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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田中芳樹] 銀河英雄傳說(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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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44:29 |只看該作者
  魯茲仍然用單手拿著槍,然後用另一隻手調整在助手位置上的通信系統,好不容易,終
於勉強聯絡上總旗艦伯倫希爾。雖然有雜音的干擾,不過還可以確認那的確是艦長塞德利茲
的聲音沒錯,此時的伯倫希爾,同時也受到地面上的攻擊,正在交戰中。Ⅲ
  軍用宇宙港此時早已被「叛亂部隊」所壓制住了,了解到這一點之後,萊因哈特所乘坐
的地面車,立即一個急轉彎,切換前進的角度,往人工湖的方向駛去。而原本尾隨在後的地
面車,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失散,早已不見蹤影。
  橘紅色的光線一直朝地面車行進的方向向波動著,這一次企圖要加害萊因哈特一行人的
行動,已經不能說是小規模的了。
  「伯倫希爾已經暫時離開了宇宙港,要在湖面上著水。」
  魯茲說明著。
  好不容易抵達人工湖之後,湖面上整片為水注和飛沫所覆蓋,環繞在湖四周的森林,正
以火焰和濃煙侵略著夜空的領域。閃耀著純白光芒優美的宇宙戰艦的身影,正在看不見的水
面上滑行過來。這艘不可侵犯的船--美麗的伯倫希爾,正前來迎接它唯一的主人。
  到達靠近湖岸的地方以後,皇帝一行人拋下了地面車,朝著已經著水的伯倫希爾的方向
飛奔過去,這時有許多條人影,從側面樹林的暗處裡跳了出來,繆拉已經把槍口對準人影的
那一瞬間。
  「陛下,陛下平安無事,多謝奧丁大神的保祐。」
  因為這個聲音,所有的人終於都明白了。那個臉上塗著黑炭的男子,原來就是皇帝的次
席副官流肯少校。如果身分表白稍微慢一點的話,皇帝的忠臣不但射殺了忠臣,而且連苦笑
的時間都沒有。
  流肯和修特萊等人,同時都接到一則謊報,說是「皇帝已經脫離了」,不過隨後不久,
他們也發現這原來是一則謊報,立刻就開始四處尋找皇帝了,因為想到萬一的可能性所以便
先趕到人工湖這邊來。
  「修特萊中將等人,在前方恭候陛下。」
  「那麼,立刻讓伯倫希爾出發吧!」
  「不,請等一下。」
  以尖銳的聲音制止下一步行動之後,魯茲的兩眼又開始產生藤色的光彩。
  「如果此次叛亂行為並非突發性質的話,那麼只怕敵人已經在行星軌道上等著我們了。」
  魯茲所指出的重點,讓一行人同時都屏住呼吸,眾人頓時鴉雀無聲。時間上和空間上都
變得非常狹小,而且極度凝重的沉默,最後被皇帝的聲音所打破。
  「魯茲,你所說的敵人是指什麼人?」
  萊因哈特的聲音因為不悅而顯得有些尖銳。
  「大概是指羅嚴塔爾吧,因為沒有確鑿的證據,所以你也同樣不說出真正名字是嗎?」
  「臣僅藉由繆拉提督方才的說法,新領土總督羅嚴塔爾元帥,有責任要保護皇帝陛下在
新領土的安全。但是依照如今的事實,如果要說他不應該受到批評的話,非常地遺憾,臣下
實在不這麼認為。」
  魯茲本來不是一個會有這種思考方法的男子。這位耿直的軍人,無疑是受到「羅嚴塔爾
元帥企圖造反」這種謠傳的影響,儘管他原本和羅嚴塔爾之間絕無任何不快,不過正因為如
此,更不得劃清他身為一個公務人員的界限。
  「總之,請先登上伯倫希爾吧,陛下。如果要繼續留在地面上的話,那麼在艦內至少會
安全許多。至於對策是否等進入艦內之後再議。」
  繆拉居中調和皇帝與魯茲之間的氣氛,由於他正確的建議,同時幫助了他們兩個人。於
是一行人,在交錯著黑暗與橘紅色光線的森林中前進,而環繞在衛星周圍的大氣層,也像是
一陣冷氣、一陣熱氣的瀑布,正由上往下傾瀉著。火焰帶來氣流,而氣流則運送著濃煙,群
飛亂舞的火焰一同對著人耳朵,高唱著脅迫的歌聲。
  突然間,有幾條像是從森林那一片黑暗中用剪刀剪下來的黑影,從他們的前後跳出來,
並且高聲盤問著來者何人。原來是隸屬於治安軍的士兵。其他的五個人,在皇帝的周圍築起
人牆,但萊因哈特那閃閃發亮的金髮,仍然成為士兵們視線的焦點。
  「皇上--」
  萊因哈特正面的士兵喘息似地叫了起來,內心無可隱藏的敬畏,不只經由他的聲音,更
從他全身上下流露出來。他雖然把槍口對準皇帝,可是力量卻好像從他扣住扳機的手指頭上
快速地流失。
  「看來你多少還有一點正氣哪!沒錯!朕就是你們的皇帝。」
  萊因哈特試著要往前踏出一步。繆拉見狀立刻想要阻止,可是卻反而被皇帝抓住他的一
隻手腕,萊因哈特昂然地讓自己的胸膛坦露在士兵們的槍口前方。這時,所有的光亮和黑暗
,彷彿都只是為了要強調這一位年輕人的俊美與權威的附屬品。
  「你們開槍好了,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只有一個,所以歷史上殺他的人也只有一
個,只是這一個人會是誰呢?」
  繆拉立刻挺身要阻擋在皇帝的前面保護皇帝。可是萊因哈特卻第二次,冷靜但有卻強而
有力地,將這位忠實提督的身軀推回去。
  從過去到現在,萊因哈特完全不需要像高登巴姆王朝那些大貴族出身的指揮官,以故作
威風的方式來教士兵服從自己。他那無與倫比的功勳與將材,使他獨佔士兵們的信仰與忠誠
且受之無愧,至於他那隨風飄揚的金髮,宛若天神般俊美的容顏,更是眾人熱烈崇拜的對象。
  「如果萊因哈特皇帝的相貌醜陋的話,那麼士兵對他的崇拜心一定會低落許多。」
  這是某些人心懷惡意的見解,不過又有些人表示了相反的意見。
  「如果說萊因哈特皇帝是因為相貌俊美,所以他的敵對勢力都應該要敗給他,這是毫無
道理的。士兵對於他的崇拜,在質和量上都與他的實力相稱。」
  無論如何,這個時候,這個場合,士兵們的確是讓萊因哈特的權威給壓倒了。原本對準
他胸口的槍,已經有些因為畏懼而左右上下地顫抖著,看樣子是無法達到他們原來的目的了。
  又有一道熱風使氣流產生新的旋渦,橘紅色的光投照在這群互相面對面的人身上,取代
這橘紅色光波的黑影出現的同時,響起了一聲大喝:
  「你們到底在幹什麼!皇帝的首級可是值十億帝國馬克啊!」
  煽動性的喊聲,刺著幾個人的慾望和動作,幾個槍口看起來好像已經不再顫抖的時候,
有一名士兵,從他那些與皇帝為敵的僚友身後,搶行一步發難。
  「皇帝萬歲!」
  那名士兵在大喊的同時,便開槍射殺那些在前一秒鐘還是與自己在同一戰線的僚友。
  錯綜的槍火停下來的時候,地面上已經倒下了七具屍體。站著的有八個人,那就是萊因
哈特一行全體的人,以及那名高呼「皇帝萬歲」的士兵。保護皇帝的繆拉的右手腕被擊中,
奇斯里的右側面頰和流肯和左手指頭受輕傷,但是沒有人死亡,這或許可以說是不幸中的大
幸吧。
  那名士兵於是放下槍,跪在地上,請求皇帝饒恕他的罪,萊因哈特對著他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是的,陛下,是的,卑職是麥恩荷夫下士。卑職雖是遭人唆使,但是將槍口瞄向陛下
,卑職罪該萬死,懇請陛下恕罪--」
  「可以。從現在開始,你就是上士了,只要你能夠將我們帶到伯倫希爾戰艦,明白嗎?
麥恩荷夫上士。」
  麥恩荷夫臉上心蕩神馳的表情,像個夢遊症患者似地,他立刻走在前頭,為皇帝等人帶
路。他所走的是一條通往湖邊的捷徑,那裡好像連地面車都無法通過似地。
  在森林裡大約走了一分鐘之後,大火與濃煙已經都被拋在後面,可是一道突如其來的光
束,卻從前方飛快地竄過來,命中了這位剛剛才晉陞的上士,在他的臉部中央打穿了一個洞
。不幸的士兵還沒有倒下去之前,魯茲立刻便拔槍還擊,那名擊中麥恩荷夫的男子,自己同
樣被光束射線貫穿了臉部的中央,連慘叫都還來不及發出便橫倒在地上。
  這時,魯茲對著右手腕纏繞著已經被血濡濕的手帕的繆拉低聲說道:
  「如果只有這個人就好辦了,可是一定還會有其他人趕過來,這是可以想見的,所以我
留下來阻止他們,請你保護皇帝安全地乘上伯倫希爾。」
  「不要說這種蠢話,魯茲提督。」
  「喂喂喂,好歹我也比你年長五歲,應該不至於愚蠢吧?我只是盡到年長的人所應盡的
責任。」
  「對不起。」
  繆拉循規蹈矩地為自己的無禮道歉。
  「不過,我同樣也有責任,而且你還有未婚妻哪,我沒有什麼負擔,就讓我留下來吧!」
  「你的右手腕受傷,把你留下來有什麼用?」
  「可是--」
  「你只要把你應該負的責任完成,其他形式的話就不要再說了,如果你再這樣的話,那
麼我就把你的左手腕也打傷來回敬你。」
  繆拉不再作堅持了,一來因為時間很寶貴,二來他不得不承認魯茲的說法是正確的。後
續的敵人一定還會源源不斷地殺過來,一定得要留下某個人,為皇帝一行人爭取一些時間,
就算只有些微的時間。方才乘坐地面車逃走的時候,與皇帝一行失散的親衛隊,讓繆拉感到
深切地懊悔,但是再多說也無濟於事。原本還想要向麥恩荷夫詢問這些謀殺行動,是受到哪
個人的唆使,但是卻同樣地失去了他,繆拉感到無限的遺憾。
  奇斯里等人要求該由他們留下來,但遭到魯茲的拒絕,反而把他們的能源彈匣接了過來。
  萊因哈特知道魯茲已經不會再改變主意的時候,便用他那白皙的手,緊緊抓住魯茲的手
。但是如果還繼續在這裡依依不捨的話,那麼等於把魯茲的忠誠給糟蹋了。皇帝到底有皇帝
不能踏錯的腳步。
  「魯茲。」
  「是,陛下。」
  「朕不希望在你死後,才把你擢升為元帥。再怎麼遲都沒有關係,你一定要趕來。」
  「卑職原本就打算要活著從皇帝的手中接過元帥杖。過去承蒙陛下賜予諸多與陛下共同
建國的苦勞,當請陛下無論如何將今後的安樂與榮華分賜臣下。」
  魯茲並不是在逞強。他充滿微笑地回答著皇帝的話,然後將視線投向繆拉。「鐵壁繆拉
」了解地點點頭,因為萊因哈特站在魯茲的前面,一點沒有想移動的樣子,他只得恭謹地抓
住皇帝的手腕。
  「走吧!陛下。」
  萊因哈特那頭金黃色的頭髮,在火焰的映照之下,顯得格外地華麗耀眼。
  「魯茲,槍無法射擊的時候就投降吧!羅嚴塔爾應該曉得何為對待勇者之道。」
  魯茲向皇帝一鞠躬,但是沒有回答好或者不好,他目送著皇帝等人的背影,當萊因哈特
最後一次回過頭來看著魯茲的時候,魯茲對著他那白皙的臉龐再行一次禮之後,並沒有加快
他的腳步,反而讓他的身體躲在路旁的大樹後面藏起來。
  但是魯茲耐心的極限並沒有受到考驗,大約經過十秒鐘之後,便大約有一小隊的人緊追
了過來。魯茲一個人阻止他們的前進,於是乎一場槍戰開始了。
  追蹤的人看起來顯得有些膽怯,他們固然知道魯茲是一位聲名極高的名將,但是怎麼也
不會想到他竟是一個奇準無比的神射手。
  短短二分鐘的時間,魯茲憑著他一個人的槍,打倒了八個人,而且其中一半是立即死亡
。在敵方逐步逼近的猛烈砲火之前,魯茲的沉著仍然像是沒有缺口的刀鋒,他的身子半藏在
大樹幹的後面,有時還有閒暇把順風飄送到過來的火灰拂開,展現出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
雄風。當對方高呼著要他投降的時候,他的回答是這樣的: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不管你們是死也好,是活也好,就讓你們開開眼界,好好
地看著,羅嚴克拉姆王朝的一級上將是怎樣的一個死法。」
  魯茲用他一貫平靜的聲調放聲說道,而他本身的精神也彷彿同樣的平靜,他把手臂伸直
,然後扣動扳機。
  魯茲的意志於是化成能源體,從槍口迸裂出來。襲擊的人忘了已方的人數,好像在與對
方一對一決鬥似地拚命射擊,接著竟像是要逃開那奇準無比的射擊似地,衝進森林裡頭,露
出被火焰追得跳起來的醜態。
  一面裝填著密封的、同時也是最後的一個能源彈匣,魯茲竟然還為著其他的人擔心著,
為什麼伯倫希爾還沒有離開湖面呢?
  火焰猛烈地擺動著,在那一片紅與黑、火焰與黑暗競相彼此吞噬的上方,銀白色的耀眼
光芒壓過了一切,魯茲仰起臉,他那像是箭一樣鋒利的視線裡面,出現了凡是銀河帝國的軍
人都絕對不會看錯的宇宙戰艦那優美的身影,在地面上幾十道光束射線的緊追不捨之中,像
是一隻白色的巨鳥,正無比自豪地振翅高飛。這名男子從地面上,正讚嘆地仰望著巨鳥的身
影。
  就在忘我的那一瞬間,克涅利斯.魯茲看見一道細細的白光,鑽進了自己的左鎖骨下面
,他真實地感覺到那道光線,由左肩胛骨的側面貫穿到自己的背部。疼痛的感覺從一個點迸
裂開來,然後迅速地擴散,自身體的內部佔據了整個身體。魯茲只踉蹌了半步,稍微地皺著
眉頭,然後再度扣動扳機,擊中兩名敵人,讓他們滾落到燃燒的火焰當中。魯茲用自己的左
手按住穿著軍服的胸部,感覺到有一股令人覺得不舒服的黏稠感。已經變成黑色的血液,像
是幾條黑色的小蛇,從魯茲的指縫間爬竄出來。
  此時魯茲以同樣的姿勢,扣動他手中彷彿突然變重的扳機,於是又有一名敵人,在身後
的火焰背景之中,跳著死亡的舞蹈,但是從斜向射出來的還擊閃光,卻在此時貫穿過魯茲右
側的頭部,鮮血從耳朵湧出來。火焰迅速在忠臣的視線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
  「皇帝陛下,從您手中接過元帥杖的約定,已經無法實現了。臣下願在天上接受您的責
備。不過那會是在很久、很久以後的未來--」
  不屈的勇將不曾再站起來。襲擊的士兵看見他倒向那已經開始起火燃燒的大樹根部,知
道他已經受了致命傷,但是他們仍不敢靠近過去,直到大樹燃燒的枝葉,落到魯茲頭上的時
候,才確認他們所畏懼的神射手真的已經死了。
  Ⅳ
  烏魯瓦希行星上所發生的變故,當然立刻就傳到身在海尼森行星上的奧斯卡.馮.羅嚴
塔爾的耳中。當他獲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竟然茫然不知所措,但是不一會兒之後就恢復了。
  「無論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皇帝等人的行蹤,並保護皇帝的安全。另外格利魯帕爾
茲上將即刻前往烏魯瓦希,以恢復當地的治安並查明事實的真相。」
  除此之外,羅嚴塔爾就沒有再發佈其他的命令。如果他能夠確保皇帝的安全,那麼事情
還有轉圜的餘地,還能夠向皇帝解釋、說明,要是皇帝一旦再回到費沙的話,那麼羅嚴塔爾
只怕要成為叛逆的罪人,只有接受皇帝的處決了。姑且不論是否會被皇帝處決,無論如何,
自己要為自己從來不曾做過的事情而受到罪人待遇,絕不是羅嚴塔爾本身的矜持所能夠容忍
的。況且,一定是有著令人討厭的人物在皇帝與他之間從中作梗。
  儘管來自烏魯瓦希的報告,在量的方面非常地貧乏,而且明顯地缺乏整合性,但是不久
之後,至少有一個凶訊已經確定了。那就是皇帝的隨員,克涅利斯.魯茲一級上將死亡的消
息。
  「魯茲死了?」
  羅嚴塔爾的聲音,首度出現裂痕,他清楚地聽到他背後的那一扇門,緊緊地被人關閉起
來的聲音。不僅僅是他的退路被堵死了,而且現在可以通往未來的一條路也已經被封閉。事
到如今,要將已經造成的誤解忘卻然後彼此和解的可能性已經失去了,羅嚴塔爾不禁絕望地
這麼想。
  「總督閣下,您怎麼了?」
  軍事查閱總監貝根格倫上將,用他那已經喪失血色的臉面向長官。他是一位勇者,如果
現在當場命令他死的話,他大概連眉毛動不都不會動一下吧,但是他現在得花費好大的力氣
,才能夠勉強克制住自己的恐慌。
  「就像你已經聽到的了,貝根格倫,看來我將要成為羅嚴克拉姆王朝的第一個叛逆者了
。」
  「不過,總督閣下,儘管確實是有一些毫無前例可循的不幸事件,但是如果將閣下您毫
無所知,向皇帝陛下說明事情原委的話--」
  「沒有用的!」
  羅嚴塔爾憤憤地說,從他的聲音裡面,可以看出他連自己的命運都豁出去的態度。他是
無辜的,但是他無辜的身軀,為何非得要死得這麼卑屈,又如何毫無辯解的餘地呢?真的是
太沒有價值了!這種不甘心的想法,在羅嚴塔爾的胸中,像漲潮似地充滿了他整個胸腔。難
道自己過去在皇帝的麾下出生入死,就是為了今天的這個下場嗎?
  「向皇帝低頭沒有關係,不,對做臣下的人來說,這也是應當的,但是--」
  羅嚴塔爾緊緊地閉著他的雙唇,但是貝根格倫已經可以猜測上司心裡面想著但是卻沒有
說出來的話。這位金銀妖瞳的提督所想要說的是「要向奧貝斯坦或者朗古那種人低頭,是絕
對不可能的」。對於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的反感,是貝根格倫與長官所共通的情緒,所以
不需要再特意地陳述自己的意見。兩人之間的沉默之歌,演奏了大約三個小節之後,羅嚴塔
爾低聲地說道:
  「如果自己是出於自願才成為叛逆者倒也無妨,但是被迫出於無奈地變成一個叛逆者,
這我可不幹!」
  羅嚴塔爾那隻黑色的右眼漾著幾乎是沉痛的眼神,但是另一隻藍色的左眼則閃爍著接近
激烈的霸氣。羅嚴塔爾對於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態,總是沒有一般凡人恐慌失惜的可憐相,這
也就是為什麼他經常會遭人誤解的原因。羅嚴塔爾在這一方面的表現,和他所反對的奧貝斯
坦有著些許相似的地方,但是如果經人這麼指出的話,他或許會覺得無可奈何吧。
  「對了,貝根格倫,你打算怎麼辦?」
  「打算怎麼辦是指--」
  「如果你打算對皇帝竭盡忠誠的話,那麼你現在就把我殺了,否則,恐怕我會變成皇帝
的一個災厄吧。不,現在我已經淪落到這種處境了--」
  羅嚴塔爾的自我嘲諷顯得有些偏頗,查閱總監極為擔憂地注視著長官的嘴角。
  「我打算要走的路只有一條,那就是放下武器與閣下一起前往謁見皇帝,將閣下與陰謀
叛亂無關的事實,向皇帝陛下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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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44:34 |只看該作者
  「貝根格倫,我曾經被皇帝質疑過是否有叛逆的企圖,如今是第二次,這已經太多了。
不只有我是這麼想,皇帝也會這麼想吧?」
  「只要嫌疑經證實不是事實的話,那麼就算是第二次、第三次,皇帝的誤解都可澄清的。現
在不應該因為如此而不嘗試著去解釋。」
  羅嚴塔爾的理性,可以諒解部下這番正確的言詞,但是無法衡量的火焰仍然在胸中若隱
若現,並且映照在他兩隻不同顏色的眼眸。
  「貝根格倫,單槍匹馬前往謁見皇帝是可以,但是難保在途中或者在面謁之前,不會被
軍務尚書或者內務省次長暗殺啊!」
  「--」
  「我的名字被記載在軍務尚書的整肅黑名單當中,被後世人憐憫恥笑的這種死法,我絕
對無法忍受。」
  如果要這樣的話,寧可--羅嚴塔爾說到一半,用力地咬著嘴唇,強忍住即將傾瀉而出
的激情。
  「--總而言之,如果我真遭人不當之誣陷,那麼這一定是身在費沙的內務省次長朗古
,那個偽裝成人形的害蟲所陰謀籌劃出來的結果。」
  話題一轉之後,羅嚴塔爾吐出這幾句話,他深信這幾句話絕對沒有錯,不過後來事實證
明也是如此。
  「就算事實不是如此也無妨。我自己要這麼想,就讓我這麼想吧。如果是像楊威利那種
用兵的藝術家倒也就認,如今自己竟被那種人渣的手戴上手銬,然後從此了度餘生,那麼也
未免太過悲哀了--」
  羅嚴塔爾又猛然地想到。
  戰爭結束之後,自己其他的僚友,難道就應該要像被套上黃金項圈的狗在宮廷中並排而
立,在用寶石所堆砌起來的狗欄裡,貪婪地享受酒色與睡眠,以此終養殘老嗎?難道自己應
該要甘於這種境遇,在和平與安逸之中,一點一點地逐漸腐朽嗎?
  如果是楊威利的話,應該可以在和平的年代中,過著和平的生活方式吧?儘管他本身一
直希望過著如此的生活,但是這樣的心願卻始終沒有達成,他就過世了,但是在另一方面,
存活在這世上的人,卻又儘是將和平視為無所作為、而沒有耐力來忍受這樣的日子。從對人
們充滿惡意的這一點看來,造物者或許是公平的吧。
  「你是為了讓我們夫婦不幸才出生的。」
  這是羅嚴塔爾的父親對著他幼小的兒子所說的話,而這也的確是事實,不需要去反駁。
正因為有他的存在,所以父母親才遭遇不幸,雖然說他並沒有這個意思。
  「或者,我也可以擁有一個家庭,過著和平安樂的生活呢!」
  事實給人的想法並非如此。
  過去曾經對他付出真情、真心愛他的女子,已經可以編成一個中隊了。而且幾乎每一個
人都具有一定的美貌,要論哪個人夠資格作為一個妻子或者母親的話,那麼至少也有一個小
隊的人在及格以上吧。
  沒有達到水準以上的,是男的這一方,不管是要作為人家的丈夫或者父親,羅嚴塔爾都
遠在及格之下,而且又從不曾想要努力地填補這個缺陷。
  「羅嚴塔爾家族,到我這一代就絕後了,幸好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也沒有留下令後人
為難的血統。」
  羅嚴塔爾在一次喝醉的時候,曾經對他最親密的朋友渥佛根.米達麥亞如此信口說道。
翌日他又到米達麥亞的家中,並且帶了一把花束,低聲地說著「送給尊夫人」,大概是因為
他事後想起米達麥亞夫婦到現在還沒有小孩,自己卻又說那種無緣由的話,所以感到後悔吧
!米達麥亞明白這一點,而且也能夠諒解自己的這個朋友無法老實向人謝罪的心理,所以便
假裝認真地把花束接過來,然後親手交給妻子。
  米達麥亞夫婦已經結婚許久還沒有小孩,而不想結婚也不想生子的自己,竟然有小孩出
世了,這樣的一個事實,讓羅嚴塔爾不得不更加深信造物者原來對人們是充滿惡意的。自己
這一對顏色不同的雙眼,冷淡地看著自己的出生--或者同樣冷淡地看著自己的死亡吧!羅
嚴塔爾想要用自己的眼睛,看著自己即將要死的那一瞬間。歷史上曾經有過一段苛烈的插曲
,敘述一個古代的名將,他親手挖出自己的眼球,好讓自己能夠親眼看著故國的滅亡。
  「少年時代之所以會讓人覺得幸福,是因為他們還可以不用知道自己真實的本色。」
  羅嚴塔爾曾經對著渥佛根.米達麥亞這麼說道。
  「帝國軍的雙璧」過去曾經一起到一所幼年學校演講,為少年們充滿熱情欽佩的眼光所
包圍。他們兩個人,同樣都是對演講之類的行為感到害怕的類型,所以便早早地結束了演說
,坐在校園一角的一棵大榆樹底,與學生們一起聯歡。
  米達麥亞當時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曾經用他那雙灰色的眼眸望了僚友一眼,不過他一
句話都沒有說,因為那時正忙著一一地回應那一群因為興奮臉頰呈現著紅潮的少年們,熱情
希望能夠與他們握手的要求。待告一段落之後,他才出聲對著僚友說:「這應該說是酒醉或
者說是清醒呢?到底是哪一種狀況?」
  「啊!無論如何,如果能夠在酒醉的時候死去,那應該是一種幸福吧!」
  這是羅嚴塔爾的真心話,不過「酒醉」這個字眼裡面,或許還包含一些好比愛著某一個
人或者竭盡忠誠這些情緒在裡頭吧?但是這些更進一步的想法,羅嚴塔爾並未再向他人說出。
  「所謂的貴族,就是一群不可救藥的人。終有一天,一定會在人類社會中消失吧!」
  這樣的想法,從少年時代開始,就已經在羅嚴塔爾的精神世界中根深蒂固了。他知道他
的母親,是如何在貴族社會中的微暖潮濕地帶,過著自我摧殘、精神頹廢的生活,他不想要
知道的事情,卻還是無可避免地知道了。
  但是,過去的五個世紀以來,所培養出來的臣民意識--高登巴姆王朝是神聖不可侵犯
而且是永不毀滅的這種先天洗腦的成果,卻像是無形的鐵環,套在羅嚴塔爾的腳踝上,就算
他可以將大地一腳踢開,卻怎麼也沒有辦法讓自己飛翔起來。
  所以當他知道萊因哈特企圖要打倒高登巴姆王朝篡奪帝位的時候,羅嚴塔爾所感受到的
衝擊,不可謂之不大。過去他一直無法超越的心理障礙,卻由一名小他九歲、乘著黃金的羽
翼飛得又高又遠的年輕人給超越了。
  「所謂的偉人和所謂的平庸之輩,志向的差距竟然是如此之大!」
  一分的自我嘲諷、九分的讚賞,讓羅嚴塔爾改變了自我的人生航行。他把密友米達麥亞
以及自身的命運作為賭注,押在金髮的年輕人這邊,結果贏了、成功了。但是眼前的成功,
今後是不是能夠永久持續,還存在著太多的不確定因素。況且,皇帝一行人在烏魯瓦希行星
遭到襲擊,魯茲提督又不幸身亡,要怎麼做才能夠讓已經失去的再重新恢復呢?
  唯一的希望,就是親自用他自己的手,來保護下落不明的皇帝一行人。如果不這樣做的
話,那麼要向皇帝解釋烏魯瓦希行星上的襲擊,不是出自羅嚴塔爾本身意志的這個機會,只
怕要永遠地失去了。不!或許還是有也說不定,但是那將會是在自己已經成為囚犯,然後請
願的時候,無法以一種與皇帝對等的立場來說明原委。
  「米達麥亞,我多麼想要再與你一起對飲哪!可是我已經親手把這個可能給摧毀了--」
  羅嚴塔爾在內心低聲吶喊的時候,伴隨著悲傷而來的激痛,像針一樣地刺痛著他的心。
我的朋友啊!有著蜂蜜色頭髮的「疾風之狼」啊!你一定會賭上自己的性命,為我向皇帝辯
護吧。但是惡運超越了你的善意,正在挑撥著皇帝與我之間的關係,我為了我自己的矜持,
我為了我自己的矜持,不得不放手一搏。
  在作戰時,我將竭盡所能與智慧,盡最大的努力求取勝利,如果不這樣的話,那麼就是
對皇帝失禮了--。
  一想到萊因哈特皇帝,羅嚴塔爾並不感到痛苦,甚至有一種異常激奮的感覺,順著羅嚴
塔爾的脊椎竄流而上,然後有種戰慄感隨之而生,羅嚴塔爾終於勉強地克制住體內的熱氣,
強硬地切換他關心的方向。
  「特留尼西特怎麼了?」
  這個質問,讓貝根格倫感到驚愕。因為只要一提到這個專有名詞,金銀妖瞳的總督,一
定無法克制住心中那股厭惡的不快感。為什麼在這個時機,會提這個相稱的名字呢?
  「那人有用處嗎?閣下。」
  貝根格倫有些刻意地反問。
  「那個傢伙有個那個傢伙的用處,不過不是什麼好的用途,因為是令人討厭的用途,所
以就先把它完成吧!叫那個傢伙進來!」
  「這得要透過民事長官傳話才行,要通知他嗎?」
  「不,沒這個必要。」
  這名有著金銀妖瞳的男子,竟然也有些膽怯。總督府的民事長官優利烏斯.艾爾斯亥瑪
,是死於烏魯瓦希行星的克涅利斯.魯茲一級上將的妹婿。面對大伯的死,以及羅嚴塔爾為
他的死所必須要負起的責任,他怎麼也無法平靜吧?魯茲過去曾經在羅嚴塔爾的麾下擔任副
將,從事伊謝爾倫的攻略戰,是一名值得信賴的男子,應該是為了保護皇帝才英勇戰死的吧
?終生與污名無緣,是個了不起的男子。
  和魯茲對照起來,那個將污名化為液體,然後塗布在全身的人物,三十分鐘之後,出現
在總督辦公室。羅嚴塔爾每次一見到這個優布.特留尼西特,都不禁要對培育他、使他成功
的政治制度發出冷笑。
  「民主共和政治的迂腐,總是讓民眾感到心焦,如果能夠在辦事速度上,滿足這些民眾
的話,那麼也不見得要拘泥在民主共和制吧。--」
  羅嚴塔爾對於民主共和政治的偏見與侮蔑,往往可以從行政的末端層次上得到證實,因
為政府官廳與公共機關原先明顯惡化的服務水準,現在已經逐漸提升了。
  「地下高速鐵路已經照著時刻表在行駛了,區公所窗口的辦事員,過去一直是一副傲慢
的樣子,現在也變得親切起來了。」
  總督府接到許多像這種從小處著眼的報告。用看的就可以了,所謂的公僕,雖然害怕權
力者的處罰,可是要他們為民主主義的主人,也就是市民們犧牲奉獻,那是不可能的--。
  特留尼西特仍舊是以一種無可非議的紳士態度,向總督致意,羅嚴塔爾也形式上地答禮。
  「我有些事想要你去做,希望你能夠幫忙。」
  「請儘管吩咐。」
  「對了,以前我一直有一件事想要問你,你不是這麼說過?自己過去之所以一直做出各
種遭受他人非難的行為,全都是為了要促進民主共和政治的健全發展,為拯救世人敲響警鐘
,還有--」
  「不愧是羅嚴塔爾元帥,承蒙您能洞察我的本意,真是不勝感激。」
  「什麼--?」
  「這全是開玩笑,我沒有興趣裝成一副殉教者的樣子,我過去的所作所為,很遺憾地,
都是為我個人的福祉。」
  此時站在羅嚴塔爾面前的這名男子,正是一個「勒緊領帶的愚眾政客」,除此之外還能
夠用什麼字眼來形容他呢?羅嚴塔爾到現在,已經不認為這名男子除了天生就具有缺德政客
的壞胚子之外,骨子裡還有什麼其他的組成因子。過去羅嚴塔爾就曾經對貝根格倫說過,楊
威利死了之後,特留尼西特一定還會活著,而現在,羅嚴塔爾自己死了以後,這名男子就同
樣會繼續活下去吧,然後像他過去腐蝕民主共和政治吸吮民主共和制的骨髓似地,開始讓專
制政治枯死,然後貪婪地吞噬專制政治的屍體吧,這種事情是必然的,如果沒有人願意負責
把這個禍害處理掉的話。
  羅嚴塔爾於是將頭轉向查閱總監這一邊,對著總監發佈命令,這時的羅嚴塔爾已經不再
介意表面上的禮儀,像是在指著什麼髒東西似地,用下巴指向特留尼西特說道:「把這隻陰
溝裡的老鼠監禁在適當的地方,他不過是一隻會說人話的老鼠,沒有必要與他交談。不過如
此讓他餓死的話,事後的回味大概不會太好,所以不要忘了餵飼料啊!」
  士兵架走了特留尼西特,他沒有一點恐懼的神情,就算他是虛張聲勢,或許也值得一點
讚佩吧。
  羅嚴塔爾微低著頭,很不愉快地沉思著,接著忽然很快地抬起頭來。
  「貝根格倫!」
  「在!」
  「馬上派遣使者到伊謝爾倫要塞,把這些話轉達給他們。告訴他們說假使帝國軍要通過
伊謝爾倫迴廊的時候,他們能夠加以阻止的話,那麼舊同盟領全部的支配權就讓給他們。」
  查閱總監目瞪口呆的表情好像波浪似地,在原本沉著堅毅的臉蕩開。羅嚴塔爾凝視著他
的表情,笑著說道:「你不用驚訝,我想要的是帝國的支配權,至於舊同盟領的話,就讓給
民主共和主義的那些餘黨吧!」
  羅嚴塔爾放話的時候,充滿了霸氣的光彩,宛如一代梟雄。這個時候,羅嚴塔爾已經不
再回顧背後的那一道門,而是往前方邁進了吧。
  「不管怎麼樣,總沒有人會為自己招致軍事上的不利,先採取決策總不會有錯,如果他
們希望的話,我們還可以把出賣民主政治的叛徒--也就是優布.特留尼西特活生生的、或
者是首級附贈給他們,這一點不要忘記。」
  貝根格倫好像有什麼話想說,可是卻又像改變了主意似地把嘴巴閉起來,對長官敬禮之
後,便走出總督辦公室。羅嚴塔爾搔了搔他那近乎是黑色的深棕色頭髮,然後又再度恢復沉
思的姿態。
  Ⅴ
  以上的事情,並非全經由波利斯.高尼夫傳送到伊謝爾倫,他所帶來的情報,只到「羅
嚴塔爾叛亂、皇帝行蹤不明」的階段,儘管如此,已經是很珍貴的情報了,而且從高尼夫船
長可以比過去更容易地「突破封鎖」這一點,也可以證明新領土治安軍的混亂狀態。
  接獲他的報告之後,伊謝爾倫的幹部們,對於狀況產生變化的期望變得熱切起來,都希
望事態都能夠有更進一步的發展。
  尤里安過去曾經對亞列克斯.卡介倫明白地說過。只有在伊謝爾倫迴廊的兩端,產生不
同的政治性、軍事性勢力團體的時候,伊謝爾倫要塞才能夠產生戰略性的價值,只不過這種
變化可能要在半個世紀以後的未來才會出現。
  可是這個變化根本不需要半個世紀,從楊威利意外去世以後,到現在還不到半年的時間
,時間的刻度似乎縮到一百分之一以下的,情況的變化是何其激烈啊!不過再回頭過來想想
的話,萊因哈特皇帝自從以羅嚴克拉姆伯爵的身分登上歷史舞臺以來,根本也還不到五年的
時候。或許現在的歷史腳步,已經不是一條悠悠的大河,反而更像是一道足以將萬物吞噬的
洪流吧!
  尤里安搔了搔他那一頭亞麻色的頭髮,此時掠過他胸中的感慨,並不是非常開朗的。他
感覺到他所直接、間接認識的許多人,彷彿都在這個歷史整體加快腳步的時代中,匆匆忙忙
地活著,然後匆匆忙忙地死去。萊因哈特皇帝也好,羅嚴塔爾元帥也好,大概也都免不了要
走向這條路吧!儘管他們是自己的敵人,不過卻也都是充滿了光彩、世間難得的人才哪!
  「怎麼樣呢?尤里安,是不是要藉著這次機會,改善一下我們所處的狀況?」
  華爾特.馮.先寇布,向楊提督的後繼者詢問他的意見。
  「我想我們是一定要這麼做,可是--」
  可是如果判斷錯誤的話,整個伊謝爾倫的航行方向恐怕就要大亂了,而且這個決定,與
民主共和政治本身的命運,有著密切的關係。萊因哈特皇帝與羅嚴塔爾元帥之間的抗爭,終
究只是專制支配體制內的權力鬥爭,所以就伊謝爾倫共和政府的立場而言,當然想要利用這
個間隙,獲取漁人之利。儘管如此,尤里安仍有個無法忽視的疑問。
  「羅嚴塔爾是一位古今少有的名將,不過他真有辦法能勝過萊因哈特皇帝嗎?梅爾卡茲
提督?」
  從剛剛一直兩手交叉在胸前的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回答這位年輕的司令
官說道。
  「依照我個人認為,羅嚴塔爾是一個懂得隨著自己地位的攀升、舞臺的逐漸寬廣,而隨
時充實自己實力的人,我認為利普休達特戰役以前,不全然是因為經驗的差距才敗給他,當
然,他還是無法及得上萊因哈特皇帝。不過,如果能避免雙方正面作戰,等待補給的極限的
話,可能還會有活路也說不定。」
  尤里安低聲地喃喃說道,他現在正試著利用他尊敬的老師所給予自己的提示為基礎,然
後構築出自己思考的金字塔。尤里安注意到有一個應該要堆上去的大石頭,他用提問的方式
在自言自語的。
  「--可是,暫且不論羅嚴塔爾元帥的才幹如何,他的部下是否會同意對萊因哈特皇帝
舉起叛旗呢?」
  尤里安這個問題,同樣也是演出這齣陰謀劇的地球教團內部所不能忽視的。萊因哈特既
不是昏君,也不是暴君,士兵們更是把他當作軍神一樣地崇拜著,羅嚴塔爾元帥儘管坐擁五
百萬以上的兵力,但是其中有幾成願意把對於他個人的忠誠,放在一個比對於皇帝本身的信
仰心還要優先的位置呢?
  如果楊提督還活著的話--一開始想到這裡,尤里安趕忙在心底深處搖搖頭,過去長年
累月培養起來的依賴心,竟是如此地頑固哪。
  「自己想一想啊,尤里安,用自己的腦袋。」
  尤里安彷彿又聽見楊對自己說話的聲音。楊過去總是用手指尖輕輕戮一下少年亞麻色的
頭髮,然後這麼說道。
  尤里安深思著,卡介倫、先寇布、亞典波羅、波布蘭,以及梅爾卡茲等多位幕僚則靜靜
地看著尤里安的表情與姿勢,菲列特利加也是。甚且不在這個現場的生者與死者,也一定是
在追循著他思考的軌跡。
  新帝國曆零零二年、宇宙曆八零零年十月「羅嚴塔爾元帥叛亂」的消息,好像是一道強
烈的雷光,撕裂了整個宇宙。楊威利的死並沒有為宇宙帶來永久的和平,彷彿更像是把人們
推進一道昏暗的深淵裡去。[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2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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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Ⅰ
  混亂的事態與雜亂的情報,呈螺旋狀地相互糾纏在一起,將不祥的漣漪擴大到整個宇宙
。「皇帝下落不明」這個非正式的情報,讓整個帝國上層階級戰慄了起來。首都與新領土總
督府之間,交換著慎重甚至激烈的通信,但是徒勞、疑惑與焦慮這些感覺,卻好像薪柴似地
堆積起來,只等待起火燃燒。
  接著在十月廿九日,銀河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終於被瓦列一級上將從「影之城」附
近出航的艦隊所發現,並且加以保護。
  這個好消息立刻傳送到新首都費沙。如果事態呈現明朗化的話,或許又會有其他深刻的
問題重新困擾著人們吧?不過繆拉覺得眼前至少已經完成克涅利斯.魯茲所託付的責任了。
當然,繆拉不可能會知道,萊因哈特會活著並且讓已方的艦隊救回,其實是那些傲慢的、自
認為可以把人們的命運任意玩弄在股掌之間的陰謀家,早已經安排好的一個計劃。
  陰謀和知性之間沒有任何關聯,和品德也無法並存。繆拉無法察覺到這種對人性有著負
面影響的陰謀,讓後世的人無法給予他更高的評價。但是,對繆拉來說,失去了克涅利斯.
魯茲這位年長而且值得信賴的僚友,比後世對他本身的評價更教他傷心。
  在伯倫希爾艦內,通過通信竊聽得知魯茲死訊的萊因哈特,緊閉起他的雙眼,兩手交叉
頂住額頭,許久一動也不動。修特萊中將有些擔心地想要上前說話的時候,萊因哈特改變了
他的姿勢,他的聲音讓人聯想到安魂曲的旋律。
  「魯茲敘勳為帝國元帥。或許他會不願意接受,不過對於一個破壞約定的人來說,這是
懲罰!」
  ***
  羅嚴塔爾元帥叛變!
  接獲這個報告的時候,銀河帝國軍著名的將領們這才深切地體會到,原來過去在眾多戰
場上出生入死,視消滅強大的敵軍而建立武勳如探囊取物的自己,仍然不見得能夠從驚愕的
魔掌中獲得解放。
  另一方面,也產生了一些奇怪的體認。當今的時代,一個同時具有霸氣、才能與氣度的
人,也能夠從一個下級貴族到戴上至尊之冠。如果有機會的話,那麼在支配全宇宙的誘惑之
下,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人甘願鋌而走險。羅嚴塔爾的地位與自負,的確能夠和他的野心相匹
配,絕對不是缺乏自知之明的。
  當然,也有人是不相信此說法的,或許應該說是不願相信。羅嚴塔爾的密友渥佛根.米
達麥亞元帥,最初接到這個報告的時候,激動地叫了起來。
  「我一直以為這個謠傳已經像今年的早霜一樣,在初春時就已經消失了,可是看起來卻
好像不是這樣子哪,難道你們也是高興見到夏天下雪的一群嗎?」
  報告的人一動也不動。
  「那個時候還只是一個謠傳,可是這一次真的成為事實了。就算羅嚴塔爾元帥和這個陰
謀無關,可是他卻沒有負起保護皇帝安全的責任,這一點要怎麼解釋呢?」
  米達麥亞擔任宇宙艦隊總司令官,在影之城的周邊,指揮著尋找皇帝的搜索行動。在執
行勤務的時候,情報像是濁流似地湧到他的身邊,其中有人報告皇帝已經死亡,或者通知他
羅嚴塔爾已經登基了。但是唯一確定的一個事實,只有魯茲死亡的消息。不管是虛是實,直
到瓦列向自己報告皇帝的確還活著的消息為止,讓米達麥亞覺得輕鬆的情報,連一則都沒有。
  ***
  十一月一日,萊因哈特皇帝以及隨員們,在瓦列艦隊的保護之下,進入費沙迴廊,米達
麥亞親往迎接。「疾風之狼」移乘到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一面為皇帝的平安無恙感到歡
喜,一面則感謝繆拉等人的辛勞。
  「朕有話和總司令官說,其他人暫且退下。」
  萊因哈特說這句話的時候,繆拉等人難掩臉上稍有些複雜的表情,靜靜地退出了。
  「米達麥亞!」
  「在。」
  「朕留下你的理由,你可以理解吧?羅嚴塔爾是當代的名將,可以戰勝他的人,在帝國
全軍當中,只有兩個,一個是朕,另一個是你。」
  「--」
  「所以說,朕留下你,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已經不須要再重複說明了,米達麥亞低下他那蜂蜜色的頭髮,涔涔的汗水在他的額頭上
形成一條條的細流。
  「朕明白這對你來說非常殘酷,因為你和羅嚴塔爾是十年以上的密友。所以,只限於這
一次,朕給你拒絕命令的權利。對你來說,這或許反而是一個侮辱也說不定--」
  米達麥亞第二度了解到萊因哈特的意思。那也就是說,他如果拒絕接受敕令的話,那麼
皇帝就打算親自率軍討伐叛逆者。
  「請等一等,陛下。」
  帝國軍最高勇將的聲音在顫抖著。這位過去曾經遭到高登巴姆王朝最大的門閥貴族布朗
胥百克公爵以死脅迫,但是仍昂然地指責對方過失的年輕提督,現在整個人或許連心臟都變
得蒼白了。萊因哈特在椅子上坐了起來,左腳交疊在右腳的膝蓋上面,以這種姿勢目不轉睛
地看著米達麥亞,蒼冰色的新星在他的兩眼裡閃爍著。
  「臣下願意交出過去所有的武勳,但求陛下回心轉意。不知陛下是否能予以採納?」
  「回心轉意?回心轉意是什麼意思?」
  萊因哈特提高了他的聲調。激動的情緒在他白皙的臉頰上添了淡紅色的妝。
  「米達麥亞,你是不是誤解了什麼?應該要回心轉意的人不是朕而是羅嚴塔爾吧!是他
背叛了朕,而不是朕辜負了他,不是嗎?」
  憤怒與意外的火焰,使得萊因哈特全身閃耀著金黃的火花。
  「恕臣下贅言,羅嚴塔爾應該不會背叛陛下。他的忠誠與功績,非臣等能夠相提並論。
懇請陛下無論如何,賜予他一個辯解的機會。」
  「什麼機會?從朕在魯茲的犧牲之下,脫離烏魯瓦希的時候開始,一直到被瓦列所拯救
,這中間歷經了多少時日?如果羅嚴塔爾有心想要證實他的清白,他少說有一百次的機會了
。」
  在烏魯瓦希的時候,萊因哈特也想要否定羅嚴塔爾是這不幸事件主謀者的想法,但是忠
實的魯茲死亡和逃避襲擊的行動,深深地傷害了他的矜持。貴為皇帝之尊,竟然在自己的領
土上被重臣所追殺,甚至還因為害怕成為階下囚,而不得不驚慌逃走。
  「請恕臣下冒昧,陛下,今年二月羅嚴塔爾受到中傷的時候,您不是也相信他而且絲毫
不為所動嗎?」
  「但是朕遭到襲擊,魯茲喪失性命,這難道也是某個人的中傷嗎?」
  萊因哈特白皙的手往桌上的玻璃杯一揮,牆壁發出刺耳的聲響之後,水晶玻璃的碎片與
酒的飛沫頓時灑了一地。米達麥亞內心的地平線上,密布了絕望的黑雲。畢竟皇帝曾經無視
於種種傳言,幾乎完全是以非武裝的準備,前往羅嚴塔爾的管轄區視察,但是他的寬容卻遭
到仇視的回報。因為相信一個重臣,卻導致另一個重臣的死亡,萊因哈特對於這個結果,怎
麼也無法平靜下來。況且,對於死者的哀惜與對於自身的自責,朝向生存者反撲的時候,經
常會變本加厲。
  但是萊因哈特沒有道理要責備米達麥亞。況且,一想到他與羅嚴塔爾之間的友誼,便不
難體會他的苦惱。萊因哈特並不是不明白這一點,只是年輕的皇帝也有他本身精神上的痛苦
,他無法不讓這個痛苦傾瀉出體外。而米達麥亞對於那個將自己趕進今日處境的友人,竟然
沒有絲毫的怒意,這種表現更使得萊因哈特感到難以忍受的憤怒與不快。
  「難道朕願意討伐羅嚴塔爾?或許他確實也有些想要辯解的地方。雖然及不上你與他之
間友情的深固,但是朕與他之間也同樣有著友誼,如果他想要辯解的話,為什麼他不來到朕
的面前說明原委呢?朕在狼狽地逃亡躲藏的期間,他在做什麼?他連張謝罪文都沒有送來,
而且也沒有任何書信表達他對魯茲身亡的哀悼,他的行為要教朕要如何相信他的誠意?」
  米達麥亞無言以對。萊因哈特的指責是正確的,羅嚴塔爾的行為的確有太多教人批評的
地方。此時米達麥亞的腦海裡,所浮現的是密友咎由自取、一步一步走進迷宮深處的身影,
但是不能把這幕情景告訴主君,因為他認為一旦說出來將不可收拾。這是為了皇帝、也是為
了羅嚴塔爾。
  他口中所說出來的,又是另外的事情。
  「陛下,臣實在難以啟齒,但是羅嚴塔爾一定是害怕在前來參見陛下的途中,為某些人
所害。」
  「某些人指的是什麼人?」
  「說來恐有譭謗之嫌,我是指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及內務次長朗古。」
  「他們難道會漠視朕的旨意而加害羅嚴塔爾嗎?」
  「陛下,臣謹請求陛下,撤換方才臣所指之兩人的現職,請求陛下更進一步向羅嚴塔爾
表示和解的意思。」
  「--」
  「陛下如果能和臣下作此約束,則臣下將不惜以臣下的性命作為交換,說服羅嚴塔爾,
使之跪在陛下的御前。羅嚴塔爾由於一時迷妄,請陛下無論如何寬恕他。臣下自知此作法尊
卑顛倒,本末倒置,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難道朕非得要做到如此的讓步不可嗎?你要朕不去討伐反叛的臣下,反倒要朕撤換重
臣來要求他回來,這個帝國的主君到底是誰?是朕還是羅嚴塔爾?」
  萊因哈特將激動的情緒原封不動地傾瀉而出,對米達麥亞來說,再沒有教他如此痛苦的
質問了。
  「陛下,臣下與軍務尚書固然不和,但是臣下並不是為此緣故才要求陛下將其撤換。就
算陛下暫時撤換軍務尚書,但也還有再度恢復其地位與名譽的機會。但是如果錯失了這個機
會,羅嚴塔爾將永遠失去回到陛下御前的機會了。」
  「你以為這種論調軍務尚書會接受嗎?」
  「背負此一不名譽的人不只軍務尚書,卑職也同樣辭去宇宙艦隊司令官的職務。這麼一
來,軍務尚書的不快應該可以稍減。」
  「蠢話!如果你去職的話,那要誰來負責指揮宇宙艦隊。我軍中樞現有三名元帥,難道
要朕全部失去嗎?」
  「宇宙艦隊交付給繆拉一級上將,將不會有任何的不妥。至於軍務尚書,恕臣下僭越,
克斯拉或者梅克林格也應該可以勝任,陛下無須擔憂。」
  「你是說你才卅五歲不到就想要過著退役的生活嗎?朕真是難以想像,我軍最高的勇將
,竟然學起那個楊威利的人生觀。」
  萊因哈特不禁為自己的玩笑話笑了起來,但是在陽光還沒有升起的時候,雲層仍然遮住
了他的笑容。萊因哈特的不悅甚至更增加了,他再度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米達麥亞。
  「朕會記住你的意見。不過朕的命令如何呢?朕還沒有聽見你的回答,願意或者不願意
,不願意的話,朕只有親自率軍--」
  帝國軍最高的勇將把頭深深地低下來,蜂蜜色的頭髮掩蓋他的臉,從皇帝的視線中把表
情藏匿起來,沉默之樂奏了幾十小節,漲滿了他們兩人的耳膜。
  「--臣謹遵陛下聖旨。」
  米達麥亞並沒有說出:臣乃不得已只好接受。
  Ⅱ
  總司令官從「影之城」周邊宙域回到宇宙艦隊司令部的時候,幕僚人員沒有人敢正視他
的臉,米達麥亞彷彿全身為蒼白的磁場所環繞著,走進辦公室。三十分鐘之後,最年少的幕
僚卡爾.愛德華.拜耶爾藍上將,以裹著公務盔甲的表情和聲音,硬著頭皮接受上司的召見。
  「聯絡瓦列以及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這一次出征,由他們兩人負責加強鞏固兩翼。」
  「是的,那麼繆拉一級上將呢?」
  「繆拉負傷還沒有痊癒,所以他必須要留在陛下的身邊。而且我戰敗的時候,還有他可
以作為最後的盾牌保護陛下,所以這一次要讓他留下來。」
  「那麼這一次繆拉一級上將就不上陣了,不過閣下還不是會戰敗的。」
  年輕的部下說著自己充滿信賴與尊敬的話,使得米達麥亞臉部的表情顯得有些猶豫。
  「--我,這一次希望能夠敗給羅嚴塔爾這傢伙。」
  「長官!」
  「不,這傢伙可是非常驕傲自滿,就算我傾盡全力,也不見得能夠勝過羅嚴塔爾哪。」
  米達麥亞苦笑著說道。他那充滿酸澀的表情,與拜耶爾藍心目中所敬愛的長官,顯得非
常地不相稱。「疾風之狼」總是顯得那麼年輕、爽快、大膽無畏,而且總是注視著前方,對
上不諂媚,對屬下極為和藹,整個人給人爽朗澄明的感覺。不管是在拜耶爾藍的眼中,或者
在幼校的學生眼裡看來,都稱得上是一個理想的軍人。那些被指派擔任他勤務兵的幼年學校
學生,總是眼裡透出閃閃發亮的光芒,集所有同年級學生的羨慕於一身。甚至還有些少年,
特意將米達麥亞夫人送給他們的糖果餅乾帶到學校裡炫耀。但是,這一片原本應該是晴朗的
天空,此時卻出現彼此糾結的黑雲,籠罩在一片即將要下起雷雨的氣氛當中。
  「屬下不這麼認為。」
  「你要怎麼想是你的自由,我反正是遠比不上羅嚴塔爾的。」
  「閣下,這--」
  「我比不上。我只不過是一名單純的軍人,而羅嚴塔爾就不是了,那傢伙--」
  米達麥亞把下面想說的話吞到肚子裡去了。拜耶爾藍對長官的心事深深地感到同情,他
一面猶豫著,不過還是忍不住要問出來。
  「假設閣下您所說的話不是因為謙遜,您同樣也會同羅嚴塔爾元帥決戰,是嗎?為了不
讓皇帝親自--」
  拜耶爾藍所指正中米達麥亞的內心,米達麥亞望著他,視線雖然銳利卻稍微有些缺乏力
量。不過他並沒有讚賞年輕部下的洞察力,也沒有斥責他的多嘴。
  「我不能讓陛下弄髒了他的手。」
  米達麥亞只說了這句話,便閉上了口。雖然稍微需要一點時間,不過拜耶爾藍可以理解
到長官所沒有說出來的話。
  如果萊因哈特皇帝親征討伐羅嚴塔爾的話,那麼皇帝的手將被叛逆者的血玷污。萊因哈
特過去一直是以「將兵們的皇帝」如此完美無缺的形象出現在士兵們面前,這次讓皇帝親征
,只怕會使士兵們對於偶像的信仰蒙上一片烏雲。
  而和皇帝過去無法戰勝的楊威利的印象比較起來,這個污點將會造成皇帝與士兵之間更
深刻的裂痕吧?米達麥亞無論如何都必須要撇開自己個人的情感,阻止這一道裂痕的發生。
  「就算羅嚴塔爾和我兩人同時喪命的話,銀河帝國仍然可以存續下去。但皇帝就不同了
,如果陛下有個萬一的話,那麼我們好不容易才掙來的和平與統一就會毀於一旦。我就算沒
有辦法獲勝,也沒有道理會戰敗。」
  米達麥亞這個時候的口吻極為平淡,這反而讓拜耶爾藍感到不安。
  「閣下,如果這樣的話就麻煩了,假設閣下與羅嚴塔爾元帥當真同時戰死的話,那麼今
後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撓那個奧貝斯坦元帥的專橫了。」
  拜耶爾藍心想無論如何都要設法激勵長官,於是抬出了軍務尚書的名字,不過米達麥亞
好像也沒有因此而受到多大的刺激。
  「哦,如果羅嚴塔爾和我同時消失的話,那麼軍務尚書也就可以安心了,或許會就此歸
隱也說不定。」
  「閣下,您這玩笑未免--」
  「--算了吧!我們結束這種假設的討論吧!立刻聯絡畢典菲爾特和瓦列。」
  拜耶爾藍對長官投以擔憂的眼神之後,便敬禮離開辦公室,留下米達麥亞一個人在胸中
低語著。
  「奧貝斯坦暫且不管,不過,另外還有一個傢伙,那個傢伙是絕對不能饒恕的。在我上
陣之前,一定要先為皇帝陛下驅除這隻害蟲。」
  ***
  內務省次長兼國內安全保障局長的海德里希.朗古儘管不是軍務省所屬的一員,卻從以
前開始,就老是三天兩頭地到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的面前,一副忠實勤奮的樣子。
  這一天,朗古又來到這裡,向軍務尚書報告可憎的羅嚴塔爾終於淪為叛賊的消息,當然
奧貝斯坦早已經知道了,就在朗古歡欣地賣弄著口舌的時候,奧貝斯坦若無其事地回他道:
「因為這一回新領土發生的不幸事件,我或許要以特使的身分,出使到羅嚴塔爾那兒也不一
定。」
  「這--這--您真是太辛苦了,而且說不定還會有危險--」
  「你不必特別對我表示同情,因為你也要跟我一起去哪!」
  說的人態度極為冷靜,但聽的人卻好像是給恐慌的情緒打了一巴掌似地,態度不得不蹌
踉了起來。頭髮半白的軍務尚書無視內務閃長的醜態,仍然逕自地啜飲著咖啡。
  「你準備一下以便隨時出發,至於我的話早就已經準備好了。」
  「我、我只要一出現在羅嚴塔爾元帥的面前,一定會被他當場殺死的,不曉得為什麼,
元帥總是一副憎恨我的樣子哪!」
  「我倒不認為你會比我更讓人家討厭。」
  奧貝斯坦的聲音,聽不出絲毫嘲諷的意味,裝著義眼的軍務尚書,只是以一副像學者的
沉著態度,將事實指出來。
  朗古於是顧左右而言他,暫時拖延著不回答,然後飛快地衝出軍務尚書的辦公室。正好
菲爾納准將走了起來,與他擦身而過,朗古發現對方好像正投以自已一記冷笑,可是卻沒有
工夫來加以確認。
  朗古心裡想著,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奧貝斯坦如果為羅嚴塔爾所害的話,其實是一點關
係都沒有,甚至這還是朗古為了自己日後的榮達所希望的。如果奧貝斯坦能夠和羅嚴塔爾同
時死去的話就更好了,這將是一幅完美的理想圖,但是要自己加入這幅圖當中,根本就是毫
無道理的。
  這時候朗古的自我意識就像是鵝肝餡餅似地油亮、極度地肥大。他甚至沒有想到,在他
人的眼裡,自己是個遠比奧貝斯坦低劣的人。
  朗古刻意地繞到建築物背面的樓梯,多少也是有些想要避開他人耳目,不過當他開始下
樓梯的時候,他的身體突然全部僵硬起來了。一名身穿黑銀相間的帝國軍軍服的青年,正從
下面的樓梯望著他。灰色的眼眸裡,充滿了與好意完全相反的極端的光芒。
  「米、米達麥亞元帥--」
  「喔!現在正當紅的內務次長閣下,竟然知道在下的名字,真是榮幸之至。」
  米達麥亞的聲音裡,一反平常地充滿著惡意的毒素。在對方灰色眼眸的掃射之下,朗古
無意識地倒退了兩步。這是朗古第一次與帝國軍最高的勇將作一對一的面對面,他甚至沒有
辦法躲到某個人的外衣的衣角裡。
  「嗯!如果您找軍務尚書的話,請上五樓的辦公室--」
  「不過我是找你有事哪,內務次長。」
  由敵意化成殺意的轉變,從米達麥亞的聲音裡面滲出來。
  「或者我應該要稱呼您一聲國內安全保障局長才好,是不是?不過生前的地位,對於往
後的你已經是無用的了。」
  米達麥亞開始爬上樓梯,腳上的軍靴發出巨大響聲,他把右手按在槍把上,但腳步卻是
不急不徐。米達麥亞人還沒有走到,可是他所發出的銳氣,卻像是無形的鐵釘,刺進朗古雙
腳的腳背上,把他釘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好!就站在那裡不要動,直到我走過來。」
  朗古的精神想無視於米達麥亞的命令,可是他的肉體卻做不到,他或許正想著趕快逃走
吧,可是思考的速度卻比蝸牛還要慢似地,在神經通路中慢慢地爬著。他的兩眼睜大,嘴巴
縮小,兩種器官一樣都是開的,在這已經凝結為半固體狀態的空氣中,朗古想要掙扎也難。
並不是因為週遭都沒有人,而是讓米達麥亞的銳氣給壓倒,只能呆呆地站在那裡。
  不!另外還有一個能夠移動的人。就在米達麥亞要登上最後一層階梯的時候,有一隻手
突然按在「疾風之狼」的肩膀上。
  「請住手,米達麥亞元帥。朗古次長也是皇帝陛下的臣下啊!」
  佇立在元帥那充滿殺氣的視線前方的人,原來是憲兵總監兼帝都防衛司令官伍爾利.克
斯拉一級上將。
  「米達麥亞元帥,您所立下的武勳雖然無與倫比,但是在軍務省裡面私鬥的話,那麼卑
職只有以本身的職權加以制止,這一點請你諒解。」
  米達麥亞的表情和聲音都充滿了苛烈的氣味,灰色的眼眸更是迸射出怒氣的洪流。
  「憲兵總監所言真是叫人意外,不過如果這是私鬥的話,那麼就讓你這樣認為也無所謂
。這個朗古是一隻人面蛀蟲,如果再這麼放任他的話,那麼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安心地出征,
這個時候,我不妨說清楚,我--」
  「朗古的亂行自有法律來制裁。如果不這樣的話,那麼羅嚴克拉姆王朝所賴以建立的基
礎將會崩潰。您身為重臣中的重臣、宿將中的宿將,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點。」
  「這可真是了不起的意見,憲兵總監,但是對於這隻在這裡發抖的蛀蟲來說,法律經常
是無力的,不是嗎?只要能夠讓這傢伙得到相對的報應,那麼就算我要受到懲罰也無所謂。」
  「你冷靜一點,元帥,這樣一點也不像聰敏的你了。如果你有什麼萬一的話,那麼究竟
要讓誰來負責保護黃金獅子旗的榮耀呢?人稱疾風之狼的你,難道要因為私情而罔顧保護國
家的重責大任嗎?」
  克斯拉的聲音,既不宏亮也不高昂,可是卻直接衝擊到米達麥亞的肺腑。米達麥亞那頭
蜂蜜色的頭髮顯得有些雜亂,激情的汗水從頭髮流到額頭,再從額頭流到他的臉頰。克斯拉
沉痛地凝視著他,然後以較為和緩的語氣說服他。
  「皇帝是一位明君,如果朗古次長有罪的話,陛下一定會以帝權和國法來懲治他。無論
如何,請元帥信任下官,安心地完成您的任務吧。」
  「--我明白了,就交給你了。」
  元帥的聲音極低,而且缺乏生氣。
  「讓你看到這麼難看的一幕,引起騷亂的罪過,請讓我來彌補。」
  米達麥亞踩著彷彿虛脫了的腳步走遠了,克斯拉默然地目送他的背影,之後便將視線轉
過來看著還僵在那裡的朗古,一種想要對他吐口水的表情,在克斯拉的臉上一閃而過。
  Ⅲ
  帝國曆零零二年的十月以及十一月。
  地球教團的陰謀得到了幾乎是藝術性的成功。不過從另一方面來看,卻也有些類似一幅
幼兒胡亂塗鴨的圖畫,結果卻被給予極高藝術評價的現象。後來在教團幹部的報告當中,曾
經說到「羅嚴塔爾元帥如果失敗的話,那麼接下來的話,就以米達麥亞元帥、乃至於奧貝斯
坦元帥為目標來進行」,這句話或許正可以證明,這個陰謀恐怕是因為成功的結果,而在達
成的程度認定上,有些被給予過度評價的傾向吧?
  在此時所發生的,被稱為「羅嚴塔爾元帥叛亂事件」、「海尼森行星動亂」、「新領土
戰役」或者「零零二年兵亂」的巨大動亂當中,個人的資質其實佔著絕大部分的影響力。
  羅嚴塔爾其實知道自己是及不上萊因哈特的。萊因哈特篡奪了高登巴姆王朝的作法是獨
創的,羅嚴塔爾如果篡奪羅嚴克拉姆王朝的話,那麼就是模倣了。羅嚴塔爾既然知道這一點
,但仍然走向高舉叛旗的下場,固然是因為被地球教的陰謀追趕至絕地,但是其後也並非完
全沒有挽救破裂局面的可能性。如果他聽從貝根格倫的勸說,以非武裝的姿態前往新首都費
沙,向皇帝說明原委的話,那麼米達麥亞也不至於坐視他走上絕路,一場動亂也會無疾而終
。根據後世歷史學家的觀察,羅嚴塔爾或許必須對克涅利斯.魯茲的死負起最終的責任,但
是當時可能只是被撤換總督職務,或者暫時編入預備役就了事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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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45:38 |只看該作者
  不過其實還有一個羅嚴塔爾所無法知道的事實,在宇宙的另一個角落裡發生了。格利魯
帕爾茲上將在十月中旬,成功地壓制了烏魯瓦希行星上的叛亂,並且恢復了治安。不過他所
採用的是相當果斷的處理手法,在那些沒有立即服從放棄武器復歸原隊此一命令的將兵當中
,因為戰鬥與槍斃而死亡的人數,多達二千名以上。
  爾後格利魯帕爾茲雖然說明了整個使皇帝瀕臨險境的事件經過,但是結論並沒有這麼容
易就歸結出來。
  因為基地司令官維庫勒中將後來行蹤不明,而且屍體也沒有被尋獲,故無法取得與這個
消息有關的明確證言。而最近,他被卡魯特軍醫發現有麻藥中毒的症狀,但是像他這樣才能
與閱歷兼具,被委以重任的高級軍官,為何會淪為麻藥中毒者,這個搜索的線索後來也斷了。
  士兵們的證言極為混亂,甚至還有人指出:「因為魯茲以及繆拉兩位提督,被地球教團
洗腦,企圖要加害陛下,我們接獲上司的命令,奉命要救出皇帝所以才出動的。」
  此外,在死者當中,發現有十個以上的人,身上懷有地球教的教典及徽章,而且存活者
當中也有人持有同樣的東西,所以整個事件怎麼看起來都像是地球教的陰謀,但是格利魯帕
爾茲在這個時間點上,卻一點都沒有想發表這個事實的意思。
  格利魯帕爾茲在烏魯瓦希行星上,看起來像是正在解開這些有刺鐵線的時候,周圍的狀
況正在一點一點逐漸地惡化當中,帝國政府與新領土之間,也正築起一道又高又厚、充滿惡
意的牆。結果,他不但沒有逃回費沙,反而回到海尼森行星,並且向羅嚴塔爾言明,自己願
歸屬在他的麾下,總督當然無法掩飾意外的表情,反而還特意地追問:
  「你是真心的嗎?要站在我這一邊?」
  「是真心的。只是--」
  「只是?」
  「我也有我的野心,希望閣下能夠允諾屬下,當閣下成就霸業的時候,給予我軍務尚書
帝國元帥的地位。」
  「沒問題。」
  金銀妖瞳的眼眸當中,注滿了冷笑的微粒,羅嚴塔爾點點頭,說道:「我想你現在是希
望能夠得到較高的地位,如果你以軍務尚書為滿足的話,那就依照你的希望吧!其他的就期
待你為了本身的希望而盡力吧!」
  羅嚴塔爾以及格利魯帕爾茲,同樣都是亂世的軍人,所以在野心這種共通的精神基礎上
,對於相同價值的追求,應該是一致的。或許正因為格利魯帕爾茲在這個場合刻意地耍些小
手段,表明自己追求地位的野心,所以羅嚴塔爾才反而信任他也說不定。總之,也是基於彼
此利害關係盤算,才達成雙方合作的關係。不過,在這個時候,就算羅嚴塔爾對格利魯帕爾
茲抱持著懷疑的態度,然而在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他的懷疑的情況下,如果貿然立下前例
,將他排除掉的話,只怕會引起其他的部下動搖,所以事實上羅嚴塔爾應該是沒有其他選擇
的。
  另一方面,克納普斯坦上將則是被軟禁在官舍裡,不過在得知僚友格利魯帕爾茲來訪的
時候,不免驚訝而且憤怒地詰問他:「你為什麼回來?難道是想袒護羅嚴塔爾舉兵叛亂,在
新王朝的歷史上留下叛徒的污名?」
  「--」
  「哼!不只這樣,聽說你還向羅嚴塔爾宣誓忠誠,甚至還要求地位是嗎?你到底想怎麼
樣?」
  「冷靜一點,克納普斯坦,你難道以為我是真心擁護羅嚴塔爾高舉叛旗的嗎?」
  身為地理學者兼軍人的這名男子,彷彿是在揶揄僚友的單純。克納普斯坦收起四成的不
快,露出求教的神色。
  「難道不是嗎?那麼我倒想聽聽你的真正用意是什麼?不過我和你不一樣,我是個沒有
學問的人,太複雜的理論我可聽不懂。」
  克納普斯坦刻意諷刺地說道,不過似乎並沒有引起多大的效果。
  「你想想看,克納普斯坦,我們才二十幾歲,卻能夠獲得帝國軍上將的地位,究竟是什
麼緣故呢?」
  「因為皇帝的恩寵,和我們本身所建立的功勳。」
  「所以,功勳是怎麼樣建立起來的呢?只有和敵人作戰才能夠建立功勳對不對?可是現
在自由行星同盟已經滅亡,楊威利也死了,從此之後宇宙間就不再有點戰爭。如果我們就此
袖手旁觀的話,那麼在這個和平的時代裡,我們就不可能再建立任何功勳,當然也不可能再
繼續飛黃騰達了,是不是這樣子?」
  「或、或許是這樣也說不定。」
  「所以,我們一定要再繼續建立輝煌的功勳,就算必須要耍點小手段也在所不惜。怎麼
樣,還不明白嗎?」
  格利魯帕爾茲用笑臉迎向僚友。透過他這種虛偽的笑臉而認識到僚友骨子裡的野心時,
克納普斯坦不禁因為一股無意識的戰慄而背脊萎縮。
  「也、也就是,暫時先讓羅嚴塔爾把你看成自己人,最後的打算卻是要出賣他嘍?」
  「出賣?你能不能注意一下你的用辭呢?克納普斯坦。我們畢竟是萊因哈特皇帝陛下的
臣民,只不過是碰巧被編在羅嚴塔爾元帥的麾下,到底應該以對什麼人的忠誠心為優先呢,
這應該再明白不過了,不是嗎?」
  克納普斯坦嘟噥了起來,格利魯帕爾茲的說法是沒有錯,不過既是如此的話,為什麼不
一開始就釐清自己的立場,高聲指出羅嚴塔爾的不對,歸投皇帝的麾下呢?否則不就變成現
在反叛皇帝,將來又出賣羅嚴塔爾,這樣做不是只會讓自己犯下雙重背信嗎?格利魯帕爾茲
是想要利用羅嚴塔爾的背叛,作為自己飛黃騰達的手段,可是情況要是沒有如他想像的那樣
順利呢?--想著想著,克納普斯坦結果還是變成與僚友持相同的主張。暫且似乎好像也沒
有什麼其他選擇的餘地。
  ***
  另一方面,新領土總督府的民事長官優利烏斯.艾爾斯亥瑪,拒絕對總督宣誓忠誠。儘
管他已經因為恐懼而臉色發白,而且冷汗直流濡濕了他的衣領,他仍然以顫抖的聲音,說明
他不支持背叛皇帝的行為。儘管他被羅嚴塔爾的威脅,以及他那金銀妖瞳所散發出來的目光
所壓倒,但是最後還是沒有屈服。
  「--而且以我私人的立場而言,總督閣下對於我義兄克涅利斯.魯茲的死必須要負起
責任。在這一點還沒有獲得法律上以及道義上的解決時,絕無法接受閣下為已方的事實。」
  羅嚴塔爾只是稍微地扭曲他的嘴角,但是一直保持著沉默,不久之後,在他終於擠出來
的聲音當中,有著接近是沉痛的口吻。
  「你以公務員的立場發表的意見雖陳腐而平凡,不過在私人立場的主張,卻有著勇氣與
正義。如果你不能協助我的話,那麼這件事就到此算了。只要你走出官舍,而且不對我有任
何敵對行為,那麼你和你的家族就可確保安全。」
  羅嚴塔爾當場寫了一張簡函,交予艾爾斯亥瑪帶在身上,並且讓他毫髮無傷地回到家中
。那封簡函的抬頭是給渥佛根.米達麥亞的,羅嚴塔爾在當中載明艾爾斯亥瑪對於皇帝的忠
誠心絕對沒有懷疑的餘地,並且要求米達麥亞多予關照,以免他在將來遭受皇帝的斥責或處
斷。
  羅嚴塔爾對於艾爾斯亥瑪的寬容,證明他的精神當中,的確有著高潔的情操,但是另外
,還是有著為了生存和發展,所必須預先採取的對策。
  「不管最後是敗給皇帝也好,是被皇帝給消滅也好,至少必須要是在竭盡全力以後。」
  羅嚴塔爾的黑色右眼無聲地咕噥著,但是他那隻藍色的左眼,馬上就反對了。
  「既然要作戰就應該要期望勝利。一開始就想著要失敗,這怎麼行呢?難道你所希望的
是敗北和滅亡嗎?」
  沒有回答。這名有著黑色右眼與藍色左眼的人,從牆壁上懸掛的鏡子裡看到自己的身影
,理所當然地,在鏡子上所映照出來的,右邊眼睛是黑色的,而左邊眼睛則是藍色的。
  「真是不可救藥哪!連我自己--」
  羅嚴塔爾在嘴裡面低聲地說著,不過還好沒有給我聽見,至少這一點應該是要值得感謝
的。
  Ⅳ
  在眼前這種情況下,當然不可能發佈什麼宣戰公告。不過正因為沒有明確的出發點,所
以帝國本土與新領土之間的敵意與緊張的水位愈漲愈高。奧貝斯坦元帥在軍務省,米達麥亞
元帥則在宇宙艦隊司令部,儘管兩人的心理與表情各不相同,不過卻都已經準備好出動的態
勢。
  在大本營,有兩個人再度相見了。萊因哈特從「影之城」周邊宙區回到費沙,走進大本
營辦公室的時候,發現有一個人影正佇立在胡桃木厚重質地的辦公桌旁。年輕的皇帝絲毫未
加思索地,自然地喊了出來:「瑪林道夫伯爵小姐--」
  「陛下,恭迎陛下回都,陛下安然無恙,臣感到無限的欣喜。」
  希爾德也就是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伯爵小姐說話的口吻絲毫未見紊亂,然而聲音當
中充滿著柔和的情感,萊因哈特的感受力或許有所感應,但是卻因為表達能力的遲緩,只是
簡單地說聲「嗯,讓你擔心了。」
  「--魯茲死了。」
  萊因哈特一面說著毫無情趣的話,一面對希爾德指著沙發,示意她坐下之後,自己也坐
了起來。
  「到此為止,已經有多少人為了朕的緣故而犧牲了呢?三年前,朕以為再也沒有任何人
的死去,會讓朕覺得痛切惋惜的了,可是今年一年當中,已經有法倫海特、舒坦梅茲、魯茲
三個人相繼死去了。上天用這樣的方法來懲罰朕的愚昧,難道不覺得太重了嗎?」
  「各位元帥大人,不是命運用來懲罰陛下的道具,而且死去的元帥在回天的時候,心中
對陛下一定沒有任何怨尤。請陛下不要再如此自責。」
  「我想我明白的--」
  萊因哈特一面低聲地自語著,然後像是察覺到自己太過粗心大意似地,忽然有些唐突地
問道:「伯爵小姐,妳還好嗎?」
  「是的,陛下,託陛下鴻福。」
  這樣的回答聽起來或許讓人覺得有些莫明奇妙也說不定,不過萊因哈特倒像是獲救了似
地點點頭。
  在年紀上,希爾德雖然比萊因哈特小一歲,不過有時候在態度上卻像是一個「恭謹的長
者」。在萊因哈特的精神領域當中,沒有所謂高貴與卑劣的差距,卻有兩種心靈上的角色,
一面像個十足的、現實的實務家,另外一面則是個充滿夢想、單純,只能注視正面,而且容
易受傷的少年。這兩種角色時而互相融合,時而分離,但是卻一直並存在萊因哈特的心中,
這是一個事實,所以當後者的特質特別明顯突出的時候,希爾德在應對上不得不特別地小心
謹慎。
  如果說萊因哈特的誕生和存在是歷史上的一個奇蹟,那麼希爾德也同樣是個奇蹟似地存
在吧。萊因哈特出生在一個空有貴族之名的貧窮家庭,而希爾德則生在一個與門閥主流扯不
上關係的伯爵家族。就這一點看來,毋寧說希爾德的存在,更可以說是閉鎖的溫室世界中的
一個異端。
  三年前,利普休達特戰役當中,門閥貴族與立典拉德聯合與羅嚴克拉姆的核心勢力之間
,正如火如荼地展開爭鬥的時候,為了避免瑪林道夫伯爵家也被捲入其中,希爾德作了一個
政治上的選擇,加入了萊因哈特的陣營。正因為這個選擇,是極為卓越的政治性、戰略性的
判斷力兩者融合之後所得出的結果,所以給了萊因哈特一個知性上的巨大衝擊,並使得希爾
德因此而得到帝國宰相秘書官的地位。
  希爾德並非以姿色迷惑這位年輕的霸者。儘管她的確是一位美貌的伯爵千金,但是這與
姿色或美麗並非同一種資質。而且萊因哈特是一個對姿色的感受極為冷淡,或者可以說根本
是個遲鈍的人,如果希爾德企圖以她的姿色來攻佔萊因哈特的心,那麼她一開始就毫無成功
的可能。希爾德其實也未曾有過這樣的念頭,她之所以能夠擁有與萊因哈特同一頻率的精神
頻道,並不是全然因為她一個人的功勞。萊因哈特如果僅從她的外表來衡量她的智慧人格的
話,很可能會一口斷定她是一個「故作聰明的傲慢女子」,然後就把她從自己的精神世界裡
排除掉了吧。如果真是如此的話,恐怕萊因哈特早已在巴米利恩會戰的時候失去了未來,而
且全人類歷史的發展也截然不同。
  「羅嚴塔爾送來一封以帝國政府為抬頭的通訊文,這件事伯爵小姐你知道嗎?」
  「是的!」
  萊因哈特所提到的是他返國的前後,羅嚴塔爾送來費沙的一封通訊文,收信人的名稱是
帝國政府而不是皇帝,從這一點便足以顯現出發信人的心情有著極不單純的一面。萊因哈特
對這一點或許覺得不悅,但是讓他更覺得不高興的一定是通訊文的內容,當中提到「軍務尚
書奧貝斯坦與內務省次長朗古兩人,壟斷國政,漠視皇帝的存在,逕自進行肅清。我羅嚴塔
爾元帥無法坐視,如果因情勢之所需,將以實力來排除他們二人之專橫」。另外希爾德認為
,這封通訊文更讓萊因哈特覺得受刺激的,一定是文中有「乘著皇帝因臥病衰弱之際--」
這樣的一句話,令人感覺他彷彿就是在向皇帝挑釁。
  「朕什麼時候允許過奧貝斯坦或者朗古這一班人壟斷政治?如果真像羅嚴塔爾所說的,
那麼哪有讓他當上新領土總督的道理?為了要讓他的叛逆名正言順,難道就非得要把朕貶低
到這種程度嗎?」
  萊因哈特一向就是個厭惡服從他人、受他人支配的人,因為矜持而受到傷害所產生的憤
怒,不但強烈、深刻,而且是理所當然的。況且,羅嚴塔爾在通訊文中堅決地指稱皇帝「因
病而衰弱」,無疑是一道強風吹進年輕皇帝熾烈的火焰當中。
  另一方面,羅嚴塔爾也有他必須如此主張的理由。因為皇帝本身在政治上既然沒有什麼
失策之處,那麼以「君側的奸臣」作為彈劾的重點,必然是一個叛逆者理所當然的說法。朝
廷重臣對於奧貝斯坦的反感固然攙雜著些許敬畏,但是對於朗古就不是這麼回事了。所以羅
嚴塔爾提出排除他們二人的主張,以便獲得其他朝廷重臣某種程度的共鳴,這無論是在政治
上、或者在戰略上都是必然的。而且,羅嚴塔爾對於奧貝斯坦和朗古的反感,是早已存在的
事實。不過希爾德並不認為在他們二人遭到處決的時候,羅嚴塔爾會因此而停止這場即將發
生的紛亂,因為到頭來,羅嚴塔爾所希望的應該是一個奧貝斯坦所擁有的,甚且是在奧貝斯
坦之上的地位。
  不過話說回來,像朗古這種佞臣型的,或者是酷吏型的人物存在,應該是專制國家當中
一個無可避免的缺點吧?在過去歷史上,就算是一個被後世稱頌為賢主或明君的人物,有時
恐怕也得要允許佞臣或者酷吏的擅權。不過正因為這種佞臣或酷吏對君主來說,並不是什麼
值得要留意警惕的人物,所以往往應君主的漠視和放任之中,逐漸坐大成為其他臣下的威脅
。朝廷重臣對於朗古這種人的反感,可能會讓他們反過來同情或者認同羅嚴塔爾的反叛。希
爾德無論如何一定要讓萊因哈特理解到這一點。
  萊因哈特此時的眼神,就像是兩顆蒼冰色的太陽正在眼底裡沸滾著。希爾德悄悄地看著
他,然後張開她那絲毫不比萊因哈特遜色的美麗嘴唇說道:「請陛下恕臣直言。姑且不論軍
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閣下的風評如何,但是朗古內務次長不管是對於國家或者對於陛下您,
都是罪大於功。他的所作所為以及為人已經招致許多人的反感,這一點陛下是否也有所知?」
  年輕俊美的皇帝好像已經稍微息怒了似地,用他的手指尖揉著俊挺的下巴,沉思地說道:
  「--這一點不用伯爵小姐來告訴朕,朕當然知道朗古那種人是十足的小人,但是,一
隻老鼠固然會糟蹋了倉庫的糧食,但是為害畢竟有限,如果說連這種鼠輩的棲息都不能允許
的話,那麼銀河帝國也未免太狹隘了,不是嗎?」
  這些話未必是萊因哈特內心真正的想法。但是萊因哈特本身雖然廉潔,但是卻也有他身
為君主的複雜意識。自古以來「君主為了調和清濁,亦應有包容小人之度量。」是一個有力
的君主論,深知此理論的萊因哈特,在朗古既沒有犯下刑法或大不敬的情況下,沒有理由來
革他的職。而且,不管怎麼說,萊因哈特也始終未曾把朗古這種人物放在眼裡。畢竟金髮的
霸主在欣賞冬日薔薇之們,沒有道理會把視線轉向爬在花朵上的害蟲。而且朗古本身也知道
一旦招致皇帝的不悅的話,一定會遭到處決的下場,所以在萊因哈特面前永遠是卑躬屈膝、
畢恭畢敬。而且在職務上也勤奮地力求表現,以迎合皇帝的心意,這是因為朗古在本質上就
是一個佞臣的緣故。而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就算會違拗皇帝的心意,仍然會以近乎冷漠的方式
,從正面提出他的主張。基本上兩個人的作法是完全不一樣的。
  其實希爾德此時內心真正的想法,是想要建議皇帝連奧貝斯坦一起撤職。但是正因為她
知道奧貝斯坦與朗古之間的差異,所以不能用與萊因哈特之間特別的關係,要求連著奧貝斯
坦一起治罪。
  「無論是現職的賢能官員,或者在野的人才,能夠取代朗古次長的大有人在。如果能夠
將他撤職查辦的話,那麼暫時,羅嚴塔爾元帥舉兵的藉口就少了一個,而且提督們也會欣然
接受吧。」
  「但是,朗古並沒有任何罪行,怎麼能夠因為他受眾人討厭就將他治罪。」
  「不,陛下,他的罪狀確鑿,這份報告書能否請陛下過目。」
  希爾德向皇帝呈遞出一份報告書,那是憲兵總監克斯拉一級上將接受魯茲提督生前的委
託,進行調查後所製作的。主要的內容是提到前費沙代理總督尼可拉斯.博爾德克,因被指
稱參與炸死工部尚書席爾瓦貝爾西的陰謀,而被捕下獄,最後橫死在獄中的這整件事,其實
是朗古所設計的冤獄事件。
  「這份報告書是在伯爵小姐你的指示下完成的嗎?」
  「不是,這份報告書是過世的魯茲元帥生前,因見朗古次長橫行猖獗,唯恐將有害於國
家,故委託克斯拉一級上將進行調查後所完成。」
  「魯茲--原來如此。」
  像是陽光被雲層遮掩似地,萊因哈特那蒼冰色的眼眸顯得有些黯淡,不過視線仍落在報
告書,年輕的皇帝開始閱讀起來了。
  在一面讀下去的時候,萊因哈特的臉頰,像是夕陽映照在潔白無瑕的雪地上似地,呈現
一片紅霞。閱讀整份報告書並不需要太長的時間,萊因哈特看完最後一個字之後,不禁嘆了
長長的一口氣,一陣幽率的短短沉默之後,萊因哈特自言自語地獨白著。
  「--魯茲原來一直都沒有拋棄朕哪,甚且還豁出他自己的性命來解救朕。」
  萊因哈特白皙的手指,從下巴移動到眉頭之間。他的手指微微地顫動著,將他內心的悸
動無言地表現出來。
  「朕太愚蠢了,為了維護小人的權利,竟然讓賢能的忠臣,陷在一片不滿和不安之中。」
  希爾德看著萊因哈特那珠玉似的牙齒正用力地咬著他那端麗的嘴唇。
  「對羅嚴塔爾來說,或許已經太遲了,但是就算從現在開始,也要採取適當的處置,好
讓魯茲的忠誠不至於白費,這樣子好嗎?伯爵小姐。」
  希爾德從沙發上站起來,向皇帝一鞠躬。此時的她並非全然不希望萊因哈特能夠給予自
己一個接吻或者擁抱,但是也覺得萊因哈特表明他對於自己的信賴感,比起接吻或擁抱更來
得讓她欣喜。
  Ⅴ
  走出萊因哈特的辦公室之後,希爾德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嘔吐感,從腹部急遽地竄升上
來,壓迫著她的胸部,希爾德原先按著自己的胸口,接著卻不得不一面掩住自己的嘴巴,飛
快地衝向化?室。來往的幾名士兵,一面向她敬禮,卻也不禁以奇異的眼神望著她。
  希爾德對著白色的陶瓷洗臉盆一陣嘔吐之後,打開水龍頭讓水將嘔吐物沖走,然後用漱
口杯含口水將嘴巴內部漱乾淨。待身體上的狀況恢復正常之後,精神上的動搖卻從此刻開始
了。
  「難道,就因為那一個晚上--不過,除此之外,再也想不起其他的可能性了。」
  希爾德又回想到從上個月開始,自己的生理狀況已經產生了一些變化,從那一晚到現在
,已經過了兩個月,如果說剛才的嘔吐是懷孕的第一次害喜,就時間上來講,也不算是太早
。希爾德也想到過是不是因為食物中毒才引起嘔吐,但是自己在還沒見到萊因哈特之前,一
直都處在不安與期待的情緒之中,這一天的早上根本只喝了一點牛奶。不過就算不是這樣,
希爾德憑著她的理性,一一地否定了其他逃避性的想法。
  希爾德此時真是不知所措,自己即將成為母親,而萊因哈特即將成為父親,這些都還在
她想像力的地平線之外。但是此時的她,已經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懷孕的事,此時絕
不能告訴萊因哈特。希爾德走出化?室的時候,已經調整好身體的狀態,並控制著自己的呼
吸、表情和步伐,然後外表平靜地走向自己擔任皇帝幕僚總監所擁有的那間辦公室。
  ***
  萊因哈特與希爾德重逢的另一方,是一場傷心的離別。艾芳瑟琳.米達麥亞雖然不想把
這次離別看成是永遠的分離,但是兩人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分處兩地一年之後,僅重逢兩個月
的時間,卻又必須要與自己丈夫分開。
  「往後會有一陣子不能回家唷!」
  當丈夫的人這種像是在說對不起的聲音,在米達麥亞家已經不是什麼罕有的事情了。艾
芳瑟琳.米達麥亞的丈夫是一位軍人,而且又是指揮大軍之人,像這種幾百光年甚至幾千光
年的征旅,對他們來說已經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了。
  但是,這一次的情況卻是特別的多,她無法對著丈夫若無其事地說「安心地去吧」,在
這個她剛剛適應的新居起居室,她對著丈夫說:「渥佛,我敬愛羅嚴塔爾元帥,是因為他是
你親密的朋友。不過,如果他一旦變成了你的敵人,那麼我也可以毫無條件憎惡他。」
  如果再多說的話,只怕澎湃的感情會妨礙她的表達。
  渥佛根.米達麥亞感覺到妻子溫暖纖細的手,正輕輕地扶住自己的兩邊臉頰。灰色的眼
眸和紫羅蘭的眼眸當中,互相映照著彼此的臉龐,而其中一方更是明顯地極力忍住眼眶中的
淚水。
  「你一定要平安的歸來,到時候我一定會每天幫你做你最欣賞的、最喜歡吃的肉骨湯乾
酪火鍋。」
  「吃得太胖那可傷腦筋呀,一個星期一次就好了。」
  一點沒有肥胖的徵兆,而且全身硬挺堅實的青年元帥,說著拙劣的笑話,想要博妻一笑
,但是卻說不上成功。他把妻子的手從自己的臉頰上拿下來,然後深情地吻著妻子,技術明
顯地要比已故的楊威利好得多了。
  「妳不要這麼擔心嘛,艾芳。」
  想到妻子或許有足夠的理由來憎恨羅嚴塔爾也說不定,所以米達麥亞用力地抱住妻子那
從少女時代起,絲毫未曾變形的身軀。
  「第一點,是不是一定會打起來還未可知,而且陛下已經逮捕了朗古內務次長,羅嚴塔
爾的氣或許因此就消了也是有可能的啊!」
  愛情當中,有時候虛偽似乎是不可或缺的,不過接下來的卻絕對真實。
  「所以呢,如果妳為我祈禱的話,希望妳祈禱這一次能夠不戰而終,一定要這樣告訴天
神唷,艾芳。」
  ***
  --新帝國曆零零二年十一月十四日。
  渥佛根.米達麥亞元帥所指揮的帝國軍宇宙艦隊的艦艇,已經佈滿了「影之城」周邊的
宙域,共有艦艇四萬二千七百七十艘,將兵四百六十萬八千九百名。在他所指揮下的一級上
將,有畢典菲爾特與瓦列兩名。[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2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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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Ⅰ
  銀河帝國宇宙艦隊總司令官渥佛根.米達麥亞元帥,此時正在旗艦「人狼」上,召集瓦
列與畢典菲爾特兩名一級上將,商討作戰計劃。不過,基本的作戰計劃其實早就已經擬訂好
了。只要一出兵討伐羅嚴塔爾的話,那麼就得搶在敵方(這是多麼令人不悅的字眼啊!)作
戰態勢展開以前,使主導權快速為我方所掌握,然後發動一場快攻,給予敵人致命的一擊,
使敵人整個瓦解。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只要獲得了首戰的勝利,那麼最後的戰況的歸趨大概
就能明朗,因為羅嚴塔爾的軍隊,不管在物質上或者在心理上,都沒有可供支撐的後盾。
  作戰商討進行沒有多久就結束了,當咖啡送進來的時候,畢典菲爾特提出了一個嚴重卻
毫無顧忌的疑問。
  「究竟羅嚴塔爾對皇帝有什麼不滿,竟然這麼亂來,不,竟會出此下策呢?」
  瓦列用眼神無聲地責備著畢典菲爾特的魯莽。因為若明白總司令官與新領土總督之間的
友誼,那麼就不難想像米達麥亞此時內心的苦澀了。畢典菲爾特此時說出這樣的話,倒不是
因為了是一個無情苛刻的人,不過他的感覺卻也太不敏感了。
  「不,瓦列提督,不要特別顧慮我,羅嚴塔爾元帥和我個人之間的友誼,終究只是個人
的私情,不能夠和國家的重責相提並論。」
  米達麥亞輕描淡寫地化解僚友對於他個人的顧慮,但是他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底下
,究竟掩藏住多麼澎湃洶湧的情感,不了解米達麥亞的人,只怕難以想像吧。瓦列聽到這些
話,也感到非常傷感,甚至無法正面對著這位帝國軍最高勇將的臉。
  「就是說嘛!瓦列提督,總司令官在執行公務的時候,我們還在心裡揣測著私情,這不
是太失禮了嗎?」
  畢典菲爾特的說詞,著實讓瓦列感到驚愕,不過這位橘紅色頭髮的猛將,好歹也是以他
自己的方式在為米達麥亞擔憂著,而米達麥亞彷彿也感受到這一點,臉上於是呈現出像是要
苦笑起來的表情。他在內心裡面自問自答著:「在整個宇宙中,能夠讓羅嚴塔爾彎下膝蓋來
的人,恐怕只有吾皇萊因哈特陛下一個吧。如果要讓他在皇帝之前,先向軍務尚書跪拜的話
,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忍受的。就算是我也同樣不願意--」
  奧貝斯坦元帥,過去曾經將羅嚴塔爾比喻為「無法馴養的猛禽」,米達麥亞此時不禁感
到這樣的評語似乎是正確的。那隻原本已經對宇宙中唯一的巨大白鳥宣誓忠誠的大鷲,到頭
來,還是乘著暴風企圖要飛離白鳥的身旁是吧!
  瓦列與畢典菲爾特告辭「人狼」之後,米達麥亞目送著他們兩人,獨自佇立在窗邊沉思
良久。他身為優美的白色巨鳥的臣下,必須要親自去討伐那隻身為自己摯友的大鷲。米達麥
亞從來沒有想像過自己與羅嚴塔爾的友誼,竟然要劃下這樣的一個句點。他一面讓星星的光
芒灑落在自己蜂蜜色的頭髮上,一面想著,包括他個人在內的銀河帝國歷史,一直到現在這
一刻為止,究竟有過多少次錯誤的選擇啊。
  如果那位聰明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還活著的話,或許能夠把萊因哈特皇帝與羅嚴塔爾
之間糾纏不清的鋼索給解開來吧?又或者即使有他的存在,今日的事態仍舊是無可避免的必
然結果呢?
  ***
  米達麥亞等人出發之後,萊因哈特皇帝也立刻從費沙出發,乘著總旗艦伯倫希爾來到「
影之城」的周邊宙域。此時跟隨在皇帝身邊的幕僚人員是艾傑納及繆拉兩位一級上將。「鐵
壁繆拉」--也就是奈特哈爾.繆拉所受的傷還沒有痊癒,右手臂仍由繃帶纏繞著吊在脖子
上就上陣來了。萊因哈特想要授予他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武勳勳章,並讓他晉陞為元帥,不
過這位有著砂色頭髮以及砂色眼眸的年輕提督,卻惶恐地堅決推辭。他回應皇帝的好意說話
,自己並沒有立下什麼功勳,所以絕不能接受元帥杖,待日後建立起相稱的功勳之後,會很
感謝陛下給他這個榮譽,萊因哈特聽到這一番話之後,無言地點點頭,的確,繆拉和魯茲不
同,他今後還是有機會可以立功的。
  「那麼,除此之外,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還有什麼其他的方式來報答你為朕負傷呢?」
  「既然陛下您這麼說,那麼臣有一個請求,不知陛下是不是可以考慮?」
  「哦--」
  此時如一層薄紗籠罩在萊因哈特臉上的表情,是悽愴而非辛辣。但這只是掠過大海一角
的暴風,絲毫無損年輕霸主的俊美。萊因哈特那近乎燦爛的金髮晃動著,就像是這場風暴的
餘波。
  「朕想朕明白你想要求的是什麼。」
  萊因哈特的聲音充滿不快,不過卻也有著音樂性的節奏韻律。
  「你想要說的是,要朕饒羅嚴塔爾一命是嗎?」
  「陛下明察,臣萬分惶恐。」
  皇帝看起來頗不悅地稍微轉動了身軀。他的兩眼彷彿迸射出冰色的火花。
  「繆拉,你是朕的宿將,而且也是朕的恩人,所以朕很想要答應你的要求,但是唯獨這
件事朕無法讓你如願以償。」
  「陛下--」
  「問題不在於朕,而是在羅嚴塔爾那邊。你應該要問的人是他而不是我,不,不是過去
的事情,而是今後的事情。」
  「陛下的意思是?」
  「你應該要去問羅嚴塔爾,現在他反正已經興起叛旗,不過等戰事結束之後,他有沒有
意思向朕低頭,請求朕饒恕他的性命,難道不是這樣嗎?」
  繆拉惶恐而且悵然若有所失,他不禁覺得像這種時候,如果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伯
爵千金在場的話就好了,如果是她的話,一定會為繆拉幫腔,從情理兩面來說服皇帝吧!可
惜的是,那位美麗聰明的幕僚總監這次因為生病而無法離開費沙,真是太可惜了。
  當然,繆拉並不曉得,不,甚至連萊因哈特也不知情,懷孕以後的希爾德,是因為害怕
跳躍飛行可能會給胎兒帶來不好的影響,所以才沒有辦法離開費沙的。
  萊因哈特對於渥佛根.米達麥亞的心情,可以由對其能力和人格具有的深厚信賴感來說
明。而萊因哈特對羅嚴塔爾的感覺就複雜得多,還有著其他情感像螺旋糾結在一起。這種複
雜的心理,在羅嚴塔爾的內心或許來得更為深刻,但是對於一向肯定羅嚴塔爾的才能,並且
一直重用著他的萊因哈特來說,的確是有一種被出賣了的感覺。在烏魯瓦希行星上的時候,
魯茲主張羅嚴塔爾應該為行星的暴動負責,當時萊因哈特也想要否定魯茲的主張,但是當魯
茲為保護皇帝而喪失性命的時候,他的主張便被萊因哈特所接受了。這種因為魯茲喪命所產
生的自責心理,被轉向羅嚴塔爾身上的時候,一種微妙的化學變化不禁在萊因哈特的胸中產
生。
  「不過,一旦真的出兵討伐羅嚴塔爾,那麼我的心就真的能夠毫無牽掛嗎?」
  萊因哈特向自己提出問題之後,他給自己的答案是「否」。那麼如果不出兵討伐就這樣
算了的話呢?萊因哈特再度這樣對自己問道,所得到的答案同樣也是「否」。前者的答案是
由感性的思考所得來的,而後者的回答則是理性的思考結果。如果在此時無條件赦免羅嚴塔
爾的話,那麼君主對臣下的支配權、與國家整體的上下秩序關係無法確立了。而且今後再有
人叛亂或者違法的話,那麼可以用來作公平處理的根據也將在此失去。
  「如果羅嚴塔爾這傢伙能夠向朕低頭不就好了。如果能夠這樣的話,那麼朕就不須要去
討伐他了,羅嚴塔爾要為眼前的事態負絕大部分的責任。」
  為了守護皇帝的權威與國家的支配秩序,萊因哈特不得不出兵討伐羅嚴塔爾,他到此為
止所作的一切思考,都還在理性與正當信念的領域當中,但如果超越此一步的話,那麼萊因
哈特的內心或許會想「向我低頭難道是這麼樣讓他厭惡的事情嗎」,而使得他整個情緒都在
感情的深淵中沸騰。
  已經成為故人的楊威利,總是若無其事地,而且從容不迫地與萊因哈特保持對等的立場
,但是萊因哈特從來不曾感到有任何的不快,反而覺得非常地自然。
  楊的作風為人或許有助於萊因哈特產生這樣的感覺,不過不管怎麼樣,最主要的原因還
是因為楊從不曾接受萊因哈特的俸祿。但是羅嚴塔爾的情況就不一樣了,他是萊因哈特的臣
下。不過反過來說的話,或許他過去已經對萊因哈特低頭這麼多年也夠了吧。或者,難道說
是實踐了從前的那句話了嗎?三年前的那句話。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真正的過錯應當在
自己的身上嗎?不!即使答案為是,自己也沒有義務要使羅嚴塔爾叛亂成功。總而言之,唯
有優越的力量才是成為霸者的條件,圓滿轉讓的霸權,應該是一種可笑的權力存在吧--。
  ***
  --在這段期間當中,耶爾涅斯特.梅克林格一級上將所指揮的一萬一千九百艘艦隊,
已經從舊帝國本土朝伊謝爾倫的方向進軍,以迫使羅嚴塔爾非得應付二面作戰不可。為了達
成這個目的,必須要對伊謝爾倫要塞提出通過迴廊的要求。所以梅克林格此時除了擔任艦隊
指揮官之外,同時還肩負皇帝所委託的交涉權--行使外交使節的職權。
  幾乎已經是一座空城的舊帝國本土,為了要維持出兵期間的治安,而由接掌了魯茲艦隊
指揮權的克留尼曼上將駐守著。在巴米利恩會戰當中,身負重傷而瀕臨死亡的他,在經過一
段長時間的療養之後,終於重新回到崗位復職了。另外一位曾經對魯茲竭盡忠誠的輔佐官,
則自我推薦轉往米達麥亞元帥的司令部,他的意圖已經十分明顯,所以沒有任何人詢問有關
他轉移所屬的理由。
  每個人懷著不同的意圖與行動,在宇宙間奔走著,或者說在宇宙間優遊著。此時各種不
同的戰略觀戰,一定呈現著頗富趣味的狀況。對於後世的歷史學者們來說,想必樂於對當時
的情勢加以分析與考察吧。
  「如果那個魔術師楊威利還活著的話,他會如何活用現今的狀況呢?--」
  萊因哈特不自覺把內心的思緒說了出來,不待兩名一級上將回答,隨即又循著自己的思
考軌跡繼續探索下去了。
  「對了,就是這樣,只要看他怎麼樣選擇,就可以看出楊威利的後繼者有多大本事--」
  事實上或許不見得如此。如果伊謝爾倫要塞的民主共和勢力與羅嚴塔爾締結盟約,而彼
此相依的話,那麼他們就可以勉強成立二面作戰,羅嚴塔爾可以由正面迎擊遠從費沙長驅而
至的帝國軍,而伊謝爾倫的兵力則可以步出迴廊,進攻帝國本土。屆時皇帝恐怕不得不重回
費沙,然後再折返帝國本土,與侵入軍交戰。萬一舊帝都奧丁淪陷到敵人手裡的話,那麼新
王朝的權威或許會因此而蒙受不小損傷吧!
  「臣所稟奏者並非是不吉的預測,只是,如果真演變成這種情勢的話,我帝國應該如何
對應呢?陛下。」
  繆拉問道。此時浮現在他腦海裡的,或許是楊的後繼者,也就是尤里安.敏茲的身影也
說不定。
  「到了那時候的話--」
  萊因哈特體內所散發出來的光與熱,彷彿正穿透那蒼冰色的眼眸,迸射出幾乎令人難以
正視的熾烈火花。
  「到了那個時候,把伊謝爾倫軍的舉動,視為對朕的一種敵對行為,帝國以此為由,便
可對伊謝爾倫要塞發動攻擊。至於討伐羅嚴塔爾的先鋒,則仍然繼續攻擊乃至殲滅叛亂部隊
。短暫的戰術劣勢,不足引以為意。」
  繆拉與艾傑納互相對視。皇帝的霸氣還是絲毫沒有失色,叛亂行動到此為止,皇帝根本
未曾想過自己會敗給羅嚴塔爾,他的視野極度寬廣,視線的距離又長又遠,整個宇宙都在他
的俯瞰之下。
  「楊威利的後繼者,如果只是一個單純想利用眼前混亂形勢的小術士,那麼大概只會加
重羅嚴塔爾的負擔吧?不管怎麼說,全看他們怎麼選擇了。」
  Ⅱ
  十一月十六日,銀河帝國以皇帝的名義,褫奪了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的元帥稱號。如
此一來,羅嚴塔爾便喪失了對他麾下總計五百萬大軍的指揮權,而且在法律上也成了一個不
折不扣的叛逆者。
  如果內務省次長兼國內安全保障局長海德里希.朗古還是個自由之身的話,大概會高興
地鼓掌叫好吧,但是他現在因為尼古拉斯.博爾德克的冤獄事件,遭到憲兵隊的拘禁,而正
在接受審訊當中。此時的羅嚴塔爾並不知道這一件事,不過就算他知道,也一定不會相信命
運是公正的吧。羅嚴塔爾想都沒想過自己會與朗古那種卑鄙小人適用於同一評斷標準。
  羅嚴塔爾聽到自己被褫奪元帥稱號的時候,臉上不禁盪漾著苦笑的漣漪,自從進入軍官
學校以後,這還是第一次自己身上沒有一官半職。自己的身分不受到任何權力保障的情況,
令羅嚴塔爾感覺到有些奇妙。在苦笑還沒有褪去以前,一則來自「敵將」渥佛根.米達麥亞
的超光速通信,傳送到托利斯坦戰艦上來了。
  這一則通信對米達麥亞來說,是整個狀況演變到此之後,第一次可以和羅嚴塔爾直接交
談的機會。當通信官前來報告的時候,羅嚴塔爾瞬時陷入沉思之中,不久之後即命令通信官
,將超光速通信轉接到他的個人通訊室。
  個人通訊室中的螢幕,由原來的灰白轉而呈現出友人年輕朝氣蓬勃的臉龐。
  「羅嚴塔爾,在你百忙之中前來打擾,抱歉了!」
  如果仔細一想的話,這的確是個奇怪的開場白。
  「這說什麼話?好了啦!米達麥亞,我們兩個是什麼交情嘛。」
  羅嚴塔爾的口吻當中絲毫沒有諷刺或者憎惡的萬分。在這位友人的面前,他可以將內心
的盔甲全部卸下來說話。失去了這麼樣真摯的友情,完全是因為自己的過錯,所以如果能夠
使友情恢復,無論以何種形式,無論時間多麼短暫,他都將滿心歡喜。
  「羅嚴塔爾,隨我一起去謁見陛下吧!如何?我一點都不想和你交戰,趁現在還來得及
。」
  「米達麥亞,我也不想與你交戰。」
  「羅嚴塔爾,既然這樣的話--」
  「不過,我特意要與你一戰,你想問為什麼是嗎?因為如果不與你作戰,將你打倒的話
,那麼皇帝大概不會和我作戰吧!」
  這一句若無其事的話,讓米達麥亞無言以對。沉靜的激情在羅嚴塔爾的黑色右眼與藍色
左眼當中閃耀著,使得他兩個眼球彷彿分別映射出兩隻眼眸不同的顏色。
  「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我不明白自己是為了什麼活在這個世界上,這是本身沒有智慧
的悲哀呀!不過,最近這些日子,我終於有些領悟了,我終於想到我不就是為了與皇帝交戰
,為了從其中獲得滿足感而活著的嗎?」
  米達麥亞想要反駁羅嚴塔爾所說的話,不過咽喉中卻好像有一道門堵住了似地,經過了
感覺上像是會無限延續下去的幾瞬間之後,門終於被撬開了,米達麥亞還是試著以常識性的
論點來說服他。
  「重新考慮吧!羅嚴塔爾。如果你能夠把這件事交給我的話,那麼我就算拼了自己的命
,也會保護你應有的正當權利。皇帝已經把朗古拘禁起來了,事態也逐漸一點一點地往好的
方向進展,接下來輪到你用自己的誠意來加快事態的好轉了,不是嗎?你相信我的承諾吧!」
  「疾風之狼的承諾,真是一言萬金哪!」
  感謝的分子迴盪在羅嚴塔爾的聲音之中,不過他隨即像是要切斷這種感謝念頭似地,搖
搖頭說道:
  「不!不行,米達麥亞,我這個人不是能夠和你的存在相提並論的,你所走的一直是正
道,這是我無法做到的,我能夠做的是--」
  說到這裡,羅嚴塔爾緊緊地閉起他的嘴唇,他的心中興起了一股衝動,他想要告訴這個
他所敬愛的友人,三年前,利普休達特戰役結束,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意外慘死之後,羅嚴
塔爾向萊因哈特報告立典拉德公爵已經被逮捕的消息時,萊因哈特那像是水晶雕刻般俊美的
面容上,盪漾著無機質、不帶感情成分的微笑對他說:「如果你認為我有缺點可乘的話,那
麼你隨時可以向我挑戰,一個沒有實力的霸者被打倒也是理所當然的。」從那時起他就知道
了,強大的敵人才是這個人真正的渴望的啊--
  不久之後,羅嚴塔爾刻意作出一個頗富野心的表情,然後轉移話題說道:
  「我們先不要說別的,米達麥亞,你覺得如何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聯手呢?」
  「由你來說的話,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這不是什麼玩笑,我作正皇帝,你作副皇帝,不不不,反過來也沒有關係,兩個人一
起來分割支配整個宇宙也不壞啊!就連那個特留尼西特過去也是這樣做的。」
  米達麥亞灰色的眼眸,在通信螢幕之中,為一層沉痛的陰雲所籠罩,年輕富有朝氣的臉
龐幾乎可以說得上是英俊,但是他的活力與銳氣,反而更給予人一種酷似頑劣少年的強烈印
象。此時這張臉上密布著無色的雲彩。
  「你醉了,羅嚴塔爾。」
  「我沒醉。」
  「你醉了。不是因為酒,而是一場沾染血腥的夢。」
  經對方這麼一指出,這回輪到羅嚴塔爾無言以對了。米達麥亞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透過
通訊螢幕,羅嚴塔爾仍然可以感受到他的氣息。米達麥亞嘆氣之後,接著質問:
  「夢總有一天要醒過來,醒來之後又該如何呢?你說你想要與皇帝交戰,藉著交戰得到
滿足感,但是戰爭過後,也獲勝了,你要怎麼辦呢?皇帝不存在以後,你要如何來填補你內
心的饑渴?」
  羅嚴塔爾緊閉著眼睛,然後又睜開。
  「這或許是夢也說不定,但不管怎麼樣,反正是我自己的夢,不是你的夢。看來我們怎
麼也不可能會有相同的意見了,所以這種無益的長談就到此為止吧!」
  「等等,羅嚴塔爾,再一會兒就好,你聽我說--」
  「--再見,米達麥亞。我要說的話或許會很奇怪,不過我是真心的。皇帝拜託你了。」
  ***
  通訊到此便切斷了。米達麥亞只得將他內心還要要說的話咽回肚子裡去,將無聲的憂慮
與嘆息一口吐盡,然後將他內心沸騰的感情全部集中到聲帶,使勁地對著螢幕大吼一聲:
  「羅嚴塔爾你這個大混蛋!」
  此時的米達麥亞不再是大帝國元帥的身分,彷彿時光倒轉,又回到昔日剛從軍官學校畢
業不久的年輕軍官。米達麥亞甚至憎惡地瞪著那片又回復到灰色的螢幕,彷彿那片螢幕是阻
擋在他與友人之間,毫無慈悲的障礙。
  通信即將切斷前的那一瞬間,羅嚴塔爾臉上所呈現的表情,將是米達麥亞這一生中永遠
無法忘懷的吧!那將是他必須要連著自己的性命,一起帶回費沙的記憶。
  走出個人通信室之後,米達麥亞坐上艦橋的指揮席。擔任隨從任務的幼校學生送來咖啡
,米達麥亞機械式地道謝之後,便沉陷到屬於他自己的思考,一個屬於用兵家的思考當中。
  「羅嚴塔爾的弱點,在於他沒有一個可以信賴的副司令官。在作戰方案的訂定方面是沒
有什麼問題,不過是不是能付諸實行就值得懷疑了。」
  米達麥亞正確地看穿了這個既是友人同時也是敵將的人物,在軍事上的弱點。這並不是
因為羅嚴塔爾在人格上的缺陷,而是羅嚴塔爾在強制部下對皇帝與帝國作出叛逆行為的時候
,可能會自己負責分散兵力的總指揮,將主力部隊與欺敵部隊對調,讓米達麥亞等人落入張
開的陷阱當中也說不定。不過,無論採取什麼樣的戰法,都必須要有一個人能夠作為羅嚴塔
爾的分身。這個人會是誰呢?米達麥亞的腦海裡,此時列印出平日輔佐羅嚴塔爾的幕僚人員
的名字的面容。會是貝根格倫呢?或者巴特豪瑟、狄塔斯多夫、宋年菲爾斯、修拉,還是新
領土總督府設立的時候,被配置在總督府的格利魯帕爾茲、克納普斯坦之中的一個人呢?
  米達麥亞一面想著,一面煩惱著,卻也同時以旁人無法跟隨的飛快速度,攻進「新領土
」的核心地區。
  ***
  羅嚴塔爾的旗艦托利斯坦的艦橋牆壁上,現在仍然掛飾著那面豪奢的「黃金獅子旗」,
吸引著人們的目光。
  羅嚴塔爾無意把皇帝所賜予的這面「黃金獅子旗」,從牆壁上給扯下來,這或許是因為
他認為唯有自己,才是這面旗幟的真正守護者也說不定。這種心理,讓他不得不自覺到自己
實在是不可救藥,同時也是造成他的叛逆看起來雖然壯大,可是卻欠缺徹底決心的一個原因。
  統帥的心理,同時也反應在士兵們的身上。所到之處,都可以看到手持武器的士兵們就
著本身的正當性,以及作戰的理由在熱烈地討論著。
  「我們現在只是追隨著羅嚴塔爾元帥而已啊!其他還能夠做什麼呢?」
  「不過,我們要和皇帝作戰不是嗎?和那個皇帝!」
  士兵們此時所用的指稱詞「那個」,正表現出他們內心對皇帝懷抱的敬畏之感。那位在
戰場上獲得無數的勝利、率領大軍征服星海、支配著空前未有的偌大版圖、長相俊美的年輕
皇帝,在士兵們的眼裡看來,簡直就是軍神的化身。
  「如果和皇帝陛下作戰的話,那麼我們不就成了叛賊了嗎?」
  「不對,我們不是和陛下作戰,我們是要打倒那些圍繞在皇帝身旁,無視於陛下存在的
奸臣和佞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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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指那個軍務尚書嗎?我也不喜歡這個人,不過他應該不是一個圖利個人以滿足私
欲的人啊!」
  「你們知道嗎?我倒是聽說,陛下最近經常生病,國政都是由這個軍務尚書在把持的。」
  「不管怎麼樣,現在和我們正面作戰的,不是皇帝陛下,也不是軍務尚書,而是疾風之
狼呀!」
  說到這裡,士兵們頓時精神抖擻了起來。他們彼此無言對看著對方的臉,感覺到一股像
是興奮的情緒,由體內火熱熱地升了起來。他們互相交耳地說道:「那個人可真是不得了-
-」
  「帝國軍的雙璧互相撞擊,孰勝孰負呢?」
  帝國軍所有的將兵,大概沒有人不對這個問題感到興趣吧?但是,若將這個問題現實化
,想到本身也參與其中一方的時候,熱烈的興奮不禁急遽地變成冷顫。
  在這個戰爭即將爆發的前一刻,羅嚴塔爾所率領的軍隊,幾乎沒有出現任何逃兵。從這
一點來看,或許可以說羅嚴塔爾是一位深得軍心的名將。不過,不管再怎麼說,他終究還是
「皇帝的名將」,如果他自立門戶,另擁勢力的話,這些士兵們是不是還會真心地追隨他,
就要另當別論。所以羅嚴塔爾必須對士兵說明「我們不是要背叛皇帝而是要討伐奸臣,並且
要進一步藉著確立戰場上的勝利,使士兵們的鬥志昂揚起來。
  Ⅲ
  新帝國曆零零二年十一月。整個宇宙彷彿只是為了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以及渥佛根.
米達麥亞,這兩位稀世罕見的偉大用兵家而存在的。楊威利的死,似乎並不表示名將們竭盡
本身一切智慧與才幹,傾注在戰爭之中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羅嚴塔爾最初訂定下來,並且想要付諸實行的作戰大綱是這樣的:
  一、米達麥亞所率領的艦隊攻來之時,應以新領土各處所配置的兵力來應戰,並建造多
層的防禦線,給予敵方最大限度的損害,並使其前進速度遲緩化。
  二、誘導敵方主力深入行星海尼森,並切斷其後方的補給,或者,假裝要誘導敵人深入
,以迫使敵人後退。
  三、敵人後退之際,立刻重新集結各地配置的兵力,截斷敵人的退路,並快速由海尼森
出動主力與之相呼應,分別從前後夾擊敵人,致使敵人敗北。
  以上是羅嚴塔爾的基本作戰計劃。
  羅嚴塔爾的戰略構想與戰術技巧,後世均公認為是極為壯大、緻密的作戰典範。但是,
這個作戰計劃要要獲得全面的成功,必須要具備兩個先決條件。其一:這個作戰在完全結束
以前,不能有任何敵方兵力由伊謝爾倫方面侵入,方可避免被迫採取二面作戰。其二:必須
要有一個能夠擔任指揮官的人才,負責運用新領土各地所配置的兵力,並且把所有的兵力再
重新集結起來。
  為了使第一個條件能夠成立,羅嚴塔爾派遣使者出使到伊謝爾倫要塞。而且不能只是一
個單純的使者,所有羅嚴塔爾的優點與缺點,都必須要能夠在這個人選的身上被明顯地表現
出來。
  至於第二個條件,對羅嚴塔爾來說,貝根格倫上將不管是人格方面,或者在能力方面,
都是得到他最大信賴的人,所以這個任務就由他擔任。貝根格倫默默地從事準備工作,不過
到最後也僅是準備而已就結束了。
  這個壯麗的作戰計劃,最後還沒有發動就流產的原因,在於米達麥亞果然不辱沒他「疾
風之狼」的名號,運用其他用兵家絕對無法達到的速度發動快攻,使得羅嚴塔爾沒有充分的
時間來從事作戰構築所致。
  世上沒有任何人,比羅嚴塔爾更了解米達麥亞用兵神速的真正價值是在於何處。他固然
早已預料到米達麥亞用兵神速,不過卻仍出現了預料中最惡劣的結果。儘管如此,羅嚴塔爾
卻也有著絕妙的手腕,可以使正要分散的兵力,在千鈞一髮之際,再重新折返回來,然後加
以編排配置成密集陣勢。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能夠在所面臨的戰場上,以凌駕在米達麥亞之
上的兵力,成功地發動攻勢。
  「帝國軍雙璧」的對決,其水準之高令一般庸將難以想像,雙方的前鋒部隊尚未正式交
鋒以前,激烈的火花已經迸裂開來了。
  ***
  「看那移動展開的手腕,速度何其地快呀!」
  金銀妖瞳充滿了讚嘆之意,不過接著又閃耀著用兵家的苛烈。
  「可惜啊可惜,陣容稍嫌單薄。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米達麥亞腳步之快,可不是一
般凡人跟得上的。」
  羅嚴塔爾當機立斷決定採取各個擊破的戰術。
  這位有著金銀妖瞳的名將,此時因為將與一個可以和自己匹敵的用兵家在戰場上遭遇,
而感到一股痛快美妙的興奮。儘管他對於米達麥亞的友愛與敬畏並不受到絲毫的影響,但是
昂揚的情緒確實是存在的。由這一點便可以證明,這種屬於用兵家的人類,是多麼地不可救
藥啊!
  就連米達麥亞這樣的人物,也同樣有著用兵家不可救藥的特性。米達麥亞的內心,此時
也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低語著,能夠和羅嚴塔爾這樣的名將對決,不就是身為軍人的心願嗎
?只是他的內心除了因為將與友人互相殺伐而感到苦惱之外,還存在著不同的苦惱。
  羅嚴塔爾麾下的士兵,全部都是萊因哈特皇帝的臣民。如果有什麼方法能夠不需殺害他
們就將事態解決的話,米達麥亞多麼希望能這麼做,因為一旦戰端開啟,那麼原本應該屬於
同一陣線的兄弟或者戰友將被迫互相殘殺。米達麥亞想起有一名軍官,他的長男和父親同在
米達麥亞的麾下,而次男則配置在羅嚴塔爾那一方。其他像這樣的例子會有多少呢?
  「既然狀況已經演變到這種地步,羅嚴塔爾必定會將他麾下所有的兵力投入主戰場吧?」
  米達麥亞如此地預測著,理由有兩個。一個是積極的理由,那就是羅嚴塔爾可以藉著優
越的龐大兵力,一舉擊潰敵人,獲取戰術上的勝利,並進一步為戰略的勝利佈局。另一個則
是消極的理由,也就是說羅嚴塔爾如果將一部分的兵力留在海尼森上,一旦叛亂--對敵國
來說是歸順--發生的話,那麼他的根據地就失去了。羅嚴塔爾率領著全軍迎戰敵方艦隊,
反過來看,正暴露出他對己方有著無法產生萬全信心的心理弱點。
  ***
  接著到了十一月廿四日。
  羅嚴塔爾與米達麥亞雙方的艦隊,在蘭提瑪利歐星域對陣。這是星域也就是過去自由行
星同盟軍,已故的亞歷山大.比克古元帥,和萊因哈特皇帝所率領的帝國軍首開戰火的地方
。這倒不是有什麼奇怪之處,而是因為這個星域是一個眾人公認的戰略要衝。
  九點五十分,雙方的距離正以五.四光秒的速度在接近當中,通信回路經過短暫的空白
之後,隨即為激烈的叫聲所取代。
  「攻擊!」
  「攻擊!」
  同一種語言,下達了同一個命令。
  數萬道的光柱,將星星原有的光芒打散了。艦艇被包圍在能源中和磁場當中,像是巨大
的螢火蟲似地閃閃發亮,無法負荷強大能源直擊的艦艇,頓時爆炸成碎片四散紛飛,像是在
光與影交錯而成的巨大的帆布上,潑灑死亡與破壞的鮮艷顏色。戰爭女神好像擲撒著被扯斷
的項鏈似地,光球與火焰正毫無秩序地零落紛散著,而第二波的還擊又接踵而至了。艦體被
能源光束割裂而殘破不堪,能源流無聲地咆哮著,將生命體與非生命體全部拋向真空。無聲
的哀號貫穿了整個宇宙,高熱與火焰像是一件件發光的壽衣緊緊地包裹著他們的身軀。不管
統率軍隊的是多麼高潔的指揮官,他們的目的仍是確保已方能夠維持兵力的優勢,而殺人便
是一個能夠獲得最大效果的手段。軍人的責任與義務,就是殺人與死亡。
  光束與飛彈在黯淡的黑夜中,開闢出一個個不幸的白晝小領域。在這些領域當中,艦艇
一艘艘地被打得千瘡百孔,動力部分被熱浪給颳跑了,士兵們活活地被燒烤著,口裡發出一
陣陣的慘叫哀號,然後滾倒在艦艇的地面上,鮮血與內臟流到體外痛苦地死去。
  這場激戰被稱謂「第二次蘭提馬利歐會戰」,也有人稱之為「雙璧爭霸戰」。最初參戰
的兵力,是羅嚴塔爾的五二零萬大軍對米達麥亞的二五九萬,在數量上是前者佔有絕對優勢
,所以兩者的基本應戰姿態是:羅嚴塔爾攻,而米達麥亞守,但米達麥亞將他直接指揮的機
動戰力,發揮到最大限度的活用,堅決阻撓羅嚴塔爾軍的滲透,所以勝負還不能輕易地立見
分曉。此時的米達麥亞明知己方的兵力在這個時間點上是處於劣勢,但是他仍然果斷地開啟
戰端,其目的在於使羅嚴塔爾捨棄持久戰策略,而採取各個擊破的戰術。因為在戰略上採取
速戰速決;在戰術層次上,在己方的兵力全部到齊以前保持守勢的作法,本來就是米達麥亞
所採取的基本應戰姿態。
  雙方戰力均衡的時間點,比原先的預期還要來得早。
  十一月廿五日八時三十分,弗利茲.由謝夫.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也到達戰場。儘管在
猛烈進擊的過程中,有些部分因為跟不上而脫隊了,但是超過一萬艘艦艇的新戰力還是會給
戰局帶來不小的影響吧!
  「前進!力戰!敢鬥!奮勵!」
  這是「黑色槍騎兵」的座右銘。這支部隊所忌諱的是卑怯、消極和猶豫。
  「衝鋒!幫米達麥亞爭取一些吃早餐的時間吧!」
  畢典菲爾特旗艦「王虎」,挺立在部下的前頭,率先躍進戰場。據傳說,此時的畢典菲
爾特,正一邊啃著充作早餐的熱狗,上面沾滿了芥末,然後一邊站在艦橋的主螢幕前面。如
果這是刻意演出的話,那麼或許難逃別人認為他太過火的批評也說不定。
  ***
  「黑色槍騎兵已經來了嗎?」
  羅嚴塔爾在旗艦托利斯坦的艦橋上,不禁發出尖銳的咋舌聲。事實上,當這隻黑色槍騎
兵還是己方的時候,倒不覺得這麼具有威脅性,但是當它以敵人的姿態出現的時候,卻讓人
不得不覺得有一股炸裂似的壓迫感朝自己緊逼過來。那互相重疊的光點,一個一個張牙舞爪
、呲牙露齒地撲了過來。
  在爆炸光連連不斷,洶湧的能源如驚濤駭浪之中「王虎」帶頭的黑色槍騎兵仍未稍減他
們的速度,兇猛的氣勢也絲毫不受挫折地朝羅嚴塔爾的艦隊直逼過去。
  羅嚴塔爾軍的左翼,在直接承受到對方那幾乎是傲慢的攻勢之時,心理上開始動搖了起
來,艦隊的陣型開始出現微妙的崩潰現象。米達麥亞的主力艦隊,像是在與黑色槍騎兵相呼
應似地,所有的主砲連續三齊射,一面集中高密度的火力,一面維持著毫無間隙可乘的隊形
開始推進。此時的時間是九點十五分。
  Ⅳ
  畢典菲爾特所率領的「黑色槍騎兵」,在這一年四月到五月的「迴廊會戰」期間,折損
了近一半的兵力。不過後來經過重新編排,並且將法倫海特的舊艦隊也一起併入之後,現有
的實力凌駕羅嚴克拉姆王朝成立初期的黑色槍騎兵艦隊有一成之多。
  只是,不管是原來的「黑色槍騎兵」也好,或者法倫海特的舊艦隊也好,過去都因為有
身經百戰的勇將擔任他們的指揮官,所以一直是赫赫有名、勇猛善戰的部隊,但是現在五十
的戰鬥力與五十的戰鬥力合併起來,卻不見得能夠得出一百這個數值。因為一支勇猛且具有
特殊性格的部隊,要與其他部隊融合起來其實是相當困難的。
  黑色槍騎兵部隊和他們的司令官的號令同步運動,殺進戰場,躍進敵陣。當司令官高喊
著「前面的傢伙全部都是敵人」的時候,他們已經拿著大刀開始揮舞著,可是法倫海特的舊
部隊,在配合上就顯得有些遲緩。而羅嚴塔爾的一部分艦隊,便乘著這麼小的一點縫隙,混
進他們的行列之中,使得無秩序的混戰,像波紋似地逐漸向外擴散。
  由於這是一場帝國軍對抗帝國軍的戰役,所以當同型的艦艇因交戰而相互混在一起的時
候,便產生了一個敵我辯識上的困難。第二次蘭提瑪利歐會戰的一個特徵,便在於這個敵我
難分的混亂。
  「千萬不要出醜哪!帝國軍互相對抗的戰役,在利普休達特戰役中就經歷過了,不是嗎
?現在還慌什麼慌!」
  可是此時卻只有正在怒吼的畢典菲爾特所率領的艦隊,在眾人的面前,展示著他們不至
於被敵方或已方誤認的漆黑色身影。原法倫海特所率領的艦隊,在合併的同時,當然也漆上
了同樣的色彩,但是法倫海特的舊艦隊,在心理上卻很難抹去他們是讓人收容合併的感覺,
而且在他們之中還有人相信,法倫海特之所以戰死,原因之一便是因為畢典菲爾特在「迴廊
戰役」中太過於蠻幹所致,雖然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但還是有些人無法釋懷。法倫海特
一直深得軍心,三年前在「利普休達特戰役」的時候,有些士兵曾追隨著這位有著水色眼眸
的勇將,與羅嚴塔爾等人所代表的萊因哈特一黨作戰。奈何事態是如此地變幻莫測,過去的
那些士兵,如今卻被編制在畢典菲爾特的麾下,為了萊因哈特皇帝與羅嚴塔爾交戰,回顧這
段過去,或許不禁要感嘆命運弄人的手法也不免太諷刺、苛烈了吧。
  ***
  瓦列艦隊繼黑色槍騎兵之後,於廿五日十九點也加入了戰場,至此雙方的戰力比數幾乎
已經對等。米達麥亞堅忍地支撐到現在,幾乎可以確定己方已經優勢在握了。但是,當他將
戰場全幅的兩軍配置圖放在輔助螢幕上的時候,卻發現敵方一支小部隊的移動有些怪異。
  「那支部隊是--?」
  司令官低語著,而幕僚人員克里希中校則回答道:
  「是羅嚴塔爾元帥的直屬部隊吧?」
  「這個我明白,難道是什麼奇兵嗎?」
  米達麥亞所擔心的是,那一小支艦隊可能就是敵人的最精銳的部隊,此時作出這種奇妙
的移動,究竟是有什麼企圖呢?正因為那一小支艦隊的移動路線並不是呈一直線,所以要了
解他們的目的得花一點時間,不過不久之後,米達麥亞隨即發出「原來如此,完了」的咋舌
聲。原來已方最突出戰線的拜耶爾藍艦隊,已經被敵方的一部分故意後退的艦隊誘導,正朝
前方直前當中,而且那一小支艦隊已經截斷了他的後方。
  雖然曾經預先警告過拜耶爾藍,千萬不要中了羅嚴塔爾的伎倆,但是他年紀輕,作風又
極為驃悍,所以發覺時已經無法制止他的攻勢了。
  羅嚴塔爾此時以「令人覺得可怕的冷靜」,注視著眼前的拜耶爾藍的窘狀,然後回過頭
看著副官瑞肯道夫,沒出聲地笑著說道:「我們來教教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究竟什麼才能
夠叫作真正的用兵吧,瑞肯道夫。」
  羅嚴塔爾本身其實也是被人稱為乳臭未乾的年齡,可是在他與拜耶爾藍之間的風格與魄
力差距,卻不只是由五歲的年齡差所造成的。
  羅嚴塔爾軍引誘拜耶爾藍的艦隊,來到火線密集的中心點之後,立即以光束和飛彈發動
近距離掃射。拜耶爾藍一面反擊,一面後退,可是這兩種動作每次相互交替的時候,前鋒馬
上就遭到攻擊,所以一直到米達麥亞將他們拯救出來為止,整個艦隊已經遭到相當嚴重的損
害了。不但副司令官雷瑪中將戰死,而且還失去了其他三名提督。
  「完全被整慘了,非常對不起。」
  出現在通信螢幕上的拜耶爾藍感嘆地說著,而米達麥亞則毫無笑容地回答道:
  「現在還是繼續在被整之中,所以你用完成式來說還太早了,我還想在後面接個逆接的
連續詞哩。」
  說完這個和梅克林格還比較相稱的比喻之後「疾風之狼」開始深思了。
  「就算羅嚴塔爾的攻守都完美無缺,可是他的部下並非如此,從那裡應該可以打開一條
活路吧!」
  米達麥亞此時當然不可能知道格利魯帕爾茲對羅嚴塔爾的背叛,以及克納普斯坦為人所
誘導的事情,按理他很難相信羅嚴塔爾的部下會願意與羅嚴塔爾生死與共,所以便想要將已
方的戰力,集中在敵方較薄弱的一環。這個構想雖然極為尋常,但是猛攻的戰力與速度卻是
非比尋常的。所以克納普斯坦艦隊,幾乎是在一瞬間,就面臨到敵人壓倒性的攻勢了。
  ***
  米達麥亞的猛攻令人措手不及,克納普斯坦艦隊的艦列變得零亂,並開始後退,司令官
當然拼命想要重整指揮系統,但是米達麥亞並不給對方這個機會,於是克納普斯坦艦隊的防
禦線像是砂城倒塌似地崩潰、分裂了。
  「格利魯帕爾茲這個傢伙,什麼時候要行動呢。」
  對克納普斯坦來說,這像是一個無形的鎖,牽制了他的判斷與行動。他原本並不是一個
無能的男子,他能夠為萊因哈特所錄用,而且曾經在已故的菲爾姆特.雷內肯普的手下被鍛
鍊成一個戰術家,五年以後,或者十年以後,應該是一個可以將統率帝國軍的大任扛在肩上
的人才。
  但是,他此時無法將能力作完全的發揮,是由於他的內在心理所造成的。他原本是一個
清教徒式的嚴肅認真的男子,所以儘管有個藉口說是要對皇帝竭盡忠誠,但是他的內心無論
如何也無法對這些背信或者出賣的行為釋懷。而且是敵將實在太過於偉大了。當克納普斯坦
注意到艦艇監控員發出慘叫聲的時候,他的旗艦已經被連鎖的火球給團團圍住了。死亡虹色
的火花,拍打著能源中和磁場,一隻無形的巨大手掌,開始使勁地撬開磁場的裂縫。
  「愚蠢!怎會有這種愚蠢的事呢!」
  克納普斯坦對著超越者和人們大聲地呼叫,無奈時空中充滿了不公平,既不是積極的叛
亂者,同時也不是積極對這個叛亂者背信的克納普斯坦,卻必須在這場毫無意義的戰爭當中
,比任何人還要早失去他的生命。
  接下來的那一瞬間,一道火柱撕裂了旗艦,克納普斯坦的肉體和精神,隨著旗艦在那一
團球形的巨大白熱光中四散紛飛,還原成最基本的原子。而走向死亡的人所發出的抗議,則
在短短的時間內,由那些構成時間的無數小粒子吸進黑暗的深淵。
  這是在十一月廿九日六點零九分。
  克納普斯坦可以說是這場內戰當中,死得最不值得的一個人吧?而且知道這個內幕的人
只有一個,只有那個誘使他作出雙重叛逆行為的格利魯帕爾茲。也就是說從犯卻比主犯還早
遭受到報應。
  十分鐘後,金銀妖瞳的總指揮接獲他陣亡的報告。
  「是麼?克納普斯坦真是不幸哪!」
  羅嚴塔爾所說的這句話,當然不是因為他已經了解到事態的全部真相,他的同情是出自
一般的常理和禮儀。不過,就算他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可能也只是說著同樣的臺詞吧。
  知悉一切內幕的格利魯帕爾茲,無言無表情地接受了僚友的死訊。究竟他是在內心為克
納普斯坦的不得竅門而咋舌呢,或者是為自己在不久後的未來可能獨佔那不可告人的功勳而
洋洋自得呢,其他人最後還是無法得知。
  或許,在這個瞬間,是他出賣羅嚴塔爾的好機會也說不定,可是他卻錯過了決斷的機會
,因為米達麥亞苛烈的攻熱沒有給他時間。如果他一旦停止抵抗,並轉而背叛羅嚴塔爾的話
,他很可能在那一瞬間被米達麥亞的光束擊中,被粉碎寸斷而氣絕吧。
  克納普斯坦艦隊失去了指揮官,指揮系統被擊潰,只能一面左來右往不知所措,然後一
面嘗試著發動效果極差的絕望反擊。
  ***
  儘管情況逐漸在惡化中,此時的羅嚴塔爾仍發揮了他身為戰術家的巧妙之處,成功地使
得米達麥亞軍的陣形出現不均衡的狀態。他故意使火力的分佈處於疏密不均的混亂狀態,然
後利用己方的火力,在米達麥亞的本軍與「黑色槍騎兵」之間作成一個斷層。
  當火線瘋狂地掃射在「黑色槍騎兵」身上的時候,這支艦隊顯露出他們不善於防守的弱
點,一時之間幾乎要從半慌亂的狀態中潰敗而走了。
  「不准後退!我說不准後退!」
  畢典菲爾特一面弄亂了他橘色的頭髮,一面在「王虎」的艦橋上跳腳,將地面踩得砰砰
響。
  「要想後退的傢伙也沒關係,我會用王虎的主砲來轟他。與其讓他當一個茍且偷生的卑
劣者,不如讓他成為一個驕勇的軍人!」
  當然這樣的命令是不可能付諸實行的,不過由於副參謀長歐根少將的機智,當司令官的
命令流經整個通信回路的時候,各個艦艇都楞住了,不過卻也停止了無秩序的潰走,紛紛停
留在原地不動。而「王虎」不僅僅待在火球與閃光所形成的漩渦當中,而且還稍稍加快了前
進的速度,連那些無生命的光束與飛彈,也好像害怕「王虎」的兇猛驃悍似地,紛紛迴避著
這艘勇猛的艦艇。
  「對畢典菲爾特這個人來說,還真是沒有什麼暴行是他做不出來的。看來惡名有時也有
它的用途啊!」
  羅嚴塔爾笑著說道,不過在他的話當中,卻也含著冷笑以外的成分。因為無論動機或者
目的如何「黑色槍騎兵」事實上已經從潰走前一刻的險境當中,重新建立起戰意與陣形了,
也就是說他們的鐵腕已經粉碎了羅嚴塔爾巧妙的攻勢。
  這麼一來,原「黑色槍騎兵」與舊法倫海特艦隊之間,原本接近反目的狀態,卻產生了
正面的連鎖反應。
  「我們不要羞辱了死去了法倫海特元帥英勇的名聲哪!不要讓那群魯莽的黑色槍騎兵在
我們面前擺起可笑的架子!」
  法倫海特麾下有名的勇將荷夫麥斯達中將,在僚友的前面帶頭打頭陣,開始了反擊攻勢。[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2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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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45:51 |只看該作者
  大概再沒有像這種與戰術理論起源於不同層面上的士氣,能夠如此叫用兵專家跌破眼鏡
的了。帝國軍之所以對已故的楊威利油然產生出敬畏的讚嘆之意,固然是因為他有那頂每每
生出無數奇蹟的魔法大禮帽,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部下的士氣,一直到他死了也都繼續保持
著最高的水準。儘管毫無協調與聯繫,但「黑色槍騎兵」不但超越了恐怖,甚且根本是無視
於恐怖的存在,憑著一股狂熱,不僅抵抗,而且更粉碎了迎面而來的死亡與破壞。羅嚴塔爾
此時已經不再像是個冷靜沉著的用兵家,只是目瞪口呆地注視著戰況的發展,而且幾乎要失
笑出聲了。不過他最後卻也不得不避免從正面阻擋這群狂熱家,以免作出愚蠢的舉動。儘管
如此,羅嚴塔爾的大軍仍然始終維持條條不紊的陣形,絲毫沒有露出破綻,如果讓畢典菲爾
特來形容的話,他大概會說這真是「一點都不可愛的用兵法」吧。
  ***
  十一月卅日,雙方的戰鬥仍然毫無間斷、執拗地持續著。
  由於雙方的總指揮官具有不相上下的實力,而且都能夠迅速地洞察對方的戰術,並且採
取有效的應對,所以雙方雖然都蒙受了不少損失,可是卻不至受到致命的傷害,一場場必須
付出相當代價的流血戰接二連三地持續著。
  羅嚴塔爾此時不禁覺得大勢不妙了。如果戰力再以相同的規模耗損下去的話,那麼羅嚴
塔爾的大軍,將要被拉進無底的沼澤當中埋沒。雖然米達麥亞所率領的艦隊同樣也會遭到殲
滅的結局,不過他的背後還有毫髮無傷的皇帝直屬軍在那裡等著哪!
  米達麥亞並不是生來就是個慢性子、有耐性的人,不過他知道對手既然是羅嚴塔爾,那
麼所有一切的焦慮或性急都是極度危險的。他對自己要求雙重忍耐,繼續忍受著苛烈得足以
令一般怯懦的指揮官昏迷失神的身心消耗。而他的密友,同時也是偉大敵手的羅嚴塔爾也是
同樣受到這種身心的煎熬吧!
  「楊威利所受的身心煎熬是多麼地苛烈,現在我總算是明白了,那是一種真正的偉大呀
!」
  羅嚴塔爾一面苦笑著,一面對著自己低聲說道,和這樣有著近乎無限回復力的敵人作戰
所帶來的疲勞,就像是用銼刀在銼著神經般的痛苦。狂妄地說什麼「以少勝多」的冒牌用兵
家,是多麼地愚劣啊!再怎忠實勇敢的士兵,也都有身心精力的極限,唯有靠數量上的齊備
,讓士兵們輪流上陣,一面休息,一面作戰,才能夠維持、補充他們的體力,這也就是為什
麼大軍較佔優勢的原因。
  羅嚴塔爾這一回,對士兵們的士氣,一點都沒有抱持著幻想,這固然也是因為他對自己
沒有任何幻想,不過結果也完全表現出一個用兵家的冷徹。
  ***
  十二月一日十六點,原本經常處在戰火中心的畢典菲爾特,也得要暫時後退,以便重新
編整艦隊的陣列了,所以羅嚴塔爾軍便得到了一個前線戰力比敵方優越的時機。羅嚴塔爾於
是將正面戰線縮小,以高密度的火力來阻止米達麥亞軍的前進,並率領機動力為中心的直屬
部隊,企圖包抄敵人的左側,如果此舉成功的話,那麼羅嚴塔爾軍便可以對米達麥亞軍形成
一個半包圍的環,然後以左右兩道火牆夾攻米達麥亞軍,一舉橫掃成功。
  不過,這個可能產生戲劇性結果的攻勢,因為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列一級上將及時
的反應,在即將包抄成功的前一刻被阻擋下來了。雙方你來我往的「砲火應酬」極為激烈,
放出的能源已經超出了宇宙區的負載極限,於是形成巨大的能源旋風,如狂風暴浪般席捲了
雙方的艦艇。
  瓦列的旗艦「火龍」在這個情況下,遭到二發砲彈的直接命中,單座式戰鬥艇王爾古雷
的第二機庫,與艦橋下部受到嚴重損傷,艦橋的牆壁與地面為狂濤刮過,造成監控員與護衛
兵八名當場死亡,二十名受到輕重傷。而司令官瓦列本身的左手臂也遭到能源旋風的侵襲,
軍服的左袖子被撕成碎片,義手的骨骼露出金屬的光澤。
  「已經失去過一次的東西,如今再失去一次也不會有什麼特別的不便。」
  瓦列苦笑地說著,然後依照參謀長比爾梅林中將的建議,把義手切除掉,義手落地的時
候,瓦列用軍靴的鞋尖把金屬骨踢走。這位一向穩重的司令官,此時注視著參謀長,竟然也
難得地開起玩笑來。
  「好了,這下子把厄運給切除掉了,我們唯一害怕的就只有怯懦這兩個字了。」
  ***
  連續三個小時的纏鬥、死戰就這樣進行到最後,羅嚴塔爾只得放棄繼續採取攻勢,因為
米達麥亞此時正在防禦線的各處,製造一些小小的突破口然後把這些小突口連成一橫線,企
圖要一舉展開正面的前進,如果這個戰術成功--事實上,已經接近成功了--的話,那麼
羅嚴塔爾軍就將要整個為烈火與鋼鐵的怒濤給壓碎擠扁,然後整個被壓死了吧。而現在位於
這個危險地帶的人,便是格利魯帕爾茲。
  格利魯帕爾茲本身也有一個失算,這個失算與無奈戰死的僚友是不同的。格利魯帕爾茲
原本打算在會戰當中,尋找一個最具效果的時機,將矛頭轉過來刺向羅嚴塔爾的後背,可是
卻一直沒有等到這個時機的到來。原因之一是因為他所有的部下並不曉得司令官的想法,所
以許多艦艇只是一味果敢地與米達麥亞軍進行你來我往的砲火應酬。
  格利魯帕爾茲從至近的距離,觀看著米達麥亞那令人畏懼的戰術,忍不住全身的戰慄與
衷心的感嘆。他的心中此時正在盤算著,是不是藉此機會,將米達麥亞軍的攻勢給引過來,
以導致羅嚴塔爾軍全面的崩潰,但是此決斷的緊急關頭,他又再度猶豫了。因為米達麥亞的
攻勢,勢必會帶來出乎想像的壓力,他害怕自己會像是個挖掘堤防的人,反而會被洪水給淹
沒。因此,格利魯帕爾茲只顧著保護自己,不得不拼命阻擋米達麥亞的攻勢,這就像是一齣
笑不出來的黑色喜劇,必須要一直演到羅嚴塔爾率領直屬部隊反轉過來為止。在上演的期間
,格利魯帕爾茲又企圖把自己降服的意願傳達給米達麥亞,不過羅嚴塔爾卻在通信回路即將
接通前的一剎那,出現在他的背後,使他不得不放棄這個念頭。
  此時米達麥亞軍已排列成縱長列,於是羅嚴塔爾集中精密的火力,擊潰米達麥亞軍的一
個突破口,並且反過來施加攻勢,從該突破口往橫的方向衝刺,由側面攻擊米達麥亞軍的一
個艦隊。攻擊時間雖短,但是激烈的程度幾乎要讓雙方打斷牙齒,米達麥亞被逼得不得不讓
整個艦隊後退六十萬公里。
  流血的筵席,至此仍然沒有一點要結束的氣氛。
  Ⅴ
  在這之前,正當米達麥亞與羅嚴塔爾即將在蘭提馬利歐星域展開這場死鬥的時候,一名
使者來到伊謝爾倫要塞上。這名使者是羅嚴塔爾基於戰略上的考量所派遣來的,目的是希望
伊謝爾倫要塞能夠在帝國軍企圖通過迴廊的時候,出兵加以阻止。這名使者並不是羅嚴塔爾
的部下,而是目前居住在海尼森行星上的一名退役軍人,過去與尤里安等人有著極為密切的
關係。
  「姆萊中將,好久不見了,真沒有想到我們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您的氣色看起來很好
哪!真是太好了!」
  尤里安滿懷誠意地向他問好,並且握他這位前參謀長的手。奧利比.波布蘭見到姆萊,
只留一下句「哎呀,慘了」,然後就像是野生動物發現了天敵似地逃之夭夭。而達斯提.亞
典波羅則一面說著「我們可是用紳士禮送你走的哪,沒想到你會再回來」,一面像是有些難
為情似地主動跟姆萊握手。卡介倫與先寇布在一旁露出歡喜的微笑,互相交換敬禮,而菲列
特利加真心地向丈夫生前的這位誠實幕僚點頭致意。
  羅嚴塔爾選中了從前曾是舊敵的姆萊,作為使者出使到伊謝爾倫,這真可說是一個兼具
巧思與辛辣的人事安排。姆萊在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不得不接受下來。但是他本身在接
受這個任務的背後,究竟有著什麼樣的動機,他卻沒有一點想要透露的樣子。尤里安猜測著
姆萊想法可能是,姑且不論羅嚴塔爾真正希望他達成的任務是什麼,不過如此能為尤里安等
人帶來舊同盟領上最近所發生的變故的相關情報,那麼單就這一點而言,也不是沒有意義的
吧。
  羅嚴塔爾所提出的建議,的確展現出他作為一個梟雄的不凡氣概,如果阻擋成功,便將
舊同盟領全域歸還給伊謝爾倫的共和主義者,這並不是一個可以很容易開出來的條件,而且
會讓人覺得不妨就照著他的要求去做,因為即使失敗了也不會有什麼大損失。
  但是,尤里安是楊威利的弟子,除了考慮能有多少勝算之外,還必須考慮到另一個更為
重要的問題,那就是自己的選擇在歷史上將會有什麼樣的意義。雖然這終究不過是一種思考
的模倣行為,不過對尤里安來說,卻是一支在迷路又沒有地圖時,可以為自己照亮方向的火
炬。
  「有關於您所提出的要求,必須與楊夫人和梅爾卡茲提督等人商談,我們會儘快將您所
需要的答案帶來給您,不過在這之前,請您輕鬆一下,隨便坐坐。」
  「說的也是,就麻煩你們儘快了,一旦坐久了,只怕我最後會想插嘴年輕同夥們所做的
事情哪,雖然這裡已經沒有我的位子了。」
  姆萊說完之後就舉起自己的一隻手,然後朝著被分配的客室走去了。尤里安原本想要說
,中將您不回來嗎,可是他又將這句話吞到肚子裡去,因為姆萊笑著謝絕了使用他過去的宿
舍。
  這一整天,尤里安努力地思考著羅嚴塔爾的提案。
  羅嚴塔爾如果想要以政治正統性,作為對皇帝萊因哈特和新王朝申述的重點,就必須要
使新帝國曆使用前的二大政治體制復活。難道說,他想要擁戴下落不明的先帝艾爾威.由謝
夫二世,向天下人宣告高登巴姆王朝復活,或者要復興舊自由行星同盟,成為共和政治的旗
手嗎?後者的可能性,光是用想的就覺得愚蠢可笑。如果羅嚴塔爾真正的意圖,是想要萊因
哈特皇帝作傀儡來掌握政治實權,那麼尤里安等人,無論如何也沒有理由介入這種專制權力
的內部紛爭。
  不管怎麼說,在萊因哈特皇帝統治下的社會,就政治體制而言,雖是屬於專制體制,但
是就所得到的成果而言,卻是屬於中庸之道。萊因哈特皇帝的統治,已經得到良好的改革成
果是一個事實,絕不能因為體制不同,就把這個成果扔在地上踩。而且,就算羅嚴塔爾暫時
成功地打倒萊因哈特皇帝,其他的重臣也不可能會對他屈膝唯命是從。如此一來,只是重新
開啟了一個無秩序、無原則的長期紛爭時代罷了。
  儘管羅嚴塔爾元帥,在政治上與軍事上的實務能力,和萊因哈特皇帝比較起來,並沒有
什麼遜色之處,但是在歷史上,他卻只能夠成為皇帝的一個反叛者。
  為了讓歷史能夠儘量朝好的方向進展,毋寧讓萊因哈特皇帝的治世繼續下去,才是一個
比較好的選擇,至少在他還持續著賢明、公正統治的這段期間,應該是如此的。至此,尤里
安的想法已經如此確定下來了。
  問題在於另外一個條件,羅嚴塔爾打算將優布.特留尼西特的性命,交給伊謝爾倫來處
理。這一個條件所帶給尤里安等人的,不是政治上的動搖,而是一個諷刺的、心理上的誘惑。
  一聽到這個條件的時候,尤里安的內心的確產生了強烈的動搖。而奧利比.波布蘭更是
興奮地吹著口哨,慫恿尤里安說:「光看在這個條件的份上,我們就可以接受他的建議了。」
  「我不要求把特留尼西特的頭給我,他的頭就讓給各位了,我只要他的一隻手臂。」
  尤里安當然也不是沒想過要耍些手段、賣弄權術。事實上,他們根本可以先提出把特留
尼西特交給他們的要求,讓羅嚴塔爾先鬆懈下來,可是最後卻讓帝國軍通過迴廊。如此一來
,不但可以賣個人情給帝國軍,同時也可以了卻他們與特留尼西特之間的私怨。
  但是,這種作法顯得太無情。因為不管尤里安等人對特留尼西特個人有多麼憎恨與嫌惡
,如果拿他的性命來當作政治交易的籌碼,那麼尤里安等人也就沒有資格譴責特留尼西特從
前對民主主義的種種背信行為了。
  羅嚴塔爾向伊謝爾倫開出這樣的條件,固然是非人道的,但是從他的政略和戰術上來看
卻是理所當然的。只是尤里安等人如果接受了,終究會是一種可恥的行為。
  尤里安此時突然想起另一個重要問題,他於是試著詢問姆萊,羅嚴塔爾對於這次內戰抱
持著什麼樣的態度,而舊同盟的民眾是否也被捲入其中。
  「不,這純粹是帝國的內戰,和民眾完全沒有關係。這是他所抱持的態度,或許有些傲
慢,不過確實是以這樣的態度在進行的。」
  「哦,原來是這樣。」
  尤里安覺得從這其中,似乎可以看出羅嚴塔爾這人的矜持。而且如果將舊同盟的民眾捲
進爭鬥之中,發起一場徹底的焦土戰爭的話,那麼勢必引起一場長期的抵抗,所以他刻意避
開,決定採取正面決戰。或許有人會嘲笑這種作法,不過也許他認為要笑就讓他們去笑吧。
  但是對於羅嚴塔爾的讚嘆與自己應該要作的選擇,是不同的兩回事。尤里安將自己的判
斷告訴了姆萊,說自己不能接受羅嚴塔爾的建議。
  「拒絕是嗎?我明白了。」
  「姆萊中將,勞駕您跑這一趟,真是抱歉。」
  「什麼,我只是把條件轉達給各位罷了,不是要負責讓這個交涉成立哪!」
  姆萊靜靜地笑著說道,之後,他的表情改變了。
  「尤里安,其實我必須要向你道歉,我原本還一直以為你會因為眼前的利益,而作出錯
誤的判斷。所以,我一直覺得就算會落得一句多管閒事,我也必須要阻止你。」
  「您會有這樣的想法也不是毫無道理的。」
  「不過,我的擔心已經是沒有用的了,你果然是楊提督最得意的弟子。」
  對尤里安來說,姆萊所說的話是最高的讚美了。
  雖然這件事應該是已經確定下來,不過幕僚們仍有些人覺得十分可惜。好比華爾特.馮
.先寇布中將等人,並沒有因為有些顧慮而私底下議論,反倒是直接了當地公然提議說道:
「尤里安,讓我和姆萊中將一起到海尼森去吧!」
  「您是想遍訪昔日的情人嗎?」
  「這當然是主要目的,不過我另外還想做一件事,就是左手提著羅嚴塔爾的首級--」
先寇布的笑容,好像高貴的食人虎似地,有著危險的風采與魄力。「右腳底下踩著優布.特
留尼西特的頭,然後右手持著戰斧,用這種姿勢拍張照片來當作紀念,然後再把照片賣給新
聞界。」
  「這個計劃請務必讓我參加。」
  波布蘭探出身子來了。
  「羅嚴塔爾元帥就讓給先寇布中將,至於我只好將就另外那一個了。」
  「我就想到你會這麼說,你就只想著輕鬆的事情自己攬下來,你這個人!」
  「也不是這樣,只是我跟羅嚴塔爾元帥之間沒有什麼恩怨,而且我不想讓帝國的貴婦人
都痛恨我呀!」
  尤里安嘆氣地說道。
  「兩位請不要輕舉妄動。海尼森目前還是在帝國軍的支配之下,無法活著回來的可能性
恐怕會很大。」
  「難道我們會貪生怕死嗎?」
  奧利比.波布蘭毫無笑意地重新載上黑色扁帽。雖然有部分人把波布蘭喚作「輕薄的好
色男子」,不過尤里安最近卻對他有了一個新的感想,認為他其實是從這樣一個角色的扮演
中,享受著一些充滿諷刺的樂趣吧。
  「這話真是勇敢哪!真想不到一見到姆萊中將的臉,就急忙逃走的這位仁兄,會說出這
樣的話哪!」
  達斯提.亞典波羅嘲弄地說後,波布蘭好像又答了句什麼似地,不過尤里安的聽覺並沒
有抓住那些話。他一個人走向瞭望室想要好好地靜一靜,不過一走到那邊,卻發現那裡也有
許多人,正想要折返的時候,卡琳--也就是卡特羅捷.馮.克羅歇爾叫住了他。他們隔著
透視牆一面看著星星,最後話題還是回到尤里安所面對的軍事決斷,竟然全然沒有朝他們共
同的老師所得意的範圍發展。
  「波布蘭中校說,只要一看到尤里安的臉,就可以看的出來這一次沒有我們上陣的機會
了,是這樣子麼?」
  「這一次?是啊,雖然只有這一次--」
  尤里安的眼眸裡,綻放出思慮頗深的深褐色光芒。其實尤里安內心真的很想要放手一戰
。代表銀河帝國的名將,如今背叛皇帝舉起了反幟,帝國軍內部所產生的動搖,定是非同小
可,而且隱藏在尤里安內心,屬於軍事冒險家的聲音,正低聲地向尤里安訴說著一個甜美的
夢,如果能夠利用這次機會的話,那麼--這個誘惑太強烈了。但是四年前,自由行星同盟
之所以會吃了一個大敗仗,也是因為受到這種誘惑吸引的緣故。
  如果尤里安在這個時候和羅嚴塔爾締結盟約,與萊因哈特皇帝一戰的話,將會把整個歷
史引導到不同的方向吧?但是甜美的夢,往往帶來苦澀的結果,最後只怕會引導萊因哈特的
大軍,走向攻擊伊謝爾倫這一條路。
  「雖然可惜,不過我認為你作的判斷是正確的,不要捲入皇帝與羅嚴塔爾元帥的內戰,
你對自己的判斷要有信心唷!」
  「謝謝,讓妳擔心了。」
  「你在說什麼,我才不是擔心呢!我只是著急啊!如果你不好好加油的話,不但會讓楊
夫婦蒙羞,而且還會影響到我們自己的命運呢!」
  「我明白。」
  「不是什麼明不明白嘛,我又不是說你沒好好地在加油啊!」
  在尤里安不知如何回答的時候,卡琳已經轉過身去,踩著尤里安印象中的極富韻律的步
伐走掉了。此時尤里安真想自己也能夠學著卡琳的父親一樣,那麼瀟灑地對付她,就算只有
百分之一的手腕也好,不過這樣的想法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另一個必須要作的決斷,此時
又加諸在他的身上了。
  回到指令室的時候,剛剛正在與通信官談話的菲列特利加.G.楊微笑地對著尤里安說
道:「看來今天的稀客還真不少唷!帝國軍一位叫作梅克林格一級上將的人剛剛才要求交涉
,要不要聽聽他說的內容呢?尤里安。」
  「--嗯,當然。」
  將自己驚訝的思緒整理過後,尤里安點點頭,帝國軍交涉的內容,早已在意料之中,那
將是和羅嚴塔爾完全對立的要求吧?當尤里安對著菲列特利加點頭的時候,他早已經將決斷
的門扉推開一半了。
  ***
  尤里安的決斷,在十二月三日的時候,被具體地帶到戰場上。
  「有一支大軍正從伊謝爾倫方向朝海尼森行星進攻過來了。」
  羅嚴塔爾的副官艾密爾.瑞肯道夫少校向司令官報告了這件大事。
  「帝國軍是嗎?這個--」
  「是,指揮官是梅克林格一級上將,伊謝爾倫的共和主義者,允許他們通過迴廊。」
  羅嚴塔爾將自己的視線,從臉上印著緊張與不安的瑞肯道夫臉上移向宇宙的時候,發表
評論說:
  「伊謝爾倫的小子,看來也有著認真正經的戰略眼光哪!或者,是因為有一位好參謀在
身邊,梅爾卡茲那個老人給他們這種智慧的吧!」
  不過這個猜測並沒有命中真實的情況「伊謝爾倫的小子」是憑著自己的判斷,然後作出
選擇決定下來的。至少他並沒有借助任何活著的人的力量。
  不過,羅嚴塔爾還是正確地理解到,尤里安作這樣的一個決定所代表的意義。他一方面
「賣人情」給帝國人,以便作為日後面臨交涉時的政治籌碼,另一方面他讓梅克林格通過迴
廊,便可以使帝國在迴廊方向的出入口,呈現毫無戰力的空白狀態,如此一來他們便可以入
侵、攪亂帝國本土,乃至於有其他更進一步的行動,就算他們沒有這個意圖,也勢必可以獲
得行動上的自由。
  無論如何,再繼續現在的正面戰鬥已經沒有意義了。一旦海尼森為梅克林格所奪,那麼
羅嚴塔爾將被孤立在虛空中,而且在不久的將來,勢必會被迫採取二面作戰。
  ***
  「真不愧是一代名將,一面作戰,一面後退,還能維持絲毫不紊亂的陣形,這麼完美的
例子,連戰術教科書裡面都沒有記載。」
  瓦列注視著螢幕上逐漸遠去的光點,然後讚嘆地說道。而米達麥亞則沉默不語,因為這
種本事對他來說已經不需要再加以言語化,他早已有所體認了。此時的他,眉頭緊緊地皺著
,在心裡作出了一尖銳且沉重的決定,那就是今年之內一定要了結這場戰亂。如果過了這個
年頭的話,新領土各處又怕會有烽火發生,因為信仰民主共和主義的人們,一旦認為新王朝
並不足懼的話,很可能會發起暴動,而且目前困守在伊謝爾倫要塞的人不曉得將會採取什麼
動作。所以趁著危險和混亂還沒有大量成熟孵化以前,應該要及早將孕育的卵全部擊碎。
  不過,米達麥亞所謂的了結,指的是討伐密友的軍事行動。而帝國軍所有的將帥們,也
都深知羅嚴塔爾不是一個會向人求饒的男子,所以當米達麥亞從僚友的臉上,看出近似亂流
的感情起伏時,他毅然決然地下達一道指令:
  「全軍以最大戰速,在羅嚴塔爾回到海尼森之前,加以逮捕。」
  米達麥亞的聲音和表情,將僚友們的議論給堵住了。[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2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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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Ⅰ
  「不幸內戰的產生,現在似乎將帶給我們一個小小的幸福,也就是有了內戰的結束。雖
然說只是一個比沒有結束還好一點的結局--」
  耶爾涅斯特.梅克林格一級上將在通過伊謝爾倫迴廊,並且抵達新領土宙域的時候,在
日記裡如此地記載著。過去僅有少數人,能夠在沒有引發戰火的情況下,從舊帝國本土這一
方,經由伊謝爾倫迴廊前往舊同盟領土,如今梅克林格也有資格將名字列在這少數人的名單
當中了。
  當伊謝爾倫共和政府同意帝國軍通過迴廊的時候,這位富有智慧和理性、屬於戰略家型
的指揮官,不免也感到些許意外。他把這個消息,報告給費沙方面的萊因哈特皇帝知道的時
候,這位有著醒目金髮的年輕霸主,也因此而沉思了好一段時間。倒不是因為萊因哈特或者
梅克林格將尤里安評估得太低,而是因為他們對於尤里安的存在和力量完全不知情所以根本
無法產生任何先入為主的觀念。
  「既然他們應我們的要求讓我們通過,那麼你就率軍通過吧。看起來我們應該要感謝楊
威利為我們留下了一個通情達理的後繼者。對方或許還會有其他的考慮,不過就把那些都當
作以後的事吧!」
  皇帝這麼說道,梅克林格當然就遵照皇帝的指示進行,不過幕僚人員當中,當然也會有
人表示擔心。
  「萬一伊謝爾倫要塞發射雷神之錘,那麼我們整個艦隊豈不全完了。這一點請你留神。」
  「藝術家提督」的上唇有著修刮得極為整齊的鬍鬚,而此時在那鬍鬚之下,好像顯露著
一點苦笑。
  「留神就可以讓雷神之錘失去效用嗎?如果這樣的話,那麼我一定會非常留神的,不過
我認為,現在我們已經沒有這種權利了--」
  自己的人雖然不安,不過那些固守在伊謝爾倫要塞的共和主義者,應該也是和自己一樣
的不安吧?因為就算他們逞一時之快,讓梅克林格艦隊成了雷神的祭品,結果也只是徒然招
來帝國軍全面的報復罷了。而且他們或許還不免要擔心,梅克林格會不會是想趁要塞鬆懈之
際加以攻擊。
  「老實說,在我自己的心理上,希望的成分比自信的成分還要稍微多一些。這個時候,
如果要塞上的楊威利還健在的話,那麼此時這個心理成分的比例就會反過來了,或許根本還
可以向對方寄予完全的信賴。這是我自己內心的希望,希望楊威利年輕的後繼者,不會被衝
動役使,而讓野性比理性來得優先。」
  後來的情形倒不是因為尤里安感應到梅克林格的願望,而是尤里安自制的結果。這位有
著亞麻色頭髮的年輕人,深深地明白一旦同意了帝國軍的要求,就絕對不能再節外生枝,以
免損害了雙方信賴關係。
  「帝國軍若有任何背信行為,我們可以立即攻擊,即使有艦砲的射擊,也不至於損傷伊
謝爾倫要塞的外壁。但是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可以對全宇宙發表他們可恥的行為。」
  尤里安在要塞的中央指令室,仔細凝神地注視著主螢幕上的動靜。此時帝國軍梅克林格
艦隊,正以整齊的行列通過「雷神之錘」的射程。他們之所以刻意將航路設定於經過距離要
塞極近的地方,正是要以行動證明他們對尤里安等人的信賴吧。
  達斯提.亞典波羅此時正在尤里安的身旁,用紙杯裝著咖啡輕輕地啜飲著,他湊近尤里
安耳邊低聲說道:
  「看來帝國軍是不會攻過來了。既然如此,我們何妨用雷神之錘,輕輕摸一下他們的頭
呢?」
  「不用太浪費,只要稍微放一下煙火就行了,不過如果要讓煙火看起來壯觀一點也行啊
!」
  奧利比.波布蘭那綠色的眼眸上,盪漾著充滿爽朗神采的表情,不過卻是好戰的。雖然
他充分理解尤里安這次不主張上陣的構想,不過假設有什麼危險的突發事件的話,他大概也
不會有什麼失望的感覺吧?
  另外佇立在波布蘭旁邊的梅爾卡茲,與立在梅爾卡茲身旁半步的舒奈德,始終都沉默不
語,或許他們在心中也有有什麼話想說吧?
  「通過中的帝國軍送來電文。」
  負責通信的監控員前來報告。送到尤里安手中的通信文是這樣說著的:
  「銀河帝國軍一級上將耶爾涅斯特.梅克林格至伊謝爾倫各政府與軍部的代表人:謹在
此向各位所表現出來的善意致謝,並期待今後雙方關係的正常化。此外,我大軍並向各位偉
大的指導者楊威利元帥的神聖陵寢,以敬禮方式致敬,但願能夠為貴方接受。」
  「總而言之,敵方和我方儘是一些感傷主義者。伊謝爾倫是神聖之墓,是嗎?」
  華爾特.馮.先寇布的視線掃過尤里安的側面。
  「那麼,司令官閣下,你認為這些感傷主義者的同志們,可以看出將來的展望嗎?」
  「是的,的確是能看到的,不過那些不會是一條平坦的路,這是我看到的。」
  尤里安的這番話,與其說是出自預測不如說是出自期待。這雖然是楊威利曾經勸誡過的
事,不過此時的尤里安,對於歷史潮流的方向與速度的掌握,的確是經由皮膚的感覺,而不
是理性,而且似乎已經正確地預測出歸結點了。
  「說起來,宇宙就像是一個劇場。」
  楊威利曾經過這樣的話。各個大大小小的悲劇,在這個時空的舞臺上演出,開幕、閉幕
,然後更換主角。而自己所被允許參與演出的這一齣戲--以壯麗的夢想和大量的流血來裝
飾的、鮮紅與金黃的歷史劇--已經逐漸在接近尾聲了,尤里安有這樣的預感。只是尤里安
身為楊的弟子,對於自己這種並不是根據理性和認知能力分析得來的預感,感覺到有些羞恥
,所以並不想多說。
  尤里安所預測的這種歷史劇其中的一幕,在相隔五千光年的虛空中,有了一個劇烈的轉
變,那是在帝國的客人離開伊謝爾倫迴廊以後不久後所發生的。
  Ⅱ
  十二月七日。
  羅嚴塔爾軍後退時,米達麥亞軍緊追不捨,羅嚴塔爾軍的後部,此時已經陷入米達麥亞
軍的射程之內。這種情勢的發展,原本應該是追擊與反擊相互交替展開的,可是一場突如其
來的混亂,卻攫住了正要進入反擊態勢的羅嚴塔爾軍。
  「格利魯帕爾茲艦隊向我軍發砲射擊。」
  監控員的慘叫聲,飛快地閃過羅嚴塔爾的聽覺神經。
  跟在聽覺神經之後,是視覺神經遭到閃光的攻擊。儘管入光量已經在調整之中,但是整
個螢幕仍然充滿了像是脈搏般跳動的白濁光芒。通信回路連續呼叫著戰艦和戰鬥群的名稱,
並告知了通信中斷的消息。充滿惡念與殺意的巨大能源,在「托利斯坦」的周圍炸裂開來。
  「這個自以為有點聰明的小子,原來從一開始就在暗中等待這個機會啊!」
  這個苦澀的體認,讓羅嚴塔爾幾乎說不出話來。他過去所思考的戰略與戰術,一直只把
萊因哈特皇帝與米達麥亞當作對象,根本沒有意識到這種小人物的小陰謀。格利魯帕爾茲的
背信行為,隨即造成群情激憤的反噬。
  「卑鄙小人!難道我們會袖手旁觀讓你獨佔功勞嗎?我們送你去當同路人,到天上去向
戰死的人道歉去吧!」
  士兵們如此怒吼著,而其中反擊最為猛烈的部隊,正是克納普斯坦的舊部,這種情形只
能說是一種諷刺吧。他們正哀悼著自己戰死的司令官,遂將他們的情感全部發洩到格利魯帕
爾茲的身上。
  而格利魯帕爾茲本身所率領的艦隊,也並非上下一心。有些不幸的艦艇,對突來的命令
感到驚訝,正在猶豫著該不該攻擊的時候,竟然遭到反擊,平白被炸碎四散到宇宙中。也就
因為如此,事態急速地奔向殘破的深淵,士兵的悟性與本能相互起衝突,遂演出苛烈的大內
鬨。
  格利魯帕爾茲的背信,為這個原本以華麗色彩所描繪的內戰歷史畫,染上了一大片污漬
。過去不管是在能力上或者道義上都絕少受到他人責難的格利魯帕爾茲,也是一個受到眾人
期許他能夠集大成的學者。甚至連渥佛根.米達麥亞,也曾經教誨他麾下的拜耶爾藍說,光
是打仗還不足以成為一名真正的軍人,要多學學格利魯帕爾茲,放寬自己視野。
  但是,後世的歷史在提到拜耶爾藍的時候,則稱他是「米達麥亞的後繼者,一位有能力
、誠實、清廉的軍人」。說到格利魯帕爾茲的時候,則將他的罪名定為「應遭人唾棄的背信
者」。因為他最後一段生涯--還不到他人生的百分之一,所採取的行動,使得他過去生涯
的功績,全部都遭到否定。而他也因此加入那幅不幸人們的群像中。
  米達麥亞對於眼前所展開的這場混亂中,在剛開始的一瞬間難以掌握它的意義。但是當
透過監聽通信,聽見在這一片混亂當中,冒出一句「叛徒」的時候,他全部都理解了。「疾
風之狼」年輕富有朝氣的臉龐,頓時因為激憤而漲紅了。他完全無法料想到這場由他與密友
使出所有的智慧與能力交點的這個戰鬥,竟然會出現如此醜惡的局面。
  ***
  在那一片色彩紛雜的混亂當中,砲火都對準了羅嚴塔爾的旗艦托利斯坦,一枚磁力砲此
時正由一點鐘方向,朝托利斯坦發射過來。
  「托利斯坦」躲過了這一枚磁力砲,可卻又另一枚飛彈,從托利斯坦迴避的方向發射過
來,在飛彈與旗艦相對速度增加的狀態下,穿透了「托利斯坦」的外壁,並衝進旗艦內部,
然後爆炸了。
  羅嚴塔爾的視野內,最初是上下劇烈地振動,接著又左右大幅地搖晃著,一道強烈的閃
光似乎將所有艦內的物體都染白之後,緊接著燃起了場橘紅色的大火。在這一場巨響和暴風
之中,羅嚴塔爾挺直身子站著,可是指揮席卻倒了下來,正好壓住羅嚴塔爾的一條腿。此起
彼落的爆炸聲,幾乎要震破人的鼓膜。
  就在視線與聽覺亂成一片的時候,羅嚴塔爾那黑與藍的眼眸,注意到一個既沒有光也沒
有影的物體,正朝著自己襲擊過來。如果指揮席的座位並沒有壓住他的一條腿,那麼要避開
這個物體應該沒有什麼困難。可是他卓越的反射神經,卻也有些違背主人的意志,那個物體
的衝擊,直刺進他的左胸膛,連貫成一直線。
  陶瓷的細長破片扎進左鎖骨底下所產生的熱痛,一直竄流到他的後背。幸運躲過這一劫
的副官瑞肯道夫少校,從這一片煙霧與混亂當中,看到司令官被陶瓷長槍刺穿的身影,不禁
驚呼一聲。
  「閣下!」
  「不要喧嘩,受傷的是我不是你!」
  羅嚴塔爾在這個時候,仍不忘用手梳攏他那有些零亂的頭髮。
  「副官的任務當中,應該沒有代替長官發出尖叫聲這一項吧!」
  金銀妖瞳的名將,露出內心正在忍受繁雜思緒而非痛苦的表情,用力把將近四十公分長
、貫穿了鎖骨底下的陶瓷破片給出來的那一瞬間,鮮血立刻像是細流般地泉湧而出,軍服的
正面馬上就濡濕了一片,而他的雙手看起來,更像是用紅色的布片裹起來似地。
  「看來不管眼睛和皮膚的顏色再怎麼不一樣,血的顏色還都是一樣的,是麼!」
  陶瓷的破片扔掉之後,噴出來的血已經順著身體流到靴尖,滴到地板上去了。而後背同
時遭陶瓷破片刺穿的小傷口,在背筋收縮前的短短時間內,也已經形成了一條紅色的湧泉。
羅嚴塔爾受傷的地方,說起來其實只是純粹地偶然,不過卻和死去的克涅利斯.魯茲的傷口
在同樣的部位,就這一點來說,主張命運主義的人,或許已經從其中看出了特殊意義也說不
定。
  令人感到驚嘆的是,羅嚴塔爾將指揮席的座位推開時,鮮血也跟著大量地湧出來,然而
他竟然還能夠面不改色地挺直著身體,至少從他的表情和動作,絲毫看不出有任何苦痛,這
可說是一股近乎傲慢不遜的剛毅。軍醫應少校的呼聲趕了過來,立刻急急忙忙地為羅嚴塔爾
進行治療,而瑞肯道夫少校在軍醫的旁邊看著,臉頰的肌肉因憤怒而不由自主地顫動著。
  「閣下,我們讓格利魯帕爾茲那個背信者知道,卑劣的人要如何被打進地獄的煉火。」
  「放他走!」
  「可是--」
  「現在讓他茍且活下去,對他來說反而是一件不幸的事情。皇帝和米達麥亞難道會饒恕
那種人嗎?哎,怎麼樣了?」
  後面這個疑問是針對那位正忙著施行治療的軍醫問的。軍醫的雙手也已經沾滿了司令官
的鮮血,他一面用手背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然後回答說:
  「連結心臟和肺部的血管,有部分已經受傷。現在已經用冷凍療法先加以止血,把傷口
接合起來,不過還是必須要立刻進行正式的手術。」
  「手術這玩意兒我可不喜歡。」
  「閣下,這應該不是喜歡或討厭的問題吧?這攸關閣下的性命哪!」
  「不!這是一個超越喜歡或討厭的問題,軍醫,穿著睡袍死在醫院的病床上,這樣的死
法不適合我,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嗎?」
  蒼白卻又傲慢不遜的平靜笑容,阻止了軍醫的異論。這個時候,羅嚴塔爾的腦海裡,浮
現出過去一些死者的名單。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坎普、雷內肯普、法倫海特、舒坦梅茲、
魯茲以及敵將比克古、楊威利,每個人的死法,都配得上他們生前的名譽。而自己呢?奧斯
卡.馮.羅嚴塔爾將以什麼樣的方式加入他們的行列呢?過去他從沒有如此深刻地思考過這
個問題,不過現在或許已經有人開始在為他打掃通往天上的路了。
  利用冷凍療法做好止血處置,並用繃帶和冰袋覆蓋在傷口上包紮好,然後注射抗生物質。
  「辛苦了,其他傷患的治療就拜託你了。」
  讓軍醫退下之後,羅嚴塔爾把指揮席重新扶起來然後坐下。事實上,受傷的人並不只他
一個,整個艦橋彷彿已經成了一個血與肉的展示場:一個還只有十幾歲的士兵,正一面哭叫
著媽媽,一面找著被旋風削走的一隻手臂;在另一個角落,有些士兵流著疼痛與恐懼的眼淚
,用兩隻手試著把已經狼藉的內臟,再從腹部的傷口塞回去。
  一名擔任隨從兵的幼年學校學生,滿頭金褐色的亂髮,他按照聽從上級的吩咐,正努力
把髒污的桌面擦拭乾,可是卻忍不住抬起他幾乎快要哭出來的臉。
  「閣下,這樣對您的傷口會有不好的影響啊,請您不要太勉強自己了。」
  「你不用擔心,倒不如拿乾淨的軍服和襯衫來讓我換,連續五分鐘聞著自己的血腥味,
我已經快反胃了!」
  托利斯坦艦內的火災已經被撲滅了,可是旗艦的戰鬥和防禦能力,卻也已經明顯地降低
許多,不得不立刻從戰場上脫離。這是在十二月七日八時四十分。羅嚴塔爾軍已經接近潰亂
的邊緣。可是憑著總指揮官沉著的統御,還是有部分的艦艇成功地隨著旗艦脫離戰場。
  「羅嚴塔爾元帥,當時只靠著定時注射鎮痛劑和造血劑,竟然還能端坐在指揮席的座位
上,繼續指揮全軍。更換軍服的時候,還將衣服的領子摺整齊,表情仍然和平時一樣絲毫沒
有改變。儘管身體上承受著難以想像的苦痛,可是他所作的判斷與指示仍然十分精確。我得
以親眼目睹一個真正勇敢的人,是如何發揮他的毅力,不禁以自己能夠接受羅嚴塔爾元帥的
指揮,而深深引以為傲。雖然只有短短的時間,可是我已經完全忘記自己正與偉大的萊因哈
特皇帝敵對的可怕事實。」
  連後來作了上述這段證明的副官瑞肯道夫少校,也沒有否認當時羅嚴塔爾的臉逐漸失去
血色。後來羅嚴塔爾因為暫時腦貧血而陷入昏迷狀態,部下們急忙要把他從指揮席上扶到病
房的時候,他又恢復了意識,把部下痛斥一番之後,再度坐回原來的位置。在部下的眼裡看
起來,他似乎是在向死神挑戰,不禁更加深了內心的敬畏。不過他們也都覺悟到,如此的毅
力既是建築在肉體的犧牲之上,那麼司令官的餘生恐怕不長了。
  格利魯帕爾茲的背信行為至此已經暴露出五重的醜態。第一、袒護羅嚴塔爾對萊因哈特
皇帝的叛逆行動,雖然只有在表面上。第二、出賣羅嚴塔爾,儘管曾一度立下誓約。第三、
背叛的時機選擇極差。第二、背叛的行動本身沒有成功,反被羅嚴塔爾擊破。第五、在毫無
貢獻的情況下,卻向極為憎惡他這種背信行為的人要求降服。格利魯帕爾茲選擇了瓦列作為
他要求降服的對象,顯然是因為考慮到米達麥亞是羅嚴塔爾最親密的朋友,不過他這個考慮
的結果,卻只是更加深了他人對他狡詐的壞印象。
  米達麥亞並沒有會見這個不名譽、無恥的投降者,因為他沒有把握當自己見到他的時候
會說出什麼樣的話來。
  Ⅲ
  從軍官學校畢業後這十三年來,羅嚴塔爾曾經參加過大大小小超過二百次的戰役,以及
多達三十回的私人決鬥。當他是一名戰士的時候,遠比身為用兵家的他,更富有攻擊性,並
且喜歡讓自己暴露在危險中。不過,或許是因為他那極具有貴公子氣息的端正面貌上,有著
一對金銀妖瞳,給人極強烈的印象,所以人們才會特意想要從他的為人當中,看出其性格的
兩面性也說不定。不過無論如何,在過去那些不管是公或私的戰鬥當中,羅嚴塔爾始終都不
曾身負重傷。在戰鬥和決鬥之外與人互毆的時候,能夠將拳頭打在他臉上的,只有一個人,
那就是渥佛根.米達麥亞。
  對羅嚴塔爾來說,這次的負傷讓他感覺到這一生的輓鐘已經開始敲響了。當他一想到自
己竟然被格利魯帕爾茲這種人由背後襲擊的時候,自嘲的念頭或許比對年輕背叛者的憎惡,
還要來得更為強烈也說不定。
  雖然不曉得羅嚴塔爾已經身負重傷,不過米達麥亞軍也了解到旗艦托利斯坦剛剛被飛彈
擊中。所以當托利斯坦中彈脫離戰場,以後的事態等於已經完全決定了。
  降服的人,並不只有格利魯帕爾茲。許多受傷或者已經疲於戰鬥的艦艇,此時已經停止
動力,並且放棄對抗的意思。如果此次戰鬥的對象,是大貴族聯合軍或者自由行星同盟軍的
話,那麼他們或許還會執拗地繼續戰鬥下去也說不定,可是這次的對手,卻是昔日共同擁護
「黃金獅子旗」的戰友同志。
  「吾等並非背叛羅嚴塔爾元帥,而是希望歸順皇帝,回歸帝國軍人的正道--」
  聽見這些軍官在投降所申述的主張,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回答說:「不要強詞奪理了,
他們只是因為吝惜自己的性命罷了!」
  而大部分的下級士兵所表現出來的,就與這些一心一意想要使自己的行為正當化的高級
軍官大不相同,他們顯得極為單純率直。一名因受傷而為醫療船所收容,年紀只有十幾歲的
年輕士兵,在接受詢問的時候回答:「我們以自己的性命與疾風之狼、黑色槍騎兵作戰,所
以對羅嚴塔爾元帥的義理也已經盡了,出院以後,我想在皇帝麾下從事軍務工作。不過,像
我們這種小兵,會不會要受軍事審判呢?」
  米達麥亞接獲這個報告的時候,並沒有憤怒的表情,看到部下們的眼裡,反而更像是受
到深刻的衝擊似地。米達麥亞體會到士兵所說的話,其實正適切地、絲毫無過與不及地道出
了士兵們參與這場內戰的心理,而這場內戰其實並沒有任何意義。
  對於士兵們的心理上來說,戰爭已經結束了。能夠在叛旗之下,統率士兵直到這種階段
,或許只有羅嚴塔爾才做得到,不過相對地,這也應該看作是羅嚴塔爾已經達到極限了。對
於士兵們來說,主君是皇帝萊因哈特,不是羅嚴塔爾。士兵們沒有義務在羅嚴塔爾敗北之後
,還要與他共同走向滅亡的命運。
  「結束了--」
  米達麥亞低聲地自語著,並且像是他本身遭到敗北似地垂頭喪氣。
  ***
  米達麥亞的預測是正確的,原本多達五百五十萬人的「新領土治安軍」,不斷有士兵投
降或脫離部隊,正快速在解體之中。
  米達麥亞軍的進擊,因為這些投降士兵的艦艇群,反而受到妨礙。米達麥亞於是把管理
整頓這些投降士兵的權責,委託給布羅上將。由於投降士兵當中,負傷的人相當多,而且還
有些艦艇儘管已經半毀,卻仍然頑強地抵抗著,所以要收拾這些殘局,看來得花費不少工夫
。米達麥亞質詢一名受傷被俘虜的軍官。
  「你們的司令官羅嚴塔爾怎麼了。」
  「他現在正逃往巴拉特星系的海尼森行星,閣下。」
  米達麥亞皺起了他的眉頭,或許是因為「逃往」這個字眼刺激了他的神經。不過他說出
口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他可能準備在巴拉特星系東山再起,立刻做好追擊準備。」
  羅嚴塔爾或許已經死了,這樣的推測並不是現在才產生的。當面臨第二次蘭提瑪利歐會
戰的時候,不,應該說是在更早以前的時候,羅嚴塔爾就將敗北和死亡看成同一件事,一旦
戰敗,他絕對無法再活下去。這不僅僅是米達麥亞的想法,更是曾經與羅嚴塔爾作戰的所有
將帥們一致沉痛的體認。
  「總之,我們的人生傳記,不管翻到哪一頁,都是用血記錄下來的文字,已經到了這種
地步,就算用再厚的人道主義來粉飾,還是無法消除血的痕跡啊!」
  就連猛將畢典菲爾特,也不禁悵然若有所失地對著戰友瓦列這麼說道。
  「不過,在這一生中,有些事情最好能夠無須經歷。像是和戰友互相殘殺的這種事情。
如果,皇帝命令你來討伐我的話,你會遵照皇帝的命令嗎?」
  「會啊!」
  瓦列幾乎是立刻明快地回答了這個問題,以致畢典菲爾特反而有些怯懦地說道:「像這
種問題,你起碼該表現出有些煩惱之後再回答吧!」
  「問題本身不好,出題的人自己應該反省。」
  瓦列本身無法在意這種假設的問題。因為甚至連帝國軍雙璧中的一個人--羅嚴塔爾這
種宿將當中的宿將,都無法擺脫這種悲慘的命運。萊因哈特皇帝對於將帥們的信賴感,將會
產生什麼樣的變化,這種想像不禁讓我感到不安。畢典菲爾特現在雖然說是「如果」,可是
又有誰能夠說,有朝一日這個假設不會變成事實呢?
  ***
  十二月十一日。
  耶爾涅斯特.梅克林格一級上將所率領的艦隊,在通過伊謝爾倫迴廊之後,和渥佛根.
米達麥亞元帥的本隊會合了,地點是在干達爾星系的外緣,也就是那個可以稱為因緣際會之
地--烏魯瓦希行星所屬的星系外緣。
  梅克林格雖然沒有直接參加戰鬥,可是因為他通過伊謝爾倫迴廊之後,隨時可以切斷羅
嚴塔爾的後背,使羅嚴塔爾軍感到威脅,然後後退,對於已方贏得戰略勝利仍有所貢獻。
  米達麥亞、畢典菲爾特、瓦列並沒有在烏魯瓦希行星的帝國軍基地著陸,他們直接率軍
往海尼森行星的方向繼續進擊,而梅克林格則屯駐在烏魯瓦希行星上,負責秩序的重建與維
持。在導致克涅利斯.魯茲元帥慘死的皇帝遇襲之後,格利魯帕爾茲的駐留也在短短的時間
內便結束了,如今又而臨羅嚴塔爾軍敗走的事態,這個烏魯瓦希就像是一艘在動盪不安的大
海中漂浮的小船。梅克林格的才幹與聲望,以及他所率領的艦隊本身的武力,成了一個為烏
魯瓦希帶來安定的主要因素。在一場匆忙不過卻極為確切的商議中,梅克林格向米達麥亞表
達了自己想儘快對前些日子的皇帝遇襲事件進行調查的意願。
  「我想日前在烏魯瓦希,企圖要加害皇帝陛下的主謀者,應該不是羅嚴塔爾元帥。」
  正確說來,羅嚴塔爾已經被褫奪元帥稱號了,可是這些不得不採取與他敵對立場的將帥
們,並無意直呼他為羅嚴塔爾。唯一例外的是米達麥亞,不過這是他以前就養成的習慣,並
不是特意迎合皇帝的處置。
  「為什麼這麼想呢?梅克林格提督。」
  「第一、與他的為人不符。第二、與他的能力不符。」
  「嗯--」
  米達麥亞皺起眉頭,一片像是困惑的陰影籠罩在他那朝氣蓬勃的臉上。
  梅克林格的主張確實是正確的。羅嚴塔爾如果想要凌駕皇帝企圖舉起叛旗的話,應該會
從正面堂堂起兵,與皇帝一決雌雄吧!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麼叛逆的原始動機根本就不成
立。就算他想要不擇手段,只企圖掌握權力的話,其實可以在皇帝到達海尼森行星之後,再
加以囚禁或殺害就算成功了,根本不需要在皇帝出巡的途中,在烏魯瓦希這種地方,對皇帝
發動那種沒有把握的襲擊。而且又怎麼會在伯倫希爾戰艦飛離烏魯瓦希的時候,袖手旁觀地
任由它脫離行星。羅嚴塔爾如果真有意的話,絕不可能讓皇帝一行人脫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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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46:18 |只看該作者
  在最初的時候,米達麥亞就對這一回的「叛逆」事件感覺到有些怪異,或許就是起因於
這些矛盾、不協調的現象也說不定。只是,以他此刻的立場,他必須要重視的是結果而不是
原因,所以只得委託留駐在烏魯瓦希的梅克林格查明究竟,然後趕忙率軍前往海尼森。梅克
林格將直屬部隊配置在烏魯瓦希的各個地方之後,一面完全掌握基地、一面讓賓雪中將協助
自己進行調查。賓雪中將的面貌像是個樸實的農民,是梅克林格最為信賴的幕僚人員。
  「如果羅嚴塔爾元帥本身沒有襲擊皇帝的話,為什麼不大聲主張自己是冤枉的呢?」
  「你也知道,羅嚴塔爾是一個極度自豪的男子。要他向人解釋自己是因為某個人的陰謀
,現在正被人推上犧牲者祭壇的這種話,他是絕對說不出口的。」
  或許羅嚴塔爾是想要使自己相信,自己之所以背叛皇帝,完全是基於自己的意願,是因
為受到野心的驅使所致。這是梅克林格的一種想法。羅嚴塔爾應該是那種與其高喊冤枉、祈
求皇帝饒命,寧可選擇挺身一戰的男子。
  「--兩個人的野心,共存在同一個時代,看來銀河系好像真的太狹小了--。」
  ***
  梅克林格一面慨嘆著,一面仍感到有些難以說服自己的地方,羅嚴塔爾為何放任襲擊皇
帝的犯人不管,不去追究犯人的罪名與刑責呢?
  「不過,就算真的是這樣,羅嚴塔爾元帥為什麼沒有懲罰烏魯瓦希行星上這個不幸事件
的主謀者呢?這一點我想不通,你有什麼看法?」
  「會不會是因為事態的發展太過於急速,以致沒有充分的時間來進行周密的調查呢?」
  梅克林格有一半想法也是這麼認為,不過還是有些無法釋懷,所以便向一些遭到逮捕的
羅嚴塔爾軍的軍官,詢問和這個疑點相關的問題,然後又對烏魯瓦希的士兵進行調查。結果
發現當時接受羅嚴塔爾的命令,前來烏魯瓦希鎮壓這個事件並進行調查的格利魯帕爾茲,不
但沒有報告正確的實情,反而將一些可以證明此事件乃地球教團餘黨之陰謀的證據隱藏起來
,然後向長官報告說犯人不詳。聰敏的梅克林格明白到這些詳情之後,格利魯帕爾茲的思考
與行動也就是串連起來了。
  應傳喚出現在梅克林格面前的格利魯帕爾茲,臉上的表情可以劃分成不安、不滿與期待
這三等分。不安與不滿是因為自己出賣羅嚴塔爾的功績沒有受到諸位前輩的讚賞,而期待則
是因為相信梅克林格一定會認可自己在身為一個軍人以外所具備的資質。
  不過,梅克林格卻嚴厲譴責他,是一個利用地球教徒的陰謀,造成羅嚴塔爾的叛逆,企
圖為自己謀求利益的罪犯。
  「格利魯帕爾茲,不管你是作為一個軍人好了,是作為一個學者也好,都是個前途受人
期許的人才。就算你不出賣他人,不賣弄策略,遲早還是可以獲得更高的地位與權限,可惜
你卻因為沉迷於自己的野心,以致最後毀了自己的名節。」
  梅克林格這些暗示死亡的言詞,使得格利魯帕爾茲的體溫急速地下降,冷汗由內側濡濕
了襯衫。
  「你犯下了雙重的罪名。先是背叛皇帝的隆恩,接著又辜負羅嚴塔爾元帥的信賴。如果
你將真實的情形向羅嚴塔爾元帥作正確的報告,那麼這場叛亂或許還沒開始就結束了,你竟
然為了一已之私,讓上司背負叛逆的污名。」
  遭到彈劾的青年提督,試著為自己辯護,說自己的所作所為完全是為了皇帝好,羅嚴塔
爾叛逆是一個事實,他的敗北,不也是因為自己奉獻心力才造成的嗎?
  「你以為皇帝會希望靠背叛行為來取得勝利嗎?」
  梅克林格的聲音充滿了沉痛。
  「--不,就是因為有這種想法,你才會出賣羅嚴塔爾元帥。區區鼠輩的智慧,怎麼能
夠度量獅子的心胸呢?原來你終究也是一個無法成為獅子之友的人哪!」
  格利魯帕爾茲還想要繼續為自己辯護的時候,張開的嘴巴卻只是一直發抖著,無法再說
出任何一個字。他低著頭,垂著肩膀,彷彿已經自覺到自己的過去和未來都一起失去了。衛
兵從左右兩邊將格利魯帕爾茲架走之後,梅克林格充滿疲憊地嘆口氣,為格利魯帕爾茲的才
能和前途感到惋惜。他知道羅嚴塔爾的叛亂,是因為地球教團餘黨的陰謀以及格利魯帕爾茲
更進一步利用該陰謀的野心,所造成的一個無可挽回的結果,但此時米達麥亞元帥卻為了該
不該將這個事實的真相告知皇帝,而猶豫不決。
  Ⅳ
  回到海尼森行星之後,羅嚴塔爾軍的數量,已經減少到原有總數的一成多,只剩下艦艇
四千五百八十艘,將兵六十五萬八千九百名。沒有回來的人一半是戰死或受傷了,另一半是
被俘虜或投降了,其他極少數的人則下落不明。
  這是一次徹底的慘敗。不過羅嚴塔爾的統率能力之強,卻也可以從戰敗部隊的秩序井然
、行動整齊劃一上得到證明。當然,這已經可以說是落日的最後餘光,照耀在斷崖邊緣上的
一點點光亮而已。
  被砲彈擊傷的旗艦托利斯坦在回程上作跳躍飛行的時候,振動的程度比平時更為激烈,
羅嚴塔爾左胸的傷口也因而裂開,再度造成大量出血,意識又陷入昏迷不醒的狀態,不過後
來經過緊急輸血,羅嚴塔爾總算重新恢復意識,他仍然繼續指揮,而且絲毫不紊亂地統率著
敗軍。貝根格倫等人試著勸他移乘到醫療船,或者其他沒有受損的艦艇上,但是羅嚴塔爾拒
絕了。
  「繆拉捨棄了旗艦之後,之所以會受到讚賞,是因為他在激戰旋渦中繼續指揮。如今我
戰敗潰逃,若連旗艦也捨棄的話,那麼我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的名字,將變成膽小鬼的代
名詞。」
  羅嚴塔爾笑笑地說道,最後還是沒有把他的司令座遷移到別的艦艇上。
  如果一般普通人的話,此時早已在昏睡的斜坡上逐漸滑落到死亡的深淵了。但奧斯卡.
馮.羅嚴塔爾仍有著清晰的意識,而且一直到最後,他始終都沒有失去他一貫冷徹的理性與
強韌的自制心。關於這一點,所有的直接證言全部都是一致的。
  「羅嚴塔爾元帥,一直到死亡前的那一瞬間,始終都是羅嚴塔爾元帥。」
  當他從地面車上下來,走進總督府大門的時候,襯衫、軍服和儀容都和平常一樣的整齊
,除了臉色極差之外,沒有任何線索會讓人聯想到他即將與死亡擁抱。
  羅嚴塔爾的高級幕僚人員當中,此時還有貝根格倫、宋年菲爾斯跟隨在司令官身旁。其
他巴爾豪瑟與修拉已經戰死,而狄塔斯多夫則在負傷後棄械投降。超過四千名的將兵,攜帶
武器集結在總督府,願意為總督誓死效忠,竭盡他們的義務和責任感,直到總督死去為止。
  「是嗎?真沒想到,這個世上的笨蛋還真多哪!」
  鏡子中的另一個羅嚴塔爾此時正對著自己冷笑地說道,其中最笨的一個就是你啊!儘管
他對著那些人冷笑著,但另一方面他也感覺到自己不能讓忠實的部下為自己個人的愚蠢行為
犧牲,支撐著這個男子的兩道精神支柱之一--深廣的理性這樣告訴他。他讓自己瀕死的身
軀在總督府的辦公桌後面坐下來之後,隨即傳喚被軟禁的民事長官艾爾斯亥瑪。魯茲的妹婿
走進辦公室之後,看見總督的臉色感到十分地驚愕,一時間只知呆呆地站著,羅嚴塔爾蒼白
著臉對他笑著說:「我失敗了。本來是沒有顏面見你的,不過我還是厚臉皮活著回來了!」
  「那是您的運氣不好。」
  「不,就算再有一次機會還是會得到相同的結果。看來這就是我的才幹和能力的極限了
。」
  如果皇帝萊因哈特不存在的話--羅嚴塔爾本身比誰都明白這是一個毫無意義的假設。
  「民事長官,我想拜託你一件事,要不要聽聽看呢?」
  「您請說。」
  「我希望你能夠到總督府,全權掌管所有的政務和事務。我擅自開啟的事端,卻推給你
來善後,我很過意不去。不過不管是到了誰的手裡,都不能隨便敷衍統治者所交付的責任,
是吧?」
  艾爾斯亥瑪恭謹地答允羅嚴塔爾的請求,退出辦公室之後,羅嚴塔爾又向副官瑞肯道夫
少校指示下一個他要傳喚的人。
  「把特留尼西特叫來!看到那個人雖然會讓我覺得不舒服,不過正好可以練習一下如何
忍耐死亡的不悅啊!」
  瑞肯道夫對於總督在這個時候所想傳喚的人,感到十分地意外,臉上的表情好像是想要
反對似地,不過大概又想說自己不能夠和已經瀕死的長官唱反調,所以便立刻遵照命令,把
特留尼西特帶過來。
  ***
  此時主動召見的一方和應傳喚被召見的一方,呈現極為明顯的對比。主動召見的人,已
經瀕臨死亡,蒼白的臉上黑與藍的兩隻眼睛在閃爍著,他的眼光仍然不失銳利,只是已經不
像平常那樣的強而有力了。
  而被召見的人,仍然儀表堂堂、生氣盎然,而且血色豐潤,有著充分的可能性,可以實
現他這個少壯的政治動物滿懷的野心。雖然他比羅嚴塔爾至少還要年長十歲以上,可是兩者
距離死亡的數值,顯然是相反的。
  「真高興看到你這麼健康,高等參事官。」
  「託總督閣下您的福。」
  在充滿惡意的應酬話之後,是一陣短暫的沉默。這個時候,和羅嚴塔爾的聲音比較起來
,特留尼西特的音量顯得中氣十足,音調也更有抑揚頓挫。
  「我醜態就如你眼前所見的。我陷入專制主義的陷阱,發動了這場無謂的叛亂,將以不
受任何人讚賞的死法結束我的生命。你所信奉的什麼民主主義,大概和這種悲喜劇無緣是吧
。」
  羅嚴塔爾的論點顯得極不分明,不過特留尼西特並不認為羅嚴塔爾懷有什麼特別意圖,
反而認為那是他在即將死亡前的昏迷狀態下所說的話。他的嘴邊於是閃現出淺淺的笑意。
  「民主主義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看看我就知道,元帥,像我這種人都能夠掌握權
力,操縱其他人的生殺大權,如果這不是民主共和政治的缺陷,那麼又應該叫做什麼呢?」
  特留尼西特的舌頭,又開始加快回轉的速度,自我陶醉所散發出的臭味,開始壓過科隆
香水的香氣。
  「這也真是奇怪,聽起來你好像很憎恨民主主義。不過,你之所以能夠獲得你所希望的
權力,正是因為你將民主主義的制度做最大限度利用的結果,所以說起來民主主義正是你的
恩人,你不應該這麼樣貶謫它的,不是嗎?」
  「如果專制主義能夠給予我權力的話,那麼專制主義同樣會變成我的恩人。我會以更真
摯的讚美,比我崇尚民主主義更為真摯的讚美,來信奉專制主義。」
  「這麼說來的話,你也有心在羅嚴克拉姆王朝,當個宰相掌握權力是嗎?」
  「如果皇帝也這麼希望的話。」
  「然後你就會像過去使自由行星同盟枯死一樣,也讓羅嚴克拉姆王朝枯死,是嗎?」
  這真是個怪物,羅嚴塔爾在苦痛的脈動之中想著。這是一個和軍務尚書奧貝斯坦不同種
類的怪物,一個利已主義的怪物。這名男子啃蝕了民主主義,全然只是因為他偶然地歸屬在
那個陣營之中,一旦他身在專制主義陣營的話,也同樣會以相似的手法,將專制主義啃蝕掉
吧。這名男子的精神,就像是一隻以利已主義為核心的變形蟲,蠕動著不固定的外貌,貪婪
地吸取著其他人的生命。
  「為了這個目的,你也寧可為地球教所利用--」
  「不管是宗教、制度,甚至是皇帝。對了,當然包括你所背叛的那個皇帝,固然他是有
些才能,不過距離一個完整的成人還太遠,他其實只是一個不成熟的小弟弟哪。這個金髮的
小弟弟一副高傲自大的樣子,想必羅嚴塔爾閣下也覺得可笑,是吧?」
  在這一番滔滔不絕的能言善道之中,優布.特留尼西特等於已經用舌頭簽下了他自己的
死刑宣告書。令人感覺到奇妙的是,他似乎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是否會被羅嚴塔爾所殺,他認
為羅嚴塔爾沒有理由要殺他,更何況殺了他,羅嚴塔爾也不會得到任何好處。
  羅嚴塔爾以看來近乎優雅的手勢,其實是傾注了全身的力量,拿起一把槍,瞄準特留尼
西特胸膛的時候,這位自由行星同盟的前元首,臉上依然堆滿了笑,甚至連子彈已經貫穿他
胸膛的正中央時,他還是在笑著。當劇烈的疼痛支配了他所有的神經,噴出來的血液已經使
他那身成套定製的高級西服變色的時候,他的表情才有了變化。不過呈現在他臉上的並不是
恐懼或苦痛的表情,看起來卻像是在譴責這個加害他的人,怎麼能夠不依照他的計劃和計算
,竟然做出這種非理性的行動。不過當他一張口的時候,取代那千萬句美麗的詞藻,從嘴巴
溢出來的,卻是由肺部逆流上來的一百CC血液。
  「你想要愚弄民主共和政治也好,想要腐蝕國家也好,或者要欺騙市民也好,這些事和
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可是--」
  羅嚴塔爾那兩隻異色的眼睛,用苛烈的眼光鞭打著特留尼西特的臉,使得自由行星同盟
前任元首的身軀,因此而踉蹌地站不穩腳步。
  「可是,我不能容許你,用那骯髒的舌頭,把穢物塗抹在皇帝的尊嚴之上。我並不是『
服侍』那位被你侮辱的人,我也沒有『背叛』他。」
  當羅嚴塔爾閉起嘴巴的時候,優布.特留尼西特已經失去了站立的力氣,滾倒在地面上
。他的兩隻眼睛望向天空,充滿了失望與失意。這企圖用一種資質,來操縱兩種不同體制的
稀有男子,儘管內心懷藏著極大的可能性,可是卻因為這名瀕臨死亡邊緣、有著金銀妖瞳的
男子,給奪去了他的未來。一名已經不需要再拘泥於任何正當理由或法律的人物,隨著私人
感情的奔放,把這名稀有的男子擊倒了。這名可以在萊因哈特皇帝面前或者在已故的楊威利
面前,完美地守護著一已的性命與地位的自保人才,因為一名失敗的叛逆者的「暴行」,不
得不從這個時空舞臺上退場。要能夠破壞特留尼西特那種像九命怪貓的不死性,只有這樣的
行動才能奏效。
  此時滾倒在地面上的,已經不再是優布.特留尼西特了。倒不是因為他死了,而是因為
他沒有辦法再賣弄他的嘴皮子,特留尼西特一旦無法再活動他的舌頭、嘴唇與聲帶,那麼他
就已經不再是特留尼西特,而只是一堆失去了人格的細胞集合體。羅嚴塔爾鬆開槍,不!應
該是槍從他的手中掉落,和地板產生了猛烈的碰撞。
  「這種人不管到哪裡都令人覺得不愉快,竟然還讓我在最後的生涯中,殺了一個手裡沒
有武器的人--這真是不名譽的行為。」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在自己臨死之前,為那些應該是在他死後才會展開的歷史,做了
些許的修正。眾人了解到這些事是在他死後,因為要揭穿特留尼西特那些不得已被中斷的野
心與構想的全部內容,還需要不少的時間。
  Ⅴ
  讓人將特留尼西特的遺體收拾掉之後,累積在羅嚴塔爾身上的無數疲勞,彷彿一隻無形
的手,使勁地想要從背後將羅嚴塔爾推下死亡的深淵。可是這個時候,屬下卻進來報告說有
客人來訪,羅嚴塔爾心想這人來的真不是時候,不過他卻連做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都沒有力氣。
  「希望這個人不要打擾我哪!」
  羅嚴塔爾的聲音,當然有著些許苦笑的意味。不過他此時的內心有種債務已經全部清償
還畢的安然。
  「我不是一下子死亡,而是逐漸地死去。我正在好好地享受這種過程,希望不要來阻撓
我最後的樂趣才好。」
  已經失去血色的皮膚上,有著些許冷汗冒了出來。受傷以來這一個多星期的時間,自己
正逐漸死去的這種感覺,真是非常奇妙。這股從身體中央擴散到全身各個角落的痛覺,已經
成了他感覺中不可缺或的一部分,如果這種痛覺失去了,那麼羅嚴塔爾的內部,大概就要變
成一片虛空、完全崩潰了吧。
  殺害特留尼西特這個人,在羅嚴塔爾的身心上造成了龐大的負擔。此時的他就好像是一
位奮力殺死毒龍的騎士,疲憊了,身心耗盡了精力,只能一心一意想要得到和死亡直接相連
的睡眠。不過一個冷淡得如同從鐘乳石上滴落下來的水滴同樣冰涼的女人聲音,阻止他進入
睡眠。
  「好久不見了,你終於還是成了一個大逆不道的罪人。」
  羅嚴塔爾揚起他的視線,努力聚合他視野的焦點,然後才看清楚這名女子的輪廓。不過
視覺要實際進入理性的領域,卻需要五秒鐘的時間。
  「--原來是立典拉德的遺族啊!」
  好不容易推開笨重石頭所堆砌而成的記憶之門之後,羅嚴塔爾低聲地說道。或許是因為
她總是誇耀地強調自己的「身分」,所以她的出身才比愛爾芙莉德.馮.克勞希這個名字還
令人印象深刻吧。
  「你被你自已的野心給絆倒、擊潰了,我特地來看你將會如何悲慘地死去。」
  這個在羅嚴塔爾記憶中的聲音流進了他的耳朵。這個披著甲胃的聲音,聽起來卻有些不
安定的奇妙振動。
  「那麼真是辛苦妳了--」
  這個認真的、缺乏熱度的反應,或許有些出乎愛爾芙莉德的預料吧。
  「再等一會兒,妳的願望就可以實現了。反正,我也想要滿足一下女性的期望。」
  想要說些惡毒的話,似乎也得要有些力氣才行。這名女子的臉上或許已經露出憎惡的凶
光。他雖然想要觀察得更仔細一些,可是卻力不從心。羅嚴塔爾對女性所抱持的一種否定情
感,是從人生的出發點上就已經開始培養到現在的,不過此時好像也隨著生命逐漸地蒸發了。
  「--不管怎麼樣,是誰帶你到這兒來的呢?」
  「是個親切的的人。」
  「名字呢?」
  「你不認識的。」
  「說的也是啊,確實不是我所認識的哪--」
  羅嚴塔爾接著好像還想說些什麼似地,不過侵入他聽覺裡面的一個聲音卻制止了他。在
還沒有搞清楚那究竟是什麼聲音的時候,羅嚴塔爾有些發愣,而更覺得奇怪。怎麼會呢?現
在這個時候,在這樣的一個場所,怎麼會聽到嬰兒的哭聲呢?
  他於是將僅存的一點生命力,全部集中在他的視力上,這才注意到愛爾芙莉德原來不是
自己一個人,手上還抱著一個出生大約半年多的嬰兒。
  嬰兒有粉紅色的肌膚、褐色的頭髮,此時正努力想把眼睛張大似地,靜靜地看著這名在
毫無期待的情況下變成父親的男子。左邊的眼珠是大氣圈最上層的天空顏色,右邊的眼珠也
是--同樣的顏色。
  羅嚴塔爾聽見自己濃重的呼吸聲音,這樣的呼吸是因為自己的內心有著什麼樣的感情呢
?羅嚴塔爾不明白,在沒有弄明白的情況下,他便開口問道:
  「是我的孩子嗎?」
  這或許是個自然且早已在預料中的問題,不過這名女子卻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男子提出
的問題。經過一陣默靜之後,她連另外一個沒有被問到的事實也一併回答了。
  「是你的兒子。」
  「你來這兒是為了讓我見這個孩子嗎?」
  女子並沒有回答。不過羅嚴塔爾自己也已經沒有把握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出聲問出這個問
題了。在羅嚴塔爾的視野中,盪漾在嬰兒眼裡的天空色愈來愈擴大,好像要把父親的全部人
生給包含進去似地。在羅嚴塔爾的內心最深處,好像有個人在對著嬰兒說話。
  --你的祖父和父親,看起來似乎不同,其實卻都是一樣的。父親的人生似乎比祖父來
的浩大,不過本質都一樣沒有改變。而你會走出什麼樣的人生呢?羅嚴塔爾家的第三代,會
繼續在不毛的荒野上撒種灌溉,或者--或者過著比祖父和父親更為明智、充實的人生呢--
  「今後妳有什麼打算--?」
  苦痛的程度像水漲一樣地上升,將羅嚴塔爾從回想中拉回到現實世界。死亡這一件事,
基本上是一個難得的狀態,不需要再為自己的未來擔憂,可是活著的人,卻遲早必須要和未
來相互擁抱。
  愛爾芙莉德還是沒有回答。如果羅嚴塔爾同樣還具有原本的銳利和明敏,或許可以發現
她臉上此時的表情,會是他未曾看過的。不過這名男子已經即將要失去了自己,而這名女子
也即將要失去這名男子了。當確認到這將是自己過去從未曾經歷過的一種失去時,不知這名
女子是否能夠承受。羅嚴塔爾用盡他最後的一點點生命力,試著將他的思想用言語表達出來。
  「古代好像有個了不起的傢伙,似乎曾經說過這麼一句了不起的話。他說一個人臨死的
時候,如果能夠有個可以把孩子託付給他的朋友,是人生至高無上的幸福--」
  一滴冷汗滴落在桌面上,就好像是又一滴生命力流出體外了。
  「去見渥佛根.米達麥亞,把這個孩子的將來託付給他就可以了。那將是這個孩子一生
最好的保障。」
  比起這名女子和自己的組合,那一對夫婦更有資格來作為孩子的父母親。儘管如此,他
們之間卻沒有小孩,而自己卻和這名女子生下了小孩。宇宙生命誕生的掌管者,一定相當無
能,或者生性喜歡對人冷笑嘲諷。
  羅嚴塔爾的視野逐漸為黑色的窗簾所遮掩了,現實的情節與意識也一點一點地褪去。
  「如果你想殺我,現在就動手吧!否則就永遠失去這個機會了。沒有武器的話,就用我
的槍吧!」
  幽暗的視線再度恢復明亮的時候,大約已經過了五百秒的時間了。死神似乎不接受羅嚴
塔爾前往他的國度,不過這名有著金銀妖瞳的男子憑著他的理性和感性,知道死神的拒絕只
是暫時的現象,桌上放著一條女用的手帕,手帕已經完全為他的汗水所濕透了。自我嘲諷的
想法,讓他又再度冷汗直流,冷汗好像流水似地從脖子流落到衣領上。這就是所謂的凋落,
看來我已經連被殺的價值都沒有了--
  羅嚴塔爾輕輕抓住手帕的時候,擔任隨從的少年膽怯地走進辦公室來,他金褐色的頭髮
零亂著,滿臉困惑的表情,手臂裡抱著剛才的嬰兒。
  「那位女士走了,她說要我把這個嬰兒交給米達麥亞元帥--怎麼辦好呢?閣下。」
  少年的表情和聲音,讓羅嚴塔爾的臉上露出微笑。哎呀、哎呀!母親自己走了,然後把
小孩留下來。兩代都是這樣,你未免和父親太相像了吧!
  「抱歉了,在米達麥亞還沒來到這裡之前,麻煩你抱著那孩子。啊,還有,那邊的櫃子
裡有威士忌,然後再幫我拿兩個杯子來,好嗎?」
  羅嚴塔爾的聲音極為微弱,只勉強達到聽得見的程度。此時的羅嚴塔爾,對著自己發出
生涯中最後的冷笑,因為他憑著最後僅剩的一點意識力,發覺到自己在瀕臨死亡的時候,原
有的稜角逐漸失去了,不過這名少年當然不可能發現羅嚴塔爾內心的自我嘲諷。像奧斯卡.
馮.羅嚴塔爾這種男子的死法,也會讓自以為道德的道德家們為他啼泣說「那個人死的時候
,已經變成一個善人了呀」,會這樣嗎?這真是有些愚蠢啊!不過這或許是好的結果也說不
定哪!每個人有每個人各自不同的生,也有各自不同的死。不過至少我所敬愛的極少數人,
會擁有更美麗的死亡呀--。
  少年用一隻手抱著嬰兒,然後用另外一隻手取出兩個杯子放在總督的桌上,接著再把顏
色像是落日餘暉的液體注入杯中。少年的肺與心臟雖然已經快要迸出胸腔,不過了還是完成
了長官的命令,然後退到牆角的沙發上。
  羅嚴塔爾兩隻手臂頂著桌面,然後把臉朝向杯子,不,是把臉朝向那個應該坐在杯子對
面的友人,他無聲地對著虛空說道:
  「未免太遲了啊,米達麥亞--」
  美酒的香氣,緩慢地淹沒了逐漸失去亮度與色彩的視覺。
  「我原本想活著到你來到為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是嗎?疾風之狼,你有辱這個誇大
的名號哪--」
  坐在沙發上的少年,見到這名被褫奪元帥封號的男子,那個有著接近黑色的深褐色頭髮
的頭往前傾的時候,摒住自己的聲音和呼吸站了起來,卻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置在自己的臂彎
中睡著的嬰兒。不過他隨即將那小小的軀體放在沙發上,趕忙跑向桌子旁邊,把自己的耳朵
貼近那微微動著的嘴邊。
  這名少年慌忙地、拼命地在筆記上寫下那輕微搔動著鼓膜的幾句話。之後少年就呆呆地
拿著筆,然後凝視著那蒼白、端整的臉。死亡已經無聲地振動著翅膀籠罩在這名男子的身上
了。
  「--元帥,羅嚴塔爾閣下--」
  少年低聲地呼喚著,可是沒有任何的回答。
  十二月十六日十六點五十一分。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享年卅三歲,與他過去和他在敵
對陣營的楊威利出生於同一年,也死於同一年。[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2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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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Ⅰ
  「銀河帝國軍的雙璧」奧斯卡.馮.羅嚴塔爾與渥佛根.米達麥亞,在第二次蘭提瑪利
歐會戰中的用兵對決中,究竟是孰勝孰敗呢?歷史年表中的記載是「新帝國曆零零二年十二
月,第二次蘭提瑪利歐會戰,羅嚴塔爾戰敗而死」,不過當事者卻有不同的見解。
  「表面上看起來或許是旗鼓相當,不過我身邊有瓦列和畢典菲爾特輔助,羅嚴塔爾那邊
卻沒有任何幫助他,所以到底誰才配得上勝利者的名號呢?根本無須議論。」
  每當有人稱他是「第二次蘭提瑪利歐會戰的勝利者」,米達麥亞總是會說這些話來予以
糾正。不過,在戰爭之後,他仍然還存活著,這是一個客觀的事實,而且羅嚴塔爾確實也是
比對方還早退兵。
  米達麥亞和畢典菲爾特、瓦列、拜耶爾藍,一起在海尼森行星的宇宙港著陸的時候,前
來迎接他們的分別是文官和武官的代表,民事長官艾爾斯亥瑪和副查閱總監里裘中將。米達
麥亞從他們的口中,得知他最親密的朋友已經死了。他表情毫無改變地接受了這個悲訊,不
過當他接著被告知優布.特留尼西特的死訊時,在還未得知死因之前,就嘆著氣說道:
  「啊,原來羅嚴塔爾已經替皇帝在新領土上作過大掃除了嘛--」
  在總督府等待他們的,是貝根格倫上將、宋年菲爾斯中將以及瑞肯道夫少校等人。最初
的時候,沒有卸除武裝的士兵,還把槍口對著米達麥亞這班人。
  「你們這是幹什麼?竟然把槍口朝向總督的摯友、皇帝代理人,你們懂不懂禮節啊?」
  頭部包裹著帶血繃帶的宋年菲爾斯這麼大聲一喝,士兵們這才以舉槍禮讓他們通過。這
大約是在羅嚴塔爾死後兩個小時的事。當他們進入辦公室的時候,裡面有一名死者與兩名活
著的人在等待他們。
  「羅嚴塔爾元帥,一直在等著米達麥亞元帥。可是,最後還是--」
  為米達麥亞等人說明事情經過的少年,忍不住地哭了起來,而他手臂中抱著的嬰兒,好
像在與他呼應似地,也大聲哭起來了。這一行人當中最年輕的拜耶爾藍,於是一面笨拙地哄
著他們,一面把他們帶到隔壁房間去。
  米達麥亞無言地脫下自己的軍用披肩,蓋在死去密友的肩膀上。
  ***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臨死的時候,留下了些臨終遺言,不過這其中多少有些前後不一
致的地方。
  根據當時尚為幼年學校的學生,為羅嚴塔爾擔任隨從兵的海因里希.朗貝茲所寫下來的
記錄是:
  「吾皇、米達麥亞、勝利(編註)、死」
  (編註:此字原文為『ZICK』,和齊格飛的開頭發音類似,在德文中有『勝利』及
『萬歲』之意。)。
  這是羅嚴塔爾臨終前所留下的遺言,不過眾人對於勝利這個詞的含義有著些許的疑問。
有人認為他單純只是在說「勝利」這兩個字,也有認為他所說的是「皇帝萬歲,就算自己死
了」;另外還有人認為他在說「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死了之後--」,可是說了一半就斷氣
了。當時十四歲的朗貝茲曾經說:「當時自己所記錄的,只是一些可以聽得懂意思的話,意
思不明的意思就沒有記錄下來了。無法負責向他人解釋。」之後他一生再也沒有提到這個話
題。
  ***
  --就這樣,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在這個由時空和人類所組成的戲劇上退場了,不過
卻也產生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他死後所遺留下來的這些人應該要如何處置。
  對於羅嚴塔爾生前的這些幕僚人員,最好能夠盡力地幫助他們,這不只是米達麥亞也是
帝國軍的將帥們共通的心情。原因之一,應該是因為格利魯帕爾茲所帶給眾人的印象太過於
強烈,所以將帥們的嫌惡與憎惡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對於向羅嚴塔爾竭盡忠誠的人,反倒
是同情感較為強烈。
  「將請求皇帝予以寬大處置,故勿尋短見。」
  米達麥亞作了如此的宣言,而將兵們也都聽從米達麥亞的指示,不過卻有一個人例外。
原本在羅嚴塔爾麾下,擔任查閱總監的漢斯.艾德爾特.貝根格倫上將自殺了。
  「吉爾菲艾斯元帥死了,羅嚴塔爾元帥也死了。我除了到天上向他們兩位致意之外,活
在這世上已經沒有樂趣了。」
  布羅上將被擋在那道關得死死的門外,他透過TV電話,拼命地想要說服貝根格倫,可
是貝根格倫卻回答他說:
  「請幫我轉告皇上,忠臣名將如此相繼地失去,想必是很寂寞的事。接下來是不是輪到
米達麥亞元帥了?如果以懲罰的方式來回報臣下的功勞,能夠為王朝帶來繁榮的話,那麼就
請皇帝今後還是繼續這麼做吧!」
  過去從沒有人對萊因哈特發出過如此痛切的譴責。切斷TV電話之後,貝根格倫扯下了
軍服上的階級章扔在地上,然後將手槍的槍口頂住自己的太陽穴,隨後便扣了扳機。
  ***
  新帝國曆零零二年、宇宙曆八零零年十二月十六日「羅嚴塔爾元帥叛逆事件」或者稱為
「新領土戰役」結束。渥佛根.米達麥亞使這個內戰「在年底以前有個了結」的預言兌現。
  有關於戰役的處理,米達麥亞已經得到皇帝的批准。他遂於當天立刻從行星海尼森出發
,回到費沙向皇帝報告內亂已經結束。海尼森行星暫時由瓦列駐守,其他相關者的葬禮也由
他經手辦理。烏魯瓦希行星則由梅克林格暫時駐守,並負責維持新領土的治安。畢典菲爾特
則與米達麥亞同行。
  羅嚴塔爾的「叛逆」,並沒有連結舊同盟的殘存勢力,所以這場戰亂迅速平息的結果,
使得反帝國勢力沒有蠢動或者起義的時間。過於龐大的兵力如果長期駐守在這裡,反而會造
成反效果,所以大軍必須於短時間內撤出,以便儘早恢復常態、重新恢復秩序。
  但是,除了這個正當理由之外,米達麥亞其實還有個私人的理由。離開總督府之後,他
乘著地面車直接前往宇宙港,和瓦列道別之後,便命令「人狼」即刻出發。似乎想要儘快離
開這個吸盡友人鮮血的不祥地,就算早一秒鐘也好。而那名抱著嬰兒的海因里希.朗貝茲也
隨同他們出發。
  當「人狼」旗艦的上下乘員,都忙著為出港作準備的時候,米達麥亞在艦橋一處光線朦
朧的地方,背對幕僚們佇立著。幕僚們都避免發出聲音,站在和他保持著些許距離的地方,
從背後注視著帝國軍現在僅存的一璧,這位已經成了無價至寶的年輕元帥的背影。身穿黑色
質地上有著銀色裝飾華麗軍服的他,肩頭竟微微地顫動著,蜂蜜色的頭部向前低傾。嗚咽的
聲音,微弱地、真的很微弱地順著空氣調節機的風,飄過幕僚們的耳邊。
  在忠實的卡爾.愛德華.拜耶爾藍上將的胸中,感性正在向理性低聲地說著:「看見了
嗎?我這一生大概永遠忘不了這幕光景吧!疾風之狼竟然哭了--」
  Ⅱ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的死訊傳送到萊因哈特皇帝的手邊時,金髮霸主便預期內戰已經
終結了,所以便由「影之城」踏上回歸費沙之途。
  萊因哈特接到這個死訊,是在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上皇帝的個人室內,而優布.特留
尼西特的死亡也在同時報告上來,這個消息雖然很意外,不過和羅嚴塔爾被預期的死亡比較
起來,還不足以讓萊因哈特的精神感到有任何喪失。因為萊因哈特與特留尼西特的精神軌跡
,在從來沒有交叉過的情況下就分道揚鑣了,而且也沒有帶給萊因哈特任何的結果,這情形
和楊威利截然不同,當然和羅嚴塔爾也不一樣。他的精神軌跡曾經與萊因哈特交叉,而且也
曾經共同行經那通往宇宙的深淵和人類社會的邊緣,這是個充滿鮮血與火焰的旅程。
  「唯有我親自上陣,才能夠教羅嚴塔爾感到滿足嗎?--」
  在這一段述懷之中,有著連萊因哈特本身都沒有察覺的欺瞞。真想作戰的不是別人,而
是他本身不是嗎?羅嚴塔爾的用兵,其實有著讓羅嚴塔爾親自率兵親征並予以擊破的價值不
是嗎?米達麥亞接受出征的命令,那潛伏在萊因哈特內心的好戰慾望,難道沒有些許失望的
感覺嗎?啃蝕敵人之後,這隻有翼獅子就變得連已方的血都想要吞噬不是嗎?羅嚴塔爾的霸
氣,正是因為感應到這隻有翼獅子的咆哮才點燃的不是嗎?
  這一切都是在推測之中。人的心不像初級數學,無法利用方程式來得到正確的解答。
  「陛下,您感覺如何呢?」
  貼身侍者少年艾密爾.齊列,端著放有熱牛奶的托盤,走進皇帝的房間。萊因哈特在床
上半坐起來,彷彿想讓少年安心似地點點頭。
  「還好,對了,你的燒傷好些了嗎?」
  烏魯瓦希事件發生的時候,艾密爾.齊列的左手在燃燒的森林中,受到輕微的灼傷。
  「小勇士光榮負傷了哪!」
  皇帝這麼說著,一面還親自為少年的灼傷抹藥。這是在已故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元帥
還是個少年的時候,曾經有過的榮譽。
  「已經好多了,陛下。」
  是麼,萊因哈特再一次點點頭,展現在他臉頰上的微笑,就像是美之女神用小指尖按在
他的臉頰上。
  被後世人俗稱為「皇帝病」的發燒,仍然間歇性地侵襲著萊因哈特。這像是一種膠原病
,表面上雖然只是發燒,其實年輕的生命力已經在內部逐漸地損耗當中。不過,在表面上,
萊因哈特容貌的俊美並沒有絲毫折損,白皙的皮膚反而顯得更白了,而且由於體內的熱度,
使得他白皙的皮膚像是在潔白純淨的雪地上,撒上了幾片薔薇的花瓣,好像可以讓陽光透過
去似地。勉強說起來,這其實給予他人一種無生命的印象,不過不可思議的是,這種印象當
中,毫無憔悴的成分。
  ***
  萊因哈特接到羅嚴塔爾死訊的當天,立刻恢復了羅嚴塔爾曾經一度被褫奪的元帥封號。
因為就算任命羅嚴塔爾擔任總督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不過授與他元帥的封號本身並沒有錯誤
。像貝根格倫那樣身在羅嚴塔爾麾下,始終沒有背叛他,而且最後戰死或者自殺的人,也並
沒有被追奪原有的階級。而對格利魯帕爾茲那種雙重背信的行為,萊因哈特有股無法忍受的
嫌惡感,在追奪他上將的階級之後,即命他自殺。在第二次蘭提瑪利歐會戰之中,無奈戰死
的克納普斯坦,並沒有被褫奪原有的階級,這種差異其實是命運弄人的諷刺結果,不過活著
的人並不曉得這其中的內幕。
  這些處置如果還有遭人非難的餘地,應該不是基於法規或理性的不當,而是感情下的產
物吧?不過這些處置如能擺平大多數相關者的情感,就不會產生什麼特別的問題。
  就這樣,除了討伐軍還沒有回朝之外,羅嚴塔爾的叛亂幾乎都已經解決了。
  在這之前,萊因哈特曾經想要賜予和死去的克涅利斯.魯茲有婚約的那名女子,每年十
萬帝國馬克的年金,可是卻遭到婉拒了。理由是,她已經做了十年護士,足以維持自己一人
的生活,況且和魯茲並沒有正式成婚,不宜接受年金的贈與,惶恐之餘,謹向皇帝隆恩拜謝
。她平靜地拒絕了。
  不過,專制君主這類的人,在自己的好意遭人拒絕時,都不禁會感到不快,甚至連萊因
哈特也有著如此的精神傾向。將他的不悅勸解開來的,是留在費沙的瑪林道夫伯爵千金希爾
德。她向皇帝指出,魯茲的未婚妻是一位有著自立精神、十分難得的女子,而這正是吸引魯
茲的地方,她並向皇帝建議,設立一個紀念魯茲的基金,由政府每年提供十萬帝國馬克,作
為隨軍護士的培養經費與獎金。而魯茲未婚妻的名字,列入基金營運委員名單當中。
  希爾德對於政治的感受度絲毫沒有減弱,讓萊因哈特感覺十分高興。
  「許久不見了,瑪林道夫伯爵小姐應該還好吧?妳一不在身邊,大本營的事務就延遲了
,真令人頭痛。」
  這番話固然不是虛言,不過萊因哈特可能也不見得全然坦白,因為他或許也藏匿了一些
事實。萊因哈特自覺到她對於自己來說,是一名必要的女性,毋寧說是把她當作一名難得的
、智慧的進言者。
  ***
  此時希爾德已經懷有近四個月的身孕了,經醫師診斷的結果,預產期是在明年六月十日
前後,她的父親瑪林道夫伯爵也知道了這個事實。
  「哦!我要當爺爺了是嗎?」
  瑪林道夫伯爵有些不知所措地微微笑著,有些靦腆的樣子,兩天之後,他突然向女兒宣
告:
  「希爾德,我打算在明年年初辭去國務尚書的職務。」
  「爸爸,為什麼呢?--」
  瑪林道夫父女之間,到現在為止,讓對方感到驚訝的,經常都是女兒所扮演的角色。不
過,經過八月底那個晚上之後,瑪林道夫伯爵已經確實地認清了女兒的界限,為了幫她補足
界限,才有這個出乎女兒意料外的結果。
  「爸爸您擔任國務尚書這個大任,一直有著很好的成果。而且也沒有引起皇帝半點不悅
,您怎麼會有這個決定呢?」
  一旦和自己有關係的時候,希爾德這個聰明的女兒,也會有些考慮不到的事情。
  「是這樣子的,希爾德。就算你拒絕和皇上結婚,可是一旦生下孩子,那麼你還是會成
為皇帝嫡子之母,而我則是他的祖父。身在這種立場的人,坐在宰相級的位置上,從來沒有
過任何好的結果。」
  希爾德一面同意父親考慮的正確性,一面又擔心著是否有適當的人選來接替父親的職務
。在此,父親又再度出乎女兒的意料外了。
  「對了,我想推薦米達麥亞元帥。」
  「咦?不過,他是純粹的軍人,不是政治家呀!」
  「我能夠做的,米達麥亞元帥沒有道理不能做。這樣說是開玩笑的,不過希爾德,我認
為國務尚書這個閣揆的位置,比軍務尚書還要適合他這個人,妳的看法怎樣呢?」
  父親平靜的主張或許是正確的也說不定,希爾德想著。在國務尚書這個職位上,所需要
的應該不是陰謀或策略的能力,能夠像米達麥亞元帥這麼樣富有見識、信義,並且處世公正
的人應該是很稀有的。只是皇帝會同意這樣的人事安排嗎?這該會是問題所在吧!
  Ⅲ
  內務尚書歐斯麥亞,經常很難斷定自己究竟是幸運或者不幸。
  當他在邊境地區轉來轉去,負責行星的開拓與地方警察制度的整備,經常抱怨自己的才
幹沒有得到應有的評價。後來為偉大的皇帝提拔為內務尚書,一場歡喜之後,卻遭到次長海
德里希.朗古覬覦自己的地位,時時擔心著有朝一日會被迫下臺,真是不安之至。還好朗古
被自己陰謀的拐杖打碎了膝蓋,現在終於下獄了。歐斯麥亞最近總算得到心理上的安定。
  海德里希.朗古連日來,在憲兵隊本部接受審問,憲兵總監克斯拉還經常親自審問,可
是一直都沒有辦法得到滿意的供述。朗古那張孩子臉,充滿了近乎傲慢的表情,甚至還厚臉
皮地揚言:可以恢復地位的時候,可要讓我知道啊!
  「你還記得你過去是怎麼對付嫌疑犯的嗎?如果還有記憶的話,那你應該知道最好不要
再強辯了。不然呢?我們也可以把你過去獨佔的有效詢問法,用在你身上試試看。」
  遭對方如此威脅的時候,朗古的臉色稍微有了些變化,不過還是沒有一點願意積極招供
的意思。只要一想到招供的最後,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一場極刑,那麼封住他嘴巴的那扇門只
怕會愈來愈厚吧!
  十二月下旬的時候,羅嚴塔爾元帥的死訊也流傳到監獄中,朗古一聽見這個消息,眼睛
立刻瞪得大大的,並且足足狂笑了一個鐘頭,憲兵們一面感到憤怒,一面又感到有些陰森可
怕。
  在這之後,朗古的招供便開始像奔流似地流洩出來,不過他所說的話不像是招供,卻像
是自我辯護和轉嫁責任兩者合併起來的奇怪化合體,他口所宣洩出來的流水,全部都流向「
我是犧牲者」的這個湖中。根據他的證言,自己是一個連一毫克私心都沒有,對皇帝竭盡心
力的忠臣,結果之所以會招來他人的誤解,完全是因為被捲入費沙前自治領主安德魯安.魯
賓斯基毒辣的陰謀所致。魯賓斯基如果聽見這些話的話,或許會裝聾作啞地說「我才是被捲
進他陰謀裡的人呢。」
  朗古因此主張,魯賓斯基那傢伙應該比自己先受到處罰。而他接著又牽扯到軍務尚書巴
爾.馮.奧貝斯坦元帥,朗古說,如果不是因為他給予沉默的諒解,那麼自己根本什麼事都
做不成,所以應該要追究軍務尚書的責任,這簡直就是唆使檢察官逮捕國家重臣嘛。
  克斯拉表面上無視於和軍務尚書相關的發言,不過他根據朗古的招供,曾經派遣憲兵隊
突襲擊魯賓斯基的秘密住所。
  不過,費沙前自治領主安德魯安.魯賓斯基的蹤影,早就從那兒消失了。大概是在朗古
遭到拘禁的前後,就已經察覺到會有危險,所以逃之夭夭了。朗古本身的沉默,結果為魯賓
斯基爭取了逃亡的時間。
  在這前後,朗古的妻子前來請願,要求釋放她的丈夫。和憲兵總監克斯拉會面的時候,
她一面哭著,一面解釋她的丈夫是一個多麼善待妻子和孩子的好丈夫。
  「朗古夫人,妳的丈夫之所以遭到告發,並不是因為他是一個好丈夫、好爸爸,也不是
因為他私人方面有什麼過錯才下獄的,請妳不要誤解。」
  克斯拉如此地回答她,並且同意讓她和獄中的丈夫見面。會面之後,目送著邊哭邊離去
的夫人背影,克斯拉不禁想每個人的一體兩面有著什麼樣的差距。公和私、兩張不同的臉。
以家庭生活來說,朗古一定遠比萊因哈特或者羅嚴塔爾來得要充實得多。
  現在,銀河帝國軍現存的元帥有兩名、一級上將有六名。萊因哈特即位之後,雷內肯普
、法倫海特、舒坦梅茲、魯茲、羅嚴塔爾相繼去世,建國的宿將們感到濃厚的寂寥氣氛。
  目前僅存的兩名元帥當中的一名--軍務尚書巴爾.馮.奧貝斯坦,在羅嚴塔爾叛亂的
時候,沒有機會發揮他的手腕。他原本也依照他自己的方式,擬訂了幾個平定叛亂的方案,
不過卻被後世對他抱持否定態度的歷史學家,冷諷為「埋葬對立者時殺人不見血」,不過在
生前,他是一個根本不介意他人如何評價自己的人,死後恐怕也是一樣的吧!
  「米達麥亞元帥寧可親手討伐他的密友,你明白這其中的意義嗎?」
  奧貝斯坦對著他的幕僚中的安東.菲爾納提出這個問題,這是在米達麥亞回來以後的第
二天,也就是在接近年底前的一天。菲爾納因為在這位冷徹、嚴格、無私的尚書手下,所以
便成了後世一個重要的證言人,向後世證實軍務省的事務從未延遲過一瞬間。
  「這個嘛,卑職才淺無法得知,敢問尚書閣下是如何的看法?」
  「如果皇帝親手討伐羅嚴塔爾的話,米達麥亞恐怕禁不住會對皇帝產生反感。君臣之間
一旦產生裂痕,恐怕會進而擴大,導致無可挽救的結果也說不定!」
  「啊--」
  菲爾納模稜兩可地答覆著,一面注視著軍務尚書毫不在意的說話時,那彷彿用刨子削成
的側面臉。
  「不過,如果是自己擔任指揮官,前往討伐羅嚴塔爾的話,那麼朋友之仇就是在自己身
上,也就沒有理由怨恨皇帝了,他是這麼樣想的,他就是這樣的一名男子。」
  「您有如此的想法,是否是因為有什麼證據呢?」
  奧貝斯坦微微搖晃著他那頭半白的頭髮。
  「這是我個人隨意的見解,不知符不符合真實情況。只是--」
  軍務尚書好像有些苦笑的樣子,菲爾納突然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只是,我好像也變得愛說話了。」
  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聽見軍務尚書的薄嘴唇,洩露出任何一個和羅嚴塔爾的叛亂有關
的字眼了。
  Ⅳ
  新的一年即將開始的前一天,也就是新帝國曆零零二年十二月卅日,宇宙艦隊總司令官
渥佛根.米達麥亞元帥,回到帝國新首都費沙。雖然是凱旋歸來,不過卻帶著極為凝重的表
情,這名有著蜂蜜色頭髮與灰色眼眸的年輕元帥,完全不像是個勝利者。
  「就算只有米達麥亞元帥,只要能夠平安無事就好了。謹向您的凱旋表示賀忱。」
  前來迎接的奈特哈爾.繆拉,以砂色的眼眸望著戰友並致意之後,向戰友伸出他那隻業
已痊癒的右手,米達麥亞無言地握住他的手。而出現在後面幾步的畢典菲爾特,肩頭上也同
樣充滿了悵然若有所失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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