復自己過去遭他人貶謫的地位,只得採取陰毒的手段。德.維利心想,把自己的將來寄託
在這種手段當中,有何罪惡可言呢?
  「哼,霍克,如果你在軍官學校畢業的時候就死去的話,那麼你這一生大概就不會這麼
可恥了。」
  德.維利不屑地唾棄道。
  事實上,像這樣暗殺的策劃者侮蔑實行者的例子所在多有。而德.維利侮蔑安德魯.霍
克的原因,或許是因為霍克天生所具有的優越條環境條件,但是卻沒有加以善用的原故吧。
相對的,德.維利唯一能夠尋求發展的只有地球教一途而已。在地球內部為了要強化本身的
立場,得把自己用來裝料理的盤子加大才行,那也就是要把自己的目標在創立一個支配人類
、政教合一的宗教國家,使自己成為一個支配人類、政教合一的宗教國家,使自己成為手握
政教兩權、專制且神聖不可侵的教皇。如果用血當作顏料,就可以描繪出這幅壯大的壁畫,
那麼德.維利也想不出任何理由,讓他對於流血事件的發生有任何猶豫了?
  Ⅳ
  楊威利本身對於他自己所將遭受暗殺的可能性,有著什麼樣的想法呢?
  距離現在還不到一年之前,他自己所屬的政府就曾經企圖要將他除去。他之所以能夠在
事前察知其可能性,並不是從水晶球當中窺查出來的。而是因為和菲列特利加去新婚旅行的
時候,感受到有一隻不該存在的眼睛,正在一旁監視著他們,後來又受到不當的拘禁,他是
在分析過這些現象之後才得知的。
  楊既非全知也非全能,他所能夠收集到的情報,如果不在他分析力所及的範圍,他的預
知能力是一點都沒法發揮功用的。正因為楊不是一個討厭思考遊戲的人,所以他也試著從各
種角度來審視自己遭受暗殺的可能性,但這也是有極限的。如果他能夠正確地看穿地球教的
殘黨,正企圖利用安德魯.霍克為道具來暗殺他這個事實的話,那麼楊大概就是屬於人類以
外的其他種族了。畢竟他也是一直正面地面向最根本的問題。
  「如果直視著太陽的話,那麼就不可能看到其他微弱的星辰了。而楊一切的思考,正都
是集中在萊因哈特皇帝一個人的身上。」
  後世的這個批評,將萊因哈特的偉大做了必要以上的強調,不過就批評方向而言,其實
也是正確的。以楊當時的立場來說,他必須要將萊因哈特的為人和動向作為第一優先的考慮
,當然就不會顧慮到地球教。
  地球教本身有一種只能在地球教團內部通用的想法。那就是一旦萊因哈特與楊威利相互
「勾結」,而前者指使後者來討伐地球教的話,地球教該怎麼辦呢--而前者指使後者來討
伐地球教的話,地球教該怎麼辦呢--這是地球教團恐懼之處,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德
.維利大主教為了要展現自己的實力同時鞏固自己的地位,也是促使他要策劃暗殺楊此一陰
謀的原因。這些事情都是楊所不可能知道的。和費沙之間的關係還沒有澄清之前,楊曾經將
一部分的注意力投向地球教,但是他根本不可能從這當中推斷出地球教竟然會對他萌生殺意。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一般都認為現在這種時候,恐怖行動可能下手的目標應該是皇
帝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才是。因為羅嚴克拉姆王朝和萊因哈特這個人,其實就是同一
個圓心所畫出來的同心圓,只要萊因哈特沒有妻子、沒有兒子,那麼只要他死了,王朝也就
隨之瓦解了,而宇宙的統一也將失去。如果萊因哈特皇帝被他的敵對者暗殺的話,那麼絕對
是有理由,而且也是有意義的。終究這世界上還是有些對高登巴姆王朝懷著忠誠的人啊。
  相反地,如果暗殺楊的話,情況又會如何呢?只怕是替萊因哈特皇帝除去了他最大的敵
手,而結果是使得萊因哈特所支配的體制更為強固了。
  儘管過程中或許多少會有一些危險,但是就楊的立場而言,他是不可能把這當作是一個
理由,而拒絕與萊因哈特皇帝進行會談的。
  萊因哈特曾經對著他的秘書官希爾德,也就是在不久的未來應該會晉陞為大本營幕僚總
監的瑪林道夫伯爵小姐,明白地說了以下的話。
  「朕現在是打算主動對楊威利伸出手,不過一旦遭到拒絕,那麼朕是不可能再第二次要
求握手了。」
  就萊因哈特的性情而言,或者就一個皇帝的尊嚴而言,這種反應是理所當然的。正因為
洞察到這一點,楊威利當然不可能讓這個唯一的機會從他的手邊溜走。和壓倒性的大軍遭遇
,卻還能夠展開不相上下的戰鬥,並且折損了帝國軍的兩位名將,充分證明了楊的戰術能力
以及其一黨的驍勇善戰了,但是暫且停下來看看的話,帝國軍的戰略優勢仍然是屹立不倒的。
  然而這種戰略上優勢,對萊因哈特而言,卻不是件令他覺得愉快的事情。這確實是非常
奇妙的情緒,但是「從正面藉由多數予以擊潰」的正確戰略,對於身為戰術家--其實應該
說是軍事冒險家的萊因哈特而言,的確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戰略家通常將「以多數擊敗少數」當作思考的基本,但是戰術家卻經常地記著那種「以
少數擊敗多數」的快感。因為在戰場上發揮奇謀,將敵方原有的戰略優勢做戲劇性的扭轉,
可以從當中發揮最高的美學。
  「在所有人都認為必定會失敗的緊要關頭,卻令人難以置信地反敗為勝。這是自古以來
,令無數戰術家為之著迷,最後導致滅亡的惡魔耳語。」
  這句話是從人類社會開始採用西曆的當兒,即一直流傳下來的警語,但是到了萊因哈特
的時代,這句話仍具有不變的真實性。[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2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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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萊因哈特從不曾耽溺在這個甜美危險的誘惑當中。他總是編排大軍,慎選動用部隊
的時機與場所,拔擢優越的指揮官,留意補給與情報的傳遞。他從未曾讓前線的官兵,包括
他自己在內忍受著饑餓。這足以證明他並不是一個毫無責任感的軍事冒險家。但當,在宇宙
曆八零零年,新帝國曆二年初期的這場「迴廊戰役」當中,萊因哈特對於已方軍隊的作戰狀
況,以及自己本身指揮統帥的成果,似乎有著極強烈的不滿。這對他的代理人羅嚴塔爾元帥
以及米達麥亞元帥而言,絕對是難以承受的。因為儘管皇帝發揮了理性、確立了戰略的優勢
,但是在實戰指揮當中,卻一點也不想對已方的戰略優勢加以活用的樣子。在戰役的後半段
,總算以壓倒性的兵力予以楊艦隊軍正面的痛擊,讓敵人產生了明顯的消耗,但是就損耗的
實際數字而言,帝國軍甚至還超過楊艦隊軍其上。而且就在這個數量戰快要可以看到成功的
時候,卻把整個軍隊撤回。
  ***
  「難道皇帝所喜歡的不是戰鬥,而是流血犧牲嗎?」
  身在第一線的指揮官當中,感覺到徒勞無功,有少數人不禁怨嗟起來。當然他們是不可
能曉得皇帝此時正發著高燒躺在病床上。
  米達麥亞聽到了這句話,當場就打了這個不小心說溜嘴的指揮官一耳光,把他打得跌倒
在地。雖然這種行為讓他看起來非常粗暴,但是他不得不這麼做,因為,他如果放過了這個
不平之鳴,不僅會傷及皇帝的權威,而且還可能讓這個說話的軍官,以大不敬的罪名被處決
。如果要把這件事情當場收拾的話,米達麥亞這個耳光的確是必要的,他如此果斷的處置實
在值得讚賞。
  但是米達麥亞卻感受到比部下更為深切的危機。明敏的他已經見到皇帝的人格當中,出
現了像是鑽石的裂痕瑕疵了。那就是身為一個戰略家所應該具有的理性與身為一個戰術家所
應具備的感性之間的相互背離。到目前為止,這兩者一直在強韌的精神統一之下,不知為何
這兩者之間的結合力似乎一直在減弱。
  「難道陛下的病情不僅削弱了他的身體,還削弱了他的精神嗎?」
  或者說精神性的能源衰弱,並非皇帝發燒和臥病的結果,而有其他原因?米達麥亞的心
中不禁抱持著這樣的不安。醫生們說皇帝的病情是因為操勞過度所引起的,但是卻找不到其
他可能的病因。這就是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論的原因嗎?
  那麼,皇帝真正發病的原因究竟是什麼?一想到這一點,米達麥亞也只能稍微作一下模
糊的推測,或者說,每次一想到這裡,思考就自動停止了。因為,如果真要追究皇帝生病的
真正原因,那麼就連帝國軍最高的勇將也不得不覺得膽顫心驚。和這令人心寒的推測比較起
來,萊因哈特發燒等等這些表面的症狀,就不是應該要介意的事情了。
  不過基於以上這些事,使得米達麥亞這麼樣聰敏的男子,也無暇去尋思楊威利將遭到第
三者暗殺的可能性。以羅嚴塔爾而言,情形也是相同的。這是帝國軍方面的情況。
  Ⅴ
  五月卅一日廿三時五十分,在巡航艦瑞達Ⅱ號上。
  艦上的軍官和羅姆斯基等政府代表共同進餐完畢之後,此時正在軍官俱樂部裡消磨餐後
至就寢前這一段空閒的時間。
  楊一向喜歡立體西洋棋這個遊戲,無奈技術太差,這兩年來,不管跟誰比賽下棋,總是
窘態連連,從來沒有贏過任何一次。這一天,和布魯姆哈爾特中校比輸贏,竟然一次險勝,
一次大獲全勝,楊更是樂不可支。布魯姆哈爾特很遺憾地說道:「難道我真的這麼差勁嗎?
」楊在一旁用眼角看著他,一面喝著自己泡的紅茶。這種「比咖啡還美味」的香氣,不禁讓
楊想起了尤里安的可貴之處。這幾天一直沒有辦法和尤里安取得聯繫,讓楊覺得有些無趣,
同時也覺得有些不安。
  當然,在這段期間內,尤里安及楊艦隊的幕僚們也拼命地想要和楊取得聯繫,但是迴廊
中有好幾個地方發生了電磁風暴,再加上人為的干擾,彼此之間都沒有辦法取得聯繫。
  「啊,心情真好,今天晚上就到此為止了,睡覺了。」
  楊於是站了起來,接受部下的行禮之後,就退回自己個人的房間了。留下來的部下們,
將楊提督就寢的消息通知羅姆斯基的秘書官之後,就開始玩起撲克牌了。
  淋浴之後,楊上了床,日曆自動翻過了一頁,時間已是六月一日零時廿五分了。楊平時
有低血壓的傾向,雖然沒有不良睡癖,不過卻常常難以入睡,所以在他的床邊經常都準備有
懸疑小說或者筆記本之類的。特別是這幾天,不知怎地睡眠特別淺,所以此時旁邊也準備有
安眠劑。或行是因為緊張的微粒子侵入了精神回路也說不定。
  這次和萊因哈特皇帝會談,楊並沒有任何策謀之類的準備。而同行的羅姆斯基也不是一
個善於外交術的人,所以楊這一次的責任並不輕,不過楊自己倒是從來沒有想過要和萊因哈
特皇帝,在戰場以外的場合競爭高下。
  喝下安眠劑之後,楊還是瀏覽了十頁之多的懸疑小說。
  零時四十五分,楊打了第一個哈欠,伸手正準備熄掉床頭燈的時候,對講機的呼叫聲突
然大響,楊的手伸到一半就停在半空中了。布魯姆哈爾特中校的聲音蘊藏著緊張,敲醒了楊
的睡意。
  ***
  一齣奇怪的戲劇在瑞達Ⅱ號的周邊揭開了序幕。
  瑞達Ⅱ號最初收到的通訊是--前同盟軍准將安德魯.霍克已經從精神病院逃脫,他偏
執的憎惡已經到達瘋狂的境界,企圖要暗殺楊威利。此刻,在附近的宇宙空域發現他所搶奪
的武裝商船。接下來的一個報告是,帝國軍已經派遣了兩艘驅逐艦前來迎接楊一行人。艦長
路易可夫少校聽到此事,立即採取警戒的狀態。一時二十分,一艘武裝商船出現在螢幕上;
一時廿二分,武裝商船對準瑞達Ⅱ號開砲。正當瑞達Ⅱ號準備要應戰的時候,兩艘帝國軍驅
逐艦出現在那艘武裝商船的背後,集中了砲火加以攻擊,將武裝商船連同裡面的搭乘者全部
殲滅了。
  驅逐艦透過信號要求通訊,於是雙方之間的回路打開了。出現在螢幕上面的影像並不非
常明晰,穿著帝國軍軍服,像是軍官的男子,告知他們因為監聽通訊,所以得知有恐怖分子
企圖謀取楊提督的性命。
  「恐怖分子已經處理完畢,敬請安心。接下來,將由我等為閣下帶路,前往會見皇帝陛
下。請無論如何接受我方直接向閣下問候的請求。」
  羅姆斯基所做的準備非常地符合紳士風度。他很高興地接受了對方的要求,允許雙方接
舷。
  「安德魯.霍克。」
  派特里契夫稍稍地嘆了半口氣,好像只讓他那巨大肺部裡的空氣排出一半似地。布魯姆
哈爾特只簡短地吐出幾個字「那個陰鬱自大、令人討厭的混帳。」但派特里契夫的聲音當中
卻多少帶著些許的同情。
  「枉費他是個才子哪,可惜現實並沒有走近他。如果問題是用方程式或公式可以解決的
,那麼他一定可以兩三下就把問題解決掉的,可是如果在沒有教科書的世界,他就好像活不
下去了。」
  楊在一旁沉默不語,他一點都沒有想要參與評論的意思,終究他是不需要為霍克自取滅
亡負責的,而這也不是一個事後回味起來會令人覺得有趣的話題。不過值得懷疑的是,被社
會當作是狂人一樣地被抹消的霍克,如何能夠取得軍艦,召集同志,甚至進行恐怖行動呢?
這裡面究竟有什麼內幕是楊所想要知道的,不過他在剛喝過安眠劑之後又被人強迫叫醒,此
時的楊欠缺集中力,沒有辦法再持續細密的思考。
  帝國軍驅逐艦與瑞達Ⅱ號之間的接舷作業正在進行著。雙方的甲板升降口互相朝對方延
展過去、連接起來,並且保持氣壓的穩定,以便以方乘員能夠移到對方的艦上去。這幕作業
的景象,正映在軍官俱樂部的螢幕上。
  「真的有必要特地接舷嗎?」
  史路少校懷疑地歪著頭,而楊則輕輕地聳著肩膀。這是羅姆斯基醫師決定的事。羅姆斯
基是政府代表,但是楊卻搶先接受了萊因哈特皇帝之間的會面,使得他覺得有些自卑感。由
於自已一時的疏忽,漠視了民主主義體制的程序,所以楊此時的想法是,萬事以羅姆斯基的
權威或面子為優先好了。羅姆斯基儘管不是一個偉大的革命政治家,不過基本上還算是一個
善良、與策謀或嫉妒無緣的人,這是楊對於他的評價。不過卻有一些諷刺的證言流傳到後世。
  「楊威利對於羅姆斯基絕對不是非常地滿意,不過楊卻也無法忍受權力為一個人格比他
還差的人所掌握,所以才支持他。而且羅姆斯基的缺點,大體上而言,還是在可以忍受的範
圍內。」
  ***
  一時五十分。
  巡航艦瑞達Ⅱ號與帝國軍其中的一艘驅逐艦已經完成接舷作業,帝國軍的軍官通過緊密
連接的通路出現在瑞達Ⅱ號上。當他們環視前來迎接他們的這一群人之後,臉上出現了失望
的神情,因為楊並沒有出現在這個場合。這是因為羅姆斯基身邊的人主張交涉的優先權,楊
以及其他多位軍人得待在自己的室內,直到傳喚他們為止。而楊本身並沒有想要在這種瑣碎
的事情上和羅姆斯基身邊的人爭風頭的意思。而且可恨的安眠劑偏巧在這個時候發揮了作用
,楊竟然睏了起來。這種麻煩的應對交給羅姆斯基去應付就以了的話,最好就這樣算了。
  但是,穿著帝國軍軍服的男子,並沒有做這樣的解釋。他們認為楊已經感受到危機,所
以在什麼地方躲起來了。滿臉充滿感謝的笑容,迎向「救命恩人」的羅姆斯基醫生,突然被
人用手槍頂住他的臉。這出奇怪的戲劇,此時開始了第二幕。
  「楊威利在哪?」
  受到對方這種脅迫性的質問時,羅姆斯基的反應不是害怕而是驚異。
  「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不過你們這樣子把槍頂在我的身上,是非常失禮的行
為。你們得先把槍收起來。」
  後世有人對羅姆斯基此時的態度做這樣的批評。
  「這就好像在要求狗舉止要端正有禮一樣,怎麼可能講得通呢?這個時候主席所應該做
的,不是說教而是拿把椅子向他們擲過去。」
  士兵拿著手槍突然對著醫生的胸部開火了。狙擊火線削過他的下顎、貫穿了咽喉的頂部
。頸骨與神經纖維束已經遭到破壞的醫生無言地倒落在地板上,他的臉仍然是那種略顯驚異
的表情。
  羅姆斯基身邊的人立即發出慘叫聲,四處竄逃。接著又有好幾道火線追著他們的身後,
但是通通沒有擊中。這或許是因為暗殺者心中正在盤算這些的逃走的人可以帶領他們找到楊
威利的藏身處也說不定。
  ***
  一時五十五分。
  史恩.史路少校與萊納.布魯姆哈爾特中校,已經從羅姆斯基身邊那群恐慌的人臉上非
言語的表情和動作,知道了事態的危急。立刻拿起槍,開始把傢具堵在軍官俱樂部的門口,
築起一道防禦工事,但雜亂的腳步聲已經朝這個方向接近過來,十道以上的火線已經射進室
內了。
  激烈的槍擊戰就此開始。
  射擊羅姆斯基的那名男子,被施恩.史路射穿了鼻梁以下的部位,當場死亡。為何他願
意參與這種不名譽的恐怖活動,是因為信仰或者物質上的利益呢?成了一個永遠的疑問。
  敵方所射出的火線,和布魯姆哈爾特等人比較起來,在熟練度上差得很多,但是射擊的
密度卻彌補了準確度的不足。原先部下們只是顧著要求他們的司令官把頭還有身體儘量伏下
,但是當他們領悟處境的危險時,不得不立即轉變方針。
  「請趕快逃走,提督!」
  布魯姆哈爾特中校與史路上校同時喊了出來,但是暗殺者的怒吼,手槍發射的聲響,還
有人們及椅子跌落在地上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把他們的叫聲給攪亂了。布魯姆哈爾特一面用
他熟練的射擊,瞬間又擊倒了三個人,然後再度對楊大聲地吼道。
  「請趕快逃走,提督!」
  楊在他們的吼聲下,卻也不知該往哪逃才好。
  楊搖了一下他的頭。此時的他,從頭上的黑色扁帽到腳底下的靴子,服裝非常地整齊,
對於這個平常不以整潔迅速為美德的男子而言,應該是相當了不起的。
  派特里契夫伸出比楊還要粗兩倍的手腕,抓住了楊的肩膀。他攫住發呆的司令官,半扛
著似地把他拖到後門,把他的身體放在門外面後,立即把門關上,然後叉開他的兩條腿擋在
門前。
  此時,半打以上荷電粒子的光束,刺穿了派特里契夫巨大的身軀。這位自同盟軍第十三
艦隊創設以來,一直在楊威利的司令部輔佐著司令官和參謀長,個性爽朗的巨漢,以非常穩
靜的眼光,看著他軍服上被射穿的那六個洞,還有從那六個洞裡面所流出來的血。隨後將視
線轉移到這群加害他的人身上,派特里契夫竟然還悠然地說:「算了,不痛的。」
  他這種好像疼痛放在床上忘了帶來的聲音,令入侵者感到畏怯。但是他的聲音在兩秒鐘
以後引起了反應作用。聲嘶力竭的叫聲與火線同時朝著派特里契夫的巨大身軀交相擊。他那
副巨大的身軀表面被鑿穿了無數的洞,派特里契夫最後慢慢地滑落到地面。
  因為派特里契夫恐怕是故意要讓他巨大的身軀堵住門口,所以這些暗殺者費了好大一番
功夫才把他龐大的身軀移開。而布魯姆哈爾特以及史路則將火力集中往這個方向射擊。這時
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還在和這群闖入的暗殺者抵抗,兩人的射擊奇準無比,而暗殺者充滿憎惡
的射擊,先集中在史路的身上。
  一道火線貫穿了史路的左鎖骨,但是並沒有命中心臟和肺部。而他之所以意識倒地,還
是因為被擊中時的腳步踉使得他的頭部側面猛力撞向牆壁所致。
  暗殺者此時雖然想要對這名擊倒他們五個同伴的青年士官加以復仇,但是他們對於根本
目的之忠實度卻比復仇心來得優先。數名暗殺者粗暴地從施恩。史路以及他所流出的血泊中
飛奔過去。
  Ⅵ
  二時零四分。
  當第五艘艦艇出現在舞臺上的時候,巡航艦瑞達Ⅱ號已經死傷狼藉,而且幾乎完全被猾
的侵入者給壓制住了。因此,發現有戰艦佔據了整個螢幕畫面的是這些入侵者當中的一個人。
  「不明艦艇快速接近!」
  儘管此時出現在螢幕上的戰艦,對這些暗殺者來說是來路不明,但他們的所屬卻遠比這
些暗殺者來得清楚明白。那就是連日急行的尤里安.敏茲等人所搭乘的艦艇尤里西斯號。「
楊提督一定身在通信混亂、中斷的宇宙區」這個洞察到底是對了。
  原本兩艘驅逐艦其中的一艘,此時驚慌地將艦艇頭部的方向調整過來,但是尤里西斯砲
門的焦點早已經設定。出力與射程上些微的差距,卻將生死勝敗畫分了開來。三道閃光射線
貫穿了驅逐艦本身,暗殺者的艦艇在一瞬間化成鈍重的白色火球,而艙內的成員則一同還原
成為宇宙分子。
  尤里西斯雖然摧毀了其中的一艘驅逐艦,但是卻不能對另一艘與巡航艦瑞達Ⅱ號接舷的
驅逐艦加以砲擊。尤里西斯號於是靠近這兩艘好像憎惡的雙胞胎艦艇,然後與瑞達Ⅱ號接舷
。噴上酸化液,強行造出一條通路。
  槍戰馬上就開始了。火線呈縱橫掃射,殘餘光線在人的視網膜上畫出一條條藍色的線。
  以人數來說,暗殺者的那一方還是佔有優勢的,因為他們的指導者將組織裡面半數以上
的人力資源全部投注在這個陰謀當中。但是,從尤里西斯號衝進瑞達Ⅱ號艦艇內的是在華爾
特.馮.先寇布的指揮之下經歷過多次實戰的男子,他們的憤怒與熟練已經凌駕在暗殺者的
信仰之上。接著槍擊戰之後的是一場肉搏戰,一場狼與食肉兔之間的鬥爭。這些以兇暴取勝
的暗殺者,在地球上的戰役當中,曾經是使帝國軍畏縮的瘋狂信徒,不久之後也一一地倒在
血泊之中了。勝利的人尖銳地逼問那些倒在地上,渾身是血與憎惡的失敗者。
  「楊提督在哪?」
  「--」
  「說!」
  「早就--早就不在世上的任何一個地方了!」
  這名士兵分明是自找苦吃地回答道,先寇布憤恨地用軍靴踢碎了士兵的上顎牙齒。如果
想要裝紳士風度的話,他的怒氣不管是在質與量上都過剩了。
  「尤里安,馬上去救提督!等把這些傢伙收拾之後,我也會過去。」
  尤里安還沒等到先寇布吩咐,就已經朝另外一個方向趕過去了,他雖然身穿裝甲衣,但
是卻展現出令人難以置信的快速敏捷,馬遜等五六名武裝士兵跟隨在他的後頭。
  在臨界前一刻的不安當中,尤里安仍然拼命抓住那一條和奇蹟相連的細線。雖然在此之
前通信斷絕,但還是成功地找到楊所乘坐的艦艇。正因為自己都已經來到了這裡,所以絕對
還是有希望的。努力一定會有回報的!尤里西斯號一向是艘幸福的戰艦,而自己不正是乘著
它過來的嗎?
  ***
  尤里安所找尋的人,此時正困惑地走過艦內某個區域不明的地方。時而雙後抱住胸前停
住了腳步,但隨後又邁出步伐。他雖然從那一群暗殺者當中逃了出來,但是卻沒有驚慌失措
地四處亂走,這倒是與一般常人稍微有些不一樣。至少他現在也應該想想哪才安全吧。
  楊打從心裡面想,還好沒有讓菲列特利加和尤里安也一起來。奇妙的是,這名男子竟然
沒有想到自己是在那些為他獻身的護衛保護之下而活到現在。不想要連累他人的這種想法倒
是先從他的腦海裡跑出來。現在這個時候,他是被部下從「戰場」裡面所解救出來的人,卻
這樣大膽地走著。當然,如果有人問他說:「你想死嗎?」
  「不怎麼想死哪!」
  他一定會這樣回答的,但是在回答的話中加上「不怎樣」這三個字,或許就是他之所以
是他的原因吧。如果死了的話,那麼對妻子菲列特利加就太過意不去了,她擔任自己的副官
三年,當自己的妻子一年,真的一直在為自己盡心盡力,只要自己繼續活下去,就能夠讓她
覺得高興,所以自己還是想儘量地和她生活在一起。
  ***
  二時卅分。
  這個時候,楊和尤里安之間的直線距離,僅相隔四十公尺。但是在這之間卻有三層牆壁
還有機械一類的屏障,可惜楊和尤里安並沒有透視的能力,以至於阻礙了他們的相見。
  「楊提督!」
  尤里安一面奔跑,一面戰鬥;一面尋找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楊提督!我是尤里安。您在哪?」
  此時跟隨在他後面的,除了馬遜之外,就只剩下兩名士兵了。另外兩名已經在肉搏戰的
漩渦當中失性命。此次他們所面臨的敵人,根本就不會逃跑,而是只要一碰面就一定得互相
纏鬥,直到將對方打倒為止。正因為如此,在尋找的路程中不知浪費了多少寶貴的時間。
  ***
  二時四十分。
  楊在原地站住了。因為聽見在極近距離的地方,有人在呼叫他。
  「楊威利提督!」
  這個叫聲不是詢問,甚也不是確認,而只是向對方表明他將要開槍而已。接著,說話的
人好像被自己的聲音鞭打了神經似地發作開槍了。
  一種異樣的感覺,從楊那彷彿變成棍子似的左腿貫穿而過。楊踉蹌了一下,背部撞到牆
壁上去。這種異樣的感覺具體化之後,最初是沉重,接著變成灼熱,最後化成疼痛擴大到他
的全身。血液好像被人用真空泵給吸出來似地泉湧而出。
  「大動脈被打中了--」,楊此時異常冷靜地下了這個判斷。如果不是因為疼痛的感覺
侵蝕到意識領域的話,楊甚至會感覺到眼前這幕情景,就好像在看立體TV的畫面一樣。而
擊中他的那個人,卻發出恐怖至極,令人頭昏腦脹的叫聲,手中的槍掉落在地上,然後以一
種與狂舞的巫師相同的動作,從楊的視線裡消失了。楊一面聽著對方以變調的聲音叫著「殺
死了,殺死了」,然後這種聲音漸漸遠去,他一面解下領巾,把領巾繞在傷口上面。這個傷
口已經變成血漿的噴泉了,楊的兩隻手全部被血染得鮮紅。楊過去所曾經流過的血,和現在
比起來,真是顯得微乎其微。
  此刻,疼痛的感覺成為楊的意識領域和現實間相互連接的唯一一條細細的通路了。楊心
裡想著,差不多快要死了吧。妻子、受自己保護的人、還有部下們的面容,一一地浮現在楊
的腦海當中。楊不禁對自己生氣了起來。對於自己身在他們所無法伸出援手的地方,且遭遇
到這種情形所表現出來的不積極性感到非常地厭惡。他於是用單手著牆壁,開始在通道中走
了起來。彷彿只要他這樣,就可以將橫在他與他親密的人之間的牆壁給打破似地。
  多麼奇怪啊!楊的意識領域中,有部分意識發出了這樣的苦笑。流了這麼多的血,體重
應該會減輕啊,怎麼身體還是這麼沉重呢?真的好沉重啊!無數隻充滿惡意、透明的手,不
僅纏繞在楊的腿上,甚且纏住他的上半身,想要將他拖倒在地上。
  楊身上象牙白的長褲,此時好像被某位無形的染匠,在瞬間染得紅黑一片。原本纏繞在
傷口上的領巾,此時已經失去了止血的作用,成了一條布製的、供血液順著流出來的通路。
  哎呀!楊心裡想著,怎麼視線的位置好像水往下流似地降低了呢?不知不覺間,楊的膝
蓋已經著地了。楊想要再度站起來,但是卻失敗了,他的背輕輕地碰到牆壁,然後就那樣順
著牆角坐下,一動也不動了。這種姿勢不太好看哪!楊心裡想著,不過他卻連換個姿勢的力
量都沒有了。在他周圍的那一灘血,仍然不停地擴大著。哎呀,哎呀!「奇蹟的楊」變成「
浴血的楊」了,楊的腦子裡面仍然還在想著,不過伴隨思考而來的卻是極度的疲累。
  手指不能動了。聲帶的機能也在逐漸的喪失中。楊卻還在說著「對不起了,菲列持利加
,對不起了,尤里安,對不起了,各位--」,但是這個聲音除了他以外,再也沒有任何人
聽到。不,或許只是自己這麼想而已。
  楊閉上了他的雙眼,這是他在這個世上所做的最後一個動作。他的意識從透明到漆黑,
然後從漆黑落入無色彩的深井中,就在此時,在他的某個意識角落,卻聽到有一個懷念的聲
音在呼喚著他的名字。
  宇宙曆八零零年的六月一日,凌晨二時五十五分。
  楊威利的生命在卅三歲的時候終止了。[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2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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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Ⅰ
  六月一日三時五分。
  一種至今未曾經歷過的衝擊,化成無形的繩索,纏住了尤里安.敏茲的雙腳。
  突然停下來的尤里安一面將他那把沾滿血腥的戰斧輕輕放在地上,一面調整自己雜亂的
呼吸及不穩定的視線,環視著四周。尤里安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強烈的衝擊感,一種極
為不祥的感覺正使他反胃,想吐的感覺湧上了咽喉。
  面前的通道上沒有人影。左邊似乎隱約有條小路,路上好像好像有個人影?那人影不是
站著,也不是備戰狀態,好像是靠著牆壁躺著。不遠的路口處閃著微弱的亮光,似乎是一把
帝國軍制式手槍所發出的。那個人影的一隻腳伸得直直的,另一隻腳則曲起來,頭低垂著,
戴著一頂扁帽,因為瀏海蓋住了他的臉,所以看不清楚他的長相。他身上的血正無聲地汨汨
流出。
  「楊提督?」這在期待著否定的答案,尤里安的部份腦細胞發出了哀叫。
  「提督!」
  尤里安的膝蓋下意識地抖了一下,好像他的肉體比精神還早認清事情的真相似的。雖然
他不想面對現實,不想再往前走,可是他還是舉步邁向左側的通路。帶著千萬個不願意面對
的心情走了三、四步,他發現眼前這個人身上的血已經流了滿地,而他的臉看來就好像因疲
倦而睡著了的模樣。
  尤里安雙手顫抖地脫下了頭盔,亞麻色的亂髮摻著冷汗和熱汗披散在前額。他的心和所
發出來的聲音也和頭髮一樣無序。
  「請您原諒我,原諒我吧!是我沒用,在這緊要關頭竟然沒幫上提督--」
  死者流出的血還微溫著,它沾濕了尤里安的腳,但尤里安卻沒有感覺。四年前自己曾對
楊說了什麼話?自信滿滿地說:「我一定會保護您」,是嗎?而如今事實卻是如此。原來自
己是個無能的吹牛者!不但不能保護提督,就連他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都沒能陪在他身
邊。
  在神經回路裡奔馳的強烈不快,讓尤里安的五官接觸到了現實的惡臭。五、六個穿著帝
國軍制服的男子正從他的背後慢慢接近。
  一瞬間,赤紅的電流充滿了尤里安全身的血管與神經。
  穿著帝國軍軍服的男子們所面對的,是一個化為人形的充滿敵意與憎恨的能源體。此時
的尤里安,是宇宙中最獰猛而危險的存在。
  暴起、跳躍、砍擊,在同時間完成。戰斧閃動下,一名士兵的頭已被砍成兩半,一轉身
,另一個士兵的鎖骨和肋骨已被第二斧擊碎,他的身體還在飛騰的時候,第三個人的鼻梁已
經碎裂,鼻血狂噴而出。
  圍繞在尤里安四周的敵人發出憎惡和狼狽的叫聲,但是他們只能對著尤里安的影子猛擊
。如果先寇布在場目睹他剛才迅雷般的身手,一定會讚賞他的驃悍,但同時也會批評他不夠
冷靜。尤里安站在那裡不斷揮舞著手中的斧頭,地板鋪上了人血的地毯。
  「中尉!敏茲中尉!」
  路易.馬遜那雙比尤里安的腿還要粗的手臂自尤里安身後將他牢牢抱住,尤里安的力氣
當然不比他大,但因為尤里安正當悲憤至極且極具爆發力之時,所以馬遜也使出了吃奶的力
氣來制止他。
  「冷靜下來!中尉!」
  「走開!」
  尤里安的頭髮大幅地搖動,髮梢上那不屬於尤里安的血,剛好灑落在馬遜黝黑的臉上。
  「走開!」
  尤里安被馬遜抱起後,兩隻腳猛往空中亂踢,鞋尖上沾滿的血跡四處飛濺,好像碎裂的
紅寶石般到處亂舞。
  「走開!你們這些人都該殺!我要把你們全殺了!」
  「他們都已經死了!」馬遜氣喘吁吁地說:「現在要先做的是,楊提督的遺體怎麼辦呢
?讓他這樣躺在那裡不是很可憐嗎?」
  風暴突然平息了。尤里安一下子停止了瘋狂的狀態,他看著馬遜,眼神中重新撿回了一
絲理智的光芒。手中的戰斧無力地落到被血浸濕的地板上,那聲音好像在抗議一樣。
  馬遜終於鬆開雙手,放下了年輕的復仇者。尤里安則像個剛出生的嬰兒一般,蹣跚地朝
楊威利走去,屈膝跪在他的面前,用微弱的聲音對著楊說:「提督,我們回伊謝爾倫吧!那
裡是我們的家,是我們大家的故鄉。回家吧--」
  看著不可能得到回答的尤里安,馬遜恭敬而謹慎地用兩手將楊威利那副已無生命的身體
抬了起來,彷彿被一根無形的繩子繫住一般,隨著楊威利被抬起的屍體,尤里安也跟著站了
起來,和馬遜並肩而行。
  楊提督已經不在人世了。
  楊威利--這位一方面是個非凡的戰爭藝術家,另一方面又是個痛恨戰爭的年輕人,從
此再也不必赴戰場了。
  尤里安的記憶隨著時空的交替回到從前。想起過去這兩千六百多個日子,其中的點點滴
滴佔據了腦海,揮之不去。
  想著想著,液體化的淚與激情和失意,突破了淚腺的門扉。
  馬遜猶豫地望著像孩子一樣慟哭的尤里安,口裡默默地念道:「哭一哭也好!」
  尤里安沒聽見這句話,也沒有抬頭看他,只深處覺得自己的手心又濕又熱。
  楊威利生前曾經說過:「人活著就是在看別人死亡。」他還說:「戰爭和恐怖主義都會
使一些無辜的好人喪命。」他所說的話總是那麼的正確無誤。但是一個人不管說了多少名言
,當他死了以後,就什麼都沒有用了!尤里安沒有見到楊威利的最後一面,所以也沒能聽到
他說的最後一句話,連他臨終前想轉告楊夫人的話都無法聽到。對自己悔恨交加的心情,又
化做眼淚掉了下來。
  ***
  這個時候,先寇布在軍官俱樂部中發現了他的部下,也是他的弟子的布魯姆哈爾特中校。
  中校躺在床上,四周有七、八具穿著帝國軍軍服的屍體,這是布魯姆哈爾特隻身奮戰的
證明。先寇布的靴底不止一次地因為地上的血海而打滑,他走到中校身邊,單膝跪了下來。
摘下中校的扁帽,先寇布搖了搖布魯姆哈爾特那血跡斑斑的身體,瀕死的年輕軍官此時才微
微睜開眼睛,用盡全身僅餘的力氣虛弱地問:「楊提督還好嗎?」一時間,先寇布竟答不出
話來。
  「他傻得很,要是能逃得出來就好了--」
  「有尤里安幫他,沒事的!他馬上就會來這兒。」
  「太好了。他要是活不成,那我們以後的日子也沒什麼意義了--」
  講到這裡,這位「薔薇騎士」連隊的代理隊長聲音突然斷了,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的
死只比他所守護的司令官晚十五分鐘。
  先寇布面無表情地站起來,眼神中閃過一絲沉痛。他抬頭看著天花板,再平視前方,發
現有人影在接近。先寇布認清那些人是友非敵後,放心地高聲喊道:「尤里安!沒事吧!你
看看這些人,他們不是帝國軍的人--」
  華爾特.馮.先寇布說到一半就停住了,表情彷彿置身於懸疑命案中一樣。他的嘴巴變
得很乾澀,平日一副勇猛的架勢也沒了,就像塊乾硬的黏土般僵在原地,發出破裂的聲音說
:「喂,別這樣,這裡不是戲劇學校的實驗教室,我也不想上悲劇舞臺的表演--」
  他閉上了嘴,帶著殺氣的視線投向尤里安,肩膀起伏地喘著氣。這是他接受現實的儀式
。先寇布沒說一句話,只默默地舉起手向橫躺在馬遜懷中的司令官敬禮;尤里安也沒說一句
話,他看到先寇布的手在顫抖著。
  先寇布敬禮完畢後,拿出一塊布給尤里安看,那正是一年前萊因哈特皇帝的部下們在邱
梅爾男爵宅邸所發現的東西。布上面繡了一排字:「地球是我的故鄉,我要擁抱地球。」
  「--地球教!」
  尤里安看了幾乎暈了過去。在此之前,對著帝國軍那些傢伙的憎恨,現在卻發現又要轉
移到別的地方去,在感情透支之餘,他對自己的愚蠢及事實的真相感到驚怒交加。
  「不過,為什麼地球教的人非暗殺楊提督不可呢?難道是因為我曾潛入地球,密查他們
的基地嗎?如果真是因為這樣」
  「這個以後再討論。目前只要我們明白真正的兇手是誰就夠了!如果他們敢再出現,我
一定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先寇布丟下這句狠話,然後對他的部下們說:「把那二、三個活
口送回尤里西斯,我要好好地拷問他們一番。反正在回伊謝爾倫的路上多的是時間可用。」
  史路少校雖然因為重傷而昏迷不醒,但確定還活著,這是在所有的壞消息中,唯一還值
得安慰的。尤里安很喜歡史路少校,等他恢復神智之後,想必還有很多事情要問清楚的,不
過,這對史路少校來說,一定又是一個痛苦的回憶吧!
  馬遜問:「要回去了嗎?」
  先寇布和尤里安兩人都同時點了點頭。
  ***
  此時,瑞達Ⅱ號裡裡外外仍然在相互打殺。就戰鬥能力和秩序來說,先寇布的部下們怎
麼說都較為優異,但是對手卻全是一心求死的人,這使得先寇布的部下和攻打地球教基地的
帝國軍官兵們有同樣的感覺,那就是令人作噁的陰森可怖,使得他們最後只能一步步地後退。
  「別把時間浪費在這些鬼魅身上,這麼難纏的人,我看連帝國軍都不敢沾惹。還是顧全
自己的性命快走吧!」
  所有的人一聽到這個撤離的命令就馬上往尤里西斯出發。楊、派特里契夫及布魯姆哈爾
特的遺體也都被安置妥當。不過,有一些革命政府的文官們的遺體,像羅姆斯基醫師等人,
卻沒有好好的被處置,這是此次行動的一個缺點,它也成為日後被人批評的一項口實。
  Ⅱ
  很多人對於像楊威利這樣的人在卅三歲正當壯年的時候就死去這件事感到相當哀痛而惋
惜。這些人包括了他的部屬和與他作戰的敵人。不過,另一方面,卻有一些歷史學家對他持
有相當嚴厲的批評。
  這些批評之中,對楊威利最尖酸、最不滿的內容如下:「楊威利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口口聲聲說他討厭戰爭,另一方面卻因為戰爭而平步青雲,享有榮華富貴,甚至在自己的
國家滅亡之後,還主導戰爭行動,再度使得人類社會陷於分崩離析,死後還給後世子孫留下
混亂戰禍的種子。如果這世界上沒有他的存在,那從宇宙曆八世紀末到九世紀初的這段混戰
期間,就可以少一些不是出於本意而被死亡攫走的人。我們不該對楊威利有太高的評價,因
為他既不是一個受到挫折的理想主義者,也不是個失敗的革命家,他只不過是個拘泥於大義
名份的戰鬥者罷了!在揭去他那層強烈的浪漫主義色彩後,這個人又有什麼好表揚的呢?沒
有!什麼也沒有!不管在他生前或死後,都沒有給人們帶來任何福祉。」
  也有對他較為溫和的批評:「如果萊因哈特皇帝真的和楊威利二度會面的話,在歷史之
中將會留下什麼樣的影響呢?會使得超級大國和小國和平共存嗎?還是到最後會引發一場大
戰呢?不管怎樣,最後他們沒有見面,這使得楊所有的希望全都破滅了,他就在他最不該死
的時候死去。不過,當然他的死並不是他自己所願意的,由於這是一樁謀殺案,所以單就此
責怪楊威利未免本末倒置。最大過錯應該是歸罪於那些抱有非建設性狂熱和偏執的恐怖主義
者。雖然楊威利說過『恐怖主義不會改變歷史』,但是至少他個人的生命卻在此因恐怖主義
而被改變了。」
  此外,對他還有一些其他的評語:「道德上的善行和政治上的善行是不一樣的,從宇宙
曆七九七年到八零零年,楊威利的行動屬於前者而非後者。雖然時代的潮流和當時的局勢,
所要求的強勢領導者不管是實力或人望都非他莫屬,但楊都拒絕了。結果雖然滿足了他個人
的意願,但自由行星同盟這個民主國家卻也因為他的乖僻而導致衰敗的命運,以楊的歷史哲
學來說,大概是同盟已失去了一個國家該有的生命和存在意義,而不願以軍人獨裁的面貌來
維持這個國家吧!另一方面,他也希望把自己這種在歷史上將佔有相當地位的機會讓給別人
。」
  而這個可以取代他的人,難道就是他的被監護人尤里安.敏茲嗎?
  「尤里安若是萊因哈特皇帝的部下的話,有一天終會當上帝國元帥!」
  楊威利曾經如此地讚揚尤里安,不過以他的思想及立場而言,這樣的稱讚卻犯了兩個短
視的錯誤。雖然楊肯定了尤里安和萊因哈特兩者的力量,但是他武斷地認定尤里安無法凌駕
於萊因哈特之上。畢竟,如果楊對於資質方面尚有補充的話,那麼他對自己的評價也絕對不
會凌駕萊因哈特之上。特別是講到資質,連楊威利都無法超越萊因哈特。
  楊威利以前曾聳著肩膀對尤里安說:「我們好像在做著一堆蠢事。」楊深深地了解到萊
因哈特在歷史上所佔有的重要地位。而且,他對自己和萊因哈特是地敵對立場的這件事,似
乎也感到些許的失望。
  楊打從心裡痛恨自己國家裡那些位於權力核心中的人,當然他不會和這些人有什麼深入
的交往。對於一些權貴的來訪,楊往往會裝病或假裝外出來避免和他們見面。這也不是因為
他有什麼主義或思想所使然,就好像是個偏食不愛吃青菜的孩子一般,他就是不愛吃青菜,
這兩種心態是完全一樣的。
  楊威利在戰場上固然智勇雙全,堪稱是世上少有的將才,但是在人際關係方面,他卻表
現的沒這麼出色。碰上討厭的客人來訪就裝病,到最後什麼病都裝過了,不曉得該再裝什麼
病的時候,連尤里安都要跟著一起裝病。在騙過訪客之後,楊為了表達謝意,還曾在尤里安
衣服的口袋裡塞了十元紙幣,也曾在餐桌上擺著巧克力。楊不太會差遣部下,對他們相當寬
大,可是當他一碰到比自己還要位高權重,尤其是位於權力核心的那些人,他總是刻意要避
開他們。
  楊之所以喜歡在伊謝爾倫的生活,是因為在這個邊境的軍事據點上,沒有頂頭上司,接
見訪客和一些例行公事都沒有比待在首都時來得多,感覺上較為輕鬆。其實,在要塞都市中
當個實質上的獨裁者,想要過著如中世紀的王侯貴族一般的生活也未嘗不可。不過,根據多
數人的證言,他的生活態度和這種豪華的水準相差十萬八千里。與其說是他的意志,毋寧說
是他的性格使得他自己完全不去享用高級軍人所常使用的權力。這是很難能可貴的。
  對楊威利不抱好感的歷史學家也不得不承認楊是個沒什麼慾望的人,而對他有較高評價
的歷史學家們也常提及,他有一種不愛多交朋友和不懂爭取機會的消極性格。
  楊是在「艾爾.法西爾大撤退」中一舉成名的,不過是個廿一歲的小夥子,很多人都對
他的撤退計劃抱持著懷疑的態度,而楊自己對於別人的這種態度卻只是輕輕鬆鬆地說了一句
「沒關係」,也沒有再積極地去說服他們採用自己的計劃。他認為要讓那些和自己的想法及
價值觀不同的人了解自己的觀點是件麻煩的事。由這一點可以說明,楊實在是欠缺一名政治
人物所應有的性格。
  「對於不喜歡的人,我沒有必要去討好他,不了解我的人,我也不必非讓他了解我不可
。」
  這就是楊威利。不過,他也並非完全孤獨,完全沒有知音,他的被監護人尤里安.敏茲
就深為他所鍾愛,這名少年聰明機警,楊也教了他許多戰略和戰術方面的技巧。結果,尤里
安在高水準的軍事教育陶冶下長大,倒是一心一意想要當軍人。
  後世的歷史學家為楊的一生寫下了一句短評:「多彩多姿,充滿矛盾和勝利的短暫人生
。」
  楊的遺體就在部下們的護衛下,回到他的城堡去了。
  Ⅲ
  尤里西斯戰艦和隨後而至的五艘友艦形成一個送葬的行列,一起駛向伊謝爾倫。六月三
日十一時十分終於到達目的地。
  在這段回程中,尤里安和先寇布處理了一些問題。
  首先就是審問被俘的三名地球教教徒。審問中受審者受到了非人道的拷打,結果還是沒
有得到他們所想要的答案。這使得「薔薇騎士」們情緒激動起來。
  「先寇布中將,你把地球教的人交給我們處理,這些傢伙再怎麼樣都不會說出實情的,
我看就照他們所希望的,讓他們殉教吧!」
  凱斯帕.林茲上校叫罵著,而他旁邊的部下們喊得更激動:「把他們丟進核融合爐裡活
活燒死吧!」
  「不,把他們一塊塊切下來,扔到下水道裡去好了。」
  先寇布看著這群急於想報仇的部下,冷冷地說:「急什麼,伊謝爾倫也有核融合爐,還
燒得更旺哪!」
  「薔薇騎士」們認為這句話是他們所聽過最具兇狠迫力的回答。
  這些部屬們離開後,先寇布和尤里安兩個人失望地互看一眼。
  「陪侍著提督的人是派特里契夫和布魯姆哈爾特吧?如果帝國軍那些傢伙所說的瓦爾哈
拉(譯注:Valhalla,古北歐神話中大神奧丁的廟堂,奧丁令女戰士王爾古雷將戰
死的英靈帶到此地。)真的存在的話,那他們倒真是楊提督在那裡對弈的好夥伴啊!」
  「因為他們兩個都比楊提督拙劣哪!」
  尤里安的心亂得如同被風吹散了一樣。他們兩人就這樣言不及義地交談著,好像在一片
水泥地上撒種一般,是完全不會有什麼結果的。不過如果不說些什麼的話,恐怕連毛細血管
內都會充滿水泥,全身就此石化了。
  「我之所以從帝國亡命出奔,不是為了嘗嘗這種滋味的。難道這就是拋棄祖國的報應?」
  「--」
  「若是這樣,那跟著國家滅亡比拋棄國家還要來得無後顧之憂也未可知。算了,過去的
事姑且不論,現在開始才是問題哪。」
  「現在開始--」
  「是啊。楊威利已經死了!你聽見沒有?楊提督死了!已經死了!而且,不是被萊因哈
特皇帝殺死的。他一直到最後還讓我們這麼意外,你感到敬佩嗎?」
  一個可憐無辜的桌子就這樣被先寇布的拳頭給敲壞了!尤里安並未隨著先寇布一同起舞
,他覺得全身變得透明蒼白。多奇妙的發現啊。向全身搜尋血氣的時候,血液究竟集中在體
內的什麼地方呢?從靈魂深處流出來的鮮血,到底堆積在什麼地方呢?
  「--楊提督死了,可是我們還活著啊!就因為還活著,才該好好地想想以後該怎麼辦
。以後要怎麼樣對對付萊因哈特皇帝呢?」
  「你說以後嗎?」
  尤里安無意識地回了這一句,聲音連他自己也認不出來了。那是一種沒有理性,毫無知
覺的聲音。
  「我怎麼知道以後要怎麼辦,楊提督都不在了還--」
  他什麼大小事情都會先想到楊威利,舉凡戰爭的意義、戰爭的方法、戰後的事情等,全
都要楊威利來思考決定後,尤里安再跟著行動就好了。難道從今以後,這些事情都要由自己
來做了嗎?
  「那麼,不如乾脆投降了吧?跪在皇帝面前宣誓效忠於他也是一條可行的路吧。像我們
這種私人部隊,一旦失去了主將,在瞬間解體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尤里安聽到這些話一時呆住了,連話也講不出來。先寇布乾笑兩聲說:「你若不喜歡,
那我們就結合一些弱小團體共謀大業,可是,這樣一個團體也需要有頭頭來領導大家啊!誰
能夠取代楊提督的地位呢?」
  「這個嘛--」
  尤里安在想,要推選一個領導人到底可不可能呢?楊威利在整個艦隊中所扮演的角色就
像星系中的?星一般,幾乎是無可取代的。還有誰能接替他的地位呢?若真的找不出這樣一
個人物,那楊艦隊就完了。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
  「還有什麼問題--」
  「這件事搞不好比其他事還更重要喔,楊夫人那邊該由誰來告訴她這件噩耗呢?」
  這個問題雖然令人為難,但卻是個不能不回答的問題。先寇布不愧身為長輩,連這種事
都想到了。
  尤里安聽了又是一愣,頓感呼吸都困難了起來。該由誰來告訴楊夫人,說她的丈夫被狂
熱分子暗殺了。他不是死於和萊因哈特皇帝艦隊的戰鬥中,而是在巡航艦的某一個角落被人
殺死了,在誰也沒有目睹的情況下斷氣。被這問題逼得走投無路的尤里安,腦中閃出了一條
逃亡的道路。
  「--請卡介倫夫人幫忙吧!她應該很適合。」
  「嗯!我也這麼想,這樣應該比較好。這種時候,男人從反而比較沒用。」
  這位豪膽而刻薄的亡命貴族這次對尤里安的推拖並沒有什麼太尖酸的批評。和先寇布相
識以來,這是第一次。他的活力和平日的銳氣都消失了,好像乾涸期的河流一樣,河床乾枯
見底,一滴水也沒有。
  大家都變成這個樣子,伊謝爾倫人人如此。尤里安不禁驚恐萬分,他無法想像在?星系
之中,如果?星突然消失的話,那行星和衛星們該如何是好呢?
  瞬間,在壓倒性悲哀的巨大恐懼中,尤里安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Ⅳ
  六月三日十一時卅分,送葬隊伍駛進伊謝爾倫港。
  卡介倫、亞典波羅和梅爾卡茲三位將官收到司令官已死的秘密通知,都親自到港口恭迎
靈柩,猶如古老的螢光燈照耀下的一群石膏像。這幾個人都曾是率領過百萬大軍,縱橫宇宙
勇敢無懼的英雄,如今卻一個個沉痛地站在這裡等待著年輕的尤里安。
  卡介倫一聽到尤里安的問候,忍不住悲從中來,哽咽著說:「唉!尤里安,照年歲來說
,楊是要比你早上十五年死的。但是楊比我還小三歲呢。現在卻是我來送他,這順序實在是
弄顛倒了!」
  被稱為自由行星同盟軍最高級軍事官僚的卡介倫竟然也說出這種話,可見他受了多大的
刺激。
  奇怪的是奧利比.波布蘭並沒有出現。他在收到楊死去的秘報後說:「我沒有事找死掉
的楊威利。」然後就帶著一打威士忌,把自己關在臥室裡不出來了。
  「楊夫人--?」
  「她還不曉得,我還沒告訴她。我想,還是你去說吧!」
  「我不行。我想拜託卡介倫中將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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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42:34 |只看該作者
  卡介倫夫人自丈夫那裡得知尤里安的請求後卻拒絕了他。她那蒼白無血色的臉上帶著沉
靜的表情對尤里安說:「尤里安,這是你的責任,也是義務。你是楊威利家族中的一員,除
了你之外,還有誰能出面呢?如果你不肯說,到時候一定會後悔的。」尤里安不得不承認卡
介倫夫人是對的,他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楊威利的死訊應該由自己告訴楊夫人才對,誰也無
法代他去做。明知如此,他卻仍環視著眾將官們。卡介倫顯得有點驚惶失惜,先寇布則輕輕
地搖了搖頭,梅爾卡茲則半閉著眼不說話,亞典波羅動了動嘴唇,卻也沒有說話。尤里安看
著他們「拜託啊!」這幾個字也無力說出來。他嘆了一口氣,呼吸開始不規則起來。
  尤里安想像著自己去敲夫人的房間,然後和她即將開始的對話,他實在無法面對這痛苦
的一刻。夫人會問他:
  「什麼時候回來的?尤里安回來得好早啊!」
  眼前浮現出楊夫人的笑容和聲音,面對這一幕,他該如何回答呢?講幾句毫無意義的話
?突然間,一句清晰的聲音,從聽覺神經直通往心臟。
  「他死了--?」
  尤里安顫慄起來。菲列特利加灰色的眼眸,彷彿要刺穿他的身體,檢視他的記憶畫廊內
似的,他的聲帶顫動著。良久,年輕人終於發出壓抑的聲音。
  「您怎麼會這樣想呢?」
  「因為你吞吞吐吐的樣子,絕不會是其他的事啊。是不是?他已經死了--」
  尤里安張開嘴巴,那些話不聽使喚地奪口而出:「是!沒錯。楊提督亡故了!為了會見
皇帝,遭地球教餘黨的暗殺--我想救他,卻來不及了!對不起!我所能做的只是運回他的
遺體而已!」
  「--尤里安,如果你是一個騙子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不必相信你的報告了。」
  菲列特利加的聲音彷彿在解讀楔刻於黏土板上的古代文字。
  「我好像早就有這種不安的感覺了!卡介倫中將避不見面,夫人也和平常不太一樣--」
  菲列特利加的聲音斷斷續續,一條巨大的海龍似將從意識和感性的海溝浮上海面。尤里
安感覺全身緊張起來。菲列特利加視線落向地板。
  在她放聲痛哭之前,我該不該迴避呢--尤里安心裡這樣想。
  菲列特利加抬起頭,臉上沒有淚痕,但該有的生命氣息和現實感似乎都已被悲傷的海綿
吸乾了。
  「他啊,並不是該這樣死去的人哪,他應該有他自己的死法啊。」
  --在過去,戰亂結束已是長達一代以上的和平時代裡,有一位老人,他曾是威名頗具
的軍人,但親眼證實的人很少,也從未聽過他吹噓自己的武勳。年輕的家人對他寄予七分愛
情和三分淡然,他就這樣過著靠退休金度日的生活。在日光室中放著一把大搖椅,連吃飯的
時候都坐在那裡讀書,靜靜的,就像是椅子的一部分似的,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了--
  有一天,在外面嬉戲的孫女兒,從日光室的入口,一不小心把球丟了進來,球滾到老人
腳旁。以前,老人總會緩緩彎下腰,撿起球來給她,但這次他卻像沒有聽見孫女聲音似地,
動都不動一下。孫女兒走上前去,撿起球來,由下方仰望祖父的臉,覺得祖父的表情似在說
些什麼。
  「爺爺--」
  沒有回答,陽光映照在老人入睡低垂的臉上,孫女抱著球,跑到客廳大聲報告。「爸爸
!媽媽!爺爺好奇怪啊!」聲音傳得好遠好遠,老人仍然坐在椅子上。永恆的靜謐像海潮一
般,慢慢淹過老人的臉--
  菲列特利加認為,這種死法才適合楊威利。這幅影象宛然是現實中真實發生過的,而不
是想像中的情景。
  楊總是站在最前線與強大的敵人交戰,要不便是倍受陰謀的中傷。菲列特利加自己也經
歷過在千鈞一髮之中挽回了丈夫生命的經驗。但她一直在想,為什麼自己無法在丈夫遭遇不
幸死亡之前,將他救出?
  「不過,或許這種死法才適合他吧!如果真的有天堂,他在那兒見到比克古元帥時,也
定會覺得汗顏吧。元帥將身後事委託給他,而他竟在半年不到的時候,也追隨而去了--」
  菲列特利加的舌和雙唇不再動了,在喪失血氣的皮膚底下,海龍仍然游動著。菲列特利
加忍住最後的壓抑,低聲說道:「尤里安!拜託你!讓我一個人靜一下。等我鎮定下來,我
會去看他--」
  尤里安順從地離去了。
  Ⅴ
  伊謝爾倫要塞中,陽光黯淡下來。盛大熱鬧的慶典結束了,一種令人難以想像的鐘聲響
徹雲霄。
  現在,伊謝爾倫要塞完全沉浸在悲哀的深井中,但是毫無疑問的,隨著時間的流逝,動
搖和困惑所形成的混亂氣流,將會被所有的地面吸光吧。而眼前,幹部們沒有一個人被准許
放縱於這波悲傷的狂流中。他們必須對外宣布楊去世的消息,舉行喪禮,並設法彌補組織上
所空出來的大洞--地位以及居於這個地位所須負起的責任,是何其殘酷啊!
  在往伊謝爾倫的葬儀行列中,就像先寇布曾經提過的,關於楊的後繼者之事,亞典波羅
揚起聲音對尤里安說道:「人類並非為主義或是思想而戰,而是為了實現主義或思想的人而
戰;也不是為革命而戰,而是為了革命家而戰!我們不管是以哪個立場遵奉楊提督的遺志繼
續抗戰,我們之中必須有人代理提督的職務。」
  停止戰爭--亞典波羅並沒有做這個選擇,當然,尤里安也沒有。
  「無論如何我們必須要推選出一位領導者!」
  「政治上的領導者也需要吧,羅姆斯基醫師已經死了。」
  亞典波羅難道忘了這一點嗎?尤里安感納悶。但是倡言以俠義和醉狂革命的青年軍官,
並沒有顯露存疑的表情。他以理所當然的口吻說政治的領導者已經決定好了。
  「那--這個人是誰?」
  「菲列特利加.G.楊啊!」
  驚愕之情以各種形式被表達了出來,而這時,尤里安的眼前浮現的是菲列特利加那灰色
的眼眸。
  「當然,我還沒有向楊夫人提這件事。在這一兩天之內,我將會提出請求的,現在先等
她恢復平靜後再說吧!」亞典波羅繼續說道:「將來誰會成為楊提督的政治接棒還不知道,
而目前也只有她了。這對已故的羅姆斯基醫師是有些過意不去,但楊夫人的知名度高,也可
期待有朝一日共和主義勢力能得到共鳴,這些方面都遠遠勝過已故的羅姆斯基醫師。雖然楊
夫人在政治上的見識和手腕比不上逝去的偉人,可是眼前只要有人不比羅姆斯基差就好了,
不是嗎?」
  尤里安沒有立刻回答。亞典波羅的意見固然切中核心,但在這種情形下接任之事,菲列
特利加能接受嗎?她會不會認為這是將她自己的權力植基於丈夫的遺體之上,而加以拒絕呢
?判斷未明之前,尤里安看看亞列克斯.卡介倫。
  回視著青年的視線,軍政及補給專家開口說道:「亞典波羅難得說對了一件事。就政治
上的觀點而言,這個決定是正確的。事實上,為使民主共和政體的正統繼承人得到大眾認同
,我們除了推選楊夫人擔任政治代表之外,實在沒有第二人選了。當然,倘若當事人拒絕的
話,那又另當別論--」
  「我認為她一定會拒絕的。她一直都是擔任輔助的角色。要自己接替上司的地位,可能
--」
  「尤里安,你聽著,所謂政治上的形式或法制,自第二代才開始有約束力。第一代是下
定形式或法制的立場。」卡介倫挺身向前。
  楊威利生產的地位相當於民主共和勢力的政治代表,在他死後,楊夫人繼承他的地位,
也是世襲的一種形式,亦即將地位財產私人化了。但是,生前的楊一向都拒絕接受這個地位
,因此,他的態度反而變成承認其妻菲列特利加在政治上的正常地位了。楊在政治上所留給
妻子的遺產,不論在形式或法制上,都不單是徒具其名而已。
  「您說得沒錯,這樣做是有些道理--」
  尤里安略顯頑固地提出已見。他的理性雖然肯定了卡介倫的說明,但感情上卻絲毫不為
所動。菲列特利加才剛失去了楊,竟還得在他人的安排下,扛起如此艱鉅的重擔,這也是尤
里安顧慮的因素之一。
  ***
  尤里安退出後,幹部們面面相覷。
  「咳!看來尤里安似乎也無法輕易地接受取代楊接替軍事領導者地位的事實啊!」卡介
倫疲倦已極地喃喃念道,先寇布一語不發地撫摸著下巴。他們原本打算將楊猝死所丟下的位
子,讓尤里安去接替的。
  由年方弱冠的尤里安接替這個位子,反對的聲浪自是難免。不過,萊因哈特.馮.羅嚴
克拉姆在稱霸宇宙之前,也只是一介「金髮小子」。而楊威利在成為「艾爾.法西爾的英雄
」之前,更是一個只知道讀書的軍官而已。沒有人生而為英雄,尤里安目前只不過是缺乏經
驗罷了--
  「他在楊威利的監護下長大,又是楊用兵學上的弟子,這個事實此刻不容忽視。它比擁
有實力更有價值,不是嗎?」
  「你是指領袖魅力嗎?」
  「現成的字眼,怎麼形容都可以。目前重要的是誰最能反射出楊威利這顆?星的殘光。」
  這個人選非尤里安.敏茲莫屬,關於這一點,他們的意見一致。當然,輔佐官也是必要
且重要的,他們並不打算將沉重的責任完全丟給尤里安一個人。但是在最後,大家平均分擔
任務的結果,必須要有一個人出來「露臉」。
  已故的楊也對尤里安的未來寄予厚望,倘若他再多個十歲,他的將來應當會從虛幻中走
入現實的,但在現階段,只有將可能性提高到上限來加以評價了。
  「不過,問題就在其他將兵會不會和我們有一樣的想法呢?也許尤里安指令一出,下面
會陽奉陰違呢?」
  「看來我們必須經過一番意識改革了。」
  幹部本身必須率先尊重尤里安的指導,聽從他的指示及命令,並必須承認他的地位和決
定比他人更優秀,否則,士兵們將難以順服尤里安。總之,尤里安擔任軍事指導者的才幹和
器度必須開始接受試鍊了。而一旦通過試鍊,尤里安年紀再小,也可以一躍成為自身放射光
芒的?星。
  「不過,這麼做的話,無可避免地,總有些人會脫離。有大半的人是因為楊威利是總指
揮才跟隨來的。」
  對於卡介倫的顧慮,先寇布嘲諷地提出指正。
  「你的想法沒錯,首先要脫離的應該是艾爾.法西爾獨立政府的達官顯貴們吧!因為這
些人都是假藉楊威利的軍事才幹和名聲,求得安身立命之地的牆頭草啊。」
  卡介倫嘴唇微翹。
  「不管了!要脫離的人就脫離吧。數目並不代表力量啊!人少反而好辦事嘛!」
  這樣做的確是正確的,去者已矣,勉強將不滿的人留在已陣內,等於是埋下了不定時的
炸彈,根本不知它何時會爆炸。在另一方面,它也將令領導者們感到惶惶不安,萬一有一天
必須以血來肅清他們時,只會使傷口更加惡化、擴大而已。就大局衡量,也只能縮減數量了。
  ***
  卡介倫和先寇布將尤里安叫出來。為了這件事,雙方爭執僵執不下。當得知自己將取代
楊威利,成為革命軍的司令官時,年輕人與其說是驚訝,毋寧說是厭煩地看著兩位長者。他
一副準備好要反擊的樣子。
  「如果艦隊必須要有指揮官,亞典波羅中將不就可以嗎?他廿七歲就被稱為將軍了,比
楊提督還快呢!功績和聲望也十分卓越啊!」
  「不行!」
  「為什麼?」
  「他跟我們說過,只想待在幕後。」
  「怎麼這樣--」
  「我們也一樣。站出來吧!尤里安!你搆不著的地方,我們會幫你的!」
  「失敗的時候,咱們就一起同歸於盡啊!」
  對於先寇布這句不吉利的話,卡介倫皺皺眉頭。
  讓我考慮看看。丟下這句了無新意的回答,尤里安逃開了。
  楊艦隊的司令官!對於年輕人而言,這是個神聖不可侵犯的寶座。他一心只夢想有一天
能當上司令官的參謀長,至於司令官的寶座,則遠在想像和光速的領域之外。
  ***
  經過短暫但深刻的困惑交戰後,尤里安決定找菲列特利加談談。是卡介倫夫人建議他這
樣做的,因為她認為應該把考慮別人之事的機會,交給菲列特利加。
  「接受吧。」
  菲列特利加沉靜地說道,尤里安大感意外!
  「沒想到連菲列特利加夫人也說這種話。您想想看,我不可能做得到楊提督所做的事啊
!」
  「那當然。」一派沉靜中,菲列特利加肯定了年輕人的異議,她看著以意外的眼光望著
她的年輕人,並重複說道:「那是當然的,尤里安!楊威利做的事,誰都無法做到啊。」
  「是啊,我根本不可能!才能差太多了!」
  「不,是個性的差別。尤里安,你只要做自己能做的事就好了,並沒有必要去模倣楊威
利啊!歷史上只有一個楊威利,同樣的,也只有一個尤里安.敏茲呀!」
  說著這話的菲列特利加,自己也被捧上了她並不想要的地位。在卡介倫來訪,陳述楊夫
人具備條件資格之事後,便提出請她擔任政治代表的要求。
  「如果沒有別的方法,那我就做政治上的代表吧。雖然我一無是處。」這就是菲列特利
加的回答。
  「不過,必須徵求大多數人的支持和幫忙。在我就任之後,先不管命令,屆時向大家下
達的指示,大家必須遵從,關於這點,我想先請各位答應。」
  卡介倫猛然點頭,幾乎整個身體都為之晃動。
  菲列特利加接受政治代表一職之事,最感意外的人是尤里安。
  兩人相對的時候,菲列特利加對他說:「我認識他已有十二年了,前八年只是崇拜他的
人,接著三年是他的副官,後來的一年是他的妻子。往後,有好幾年或幾十年,都將是他的
未亡人了。既然日子還是要過,何不在他建立起來的土臺上,再積一些泥土呢?哪怕僅僅只
有一釐米!而且--」
  菲列特利加沒有再說下去。尤里安看得出來,她並不是陷入自己的沉思當中,而是似乎
聽到有人在勸她、鼓勵她這樣做。
  「而且,如果活著的人因此就氣餒的話,那麼他的主張--『恐怖行動不能改變歷史』
的說法,豈不要毀在我們手上了。因此,雖然知道自己不相稱,但我打算扛起這個責任。要
是有人說楊威利怠忽職守的話,我將會挺身見證。他從未怠忽過只有他才負得起的責任。」
  「--太了不起了,菲列特利加夫人。我也不能推卸責任,雖然是裝飾品,但願意擔任
軍事領導者。」
  菲列特利加猛然搖動金褐色的頭髮。
  「了不起?我沒什麼了不起的啊!說實在的,我覺得民主主義什麼的消失了也好,整個
宇宙還原成原子也無所謂,只要他能在我身旁半睡半醒地看書就好了--」
  該說些什麼好呢?--尤里安一時無法判斷。他終於明白,判斷不是智慧的產物,而是
器度的產物。連來請教菲列特利加一事,也是卡介倫夫人的建議,他不禁咒罵起自己的幼稚。
  Ⅵ
  先寇布的預言和觀察果然百發百中,巨大的伊謝爾倫要塞,到處爭相走告楊的訃聞。士
兵和民眾們不時交耳相談,樂觀論進入冬眠,寒冷肅殺的冬野上,悲觀論大肆橫掃。
  「失去了楊威利的楊艦隊,只不過是一批流亡的私人部隊罷了,總有一天會發生內亂,
導致分裂、滅亡的,遲早一定會發生流血事件的--」
  楊去世的消息公佈之後,難免會有這種論調產生。尤其是卡介倫宣布由尤里安接任楊為
軍事領導者的地位後更引起一片譁然。卡介倫在發表此事之前,便已有心理準備了。疑問、
攻擊、甚至冷嘲熱諷,交相襲至,形成一股方向一致的亂流。
  「為什麼尤里安.敏茲是楊威利的養子,就必須讓他擔任軍事領導者的職位?經他有能
力、功勳比他更卓著的幹部多的是,為什麼要讓尤里安這種--」
  達斯提.亞典波羅一句毒辣的話,擊破眾人常識論調所砌成的巨牆。
  「你們說什麼要讓尤里安這個亞麻色頭髮的小子處理兵權?因為對我們而言,要看的不
是過去日記,而是未來的日曆!」
  「可是,他還那麼年輕、稚氣,根本不能把他和萊因哈特皇帝相提並論!」
  「那又怎麼樣?」
  儘管亞典波羅死命抵抗反對聲浪,但不滿、不安、動搖和無力感,仍然披著無形的盔甲
,侵襲整個要塞,不停地在人們的神經上灑下毒液。
  ***
  六月五日早上,姆萊中將走訪尤里安的房間,向他表明一件事。
  「尤里安,這是我在楊艦隊最後一次的任務。請你答應我!」
  「怎麼了?姆萊中將。」
  明知道自己的洞察力和想像力的界限,尤里安仍然如此問道。
  姆萊毫不作假地答道:「我要帶領不平分子及心意動搖的人離開伊謝爾倫要塞。」
  一滴冰水淌進尤里安的心田,自己被遺棄了嗎?自己是個不需要別人幫助的人嗎?
  「您已下定決心了嗎?姆萊中將。有您在,楊艦隊才能發揮軍隊該有的機能啊--」
  四年來,在楊威利的奇蹟和魔術庇蔭之下,堅守崗位、負責盡職的參謀長猛力地搖頭。
  「不!沒有我會更好,我不走的話,對你一點幫助也沒有,請允許我引退吧。」
  姆萊的容顏深深烙印著歲月的刻痕,頭上滿布斑斑白髮。正視著他,尤里安竟不知該說
什麼。
  「而且,費雪和派特里契夫也不在了,我覺得又累又寂寞,承蒙楊提督的提拔,我才能
爬上高於自身才能及實績的地位。真的很感謝他。」
  在淡然的聲調中,透露出目前的心境。
  「倘若我現在公開脫離之意,心志搖擺不定的傢伙們將會向我看齊,他們會說像姆萊這
樣的人都要走了,我還留戀什麼?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在某種程度上,尤里安可以理解姆萊的心情,他確信以自己目前的器度,是不可能留住
這個人的。所以他認為應該好好感謝姆萊為楊所付出的一切,並誠摯地送姆萊離開。
  「請照您的意願去做吧。辛苦您了!真的非常感謝您所做的一切。」
  望著離去的中將的身影,尤里安再次垂下頭來。這是位冷靜細密,重視常識和秩序,恪
遵禮儀和規則的人。
  為什麼我的肩膀會如此的無力呢?本該向前挺成一直線的背脊,何時竟然蜷縮起來了呢
?想起今昔種種,尤里安的頭自然往下垂了。
  走出尤里安房間的姆萊中將碰見了亞典波羅,遂向這位比自己年輕的同僚,說明離開伊
謝爾倫的心意。
  「沒有了我,閣下等人將會更好發揮吧。你們可以伸展自己的羽翼--」
  「我不否認喔。不過,飲酒的樂趣,有一半是因為能忽視禁酒令才覺得有趣的啊!」亞
典波羅半開玩笑地提高聲音,並伸出右手。
  「世人一定會說你壞話的。因為你扮演了一個不好當的角色!」
  「哪的話,只要忍一忍就過去了。和你們同行的辛勞比起來,這實在微不足道呀!」
  兩人握手道別。
  ***
  這一天,艾爾.法西爾獨立革命政府的委員們,將近一半的人面色凝重地命尤里安前來
。面對著過於年輕的軍事代表人,他們鄭重其事地宣布:「姆萊中將好像已經決定離開了,
不過,跟他沒關係,我們將解散政府了。決定先通知你一聲。本來,是沒有這個必要,不過
--」
  「是嗎?」
  尤里安的反應略欠溫和,獨立政府的委員們覺得心裡老大不痛快。
  「你不要想歪了,本來艾爾.法西爾獨立運動大半都是羅姆斯基醫師一個人搞出來的,
我們只是礙於他所製造的時勢,才不得不捲進這場沒有勝算的革命運動。」
  看到他們急於甩脫已故者所留下的包袱,尤里安感到厭惡至極。
  「羅姆斯基醫師是獨裁者嗎?你們難道沒有反對他的自由嗎?」
  這群獨立政府關係人的羞恥心似乎已經睡著了,但年輕人的聲音仍不斷地搖撼著他們。
為了掩蓋這個聲音,委員們努力揚聲說道:「無論如何,楊提督和羅姆斯基醫師都遭不測身
亡,反帝國的革命運動已經失去軍事和政治上的領導者,再繼續交戰抗爭下去,又有什麼意
義呢?」
  「--」
  「現在,應該摒棄政治體制之見,替大局著想,為全人類的和平和統一貢獻心力。憎恨
或敵意並沒有任何幫助。你們也沒有必要太執著於死者的理想,而一心想隨之殉道啊!」
  尤里安極力克制著自己。
  「我不會阻止你們走的。因此,請各位放心地離去吧!但各位也沒有必要就此否定你們
到目前為止所做的一切吧。在此先說一聲各位辛苦了!我現在可以告退了嗎?」
  委員們自以為是地下令准許後,尤里安離開了。現在,他終於明白姆萊的心意,原來姆
萊辭去的目的,是要帶走這些傢伙。姆萊中將是有意將這些沒有信心又沒有勇氣脫離的懦夫
,為尤里安一併除掉的,雖然他知道這樣做他會使自己背負脫逃者的罪名。尤里安衷心地感
謝姆萊,也深深為楊能收納他為幕僚的遠大見識所懾服。
  在這一波波的人心浮動中,也有人絲毫不為所動。曾是銀河帝國一級上將的梅爾卡茲,
在為楊守喪的同時,也默默地致力於戰略及戰術的方案研究。
  「我時常在想,利普休達特戰役中,在敗給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之時就死掉了反
倒好--」
  他對副官貝倫哈特.馮.舒奈德如此說過。
  「但是,我現在不這樣想了!六十歲以前,我一直活在害怕失敗的日子裡。到現在我才
明白,我可以不用這種方式生活,對於這些使我徹悟的人,我必須還報他們的恩惠。」
  舒奈德點點頭。三年前,他把自己所敬愛的上司引到這條人生路程。這個選擇究竟是對
是錯,他也曾反覆地苦思過,至今看來似乎自己並沒有錯。他將會繼續走完自己所選擇的路
,而且毫不退縮。
  ***
  六月六日,伊謝爾倫要塞以代理革命軍司令官尤里安.敏茲之名義公佈楊威利的死訊,
舉行正式的葬禮。同時艾爾.法西爾也宣布解散獨立政府,結束了短暫的歷史。[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2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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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Ⅰ
  一名男子的死亡,帶給與他在同一方的人絕望,同時也帶給他的敵人失望。
  新帝國曆二年六月六日十九時十分,帝國軍收到伊謝爾倫要塞向全宇宙所發佈的通信波
。楊威利的訃聞在十九點廿五分傳到了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上的萊因哈特耳中。報告者是
目前擔任大本營幕僚總監的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伯爵小姐。
  頭髮像是少年一般的短髮美麗秘書官,尚未經過整理的表情支配了她整個臉龐。她的聰
明以及正確地控制著她的聰明以使之秩序化的意識,此時彷彿春天裡漂浮在水面上的薄冰,
不穩定地搖晃著。
  「陛下,臣在此向您敘述報告內容。就在前不久,伊謝爾倫要塞向全宇宙發佈了一通訃
聞。」
  堅決但是卻缺乏銳利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是希爾德,這使得皇帝覺得難以置信,他的視
線於是在虛無的空間中游移著。
  「楊威利已經死了。」
  萊因哈特好不容易地理解了美麗秘書官所說的話之後,一股難掩的失意好像落雷似地打
中了他的頭頂。他兩隻白皙的手緊緊地抓住床沿,看起來好像很勉強地才撐起他那優美修長
的身軀,另一方面看起來,好像要無生命的物體也能體會到他心中的激情似的。蒼冰色的眼
眸裡充滿了近乎憤怒的光,直視著伯爵小姐。
  「伯爵小姐--伯爵小姐!」
  「朕曾從你這兒聽到過無數次的噩耗,這次最令朕難以接受。是誰允許你有讓朕如此失
望的權利?」
  他那像是初雪般潔淨的皮膚,此時僵硬了起來,皮膚底下所佈滿的血管,化成了宣洩他
心中那股灼熱沸騰情感的通路,此刻他感受到的是一股被侮辱的情緒。那一個到目前為止一
直在與他戰鬥、那一個他所希望的今後能與之繼續互鬥智慧謀略、甚至希望能夠透過會談來
更進一步了解其為人個性的對手,現在忽然消失了。難道自己一定得要忍受這樣不盡情理的
事嗎?奔騰的憤怒不經意地化成了吼叫,衝出了他的身體。
  「那人也是、他也是、敵人、我方,每一個人都一樣,留下了朕就這樣去了!為什麼不
能為朕活下去呢!」
  萊因哈特如此露骨地流露這股落敗的情感,甚至於過度激烈地表現出這樣的感受。希爾
德還是第一次見到皇帝這樣,她忘記了自身所受到的不公平責難,一言不發地注視著眼前這
位年輕的皇帝。在她的視線前面所出現的是一個正被無限的失落感折磨著的金髮霸主,以及
他那束手無策的表情。
  儘管萊因哈特的人生當中,敵人並不是從最初一開始就存在的,但是敵人的存在卻引導
著他的人生所要前進的方向,這是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高登巴姆王朝以及寄生在該王朝的
門閥貴族們,自由行星同盟以及附屬在同盟之下的將帥們,與他們之間的爭鬥以及其後的獲
勝,裝飾著萊因哈特的人生,將他的人生點綴得何其輝煌奪目。如今,在他們當中最高最大
的那一個存在,從萊因哈特的生命當中永遠地消失了。這也就意味著萊因哈特已經失去了讓
他本身更閃耀地成長的可能性。他所表現出現的憤怒,或許與恐懼是相通的也說不定。楊威
利的死,與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死,對於萊因哈特來說,有一半的意義是相同的,他失去
了他生命中所不應該失去的人。
  「朕是需要敵人的。」
  儘管如此,楊威利在與他還沒有了結的情況下就過去了。一個可能戰勝楊的機會已經完
全從萊因哈特身上被剝奪,而締造時代的責任卻強推給了萊因哈特一個人。只有自己獨自一
個人,忽然被強迫要換乘到屬於另一個次元的航路上。
  此時的萊因哈特如果不是在病床上的話,也一定會在私人的室內來回地踱步。他心中的
失望轉化為憤怒的能源,在體內燃燒著他白皙的臉頰,透露出火焰的光芒。
  「朕不記得曾經給予過任何除了朕以外的人可以將那名男子置於死地的權利。那名男子
不論是在巴米利恩成或者是在伊謝爾倫要塞上都讓我沒有能夠獲勝,反而使我好幾名寶貴的
將帥喪命,可是結果呢?竟然就這樣死在朕以外的人手中嗎?」
  若由第三者的眼光看來,皇帝的憤怒似乎顯得非常不盡情理,但是希爾德能夠理解這對
皇帝本人來說是完全正常的。不久,彷彿火勢減弱一般,萊因哈特的雖然漸漸平息,但是失
望的陰影卻更為加深。
  「瑪林道夫小姐。」
  「朕想要派使者,以朕的名義到伊謝爾倫去悼喪,伯爵小姐認為派誰去比較適當呢?」
  「陛下,如果我去的話呢?」
  「不,伯爵小姐如果沒有常在朕的身邊的話,朕會感到不便。」
  希爾德意外地再一次審視著這位年輕的金髮霸者,但其實內心早已經臉紅了。唉,真是
愚蠢,現在這種時候,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呢?
  「因為伯爵小姐是朕的幕僚總監哪。」
  在希爾德的皮膚底下竄流的血液,此時產生了極微量的變化,但是萊因哈特並沒有察覺
到,他只自顧自地追循著自己個人的思想軌跡,希爾德也明白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對了,就讓繆拉去吧。現在這麼一想起來,去年巴米利恩會戰之後,他曾經與楊有面
會之緣。」
  於是皇帝的旨意希爾德傳給了奈特哈爾.繆拉一級上將,他非常恭謹地接受了使者的任
務。
  ***
  繆拉過去在擔任卡爾.古斯塔夫.坎普提督的副官時,曾經與楊威利之間有過一場生死
交戰,不過那已經是二年前的事情了。在那一場戰役當中,他因為戰敗無法拯救他的主將坎
普,而誓死要在戰場上向楊復仇,不過此時此刻,這一股恨意已經昇華為對這偉大敵手的一
種敬意了。
  儘管如此,在這樣的一個亂世當中,除了坎普之外,繆拉所失去的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
戰友。從齊格飛.吉爾菲艾斯開始,到雷內肯普、法倫海特、舒坦梅茲等多位名將的相繼凋
零,繆拉不由得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寂寥。不過,再回過頭來說,或許死者的名單就到此
為止了也說不定。但是想歸想,覆蓋在他精神領空上的那一片寒冬雲霧卻一點也沒有露出曙
光的跡象。
  除了繆拉以外,楊威利的訃聞對其他的幕僚們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衝擊。他們噤聲不
語,相互地交換著視線,費了好大的一番勁之後才明白了凶訊的意思。
  「楊威利真的死了嗎?該不會是故意散播死亡的風聲,事實上卻還活著吧!」
  也有不少人在心中抱著這種疑惑,不過這只是單純的疑惑而已,因為他們沒有辦法說明
楊有什麼理由要來賣弄這樣的一種手段。雖然在戰場上楊是一個出了名的會玩弄奇謀詭計的
人,但是像這樣謊稱死亡,事實上卻還活著的手法,卻不是楊所會玩弄的。
  「這種手法到目前為止或許是沒有用過也說不定啦,不過總之是那大騙子的事情。到底
他現在打什麼主意,卻不是我們所能夠知道的。」
  總而言之,不管是稱頌楊的也好,是否定楊的也好,以這樣的一種形式而喪失他們最有
力的敵人,卻不是他們原先所能夠預料的。帝國軍的將帥們始終認為,楊如果要死的話,也
只能死於他和他們之間相互的爭鬥當中。而帝國軍領袖中的領袖萊因哈特,在他的心中更是
如此地確信著。
  「有權利能夠叫楊威利斃命的,在這宇宙中僅僅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我們帝國的皇帝。
就算是奧丁大神也不得侵犯這項權利。」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對著他的幕僚貝根格倫這麼地說道。這話當中雖然諷刺著萊因哈
特對於楊的死心眼,但也有大半是真心的表露也說不定。
  「那傢伙才不會這樣就死了呢!算了吧,一定是在使什麼壞心眼的詭計。那傢伙一定是
還活著並且藏在這世界上的某處。」
  其實,沒有任何事實的根據,卻滿口指責的人,才是在意識水準下的深處,真心期望楊
在在這世界上的人也說不定,因為自從自由行星同盟滅亡之後,強大的銀河帝國軍可以說幾
乎都是以楊這一個單獨個人為交戰的敵手至今,如今他卻死了。不幸的羅姆斯基醫師、以及
他所創立的艾爾.法西爾獨立政府的存在等等,這一切對帝國軍來說甚至連評論的價值都沒
有了。
  總之,帝國軍的將帥們並沒有因為「敵人消失」而感到有任何的欣喜。甚至連一向被認
為對楊有著最強烈之敵意的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此時也籠罩在一片失望和氣餒的雲霧當中
,獨自一人在旗艦「王虎」的艦橋上踱步,他的幕僚人員得時時刻刻注意著,好不使他們的
司令官有任何將失意轉換為怒氣的機會。
  畢典菲爾特在「迴廊戰役」當中的一場力戰,迫使楊威利方面的艦隊運作負責人費雪中
將戰死的他其實可以說是一個間接引導楊一生命運之走向的人物,但是他本人並沒有辦法具
有如此程度的認知,反而因此無法抹去他心中那股被楊「打贏了就逃」的感覺。
  當楊的死訊傳遍了整個帝國軍之後,帝國軍沉陷在一種倦怠的無力感當中,只等著皇帝
萊因哈特下達命令。
  Ⅱ
  六月上旬的這個時候,尤里安.敏茲還只不過是伴隨在楊威利這顆偉大的?星旁邊的一
顆小行星,在帝國軍眾將帥的人名登錄冊上還沒有他的名字。帝國軍所有的將帥當中,只有
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列一級上將在遠征地球時,因各項因緣際會,而與這位亞麻色頭髮
的少年之間曾經有過一次奇妙的會面經驗,而且當時尤里安並沒有將自己的姓名和真實身分
表露出來。
  這個自稱是楊代理人的尤里安.敏茲究竟是何方人物?這是一個理所當然的疑問,但是
渥佛根.米達麥亞在問了這樣的一個問題之後,他的情報參謀人員並沒有辦法立刻回答他這
個問題。大約經過一小時之久的資料檢索之後,米達麥亞終於得到了一個答覆,楊的這個代
理人原來是在法律上受楊看護的法定被監護人,十八歲。
  「原來是這樣啊,那孩子也真是可憐,從今以後的日子將會更回地艱辛哪!」
  米達麥亞的話中,並沒有任何諷刺或者是嫌惡的意思在裡頭,而是想到這位年輕人為了
要繼承一個太過於偉大的先人,所必須要面對的一些困難,而不由得自心中油然地升起一股
同情的情緒。後繼者如果愈要勉強自己要像前人一樣那麼的有能力且具有自負心的話,那麼
他所將面臨的挫折也將愈深,所遭遇到的失敗感也將使得他愈難捲土重來吧。
  「不管是誰成為後繼者,絕對無法做到像楊一樣,更別說要超越他了,甚至連楊的部下
也不見得一定會跟隨他。民主共和政治最後的一座碉堡,儘管面對敵人時顯得難攻不落,但
是最後終將從內部開始崩潰。」
  對於未來作如此預測的聲音,快速地在帝國軍內部擴散開來。預測伊謝爾倫要塞上的民
主共和勢力終將衰亡的心理,其實也就等於是期望自己歸國的心理。無論如何,能夠丟開這
個用戰友們的鮮血所塗裝、令人厭惡的伊謝爾倫,能夠回到那個有著妻子、愛人,在等著自
己的故鄉的日子已經不遠了。和平是多麼地令人忍不住要去讚美它呀!
  驚愕與虛脫的感覺,每一瞬間都在轉換成期待與樂觀。士兵們跟隨著皇帝離開故鄉已經
有十個月之久了,在舒坦梅茲麾下的人更已經連續一年多沒有見到自己的妻子、愛人、或者
是雙親的面容了。思鄉之情在敵軍這個障礙物已經除去了的現在正快速地加強、流竄到每個
人的身體當中。
  ***
  繆拉肩負使者的任務出發後的一天,羅嚴塔爾來到友人米達麥亞的住處,享受許久未有
的飲酒及聊天。
  「如果說是那個手腕辛辣的軍務尚書,遠從費沙用我們肉眼所看不到的手,拿著一把刀
子刺進楊威利的心臟,才致楊於死地的話,我是一點也不會感到意外的。不過,就算是他,
也不可能有辦法控制所有存在於宇宙當中的陰謀吧!」
  「豈能容許這種可能!」
  米達麥亞斬釘截鐵地說出這句話之後,一口氣將所有的不痛快和杯中的黑啤酒全部灌進
肚子裡去。
  自從兩人在最前線結為知交之後,十一年來,像這樣子兩個人一起把酒言歡不知道已有
多少回。兩人一起肩並肩漫步在夜晚的街頭,就算偶爾起爭執,但是都和敗北這兩個字無緣
。現在兩人都已經晉陞到元帥的階級,成為帝國的重臣,要想像過去那麼輕鬆、無拘無束地
飲酒作樂,已經不太容易如願以償了。渥佛根.米達麥亞如今是宇宙艦隊總司令官,統御著
十萬艘艦艇,而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元帥則奉命擔任統帥本部總長,跟隨在萊因哈特的身
旁,而且不久之後,將出任「新領土」總督,統治舊同盟的領域。不過,這道人事命令要正
式生效,必須是在打倒目前的敵手楊威利、整個宇宙完全統一之後。
  因此,這樣的情況雖然是有些奇妙,不過在六月上旬的現在,帝國方面負責統轄舊同盟
領全域的行政負責人卻根本不存在。目前舊同盟的首都海尼森,是在「年輕的地理學者」格
利魯帕爾茲上將的佔領和施政之下,但是除此之外的其他星域、其他衛星究竟要由誰來負責
管理呢?
  這所有的一切都還是未定的,全部都在這位尚未娶妻的年輕皇帝的心中。儘管政戰兩方
面策略在近期內就會有定案,但是對米達麥亞等人來說,皇帝到現在還沒有後嗣,這才是令
他們不安的根源。另一方面,在羅嚴塔爾的心中,同樣也懷著某種不安的要素,只不過這種
不安定的要素與其他人是不相同的。
  「吾皇呀,您賜予我過於崇高的地位和權力,您所期望的究竟是什麼呢?您希望我單純
地只是您霸權中一個忠實且有用的齒輪嗎?」
  如果皇帝的期望就是這樣的話,那麼羅嚴塔爾只要能夠甘於如此也就好了。不論是作為
銀河第二王朝之重臣的宿將、或者是有能的忠誠高級官員,這樣的一種生活方式或者是以此
身分死去應該也是不壞的。雖然說這與自己與生俱來的本質,或多或少有些差異也說不定,
但人類並不是一定能夠依照其本性來經營其生涯的。
  當由鏡中看到自己兩邊不一樣顏色的金銀妖瞳時,羅嚴塔爾感覺到存在於自己心中的兩
相矛盾裸露在眼神當中。如果他能夠滿足選擇如此這樣的一條道路的話,那麼他或許可以就
這樣與無與倫比的君主和無與倫比的摯友度過一生也說不定--就像教科書上所寫的一樣。
這樣的想法對羅嚴塔爾來說是具有魅力的,但是羅嚴塔爾也察覺到,正因為它是得不到的,
所以才顯得有魅力,當然這樣的一種體認對羅嚴塔爾來說是非常苦澀的。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倆之間的對話,已經轉移到軍事上的話題,他們二人正在討論伊謝
爾倫要塞上沒有了楊之後,應該要如何去應對。
  「你的想法怎麼樣呢?」
  「從政戰兩方面的策略上看來,除了採取攻勢之外,別無其他選擇。首先對楊威利一軍
以免除罪刑的條件,勸告他們投降,如果他們不能接受的話,那麼就以帝國軍全部的武力對
之發動攻擊。你的看法呢?」
  「我和你有同感。楊威利一死,奧丁大神定會將全宇宙交予皇帝來掌管。該取而不取的
話,那麼反而是違背天意。」
  如今伊謝爾倫要塞已經失去了主將,帝國不是該舉全軍進攻迴廊,將整個迴廊在鮮血和
火焰當中瓦解嗎?
  「--不過,皇帝可能不會趁著敵方在悼喪的期間去討伐他們吧?」
  米達麥亞這麼樣地咕噥自語著,羅嚴塔爾將他那一邊黑一邊藍的眼神投注在對方的臉上
,張開嘴好像想說什麼似的,不過旋即又閉上了嘴,反而將兩片嘴唇抿得緊緊的。而「疾風
之狼」也沉默了片刻,他是在想著要用怎樣的表現方式。
  「那只不過是單純的一種感傷罷了,你想要這麼說是嗎?我一直到前一刻為止,也都抱
持著同樣的想法--」
  「這麼說,你的心境產生變化了嗎?」
  「事情是跟隨著人的想法而產生變化的,羅嚴塔爾,原本你和我不是一直都反對進攻伊
謝爾倫要塞的嗎?皇帝之所以排除吾等的意見,也只是因為有楊威利這樣一個偉大的對手存
在。如今他已經死了,如果皇帝要回歸到最初的戰略,那麼自然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羅嚴塔爾那黑與藍的視線落在玻璃杯上,銳利而緊崩的表情和他那有著濃重酒精味的呼
吸,似乎有些不太協調。
  「你應該是了解的,米達麥亞,對於昨天來說,應該是正確的戰略,到了今天並不一定
還是正確的。我方在楊威利還活著的時候所應該採取的戰略,並不見得在他死了以後還具有
最大的價值--不過,如果皇帝的意見和你的見解是一樣的話,那麼或許是我的看法錯了也
說不定。」
  黑啤酒的泡沫在兩人之間不斷地冒出、然後破滅。
  「從今以後,帝國軍的本質也會有變化,其存在的目的應該會從原先的向外征討轉變成
維持治安,如果就此萬事皆息的話--」
  「這樣也好,大部份的士兵都可以活著回故鄉去。宇宙統一的工作,大致上都已經完成
了,應該可以暫時平靜一陣了。」
  「而你也可以回到你所鍾愛的妻子身邊了,米達麥亞。」
  「是啊,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帝國軍的第一勇將絲毫沒有炫耀意味地回答道,然後舉杯讓黑啤酒流進他的咽喉當中。
羅嚴塔爾用他那兩邊顏色不同的眼眸注視著眼前這位與自己性格迥異,但是長久以來卻一直
與自己共同出生入死的親密朋友。他那黑色的右眼非常深沉,但是另一隻藍色的左眼卻閃爍
著銳利的光芒,顯示這名男子在精神上有雙重的存在。當米達麥亞充滿活力的灰色眼眸接觸
到對方的雙色瞳孔時,他顯得有些猶豫地出聲問道:「對了,我剛才忽然想到,上次有個女
子自稱懷了你的孩子,那件事後來怎麼樣了?」
  有金銀妖瞳之稱的名將臉上的表情頓時消失了,他回答說:「五月二日生了,聽說是個
男孩。」
  「喔,是嗎。」米達麥亞有些曖昧地應聲說道,像這樣的一種情況,究竟應該要說一聲
「恭喜」或是「真遺憾」,讓他覺得很難開口。
  「確實是我的孩子沒有錯。父子兩代,同樣都是不應該被生下來,但卻還是被生下來了
。或許他有著紅與黃的瞳孔也說不定哪。」
  「羅嚴塔爾,我了解你無法真心對待那名女子,但是--」
  「被生下來的孩子本身並沒有罪,是嗎?」
  「唉,這個嘛!我自己並沒有孩子,我不清楚。」
  這樣子的反擊,發揮了比發言者本身的預料還要大的一個效果,這名絲毫沒有期待心理
但卻意外地為人父的男子,在這一瞬間,好像有些畏縮似地抹去了他臉上自我嘲諷的表情。
這時好像有天使壞心眼地故意在他們兩人之間煽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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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42:42 |只看該作者
  「還是沒有孩子比較好,至少不用擔心有朝一日要遭到他的叛離。不過,算了吧。我們
兩個人都沒有理由要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嬰兒起爭執啊。」於是兩個人有些僵硬地互相握手
道別。當然,這個時候他們是不可能知道的。這一次的握手,竟然是「帝國軍雙璧」之間最
後的一次握手,而在這天一起喝酒,竟然是他們兩人最後一次的把酒言歡。這是在新帝國曆
二年六月八日的事情。
  Ⅲ
  和友人道別之後,米達麥亞在旗艦「人狼」的艦橋上,注視著已方的艦隊顯示在螢幕上
的影像。在他身旁的是卡爾.艾德華.拜耶爾藍上將,他那原本充滿了銳氣的臉上,此時卻
滿是倉皇失措和迷失。
  「就到此為止了嗎?長官。」
  「這個嘛--」
  「不知怎地,總覺得大半個宇宙好像變得空虛了。對吾皇以及帝國來說,楊威利應該是
一個令人憎惡的傢伙,不過他確實也是一個偉大的用兵家,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就像白晝
時總是艷陽高照,所以人們才需要有柔和的夜晚,對於我軍來說,有楊威利這名男子確實是
必須的,是嗎?」
  米達麥亞在這瞬間,突然感到內心的鼓動升高,一種不安的情緒充滿了他整個胸腔。他
重重地搖了搖他那一頭雜亂的、像是蜂蜜顏色一般的頭髮,他無法確定造成他如此不安的原
因究竟是什麼,但是他並未再繼續追究下去,他接著說出的話是關於其他事情的。
  「回到費沙去之後,葬禮將接二連三地進行。法倫海特、舒坦梅茲、然後是席爾瓦貝爾
西工部尚書--」
  拜耶爾藍嘆氣地說道。
  「這是個什麼年頭啊!真是的。這一年對羅嚴克拉姆王朝來說,真可說是坎坷的一年哪
!」
  「還剩下半年哪。」
  「元帥,你不要嚇唬我了。屬下心裡認為今年一年裡面所將遭遇的不幸,都已經全部發
生在這前半年裡了。」
  部下那過於認真的表情,讓米達麥亞不禁要苦笑了。如果人們所將遭遇到的不幸或是霉
運,真的有一定的量可以計量的話,那麼不管是人類也好,是國家也好,都可以很容易地訂
出未來的計劃吧。而他的妻子也就不需要在每次丈夫要出征的時候,內心交錯著信賴和不安
的情緒,向奧丁大神祈禱丈夫能夠平安無恙地歸來了。忽然,米達麥亞好像想到什麼事似地
,他看著部下問道。
  「拜耶爾藍,你有沒有愛人呢?」
  「沒有。」
  「連一個也沒有嗎?」
  「啊,不,應該這麼說,對屬下來說,軍隊就是我的愛人。」
  「--」
  「啊,不,不是,屬下是想能夠有一天的到一個像米達麥亞元帥夫人那樣美好的女性。」
  「拜耶爾藍。」
  「是!」
  「我是想要教你用兵術的。不過呢,你好好聽著,尋找愛人的方法和如何開玩笑你得自
己去學,自修心得也是不錯的。」
  米達麥亞輕輕地拍拍屬下的肩膀,然後就離開了艦橋。
  ***
  「皇帝御駕親征班師回朝」這一道旨意在六月七日宣布給帝國軍的全體將帥士兵,這時
剛好是在繆拉一級上將奉命以悼喪使者的身分出使伊謝爾倫要塞後的不久。而米達麥亞原先
所作的預測果然實現了,萊因哈特並不是一個會趁敵軍在治喪期間,對這發動討伐軍事行動
的人。如果這是在利普休達特戰役的那個時候,而對手是布朗胥百克公爵等門閥貴族的話,
那麼萊因哈特應該就不公採取這樣的一種態度了吧。
  「這究竟應該說是騎士精神的極致呢?或者應該說是皇帝的霸氣已經衰退不如前了?」
  這是存在於羅嚴塔爾與米達麥亞兩人心中共同的疑問,不過他們還是各自勤奮埋首在自
己的任務當中。米達麥亞著手整頓全艦隊的行列,而羅嚴塔爾也開始整備大本營的秩序,他
首先將受傷生病的士兵送往後方。
  法倫海特、舒坦梅茲兩位一級上將戰死後已經決定晉陞為帝國元帥,此外他們還被授與
一個冠上皇帝親友之名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武勳」的功勳。葬禮所需當然是由國庫來支
出,而墓碑的建立同樣是由國庫支出。以一個帝國軍的軍人來說,這應該算是一個最高的榮
譽。只不過,一如萊因哈特所展現出來的特質,這同時也是羅嚴克拉姆王朝一貫的作風,兩
位帝國元帥的墓碑上僅刻有兩人的姓名、階級、以及出生及死亡的年月日而已。後來,在萊
因哈特自己的墓碑石上也只是簡簡單單地刻著他的生、卒、即位的年月日、和「皇帝萊因哈
特.馮.羅嚴克拉姆」的字樣而已。
  一面等著奈特哈爾.繆拉從伊謝爾倫要塞上回來,帝國軍一面已經開始撤退了。儘管在
這個時候並沒有遭受敵人偷襲的危險,但是整個軍隊若是雜亂無章的話,對他們這些軍事家
所具有的矜持來說,簡直是一種恥辱,所以全體的帝國軍從伊謝爾倫迴廊撤回來的時候,仍
然保持其原來有條不紊的陣容。
  「楊威利已經死了。他可說是民主共和政治最強而有力的擁護者,同時也是近五個世紀
以來,除了一個人之外,最強、最偉大的軍人。一旦他死了,民主共和國的勢力大概就將要
面臨徹底瓦解的命運了吧。我過去也同樣是抱持這樣的一種想法,但現在比較無法認為未來
的情勢真會這樣子演變。姑且不論本人的希望如何,楊威利雖然死了,但是感覺上他儼然已
經成了民主共和政治當中一種不可侵犯的存在。將有人會繼承他的遺志,誓死要奮戰到底,
而伊謝爾倫也將成為他們守護民主共和主義的聖地吧。今後或許還會有無謂的戰爭繼續持續
下去,但是這將視統率者的器量而定。不過,單純只有伊謝爾倫的話也還好,如果有第三者
因為無法與我帝國軍相敵對,轉而想利用他們的話,我想這將成為今後問題的所在--不過
,眼前我將要可以平安無事地回去和你見面了,感謝皇帝和我的部下們吧,讓我們能夠擁有
這樣的幸福--」
  米達麥亞在寫給妻子艾芳瑟琳的信當中,已經寫出了他本身對於未來的預言,不過他本
身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Ⅳ
  縱使萊因哈特人在病床上,但是他並未讓他身為一個皇帝所應該要進行的活動停頓下來
。軍務方面暫時委由米達麥亞、羅嚴塔爾兩位元帥來管理,至於政務方面,包括新統治機關
的設立、法律和稅收制度的改革、為使廣大的新舊領土能夠有效地結合起來,所需之各項通
信、交通體系的整備等等,這些身為一個專制的統治者所應該要解決的課題,都是他本人務
必親躬的。
  年輕的皇帝無視於御醫團的牢騷和制止,儘管自己正在發燒,仍然在白天裡從床上起來
,將那些從軍的文官們傳喚到病房裡來,對眾多的文書加以裁決、提出許許多多的問題,如
果得不到答案即加以斥責,並且再給予新的課題,不斷地從事著充滿精力和創造性的活動。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狀況產生,除了說是因為萊因哈特本身活力旺盛的個性之外,另外還
有一個原因就是他所信賴的工部尚書席爾瓦貝爾西死於恐怖行動當中。在軍務方面,有羅嚴
塔爾和米達麥亞這樣的人可以與他共同商議,但是在政務方面不見得有這樣的人。所以失去
了有構想力和務實能力的席爾瓦貝爾西,萊因哈特內心痛惜的情緒一直不斷地在增強當中。
  身為首席閣僚的國務尚書佛朗茲.馮.瑪林道夫伯爵,是一個對皇帝或者他本身的職務
都非常忠實的人,他的公正和廉潔是絕對可以信賴的,而且對於國政的判斷力和人事方面的
感受力也非常精確,但卻不是一個有企圖想積極開創一個新時代的政治家。
  不過,打從一開始,萊因哈特就沒有對瑪林道夫伯爵有這樣的要求。只要他能夠沒有過
與不及地執行皇帝所交付給他的任務就夠了。雖然萊因哈特是這樣想的,不過他已經從軍事
的負擔中被解放了的現在,無論如何都需要有一個人,能夠與他一起分擔政治上的負擔。如
果是席爾瓦貝爾西的話,或許可以成為這樣的一個人選。另外,若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如今
還健在的話,也可以與萊因哈特在政治方面的才幹相互配合吧。然而,如今這兩個適當的人
選都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其實以希爾德的才智,萊因哈特大可以向她要求分擔政治負擔。不過,萊因哈特既然已
經命她出任大本營幕僚總監,加強了她在軍事方面的許可權,相對地也就使她失去了政治性
的發言權。雖然羅嚴克拉姆王朝是個專制國家,但是仍應該要遵循文官與武官的區別。儘管
也有不少例外的情形,但是從一開始就出現這樣的例外並不是很妥當的。希爾德本身也因為
侷限於自己的地位與許可權,所以當皇帝對她提出有關國政方面的問題時,她一直都是採取
一種儘量不回應的態度。當她迴避應答的時候,萊因哈特就會揶揄地說道。
  「哦,這樣子啊。如果一天沒有把伯爵小姐任命為宰相的話,她就一天不回應朕與她的
商談哪。」
  以這樣的話來為難希爾德,引為一時之樂。楊威利的死對萊因哈特來說,等於是喪失了
一個智慧與他相當的智者,所以希爾德在能夠帶給他知性刺激的方面所佔有的比重,自然就
愈來愈大了。
  所謂「革命」這樣的字眼,萊因哈特在他一生當中從來沒有使用過,不過他在短短的期
間內,所斷然施行的各項政治、社會改革,就算被稱為「來自上層的革命」,應該也沒有什
麼不妥吧。但是,這一切從頭到尾都在「皇帝專制」的範圍內。他和已經過世的楊威利不同
,例如說,他並未將他對優布.特留尼西特這個人的輕蔑,和他對於民主共和政治評價嚴格
地區分開來。
  萊因哈特並沒有積極地想要去廢止舊門閥貴族的稱號,但是他也並未想要去創立新的貴
族階級。就連立下最高戰功的渥佛根.米達麥亞,也沒有被授與公爵或者是伯爵這樣的爵位
。按照當事人「疾風之狼」的說法是「渥佛根.馮.米達麥亞這樣的名字太冗長了,聽起來
的感覺不是很好。」另外他還認為「所謂的貴族制度這種東西,就好像老人遲早都要進墳墓
一樣,以後只有在歷史博物館裡面才找得到了。」
  萊因哈特本身並沒有明確地說出他對貴族制度的看法,所以只能根據推測以一窺他心中
的想法。萊因哈特所希望的應該是皇帝和人民之間不要被叫做貴族的這種禮服隔離開來,他
所嚮往的或許是將皇帝和人民直接連結起來的、即所謂的「自由帝政」。或者在他的腦海當
中,有另外更新、更為獨創的構想也說不定,只是還沒有任何人能夠知道。
  另外,萊因哈特在病床上的那一段期間內,還作了幾項內政上的措施。那就是增加對退
役將兵、特別是傷殘病患之退休金給付額。強化對戰爭死亡者所遺留之子女的教育制度。另
外還有創設由政府給付補償金給犯罪行為下之受害者的制度。這幾項措施都是民政尚書卡爾
.布拉格所設計出來,然後經由萊因哈特親手修改完成的。從過去的舊王朝開始,布拉格即
是一位眾所皆知的開明派人物,對於萊因哈特的專制傾向和好戰的性格有著強烈的批評,不
過他在成了第一任的民政尚書之後所推行的各項政策,對於如何實現「專制下的社會公正」
,有著莫大的貢獻。而所謂「專制下的社會公正」其實可說是羅嚴克拉姆王朝的特質。
  雖然近年來出征不斷、用兵連連,但是羅嚴克拉姆王朝的國庫要用來充實民眾階層的福
祉,仍是綽綽有餘的。從這點正可以證明,過去五個世紀以來,前王朝的特權階級,利用搜
刮、獨佔的手段累積起來的財富是多麼地龐大。
  就在萊因哈特遠離帝都奧丁的遙遠征途中,在帝國本土內,許多因為被沒收了財產和領
土而陷入貧窮窘境的貴族們,都已經瀕臨餓死的邊緣。國務尚書瑪林道夫伯爵有鑒於此,於
是給予那些被沒收了資產的貴族進行救濟。但是所救濟的物資?是非常有限的,已經習慣於
奢侈浪費的這些貴族們,一下子便揮霍殆盡,這麼一來,伯爵也是無計可施了。
  「如果死了一個貴族,能夠讓一萬個平民獲救的話,那麼這就是我所謂的正義。如果不
想要餓死的話,那麼就去工作啊,眾多的平民們在過去這五百年以來不就是這麼樣過來的嗎
?」
  萊因哈特這樣大聲地說道。對於那些凋零的門閥貴族們所即將要面臨的窮途末路,他的
淚腺完全乾涸了--
  ***
  皇帝的貼身侍者艾密爾.齊列,敬了一個禮然後走進室內,看到床邊的桌子之後,作出
一個非常洩氣的表情。
  原來,托盤上面的早餐還原封不動地擺在那裡。加了豆子的湯、淋上了酸乳酪的水果沙
拉、摻進了蜂蜜、原本還是熱的牛奶、以及半熟的蛋。見到皇帝一直這樣食欲不振的樣子,
艾密爾忍不住要感到一陣心痛。
  「陛下,您一直都沒有進餐是嗎?」
  「朕不想吃。」
  「可是,陛下,您不進餐的話,體力是不會增強的。為了讓您的身體儘早康復,請您勉
強地用餐好嗎?」
  「艾密爾,你這是在命令身為全人類皇帝的朕嗎?難道朕必須要因為一個貼身侍者的要
求,去吃那些朕不想吃的東西嗎?」
  就在說完這幾句話的那一刻,萊因哈特後悔了。因為他看到眼前艾密爾的眼裡已經充滿
了淚水。萊因哈特作了一件最該覺得恥辱的事--任意地將自己心中的怒氣發在一個無辜少
年的身上。自己簡直要成為一個暴君了?
  儘管身體正在發燒,而且消耗了不少的體力,但是萊因哈特那原本白皙秀麗的臉龐,那
像是用絲毫沒有瑕疵的白玉珠子所塑造的面容,此時充滿了羞愧的神情。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撫摸著艾密爾的頭髮。
  「對不起,艾密爾,朕有時候也會不曉得該怎麼處理自己急躁的情緒。原諒朕吧,就算
一口,朕也會吃的。」
  艾密爾退出室外之後,萊因哈特拿起銀質的湯匙,勉強地啜了兩口湯。如果這時不是因
為皇帝的副官修特萊求見的話,或許又勉強地啜了幾口也說不定。
  修特萊求見的事情是有關於舒坦梅茲過世以後所留下來不算龐大的遺產,雖然沒有法律
上正式的效用,但他生前確實在自己一封類似遺書的信裡面,提到要將所有的財產留給一名
女子。處理的人想要尊重死者的意願,但在於法律上的考慮,故前來徵求皇帝的許可。
  「那不要緊,就按照他的遺言去做吧,不過舒坦梅茲應該是單身的不是嗎?」
  「是沒有舉行過法律上的結婚儀式,不過確實是有一位情人。是一名叫做格蕾西.馮.
艾亞佛特的女子,據說已經交往五年之久了。」
  「那為什麼不結婚呢?」
  「是的,他是說在陛下還沒有完成統一全宇宙的大業之前,身為臣下的人也不願經營一
個屬於自己的家庭。」
  「這是什麼話--」
  萊因哈特的聲音有點被人攻其無備的味道。
  「米達麥亞還有艾傑納都是朕的忠臣,不也都好好地經營自己的家庭嗎?舒坦梅茲如果
能夠早點結婚的話就好了,至少朕還可以送他一點東西作紀念。」
  「這是陛下的一番心意。不過,如果陛下一直單身的話,那麼臣下起而仿傚也是很自然
的事情。陛下是不是這樣子認為呢?」
  「也就是說要朕早點結婚嘍,你是不是想這麼說?」
  萊因哈特故意地撇著他那端麗的嘴唇,看起來好像是一群小妖精,在拉扯著冬日薔薇的
花瓣。
  「朕死的時候--」
  「陛下!」
  「別那麼緊張,朕不是那個魯道夫。不管是皇帝也好,一介無名的百姓也好,同樣都是
會變老然後死去的。像這種事情,我早就已經看得很明白了。」
  此時的修特萊真的是無言以對。而這位金髮的年輕霸者那雙蒼冰色的眼眸當中,則閃耀
著諷刺的光芒,他接著說道:
  「如果朕死了沒有留下血親的話,那麼不管是朕的臣下也好,是其他任何人都好,只要
有實力便可以即王位,朕一直是這樣的一種相法。朕雖然征服了全宇宙,但是朕的子孫如果
既無實力也沒有名望的話,那麼就沒有理由讓他繼承朕所征服的宇宙。」
  修特萊此時毅然決然地直視著這位年輕的皇帝說:
  「臣下自知有逾越本分之處,但仍得要再度進言。請陛下早日成婚,以維護皇統存續之
安泰。唯此乃帝國全體臣民之宿願。」
  「然後把吉斯穆特痴愚帝或像奧古斯都流血帝那樣的子孫留諸後世嗎?這真可說是一種
豐功偉業哪。」
  「如果能夠把像馬克西米利安.由謝夫睛眼帝或者像曼夫瑞亡命帝那樣的子孫留下來的
話,不是很好嗎?羅嚴克拉姆王朝的德政,也只有在永續經營的情況下,才能夠發揮它真正
的價值。能夠用法律來保障其永遠存續是最好的。因為如果不斷有霸者輪番交替的話,那麼
不但流血事件會一再重演,而且也沒有辦法保持政策的持續性。無論如何請陛下三思。」
  「好了,朕已經深深地了解你的忠言了。朕會放在心上的。」
  雖然說這句話時並不是完全心不在焉的,不過萊因哈特在修特萊退下之後,確實有一種
被解放了的感覺。
  ***
  當與費沙之間的通訊可以開始進行的時候,渥佛根.米達麥亞傳喚了治安當局,詢問和
羅嚴塔爾的孩子有關的事情。
  「叫做愛爾芙莉德.馮.克勞希的婦人,從上個月的月底,就抱著自己所生下的嬰兒躲
起來,不見蹤影了。一直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出現。」
  當注意到那位出現在通訊螢幕上,聲名響亮的青年元帥的臉上,充滿了激烈的神情時,
治安當局的負責人顯得極為狼狽。而這個負責人的上司則又辯解說。
  「事實上也是因為這一陣子警力不是很充分,前些日子工部尚書被恐怖分子炸死的事件
發生之後,警方的主力都傾注到那上面去了,所以--」
  說完之後,便將自我辯解裹在惶恐的外衣當中,然後形式上地低著頭。
  「可是到了最後,不是連爆炸事件的犯人都還沒有逮捕嗎?難道說國內安全保障局的搜
索能力,就不過如此嗎?如果是克斯拉所統率的憲兵部隊的話,大概早就已經把這個事件解
決了吧?」
  米達麥亞心中所再一次感受到的失望都轉換成怒氣,在吐出這幾句話之後,就把通訊切
斷了。到目前為止,他對於這名將他親密的朋友趕進絕路、名字叫做愛爾芙莉德.馮.克勞
希的女人,還是沒有辦法產生任何好感,不過當他想到她抱著初生的嬰兒,不知流落在何方
的時候,卻不免感到悲哀。況且,初生下來的嬰兒本身又有什麼責任呢?
  「嬰兒--」
  一想到結婚八年以來,夫婦倆都沒有生下一兒半女,這位帝國軍的第一勇將,心中不得
不覺得有些唏噓。[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2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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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Ⅰ
  宇宙曆八零零年、新帝國曆二年的七月一日,羅嚴克拉姆王朝的創始皇帝萊因哈特.馮
.羅嚴克拉姆在費沙和宇宙航空港上降落。途中若沒有經過舊同盟國的首都海尼森,直飛費
沙的話,那麼不消一個月便可以橫跨原同盟的領地了。
  在這之前的六月二十日,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元帥,卸下了統帥本部總長的職務,以
新領土總督的身分踏上了海尼森的土地。共計有五百萬名將兵和他一起留在舊同盟的領地上
,帝國政府另外還派遣了一萬名文官到這裡來,全部都隸屬於總督的統轄之下。
  「藝術家提督」耶爾涅斯特.梅克林格對於這個新設且強而有力的總督府的誕生,作了
以下的敘述。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元帥在作為一個軍人的時候表現極為偉大,而在作為一個行政
官的時候,也表現出他優越的能力。這個新生的總督府無論在許可權上、在規模上,都是過
去菲爾姆特.雷內肯普所主導的高等事務官所無法比似的一個巨大機構。因為它實際上所支
配的等於是整個人類社會的一半。或許皇帝萊因哈特最後在構想這一個機構的時候是計劃要
由他的摯友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來擔任這一個職務也說不定。但是自從吉爾菲艾斯成了天堂
的子民之後,應該要擔任這一項要職的人選就只有奧貝斯坦、羅嚴塔爾、米達麥亞這三個人
了。而羅嚴塔爾最後之所以被選派擔任這一個職務,應該和後來統帥本部改組,羅嚴塔爾總
長的位置形同虛設的這件事情有些關係。為什麼在這三個人當中,偏偏選上了羅嚴塔爾?這
是一個到了日後才會產生的疑問--」
  新帝國曆二年、宇宙曆八零零年七月七日的下午,帝國軍的將帥們集結在費沙行星上的
高級飯店「巴爾特安德魯斯」的大廳裡面。除了新任的新領土總督羅嚴塔爾元帥以及他的幕
僚人員還留在海尼森之外,包括米達麥亞元帥、繆拉一級上將、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瓦列
一級上將、艾傑納一級上將、魯茲一級上將、以及其他十名擁有上將階級的人員,全部集結
在這裡。這一天的中午,由軍務尚書奧貝斯坦擔任葬儀委員長,舉行了國葬儀式,皇帝亦親
自來到現場。
  負責這次國葬儀式的奧貝斯坦,在整個儀式的過程當中,並沒有任何可引起非議的地方
。儘管如此,還是有人表現出反感的態度。畢典菲爾特就非常諷刺地嘟著嘴咕噥地說--以
後所有的葬禮就由那傢伙一手包辦好了,他倒是挺適合作這種工作的,而且也不會給任何人
帶來麻煩。
  皇帝一行人算是回到費沙了,眼前的當務之急是如何對帝國軍全體進行重新編制。由於
法倫海特、舒坦梅茲兩位提督戰死沙場,帝國軍最高幹部的陣營勢必會產生一番巨大的變化
。艦隊司令的位置當然不能空缺,同時各個艦隊本身的規模也必須要重新加以整理,以取得
各個艦隊之間的均衡。
  這些事務的處理全部都是在軍務尚書巴爾.馮.奧貝斯坦元帥的統轄範圍內,這會不會
成為各位提督們衷心歡迎的事情,其中也有一些微妙之處。在羅嚴克拉姆王朝創業的初期,
帝國軍的一項特徵或許便是軍務省和實戰部隊之間,特別是在心理上的相互背離。雖然他們
互相都確實承認對方的能力和效率,但是彼此之間在心理上的距離卻稱不上是近,特別是對
於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個人的一種情緒上的反感,絕對是不容忽視的。雖然說這樣的反感尚未
到達最高的臨界點。
  耶爾涅斯特.梅克林格一級上將在國葬儀式舉行的時候並不在場,但是後來他對當時籠
罩在那些出席者周圍的氣氛,作了一番非常正確的敘述。
  「--回顧宇宙曆八零零年、新帝國曆二年的前半期,不禁要為這半年所失去的人才之
多,以及失去了歷史性的選擇所帶來的巨大影響而感到黯然神傷。以一種個人式的感懷而論
的話,失去了亞達貝爾特.馮.法倫海特和舒坦梅茲確實是一個巨大的衝擊。他們不但勇敢
、有能力,而且更是從不發牢騷埋怨的軍人。特別值得提的是,他們向來是以一種嚴肅的態
度,嚴格地劃分出忠誠心和卑屈之間的區別。法倫海特在利普休達特戰役當中,經過一番奮
戰失敗以後,雖然成了俘虜,但是他的態度卻是那樣的堂堂正正,而舒坦梅茲在就任伯倫希
爾旗艦的首任艦隊時,曾對上司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加以斥責,並且直接對他提出不
要侵犯艦隊職權的諫言。失去他們的時候,眾多戰友們只能默默地接受我軍的寂寥--另外
,除了他們兩位,還有卡爾.古斯塔夫.坎普、菲爾姆特.雷內肯普這樣一流的將帥們,都
是死在一個敵人的手裡。就是那個人、就是楊威利。但是當得知他的死訊時,帝國軍將帥們
的悲哀卻更加地深刻。他們對這一位如果還活著的話,就可能會令他們喪命的敵將,高高地
舉起了悼念的酒杯。」
  而他們這些帝國軍將帥之中的代表,應該要算是奈特哈爾.繆拉吧。自從他以皇帝代理
人的名義前往伊謝爾倫要塞致哀之後,他並沒有說太多的話。
  他對皇帝以外之人,除了說聲「楊的未亡人可是一位美人喔」之外,其他的並沒有多說
什麼,他似乎難以排解不斷在心中擴散開來的空虛感似地,只是默默地舉起了酒杯向後仰。
  ***
  艾傑納一直被人評論為是一個除了飲食以外,一概不動口的男子--克涅利斯.魯茲則
揶揄地說,和夫人接吻的時候總該會動口吧。其實魯茲本來也並不是那麼樣一個活潑、喜歡
大聲嚷嚷的人,只不過在最近這些日子以來,看起來似乎顯得比較開朗一些。
  正巧就在昨天,魯茲用他那稍微帶有淡紫色的眼珠,若無其事地對著副官宣布:「啊,
對了,荷茲拜亞,我已經決定明年要結婚了。」
  大約驚愕了五秒半之後,荷茲拜亞好不容易才擠出了一些禮貌性的祝詞,而魯茲那淡紫
色的眼光並沒有一點要消失的樣子。
  「今年之內是不可能了,因為還必須繼續服喪。對了,你知道我要和誰結婚嗎?」
  荷茲拜亞在心裡面想說,我沒有道理會知道吧?不過他還是回答說,是不是長官住院的
時候那一位負責照顧您,有著黑頭髮的護士呢?
  「沒錯,你怎麼會知道呢?」
  因為自己根本就是隨便猜測,沒有料到真的會猜中,所以事實上荷茲拜亞自己反而被嚇
了一跳。過去魯茲曾經救了荷茲拜亞還有他哥的命,所以荷茲拜亞一直對這一位上司充滿了
敬愛,正因為如此,他也希望上司能談一點像詩一般的戀愛。雖然魯茲貴為帝國軍一級上將
,但是整個生活算是太過於簡樸了,所以當他知道他自己所敬愛的上司,並不單純只是一個
堅實的人而已的時候,也為此感到不勝喜悅。
  ***
  帝國軍的眾將帥在「巴爾特安德魯斯」飯店大廳裡面的談笑,整個討論的話題不知不覺
地轉移到恐怖行動上。
  「費沙的黑狐還能夠做什麼呢?權力沒有了,威勢也丟了,現在只不過是一隻躲躲藏藏
的鼴鼠罷了,不是嗎?」
  「他同樣還是可以耍陰謀,而且也可以策劃恐怖行動啊。雖然我們對恐怖主義並不在乎
,不過受恐怖行動之害的難道只有席爾瓦貝爾西嗎?就連那個楊威利不也沒有躲過暗殺者的
子彈嗎?」
  聽到這些話,臉上表情最為苦澀的就是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列一級上將。因為他去
年奉皇帝的命令,前往地球攻擊地球教團的本部,本來相信如此一來,可以將他們全部予以
消滅,但如今那些蠢動的餘黨竟然殺害了楊威利。雖然皇帝對他連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說,
但是這反而讓瓦列心中抱持著一種羞愧的想法。今後,所有關於地球教餘黨的處理,他都義
不容辭地負起責任,瓦列默默地沒有告訴任何人,暗暗地在心中下了決定。
  ***
  國內安全保障局長朗古,是個非常擅長於將負面影響帶給人們與社會的人,在這方面他
所具有的能力真可算是非常優秀。他之所以會遭到萊因哈特皇帝的高級幕僚們的憎惡,雖不
能說是理所當然,但事實上卻是極為自然的事情。照渥佛根.米達麥亞的說法,朗古是「黏
在奧貝斯坦鞋子裡面的髒東西」,甚至連一向溫和的奈特哈爾.繆拉也說「那是一個讓人無
法對他產生好感的人,儘管長得副娃娃臉,看起來仍然是一個無法掩飾的陰險小人。」至於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則根本懶得用任何言詞去評論他,只是冷笑置之。
  而他們之所以會容許像朗古這種人存在,其實只是基於一個非常消極的理由,那就是無
論在任何一種政治體制當中,都會有像朗古那樣,從事著陰暗、且令人覺得不快的部門或人
員存在吧。就算是在自由行星同盟,不也曾經有過一個叫做「憲章維護局」的機關,專門負
責掃除任何反共和主義的思想嗎?
  另外,以朗古這邊的立場來講,他也有他的考慮。到目前為止,在他的監視和鎮壓之下
的僅限於三者,並未危害到一般的平民百姓。這三者就是舊門閥貴族及官僚、偏激派和共和
主義者與同盟的情報員。事實上,像他這樣的人要能在羅嚴克拉姆王朝中生存下去,非得要
付出相當的努力,而且當眾人冷笑相對的時候,還得有過人的耐性才行。
  不過,就在從將帥結束征旅,剛剛重返費沙的時候,國內安全保障局卻完成了一項事業
,足以讓這些過去一直輕視他們的人感到震驚。
  那就是逮捕了從事恐怖行動,炸死了工部尚書席爾瓦貝爾西,並且使軍務尚書奧貝斯坦
元帥、魯茲一級上將、費沙代理總督博爾德克等人受傷的歹徒。這麼一來,局長朗古可真是
立下了不算小的功勞。
  儘管朗古應該是一個有力的部下,但是內務尚書歐斯麥亞卻一直嫌惡著他。因為他仗著
自己是軍務尚書奧貝斯坦的心腹,不但表現出蔑視上司歐斯麥亞的舉止,而且還時時覬覦著
內務尚書的寶座。雖然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他這個野心,但這卻是一個非常明顯的事實。
所以當朗古立下這個功勞的時候,歐斯麥亞的內心其實非常想要忽視這件事。但是,賞罰分
明是羅嚴克拉姆王朝據以立國的根本原則,如果漠視部下的功勞,歐斯麥亞自己反而會惹皇
帝的不悅。
  儘管心中百般的不願意,歐斯麥亞仍得將朗古所立下的功績,往上呈報給國務尚書瑪林
道夫伯爵,經由他再呈給皇帝知道,最後朗古當然被賜予了相當的獎賞。
  這些獎賞包括朗古晉陞內務省次長、同時兼任安全保障局局長的職務,另外他還被頒賜
十萬帝國馬克的獎金,不過他隨即將這些獎金全數捐獻給費沙的福利局。
  當時幾乎所有認識的、知道他的人,全都認為他這個行為根本就是一項令人一眼看穿、
應該要予以憎惡的偽善。但事實上,當他還是一個低級官吏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以匿名的方
式,從自己的俸餉當中拿出一部分,捐獻給青少年教育事業或是福利機構,不過這都是在他
死後眾人才發現的。就算他這些行為都是一種偽善,但因為這名男子這樣的一種行為而獲救
的人確實也是存在的。這名不為任何人喜歡、而且對歷史的進步沒有任何建設性功勞的男子
,他的人生卻給了後世人們一個機會,讓他們可以藉此研究,他那種可以與他卑鄙小人的人
格並存在一起,屬於人性高貴一面的資質。
  大約是在整個帝國軍大本營因為楊威利突然死去而陷入一場驚愕的前後,內務省國內安
全保障局接獲一則通訊文,那是來自一名自稱是多米妮克.尚.皮耶爾的女子。
  在朗古的腦中,一張記載著那些已經遭受逮捕處決的犯人,以及接著下來應該要加以逮
捕處決的犯人的名單,此時此刻便顯現了出來。多米妮克.尚.皮耶爾這個名字,被排列在
安德魯安.魯賓斯基這幾個大字的旁邊。她是費沙最後一位自治領主,也就是安德魯安.魯
賓斯基的愛人,同時也是參與過許許多多陰謀的從犯。此時的朗古應該是要立刻著手進行搜
索收押的,不過他卻在仔細讀過那一則通訊文之後,將紙張完全燒燬,把剩餘的灰燼倒進污
水當中讓它流走,然後接著便單獨出外不知道往哪去了。
  就這樣,魯賓斯基和朗古之間達成了項醜陋的秘密協議。而那一樁恐怖行動的爆炸殺人
事件,也是在這樣的協商之下,朗古才能夠把犯人揭發出來。
  ***
  七月九日這一天,兩人在魯賓斯基的地下指揮部進行協商。
  「失禮了,次長閣下。」
  這一聲閣下的尊稱,逗得朗古的自尊心真是舒服透了,但是並沒有讓他的整個意識得到
滿足。這並不是因為朗古是一個度量寬大、不拘泥於尊稱的人,而是因為他相信在對方這些
好意和禮遇的背後,一定藏著一些盤算和惡意。他那童顏的臉上,充滿了自大的表情。
  「這些假惺惺的招呼就省省吧。說吧,今天到底有什麼事情,要特地把我朗古,這個羅
嚴克拉姆王朝忠實的臣民找出來呢?」
  如果真是一個忠實的臣民的話,那麼也不會背著君主,私底下秘密地和逃亡者之間達成
協商了吧。魯賓斯基心裡面這麼地想著,不過他並沒有將內心的想法化成言語,說出來指責
對方。暫時還得要讓這個小惡黨再多吃一點甜頭。所以只要是演技可以辦得到的,不管是如
何卑屈的言行舉動,魯賓斯基絕對都有辦法可以做得出來。他的臉上洋溢著像是吃人虎一般
的微笑,勸誘著他的客人品嘗最上等的威士忌,他說,這雖然不是今日一朝之內就可以立即
實現的,但無論如何想要藉由次長閣下的影響力,讓自己與新王朝之間的關係能夠修復。
  朗古心中的惡意,全部都浮現在微笑的波動中,然後吐到對方的臉上。
  「您可不要忘了您自己現在是什麼樣的一種立場呀。只要我向皇帝稟奏一句話,從今而
後您的肩膀,就不需要再負荷您沉重的頭顱了。難道您還有立場來向我作相對的要求嗎?」
  像這種恐嚇的言詞,聽在魯賓斯基的耳裡,可是連睫毛都不會稍微顫動一下的。
  「您這話可真的是太殘酷了呀!局長,哦、不、次長閣下,我又沒有犯下什麼罪狀,卻
被奪走了費沙的統治權,其實我真可說是一個受害者哪!」
  在言語中,魯賓斯基絕對不會把內心本意形之於色,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也就是說你對皇帝懷恨在心嘍,這簡直就像一隻野鼠在憎恨獅子一般,根本就是不自
量力嘛。」
  「一點也沒有的事,萊因哈特皇帝乃是從古至今無人可比的英雄。只要皇上願意,那麼
我隨時都樂意將費沙的統治權獻給皇上,只是皇上霸氣之所至,無視於像我這種躺在路邊的
小石頭,一意地勇往直前,我只是覺得這樣有些可惜。」
  「那是當然的,皇帝哪需要你的什麼好意呢?因為整個宇宙都在陛下一個人的掌握當中
呀!」
  這時,魯賓斯基從朗古的言行,已經看穿了他有將皇帝的權威和自己力量混為一談的傾
向,這種類似狐假虎威的精神傾各是奧貝斯坦所沒有的。雖然他們兩個人同樣都受到帝國軍
眾將帥們的迴避,但是這個費沙和前任自治領主卻已經體認到,其他他們兩者在精神格調上
有著極大程度的差別。
  「面對次長閣下的指正,真是令我汗顏之至。但是,閣下您多少也對我的真誠有些了解
吧。我向閣下您所告發的那些人,都是真正炸死工部尚書席爾瓦貝爾西的犯人啊,不是嗎?」
  「我們早就已經注意那些人了,只是一直苦於沒有物證。萊因哈特皇帝英明的時代,和
過去舊王朝的那種黑暗時代是不同的,如果沒有物證的話,絕不能將人定罪。」
  這位人稱「精通捏造物證」的男子,很明顯地是在為自我辯護,同時也在奉承掌權者。
魯賓斯基斜著嘴,咧開一個比紙還要薄的淺笑,然後以不經意的姿態故意把一張小小的立體
照片弄倒在紫檀木桌上。朗古的視線透過眼前濛濛的酒精蒸氣,投向那張照片之後,就固定
在那上面了。當酒杯被放回桌面的時候,發出了很大的聲響,威士忌酒在杯中震盪著。
  「哦,次長閣下也認得這名女子嗎?」
  從朗古的視線當中,彷彿有毒針飛射了出來,面對這樣的視線,魯賓斯基顯得極為惶恐
,不過這當然是在表面上的。出現在這張照片的臉,就是愛爾芙莉德.馮.克勞希。她也就
是在前不久為羅嚴塔爾生下孩子的舊貴族之女。
  「這名女子在我看來,是因為遭受到不幸的遭遇,所以導致精神上的異常。真可惜哪,
好好的一個美女。」
  「--你怎麼會知道是那樣呢?」
  「有一個原因,他一直認定自己是立典拉德公爵家族的人。立典拉德公爵是高登巴姆王
朝的重臣,而且企圖要暗殺皇帝萊因哈特陛下,如果她真是立典拉德公爵家族的人,沒有道
理會在費沙呀?「
  朗古的態度非常傲慢,彷彿唯有如此,才能保持他的優勢地位。但是魯賓斯基對於這個
小人物的虛張聲勢,絲毫不以為意。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這名女子身邊帶著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她竟然說這名嬰兒是
當代王朝的重臣、名將中的名將、也就是羅嚴塔爾元帥的後嗣什麼的。」
  一種極為不悅的憎惡感,無聲無息地在朗古的體內爆發開來,無味的劇藥散到室內各處
。魯賓斯基當然已經感受到對方所發出來的激烈情緒,所以在他毫無表情的背後,其實是相
當興味盎然地注視著那覆在朗古皮膚表面下的活火山所有的一切動態。當然,魯賓斯基是知
道所有一切狀況的。利用愛爾芙莉德的告發,朗古可以將羅嚴塔爾誣陷一個叛逆的罪名,將
羅嚴塔爾整個擊敗。朗古一直都曉得皇帝對於羅嚴塔爾有著深厚的信任,因此朗古所感受到
負面情感也不斷地增加。
  「好了,我明白了,再繼續追究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朗古的聲音就好像是一曲陰暗的、以盤算和妥協兩種音符為旋律所譜出來的二重唱。
  「這麼一來,就可以讓那個羅嚴塔爾犯下叛逆的罪名了。真的可以叫他一敗塗地了嗎?」
  魯賓斯基恭敬有禮地點點頭。
  「您真是個聰明人,如果您希望的話,就讓我傾全力滿足您的希望吧。」
  現在此時,朗古已經沒有餘暇保持傲慢的態度了。
  「如果你辦成了,那麼我便可以保證幫你和皇帝斡旋。不過,這必須是在所有的事情成
功之後。我不可能天真到會去相信你們這種費沙人的空頭支票。」
  「這當然,閣下不愧被稱為軍務尚書的左右手,我怎麼敢玩弄小花招來搏取您的信任呢
?那麼,首先就請您聽聽我的一個提案吧。」
  朗古於是將自己被威士忌酒所濡濕的手擦乾,探出了自己的身體。他這時的眼神就像是
一個患了熱病的病人。
  Ⅱ
  不久之後,發生了個大事件,令所有在費沙星球的人,都跌進了驚愕的水池之中。
  費沙代理總督博爾德克已經遭到了逮捕並且被拘禁起來。根據內務省次長朗古所發表的
聲明,博爾德克乃陰謀炸死工部尚書席爾瓦貝爾西的共犯。雖然這個事件發生的時候,博爾
德克本身也受了傷,但事實上,這乃是他藉以將搜查的矛頭指向別人的奸計。博爾德克設計
炸死工部尚書的動機,是因為工部尚書奪走了費沙行政官實際的地位,博爾德克便在獄中服
毒自殺身亡,而這一事件也就此結束了。
  克涅利斯.魯茲一級上將,當然亦是被此一事件之發展所震驚的其中一個人。
  「如果說在那個時候受了傷是一件奇怪的事情的話,那麼奧貝斯坦元帥和我不都成了嫌
疑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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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42:54 |只看該作者
  魯茲內心苦笑地想道,不過他的表情在那一瞬間就整個凝結了。他當然不是犯人,不過
並沒有足以證明自己不是犯人的證據,所以如果朗古有意的話,那麼他不也可以將自己當成
犯人來對待嗎?魯茲不得不對這個事件感到懷疑。他心想,朗古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打算要將
博爾德克犧牲掉,所以才故意捏造證據,將他誣陷於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不過,並沒有方法
可以證明他的懷疑是正確的。況且誣陷博爾德克會帶給朗古什麼好處呢?這時的魯茲當然不
可能曉得魯賓斯基和朗古之間已經達成了秘密協商的事實。
  儘管如此,魯茲之所以沒有忽視這件事情,乃是起源於他自己本身的一種不悅的恐怖感
。如果就連身為軍部泰斗、而且是國家功臣的魯茲,都能讓朗古隨心所欲地加以料理的話,
那麼其他的人究竟該如何自處呢?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的話,那麼我們這個帝國,就要成為一名酷吏所橫行霸道的地方了
吧?這或許有點太小題大做也說不定,不過如果要除去毒草,應該要在它還是幼芽的時候予
以摘除吧。」
  魯茲固然是一名馳騁沙場的名將,但並不擅長於情報戰和謀略戰。所以他便將朗古的危
險性,告訴了他一個不但有手腕,而且值得信賴的僚友。
  就這樣,在帝國曆二年的七月上旬,身兼帝都防衛司令官以及憲兵總監的伍爾利.克斯
拉一級上將,接獲了一則來自他的僚友,其中充滿危機感的通信文。就政治史而言,這也未
必不能解釋成是軍部對於治安官僚的支配權確立所採取的一種反擊。當然,魯茲本身根本沒
有想到這些事情。
  ***
  正當朗古一時極為活躍的時候,有一名女子在一旁冷冷地看著。她對著安德魯安.魯賓
斯基問道:「你相信那個叫什麼朗古的人嗎?」
  「這個問題真不像是你會問的哪!多米妮克。」
  或許是他一點沒有想要將已經浪費在朗古身上的恭維再重新收回來的緣故吧,魯賓斯基
那充滿精力的臉上,沒有任何一點笑容。
  「那傢伙只不過是一個小人物罷了。只要讓他看看能夠將影像放得比實物大的鏡子,他
就高興了。而我只不過是把他所想要的鏡子拿給他而已。」
  而與魯賓斯基的表情成對比似地,這名女子臉上的笑容不斷,但卻有一股惡意從她的兩
眼和唇角流露出來。
  「你這麼說是怎麼回事呀,你不是藉那個小人物的手殺害了博爾德克嗎?雖然說博爾德
克過去是你的部下,但現在卻成了代理總督大人,在皇帝面前扮起了忠臣的角色,而令你覺
得很不是滋味,不過用這樣的手法去殺害一個無辜的人,就會讓你喝酒喝得更過癮嗎?」
  魯賓斯基將酒杯放回桌面,在他那兩隻閃亮的眼睛的眼底,各種表情正在忙碌地交替著
,不過從兩眼的外部看起來,卻非常的平靜。
  「你--真的沒有發覺到嗎?還是你故意裝作沒有發覺?」
  「什麼事情?」
  「算了,我告訴你好了。」
  如果早已經察覺到的話,就算不說明也沒有意義;而如果真的沒有察覺到的話,就算說
明了也沒有什麼妨礙。魯賓斯基彷彿在心中抱持著這樣的想法,他低聲地說道:「博爾德克
不過是一個道具而已,我的目的是要讓朗古去殺害無辜的人。他這是在拿繩子來絞住自己的
脖子哪。」
  「如果朗古想要脫離你的韁繩,那麼你就將他謀殺博爾德克的這件事情,告訴皇帝或是
軍務尚書是嗎?」
  魯賓斯基所給的回答,就是將杯中的威士忌酒一仰而盡。多米妮克.尚.皮耶爾走出了
房外。影子與冷笑在一瞬間之後,跟隨在她的背後。
  走過走廊與樓梯之後,多米妮克來到一個較內側的房間內。她形式上地敲敲門,未等房
內有回應,即自行打開了門。屋內所透出的光線被截成一塊長方形。在屋內的那名年輕女子
抬起頭看了多米妮克一眼,當她視線和多米妮克接觸到的瞬間,她旋即將視線移開,緊緊地
抱住她懷中的嬰兒。
  「怎麼樣,還好嗎?」
  這名女子並沒有回答,她不是害怕,而是因為某種矜持。當她抱著嬰兒,再一次回視多
米妮克的時候,從眼眸當中,隱約可看出她的心中仍懷有些許頑固的身分意識。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元帥不久就要被誣陷叛逆的罪名了喔。魯賓斯基也好、朗古也
好,這種人雖然沒有辦法在戰場上率領大軍擊破敵方,但是卻有辦法在背後刺那些馳騁沙場
的男人一刀。」
  沉默在房間裡面環繞一週之後,那名女子彷彿想要發出一些微弱的聲音,不過最後還是
忍住了,她好像想說,那正是我所希望的。
  「不過,他總是孩子的父親吧?」
  「--」
  「這孩子叫什麼名字呢?」
  多米妮克的問題,還是被對方以非友好的沉默作為回報。不過魯賓斯基的情婦不是一個
會因此而動怒的人。
  「這個世紀呀,真的是形形色色。世界上有想生孩子卻生不出來的夫婦,卻也有殺害自
己親生孩子的父母親。偶爾呢,也有被自己的母親唆使去殺害父親的孩子哪。」
  嬰兒發出了小小的聲音,並且手舞足蹈著。
  「嗯,如果你有什麼的要求的話,就儘管說好。你這樣子一心一意要這個孩子去憎恨他
的父親,如果時間還沒有到就先死了的話,那麼豈不是連本都沒有了嗎?」
  當她轉身要離去的時候,嬰兒的母親這才發出了第一個聲音,要求她幫忙準備一些牛奶
和貼身衣物,而她非常大方地點點頭說道:
  「好啊,除了那些東西之外,我看再另外請位護士好了。」
  走出那對母子的房間後,多米妮克又到魯賓斯基的房間稍微看了一下,出現在她的視線
裡的是魯賓斯基坐在沙發上,用手抱住著的身影。
  「怎麼了,又發作了嗎?」
  「頭痛哪,好像有一隻恐龍用尾巴在我的頭蓋骨裡面猛力敲打的樣子,把那裡的藥拿來
給我。」
  多米妮克一面照著魯賓斯基的指示,同時以一種觀察者的視線注視著她的情夫。最後看
到魯賓斯基用他那厚實有肉的手,一邊按撫著額頭,一邊服藥的時候,便伸出手輕輕地拍打
他寬闊的、裹在西裝外衣裡的背部。
  「發作的時間間隔越來越短了嗎?」
  正確但是卻顯得冷酷嚴峻的評斷從這名女子的嘴裡吐露了出來。
  「振作一點,就算在一切陰謀和謀略的最後,整個宇宙讓你拿到手中了,可是你內在的
宇宙卻也破壞了的話,那這可是一個大笑話哪,要不要讓醫生看看呢?」
  「醫生沒有用的。」
  「是嗎,啊!反正身體是你自己的,我是沒有關係啦。其實,說到醫生沒有用這一點,
我倒也贊成。因為你的病是屬於魔法師的管轄範圍裡面的。」
  「咦,我以為你早就已經知道了。你的病一半是因為地球教大主教那傢伙的詛咒,另一
半是因為魯伯特.蓋塞林格--你兒子作崇的結果。當然沒有辦法在醫生的手中醫好啊。」
  就算神經因為受到這一鞭痛擊而受傷了,魯賓斯基也沒有流露在表情上面。或許是因為
藥劑暫時發揮藥效的關係吧,原本像是用被滿荊棘的枷鎖將整個身心勒得緊緊的緊張情緒,
因為此時得到了的舒緩而大大地吐了一口氣。
  「作祟一事就別提了,倒是詛咒這件事或許猜中了也說不定。如果是那個大主教,他倒
是有能力可以做到如此。」
  「說什麼話?沒頭沒腦的,如果那個總大主教什麼的,真的有力量可以詛咒他人的話,
那麼他為什麼不乾脆詛咒皇帝萊因哈特,然後把他殺了算了。他既年輕又充滿了青春的氣息
--」
  當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多米妮克停止了嘲諷的語句。她這時才想到曾暗中聽到萊因哈特
皇帝最近常常發燒、臥病在床的事情。雖然人類克服癌症的威脅已經有十五個世紀之久,但
是那殘留在人類精神層次之末端,像是爬蟲類尾巴的東西,卻往往將人們拖往迷信的沼澤,
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撥。多米妮克有些厭煩地搖了搖頭,隨即將魯賓斯基獨自留在屋子內,走
向屋外去。她要為愛爾芙莉德母子去準備育嬰用品。她也是這樣的一個例子,在構成人格因
素的粒子各當中也不是只有一種單色的電子。
  Ⅲ
  新帝國曆二年、宇宙曆八零零年七月廿九日,頒布了一道敕令,銀河帝國的首都將正式
遷到費沙。由於此道敕令的頒布,國務尚書以下所有的閣僚人員將必須於這一年的年底以前
,全部遷移到費沙。另外,身兼帝都防衛司令官以及憲兵總監的伍爾利.克斯拉一級上將,
也將把整個司令部遷移到費沙,而奧丁的防守將由帝國軍後方總司令官耶爾涅斯特.梅克林
格一級上將負責。
  由於此敕令的頒布,上至國務尚書、下至一介下級官吏,另外還包括他們的家族,總計
大約有超過一百萬名以上的人員,必須要作幾千光年的移動。這麼一來,希爾德在與父親闊
別一年之後,終於又可以見面了。另外,米達麥亞元帥的妻子艾芳瑟琳也將前往丈夫的任職
地點與丈夫會合,在這個時候她經驗了有生以來第一次的長途飛行。
  當這些與遷都相關、大大小小的事情在進行的時候,大本營幕僚總監希爾格爾.馮.瑪
林道夫伯爵小姐所沒有辦法不去關心的是皇帝萊因哈特的姐姐安妮羅傑.馮.格里華德大公
妃的存在。
  後代的歷史學家指出,這位美麗的皇姐對於萊因哈特人格的形成,有著絕對性的影響,
這樣的說法與其說是一種學說,倒不如說是一種常識。
  自從安妮羅傑在奧丁行星的佛洛依丁山莊隱居以來,已經將近有三年的時間了。在這段
時間當中,這對堪稱宇宙間最為俊美的姐弟,彼此連一次見面都沒有見過。當萊因哈特失去
了他不該失去的東西,過去那一段充滿春日的光輝和夏風旋律的美好時光,就已經和現在完
全斷絕,成了伸手也無法觸及的往事了。
  「格里華德大公妃,是不是要請她移駕到新首都來呢?」
  希爾德自知提出這樣的問題,有逾越她身為幕僚總監的本分,而當她詢問的時候,萊因
哈特的眉頭稍微地動了一下。每當自己的希望看起來好像沒有辦法達成的時候,或者,當他
未經過整理的心情受到衝擊的時候,他就會作出這樣的一個表情。
  「瑪林道夫小姐,這件事和軍務沒有關係。比起宮中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倒不如把你
的聰明和才智放在和宇宙霸業相關的事情上面。」
  這麼一說,他又覺得自己好像在嚴厲地拒絕別人的干涉,於是萊因哈特有如要讓聽聽他
的心情似地,有點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了起來:「吉爾菲艾斯的墓地在奧丁上,雖然朕依照
自己的情況,遷走了政府和大本營,但是也不能因為這樣,就把故人長眠的所在隨意移動。」
  利用這樣一種間接的表現方式,萊因哈特已經將自己本身沒有要請姐姐到費沙來的意思
,告訴了美麗的幕僚總監。希爾德聽了這一番話之後無言以對,自己為什麼竟然提出這樣一
個讓心情變得惡劣的問題呢?她常常沒有以理性來解釋自己的心情,這不得不讓她感到悵然
若失。
  「朕總是還會回到奧丁去的。不過,回去的時機還沒有掌握在我的手中。因為一直到回
去之前,應該還有很多事情必須要加以解決的。」
  那是什麼呢?希爾德心中有這樣的疑問,不過她並沒有說出來。
  此時的萊因哈特站立在回想的深淵,凝視著通往過去的水面。時針逆轉、白晝的光和夜
晚的暗正急速地交替著,不久,夜晚的黑暗佔了上風,將萊因哈特的回想陽以視覺化。
  「--姐姐。好黑喔,好黑喔!」
  記不得是在四歲或五歲的時候,曾經有一次在半夜裡睜開眼睛時,壓倒性的黑暗向他逼
近過來,幾乎要將他幼小的身體完全吞噬,他拚命地呼喊求救。枕頭的旁邊雖然有電燈的開
關,但是他按了又按卻一直不見有亮光趕來驅除黑暗。後來才明白,原來是父親沒有繳納電
費,所有送電被停止了。這就是所謂「皇室的藩屏」!好一個貴族,這就是應該要值得感動
的貴族的優越生活水準。
  一聽到弟弟的叫聲,安妮羅傑便從隔壁的房間飛快地奔了過來。仔細想想的話,在那樣
一片黑暗當中,真不曉得那時穿著睡衣的姐姐,為什麼能夠那樣迅速地、敏捷地趕過來。不
過每當他有需要的時候,不管怎麼樣姐姐都一定會趕到他的身邊。
  「萊因哈特、萊因哈特,已經沒有關係嘍,對不起哪,把你自己一個人留在這裡。」
  「姐姐,好黑喔。」
  「雖然很黑,不過還是可以很清楚地看見你的金髮喔,很漂亮地在閃閃發光呢。」
  你金黃色的頭髮照亮了黑暗喔,你自己就是光的泉源喲。萊因哈特,這樣子的話你就什
麼都不怕了呀,不管是什麼樣的黑暗都沒有辦法傷害你的,讓你自己變成光吧,萊因哈特--
  萊因哈特提不起勁地用他那白皙的手將掉落在前額的金黃色瀏海攏上來。每次只要他有
一需要,姐姐就會應他的要求來到他的身邊。當姐姐開始沒有到他身邊來的時候,是不是就
是姐姐第一次向萊因哈特求助的時候呢?然而萊因哈特卻沒有力量回應姐姐的求救,不是嗎
?想到這裡,萊因哈特知道自己欠姐姐的實在是太多了。
  ***
  在持續每天繁忙的日子當中,有意外的消息,也有令人不悅的情報,陸陸續續地傳到萊
因哈特的耳中。
  其中一則便是優布.特留尼西特向皇帝請求官職。
  他過去曾經在自由行星同盟擔任國防委員長和最高評議會議長的職務,他的祖國之所以
敗亡,必須要由他負起絕大部分的責任。當時他宣稱為了要躲避舊同盟過激派的報復,所以
移居到帝都奧丁來,不過他現年才四十五歲,以一個政治家而言,他還正值少壯之年,他的
行動力和財力所熱衷的,與其說是醉心仕途,不如說是沉迷於獵取官位的運動。
  萊因哈特的表情好像是看到什麼不潔淨的東西似地充滿了不滿。經過幾秒鐘後沉默之後
,他有點壞心似地露出了牙齒,好像想到什麼似地點點頭。
  「特留尼西特那麼想要求得官職嗎?那麼就照他的希望給他吧!羅嚴塔爾正好也需要一
個精通舊同盟領事務的行政官來輔佐他吧?」
  「或許也不見得一定要作這樣的人事安排,可以讓他到邊境的行星上從事開拓的事務,
陛下以為如何呢?」
  萊因哈特笑笑地輕輕搖一搖手。為了自身的安全而來到帝都避難的特留尼西特,在皇帝
作了這項決定之後的隔天,接受了這道毫不合乎情理的人事命令。
  「他說他接受了?」
  雖然這是自己所頒下的命令,不過萊因哈特卻無法不感覺到極深刻的不痛快。因為他很
明顯地是錯估了特留尼西特羞恥心的質和量。萊因哈特原本的打算是,他提供這樣的職位,
特留尼西特應該是沒有理由會接受的,所以一旦他加以拒絕,那麼萊因哈特便可以以此為理
由,將特留尼西特永遠地摒除在公職之外。
  「那傢伙要用什麼臉皮回到那個被他所出賣了的國家呢?看來那傢伙的神經,簡直比大
戰艦上的主砲還要粗哪。」
  「這是陛下您所決定的事情。」
  希爾德的口吻當中,帶有些微辛辣諷刺的意味,而萊因哈特則很不高興地忍不住要咋舌
。原本他還以為,如果特留尼西拒絕這個官職的話,那麼所有的事情就都解決了。特留尼西
特如果辭退的話縱使有點壞心眼,不過卻充分證明了萊因哈特的印象沒有錯,但是一旦特留
尼西特答應了,那麼這件事情就只不過是一樁孩子氣的失敗罷了。自從死去的菲爾姆特。雷
內肯普出任駐海尼森的高等事務官以來,這是萊因哈特第一次對自己的人事安排感到不滿。
  這個人事安排在軍部也受到批評。
  「什麼?特留尼西特要出任新領土總督府的從屬官員?這麼一來,羅嚴塔爾豈不是被硬
塞了一個萬萬沒想到的部下了嗎?」
  最初,米達麥亞之所以這樣地苦笑著,是因為他察覺到皇帝最初的意圖,不過苦笑隨即
消失了,因為他不禁有些懷疑。不管特留尼西特再怎樣厚臉皮,他既然接受了這樣的職務,
或許在背後有些什麼樣的內幕也說不定。
  像是從這個時候,與米達麥亞一起商談的,並不是年輕而且粗線條的拜耶爾藍,而是年
長且思慮細密、經驗豐富的布羅上將。他和羅嚴塔爾的參謀長貝根格倫是老朋友,所以這件
事對他個人來說,也是必須要關心的。
  布羅雖然也有些疑惑,認為這一切是不是特留尼西特和奧貝斯坦兩個人聯合起來,為了
要陷害羅嚴塔爾所策劃出來的結果?這個問題太深刻了,不是可以隨便一笑置之的。
  「我也知道每次一有什麼事,就說是奧貝斯坦策動的其實也是一個偏見。」
  米達麥亞搔了搔他那一頭蜂蜜色的頭髮,一面像是嘆氣般地說道。現年卅二歲的他,看
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年輕。他本來是將自我侷限在一個純粹軍人的範疇內的,不過這件事牽
涉到他最親密的朋友,讓他沒有辦法以平靜的心情來自處。布羅的回答是以私人信函的形式
,喚起貝根格倫對於這件事的注意,目前米達麥亞最多也只能做到這個程度了。
  ***
  七月卅一日,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在他所使用的辦公室內,收到了一則通信文。將這一則
通信文送到手上的是安頓.菲爾納准將。
  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獨自一人,在他的辦公室內用眼睛掃過那一則通信文。這個平時
不管是在處理多麼重大的案子,一直都是面無表情的樣子,這次也不例外。他在閱讀過這一
則通信文之後,就把它完全加以燒燬。
  後來菲爾納准將為了處理其他的事務,又來到奧貝斯坦的辦公室,在接獲指示之後,他
突然從前幾天的記憶當中拾起了一個話題。
  「對了,軍務尚書,那個優布.特留尼西特如果出任總督府高等事務官的話,可說是衣
錦還鄉地回到那個被他拋棄了的祖國--」
  「意外嗎?」
  「沒有想到陛下將特留尼西特派遣到舊同盟領的方案真的會付諸實行。他敢接受這個官
職,臉皮之厚令人難以想像。難不成是有人在背後操縱他?」
  奧貝斯坦沒有辦法對這個問題作出回答。
  「費沙在最近不久就要正式成為銀河帝國的首都了。而且成為名符其實的宇宙中心。」
  「是的,那麼?」
  「就連一般市井的庶民要搬家的時候也會事先加以打掃。難道你不認為不僅是費沙,整
個帝國的領土都必須要為皇帝清潔一番嗎?」
  這樣的一些話,對奧貝斯坦來說已經算是頗為饒舌了。因為他本來就不是一個能說明到
讓部下能夠接受的人。
  「是的,潛伏在地底下的黑狐、或者是其他的妖怪都必須要把他們全部燻出巢穴哪。為
了如此而使用特留尼西特的話--」
  菲爾納真心感到佩服。他了解他的上司軍務尚書是一個沒有私心的人,為了守護國家的
皇帝的利益,他那盡忠勤奮的態度真的是值得尊敬。就這一點而言,奧貝斯坦真的是一個沒
有任何可非議之處的公務人員。
  不過,奧貝斯坦所有的想法,經常都是藉著排除有害的東西以謀求帝權之安泰的模式。
不久之後,肅清的北風就要橫掃帝國中樞了吧。
  「如果因為柱子被蟲子蛀蝕了,就要把柱子砍倒的話,那麼房子也要因此而毀壞了吧。
不管大或小,所有的危險人物全部都肅清完畢之後,還有什麼留下來呢?最後連軍務尚書自
己都要被壓在柱子下面了也說不定哪。」
  菲爾納心中如此地想著,不過他並沒有想要向軍務尚書進言的意思。或許軍務尚書本身
早就已經知道菲爾納的這些想法,不過還是逕自進行著。[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2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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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Ⅰ
  在六月十二日的那一天,帝都還沒有正式決定要遷移到費沙的時候,帝國軍一級上將奈
特哈爾.繆拉以皇帝之代理人的名義,前往伊謝爾倫要塞致哀悼之意。當時他僅乘著旗艦帕
西法爾單獨前往,和他隨行的只有歐拉少將、以及拉傑爾上校等人。
  繆拉前來致哀,當然讓伊謝爾倫要塞上的人們都感到意外。不過萊因哈特皇帝應該不至
於是為了要確定楊確實已經「死亡」而把繆拉這種軍部重量級的人物犧牲掉吧。畢竟,從皇
帝性格上看來,應該是不會玩弄這種陰險策略的,尤里安心裡如此地想道。華爾特.馮.先
寇布也贊同尤里安的意見。不過他的表現方式就顯得曲折多了。
  「那是因為萊因哈特皇帝那個人喜歡耍帥,連楊提督還在世的時候都會這樣。何況現在
他已經過世了,當然就懶得和我們這種小人物,耍什麼狡猾的策略嘍!」
  另外,菲列特利加說道。
  「他生前的時候,對繆拉提督讚賞有加。如果聽到他來了的話一定會很高興吧。我希望
無論如何能夠讓他們見面。」
  於是,繆拉被招待進入要塞裡面的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奈特哈爾.繆拉一級上將,這一年剛好卅歲。這名有著砂色頭髮和砂色眼眸的青年軍官
,以幾近恭敬的、而且鄭重的態度會見伊謝爾倫的代表們。他並不善於言詞,不過從他短短
的致悼詞,以及會見放置在陶製棺木當中的遺體時所表現出來的態度,都讓人充分地感受了
的誠懇。他對著菲列特利加如此地說道:
  「這一次能夠見到您真的很榮幸。您的丈夫,對我軍來說是最強、而且是最好的敵人。」
  四年前,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以交換俘虜的使者身分來到伊謝爾倫的時候,尤里安曾經
與他見過一次面,並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里安雖然不是一個有著強烈自我主張的人,不
過他卻形成了一段難以忘懷的記憶,深深地烙印在尤里安的人生裡。所以那年收到吉爾菲艾
斯的訃聞時,尤里安真的有一種星星從地平線上隕落的感覺。
  在地球上的時候,自己隱瞞了真實的姓名與身分,與之會面的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
列也是這樣。和帝國軍的最高級將帥們會面,尤里安從未有過任何不愉快的印象。尤里安現
在才知道,萊因哈特皇帝能夠擢用這樣的將帥們,確實是有他作為一個君主的才幹。
  繆拉滯留在伊謝爾倫上的時間並不長,這是為了避免引起誤解,認為他這是要探查要塞
的內情。就在他出發前極短的時間當中,繆拉和尤里安在能夠俯視港口的一個等候室裡面喝
咖啡,互相交談著。
  「敏茲先生」,繆拉連對這個比自己小十二歲的尤里安也是用敬稱來加以稱呼。尤里安
固然已是弱冠之後,但因為是楊威利的代理人,所以他這才遵守著禮節吧。不過繆拉對於晚
輩及屬下,一直都保持著溫和有禮的態度。粗暴和勇氣,是由不同的元素所組成的。這名青
年在巴米利恩會戰時,曾四次換乘旗艦,由於他的奮勇作戰,才阻止了楊威利的宏圖。
  「敏茲先生,雖然皇帝並沒有交付我任何政治上的許可權,不過,如果各位願對皇帝表
達和平或是恭順態度的話,我可以將各位的意思轉達給皇帝知道,您認為如何呢?」
  如果對方是以一種勝利者的優越感來說這些話的,那麼尤里安便會以強烈的反駁予以回
報吧。不過正因為對方並不是這樣的態度,所以尤里安一時並沒有辦法立刻回答。經過幾瞬
間的思考之後,他回答道。
  「繆拉提督,請原諒我作這樣的假設,如果大家所敬愛的萊因哈特皇帝一旦過世了,各
位所仰望的旗幟會有所改變嗎?」
  「鐵壁繆拉」從對方所提出的問題當中已經有所領悟了。
  「確實誠如敏茲先生所言。我說了些沒來由的話,我才應該要請您原諒。」
  比自己年長的繆拉如此地向自己低著頭,尤里安著實感到惶恐。現在他的內心當中正嘗
試著另一個假設,那就是如果自己是生在銀河帝國的話,他想要成為一個像繆拉這樣的軍人
。過去楊威利曾經就他和吉爾菲艾斯的會面說了幾句話:「不管是怎麼樣了不起的人,如果
所屬的陣營不同的話,那麼就免不了要互相殘殺。」尤里安一面讓這個回想出現在自己的腦
海裡面,一面面對即將踏上歸途的繆拉提督。
  「接下來,大概要在戰場上和您會面了。在那之前,祝您健康依舊。」
  「我們彼此祝福吧。」
  繆拉那砂色的眼眸充滿了柔和的微笑,讓人很難將他想成敵手,不過接下來他的眼眸卻
閃耀起懷疑的眼神。
  在這個時候,要塞的港口裡面有許多的輸送船已經完成了出發的準備。拿著行李的男男
女女正準備要上船而排著隊伍。他們的服裝雜亂多樣,不過那隨便地穿著舊同盟軍軍服的身
影卻顯得格外顯眼。
  「那是怎麼回事?喔,如果沒有不便的話,是不是可以請您告訴我。」
  「那些是看破了伊謝爾倫的將來,想要脫離這裡的人們。繆拉提督,我知道對您提出這
樣的請求是不合情理的,不過,如果帝國軍能夠保證,這些人在回到海尼森之前能夠一路平
安的話,那麼就太感激了。」
  事實上,因尤里安這番話而感到吃驚的不只繆拉一人。華爾特.馮.先寇布就曾經對尤
里安開放倉庫,允許想要脫離的人將物資搬出的做法提出異議。他說,就算那些物資可以再
生產,還是沒有道理讓盜賊的手中握有裝著金幣的袋子吧?而年輕人的回答是這樣的。
  「反正也不能把多於需要量以上的東西空放著。還是讓他們拿去自由使用比較好啊。因
為我們也沒有辦法再付薪水或退職金了。」
  先寇布夾雜著苦笑地說「濫好人」,而繆拉雖然是人,不過他好像也為尤里安的寬容感
到有些憂慮。
  「我就答應給予安全上的保證吧。儘管如此,雖然以我的立場而言,是不應該說這種話
的,不過那些脫離者當中,倘若有人成了我方的協力者,那麼您豈不是麻煩了嗎?」
  「是的,我們會有麻煩。不過只能逆來順受。他們也算是被情勢所迫才得如此,此外我
們也沒有權利說什麼。」
  楊的弟子向師父學習是嗎?想要這麼說的眼神,充滿了繆拉那砂色的眼眸,不過他只留
下了好意的微笑,然後就離開了伊謝爾倫。
  尤里安在目送繆拉離開之後,和卡介倫說道。
  「將來會怎樣姑且不論,就眼前來說,可以看出萊因哈特皇帝似乎可以在個人感傷的範
圍內處理伊謝爾倫問題。楊提督一過世,他就沒有意思再進行以前那種層次的政戰策略了,
可以這麼說吧?」
  尤里安一面說著,一面啜飲著自己沖泡的紅茶。
  「確實是如此。沒有了楊威利,伊謝爾倫這個要塞對他而言,就只不過是邊境上的一個
小石頭罷了。」
  「但是,事實並不是這樣的。」
  尤里安循著自己思索的軌跡說道。
  「皇帝會遷都到費沙上去。這麼一來,費沙迴廊將成結合新統一帝國集權的心臟。對於
邊境宇宙地區的開發,將從費沙迴廊的四角出發,而人類社會本身的擴大,也將以費沙為中
心向四方推進吧。就算沒有伊謝爾倫,人類的社會以及歷史的同樣還是會進步。我想皇帝的
構想該是想造成這樣的一種狀態。」
  「皇帝會作這樣的一個構想,嗯,或許是當然的也說不定。不過對我來說,真正讓我覺
得驚訝的,是你竟然能夠看清這一點。你的戰略判斷力真了不起哪。」
  尤里安對卡介倫的這些讚賞點了點頭,不過並不是因為肯定他的話,而是基於一種反射
動作。尤里安現在正拼命地想要將楊生前所思考過的戰略地圖再一次重現出來。儘管結果還
是只能靠自己的才幹來加以判斷,不過尤里安所能依賴的也只有這個而已。
  「原本皇帝之所以親征伊謝爾倫,是由於他本身的情感所導致的。皇帝之所以對伊謝爾
倫迴廊這麼樣的固執,並不是因為這個迴廊當中有一個要塞,而是因為有楊提督在的緣故。」
  「嗯,是這樣子的話。楊過世的同時,皇帝也重新回歸一個冷酷戰略家的本份。那麼,
你看以後的情勢會怎麼演變呢?」
  「這不是我們要去預測,而是我們應該要去期待的。」
  「唉喲,連說許願樣子都像起楊來了。」
  當卡介倫這樣揶揄他的時候,尤里安這才第一次露出笑容。從過去到現在,尤里安所曾
經露出的無數笑容當中,卡介倫覺得這一次最富有一個大人的成熟,不過這或許有些袒護的
成分在裡頭也說不定。
  「楊提督過去經常說,只有在伊謝爾倫迴廊的兩端,各存在著不同的政治、軍事勢力的
時候,伊謝爾倫要塞才能夠產生戰略性的價值。」
  「嗯,這些話我以前也聽過。」
  「現在伊謝爾倫之所以能夠保持安泰,理由非常諷刺,那就是因為它已經失去了戰略性
的價值。當價值又重新恢復的時候,那也就是帝國產生分裂的時候,伊謝爾倫的轉機還是會
來的吧。」
  「嗯--」
  「總之,我不認為事態會產生什麼急速的變化。國父亞雷.海尼森的長征一萬光年花了
五十年才完成。伊謝爾倫的轉機大概也是如此吧,我們得先有些覺悟才行!」
  「五十年以後,我就將近九十歲了,如果那時還活著的話--」
  卡介倫一邊撫摸著自己的下巴,苦笑地說道。他現年卅九歲,還正值少壯年齡,不過卻
是除了梅爾卡茲以外,所有留下來的幹部當中最年長的。
  「不過,你、還有楊夫人,也都毅然地接下了這些吃力不討好的職務啊。楊夫人大概會
被人說是為了讓自己的政治地位具有權威性而利用丈夫的名聲。而你的話呢,如果失敗了當
然是會遭來一頓痛罵,如果成功的話就是成功了,不過或許會讓人說是因為受到楊餘蔭的庇
祐,或是搶奪了楊的構想之類的批評吧。」
  「被說成怎麼樣都沒有關係,只要能夠成功。」
  只有這句話是尤里安想要說的。
  ***
  就這樣,所有想要脫離伊謝爾倫要塞的人,在七月中旬全部離開了。餘留下來的人,便
可以重新開始訂定新的組織編制。
  餘留下來的人共計有九十四萬四千零八十七名,其中男性六十一萬零二百九十名、而女
性只有三十三萬一千一百八十一名,而且大部分的女性都是男性的家人,單身的很少。雖然
構成總人口的男女比例不平衡是無法避免的事情,不過遲早都會成為問題的。
  「這會有問題的嘛,將近有一半的男人都是『失業』的狀態。對我來說,我一點也不想
去協助那些沒有積極心的傢伙。」
  奧利比.波布蘭以帶著酒精殘餘的聲音,悠哉悠哉地說道。尤里安聽到這些話之後,知
道他終於已經從精神失調的狀態當中恢復了,內心覺得無限的喜悅。
  「不管怎麼說,最後都一定要留下軍隊這個組織。不過這麼一來的話,就沒有辦法一舉
進行新國家的建設了。
  那這該怎麼辦呢?此時的尤里安必須要重新思考。
  Ⅱ
  楊威利的死、萊因哈特皇帝發佈遷都令,在這些大動盪當中,戰亂看起來已經暫時告一
段落,治安的季節已經要來臨了。那些實際暗殺楊威利的行動者,應該可說是替這個季節揭
開序幕的人,不過儘管他們立下了這個功績,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安穩地享受這個新來臨
的季節。
  當時用來暗殺楊的兩艘帝國軍驅逐艦已經在六月上旬被發現了。其中一艘已經只剩下殘
骸,漂浮在瑞達Ⅱ號附近的宙域內;另外一艘暗殺楊威利成功後,在逃亡的途中為布羅上將
麾下的巡航艦群所攔截。當時這艘驅逐艦艇無視於停船的命令,仍企圖要逃走,不過這是一
開始就不可能成功的。幾十道的光束全部一起發射集中在暗殺者的艦艇上,艦上所有的成員
都在那一瞬間化成了火球。
  就這樣,那些暗殺楊威利的實際犯人,全部都如數地「殉教」了。直接狙擊楊的人,還
姓名都未曾公諸於世,就這樣無名而終。
  暗殺楊威利的犯人喬裝成帝國軍的將兵一事,當然立即就展開了調查,不過因為後來大
約十名軍官和士官自殺,使得整個真相的調查工作雖然還不至於無法進行,不過卻變得極為
困難。他們這些暗殺者也因為成了殉教者而得到自我陶醉的滿足。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元帥就任新領土總督的職務,階級和各省的尚書相同,軍務和政
務所統轄的範圍遍及自由行星同盟到去年為止的整個區域。屬於他麾下的軍隊,有艦艇三萬
五千八百艘、將兵多達五百二十二萬六千四百人。這支軍隊的總名稱叫做「新領土治安軍」
,不過在非正式的私下場合,有時被人冠上總司令的名字,叫做「羅嚴塔爾軍」。
  他所選擇來用作為行使職權的總部,是過去同盟政府經常舉行喜慶宴會或是召開會議的
「優佛利亞」高級飯店,在此他設立了總督府。
  將兵五百萬,已經是足以凌駕自由行星同盟末期之總兵力的大軍。僅由一名軍人指揮的
話,或許是太過於龐大的物理力量也說不定。但是要統率這支經常充滿了思鄉情緒的大軍,
對於必須要支配這個一直到昨日為止都還是敵國的羅嚴塔爾而言,責任是非常重大的。如果
是普通人的話,恐怕要被這個責任給壓死了。
  然而羅嚴塔爾很沉著冷靜地上任了。在短短的期間就證明了他的處理能力。在戰場以外
的地方同樣也是非常有效率的。還不到這一年的七月底,舊自由行星同盟的市民們,雖還稱
不上是很積極,不過卻也好像已經接受了總督的統治。以作為治外法權的對象,不過現在軍
紀嚴正,並沒有任何由士兵所犯下的兇惡犯罪事件發生。反而是舊同盟軍已經失去控制的脫
隊者犯罪問題較為嚴重。
  羅嚴塔爾將自己的職權區分為軍事和治安政治兩個範疇,並且分別在這兩個範疇內設置
輔佐人員。在軍事方面,是由已經連續好幾年一直輔佐著羅嚴塔爾的貝根格倫上將擔任軍事
查閱總監的職務,事實上也就是等於總督代理的地位。
  不過,格利魯帕爾茲以及克納普斯坦等人對於這項人事安排都稍稍有些不滿。因為他們
也都是上將級的人物,但是在形式上卻必須隸屬於與他們同等階級的貝根格倫。另外他們原
本是在雷內肯普的麾下,不過在他死去之後,就暫時直屬於萊因哈特之下,如此讓他們對貝
根格倫有一些優越意識。
  另外,過去曾經在舒坦梅茲一級上將的麾下,擔任干達爾駐留司令部總書記的里裘中將
,由於他的實務能力和他對於舊同盟國內事情的了解,所以被任命為查閱副總監。他這人與
其說是一個軍人,還不如說是一個後方的軍事官僚,所以他並沒有參加「迴廊戰役」,躲過
了與司令官一起戰死的命運。不過這算是一個較為次級的地位,所以與諸位上將的不滿是無
緣的。
  有一天,羅嚴塔爾把格利魯帕爾茲與克納普斯坦兩名上將召進總督府的辦公室,夾雜著
諷刺的口吻加以訓諭。
  「你們兩個對於軍事查閱總監的人事命令好像很不能夠釋懷的樣子。其實哪,貝根格倫
比你們年長,而且擔任上將的年資也比你們來得久,如果不用他,而用你們當中的一名來出
會查閱總監這個職務的話,那麼另外一人難道能夠心平氣和嗎?」
  兩人一言不發的退出去了,在這以後,至少他們就不曾再公開放肆地表露出心中的不滿。
  另外在治安政治方面,由於萊因哈特皇帝的推薦,羅嚴塔爾任用了在短期間內,歷任本
國的內務省次長以及民政省次長的技術官僚優利烏斯.艾爾斯亥瑪來擔任輔佐的職務,任職
民事長官。很偶然的是,這位民事長官恰巧是克涅利斯.魯茲一級上將的妹婿。
  還有一位高等參事官,那就是優布.特留尼西特。因為艾爾斯亥瑪固然是一個非常有能
力的官吏,但是對於舊同盟國內的情況並不是那麼樣地精通,所以在這方面還是需要一個能
夠幫忙提供意見的人,不過對於這樣一個只為了謀求一已的安泰而將他對於國家與人民的責
任全部拋棄不顧的男子,實在也沒有什麼可以期待的。
  「皇帝有時也會作這種奇妙的人事安排哪。在楊威利意外死亡之後,隨即又讓原來的同
盟元首以帝國之官僚的身分回國。難道這是對民主共和政治作諷刺性的表示嗎?」
  貝根格倫歪著頭,不解地說道。不過羅嚴塔爾卻多少能夠了解皇帝的心情。現在對於這
名厚顏無恥的男子,只有將他加以羞辱才能讓人覺得有些快樂吧。特留尼西特能夠成為一國
的元首,並且身兼最高行政官,當然是有他相當的才幹。不過他那種行動原理,與萊因哈特
的審美意識相比,可說是差距甚遠。
  「嗯,算了。只要把特留尼西特的能力和知識加以活用就好了,沒有必要去受到那傢伙
的人格影響吧。」
  羅嚴塔爾說了「用而不信」這句話,在正式的記錄上流傳下來。這位金銀妖瞳的新提督
,在心裡面盤算著,只要特留尼西特有任何人令懷疑或險惡的言行,那麼他就以自己的許可
權,一舉將他處決掉。為了要製造將他加以處決的藉口,就要反過來接受這名令人不悅的男
子,這也是另一方面的因素吧。
  另外的一個問題就是,脫離伊謝爾倫要塞的將兵們,在這個時候,提出希望能夠回歸海
尼森的要求。
  一聽到這個要求的時候,羅嚴塔爾那一黑一藍的眼眸閃爍著思慮的神色。而里裘中將則
因為前些日子與他們這些人的交戰,而令他失去了上司的記憶尚未忘懷,所以對他們自然是
不懷好意的。
  「屬下應如何處理呢?就算他們脫離了要塞,終究是曾經非法佔領要塞、反抗皇帝之輩
,難道可以無條件地赦免他們的罪行嗎?」
  這個意見確實也有其道理,不過以羅嚴塔爾的立場而言,卻不能訴諸於單純或武斷的決
定。
  「如果要把這些超過一百萬名以上的男女全部都拘禁起來的話,就現實而言是不可能的
吧。而且舊同盟的人心也是必須要加以考慮的。如果讓他們的不安擴大,這豈不是一件蠢事
。」
  羅嚴塔爾在經過一番思考之後,作了以下的指示。「凡脫離者」所搭乘的運輸船,給予
其在海尼森第二軍用宇宙港著陸之許可。在「凡脫離者」當中,一般的平民以及非戰鬥員者
,一律給予完全的自由,並且在今年之內,授與帝國臣民的公民權。士官以士兵階級的人,
則在登記姓名外,即可各自回家。
  最後是軍隊的軍官、以及在艾爾.法西爾自治政府擔任公職的人,必須要登記姓名、地
址、留下指紋,並且在帝國政府下達正式的處置之前,必須每個月一次到總督報到,然後更
換新的登錄卡。
  在採取這些處置之後,羅嚴塔爾又重陷入沉思之中,原來他在高級軍官的名單當中,發
現姆萊中將的名字。
  他過去曾是楊威利的參謀長,在軍務處理以及司令部的營運方面,因為擁有堅實的手腕
而聞名,這名男子竟然也脫離了伊謝爾倫,而且還自行率領脫隊者。這一次脫離要塞的人之
所以會有這麼多,還是因為看到了他也想要脫離的緣故。
  「大概是楊死後,對伊謝爾倫的前景不看好吧。人心雖然不是永久的,不過這樣子就變
節的話,雖然是他人之事,不過卻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你這麼認為?不過,你試著回想一下利普休達特戰役剛剛結束時發生的事情吧,貝根
格倫。皇帝為什麼會眼睜睜地讓刺客闖到御前?你不認為這是一個該留意的故事吧?」
  聽了金銀妖瞳的上司這麼一說,貝根格倫無言以對。三年前,當門閥貴族聯合軍的盟主
布朗胥百克公爵敗亡的時候,其心腹安森巴哈帶著主君的遺體來到萊因哈特的面前,當時眾
人以為他這是一種背信的行為,但是他真正的企圖卻是為了要暗殺萊因哈特。當時正在危急
之時,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用身體護住了萊因哈特,為盟友的未來而犧牲了。
  「那麼,是不是要收押姆萊這號人物呢?」
  「不,還沒有必要這麼做,只要對他加以監視就行了。」
  總之,無論如何,羅嚴塔爾並沒有要對這些脫離伊謝爾倫要塞的人加以重罰的意思,現
在的他其實是在盤算著,將故人楊威利大加頌揚,那麼舊同盟的市民也就會對這些背離楊的
人加以批判吧。
  ***
  在這些流入海尼森的「脫離者」當中,有一名自稱是善良平民,本籍費沙的男子,年齡
大約卅歲前後,給人富行動性的感覺,整個臉上充滿了辛辣的表情。
  原來那就是費沙名聲頗高的商人,同時也是已入楊威利的友人波利斯.高尼夫。跟隨在
他左右的事務長馬利涅斯克和宇宙航行員維洛克。這些成員如果在國內安全保障局裡面被敲
一敲、打一打的話,大概會打出兩、三公斤左右的灰塵吧。
  「自由商人的國度費沙,現在已經淪落為皇帝陛下的直屬地、帝政的大本營了。不是可
以長久過活的地方。」
  現在他雖然踩在海尼森行星上面,但是關於海尼森的事,高尼夫反而沒有提到。馬利涅
斯克思慮深遠地回應著說道。
  「不過,會把政治和軍事的中樞放在費沙,讓整個經濟和交通被帶動起來,足見皇帝也
並不是個單純的軍人。」
  「所以他一點都不可愛啊,生副好面容就夠了嘛,他應該要覺得滿足,然後把才能或是
才幹分給別人就好了哪。」
  高尼夫一邊臭罵著,一邊把充滿敵意的眼光,投向總督府主辦舉行的楊元帥追悼儀式的
海報。
  「這個新總督也不是一個軟角色啊,也藉此盤算著多重的政治效果--」
  他忽然閉上了嘴巴,整個視線被現在通過海報前面的四、五名穿著灰色服裝的男子吸引
了過去。事務長懷疑的視線交互地在注視的人和被注視的人身上游移著。
  「怎麼了?船長。」
  「什麼怎麼了,去年你不是和我一起到地球那個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的行星上去了嗎?
我看過剛剛那個臉,在那個陰森的地下神殿裡見過。不曉得是叫主教或是大主教什麼的。」
  此時洛維克的黑眼珠亮了起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下達指示去暗殺楊威利的人,很可能就是那夥人也說不定。」
  「嗯,非常有這個可能。暗殺現場只找到那些活兇器而已哪。持那些活兇器逞兇的傢伙
,現在一定不曉得在那裡舉杯慶祝啊。」
  高尼夫把怒氣都集中在鞋底,然後重重地踹了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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