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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田中芳樹] 銀河英雄傳說(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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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40:16 |只看該作者
  「什麼事?」「聽說你四處把我宣傳成不良中年,可是我還不到中年哩!」
  ***
  半個小時之後,波布蘭瀟灑地出現在卡琳面前。在軍港的瞭望區無聊地凝視著艦艇群的
卡琳,看到青年軍官趕忙行了一個禮。在場的幾名士兵站起來離開現場,或許是因為客氣,
不過那一定也是基於某種先入為主的觀念使然。卡琳沒有注意到,而波布蘭則無意去求證。
  「怎麼樣,跟父親見了面之後的感想?這樣的結果很令人失望吧?」
  「不,倒不至於。因為早就知道他是這種人了,現在也不覺得有什麼失望的。」
  年輕的擊墜王的綠色瞳孔中閃著深思的光芒。
  「就我所知,部隊裡的人在家庭方面堪稱安定、幸福的大概就算卡介倫家的莎洛特.菲
莉絲了。其他的人或多或少都是在不怎麼愉快的環境下成長的。」
  波布蘭無意義地摸著黑色扁帽。
  「以尤里安.敏茲為例,如果他的雙親都還健在的話,他就不用在楊威利那種患有社會
不適應症的家庭中成長了。他並不見得比你幸福到哪去。」
  「中校。」
  「嗯?」
  「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提起尤里安.敏茲中尉?」
  「難道你認為以華爾特.馮.先寇布為例子比較好嗎?」
  「--」
  「他自小就從帝國亡命來此,境遇不能說是很安逸的,他也--」
  說著說著,波布蘭自己打斷了自己的談話。他似乎發現到自己為先寇布辯護是一件極不
合理的事情。
  「--啊,不管怎麼說,卡琳,把不幸當成一種商品來看待並不符合我們艦隊的風氣,
也不適合你。即使是你不喜歡的人也不可能永遠都活著--」
  話說到一半,波布蘭好像突然想起了離開世界的戰友。
  「伊旺.高尼夫這傢伙竟然背叛了我。我一直認為他是那種殺也殺不死的人哪!」
  卡琳不由得重新審視著波布蘭的表情,但是年輕擊墜王的喜怒不形於色,以卡琳的洞察
力根本還無法透視他真正的情緒。波布蘭小心地重新調整黑色扁帽的角度,一邊站了起來。
  「如果沒有差錯的話,先寇布那個不良中年會比你早走二十年。和墓碑和解是一件很沒
意義的事。」
  說出「中年」這兩個字時,波布蘭的口氣儘管不是說笑卻也欠缺那種純樸性。
  ***
  波布蘭在軍官俱樂部擬定國喪之後的訓練計劃時,尤里安進來和他同坐。尤里安對於波
布蘭的咖啡杯中竄升起來的酒精煙霧不予批評,不過他知道波布蘭和先寇布父女談過話的事
情。
  「家庭訪問真是有勞您了。」
  波布蘭戳揉著尤里安亞麻色的頭髮。尤里安似乎也能讓精神恢復過來了,但是擊墜王判
斷他大概還正在做最大的努力當中。
  「越來越像伊旺.高尼夫一樣可恨,最近似乎進化到先寇布中將的等級了,真令人傷腦
筋哪!」
  「真是對不起。」
  「啊,算了,在還算純真時還有得救。」
  「對了,對於使先寇布家維持和平的事情有沒有什麼方案?」
  「典型模式就是女兒的生命有了危險,做父親的捨身相救,結果使女兒心門大開--」
  「還真是典型的模式呢!」
  「立體電視劇的劇本家們幾百年來一直恬不知恥地套用同樣的模式。總歸一句話的,人
類的心理從石器開始就沒有什麼改變。」
  「就算生在石器時代,中校也一樣會是個有名的風流人士吧?」
  波布蘭對這個問題有什麼樣的答覆,尤里安已經不在意了,因為他的精神機能,包括聽
覺神經已經伸向其他的方位。
  尤里安想起了有著「淡紅茶色」的頭髮、青紫色的眼珠,充滿了挑戰活力及朝氣的表情
。對這個年輕人來說,這個思緒並不會讓他覺得不愉快。在這之前,還沒有一個同年齡或比
他小的少女會讓他有這種情緒反應。
  但是尤里安還無意在自己這張心靈的草圖裡著上任何色彩。在半年前他才懷著多多少少
受到傷害的心情看著菲列特利加和楊結婚,他覺得如果自己現在就趕搭另一艘感情之船,那
未免失之輕薄了。第一,尤里安沒有自信卡琳對他會有好感。
  Ⅳ
  三天的喪期結束之後,姑且不論內心的感觸,楊威利畢竟伸直了脊背,抬起頭來走出悲
傷。若要引述卡介倫的話,或許就是楊好不容易產生了身於上位者的自覺了。
  事實上,楊總不能一直悼念夕陽之美而不打算有任何作為。更活躍、更強烈的太陽正從
對面爬升上來,人們不能袖手旁觀等待酷暑的到來。比克古元帥這道堅固的堤防已經崩潰了
,皇帝萊因哈特的霸氣必定會形成一股灼熱的怒濤襲捲整個同盟領土,趁機破壞老舊的體制。
  喪期結束,楊左手上的繃帶也拆了下來。電子治療使受到傷害的皮膚細胞活化,而從某
種象徵意義上來說,楊的腦細胞也從黑暗的寢室中掙脫出來了。看來恢復知性活力的楊,菲
列特利加心中雀躍不已,她覺得比克古元帥抓著楊的衣領,把他從昏迷的地下室中給硬拖了
出來。
  戰略立案和部隊編成以及艾爾.法西爾之間的聯絡雖然繁忙,但是楊也沒有犧牲喝紅茶
的時間。這就是楊之所以為楊的原因所在。
  「菲列特利加,我現在注意到一件事。」
  某一天,楊把飄著香氣的紅茶抵在下巴對著妻子說道。
  「也就是說,列貝羅議長是不是會被曲意逢迎帝國軍的軍部叛徒所暗殺?」
  菲列特利加沒有說話。她的眼中映著正在把玩黑色扁帽的丈夫。
  「他們真的會做到這種地步嗎?」
  菲列特利加這樣說並不是提出反論,她是為了讓丈夫說得更明確詳細一點。楊停下了把
玩扁帽的手。
  「因為列貝羅議長自我設限了。當然,列貝羅議長自有他的正當性,他也不是只求取自
己安泰的那種人,但是一定會有人誤解他所表現出來的行為。」
  萊因哈特皇帝對失敗者和降伏者一向都予以寬大的處置,但是,如果有人誤認為他是一
個沒有原則的人而棄羞恥心及自尊心於不顧,想準備禮物以求榮的話,他必定會不假辭色的。
  過了幾天,巴格達胥上校傳來了有關首都的狀況報告。他為了從旁截收通訊波,還特地
從艾爾.法西爾出動了情報收集艦往首都方向前去。
  「自由行星同盟的元首姜.列貝羅被部分的軍人暗殺了。叛亂的部隊向帝國軍提出了投
降的要求,於是帝國軍得以在毫無阻力的情形下進駐海尼森。」
  接到這個消息,楊又對妻子及尤里安預測道:
  「那等於是他們自己簽下自己的處刑書了。萊因哈特皇帝絕對不會饒恕他們的醜行的。」
  幾天之後,暗殺列貝羅的所有人員都被槍決了的情報傳了進來,但是楊已經不再表示任
何的關心了。或許是因為國父亞雷.海尼森的理想已經衰亡之事實在楊自己逃出首都時就已
經很明顯了,而在比克古元帥的訃聞的衝擊當中,楊也已經調適了面對同盟這個國家滅亡的
心情。還有許多比這件事更重要的課題在等著他的裁奪。
  「整個宇宙都承認皇帝萊因哈特和羅嚴克拉姆王朝的宗主權。在這種情況之下,我們要
保住一個?星系的內政自主權,使民主共和政體存續下去,準備將來的復活工作。」
  在楊說明其基本的構想時,艾爾.法西爾獨立政府的首腦羅姆斯基醫師顯得不怎麼有興
致。
  「難道跟皇帝的專制權力妥協了嗎?這些話不像是出自民主主義的鬥士楊元帥的口中哪
!」
  「多樣性的政治價值觀正是民主主義的精髓,不是嗎?」
  一個軍人必須對政治家解釋民主主義的愚蠢性,讓楊在心中大為感嘆。由於從伊謝爾倫
到艾爾.法西爾的超光速通訊網完全在楊艦隊的控制下,所以他們之間大可以做這樣的通話
,但是卻不能保證對談一定會有某種成果。
  羅姆斯基醫師擔任獨立政府的首腦可說是充滿了精力。他是一個不折不扣、具有良心並
且充滿責任感的革命政治家,但事實上,楊也不得不承認華爾特.馮.先寇布的毒辣評語「
球打得再怎麼遠,只要是界外球都一樣沒有分數」是有其道理性的。一聽到海尼森完全被控
制住,同盟最後的元首橫死的消息,他就惴惴不安地把楊請過來,針對帝國軍攻略艾爾.法
西爾可能性要求楊做某種形式上的保證。
  「我覺得這種事情早就可以預期的。」
  楊的語氣中稍稍摻雜著令人窒息的調味料。就因為現在萊因哈特皇帝即將發動全面攻勢
而心志產生動搖,這樣的組織竟然還稱為獨立政府,還叫嚷著革命。所以楊在某一方面允許
萊因哈特的主權。他想在沒有危險的情況下滿足其理想。
  總而言之,他們也有意讓楊把萊因哈特打倒在戰場上,以民主國家統一宇宙的夢想為素
材,交給楊去料理。而他們則手拿刀叉,坐在鋪有刺繡花樣桌布的餐桌前等著。所謂的民主
主義並不是成為一間叫作政治的高級旅館的賓客,而是必須先靠自己的力量建起小木屋,靠
自己力量升火,一步一步慢慢來的。
  「回想起來,如果楊元帥在巴米利恩會戰中將皇帝萊因哈特打倒的話,萬事就OK了。
反正同盟政府是滅亡。如果當時這麼做了,至少我們現在就可以避免面對目前這麼大的危機
了。真是可惜啊!」
  楊沒有做任何回答。即使羅姆斯基醫師的發言在表面上化了一層濃濃的?,但是楊也明
白去掉濃?後的一張素臉究竟隱含著什麼意義。看到楊的表情,羅姆斯基說了一句不必要的
「開玩笑啦!」結果反而使楊更不愉快,又看見楊這種表情的羅姆斯基事後對朋友說道「楊
元帥比我想像中的更沒有幽默感。」至於楊則覺得「真是令人受不了」,但是現在也來不及
對羅姆斯基進行再教育了。
  「楊威利放棄了同盟政府的列貝羅之後所做的新選擇便是艾爾.法西爾獨立政府的羅姆
斯基。結果我們不得不承認楊沒有識人之明。」
  後世的部分歷史學者所做的這種評價或許有欠公正。楊是被列貝羅所排除的,而不是他
個人有選擇權地放棄了列貝羅;而他之所以選擇艾爾.法西爾獨立政府是基於可以同時滿足
政治思想及戰略構想雙方面的最低限度考慮,他並沒有宣誓效忠羅姆斯基個人。如果楊有意
過著安逸享樂的生活,那麼他大可以成為萬人之上、能賞識人才的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
姆的臣下了。或許他的這種選擇不僅對楊個人可以盡情享受安逸的生活,對整個宇宙的--
完全在專制政治的支配下--和平都會有極大的貢獻。這種深度的矛盾及自我懷疑,楊終其
一生都未能從中解脫。
  Ⅴ
  楊把尤里安.敏茲和奧利比.波布蘭從地球帶回來的光碟這件事放進了記憶庫的最底層
,掩埋了好一陣子。好不容易成功地將伊謝爾倫要塞又奪回來之後,比克古元帥和列貝羅議
長的死訊又相繼傳了進來,結果一再錯失檢視的機會;再加上地球教被帝國軍的瓦列提督殲
滅,收集與地球教相關的情報也就不那麼緊急了。
  極端地說來,楊也不能否認尤里安和波布蘭平安回來已經很令他滿足了。儘管如此,這
件事從腦海邊際湧向中心部分的抗議聲還是時有所聞,因此楊撥出一部分的時間來檢視光碟
的記錄。菲列特利加、先寇布、尤里安、波布蘭、波利斯.高尼夫、馬遜、姆萊等七人列席
。而當他們只看到其中的一小部分時,就驚愕地面面相覷。因為光碟中所記錄的是費沙自治
領和地球教之間長達一世紀之久的關係。
  「也就是說,表面上是費沙,暗地裡其實就是地球教。是吧?」
  「這麼說來,我們和費沙的商人合作不就是等於和地球教的教徒們大跳貼面舞了嗎?」
  波布蘭以不至於說是狠毒但明顯地含有針刺的視線睨視著波利斯.高尼夫,無言地要求
解釋。
  「別開玩笑,我可不知道這種事啊!如果我跟地球教有那麼好的關係,那我就可以把巡
禮者送到地球上去了。」
  波利斯.高尼夫說得也有道理。他在地球教本部時曾幫助尤里安和那些瘋狂的信徒們火
拼。費沙被解釋成骨子裡和地球教有著深厚的關係一事,立足點未免太薄弱了。
  楊也不認為波利斯.高尼夫私底下和地球教串通。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行蹤不明的「費
沙黑狐」安德魯安.魯賓斯基一干人等到底怎麼樣了?他們以前到底有什麼企圖?這個時候
他們又在動什麼歪腦筋呢?
  先寇布撫摸著他那微尖的下巴。
  「九世紀之久的執著啊?真令人驚訝呢!可是也真叫人心寒。地球教的那些傢伙真的被
消滅了嗎?總大主教一干人真的都死了嗎?」
  聽到這個問題,連大膽的奧利比.波布蘭也都皺起眉頭不說話了,連他都沒有親自看到
總大主教的屍體,如果要確定這件事就必須再訪地球,挖開數百億噸的土石才能辦到。
  「我知道了,我到費沙去查清楚。反正我是得和那些獨立商人聯絡的。至於魯賓斯基那
隻黑狐狸的事情也要好好調查一下!」
  「你總不會一回到費沙去就躲在那邊不回來了吧?高尼夫船長。」
  波布蘭的語氣雖然經過刻意地壓抑,但是因為話題本身太過激烈,所以並不能稍稍緩和
高尼夫的不快。經過一陣子低氣壓的言語衝突之後,楊答應讓波利斯.高尼夫回到費沙去,
然後即解散會議。楊的心情感到極為鬱悶。如果費沙和地球教之間有不尋常關係的話,楊艦
隊輕率地和他們聯手,或許會落得與投機和狂信者的醜陋聯合體將民主主義的內涵侵蝕殆盡
的下場。照這情勢看來,他們是不可能只因經濟上的要求而和費沙搭同一條船的。楊的基本
戰略因此被迫不得不在某一個必要的條件下做重大的修正。
  楊的房門裡只剩下楊夫婦和尤里安。他們三人有好一陣子還沉溺在光碟的記錄及激烈辯
論的餘味中,不久,楊重新坐回了沙發。
  「尤里安。」
  「是!」
  「陰謀和恐怖主義終究是不能使歷史洪流逆行的,可是,卻足以使歷史停滯。不管是地
球教或是安德魯安.魯賓斯基,我們都不能讓他們的奸計得逞。」
  尤里安點點頭。
  「更何況地球教的目的只是利已主義罷了。因為他們並不是想恢復地球的權利,而是想
藉著使過去歷史的正當化而讓自己得以嘗到香甜的蜜汁而已。」
  地球教真的滅亡了嗎?如果留有餘黨的話,他們會想採取什麼行動?這些都是楊很想知
道的。
  但是,楊不得不承認根本沒有時間去管這個。第一,眼前萊因哈特皇帝的威脅極大。而
且這種威脅並不是因為存在著像地球教之類的反動團體所形成的,而是因為和民主主義迥異
的體制使時代的變革正邁向成功之路所致。所謂的專制就是在進行變革時使效率提升到最快
的一種體制。對民主主義的溫吞、緩慢感到厭煩的觀眾不是常這樣說嗎?
  「把強大的權限賦與偉大的政治家,讓其推進改革吧!」這雖然是一種反論,但不正是
民眾渴求專制者的心聲嗎?
  而現在不就是需要一個最好的專制者的出現嗎?需要一個讓人們仰望、崇拜的人中之神
的存在--需要一個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和更形璀燦的黃金般的雕像相較之下,民
主主義根本就只是一尊褪色的青銅塑像--
  不,不對。楊趕忙搖了搖頭。他那雜亂的黑色頭髮因為這個動作而搖晃不已。
  「尤里安,我們是軍人。而民主主義往往是在槍口下產生的。軍事力量雖然使民主政治
誕生,但是卻不允許因此而過於誇大其功。這沒有什麼不公正的。因為民主主義的真髓就在
於具有力量者的自制力。利用法律和機構使強者的自制制度化,這就是民主主義。而如果軍
隊沒有自制,任何人也就不需要有自制了。」
  楊的黑色眼珠漸漸發出了光芒。他只想讓尤里安明白。
  「為基本上否定自己本身的政治體制而戰的這種矛盾構造,是民主主義的軍隊所必須接
受的事實。軍隊所能求於政府的大概就只有退休金和休假了。也就是一般勞動者的權利。除
此之外都不能再有奢求了。」
  聽到退休金,尤里安反射性地笑了笑,但是楊並不是那麼有幽默感地想藉此表達他的意
思。尤里安立即收住了笑容,反倒變成了一副太過嚴肅的表情,他把長久以來一直都在思考
的問題提了出來。
  「可是,我希望提督能多顧及私情、私欲來行動。」
  「尤里安!」
  「我知道會被責罵是理所當然的,但是這是我的真心話。」
  真諷刺的狀況啊!尤里安心裡想著。對龐大的才能而言,專制政治竟然比民主主義更能
自由活動、發揮能力。如果萊因哈特和楊的境遇倒過來的話,或許萊因哈特對民主政治而言
會是一個有害的野心家,也或許他會讓魯道夫大帝的惡行再現也說不定。而楊也說不定就會
為自己戴上金色的皇冠了。
  「尤里安,這件事完全是一種無意義的假設。」
  「我了解,可是--」
  「我沒有辦法完全將私情排除掉。在巴米利恩會戰時,我並不想殺害萊因哈特.馮.羅
嚴克拉姆。尤里安,這是我的真心話。」
  不用別人提醒,尤里安也能了解這一點。
  「儘管他的人格並非完美,但卻是在這四、五世紀當中最耀眼的。要由我親手來摧毀他
,這種感覺令我害怕,我下不了手。或許當時我只是以政府的命令為藉口來逃避這個事實罷
了。對政府或對我自己來說,這個行為或許表現出忠實的一面,但是對那些戰死的士兵們來
說,卻是一種背信的行為。因為他們沒有理由因為權力者的自保及我個人的感傷而喪命。」
  楊笑了。他的笑讓旁觀者覺得他只能選擇笑來表現自己的感情。看著楊的表情,尤里安
深切地感受到話語中的無力感,他也只有沉默了。
  「我一向都是這樣。有好多地方我都沒有進步。哦,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現在我們該
談一些比較積極的話題了。」
  在這之前似乎需要一些潤滑劑。不久,尤里安即展現了他的手藝,讓紅茶那香郁的氣味
飄散在整個房間中。
  菲列特利加把手伸向操作臺,白皙的手指在上面飛舞一陣之後,壁面上出現了一幅星圖
。她三番兩次地把畫面擴大,描繪出了連接伊謝爾倫和艾爾.法西爾的「解放迴廊」。
  「我們目前有伊謝爾倫和艾爾.法西爾這兩個據點。站在帝國軍的立場來說,如果敵人
擁有一個以上的據點的話,當然的用兵計策便是各個擊破了。我想,帝國軍的別動部隊可能
會和皇帝的本隊同時從帝國領地出發,朝伊謝爾倫迴廊前進--」
  楊認為那個金髮的年輕人最不能忍受自己以外的人來創造歷史。但如果時間夠的話,就
會讓別人有策動的機會。在自由行星同盟已經名實俱亡的現在,他大概會挾砲火和艦艇的巨
大洪流一舉掃滅楊一黨吧?他那遠勝於昔日的魯道夫.馮.高登巴姆的霸氣狂濤將會掩蓋整
個宇宙。
  相對的,楊就必須以現有的微薄力量負起堤防之職。為了那隨時可能掩至的怒濤狂潮。
或許楊的存在終究只是歷史記錄上的又一筆而已--
  最後,在鞏固了「民主主義的騎士」的決心之後,楊終於把自己和敵手的立場相對化了
。一邊有著走向和平與統一的最短路途,另一邊則有著以走向民主主義為目標的坎坷路程。
當雙方真的展開流血大戰時,如果有唯一絕對的神存在的話,他會站在哪一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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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40:3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Ⅰ
  宇宙曆八零零年,新帝國曆二年二月。
  報告書從行星費沙傳到海尼森的帝國軍大本營,事後被評為「令一千萬人頓足的一通消
息」。但是,如果在這之前,報告書的內容已為眾人所知的話,一定會被視為一個低級的笑
話。接到這個報告的希爾德之所以會愣了數秒鐘,猶豫著要不要把報告書呈給皇帝也是極為
正常的事。
  「羅嚴塔爾元帥有不穩的跡象。」
  如果這個報告書只有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和內務省國內安全保障局長朗古的聯署的話
,希爾德或許就不會受到這麼大的衝擊了。偏偏報告書是來自司法尚書布魯克德爾夫的。自
稱來自同盟政府的使者歐迪茲在見不到皇帝而改行至費沙之後即大聲疾呼,四處散播謠言說
羅嚴塔爾元帥有叛意。而內務省國內安全保障局長朗古便未經深思就一頭栽進去了。
  或許是歐迪茲把國家的命運賭在他三寸不爛之舌上,以必死的悲壯心境企圖使帝國內部
混亂。或許他想以略帶極端的形態,使自己那曾被米達麥亞一腳踹得無影無蹤的辯論家自信
復活過來吧?也或許是他自暴自棄地想使社會動亂起來吧?他是不是在期待一個辯才和虛構
所產生的效果?他是不是有類似誇大妄想的精神傾向?--當時誰都無法做任何判斷。不管
怎麼說,這其中所表現出來的創造力及熱力都可說是不同凡響的。以後皇帝的英明睿智或者
是羅嚴塔爾、米達麥亞般的勇敢,難道還會因為這種蓄意破壞的陰謀形式而受害嗎?人不可
能是萬能的,尤其是一個人的思考常會受到個人特有氣質的限制。像歐迪茲那樣的小人,連
跟他直接接觸的米達麥亞都有可能忘了他的名字,更何況是曾讓他吃閉門羹的萊因哈特,以
及在萊因哈特身旁的羅嚴塔爾,他們更不可能讓這個人在記憶中佔有一席之地。
  銀河帝國的司法尚書布魯克德爾夫是一名年過四十歲的少壯派法律家,有著精密的頭腦
和嚴正的政治姿態。就因為這樣,所以萊因哈特才會把他從一介小小的檢察官拔擢出來,但
是對皇帝和職務極為忠實的他既然已成為新王朝的第一任司法尚書,同時也有著相對增長的
野心及抱負。在斷奶期飽食倫理及秩序的意識而不斷增長,並以法律知識為酒及以司法事務
為食而蛻變成一個成人的他,在私底下對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的喜好女色確實是不抱什麼
好感。但是他之所以加入彈劾羅嚴塔爾的行列,並不是出於個人的感情喜惡。他覺得自己有
義務肅正政府高官的綱紀--絕不寬容,甚至可以說是嚴厲--而且他一直希望能有利地確
立司法省對軍部的立場。原本羅嚴克拉姆王朝在軍人皇帝的支配下便有強烈的軍部獨裁傾向
。在創業時期這種作法固然好,但是,如果法律、官僚、軍部各方面無法取得均衡的話,就
不可能發展出健全的國家,而彈劾身為軍部的最重鎮的羅嚴塔爾元帥,挫一挫軍人們的銳氣
應該也不是完全無益的。
  事實上,要公然指責羅嚴塔爾的好色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幾乎沒有例外的,都是女性
主動接近他。單方愛慕的結果,總是被另一方拋棄。事實上也有另一種說法是說,表面上羅
嚴塔爾元帥似乎極為好色,實際上他的內心卻有著厭惡女人的傾向。在沒有證據之下而能掌
握事實的只有和他生死與共的密友渥佛根.米達麥亞。由於他沒有將這件事說出來,所以這
種說法也僅止於不被信任的傳聞而已。
  不管怎麼說,布魯克德爾夫不相信外面的傳言。他相信的是可視為一種狀況的現象以及
證據。或許他的想法是,與其回到漸漸被放棄的帝都奧丁,不如確保將成為明日宇宙中樞的
費沙。
  在軍務尚書奧貝斯坦的諒解和國內安全保障局局長朗古的協助下,布魯克德爾夫在費沙
設立了臨時辦公室,開始對羅嚴塔爾做身家調查。而他們很容易地,甚至可以說容易得令人
失望地就知道了有愛爾芙莉德.馮.克勞希這個女人。
  「羅嚴塔爾元帥在自己的住宅中藏有已故立典拉德公爵的族人。很明顯地他背叛了陛下
的意思,若要說他有類似大逆的行為也不為過。」
  朗古無法掩飾自己的興奮之情,他用足以使微血管破裂的眼神去煽動司法尚書。朗古也
有些不愉快,他有著身為法律家的良識,於是便決定從愛爾芙莉德這個女人身上直接取證。
由於找到這個女人太過容易,所以不禁讓人懷疑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對羅嚴塔爾有反感的
人一手策劃的。但是,愛爾芙莉德竟然完全沒有拒絕,她答應前去應訊,結果更使得朗古狂
喜不已。
  「那個女人說她已經懷有羅嚴塔爾元帥的孩子。當她把消息告訴元帥時,元帥還祝福她
並告訴她,為了這個孩子,他會朝更高的目標前進。這是那女人的證詞。」
  至少在內心深處,朗古是歡欣地跳著華爾滋吧?首先,他便把彈劾羅嚴塔爾的許可權從
司法尚書那兒先要了回來。羅嚴塔爾元帥雖然違背了陛下的意思,但是並沒有違反成文法律
的行為,所以事情不能歸由司法省來處理--這是他所提出的理由。當知道自己只是名字被
利用簽署在報告書上時,布魯克德爾夫極為震怒,但是最後他也不得不承認是自己的愚昧,
一腳踩進法律至上的陷阱中,充其量他也只能果斷地退出了。
  梅克林格做了以下的記錄。
  「巴爾.馮.奧貝斯坦這個人經常玩弄辛辣而且毫無同情心的策略來肅清他人,而且又
從不做說明,所以招致喜愛明快和率直行事的眾武將唾棄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但是他並不是
為了圖謀私利才玩弄計謀,至少從主觀的觀戰來看,他是對國家及君主獻上了無私的忠誠。
他任職軍務尚書的管理能力及對職務的負責程度都值得稱許。最大的問題點或許是在於他把
對君主的忠誠完全表裡一體化的猜疑心吧?米達麥亞元帥曾批評『奧貝斯坦那個傢伙深信除
了他自己以外,所有的重臣都是反叛者的預備軍』,這個評述倒真是一矢中的。由於這種猜
疑心使得奧貝斯坦無法有可信賴的同僚,所以他也只好用像朗古這樣的人來幫他做事了。事
實上他對朗古的人格並沒有很高的評價。或許純粹只是把他當成一件道具吧?如果他把朗古
當成對等的人來看待的話,理所當然也會對他抱持猜疑的心態,但是就因為他只把他當成道
具,所以也就不對他產生猜疑了。然而,這個道具縱然沒有像猛獸般的獠牙,也沒有像猛禽
般的利喙,但卻也長著刺人的毒刺。」
  ***
  --於是,二月廿七日,臉上的表情欠缺活力及精神的奈特哈爾.繆拉一級上將來到了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的宿舍。金銀妖瞳元帥剛剛用完早餐,他邀年少的同事一起喝杯餐後
的咖啡。繆拉雖然是一個很具知性的青年,然而卻不是一個有演技的人,光是看到他眼中游
移的烏雲,羅嚴塔爾就洞悉了繆拉所帶來的不是什麼好消息。喝完咖啡的羅嚴塔爾,用他黑
色和藍色的視線催促繆拉,繆拉只好緊張地要求進行必須交給大本營的報告蒐集工作。
  同日九時,在宇宙艦隊司令部的宇宙港旁邊的旅館中睡覺的渥佛根.米達麥亞接到羅嚴
塔爾被拘禁的消息之後,所有睡意的殘屑在一瞬間都被逐出體外了。他二話不說從辦公室跑
了出去。
  就在這一瞬間,年輕的拜耶爾藍提督立刻站在他面前。
  「您要到哪去?閣下。」
  「我已經知道了,我要去見羅嚴塔爾。」
  「不行,閣下,在真相還沒有大白之前,和羅嚴塔爾元帥見面會招來無謂的困擾。」
  米達麥亞一副豁出去的表情。他的兩眼中閃著怒氣的閃電。
  「不要給我這些聰明的忠告!我沒有一絲一毫見不得人的地方。我要去見陛下的臣子、
見多年的朋友有什麼不對?我怕誰呀?讓到一邊去,拜耶爾藍。」
  然而,除了拜耶爾藍之外,還有其他的制止者。
  「元帥,拜耶爾藍提督說得沒錯。即使閣下光明正大,旁觀者的觀點如果扭曲了,看出
來的影像自然就不正常了。如果羅嚴塔爾元帥不名譽的嫌疑洗清了,閣下什麼時候要去見他
都不會有人說話的。請您自重啊!」
  說這些話的是布羅上將。
  布羅比米達麥亞年長,他的看法不得不讓米達麥亞用心思考。疾風之狼灰色的眼珠中的
閃光減弱了,在短暫的沉默中他仍然呆立著,隨即坐到桌子上。動作是那麼的笨重,和往日
的敏捷簡直相差了十萬八千里,他發出的聲音也缺少了生氣和彈性。
  「我從陛下那兒獲得了帝國元帥的稱號,甚至還擁有帝國宇宙艦隊司令官的地位。但是
,不管我有多崇高的地位,我卻連去見朋友的權利都沒有,這豈不連一介平民都不如了嗎?」
  他的幕僚也都不說話,看著他們所敬愛的上司。
  「那個時候,陛下還是羅嚴克拉姆侯爵的身分,他確實下令把立典拉德一族的男人們處
以死刑,女人們則發配流放。但是他也沒說被流放的女人們永遠不能遷移到別的地方去啊!
羅嚴塔爾絕對不是有意違背陛下的意思的。」
  這純粹是無用的詭辯,如果是為了自己,米達麥亞是絕對不會使用這種辯詞的。
  「不管怎麼說,羅嚴塔爾元帥是軍部的重鎮,是國家的元勳。萊因哈特陛下是絕對不會
相信不負責任的謠言就處罰他的。」
  米達麥亞聞言只是機械性地點了點頭,然而,在內心一片孤寂當中,他只能凝視著不安
的雨滴開始撒落在心靈的地面上。
  Ⅱ
  羅嚴塔爾的幕僚貝根格倫呈銳角的臉上泛著憂慮的色彩。面對大敵也不失冷靜、堅毅的
他,在上司發生意外時也有一種沉重的無力感。
  去年,當他們自同盟軍手中奪回伊謝爾倫要塞時,羅嚴塔爾曾對貝根格倫透露出一些對
皇帝不單純的心理狀態。現在,在充當臨時大本營的國立美術館的一個房間內,看著端正地
坐在椅子上的上司背影和他那深褐色的頭髮,貝根格倫覺得苦不堪言。
  負責「審問」羅嚴塔爾的是奈特哈爾.繆拉,但是這個審問者對受審者是禮遇有加的,
同時也准許貝根格倫列席,或許這些都是為了避免給人秘密審判的印象以及不致讓羅嚴塔爾
的部下們產生不滿之故吧?
  面對繆拉的質問,羅嚴塔爾的答辯清脆響亮。
  「我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如果真如傳言所說,藉著武力和權勢殘害人民的話,對我本
人來說,這是一種最大的恥辱。但被批評有意反叛、覬覦帝位,對身處亂世的軍人來說,這
或許是一種讚賞吧?」
  對於這幾乎可以說是傲慢至極的言詞,貝根格倫不禁要讓他的呼吸機能瞬間停止了,繆
拉則用他的手指在桌上無聲地敲打著。
  「--可是,自從皇帝萊因哈特陛下在先朝中設立了元帥府以來,我沒有一天不竭盡全
力協助陛下完成他的霸業。對於這一點,我心中沒有絲毫愧對他人的感覺。」
  或許是貝根格倫先入為主的觀念侵蝕著他的意識吧?他總覺得羅嚴塔爾的答辯中充滿了
極度微妙的陰霾。
  「令人覺得可笑的是那些譭謗我的人,其真面目到底是怎樣的?內務省國內安全保障局
局長朗古是什麼人?去年在只准一級上將以上的武官參加的會議中,他雖然沒有資格卻也出
席了,不但如此,他還發了言,充其量他只是個冒失鬼而已。他大概是不滿當時被我命令退
出會場,所以在公報私仇的情況下才舉發我的。希望繆拉一級上將能留意一下這其中的隱情
。」
  問答在告一段落之後,繆拉問道。
  「我知道閣下的主張和立場了。您覺得怎麼樣?要直接去面見陛下為自己辯護嗎,元帥
?」
  「我實在不贊同用『辯護』這個字眼--」
  羅嚴塔爾的嘴角揚起了些微的角度。
  「但是,如果面見陛下能讓陛下了解我的用心,或許就不會有那些詭訟者有興風作浪的
機會了。繆拉一級上將,也許要勞駕您了,是不是可以請您代為安排一下適當的時間?」
  「如果元帥這樣想,當然沒什麼問題了。我立刻把您的意思呈報陛下。」
  ***
  萊因哈特接獲來自繆拉的通知,決定由自己來審問金銀妖瞳元帥是在早餐之後,場所是
在冬薔薇園對面,鐵杉樹林裡的國立美術館大廳,帝國軍尚未進駐之前所舉辦的油彩畫展的
作品都還陳列在該處。被允許列席的米達麥亞以下的軍部最高級幹部均自備折疊式的椅子排
在一邊坐著,這也顯示了新王朝不拘於形式美的一面。在他們列於一旁陪審的中間,像個藝
術品般的金髮皇帝憂鬱地開啟了他秀麗的嘴唇。
  「羅嚴塔爾元帥。」
  「是--」
  「你將已故的立典拉德公爵一族有關的女人藏匿在家中,此事屬實嗎?」
  一個人直立於大廳正中央的羅嚴塔爾--深沉的黑色右眼和閃著銳利光芒的藍色左眼,
毫不畏懼地直視著年輕的皇帝。他的眼中絲毫沒有後悔和辯白的神情。
  「是事實,陛下。」
  瞬間,在大廳中激起一股波濤的不是羅嚴塔爾,而是他的密友。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陛下,那個女人恨羅嚴塔爾,他的生命受到那個女人的威脅。臣下知道自己這種行為
很無禮,但是臣下懇請陛下考慮過事情的前後因果關係之後,赦免羅嚴塔爾的輕率之舉。」
  米達麥亞注意到有人拉了拉他軍服的下襬,他稍微移動了視線。聳在他旁邊的「沉默提
督」艾傑納一級上將緊閉著嘴巴,面無表情地抬頭看著米達麥亞。米達麥亞知道他想說什麼
,可是米達麥亞還是繼續向皇帝申訴。
  「陛下,我偉大的皇帝,臣下在這裡要彈劾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和內務省國內安全保
障局局長朗古。在楊威利一黨佔據了伊謝爾倫要塞公然和帝國為敵的現在,他們竟然誹謗陛
下的首席幕僚羅嚴塔爾元帥,意圖破壞軍隊的統一和團結,這不等於是一種利敵行為嗎?」
  他的激辯至少表面上似乎融化了皇帝冰冷的心。萊因哈特微微地張開了他的秀麗的嘴唇。
  「米達麥亞,夠了!你的嘴巴是用來指揮大軍的,不適合用來指責他人。」
  帝國軍最高的勇將頓時漲紅了臉,他調整了自己的呼吸之後,笨拙地坐了下來。打斷皇
帝和受審者之間的問答本來是一種不敬之罪。他並非有意恃寵而驕,在被皇帝喝了一聲之後
,覺悟到可能受到重罰,但是看在萊因哈特的眼裡「疾風之狼」的剛直並沒有讓他感到不快。
  「我的皇帝呀!」
  羅嚴塔爾呼喚著君主。他的語調事後讓一些人一致認為把「我的皇帝」這個名詞講得最
動人的就是羅嚴塔爾。萊因哈特皇帝在才智和美貌方面固然無人可比,但是羅嚴塔爾也是一
個堂堂的美男子,他站在皇帝面前的英姿遠超過美術館內所裝飾著的雕刻作品。
  「我的皇帝呀!雖然知道愛爾芙莉德.馮.克勞希這個人和立典拉德公爵一族的關係,
卻還把她留在臣下的家中是臣下的不察。臣下為自己的輕率深感懊悔。可是就因為這件事而
被指為臣下有背叛陛下之意,這絕非臣下的本意,臣下發誓絕無此意。」
  「那麼,當那個女人告訴你她懷孕的事情,你又為什麼祝福她,並且說為了孩子你會爬
上更高的地位?」
  「這完全是謊話,臣下根本不知道那個女人懷孕的事,如果知道的話--」
  「為什麼你敢如此斷言?」
  「因為臣下沒有做為人父的資格,陛下。」
  羅嚴塔爾的聲音中雖有著陰鬱,卻絲毫沒有猶豫,這一番話使得大廳中的人更為沉默了
。米達麥亞為這個朋友汗濕了軍服。
  關於這一點,萊因哈特不想再追問。萊因哈特當然也知道羅嚴塔爾在私生活方面招來許
多惡評,但即使是專制的君主也無意干涉臣下在精神生活上的需求,更何況萊因哈特原本對
別人的性生活就沒什麼興趣。年輕的皇帝從他那白皙的牙齒之間冒出了一句似乎與羅嚴塔爾
的回答沒什麼關係的話。
  「當羅嚴克拉姆的家名尚未成立之前,你曾宣誓效忠於我--」
  那是五年前當萊因哈特還只是一名十九歲的繆傑爾上將的事。就在發生克洛普休特克侯
爵暗殺皇帝未遂事件,被派遣出去的討伐軍回到帝都奧丁的那個晚上,在雷鳴撕扯著黑夜和
風雨交織而成的厚重布幕中,單身前往萊因哈特和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住處的羅嚴塔爾說明
了米達麥亞的生命落在門閥貴族手中的事情,在請求他們協助的同時,羅嚴塔爾宣誓今後將
效忠於萊因哈特。
  現在,這一幕情景同時浮現在皇帝和統帥本部總長的視線中。
  「你還記得那天晚上的事情嗎?羅嚴塔爾。」
  「沒有忘記!陛下。一天都不敢忘記。」
  「很好--」
  憂愁的陰霾雖然沒有從萊因哈特的臉上消失,但似乎有一道陽光正從陰霾中顯露出來。
  「這幾天我會決定該如何處分,你就在宿舍裡等候消息。在事情告一段落之前,你的職
務暫由繆拉一級上將代理。」
  安心的氣氛在眾人之間散開來,大廳當中好不容易有了較為活絡的生氣。深深地敬了一
個禮之後,羅嚴塔爾和陪審的諸將退了出去,萊因哈特回到了原為館長室的辦公室去,針對
羅嚴塔爾的處分詢問貼身人員的意見。
  高級副官修特萊把他那思慮極深的眼光對著年輕而美貌的君主。
  「眾人都知道,羅嚴塔爾元帥是陛下的功臣,也是國家的元勳。如果輕信謠言而處分功
臣的話,恐怕會動搖人心,對自己本身的地位也會帶來不良的影響。陛下,請務必明察之後
再做公正的處置。」
  「哦?朕看來像要處置羅嚴塔爾的樣子嗎?」
  萊因哈特這樣回答修特萊,一邊把視線轉向希爾德。然而兼具智力和見識的伯爵小姐此
時卻一反常態地避免立即回答。羅嚴塔爾的存在如果是站在同一陣線的同伴,那自然具有無
人可比的信賴感,但是他--希爾德總覺得有些不安。
  前年,在巴米利恩會戰的時候,希爾德曾要求米達麥亞直接攻擊同盟首都海尼森。到現
在為止,希爾德尚無法完全忘記當時的感受。
  Ⅲ
  在主官不在的統帥本部總長辦公室中,羅嚴塔爾的幕僚們正在商量對策。瑞肯道夫少校
探出了身子。
  「閣下,倘有僭越之處,請多包涵。我們是不是應該把那個叫克勞希的女人從軍務尚書
那兒要過來,讓她和羅嚴塔爾元帥對質?這麼一來,那個女人有意陷害羅嚴塔爾元帥的事實
不就昭然若揭了嗎?」
  貝根格倫聽完不禁對著同僚投以失望的眼神。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的,瑞肯道夫少校。你應該也知道軍務尚書的為人吧?既然那個女
人落入了他的手中,要讓她做什麼樣的供述都完全操縱在軍務尚書的手中了。」
  由於上將的意見言之有理,少校也就沉默不語了。貝根格倫交抱著兩手。
  「很遺憾的,到目前為止尚不能斷言羅嚴塔爾元帥是安全的。現在陛下似乎還相信著他
們舊日的情誼,所以予以寬厚的待遇,但是今後天秤會傾向哪一邊呢--」
  當他像是警惕自身的過分樂觀而喃喃自語時,一個軍官來通知有訪客到來。
  訪客是米達麥亞宇宙艦隊司令官的幕僚佛爾卡.亞克塞爾.馮.布羅上將。
  布羅和貝根格倫以前都是已故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下屬,兩人彼此爭奪勇名。在亞
姆立札會戰和利普休達特戰役中,他們總是並肩作戰。在吉爾菲艾斯意外死亡之後,他的旗
艦巴伐羅薩失去了有著光榮戰績的舵手,被放在帝都的宇宙港,而他的部屬則分配配屬到各
地去。即使他們現在所屬的部署不同,但是曾經一起越過死亡線的記憶卻不曾被風化掉。
  布羅和貝根格倫在另一個房間中單獨會面。布羅鼓勵老朋友,皇帝或許會有寬大的處置
,而米達麥亞元帥則會盡全力幫忙。
  「真是謝謝了。但是啊,布羅。」
  壓低了聲音的貝根格倫,表情中瀰漫著隱含電光的積雨雲。
  「我曾經因為軍務尚書的多嘴而失去了上司吉爾菲艾斯提督。他雖然年輕,卻是一個不
折不扣的名將。僅僅這二、三年間,我將再度因為奧貝斯坦元帥之故,二度喪失上司,我的
人生真是悲慘又滑稽呀!」
  「喂!貝根格倫--」
  貝根格倫在老朋友面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我明白,布羅,我的任務是安慰羅嚴塔爾元帥並激勵他。我會盡力去做的。可是如果
元帥受到了比他所犯的罪更大的責罰,我實在是看不過去啊!」
  雖然知道室內沒有人在場,可是布羅仍然小心翼翼地環視著四周。
  羅嚴塔爾元帥在自己家中私藏立典拉德公爵一族的女人原本就事出有因。然而,在楊威
利一黨再度奪走了伊謝爾倫要塞,帝國軍需要團結與互助的這個時候,竟然還有那些不肖之
徒竟想利用統帥本部長私生活上的缺點,陷其於大逆不道之罪。布羅很了解老朋友憎惡這些
人的心情。
  自從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意外死亡之後,貝根格倫對奧貝斯坦的反感及不滿的火苗就從
來不曾完全熄滅過。那個時候--舊帝國曆四八八年九月,意圖暗殺萊因哈特的子彈原本用
不著吉爾菲艾斯的肉體去抵擋的,他可以用槍口去處理意外情況。在那一天以前,只有他一
個人被允許攜帶武器待在萊因哈特身邊,而他的射擊技術是眾所不及的。
  而向萊因哈特進言應該廢止吉爾菲艾斯持有武器的不公平特權者便是奧貝斯坦。聽從這
個建言的萊因哈特也有罪過,但是和事後懊悔不已的他比較之下,冷漠的奧貝斯坦到今天仍
為吉爾菲艾斯的舊部下所憎恨--。
  ***
  在行星費沙的軍務尚書奧貝斯坦隔著遼闊的星海無法感受到貝根格倫上將一伙人的敵意
。然而,就算他感受得到,他也不會因此而改變態度及方針吧?
  一手導演羅嚴塔爾有「叛意」的謠言到導致皇帝親自審問羅嚴塔爾的是朗古。奧貝斯坦
保持沉默地在一旁觀察著朗古懷著扭曲的喜悅,在毫不負責任的謠言之上猛加大量的水和肥
料,他既不加鼓勵也不制止,似乎只是看著不肖的弟子發揮著演技。或許他認為,如果羅嚴
塔爾因此失勢的話固然好,若不是,事情也就這樣算了。光是默認朗古行為的這件事,就足
以讓米達麥亞元帥為首的各將領對奧貝斯坦無法產生好感。
  他的部屬菲爾納是這樣想的。或許軍務尚書是想讓諸將的反感、敵意、憎惡集中於他自
己身上,好做為皇帝的擋箭牌。這種事情他自己是絕對不會露出半點口風的,所以,或許這
只是菲爾納個人的解釋而已。至於當事人奧貝斯坦是不是有這個意思,那就很難判斷了。儘
管如此,對於原本不屬於軍務省的朗古,以奧貝斯坦的心腹自居,待在費沙一事讓菲爾納感
到不愉快。但是,他外表的態度上卻也一點都不表現出來。他也不是一個單純明快的人。
  當接到羅嚴塔爾元帥終於接受皇帝親審的報告時,奧貝斯坦義眼中的光芒射向了朗古。
朗古壓抑著內心的喜悅低著頭,與其說是對著軍務尚書那張嚴格的臉,倒不如說是對著桌子
說話。報告結束,奧貝斯坦這才發出聲音。
  「朗古。」
  「是--?」
  「不要讓我失望。你的任務在於監視國內的敵人,使我們的王朝保持安泰。如果你挾私
怨誣告建國元勳,反而削弱了王朝基礎的話,那可是極為不忠的行為。你要記住這一件事。」
  「屬下謹記在心。尚書閣下,請您安心。」
  奧貝斯坦沒有透視力。低著頭的朗古臉上有著微量的汗水和充滿了奇妙而不調和感的蒸
氣遊移著。他的臉就像是在沒有任何人觀看的空間中由一片片細小的拼圖構成的一樣。
  ***
  「--朗古打一開始是不是就抱有危機意識在進行著事情?沒有任何證據顯示他有自信
做如此的判斷。但是現在想起來,在帝國曆二年初,情況雖然還沒有明朗化,但是他的野心
已經顯出了輪廓。也就是讓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和統帥本部總長羅嚴塔爾相鬥,然後自己
再坐收漁翁之利--如今想起來,這就像是一個不值得評論的幻想鬧劇。眾所周知,朗古並
不像羅嚴塔爾一樣是個不敗名將,也不是像奧貝斯坦一樣靠著謀略和軍政的能力掃除國家和
君主的公敵之有力幕僚。他只不過是個陰謀家,是個不名譽的秘密警察長而已。然而,歷史
上無數的實例都在教訓我們,沒有能力和見識的陰謀家往往會把比自己有能力或者偉大的人
物推落沼澤底部,而且不單是針對對手,甚至有可能把整個時代的希望都沉入海底--。」
  日後留下這些記錄的梅克林格一級上將,於此時接到了萊因哈特的命令,要他以後方總
司令官的身分,率領麾下的所有兵力朝伊謝爾倫方向移動。不管在攻或防的哪一方面,帝國
軍都必須控制奪取伊謝爾倫要塞的楊威利一黨的行動。如果楊攻入帝國領域的話,梅克林格
就要防禦他們的攻勢,相反的,如果楊朝舊同盟領地方向移動時,梅克林格就要負責扼住他
的後方。這個任務可以說是重大無比。
  表面上,萊因哈特似乎是在激動、訴諸感情的情況下發動大軍的,但是他同時也將整個
廣大宇宙中的軍事形勢盡收於他蒼冰色的眼底。而這其中也有許多部分被正置身於伊謝爾倫
要塞的楊威利所洞悉。
  Ⅳ
  在離開帝都身材的前一天,梅克林格和克斯拉、瓦列兩位同事一起吃晚飯。
  這個時候,後方總司令部參謀長,也就是梅克林格的副官列佛爾特中將已經把艦艇移到
衛星軌道上,等待著他們的司令官。
  面對同盟軍或楊威利的一黨,帝國在武力方面確實佔有壓倒性的優勢,但是在梅克林格
看來,帝國軍的軍事力量配置狀況還是有一些問題。萊因哈特皇帝和他最高級幕僚們的軍隊
幾乎佈滿了從費沙到同盟領土間的廣大宇宙空域,照目前來看,壓制同盟已經是勝券在握了
。另一方面,比同盟領土還廣大的帝國本土中,看似已被年輕的霸主拋棄的帝都奧丁由克斯
拉防衛,梅克林格則在伊謝爾倫迴廊四周布陣。或許瓦列在近日也會受命進行討伐地球之後
的出擊作戰。於是,在本來的帝國領土內的軍事力量密度就越形稀薄了。
  「我是覺得有些不安哪,梅克林格提督。皇帝把大本營遷到費沙固然好,但是,他到底
想把奧丁置於何種地位呢?那兒有對陛下而言最重要的人在啊!」
  在喝餐後咖啡之前,克斯拉提出了問題。
  「你想說的是陛下的姐姐吧?克斯拉提督。」
  克斯拉是憲兵總監兼帝都防禦司令官,並不是艦隊指揮官,本來沒有「提督」的稱號,
但是他的同事都不拘泥於形式,而他本人也很喜歡別人這樣稱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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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40:43 |只看該作者
  「是的。就是格里華德大公妃。」「皇帝和大公妃姐弟倆自從那次之後就一直沒有再碰
面了。」
  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列一級上將有所保留地說道。他所謂的那次,就是指舊帝國曆
四八八年九月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死亡的事件。由於這個悲劇的緣故,當時的格里華德伯爵
夫人安妮羅傑便搬到佛洛依丁山莊去了。
  這三位名將把他們共同擔心的問題移到檯面上來了。
  皇帝沒有子嗣,在整個宇宙中,和他有共同血緣關係的人就只有格里華德大公妃安妮羅
傑了。這位貴夫人雖然獨佔了身為皇帝的親弟之愛和整個宮廷的敬意,但是她卻一個人生活
在佛洛依丁山莊,從來不干涉國政。皇帝時常催請姐姐一起到新無憂宮去住,但是都被安妮
羅傑謝絕了,萊因哈特在無可奈何之下,只好派遣最低限度的衛兵到姐姐身邊守衛著。
  或許這是一種極為不吉利同時又極為不敬的想像,但是,如果皇帝在沒有皇妃、皇子的
情況下就去世的了話,能使新生的羅嚴克拉姆王朝不至於解體及崩壞的人或許就只剩這個姐
姐了。如果在目前的情況下把整個宇宙的中樞轉移到費沙的話,奧丁就會淪為邊境的一個行
星而已。如此一來,警備的兵力自然就會減少。而要更確實地保障格里華德大公妃的人身安
全,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她轉移到費沙來。而連帶地克斯拉本身也就得以轉移到更接近帝座的
地方,這也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可是,順序好像倒過來了。應該是讓皇帝要先行納妃才對呀!如此一來,王朝的存續
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梅克林格不禁苦笑道,其他的兩人也以苦笑相應。事實上,這就是最大的問題所在,他
們年輕的君主目前對女色完全無緣,這與他絕世的美貌並沒有直接的關係。只要他有那個意
思,他盡可埋身於後宮令人眼花繚亂的花叢裡,可是儘管他們再怎麼著急,這種問題也只能
視萊因哈特本身的內心取向來決定了。
  「對了,我想起來了。說到問題,卡爾.布拉格--」
  克斯拉所提起的名字是民政尚書。他從舊帝國時代就是一個開明派的重要人物,雖然身
為貴族,但卻拿掉了「馮」的稱號,和現在的財務尚書歐根.李希特都是幫助萊因哈特作為
政治改革的重要人物。
  「民政尚書布拉格對皇帝是不是有什麼微詞?」
  「他曾經有過抱怨。不久之前聽說對部下說過連年的用兵、戰役用光了國庫,死亡人數
在大幅的增加等。好像當時多喝了一點酒。」
  「國庫應該還很充足而且安定嘛!」
  「他的論調是,如果能停止戰役,落實內政,國庫應該會更安定。立論雖然正確,但我
卻認為布拉格不夠謹慎的發言有利於反皇帝派的一方,這才是問題。」
  瓦列用他左手的義肢不甚靈活地支著下巴沉思著,梅克林格則把咖啡杯當成鋼琴鍵似地
敲打著。
  「如果讓我發揮想像力的話,我會猜測是不是在背後有心思不正的人把布拉格當成發言
代理人?如果現在就要對他加以處置的話可能會成為一種暴行--」
  這些人就像是蛇一樣,克斯拉不禁聳了聳寬廣的肩膀,表現出厭惡感。
  「仔細想來,地球教的狂熱信徒一定還有生存者,如果他們想報復的話,我和瓦列提督
是他們的大敵,一定會被列在他們暗殺的名單上。」
  「那麼,我們是不是要一起死呢?」
  原本想試著開個玩笑的,卻完全沒有成功。瓦列的表情充滿了尖銳的憎恨。在以武力攻
擊地球教團的根據地時,他被地球教的刺客襲擊,永遠失去了他的左手。由於他遭遇了如此
奇禍卻仍然完成了他的任務,因此人們對瓦列的剛毅及冷靜有極高的評價,但是他所失去的
手臂也不會因為這些評價而再長出來。
  古意盎然的時鐘指著十點。這座宅邸的主人梅克林格是一個散文詩人、鋼琴家、水彩畫
家,同時還是一個古董收藏家。他是一個留著小鬍子的典型紳士,在利普休達特戰役時,一
佔領了敵人的陣地,他立刻跑向美術館及博物館搶救美術品免受戰火波及。這個行為還被克
斯拉嘲笑過。
  「你做一個收藏家也很有派頭了嘛!當時你是不是應該收集皇帝和楊威利的戰歷嗎?」
  梅克林格很認真地陷入了沉思。
  「在楊威利玩弄他的魔術之前,伊謝爾倫要塞應該是難攻不破的。然而,他卻像玩飛球
一樣愚弄了所有的人。如果說這是一種藝術的話,這真是最高級的藝術了。」
  「可是,我不認為還有人能模倣他這種藝術。」
  「著了他的道,實在令人受不了,儘管是處於敵對的立場,他還是一個值得讚賞的人。
竟然能以那麼一點點的兵力對抗我們帝國全軍,讓我們疲於奔命。」
  瓦列的聲音中有著真實的沉重感,因為去年由於楊的奇略而吃了大敗仗的就是他,當然
,他的言外之意也有著「絕不再被耍」的決心。
  ***
  不久之後,克斯拉先踏上了歸途。因為他必須聽取部下有關於他負責監視的對象之一-
-優布.特留尼西特的動靜報告。
  對於那個前同盟元首優布.特留尼西特,克斯拉的態度是採取「鄭重的漠視」。他從數
個消息來源得知楊威利對特留尼西特一向敬而遠之,而他和那個未曾謀面的敵將有著一種「
於我心有戚戚焉」的共同感受。以楊威利的立場來說,他是不得不尊重由多數派支配的民主
政治的根本原理,但是克斯拉和楊所陷入的「雙重標準」沒有任何瓜葛,而且他的氣質也比
楊更剛直,所以他對特留尼西特那種巧言令色和擅於變節的格更不可能有什麼好感的。在他
看來,特留尼西特只不過是一個不名譽的政客而已。他利用民主共和政體的不完備竊取權力
,同時利用國家的衰亡換取自身的安泰。自從他帶著家人和資產前往帝國領地之後,同盟領
地只剩下被他利用殆盡的政治機構及陷於呆滯狀態的支持者。
  皇帝萊因哈特也不喜歡他,所以不許他仕宦,但是特留尼西特似乎無法自處於平淡,他
靠著豐富的資金和毫無原則的行動力,孜孜不倦於進入官場的工作。
  坐在朝著司令部前進的地上車後座,克斯拉越發覺得不愉快。他之所以任職首都防衛司
令官兼憲兵總監,和同事們遠別,一個人留在費沙,是由於皇帝的命令及克斯拉本身具有的
實務能力之故,並不是出於他的自願。如果他沒有處理危機及組織管理的能力,或許他就會
毫無怨尤地匍伏在地上,仰望著星空而終其一生。克斯拉並不是嫉妒同僚們的武勳,然而,
他卻禁不住要羨慕他們所處的場所。那些統率著數萬艘艦艇,在星星奔騰薈粹的黑暗大海之
中盡情遨遊的勇者們啊!原本他了選擇這樣的武官之途為其一生的目標。
  然而,現實生活中的他卻距離那些應該被征服的星群們有數萬光年之遙,守著沒有主人
的宮殿,接待像特留尼西特那樣的人。如果在他完全沒有進入戰場的情況下而達成了和平及
統一的話,他固然會為君主的豐功偉業感到高興,另一方面卻也不得不感到些微的不滿。
  當克斯拉到達司令部的時候,瓦列也踏上了歸途。一個月後,這三個人應該各自身處於
相距數千光年之遙的地方了。
  Ⅴ
  三月一日,傍晚的寒風掃蕩了春天前鋒白晝那畏縮的形象,冷氣就用厚厚的透明斗篷攫
住行星海尼森的角落。晚上十點,皇帝的近侍艾密爾.齊列在皇帝告訴他已經沒事,可以去
睡覺之後,便回到隔著一條走廊的寢室去。他換上了睡衣,把罩上一層乳白色的窗戶開了個
小縫,令人顫抖的冷氣伴著冬薔薇的香氣撲進他的鼻孔,少年輕輕地打了一個噴嚏。在寂靜
的夜裡,這個聲音聽起來格外清晰,在廣大的庭園裡警戒的士兵們送來了懷疑的眼神。艾密
爾關上了窗戶,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作為睡覺前的儀式,然後他正想鑽進被窩裡。就在這一
瞬間,像窗形一樣的白色光塊照亮了房間的中央部分。才剛剛發覺光芒變成橘色時,一陣巨
大的聲響便朝艾密爾撲來。他醒悟到似乎是什麼東西爆炸了,少年慌忙從床上跳起來。
  爆炸聲不斷地侵擾著艾密爾.齊列的耳朵。他不由得捂起了耳朵,一邊擔心地要往皇帝
的房間跑去,結果發現穿著家居服的萊因哈特已經站在房門口了。在四周由親衛隊員所圍成
的人牆中,金黃色的頭髮因為橘色的光芒的照映而閃閃發亮。
  「發生什麼事了,奇斯里?」
  「現在正在調查當中。不管怎麼說,陛下,請儘快隨屬下避往安全場所吧!」
  向來有靈貓捷豹之稱的親衛隊長閃著黃玉色的眼珠說道,皇帝點了點頭。
  「艾密爾,來幫朕更衣。帝國皇帝穿著家居服逃跑,簡直就是提供同盟人說笑的題材嘛
。」
  奇斯里原本想說時候不對,但對艾密爾來說,所謂的命令就是皇帝口中說出來的話。他
毫不猶豫地跟在萊因哈特的後面進了房間,幫年輕的征服者換上黑色和銀色的軍服。無視於
窗外的光、影和爆炸聲所組成的狂響曲,換好了自己的衣服後,皇帝看著艾密爾穿著睡衣的
樣子不禁失笑,他把自己的家居服披在忠實的少年身上。
  皇帝在走路不發出腳步聲的奇斯里帶領下離開了冬薔薇園。在黑色和橘色的光芒交互輝
映之下,諸將官都擔心皇帝的安危,力勸他彎下身來,然而,萊因哈特默不作聲,仍然抬起
他那金黃色的頭。而身披著過大的家居服的艾密爾則以崇拜的眼神看著萊因哈特那種臨危不
亂的姿態。
  ***
  火災在黎明的第一道曙光越過地平線的時候平息了。火災原因的調查工作於第二天早上
立刻展開。調查工作當然和救助傷者同時進行,但是起火原因很快就查出來了。那是舊同盟
軍轉移給民間,用於開發礦山的傑服粒子引爆裝置在能源來源被切斷的情況下出現錯誤操作
,而某處的小工廠徹夜作業所產生的火花引發了火災。
  這個大火結果變成了火災,是同盟政府的崩潰和帝國的政治權力確立之際所產生的責任
體制的私生兒。但是,當時幾乎每個人都認為這是蓄意縱火。這樣的看法自然比較適合當時
的狀況。帝國軍認為是舊同盟軍的餘黨意圖利用混亂時的恐慌製造事端而故意縱火的。但事
實上並沒有任何組織趁機作亂。在混亂之際各處雖然都有暴亂產生,但都在初期就被控制下
來。這固然是因為米達麥亞和繆拉的沉著指揮使然,但最主要的是帝國軍根據羅嚴塔爾周密
籌劃的緊急事態處理標準而有效率的出動,控制了重要的地方,不使產生任何動搖之故。
  不管怎麼說,一定要有犯人才行。如果沒有嚴懲犯人不能安撫人心。燒燬的面積在八百
平方公里以上,死者及行蹤不明者達五千五百名之多,其中以不熟悉地理環境的帝國軍士兵
佔了半數。除此之外,許多的歷史建築物都化成了灰燼,但是對帝國軍來說,這件事原本無
關痛癢,正因為如此,甚至有人說是帝國軍欲藉著這把火將舊的弊端一掃而光。
  憲兵副總監布連塔諾上將從幾個「候補犯人」中,選中了以前在同盟國內被視為好戰主
義團體而橫行無阻的「憂國騎士團」的殘存集團。
  帝國軍也不是沒有考慮到憂國騎士團有可能因為鎮壓的行動而成為反帝國的英雄象徵之
可能性,然而,根據搜查的結果顯示,從宇宙曆七九六年到七九九年之間,憂國騎士團和地
球教之間有資金及人員方面的交流關係,此事一經表面化,帝國軍也就認為沒有再顧慮到會
發生其他誤會的必要性,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是有許多人深信一定是他們的所作所為。再
者,自從去年夏天暗殺皇帝未遂事件發生之後,帝國的政府和軍部就訂立了一條不成文法律
--凡是和地球教有關的人事,即使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還是可以加以彈壓。
  一時之間,和憂國騎士團及地球教有關係的人共有二萬四千六百名成為舉發對象,但實
際上被檢舉的人不到二萬人,因為有五百二十名因抵抗而被射殺,另外的一千名則逃走了。
帝國軍從他們的指揮部沒收了許多武器,結果很諷刺的,這反而給了帝國軍彈壓的正當理由。
  於是,布連塔諾得以保全他身為治安負責人的面子,但是已經化成灰燼的都市重建工作
卻成了重要的課題。
  ***
  三月十九日,帝國軍的最高幹部們齊聚冬薔薇園的臨時大本營。這一天,皇帝要公佈羅
嚴塔爾元帥的處分結果。大家都猜測羅嚴塔爾對於帝國軍能將幾天前發生大火所伴隨而來的
混亂情況減到最低有莫大的功績,或許處分將可降到最低的程度。然而,皇帝的宣告在一瞬
間幾乎凍結了所有出席者的心。
  「羅嚴塔爾,朕決定解除你統帥本部總長的職務。」
  無聲的喧嘩急速地升到人們聽覺可及的程度,然而,在最初的宣告之後,萊因哈特接下
來的公佈內容驅散了冬薔薇園裡人們的不安。
  「朕要重新給你任務。你將以帝國新領土總督的身分駐守海尼森,負責掌管舊同盟所有
區域的政治及軍事之各項事宜。新領土總督的地位及待遇將與各省的尚書相當,你將只須對
皇帝負責。」
  恭恭敬敬地低垂著頭的羅嚴塔爾,秀麗的臉上泛起了血色。這可不是輕微處分啊!只存
在於人們想像的地平線對岸的莫大光榮正跪拜在他的面前。他稍稍改變了金銀妖瞳的角度,
朋友的身影對映在那黑色和藍色的瞳孔中。米達麥亞如同自己喜獲榮陞一樣,喜形於色。
  羅嚴塔爾被賦與了他在任職統帥本部總長之前所指揮的艦隊,同時又收納了克納普斯坦
及格利魯帕爾茲兩位上將的艦隊。如此,他將擁有艦艇三萬五千八百艘,士兵五百廿二萬六
千四百名。這在銀河帝國中是繼皇帝萊因哈特之後第二強大的武力集團。除此之外,由於是
皇帝親自宣告總督的地位和閣僚相匹敵,所以這就意味著羅嚴塔爾在制度上和軍務尚書奧貝
斯坦具有相等的地位。當然,在實戰能力方面,羅嚴塔爾是遠遠凌駕於軍務尚書之上的。
  萊因哈特的決定不只針對羅嚴塔爾一個人,他同時也發表了隨之而改變的組織和人事上
的變更。
  「統帥本部由朕自己統轄。我會設立幕僚總監來輔佐,這個職務就由舒坦梅茲一級上將
來擔任。因為要成立新領土總督府,所以你駐屯干達爾星系的任務也同時終止。」
  事實上,最初這個席位是萊因哈特為希爾德準備的,但是伯爵小姐以她沒有指揮一兵一
卒的能力而坐擁如此高的職位恐會招來諸將不滿為由婉拒了。
  「但是,以上的人事要在使佔據伊謝爾倫要塞的楊威利一黨屈服之後才會生效。」
  萊因哈特那鏗鏘有力的聲音在分列兩旁的文武百官之間撒下了一張無形的、近似顫慄的
密網。
  「朕要在各個勢力、各地方的反亂分子尚未蠢動之前討伐楊威利一黨。如果再給他更多
的時間,不但會讓他強化了戰力,人們也會說朕和朕引以為傲的軍隊畏於一個人的奇略而推
卸統一宇宙的責任。朕要在此宣告,在朕沒有讓楊威利跪在我面前表示屈服之前,朕就不回
奧丁或費沙--」
  萊因哈特的聲音形成了一首沒有樂器的交響曲,應和著諸將官的霸氣。不知道是由誰先
發起的,一陣陣熱烈的歡呼聲撕破了冬薔薇園的香氣和冷洌的空氣。
  「萊因哈特皇帝萬歲!」
  ***
  萊因哈特又把魯茲一級上將從最前線調回來,任職費沙警備總司令官;把瓦列一級上將
從奧丁叫回來參加前線作戰。之後,萊因哈特便先行回宮去。
  當萊因哈特環視著冬薔薇園,在不很寬敞但感覺相當舒服的沙龍中坐下來之後,艾密爾
便送來了咖啡。而希爾德則在萊因哈特把咖啡杯放回盤中時帶來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問題。
  「陛下,那個女人怎麼辦?」
  有那麼一瞬間,萊因哈特似乎無法刺激自己的記憶區去尋找「那個」代名詞指的是誰,
所以希爾德只好再作補充說明。
  「屬下指的是在羅嚴塔爾元帥私人府邸裡的那個立典拉德公爵一族的女人。」
  「啊--」
  萊因哈特聞言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只閃過一抹不關心和困惑。事實上,這個叫愛爾芙
莉德.馮.克勞希的人存在與否已經不在萊因哈特關心的範圍內了,但是他還是試著去了解。
  「聽說已經懷孕了,把那孩子拿掉應該就沒事了。」
  「聽說已經懷孕七個月了。這個時候要中懷孕對母體來說太危險了。」
  「那麼,伯爵小姐,你覺得怎麼做才好呢?」
  「請恕屬下直言,屬下也沒有自信這樣做是不是最好的方法,不過,是不是可以把那個
女人從羅嚴塔爾元帥的私宅中帶到某個地方去,等孩子生下來之後,再送去認養。」
  「不能立刻就把她從費沙送回原來流放的地方去嗎?」
  希爾德反對這個做法。她覺得應該考慮到宇宙船的震盪會對這個時期的胎兒或造成不良
的影響。如果發生流產或死產之類的事,可能又會撒下另一個悲哀和憎恨的種子。或許羅嚴
塔爾本身也有過同樣的看法吧?
  「朕知道了,就交給你去處理吧。」
  萊因哈特簡單地把事情的處理責任推得一乾二淨。他的心已經開始漫步在貫穿星海,漫
長而規模宏大的長征之途了。他不想把眼光放在一個微不足道的女人身上。希爾德很了解他
的心情。萊因哈特並不是無情,只是他把自己豐富的感性都奉獻給宇宙這個唯一的存在了。
如果他的冷酷的,他就會下令處死愛爾芙莉德,斬斷將來可能形成禍害的根源。當然也有人
會把這個做法視為一種「安撫」。
  「如果討伐了楊威利,完全統一宇宙之後,陛下就可以回奧丁和大公妃見面了。」
  話還沒說完,希爾德就已經後悔了。皇帝的聲音中罩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霜。
  「不該說的話就不要說太多,伯爵小姐。這事與你無關。」
  「是,很對不起。」
  希爾德坦直地道了歉。老實說來,萊因哈特實在也太任性了,他曾經派希爾德以私人身
分到姐姐的佛洛依丁山莊去,實在不能一句話就否定伯爵小姐和這件事無關。
  但是這種近乎少年般不成熟的心態,還是在希爾德可以充分容忍的範圍之內。
  Ⅵ
  在行星費沙的地下深處有一間與外界嚴密隔絕的房間。躲在這裡長達一年的人們現在正
悄悄地移往距離市區約五十公里之遙的歐克納崗山地,藏身於針葉森深處沒有人知道的雄偉
建築物裡。這些被帝國軍登記在非友好名單上的五十位通緝犯都由一個人支配。
  在裝有暖爐的沙龍裡,放下兩層窗簾的是一名叫安德魯安.魯賓斯基的人。他曾是費沙
還是自治領地,擁有內政自主權時的自治領主。他在萊因哈特佔據費沙奪取權力寶座之前,
藏入了地下而逃過帝國軍的追捕。如果現在甘為帝國軍的傀儡,穩坐總督地位的博爾德克知
道這件事的話,他一定會咋著舌頭,把原來的主人送上斷頭臺吧。現在,魯賓斯基忍住性子
當一個黑色森林的隱者。
  「皇帝萊因哈特和羅嚴塔爾之間的裂縫似乎已經修復了。不僅沒有肅清他,反而還任命
他當舊同盟領土的總督。你的工作好像造成反效果了。」
  「看來似乎是修復了。然而,皇帝賜給羅嚴塔爾的地位和戰力對一個臣下來說是太大了
。至少軍務尚書奧貝斯坦會這樣想吧?裂縫只是被隱藏起來而已,絕對不會就此消失的。」
  「你布的網還真廣呢!」
  朝著魯賓斯基罩下一張冷嘲熱諷之網的女人是他的情婦--歌手出身的多米妮克.尚.
皮耶爾。魯賓斯基把這股嘲弄的波動吸進他那魁梧的身體中,同時繼續說道。
  「現在,皇帝的弱點便是他那美麗的姐姐了。如果格里華德大公妃有什麼差錯的話,皇
帝一定會狂亂不已。英雄和明君就會一瞬間消失了,剩下的就只是個激動而難以自制的黃口
孺子而已。」
  「你覺得這樣就很好對付了嗎?」
  「至少比他發狂之前還好對付。」
  魯賓斯基以沉著得近乎沒有感情的表情回答,把威士忌酒杯送到嘴邊。
  「可是,事情是不是能成功呢?」
  「就算沒有成功也無所謂。即使沒有成功,只要暴行是有企圖的,就可以產生充分的效
果。那個金髮孺子就會醒悟到他的人生不只是前進和上升了。他的權勢在不斷擴大的同時,
也不斷為趨為空洞。現在他是站在膨脹的氣球上。」
  這個時候的魯賓斯基看來就像一個用胃壁吸收從威士忌酒杯中所喝下的液化陰謀,然後
轉化為自己能量的非人類。
  「如果姐姐成為刺客行刺的目標,皇帝萊因哈特就會放棄新領土回去見姐姐吧?這個時
候,和皇帝產生過嫌隙的羅嚴塔爾就會忍不住墮落天使的誘惑了。」
  「反正都是你在煽動的嘛!」
  多米妮克重複著剛才的反應。對魯賓斯基冷嘲熱諷的語氣似乎化為她的一種特性了。
  「因為在講求必要性之前,火上加油的功夫是你所擅長的。搞不好海尼森的大火也是你
一手策劃的。」
  「妳這麼高估我,真讓我高興,不過,那次的事件卻是偶然的。四處縱火玩得太過份的
話,在滅火之前,自己就會先被燒死的。但是,既然發生過一次火災了,能夠利用的話就要
儘量利用。」
  「你真是廢物利用的天才。」
  銀河帝國的幼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原帝國軍上校休馬哈
--及其他無數個專有名詞都被收進魯賓斯基的道具箱裡了。連費沙地底下的支配者--地
球教的幹部名字也是一樣。
  「--對了。」
  對於魯賓斯基沒有立即回答一事,多米妮克不認為有什麼特殊的意義,然而,魯賓斯基
的反應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費沙的黑狐」以隱藏了自己情緒的聲音說出了這句幾乎要
震破情婦耳膜的話。
  「怎麼樣?多米妮克,要不要幫我生個孩子?」
  在一瞬間的沉默之後,多米妮克爆出了一句逆耳的回答。
  「然後再讓你殺了?對不起了。」
  即使這一句話化為一把看不見的刀子刺穿了魯賓斯基的胸口,他的臉上仍然沒有任何表
情。以前,他曾經殺了企圖篡奪他地位的魯伯特.蓋塞林格。而那個青年就是魯賓斯基的親
生子。多米妮克是這個殺子事件的共犯。
  費沙前自治領主以乾澀的眼神目送著留下灑遍全身名為「辛辣」香水味的情婦背影。
  「--不是這樣的,多米妮克,是你讓我這樣啊!」
  他的聲音低得無法傳到多米妮克的耳裡。
  Ⅶ
  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坐在冬薔薇園草地的一角,凝視著即將被傲慢的春天擊退的
冬薔薇。法倫海特、畢典菲爾特已經率領著麾下的艦隊朝著伊謝爾倫要塞方面前進了。米達
麥亞、羅嚴塔爾、繆拉、艾傑納等一級上將也都磨拳擦掌做著遠征軍出發前的準備。他們的
目標是縱橫舊同盟領地,突破伊謝爾倫迴廊,再回到帝國本土。不管是在構想或實行方面,
這次的作戰可以說是除了萊因哈特以外,沒有能做得到的盛大行動。
  「--或許我是受到詛咒而出生的。」
  皇帝低沉的聲音敲打著冬薔薇枯萎的花瓣,服侍在一旁的艾密爾.齊列聞言不禁露出了
驚懼的樣子。
  「我喜歡戰爭多於和平,只有流血才能使我的人生染上色彩,或許還有其他的事情可以
做--」
  「可是,那不是因為陛下希望統一宇宙的緣故嗎?」
  艾密爾比當事人更顯熱心地強調。
  「如果能夠統一自然就有和平。如果陛下感到厭倦了,不是還有其他的銀河系可以去嗎
?」
  沒錯,統一就會帶來和平。但是將來又會怎麼樣呢?他所散發的生命光輝必須有足以承
接這種光芒的敵手存在才能顯出其華麗啊!難道就如這個憑著想像描繪出遠景的少年所說的
,前往別的銀河系挑戰嗎?
  萊因哈特伸出了他那只有畫家靠著想像力才能畫出來的極其優美的手,撫摸著少年的頭
髮。
  「你是一個體貼的孩子,常常會為我著想。我很想給那些會為我著想的人幸福的--」
  很明顯的,萊因哈特這些話大半是對著自己說的,所以艾密爾也就沒有做任何回答,他
只是專注地凝視著充滿了憂鬱氣氛的皇帝美麗的側臉。一如往昔,萊因哈特不能相信自己可
以給那些可以襯托他的愛情和熱力的人們任何幸福。他甚至懷疑對他所愛的人來說,他竟然
是一名凶神。但是,他雖不曾忘記自己以前所立下的誓約,卻也沒有想過該去完成這些誓約
的義務。
  ***
  時序進入三月,從海尼森方面躲過帝國軍的巡邏潛入「解放迴廊」的舊同盟軍艦艇和民
間船數量大幅度地增加了。當四月的腳步接近時,他們所發出的情報顯示戰爭水位明顯地上
升到危險的刻度。
  皇帝宣誓要掃滅楊一黨,命令畢典菲爾特和法倫海特兩位一級上將做先頭部隊。海尼森
已成為帝國軍最大的軍事基地。作戰的時機快速地成熟了。
  察覺萊因哈特意圖的楊威利也脫去了怠惰的外衣,翻遍了他腦細胞的所有角落,全力擬
定迎擊的作戰計劃。想要以有利的形式實現他的構想,他就不能放棄軍事上的抵抗。他的部
下們也都充分發揮了「俠氣和醉狂」的精神,隨著司令官的作戰計劃做布署。巨大的伊謝爾
倫要塞因為內部充滿了人力上的能量而達到飽和狀態。尤里安.敏茲事後甚至可以回想起這
個賭上生命的「祭典騷動」的細節。
  菲列特利加拭去目不轉睛地盯著作戰圖的楊額頭上所浮現的汗珠。卡介倫則和數字繼續
纏鬥著。先寇布就像去參加射擊比賽的騎士一樣準備他的裝甲服。波布蘭忙著為重新編組而
成的斯巴達尼恩各中隊選擇酒名以作為代號。姆萊正經八百地整理著文件,費雪默默地檢查
艦體,而有舒奈德隨侍在一旁的梅爾卡茲則只要他在一旁待著就可以穩定士兵們的情緒了。
亞典波羅一邊編組艦隊運動的模式,一邊不停地記下名為「革命戰爭的回想」的筆記。而第
一次上陣的卡琳,也就是卡特羅捷.克羅歇爾則滿臉振奮--
  就算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別離,以及有多嚴重的流血戰鬥等待著他們,對楊艦隊而言,伊
謝爾倫要塞都是祭典的廣場。充其量他們只能滿身衝勁地、喧鬧地去享受這個只有他們可以
完成的祭典--
  宇宙曆八零零年,新帝國曆二年的三月,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和楊威利即將在從
伊謝爾倫要塞到艾爾.法西爾星域的「解放迴廊」地帶展開自從巴米利恩會戰以來第一次面
對面的交戰。他們自己都還沒有預測到這個戰役為他們兩人帶來了有生以來最大的衝擊。[size=-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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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第一章】
  在猶如細碎水晶的點點星光下,金髮年輕人甫下車的那一刻「皇帝萬歲」的歡呼熱烈地
響徹海尼森的夜空。就像年青人一輩子也看不厭星光般,他的士兵們心目中對這位值得歌頌
的年輕皇帝,是永遠也看不厭的。皇帝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閃耀著金碧輝煌的金髮
,舉手向守護宇宙港的帝國士兵回禮。歡呼聲再度如雷響動,反射在他那金黃的髮梢。那頭
金髮就是以往曾與他對立的門閥貴族們稱他為「金髮小子」的原因。而今天士兵們稱他為「
金髮有翼獅子」(griffon,希臘神話中半獅半鷲,宛如長著翅膀的獅子一般的怪獸
)。
  宇宙曆八零零年,新帝國曆二年四月二日夜晚,廿四歲的皇帝動身離開亡國的舊首都-
-海尼森,這是他為征服伊謝爾倫迴廊所跨出的一大步。他已篡奪銀河帝國,吞併費沙自治
領,並逐步消滅了自由星球同盟,大部份的宇宙已納入他那白皙的掌中。就地理上來看,自
他那柔軟的指間漏出的,不過是比構成宇宙的一顆最小砂粒更小的部份;然而,在人文上而
言,它卻是支配另一半宇宙長達二世紀半的政治勢力的最後根據地,只要它存在,萊因哈特
那一統全宇宙的壯麗雄心拼圖,將無法完成。
  在受到艦長塞德利茲准將畢恭畢敬的行禮後,萊因哈特步入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艦內
。組成皇帝大本營的幕僚群,在其後尾隨進入。以統帥本部總長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元帥
為首,包括非幕僚群的近侍艾密爾.齊列在內,共約有二十人。
  「瑪林道夫小姐!」
  隨著皇帝的呼叫,進來的是一位年輕女性。她是國務尚書瑪林道夫伯爵的女兒,也就是
擔任皇帝首席秘書的希爾格爾,暱稱希爾德。比皇帝小一歲的她,留著一頭樸素的金色短髮
,看來就像是一位聰明活潑的美少年。
  「是!陛下,有何吩咐?」
  「朕忘了跟你確認一下,交待你去處理的那件事,辦妥了嗎?」
  足智多謀、人稱有勝過一個艦隊武力的伯爵小姐,對於萊因哈特抽象的詢問,不假思索
地答道:「請陛下放心,我已將您的吩咐傳達給負責人了。我想您不會再看到那令您不悅的
東西了。」
  皇帝優雅地點點頭,顯得相當滿意。在動身離開海尼森之前,萊因哈特下達唯一的命令
--破壞非軍事性的建築物。他所要破壞的目標是,被稱為自由行星同盟之父--已故的亞
雷.海尼森的巨大銅像。
  對於亞雷.海尼森的紀念館和墓地,萊因哈特則不予干涉,因為他下這道命令的用意並
非在於誇示征服者。破壞銅像不僅只是出於他的審美感,同時也是加上了他對被豎立銅像之
人物的羞恥心所做的一種反諷的考量。在萊因哈特的一生中,與建造巨大雕像以誇示一生的
權力及權威的那種精神上的病毒是無緣的。他故意下了敕令,通令全帝國--只要羅嚴克拉
姆王朝繼續存在下去,在任何一位皇帝死後十年以內,絕對禁止建造該皇帝的雕像,而且雕
像大小不得超過人身尺寸。
  「若海尼森真的值得同盟人民敬仰,那麼,他也會同意我的處置是正確的吧。巨大的雕
像並非常人所能承受得起啊!」
  年輕的征服者對希爾德說道。他對她點頭之後的那一瞬間,其精神的思路就從地上轉往
宇宙了。
  ***
  就在此時,弗利茲.由謝夫.畢典菲爾特和亞達貝爾特.馮.法倫海特兩位提督已先皇
帝一步離開海尼森,各自率領艦隊前往伊謝爾倫迴廊。他們兩人都是積極攻擊型的戰將,尤
其是畢典菲爾特,統御著「黑色槍騎兵」艦隊,一直享有猛將之盛名。
  自前年持續至現在的這趟遠征,一直都由畢典菲爾特擔任先鋒指揮官,雖然他的確立功
無數,但他那勇猛聲名所具有的破壞力更是非比尋常。
  對於他驍勇善戰的表現,其他帝國軍幕僚們有此一說。
  「畢典菲爾特在最前線嗎?」
  「不是吧!只要是那傢伙在的地方就是最前線啊!」
  當如前所述的插曲傳到帝國宇宙艦隊司令官渥佛根.米達麥亞元帥的耳中時,他不免深
感懷疑,這些話是不是畢典菲爾特自己捏造的;不過這些話對畢典菲爾特的形容倒是相當貼
切,這一點任誰也都無法提出異議。
  與皇帝萊因哈特同時由海尼森出發的有:帝國宇宙艦隊司令官渥佛根.米達麥亞元帥,
以及奈特哈爾.繆拉及馮.艾傑納兩位提督。他們預定在往迴廊的途中,與舒坦梅茲提督會
合。
  另外,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列提督也自帝國名義上的首都--奧丁出發,繞過費沙
迴廊趕來;由克涅利斯.魯茲提督率領,負責在費沙迴廊周圍地帶巡邏的戰力不算的話,此
次動員人數之眾,仍然相當驚人。
  而海尼森的警戒任務,則交由格利魯帕爾茲提督負責。他曾是前年以高等事務官的身分
奉派至海尼森的菲爾姆特.雷內肯普的部屬;其在拔擢人才時,以公正寬大為宗旨,而引起
皇帝的注意。格利魯帕爾茲微妙地回答說:「在羅嚴塔爾元帥尚未到任前,海尼森就暫且交
給下官了。」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元帥現任帝國軍統帥本部總長一職,在征服伊謝爾倫迴廊之後,
預定將由他冠上新領土總督的稱號,統轄昔日自由行星同盟全部領域。今年,他卅三歲,比
皇帝年長九歲。他將擔任皇帝的代理人,統治新帝國領域近一半的廣大宙域。在今天之前,
不論征戰或經略方面,就算是皇帝幾近自私的要求,羅嚴塔爾幾乎都為他做到了。待全宇宙
的統一大業完成後,他將面臨完全不同領域的考驗--自身才幹是否足以擔任廣大佔領區的
行政官。不過,在才幹這方面,至今還沒有人對他有所疑慮。
  另一方面,梅克林格提督率麾下艦隊在伊謝爾倫迴廊的另一端擺開陣勢,準備挾擊楊威
利等人的後背。至此,包圍迴廊前後的巨網已全部完成。
  萊因哈特之所以組成如此龐大的陣容,並動員身經百戰的各位名將,明白說來,無非只
是為了討伐一個人。
  此人就是前自由行星同盟伊謝爾倫要塞司令官兼要塞駐留艦隊司令官的楊威利元帥。在
同盟末期,對萊因哈特及其麾下的提督們來說,同盟軍就是楊威利。在他們精神面的上下都
漂著帶有酸味的讚賞。有多少位名將,有多少次的敗北,都肇因於楊威利一人!
  說得諷刺一些,實際上根本是「偌大的帝國為了擊敗一個人,而發動了所有的武力。」
而以國家的立場而言,為早日實現帝國統一大業,他們有必要去預防楊威利成為反帝國勢力
核心的後果出現。
  ***
  戰艦伯倫希爾現在可以說是「移動的大本營」,皇帝辦公室中,萊因哈特正忙著檢討往
後的具體作戰計劃,他那蒼冰色的眼眸直視秘書官希爾德,揚聲說道:「如何?瑪林道夫小
姐,你現在還是反對朕親自出征?」
  聰敏的伯爵小姐反對皇帝親自率兵征討楊威利一黨之事眾所皆知。注視著美麗首席秘書
官的萊因哈特,笑容間隱隱帶著惡作劇的表情。他詢問希爾德的目的,並不是想讓她屈服於
自己,而是希望她提出反論。
  「老實說,下官還是反對。」
  希爾德看出萊因哈特的用意,便如是答道。聽到這句話,眉清目秀的年輕征服者感到身
體節奏一陣上揚,證明了他的精神活力仍然暢旺澎湃,正尋找著伸展的天空。
  「沒想到伯爵小姐竟是這麼頑固啊!」
  萊因哈特無視她的個性,反而開朗地笑了起來;希爾德自己也不知為什麼,臉上微微一
陣紅暈飄過。
  「原來陛下早就把我的脾氣摸得一清二楚了。」
  這可有點不公平了,不是嗎?--希爾德心想。她至今仍然反對,是因為她了解萊因哈
特想要親征的真正動機,並非為了政治或軍事上的理由,而完全是在於他個人的矜持及競爭
意識。而這種意識下,包含了他對於競爭敵手的尊敬與期待。假設楊威利放棄抵抗,向皇帝
跪地求饒,萊因哈特將會有什麼感想呢?雖然這是他自前年以來所熱切期盼的事,但心中總
不免會感到失望吧。現在,皇帝認定楊威利就是他的戰鬥對象,並準備以最高禮節--傾盡
無可匹敵的智略和壓倒性的兵力--來面對楊。
  對於帝國軍的這項舉動,楊威利將作何反應呢?他會堅守易守難攻的伊謝爾倫要塞嗎?
或是揮軍前進到迴廊的出口--艾爾.法西爾,挑起艦隊大戰?實在令人難以預料。
  Ⅱ
  現在,帝國的戰線已經形成一條超越一萬光年,既長且大的光龍,以C字型的形態,穿
過整個由人類所支配的宇宙。光龍的頭部是在伊謝爾倫迴廊的舊同盟領方位,尾部則是在伊
謝爾倫迴廊的舊帝國本土方位。若是伊謝爾倫要塞陷落,納入帝國版圖,那麼光龍的尾巴將
繼續延伸,而以O字的形態環擁宇宙。
  如此綿長的行動線,原本應是軍事學上的一大忌諱,但是,若敵我的戰略狀況優劣差別
過大,這就不是個弱點了。置身伊謝爾倫要塞的楊威利,沒有大膽行動的自由,即使帝國軍
隊伍長長地延伸開來,他也無法自側面發動攻擊。因為,若說帝國軍是一條光之巨龍的話,
那麼伊謝爾倫要塞無異是一顆小小鳥蛋。以戰略上來說,兩者之差真有天壤之別,楊威利必
須藉助戰術上的勝利,才有可能阻撓戰略上的懸殊情勢;目前,他的處境和巴米利恩會戰之
時一樣,步步艱險。然而,萊因哈特那頭勇猛自負的有翼獅子,是不會滿足於只在戰略方面
將楊威利趕至窮途末路的。
  「儘管楊威利有多少奇謀,走到這地步,他也只能做兩種軍事上的選擇了。一是前進應
戰,一是撤退防守,如此而已。但他會作何選擇呢。他會採取什麼方法來對付朕呢?這倒頗
值得玩味。」
  隨著霸氣所至,萊因哈特便起而行之。行動上的自由是戰略優勢的保障。一直窮追不捨
,迫使楊發動反擊,這也是因為自己已經穩穩控制百分之九十九的絕對優勢。
  只是萊因哈特還未完全保有推動歷史和人類所需的王牌,而他那偉大的勁敵也是處於相
同的情況。
  出乎萊因哈特意料之外的噩耗,將震動遠自費沙傳送而來,是四月十九日的事。費沙的
代理總督官邸發生爆炸恐怖行動,工部尚書席爾瓦貝爾西死亡,軍部尚書奧貝斯坦元帥、費
沙代理總督博爾德克及費沙方面的軍隊司令官魯茲一級上將受傷,其他死傷的人員共計四十
一名。當消息經由超光速通訊傳達過來後,正踏上遠征之途的「金髮有翼獅子」,蒼冰色的
眼眸射出熊熊烈焰,一時為之沉默。
  ***
  對於必須前進才能找出其生存價值的萊因哈特而言,這道被眾人視為污穢的束縛鎖鏈-
-恐怖行動其詳情如下:
  四月十二日,來自帝國本土的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列一級上將,以及從舊同盟領來
的克涅利斯.魯茲一級上將,再度於費沙會合。他們曾是已故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左右
手,在利普休達特戰役中一同獲得勝利;而這時,前者正精神昂揚,步伐堅定地趕往伊謝爾
倫方向的主戰場,後者卻只能帶著敗北的創傷,奉令留駐此地。
  魯茲的新頭銜是「費沙方面軍司令官」,任務是負責警戒新帝國最大的交通、運輸、通
訊要道。這項職務自然不能等閒視之,但眼看著與楊威利間的最後決戰即將爆發,他卻被迫
自最前線撤回,這對軍人而言,實為莫大的憾恨。那份遺憾就是被楊威利以詭計再次奪回伊
謝爾倫要塞的不名譽之事,沒有報復的機會了。魯茲只有讓主君和同僚去處理自己的失敗之
過。
  瓦列相當同情這位同僚的處境。因為中了楊威利的詭計,使得過去所立下的功勳,被敗
北感完全壓過,這一點他也曾經歷過。然而,若直率地表示同情,只會徒然加深魯茲的傷痛
而已。而瓦列自己明知是博爾德克為了向自己及魯茲獻媚所辦的歡迎會,只是因為這是一個
安慰魯茲的機會,才會參加。當瓦列到達會場時,已是七時五十五分了。
  軍用高性能炸藥爆炸的時間,恰好是在他到達之前的七時五十分。瓦列得以避開恐怖行
動而倖免於難,反倒是託義肢之福了。甚至這麼說這或許是前年討伐地球本部行動中,向他
揮舞毒刃的狂熱分子所給的功德吧。不論何者為是,他在慘劇發生後的五分鐘趕到現場,在
一片混亂和狼藉中,冷靜地下達指令給部分的人,成功地控制住了即將造成恐慌的事態。人
們對這位毫髮無傷的提督感到無比的信賴。
  席爾瓦貝爾西立刻被送往醫院,由於大量出血,加上頭骨有金屬片嵌入,無法恢復意識
,於十一時四十分,心臟停止跳動。
  羅嚴克拉姆王朝最高級的技術官僚,就在這場恐怖行動中消隕了。席爾瓦貝爾西曾有兩
個企圖,其一,健全新王朝的社會資本與產業基礎,創造征服之後的經濟建設新時代;其二
,成立一指導經濟建設時代的技術官僚群,使自己成為該群體的核心人物,並伺機登上帝國
宰相的寶座。「這兩個願望並不是遙不可及的!」他信誓旦旦地放言道。的確,他實現願望
的可能性很大,但是如今他的野心只能隨著他的生命,在地面上永遠消失了。
  暗殺事件發生後,瓦列延遲離開費沙的日期,他向萊因哈特報告事件經過,為席爾瓦貝
爾西舉行臨時葬禮,並坐鎮指揮搜查犯人,同時進行各項善後處理工作。
  「沒用的暗殺者!既然要暗殺,就乾脆一起把奧貝斯坦給做掉,還比較會有人讚賞。」
  瓦列當然沒有說出這些話來,但他對魯茲和其他兩名傷患態度上的明顯差異,則是不容
否認的事實。對於奧貝斯坦,他只是盡對上司的應有的禮貌,前來探視一番,待醫師一有指
示,便立刻退出病房。對於博爾德克,他僅派副官代為問候,自己則親往魯茲的病房。
  或許魯茲的命運曲線多多少少在上升了吧,他並沒有傷及內臟,而且有可能在兩個禮拜
內就可能出院了。不過,雖然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他的精神反而更有活力了。當瓦列前來探
望他時,他對瓦列說道:「我怎麼能比奧貝斯坦先死呢?我要在他的葬禮上,念上一段虛偽
的哀悼詞,順便在心中對他吐舌頭,我就是在等待此事,才至今都未戰死。」
  軍務尚書也很厭惡我們啊!--自己的內心中如此說道,瓦列不禁苦笑起來。他非常了
解魯茲的心情,三年前,為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死所感到的惋惜之情,在他心中形成一支
反感的箭,直刺奧貝斯坦的背脊。
  事件發生一週之後,瓦列啟程離開費沙。在萊因哈特的命令下,該地的警備任務和搜索
犯人工作,則交由輔助魯茲的荷茲拜亞中將負責。待奧貝斯坦和魯茲完全康復後,這些任務
當會再交回到他們身上。
  「犯人可能是地球教的餘黨或是潛伏地下活動的前自治領主魯賓斯基一夥人等。在這重
要的時候,想要驚擾皇帝陛下的心思。」
  荷茲拜亞不禁咋舌,因為,正是「這個重要的時候」,犯人才會不擇手段地在帝國軍後
方從事破壞活動。不過,犯人的目的並未得逞,除了已死亡的工部尚書席爾瓦貝爾西以外,
犯人所要刺殺的對象主要是三名帝國軍的最高幹部,但這三人之中,奧貝斯坦與魯茲只受輕
傷,而瓦列更是毫髮無損。
  ***
  接獲噩耗的皇帝萊因哈特,在哀悼他失去所重用的人才之餘,並沒有因此而放慢往伊謝
爾倫方面的行軍速度。他只下一道命令給秘書官希爾德,下令服喪一日,並派工部次長古爾
克暫代工部尚書的職務。
  「等伊謝爾倫要塞攻陷以後再為席爾瓦貝爾西舉行國喪,目前一切就以臨時處置。」
  萊因哈特如此對希爾德說明,但事實並非如此。奧貝斯坦和魯茲身受輕傷;瓦列雖比預
定日期慢了幾天出發,但終究已離開了費沙;萊因哈特也沒有因此次恐怖行動而中斷征旅-
-凡此種種,將使犯人焦躁不安,並會企圖再度行兇。萊因哈特也充分洞悉這點,所以特地
嚴陣以待,他要求奧貝斯坦和魯茲必須要有處理這件事的手腕和冷靜。如果在費沙所發生的
恐怖行動變成動亂時,可以命令瓦列艦隊回轉,返身加以平定。若事態演變至不可收拾的地
步,則才需考慮到萊因哈特本人作何打算。反正在此之前,萊因哈特完全沒有將旗艦伯倫希
爾艦首調頭的想法。
  即使首席秘書官希爾德也不贊成萊因哈特在此時改變方針。她只陳述一點意見,希望皇
帝能夠厚恤席爾瓦貝爾西的遺族。萊因哈特或許稍稍誤會她的意思,也許是假裝誤解,以清
楚地探求她戰略上的見識。
  「瑪林道夫小姐,妳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告訴我?」
  經這一問,她才想起一件事。
  「陛下!如果楊威利從伊謝爾倫要塞出擊,進攻帝國本土,您該怎麼辦?萬一梅克林格
提督駐紮的防線被突破,那麼,從伊謝爾倫到帝國首都奧丁之間頓失屏障,楊威利屆時將如
入無人之境了。」
  「你說得不錯!這倒不失為上策。也許楊威利會玩弄這種花招吧!不過,前提是他必須
握有充足的兵力。名將的才氣受其他條件牽制,實在是件憾事哪。」
  萊因哈特秀麗的雙唇露出譏諷的曲線,他話中影射的人是誰,沒有人知道。環繞在楊威
利四周的嚴苛環境,是誰造成的?
  「朕倒很想給那男子五個艦隊,看看他還能變出什麼把戲--想來挺有趣的!」
  「陛下--」
  「伯爵小姐,朕若要休息的話,首先必須把和楊威利之間的舊帳算清才行。只有使他屈
服,完成宇宙的統一,一切才算有了開始!」
  諫言巧妙地被封住了,希爾德沉默著,她只得靜靜地聆聽皇帝的聲音。
  「不過,即使如此,朕仍感到有點不安,真想和那位魔術師站在對等的戰略條件上,來
一次正面交鋒--」
  希爾德首次提出反駁:「這樣的話,陛下,您大可以放棄這次的交戰,退回費沙,甚至
班師回朝,返回帝都奧丁。待楊威利養兵蓄銳之後,再與他一決雌雄不就好了。您又何必一
定要與窮侷一隅的楊威利決一死戰?」
  這次,換萊因哈特默不作答了。他像是承受不住希爾德直言極諫的刺痛似的,不住地撫
弄著胸前的垂飾。
  Ⅲ
  渥佛根.米達麥亞元帥那充滿活力的灰色瞳眸中,微微泛著複雜而波動的光彩。他本來
喜好敏捷迅速的行動,在不安的陰影中做深思熟慮的作為,是恰與他個性相反的。當初他向
妻子艾芳瑟琳求婚時,曾經煩惱得焦頭爛額,但和他現在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覺卻又有所不同。
  費沙的恐怖事件所帶來的沉痛打擊,重重地壓迫著米達麥亞的意識。
  「那個奧貝斯坦沒死啊?好不容易才有機會證明他是人類呢?魯茲只受輕傷,算是不幸
中的大幸了。」
  他的摯友奧斯卡.馮.羅嚴塔爾語氣更是尖酸毒辣。
  「單就可能性來說吧,即使那個『會活動的毒藥』奧貝斯坦,有膽量策劃一樁驚天動地
的事件,我也不覺得奇怪!而且有一就有二的。」
  米達麥亞忽然閉口不再作聲,因為這些話無異是充滿惡意的中傷之詞。
  米達麥亞之所以討厭奧貝斯坦,本來是單就氣質上的,他知道這位頭髮半白,裝著義眼
的軍務尚書,自有其主張的理由,且身負重大職責。話雖如此,米達麥亞仍無法除去個人好
惡的情緒,去認同奧貝斯坦的論調。
  而羅嚴塔爾排斥奧貝斯坦的理由和米達麥亞的情況則又略有不同。這兩個人像是在搶同
一塊珠寶。他們都將自己理想寄託在萊因哈特皇帝身上,期待有朝一日美夢成真。然而,由
於兩人的理想色彩大相逕庭,所以衝突對立的形成自是難免了。
  以米達麥亞的聰穎機敏,自然不難看穿這一點,但令他感到黯然的是,能洞悉此事以及
洞悉此事而會引致的後果,實在無法兩立。他認為,對羅嚴塔爾表明自己的想法,羅嚴塔爾
不見得直爽地加以認同,而對奧貝斯坦,他根本就不想講。米達麥亞早就認定奧貝斯坦與自
己處於對立地位,所以米達麥亞認為他只會拒絕妥協不願改變心意。在這種情形下,奧貝斯
坦自然容易遭受他人誤解或敵視了。至於羅嚴塔爾呢?米達麥亞深信,這位好友的聰敏度絕
對在自己之上,不過,羅嚴塔爾卻將之封起隨波逐流,米達麥亞最近開始擔心此種可能,那
波潮流可能成為瀑布而墜落到無底深淵--
  「看似漫長的戰爭,又好像很短,不管是長是短,這次總要有個了結了。」
  「但願是我們所盼望的結果。」
  在羅嚴塔爾的旗艦托利斯坦上,正進行著作戰討論會議,最後卻扯到這個話題上。他們
並非已厭倦了戰爭,而且,正由於他們沒有厭倦戰爭,所以才會不由自主地聯想到戰爭全面
結束後的情景。這種感覺和他們的主君的想法略有不同。
  「對了!那件事怎麼樣啦?」
  被這突如其來的詢問,羅嚴塔爾以他那名聞遐爾的金銀妖瞳注視著好友。以一半是惡作
劇、一半是敷衍的聲音,衝擊著米達麥亞的耳膜。
  「咳!我不知道啊,我也不想去知道。閣下對那個女的有興趣嗎?」
  「我有興趣的是你的態度。」
  兩人同時沉默了下來。使他們隱入沉思的人就是懷著羅嚴塔爾孩子的女人--愛爾芙莉
德.馮.克勞希;這種話題再繼續討論下去,似乎永遠都不會有任何結果。羅嚴塔爾不想要
孩子,米達麥亞和妻子之間沒有生下孩子。世事以各種形態讓人痛感它的不公。
  ***
  四月二十日率領帝國軍的前鋒部隊,步步進逼伊謝爾倫迴廊的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在
旗艦「王虎」上召開會議。敵軍已近在咫尺了,但為等候離開海尼森即將前來此的的皇帝萊
因哈特,他必須停止繼續前進。而他也必須徹底統一全體艦隊的意志。
  這時,其中一位幕僚人員自以為聰明地提出一項建議:
  「向楊威利發出和平宣言,若將伊謝爾倫乖乖地獻給皇帝,並誓約臣服銀河帝國,則可
保全他們一黨的性命。或許還可以答應他們幾個條件,那就是認可艾爾.法西爾或其他行星
,允許其內部繼續施行共和主義。」
  畢典菲爾特雙眉深鎖,沉默不語。副司令官哈爾巴休泰德及參謀長格雷布納上將等人,
則互相使眼色,進行著無聲的交談。
  「反正,我們沒有必要遵守這些條件,只要那個被美夢蛀蝕精神的楊威利,渾然不知地
離開要塞,等到他到達和平會場後,立刻將他逮捕不就成了!不流一滴血,就可將全宇宙納
入陛下手中,這個計謀如何?」
  「你想聽聽我的回答嗎?」
  「當然,願聞其詳。」
  畢典菲爾特瞬時肝火上升,勃然大怒,咆哮震耳直衝雲霄。
  「以後別再給我口出狂言!要是皇帝贊同這個醜陋的奸計的話,早在去年巴米利恩會戰
之後面會楊威利之時,下令加以逮捕處死,不就結束一切了嗎?皇帝一心盼望的是能夠與那
個可恨的魔術師正面交戰,並非只要讓他屈服而不擇手段!」
  橘紅色頭髮的猛將,以壓倒性的目光逼視著部下。
  「被陛下指罵為無能的人,我還能忍受,但是若被譏嘲為卑鄙小人,那麼,我冒死效命
陛下到今天,也就毫無意義了!這個道理你還不懂嗎?」
  像被畢典菲爾特的罵聲狠狠地揍了一頓似的,這名幕僚如喪家之犬,狼狽地退出。哈爾
巴休泰德和格雷布納看看尚未回復平靜的畢典菲爾特,互相對望了一下,彼此同意對方的意
見--我們的司令官也會如此啊。
  結果,沒有得到任何意見,會議便結束了。原本畢典菲爾特就並未擁有完全裁量權,雖
然有違他自身的個性,但在皇帝尚未下達命令之前,他只能安安份份地做好鞏固最前線的工
作。
  當同僚法倫海特傳來定時通訊時,畢典菲爾特在閒談中向他陳述「在最前線的百般無聊
」,無聊到連任何該做的事都沒有。話題就從這裡開始--若敵軍搶先發動攻擊,在皇帝尚
未抵達前,可不可以進入戰鬥狀態?
  法倫海特沒有立刻回答。在本質上,他和畢典菲爾特一樣,都是攻擊型的用兵家,不過
,他比畢典菲爾特年長,即使皇帝不說什麼,他也知道自己身上所肩負的責任。所以他必須
控制畢典菲爾特的銳氣,在皇帝尚未到達之前,避免他闖下大禍。對這位水色眼眸的勇將而
言,這也是克制自己的一種方法。
  隔了片刻,法倫海特才談到自己的提案,他認為不妨勸告楊威利降服我軍。反正楊威利
軍不可能會答應,而在皇帝到達之前,又沒有機會交戰,所以倒也沒有必要坐著浪費時間。
不如試著藉此探查敵軍內情,來遲緩純軍事方面的反應。
  事實上,法倫海特並沒有非常用心地提出建議。他的心思集中在派遣許多偵察艦,開往
即將成為戰場的宇宙區域偵察一事。一世紀半以前,使帝國軍蒙上敗北污名的達貢星域,非
常地接近他們的航路,這個無可抹滅的名詞,大大提高他們對於戰場偵察工作的注意力。但
是,當畢典菲爾特著手進行這項提案時,法倫海特反倒大吃一驚。他更無法想像這項提案將
會帶來何種意想不到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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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40: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Ⅰ
  如達斯提.亞典波羅所形容的「喧囂嘈雜的春季祭典」即將來臨,在祭典前夕,伊謝爾
倫要塞到處洋溢著祭典的氣氛。
  截至四月二十日的現在,聚集於楊威利麾下的反帝國陣營兵力,艦艇共有二萬八千八百
四十艘,官兵共計二百五十四萬七千四百名。單以數量而言,這個數字是楊自指揮軍隊以來
,兵力最強大的一次。但是在這批兵力當中,有將近三成的艦艇必須修理或整頓,近二成以
上的兵員,乃同盟政府末期徵召或志願入伍的新兵,不能在沒有受過訓練之下就讓他們上戰
場。同時,自從與艾爾.法西爾革命政府合併後,戰鬥部隊急速膨脹,軍隊組織也必須重新
編制。所以兼任後方勤務部長又恢復要塞事務總監一職的亞列克斯.卡介倫,可說是忙得不
可開交,如果有人將他的腦神經切開來看看的話,這個人一定會被如排山倒海而來的數字和
圖表所淹沒。
  當帝國軍一級上將弗利茲.由謝夫.畢典菲爾特傳來通告電文時,楊威利和尤里安.敏
茲正在宿舍用早餐。菜單的內容除了烤麵包和紅茶之外,還有鄉野風味的菜肉蛋捲、青豆濃
湯和乳果,吃的人沒什麼反應,反倒是一旁的廚子,眨著淡褐色的眼眸,很滿足似地望著他
們。看得出來,這些餐點是下過工夫和努力的成果,尤里安鄭重地公開認可這位比自己年長
的弟子,的確是有進步了,而楊則為了妻子和自己向美食的女神祈禱,希望這並不是偶然的
產物。
  向楊報告通告文件內容的人,是目前擔任革命司令官參謀、未來的記錄文學作家達斯提
.亞典波羅。出現在電視畫面中的他,在報告此事的同時,手上還拿著蛋、火腿和洋蔥夾心
的三明治。正如帝國方面的人所預料,接獲這份通告的人,並不認為它是一份重要的文件。
  「怎麼樣?您想知道內容嗎?」
  「嗯--看看也好啦!把它傳送到這邊的畫面。」
  畢典菲爾特所傳達的內容,遣詞用句相當恭敬客氣,但含意卻極盡諷刺嘲諷之能事。
  「對前自由行星同盟首屈一指的將帥,現任共和主義殘黨唯一之將帥的楊威利,帝國軍
作此通告。您的抵抗破壞了和平和統一,不但無助於道德的建立,而且在戰術上更是難以施
展,在戰略方面也不可能會成功的。聰明如您,不該不明白這層道理,本官乃秉誠忠告,您
若想保住生命及不墜的威名,就速速撤下叛旗,乞求皇帝開恩吧!本官非常樂意為您居中調
解。期盼能接獲您理性的回音--」
  菲列特利加評論道:「畢典菲爾特倒是挺有挑釁藝術的天份嘛!他該生在同盟,當個政
治家就好。」
  「那就可以期待他和優布.特留尼西特來場唇槍舌劍了嗎?」
  楊本想這樣說,但一想到這種說法有聲援畢典菲爾特之嫌,遂改口說道:「身為唯一以
外的將帥--你認為怎樣?亞典波羅中將。」
  「毫無文學的感受性可言啊!」
  「不,我不是說這個--」
  楊端起第二杯紅茶喝了一口,這是菲列特利加泡的,和尤里安泡的可說不相上下,口感
相當不錯。也許是錯覺吧,不過能有這種錯覺,倒也是一種幸福哩!
  「我是在問你,對他們送這封通告來的目的有何看法?」
  「沒什麼大不了的。若是皇帝親自發出的通告還有話說,至於那個畢典菲爾特提督,就
別理他了。像他那種人,率領黑色槍騎兵艦隊全軍,為亞姆立札會戰前來復仇才是他的作風
吧。」
  對亞典波羅的觀察和判斷,楊頗具同感。只是,他所採取的戰術,全部都是根據萊因哈
特的智謀和心態所設定的,若是畢典菲爾特沒有接受皇帝的指示而擅自行動,那麼,楊不僅
必須趕緊想出短期性的應變措施,同時,也可能得重新修正長期性的計劃。這是畢典菲爾特
獨斷獨行所發出的通告?抑或是皇帝萊因哈特親下的指示呢?是認真的?還是形式的?是表
面掩飾?抑或是等待我方內鬥?
  「要不要回覆,閣下?」
  楊的副官兼妻子的菲列特利加.G.楊問道。當外人在場的時候,這位擁有褐色頭髮和
一雙淡褐色眼眸的女性,就會對丈夫使用敬稱。這已是一種自然的習慣了。
  「這個嘛,你認為怎樣?尤里安。」
  楊所監護的年輕人,用手指撥弄著亞麻色的瀏海。他比楊年輕十五歲,今年將滿十八歲
。「俐落勻稱的身軀和四肢,纖細而具透明感的容貌,看來宛若年輕的獨角獸」這樣的形容
詞流傳到後世。
  「我認為將它擱在一旁置之不理,也並不為過,但是就禮儀上來說,好歹對方也是畢典
菲爾特提督,不妨就回他一封信吧!您覺得如何?」
  「是啊!或許該這麼做吧。」
  楊點點頭,但身旁的三人卻不見他是否已下了最後的決定。
  ***
  「--以不及昔日一個艦隊的兵力,與擁有九成宇宙的敵手對抗,當恐怖緊張至極時,
發瘋錯亂乃不足為奇。不過,誰也沒有發瘋,這是為什麼--」
  「因為全體人員在一開始的時就已經瘋了!」
  奧比利.波布蘭中校對著宇宙朗讀著虛構的文章,亞典波羅投以厭惡的眼光。在高級軍
官專用圖書室中,亞典波羅正在寫著他的名為「革命戰爭回憶錄」的筆記。
  「寫太多這種容易猜出結果的文章,在讀者還沒感興趣之前,出版社早就厭煩了!得要
寫些更新鮮刺激的東西才行。」
  「少廢話!你這個自稱擊墜王的傢伙。在損別人之前,請先想想自己又怎樣?趕快去想
個對抗帝國軍『皇帝萬歲』的口號吧!」
  亞典波羅大感不悅的是他想起前幾天,自己正前往年輕軍官聚集的地方時,波布蘭竟向
他說道:「三十歲以上者請回。」舊同盟中最年輕的提督之一的他,這年是卅一歲。去年,
步入三十歲之際--
  「我從不做和先寇布中將一樣的壞事。儘管如此,為什麼非得變成三十歲不可呢?」
  帶著一半黯然和一半憤慨,亞典波羅對大自然不公平的現象,提出不平之鳴。
  被指為「活生生的不公平」的華爾特.馮.先寇布,抓抓略為尖突的下頷,從容答道:
「對我來說啊,可不想什麼壞事都沒做,毫無意義地就變成三十歲哪!」
  --面對亞典波羅的反擊,波布蘭爽快地點頭應和。
  「我想好了!民主萬歲!」
  「什麼!結果只是這樣一句嗎?這不夠華麗啊。」
  「事實上,還有另一句口號。」
  「洗耳恭聽。」
  「去死吧!皇帝!」
  這句話聽起來受用多了!--和前面那些話比起來,這句話顯得充滿共和主義的味道-
-未來的記錄文學作家以奇怪的用語如此評論道,臉上卻不經意地流露出不快的表情。
  「--可是,結果我們還是得借用『皇帝』一詞來編出歡呼的口號嗎?這可一點也不好
玩啊!我們可以說是語言的寄生蟲哪!」
  ***
  和亞典波羅與波布蘭之間的話題比較起來,一場陰森可怕的會談,正在艾爾.法西爾的
獨立革命政府內部秘密地舉行中。面臨帝國軍全面攻擊的壓力,與伊謝爾倫革命預備軍司令
部保持聯繫並受命採取對策的羅姆斯基主席跟前,一位政府運作委員向他獻上一計,提案內
容如下:
  楊威利再怎麼神通廣大,只要大軍壓境,他必敗無疑!而且,當楊失敗之後,艾爾.法
西爾的命運也難逃一劫。值此之際,我們勢必在革命政權和楊及其同黨之間做一選擇。因此
,不如將楊等人及伊謝爾倫要塞交給帝國軍,以此要求帝國承認我方革命政權的自治權。只
消帝國軍宣稱承認自治權,我們立刻將楊自伊謝爾倫要塞抓出,一旦失去了楊,伊謝爾倫勢
必癱瘓,如此一來,我們就可以慢慢地和帝國軍談判交涉了。
  這和在帝國軍陣營,畢典菲爾特所駁回的策略是相同的。諷刺的是,楊威利的政治構想
被這些低檔次的謀士捉到了弱點。他們都知道楊威利的最終目標,是與帝國和平共存,因此
只要提出這種方案,楊威利必無拒絕之理。
  羅姆斯基博士一臉呆然地回視這位委員,過了數十秒之後,才慢慢回過神來。他猛然地
搖頭,表示拒絕之意。
  「不行!不能這樣做!請楊提督前來,藉其聲望和武力以資號召的是我們啊!我們若出
賣了他,民主共和政體及其神聖精神,都將因而被玷污。暗殺列貝羅評議長的一夥軍人,在
皇帝面前下場如何,你們回想看看!這種無恥的計謀,我絕不會同意的!」
  羅姆斯基的決定並非基於政治因素的考量,而是出自個人的羞恥心。正因為如此,眾人
所加諸於自由行星同盟評議會議長姜.列貝羅的惡評箭頭,才沒有指向他身上。很明顯地,
羅姆斯基非常缺乏處理現實問題的能力,也許在潛意識中,他明白在歷史的某一時期,理想
會比現實重要吧!
  無論如何,羅姆斯基的決定,使楊再次脫離「被民主政府出賣給帝國」的危機。
  Ⅱ
  楊並非全知全能的,也正因如此,他無法察知所有不利於已的惡意和陰謀。首先,橫阻
在他眼前的第一大敵便是名將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的巨大?星,他所放射的光芒,耀
眼奪目,便人完全無視於其他行星的存在。
  決戰迫在眉睫,在戰端開啟之前,楊再次確認了自身的立場。自己究竟為何而戰?為什
麼非向萊因哈特取得成立自治領的約定不可?
  因為事關民主主義的基本理念、制度及運作方法,必須有人將這種知識傳給後世,不管
自己所做的事有多麼微不足道,這個原則將永遠不變。
  專制政治雖居於一時的勝利,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和世代的交替,統治階層的自律性將漸
漸鬆散疲軟。沒有人提出批評,沒有人要求處罰,欠缺自省能力的人,將加速自我膨脹,獨
斷獨行而不知懸崖勒馬。懲罰專制的人不存在了--因此,專制支配者會成為不必遭受任何
人懲罰的人。
  於是,像魯道夫大帝、吉斯穆特低能皇帝、奧古斯都流血皇帝等人物,遂得以滾動絕對
權力的巨輪,輾壓人民,染紅歷史的大道。
  對這種社會體制存有疑問的人,終會出現。屆時,只要有與專制政治不同的社會體制形
態存在,就可以縮減他們的痛苦和試驗錯誤的時間了,不是嗎?
  然而,這只不過是渺小的希望種子罷了。自由行星同盟政府不也曾經高唱「消滅專制主
義,民主主義永存!」嗎?楊並不相信任何一種政治體制有所謂的「永遠」。
  只要人心有二,民主政治和專制、獨裁政治,亦將在時空軌道上並存。即使是在民主政
治隆盛達於頂點的時代,期望專制政治者依然大有人在。這些人當中,有人懷有支配他人的
慾念,有更多人卻希望被他人所支配、服從他人,因為這樣可以活得較輕鬆。他只等人家來
告訴他,什麼是可以做的,什麼是不可以做的,只要服從指導和命令,就可以得到自身的安
定和幸福。有人就是能夠滿足這樣的生活吧!只是,只能在柵欄內自由生存的家畜,有朝一
日,或許終將死於飼主的刀下,成為餐桌上的犧牲品。
  專制政治的權力罪惡比民主政治更為兇暴的理由之一,是因為沒有在法律和制度上確立
人民具有批評專制政治的權力以及矯正專制政治的資格。楊威利經常毫不留情地批評國家元
首優布.特留尼西特及其黨羽,但他並未因此而遭受法律制裁。雖然他也為此遭遇不少刁難
,但當權者卻也得一一找出另外的藉口才行。這完全是拜民主共和政治的主張--言論自由
所賜。政治上的主張是應該尊重的,因為它是阻止權力者自我膨脹的最大武器,也是保護弱
者的堅實盔甲。為了將這種主張流傳後世,楊不得不捨棄個人意念,與專制主義奮戰到底。
  確認過上述立場後,楊接著思考對策。要如何才能擊敗那個戰爭天才皇帝--萊因哈特
呢?
  若在迴廊外排開艦隊,則勢必將被大量的帝國軍包圍。即使再企圖引帝國軍進入迴廊,
一旦用兵神速的米達麥亞元帥迅速闖入,阻斷迴廊的入口,那麼所有的戰術都還來不及施展
就被大批兵力蜂擁而上,產生夾擊殲滅的後果了。
  「看來,也只有引帝國軍進入迴廊了?」
  話雖如此,誰也不敢保證就能因此一戰而勝。
  而引萊因哈特進入迴廊,則有兩種完全相反的方法。一是故意敗北,使皇帝自滿於勝利
的驕傲?一是傾全力取得勝利,以敗北的恥辱使皇帝大怒?
  「兩者都行不通啊!」
  楊自忖道,如果萊因哈特那麼容易因小小的勝利而驕傲,或因一時的失敗而震怒的話,
那麼,楊今天也不用如此辛苦了。從身為舊高登巴姆王朝的一位將帥之日開始,萊因哈特就
一直是先完成戰略方面的條件,再於戰術方面充分發揮創造的天份。在亞斯提會戰時採取的
各個擊破戰法,對萊因哈特而言,不過是雕蟲小技而已,真正證明他那偉大才能的,是在後
來的多次戰役中,大批兵力的運用、補給的完備、部下的人事安排、地利的確保及開戰時機
的選擇等各方面的表現。自由行星同盟末期的戰爭,完全在萊因哈特所設定的戰略狀況下進
行,戰場上,可以說在第一道砲火出現之前,勝負就已成定局了。
  伊謝爾倫要塞並不具有戰略意義。迴廊的兩端在帝國軍事的支配下,勢同被封鎖在袋子
中,孤立無援--楊這樣認為。不過,或許這只是自己的憂慮,帝國軍的行動線和補給線之
所以不得不拖得這麼長,乃是若是。這點是輕視不得的。
  戰術上的意義則非同小可。以純粹的武力來攻打,伊謝爾倫要塞的確具有易守難攻的價
值,尤其要塞主砲「雷神之錘」更是具有無與倫比的破壞力。
  更進一步而言,它還具有政治方面的意義。不敗的楊威利,以易守難攻的伊謝爾倫要塞
為根據地,抵抗羅嚴克拉姆新王朝--這個事實本身,已向整個宇宙正式宣告民主共和政體
將繼續存在,並成為支持民主共和政治者的精神支柱。關於這一點,即使是無心的,楊也無
可否認自己已具有偶像人物的價值了。
  但是,無論它具有何種意義,一旦講和,伊謝爾倫將淪入帝國版圖。而當情況危急時,
楊所鍾愛的這座要塞,也只是成為政治交易的一項貨品而已。
  儘管如此,就敵我軍事力量的差距而言,想在戰術上一較長短科是癡人說夢話。這是事
實,不過,仍有辦法使巨大的帝國軍事鐵壁產生裂隙。
  軍神之子--金髮的霸者,極欲和楊一決雌雄。楊也深知此事。如果他想取得勝利先機
的話,就只有乘機抓住心理上的間隙了。
  楊的構想有點近乎妄想。利用戰術上的勝利,誘使萊因哈特講和,迫其承認實施民主共
和政體的一顆行星,可擁有內政的自治權。這個行星可以是艾爾.法西爾,也可以是更為邊
境的未開發行星。當整個宇宙--除該行星外--都陷入專制的寒冬時,必須有一個溫室可
供培育微弱的民主政治幼苗,直到幼苗成長,足以承受試煉為止。
  因此,楊認為必須戰勝萊因哈特,但是,或許輸給萊因哈特會更有利也說不定。在楊敗
北之後,萊因哈特也許會善待追隨楊的官兵們,以最高的禮遇遣散他們,讓他們各自去發展
未來。
  或許這樣真的比較好。畢竟楊的能力有限,沒有楊的話,他的部屬或許能擁有更豐富的
未來罷。
  尤里安將紅茶送到勤務室,楊兩腳擱在桌上,對他開口說道:
  「萊因哈特皇帝似乎有意和我交手哩!如果違背了他的期望,他可能永遠都不會放過我
的。」
  楊半開玩笑地說道,但心中卻不免暗忖,這個分析是正確的吧!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
麼,楊和萊因哈特之間的交戰,便是無可避免的了。尤里安泡的紅茶,他動都沒動,長長地
嘆口氣說:
  「事實上,我認為這種想法是我自己過度膨脹的話,倒還無所謂。不過,萊因哈特高估
我了!我只是浪得虛名罷了啊--」
  巴米利恩會戰之後,萊因哈特曾經放他一馬。萊因哈特允諾他,只要歸順帝國,定會大
大重用他。楊拒絕了。和已故的比克古提督一樣,楊也無法和專制支配者握手言和。無論支
配者的手有多麼美麗、溫暖。萊因哈特有萊因哈特的個性,楊也有楊的個性,他無法在那個
性之下得到自我的解脫。
  「這就是所謂的宿命嗎?」
  楊威利眉頭深鎖,尤里安滿臉通紅,因為尤里安意識到自己所用的詞語,絲毫不具有自
己的生命和思維。但是,不管尤里安所說的話有多疏淺,只要是發自他內心真正的想法,楊
都會認真的、溫和地給予回應。
  「命運還說得過去,宿命的話,就有點惹人厭了。宿命有兩種意義,對人而言都是侮辱
。其一,它會使人停止思考分析狀況;其二,它會使人類的自由意志變成毫無價值的廢物。
宿命是不可抗拒的啊,尤里安,但事實上無論身處何種狀況,最後還是要由當事人自己抉擇
的。」
  這些話有一半以上是楊說給自己聽的。
  楊不願將自己的選擇,以一句「宿命」草草搪塞。楊從不認為自己是絕對正確的,他總
是覺得有一定有更好的方法、更正確的途徑,在軍官學校身為一名學生時,甚至後來指揮千
軍萬馬時,他都保有這種想法。信賴他的人和批評他的人很多,但卻沒有人能站在他的立場
,替他設想。所以楊只有在自己的才能和器量的範圍內思考、煩惱。如果一句「宿命」就能
解決一切,那麼凡事就輕鬆多了。但是即使楊錯了,他也希望這份錯是歸於自己的責任。
  尤里安凝視著敬愛的提督的身影。和六年前第一次見到楊時比起來,尤里安長高了三十
五公分,現在,只要他的頭髮再長五公釐,他就有一百八十公分高了,終於趕過楊了。但尤
里安並不因此感到自傲,因為他老覺得自己在精神上和智慧上並沒有隨著長進。
  後世的歷史學家們對於尤里安.敏茲的看法大致相同--「雖談不上偉大,但不失為一
位有能力而誠實的領導人,在歷史上留下不小的功業。他深知自己所該扮演的角色,既不過
度自負也不獨斷獨行,承接前人的腳步,充分發揮自身的才能。」
  當然,也有人提出另一種苛刻的批評。
  「尤里安.敏茲根本就是楊威利的另一個翻版,此外一無是處。他對於民主共和政體及
戰略戰術方面的想法,無一不源自楊,根本毫無創見可言。楊雖獨斷妄為,但堪稱為政治及
軍事兩方面的哲學家,至於尤里安.敏茲,充其量只是上述兩方面的技術師而已--。」
  這篇評論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尤里安是有意做楊威利思想的忠實執行者的。對他的
這種生存方式,有人批評為荒謬,但是,若尤里安有意超越楊而失敗的話,後人將會如何評
斷他呢?有人一定會罵他「自不量力」。不過尤里安非常了解自己,而為此大感不快者亦大
有人在。楊曾對尤里安說過一句話:
  「有一半以上的人支持你的話,就已經相當了不起了!」
  Ⅲ
  高級軍官俱樂部中,楊艦隊裡的兩個「問題成人」,手上端著威士忌酒杯,互相交談著
。華爾特.馮.先寇布泰然自若地說道:
  「那並不是私生子。我自己也不知道她的存在,並沒有要隱藏的意圖。這是光明正大的
,誰也不能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啊!」
  「卡琳若聽了,一定會從背後踢你一腳的!」
  在背後指指點點就能了事嗎?--奧比利.波布蘭的綠色眸子閃過惡毒的光芒。兩人將
先寇布的女兒--卡琳,也就是卡特羅捷.馮.克羅歇爾,和起司、鹹餅一同當成下酒的佳
肴了。儘管內心非常認真,也看不出在拼命的樣子,這點是他們共通的毛病。
  他們鄰桌的達斯提.亞典波羅正端起酒杯。先寇布和波布蘭兩人邀他同坐,但他以可能
感染不純病菌為由,回拒他們。尤里安心裡想到,他可能還在為前幾天「三十歲以上者請回
」之事,感到老大不痛快吧!方才趾高氣昂的亞典波羅,似乎有點軟化了,他吆喝在走廊散
步的尤里安來作伴。尤里安好不容易喝完一杯酒時,亞典波羅已經喝完第三杯了,他臉不紅
氣不喘地說著決戰將至,卻不見楊艦隊的幹部們有任何人面露驚恐之色,他並將此歸功於楊
的為人處世之道。
  「司令官人格上的影響力--不!應該說是污染力,實在驚人。在楊艦隊誕生之前,夥
伴們一定都是那種一板一眼、拘泥形式的『標準軍人』!就像梅爾卡茲提督那樣的。」
  「總有例外吧。」
  「你是指先寇布中將嗎?」
  「我想,不只是他而已吧--」
  「那--還有就是奧比利.波布蘭了,這傢伙向來個性似乎就好不到哪去!」
  亞典波羅露出惡作劇的笑容,尤里安只得苦笑以對。亞典波羅和楊之間的交情,自軍官
學校時代算起,也有十五年了,因此,他受到的「污染程度」,自然非先寇布等人所能比擬
的。
  「教你一句好話吧!尤里安。」
  「什麼?」
  「這個世界上最強力的說詞!不化是正論或雄辯,都敵不過這一句話!」
  「如果是免費教授的話--」
  「唔!這句倒也不失為一句好的說詞哩!但還是--敵不過我這一句話的!這句話就是
『那又怎麼樣?』」
  或許是酒精在作祟罷,尤里安的反應有點遲鈍了。亞典波羅一個人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他宣稱,前九天,帝國軍畢典菲爾特提督傳來通告時,回函是以他的名義寄出的。
  「太過草率的話,往後就麻煩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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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40:53 |只看該作者
  「尤里安!由正面開戰,戰勝帝國軍的機率有多大?」「勝算是零吧。」
  「回答得可真乾脆呀!這麼說來,即使採取任何行動,也不會使目前的勝算降低嘍!所
以我們做了什麼都是無妨的。」
  「這似乎不算是什麼因果論吧!」
  「那又怎麼樣?」
  自稱青年革命家的他,露出頑童的戲謔表情,再將酒注滿酒杯。
  「用俠氣和醉狂做事吧!反正現在要認真也認真不過帝國軍!狗用牙去咬,貓用爪去抓
,各有其適用的打鬥方法。」
  尤里安點點頭,用指尖撥弄著酒杯。他會接受亞典波羅的邀請,多少也有點原因。因為
在之前沒多久,尤里安才與卡特羅捷.馮.克羅歇爾發生口角哩!後來兩人沉默下來,是因
為彼此覺得有點可笑使然。
  「有人說愈吵感情愈好,沒什麼大不了的啦!」
  實在不是開玩笑。
  ***
  卡琳的視線落在單座式戰鬥艇斯巴達尼恩的操作說明書上,一面瞥見正在運送中的整備
用具,正在心中大嘆巧妙之時便直直地撞上了牆壁,說明書和用具都掉落地上。尤里安前來
她撿起掉落地上的東西,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不知不覺地偏離了社交性的談話。不過,首先
開火的應該說是卡琳。
  「中尉你可不像我這麼笨拙,不論在哪一方面,成績都很出色嘛!」
  即使是洞察性和感受性比尤里安差一千倍的人,一定也不難理解卡琳的話中之意。如何
回應卡琳尖酸的話鋒呢?實在難以決定。不過,尤里安並沒有默不作聲,他在腦海中匯集詞
彙。
  「那只是因為有多才多藝的人們在我周圍,他們什麼都教我,如此而已。」
  「是啊,你可都碰到一些好老師啊!」
  難道卡琳在嫉妒我?--尤里安有點不安地想到。他從小就在卡琳的父親、波布蘭中校
及其他人的呵護下長大,這在她的眼中看來,或許是過份地獨佔特權吧!卡琳自出生到今天
的十六年之間,也只和父親談過一次而已,她從來不知道置身充滿慈愛的環境中是什麼滋味
。尤里安本人也非常希望自己能為他們父女做些調解,但是,連波布蘭中校也無法順利做到
的事,他也無做到之理了。尤里安猶豫了一下,最後他自腦海中的言語檔案中挑了一句最無
聊的話:「先寇布中將是一個好人。」
  話還沒說完,尤里安就開始後悔了。卡琳用輕蔑而摻雜著譏諷和充滿反感色彩的視線逼
視著尤里安。
  「是啊!以男人的眼光來看,或許他還會令人眼紅哩!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只要是女人
,他什麼都好!」
  尤里安愣住了。後悔之意全消,他這次所以說不出一句話來,是因為滿腔怒氣襲上心頭
之故。
  「這是你一廂情願的說法罷了!難道你的母親是那種只要看到男人就說好的女性?」
  少女紫藍色的眼眸裡閃耀著怒氣。
  「這句話還輪不到--不,不需要您來說吧!中尉!」
  她故意補充說道,並非基於禮貌,而是出於反對。
  「是你逼我這樣說的!」
  我真是說了一句不寬容也不明智的話了--尤里安有點苦澀地自覺到。這種時候,他特
別羨慕先寇布中和波布蘭了,因為他們的精神層次是那麼成熟自然,如果自己看起來會聰明
一些、靈活一些的話,那是因為對方比自己有器量,刻意地來配合自己,使自己能跟得上而
已。和楊、卡介倫、先寇布、波布蘭、亞典波羅--等人比起來,自己顯得何其幼稚啊!竟
然連一個比自己年輕的女子都應付不了!
  雙方你來我往的結果,互為平手,卡琳氣憤地一晃那一頭淡紅茶色的頭髮,以介於走跟
跑之間的速度離去。目送著她的身影,感情和理智還兀自交雜一起,尚未理清頭緒,就又被
亞典波羅抓來當酒伴了。
  ***
  而在某個尤里安不在場的地方,這件事卻成了下午茶的點心。在百忙中好不容易抽空回
家休息的亞列克斯.卡介倫,被兩個女兒纏著不放,一面將自己無意中看見尤里安和卡琳發
生口角之事告訴夫人。不過,他很保留地沒有說出「這樣的話,我們的莎洛特.菲莉絲較有
希望嘍!」這樣的話。
  「真的是!尤里安這小子比我想像中還呆哩!如果他夠機靈的話,就應該懂得如何抓好
女孩子的心理啊!」
  卡介倫夫人一面將自己做的起司蛋糕切開來,一面若無其事地糾正先生的看法。
  「這種事雖然可以靠後天的努力、下功夫揣摩而開竅,不過,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不知其他生活方式為何物者,可不是聰明人生存之道喲!大概是被楊先生影響的關係,才
會變成這樣的吧?」
  「總歸是監護人的責任嘍?」
  「那--把尤里安送到現在這位監護人那兒的那位仁兄是不是也有責任呢?」
  「那--時候你也沒有反對啊!」
  「當然哪!我當時認為這樣做很好哇。現在也這麼認為啊!你後悔當初做了這件善事了
嗎?」
  把起司蛋糕囫圇塞進嘴裡後,這位人人稱能的軍官,便悻悻然地又鑽回堆積如山的文件
中了。
  Ⅳ
  情勢尚未告急之中,緊張的氣氛似乎已漸漸高漲起來,楊艦隊的軍官們,在交頭接耳的
交談中,有些略顯興奮。
  「如果真要和黑色槍騎兵來個正面交戰的話,咱們應該先註銷戶籍才對!乾脆就先把結
婚、離婚各來一次吧!」
  「一個人就可以了嗎?好個賊胚!」
  「你想在背後打個洞呼吸嗎?」
  「哈!不管怎樣,我們是在螳臂擋車。不過如果命中要害,即使巨象大概也會踉蹌倒地
吧!值得咱們放手一搏了!」
  在理論武裝方面,楊的部下並未比司令官討論得還熱絡。當然,其中代表人物就是達斯
提.亞典波羅。
  他遵照指示,針對帝國軍畢典菲爾特提督的通告,撰寫回函。第一份文稿寫得太低聲下
氣,被他撕掉了;第二份文稿又覺得措辭太強硬,因而作廢;第三份文稿,終於向楊提出,
請求發文。
  「你認為這就是高貴而穩健的作品了嗎?」
  楊十足一副正替學生打作文分數的老師模樣,不住地搖頭。這是在戰艦尤里西斯上召開
的幕僚會議席中--
  「致屢戰屢敗、階級卻不降反升的奇蹟人物--畢典菲爾特提督:閣下的缺點是勇氣和
思慮無法協調均衡,想要糾正這個毛病的話,就來攻擊我軍吧!我們會給閣下一個最後的成
長的機會,讓閣下能在失敗中記取教訓--」
  楊聳聳肩,將文件傳給鄰座,他拿下扁帽,撥弄頭髮。
  「這樣寫會激怒畢典菲爾特提督的。」
  「我正有此意!讓他原本就過剩的血氣,全部直衝腦門!」
  「一敗塗地的男子」的確是畢典菲爾特的負面形象,但這個評價並不公平。他在用兵上
欠缺彈性導致失敗,也只發生在亞姆立札會戰那一次而已,其他如與自由行星同盟軍或門閥
貴族聯合軍的多次交戰中,獲得勝利的經常是他。而他那種陽剛個性所造成的破壞力,連身
為同陣營的羅嚴塔爾與米達麥亞,也都無法否認其威力。至於亞典波羅,目前他的任務並不
是分析事實,而是誇張畢典菲爾特的負面形象。
  「我明白亞典波羅中將的意思,不過,文章內容不夠洗練,閣下如果不要拿個人的品性
來作為下筆依據的話,應該會好一點。」
  華爾特.馮.先寇布提出這項負面評語後,亞典波羅揚揚雙眉。
  「對方不一定能看出文章的洗練度,我只是想讓畢典菲爾特提督所出售的商品,增加一
些附加價值後,再把它送回去罷了!這樣做效果不錯,我是這麼認為的!」
  「你是要怒髮沖冠的畢典菲爾特開始蠻幹起來嗎?但皇帝一定也下了要他自制的命令。
他是不會輕舉妄動的。」
  也或許這封信反而會引起帝國軍發動全面攻擊,當我方尚未做好萬全準備時,就引發了
正式的戰爭也說不定。更何況法倫海特、畢典菲爾特等人,均是身經百戰的指揮官,他們的
能力和實力足以粉碎一些小詭計。先寇布的這番見解,固然是一針見血,不過有人則認為,
要是真正爆發艦隊戰的話,身為陸戰指揮官的他也沒有出場機會,所以對別人的作戰方案,
他總是毒辣地批評。
  「毒辣嗎?別開玩笑了!若是這樣,那不就是認為他平常說得太甜了。」波布蘭放聲說
道。
  這是,出乎意料之外有一個人舉手要求發言,表示支援亞典波羅的提案。這個人就是舊
帝國軍一級上將--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
  「帝國軍的先鋒部隊似乎是黑色槍騎兵和法倫海特艦隊。」
  正當楊宣布此事時--
  「喔,法倫海特嗎?」梅爾卡茲喃喃念道,年近半百的臉上,露出幾分感慨的神色。
  「這個人和我有種奇妙的因緣啊!如今身處宇宙兩端,人各一方,記得這才三、四年前
的事而已,那時我還和他列艦並肩對抗--共同的敵軍啊!」
  梅爾卡茲的副官貝倫哈特.馮.舒奈德,略顯擔憂的目光投向敬愛的長官身上。與其說
中途倒戈,不如說是自帝國流亡同盟的梅爾卡茲,今天會在這裡,固然是他自己在利普休達
特戰役結束之前所做的抉擇,但當時勸他選這條路的卻是舒奈德。這個決定到底對不對,直
到今天,仍在他心裡翻騰不已。
  或許該說是達觀吧,梅爾卡茲從沒向人提起他在帝國本土,還有一位分離已久的妻子。
他默默地擔任楊艦隊的參謀長和檢閱監督,身上穿的卻仍是帝國時代的制服,關於這一點,
連一向多嘴多舌的姆萊中將,也未加以批評。
  「我認為帝國軍的軍服並不適合身故的比克古元帥,同樣的--」
  其後省略的這番意見,全體人員都接受了。
  現在,梅爾卡茲開口說話了,其語氣緩慢而沉著。
  「如果法倫海特和畢典菲爾特兩艦隊真的發動攻擊,我們這時若能使他們成為各個擊破
的目標,那麼,多少可以縮減戰力的差距,也許值得試試看吧!」
  先寇布一臉疑惑地望著梅爾卡茲,或許他在想,敦厚嚴肅的梅爾卡茲莫非也已感染楊艦
隊的惡習了?當然,先寇布本身在這種風氣中,始終都非常珍愛自己的羽毛。這並非單只他
個人所應該做的,而是使惡習成為氣候的全體都應該省思的事。恐怕只是其中碩果僅存、未
受感染的梅爾卡茲,徐徐地接著說:「送出這封通告的同時,我軍亦同時出兵,他們當不至
於迴避後退,以他們以往的個性來判斷,勢必會發兵應戰才對。先把他們教訓一頓,到後來
與萊因哈特皇帝的本軍對峙時,或許那趾高氣昂的皇帝,在心理上已經略輸了一籌了。」
  贊成!贊成!--在一旁熱絡地喃喃自語的人是亞典波羅。楊兩手弄著摘下來的黑色扁
帽,靜靜地不發一語。
  「此計雖好,不過,對方是黑色槍騎兵啊!只怕布餌的手會被整隻吞噬掉呢!」
  姆萊中將提出其一貫的慎重理論。不斷喚起夥伴們對失敗的警惕,是他存在地楊艦隊的
意義之一。不過,撇開楊不說,連先寇布、亞典波羅也認同這種存在的價值,是尤里安等人
所無法想像的。
  「--連我自己看來,這手段也算惡毒了,但--」
  菲列特利加和尤里安赫然發現,喃喃自語的楊,黑色眼眸裡的深處,智謀的火舌燦然耀
升起來。楊轉過身體,向顧問級的半百軍官問道:「梅爾卡茲提督,我想借用您的名義,可
以嗎?」
  別人若知道的話,一定會說這是一個大騙局的毒計,此時在他的腦中浮現。
  Ⅴ
  那個聲音並沒有持續太久,也不是什麼可怕的呻吟聲。楊的耳朵之所以能夠敏銳到聽見
那個聲音,是因為他想起白天的時候,尤里安的表情和動作顯得有點無精打采,這個印象在
他的記憶回路中,就像殘光一般忽明忽滅。當然,也有可能是軍艦內部高級軍官的私人房間
,也都那麼窄小而且牆壁太薄之故吧!
  楊從宇宙曆七九四年以來,一直是尤里安.敏茲的監護人,這個結果就是那個沒露出尾
巴的惡魔--亞列克斯.卡介倫所造成的。第一次見面時,尤里安的身高還不及楊的肩膀,
是個有著亞麻色頭髮、雙眼充滿聰慧的小男孩。小小的身體裡面,擁有楊所沒有的多項美德
--例如勤勞以及對整理事物的熱情。
  楊走下床來,在睡衣上披上長袍。妻子菲列特利加睡著了,也或許她並未睡著,只是假
裝入睡,看著先生下床。
  看見楊打開窗戶披著長袍,一邊搖頭,一邊向自己說「晚安」,尤里安知道自己嘆息的
聲音被他聽到了。
  「對不起,打擾您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最近事情特別多,一想起自己還是這麼不
成熟,忍不住就用力發出聲音,想發洩一下。」
  這樣做也是不成熟的行為吧!--尤里安面紅耳赤地思索道。楊摸摸下顎,對尤里安的
問題大感興趣,他那平穩的目光注視著年輕人。
  「錯了,你不是不成熟,應該說只是半熟吧。」
  這位人稱魔術師、智將的男人,似乎有意在安慰他的同時,開點玩笑。尤里安正不知如
何回答之時,楊自裝設於牆壁上的餐具櫥裡,拿出白蘭地酒瓶和杯子,輕輕地打開來聞了聞。
  「怎麼樣,來一杯吧。」
  「謝謝。不過,這樣好嗎?你從臥室偷偷溜出來--」
  楊沒有馬上回答,他小心翼翼地將酒倒入兩隻杯子。
  「卡介倫中將一定會大嘆『我永遠也無法享受到與兒子一同飲酒的樂趣呀!』這就是長
期欺侮善良學弟的報應!嗯!好香啊!」
  嘴裡嘮嘮叨叨說著惡毒的話,楊和尤里安舉杯相碰,尤里安聞到濃烈的酒味,開始嗆了
起來,他把酒杯在一旁。
  「想要當大人,首先要搞清楚自己的酒量。」
  楊冠冕堂皇地說道,被酒嗆到的尤里安,此時自是無言以對。
  當夜,兩人對談至天明,這件事尤里安後來始終未曾忘懷。關於戀愛,楊並沒有講述什
麼大道理,這是每一個人必須親身去領會的,但也有人終其一生也無法徹悟。換作是卡介倫
的話,大概會這樣說吧--關於男女間的心理問題,楊也能向人說教?這比孤軍抵抗萊因哈
特皇帝大軍還狂妄哩!
  ***
  事實上,楊所做的事,和他正打算做的事,都是狂妄的。
  如果萊因哈特以征服者之姿態出現,而倒行逆施地進行無謂的流血並強取豪奪的話,那
麼要對抗他並不難;但是直到現在,事實只證明萊因哈特是歷史上最高等的專制君王。他是
一名征服者,但卻寬大為懷而賢明;對於敵人雖毫不留情,但從不加害一般市民,而且在帝
國軍的佔領下,社會秩序反而建立起來了。
  這是到目前為止,楊及其夥伴們所面對的最大的矛盾所在。換句話說,當大多數的人民
肯定專制政治、接受專制政治時,高唱人民主權的楊及其夥伴,便成為多數人民的反對者。
因為這時他們的立場是站在否定人民幸福、否定人民抉擇的那一邊。
  「我們不要主權、不要參政權!因為現在皇帝施行德政,我們只要全要全權委託他就好
了!政治只是實現人民福祉的手段而已,所以只要人民可以得到幸福,把嚴肅刻板的外衣拋
棄,又有何不可呢?」
  當有人這樣說時,我能夠提出反駁嗎?這就是一直困擾著楊的問題。以防止未來的恐懼
為理由,迫使眼前的流血事件正當化之徒,在過去比比皆是。
  「為了防止將來可能出現的暴君,所以我們必須用武力打倒現在的名君,將權力重新分
配設限,讓民族共和政治永遠存在!」
  這個反論實在可笑,不是嗎?
  「為了守護民主政治制度,所以我們要打倒名君!」
  這個說法豈不使民主政治成為德政的敵人了?
  安定時代蟄伏不動、動亂時代揭竿而起的民主政治幼苗,是楊一直想保有的。但是,因
著人民本身拒絕的可能性,而使這種價值毫無意義時,正是目前最大的問題所在。想起舊同
盟時代一些粗製濫造的立體電視劇,楊對尤里安說道:「如果這個世界上,有所謂絕對善良
和絕對罪惡的話,那麼,或許人類就可以活得較單純、較輕鬆了。」
  Ⅵ
  這一年四月中旬,自由行星同盟首都--海尼森,發生一場小騷動。在巨大的歷史規模
的精神病院。有一天晚上,當地發生火災,大約十名患者當場死亡,無法計算出正確的人數
的原因是因為經確認後的生存者和所發現的遺體數量之間的誤差。特別病房大樓八零九室的
患者--安德魯.霍克,不管他是否活著,醫院的人似乎都對他沒什麼印象。
  安德魯.霍克這個名字,就像死水一樣,沉澱在人們的記憶之井中。四年前,也就是宇
宙曆七九六年,同盟軍在亞姆立札會戰大敗,幾乎斷送了江山命脈,在當時負責擬定作戰方
案的人就是他。由於轉換性歇斯底里症發作,他被編入後備役,翌年--七九七年,爆發了
在當時任職同盟軍統合作戰本部長--庫布斯里上將的暗殺未遂事件,他便因此被關進精神
病院厚實的牆內,自此封鎖人生的一切。
  自由行星同盟的軍事力量,竟然像酵母粉做成牆壁一樣,倏地瓦解開來,這並非一個人
的力量所能為之。但是,霍克必須承擔戰敗責任一事是誰都不能否定的。在他廿六歲時,便
已位居准將之位,晉陞速度凌駕於楊威利之上,於是,野心、速度也和肇事率互成正比。
  精神病院發生火災一事並沒有被掩藏起來,但霍克失蹤一案,卻被混淆在「死者及失蹤
者共十一名」的官方統計數字中。在帝國軍的佔領下,行政的運作責任出現了推諉拖延的狀
況,因為同盟的下級官僚深恐為帝國軍斥為處事無能、武斷。「沒事、沒問題--沒事了。
」自故雷內肯普高級事務官的時代開始,他們就養成了這種應對的態度。
  ***
  有一艘太空船朝向虛空飛去,其中的一個房間內,一群男女蜷縮在一起,位於人群中心
的是一個年方三十出頭、外貌尖瘦的男子。如果尤里安.敏茲或奧利比.波布蘭看到這幕情
景的話,必定會再將視覺記憶庫重行整理一次。那名男子便是地球教團的代理總書記暨大主
教--德.維利。
  在帝國軍瓦列提督的掃蕩下,地球教的總基地潰滅之際,德.維利理應已埋進數百億噸
的土砂和岩石裡,在遙遠的未來成為一尊化石才是,但是,他並沒有死;教團中樞和周圍的
一部分人生存下來了,當然,他們對敵對者的憎恨也與日俱增。
  環繞著德.維利的部下之一,兩眼綻放著火焰。
  「眼前我們雖然失敗,可是我們是得到上天恩寵的子民,來日一定可以東山再起!」
  其他部下點頭附和。
  「絕對不能讓皇帝與楊威利講和!要讓他們彼此殺到最後一兵一卒為止。這次,只許成
功不許失敗!」
  德.維利大主教伸出一隻手在空中揮舞。一半是為了撫順部下們的血氣,相反的,另一
半是在煽動群情。他不是萬能的,但是他大致可以猜到,這時楊威利的政治構想會走向何處
,當然,絕不是地球教團所謂的圓滿之道--同歸於盡。他們若想逃過最悲慘的命運,則我
們就動手把他們推進痛苦的深淵。所幸,三年前使用過的舊工具還在,只要將上面的鐵?和
塵土洗掉就可以了。
  「霍克准將!閣下才是民主共和政治的救世主!楊威利與專制統治者--萊因哈特.馮
.羅嚴克拉姆妥協、講和,認同他的霸權,甘願臣服於其下,以確保自己的地位和特權!楊
威利該殺!他是出賣民主共和政治的醜惡背叛者!霍克准將!不!閣下本來就該是一名年輕
的元帥了,你應該指揮同盟軍,期待有朝一日為宇宙一分為二而決戰!我已準備好一切了,
殺掉楊威利,拯救民主共和政治,奪回過去閣下曾經擁有的正統地位吧!」
  狂熱分子所需要的並不是事實,只要為他塗上他所喜歡的幻想色彩就可以了。將霍克玩
弄於股掌之間更非難事,只要讓霍克相信他想相信的一切即可。
  安德魯.霍克一心想成為民主共和政體擁護的英雄,這是他脆弱的精神世界中一份恆久
不滅的志願。對於搶走霍克所謂的正統地位的楊威利,他憎恨到極點!關於這點,與地球教
團幹部對宇宙曆開始以來的非地球勢力所抱持的仇視態度,本質上是一樣的。發動陰謀的人
對這件事非常清楚。
  德.維利向著眼前可見和不可見的一切,發出惡毒的訊息。在聽覺區域裡,那些惡毒訊
息波動,變成有形的笑聲。
  「好!有些事沒有必要特別記在心裡,不過,有件事我要說在前面。自古以來,被暗殺
的人即使沒有被暗殺身亡,也能名傳千古;而執行暗殺的人,卻只能因為暗殺成功而留名歷
史。」
  要不是說話者的語氣顯得洋洋得意,這段話一定可使人深銘肺腑。因為它同時準確地指
出事實及真象。
  「這個刺殺楊威利的男子--安德魯.霍克,或許會遺臭萬年。但是,留下惡名總遠比
被歷史遺忘還值得!對於那般沒有實力又想追求榮耀的愚者而言,這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揮手示意身著黑衣的部下退出後,德.維利略顯厭惡地檢視自己方才所的話。尤其是自
己的未來仍是模糊難測,一道無形的鐵鉤卻已牢牢勾住包裝於野心外的感性褶痕。
  他微微搖搖頭,那充滿世俗的思考--而非狂熱信仰的思考,轉向一個人身上。這個人
是一個既可以為他鋪路,又能在他路上挖洞的男子。其人頭上童山濯濯,眼光細密尖銳,身
軀結實魁梧,曾經是費沙行星的執政者。
  背叛教團者--安德魯安.魯賓斯基,對於這個人,連一個氧原子都不能讓他得到!德
.維利的憎惡和危機感,向著那位精神上的血緣者不斷地擴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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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Ⅰ
  --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與楊威利之間如同敘事詩般的戰爭,使「宇宙曆八零零
年」這個容易記憶的一年,成為人類史上最具悲劇性的紀年之一。自從人類使用宇宙曆以來
,仍然和以前一樣,經歷了無數次的戰爭。一次又一次的戰爭,發生在遵守法律秩序者與破
壞法律秩序者之間、獨裁者與解放者之間、特權階級與非特權階級之間、專制主義的軍隊與
共和主義的軍隊之間--。但是,從沒有一場戰爭會像宇宙曆八零零年的戰爭一樣,有著極
端不平等的外在條件和內在因素之均衡。
  --就外在條件而言,這是一場支配幾近整個宇宙的空前大帝國,與一支流亡的個人軍
隊之間的戰爭。如同恐龍與小鳥由正面相互攻擊的抗爭。就這一點看來,勝敗的歸屬並不具
有討論的價值。但是從內在要素來說,這場戰爭實在無異是一場精神雙胞胎之間的戰鬥。像
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一樣同時兼具長遠廣闊的眼界、豐富的構思、以及對前後方的優
越組織能力的戰略家,就只有楊威利一人。而像楊這般具備深澈的洞察力、正確的判斷力及
隨機應變力,同時又深得軍心的戰術家,也只有萊因哈特。他們是常勝與不敗之間的對決。
  --在另一方面,兩人也有共通的地方,那就是他們都厭惡魯道夫大帝以來統治人類長
達五世紀的高登巴姆王朝。無論是萊因哈特或楊威利,都深痛惡絕門閥貴族的支配體制,並
致力消弭財富獨佔的不平等。他們都期望廢除「高登巴姆式的社會制度」,改革桎梏人類、
侮辱人性尊嚴的邪惡秩序。政治的目的不外乎消除不公正,並尊重個人選擇的自由,關於這
點,兩人的立場完全一致。當時,大概沒有像他們這般彼此尊敬對方的人。儘管如此,他們
仍然必須用血來實現貫徹各自的主張。
  --兩者之所以水火不容,非戰不可,是因為他們之間那唯一相左的觀點--為實現社
會公正的權力,應該集中或應予分散?--為了這個唯一不同的觀點,使得當時人類社會最
偉大的兩位軍事天才互相攻擊,導致數百萬的官兵在伊謝爾倫迴廊內外留下鮮血的軌跡。這
真的是一場無可避免的悲劇嗎?
  --J.比薩多《英雄式的史詩》
  ***
  宇宙曆八零零年、新帝國曆二年五月一日,萊因哈特皇帝身居陣前,揮軍開始進攻伊謝
爾倫迴廊,有史以來,第一次有銀河帝國軍隊自舊同盟領方面向伊謝爾倫要塞發動攻擊。
  此時,艾爾.法西爾獨立政府的首腦,逃往伊謝爾倫迴廊內部避難,艾爾.法西爾宣稱
不進行防衛。這無異是證明了楊威及其同夥乃有意引誘帝國軍進攻迴廊內部。以希爾德--
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伯爵小姐的說法,楊在此時將確定戰術的優勢視為第一優先。
  「楊威利也有意一戰嗎?」
  年青皇帝自言自語道,希爾德以充滿讚賞和不安的眼光注視著他白皙臉頰的鮮麗血色。
對於此次的軍事行動不必要的動員軍隊、窮兵黷武等批評,在帝國政府的內部也開始出現,
但卻是公開的。國務尚書佛朗茲.馮.瑪林道夫伯爵負責鎮壓這些不平之鳴,他晉見皇帝陳
述意見。
  「為了討伐楊威利,不但動員帝國全軍,陛下更親臨陣前,這正有如以大砲轟擊老鼠。
臣並不了解軍事,不過,臣認為只要在迴廊兩端部署軍隊,封鎖他們,使他們長期孤立,遲
早他們會投降的,所以依臣之見,認為沒有必要速戰速決。請陛下明斷,請回駕帝都吧!」
  這個道理,萊因哈特早已心知肚明。希爾德、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都曾向他進諫此事。
他雖明白此事,但還是發兵進攻。這麼做雖是在於確保帝國的戰略優勢,然而,他的真正目
的就像他自己所巧妙形容的--「楊也有意一戰」,他只想和楊威利交手看看。他也知道楊
威利佔有戰爭的地利之便,那卻是楊唯一有利的條件。
  擔任大本營情報主任參謀的費賽尼亞中將,以前曾擔任卡爾.古斯塔夫.坎普提督的參
謀長,他根據手邊所有相關的資料回答皇帝的詢問。當然,資料並不豐富。
  「現在,楊威利軍除了部分的前衛兵力外,其餘皆潛伏在伊謝爾倫迴廊之內,迴廊入口
已經無法進行通訊了。」
  事實上,宇宙之中並沒有正式稱為「楊威利軍」的正規軍隊。其正式名稱應為「艾爾.
法西爾獨立政府革命預備軍」,但由於這稱呼不好叫又欠缺魅力,所以命名後的第二天,大
部份的人就都忘光了。根據達斯提.亞典波羅的記載,除了楊威利之外,所有的當事人都以
向來慣稱的「楊艦隊」來稱呼,帝國軍方面的軍方記錄則統一使用「通稱楊威利軍」的說法
。不管名稱由來的人物自身是如何地有所抱怨,但這仍是他人對楊的評價。例如,渥佛根.
米達麥亞就這樣評論他:「艾爾.法西爾獨立政府云云,不過是裝飾楊威利這隻公雞的雞冠
罷了!」
  因為當艾爾.法西爾獨立政府的首腦逃往伊謝爾倫迴廊避難,宣稱艾爾.法西爾不作武
力防衛時,萊因哈特未加一顧。在他謹慎的神情中,閃現一抹冷笑,他全副的精神都放在黑
髮魔術師所將展開的種種伎倆和戰術上了。
  「難道完全沒有辦法讓楊不戰而屈嗎?」
  希爾德再三地提案。萊因哈特之所以未將她的提議放在心上,不單是因為他那好戰的個
性使然,更是因為他了解希爾德的目的是在將皇帝的注意力轉移至其他事物上。
  倘若只是思考,那麼非軍事上的謀略方案,可說得多得不勝枚舉,連原本精神層次與此
無緣的渥佛根.米達麥亞也能夠想出許多謀略方案。總之,如果沒有楊威利這個人的話,皇
帝及他旗下的勇將們,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完成統一霸業,這是眾所公認之事。
  將楊引至簽署和談條約的地方,再將他殺掉,這個方法如何?給除了楊以外的「叛亂部
隊」承諾全員無罪,並令其逮捕楊;或者,讓楊的部下相信,楊企圖出賣他們以求自保等-
-各種方案羅列不盡。
  但是,這些謀略方案絕對不會被實行。如同黑色槍騎兵艦隊司令官畢典菲爾特上將斥責
幕僚所提的方案時說的,羅嚴克拉姆新王朝是以光明正大的艦隊戰為專長的。目前在數量上
,我方以十比一佔得優勢,又加上戰爭天才--萊因哈特皇帝親自率兵出征,以及由「帝國
雙壁」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為首等名將指揮作戰,我們還怕什麼呢?
  然而,令帝國軍感到不安之處,也並非全然沒有。帝國軍的征戰路線和補給線是人類史
上最長的,而且泰半以上都是佔領地區,隨時都有可能發生遊擊戰、恐怖行動、罷工風潮-
-等等妨礙戰爭的事情。前幾天,皇帝的重臣--工部尚書布魯諾.馮.席爾瓦貝爾西,不
就被人炸死了嗎。也難怪國務尚書瑪林道夫伯爵忙得分身乏術了,帝國的中樞劃分為帝都奧
丁、費沙行星和前線的大本營三處,就政的效率而言,相當不理想。在矯正此一不合實際需
求的現象之後,或許應該開始驅除內部的害蟲了吧?
  後世有一部分的歷史學家則得意洋洋地發表如下評論:
  「--深入敵軍內部,速戰速決,取得完全勝利。這個華麗的夢想,不知使得古往今來
多少的用兵家、征服者,只落得埋骨他鄉的淒涼下場。即使是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這
樣的戰爭天才,也無法抗拒如此甘美的誘惑。」
  這不是誘惑,而是自己的生存意義。在旗艦伯倫希爾的私人房間裡,萊因哈特確定了自
己的信念。
  貼身侍從--少年艾密爾.齊列靜靜地走近,開始收拾白瓷咖啡杯。最近,他一直勤於
模倣親衛隊長奇斯里准將那毫無聲息的走路方式,以免驚擾皇帝陛下,但是當他成功之後,
又開始對何時才該出聲叫喚陛下之事,感到煩惱不已了。
  交叉雙腿坐在有扶手座椅的萊因哈特,沉浸在獨自的思考中,沒有注意到少年那自然優
美的動作。
  從那時候開始,至今已有十年了吧?
  萊因哈特那蒼冰色的眼眸,微微一閃。
  砂漏的砂子往反方向逆流。十年前,宇宙曆七九零年,舊帝國曆四九一年,皇帝佛瑞德
里希四世將姐姐納為寵妃;而他進入少年軍校以後,年年獨佔學年成績首席之座,或許是因
為如此,才會孤零零地站在白眼的包圍中。他的朋友只有一個,而且是唯一可靠、忠實、且
無可取代的莫逆之交。這位紅髮的朋友總是亦步亦趨的跟隨著他,有時候,萊因哈特會將內
心深處的野心,以疑問的方式向這位好友透露。
  「吉爾菲艾斯,你認為魯道夫做得到的事,我會不能做到嗎?」
  --打開記憶之窗,逝去的情景與不該失去的種種--都隨著光與風飄進萊因哈特的意
識中。為何那時即使是在隆冬時分,放眼望去,各處也都充滿生氣的色彩呢?為何那時快洗
爛的舊衣服,穿起來比綾羅綢緞還舒服呢?而胸中的野心,為何漸漸產生蠱惑般的音律呢?
如果未來意謂著無限的可能,達成野心代表擁有幸福,那麼為何自己無法毫不猶豫地放手一
搏呢?是無知使然嗎?還是自己預感的正確度被過高的自信和做慢所掩蓋了?萊因哈特並不
能確定。不過,在這個時候實在沒有必要去想這種事情的。
  皇帝這短暫的寂靜,透過高級副官修特萊所帶來的費賽尼亞的一份報告所打斷。情報主
任參謀的表情和聲音,因緊張而泛青。
  「陛下!抱歉之極,有擾聖安。根據方才傳來的情報,擔任前衛的畢典菲爾特及法倫海
特兩位將軍,已經與敵軍陷入激烈的戰鬥狀態了!」
  Ⅱ
  開戰報告的傳來,實在不合萊因哈特之意。因為等到麾下所有兵力配置完備之後,再與
敵軍一較用兵長短,才是這位年輕皇帝所衷心期望的。和前年的巴米利恩會戰截然不同,此
次萊因哈特很明確地掌握戰場的位置。迫於楊威利的短期戰,帝國軍不得不在伊謝爾倫迴廊
的前面排開陣型。
  「為何不等到朕到達之後才開戰?畢典菲爾特及法倫海特兩人,簡直是妄自尊大、有勇
無謀,竟無視於朕的用兵計策嗎?」
  白皙臉頰上泛紅的萊因哈特的勃然怒氣震撼了旗艦伯倫希爾的艦橋。幕僚人員神情肅然
,萊因哈特一面用手撥開垂落額際的金髮,一面強自鎮靜下來。一定是對手楊威利所使的詭
計,故意激怒海倫海特和畢典菲爾特,企圖先挑起戰端,以分散帝國的戰力,他在心裡這麼
推算著。
  他的推算是正確的。後來才知道事情的始末如下:
  戰端是由佈署於伊謝爾倫迴廊帝國方面出入口的帝國軍開始的。這裡的戰力為戰艦一萬
五千九百艘,指揮官是擔任後方總司令的耶爾涅斯特.梅克林格一級上將。
  梅格林格接獲遠自費沙送來的萊因哈特皇帝的指示,搶在畢典菲爾特及法倫海特之前,
自反方向侵入伊謝爾倫迴廊。他原本計劃由背後牽制楊威利,再伺機變更計劃,與敵軍交戰
,在我軍趕到之前,使戰況陷入膠著狀態,然後再一舉自前後夾擊楊威利。然而,根據先遣
偵察艇的報告,楊得悉梅克林格入侵,竟傾集全部戰力,迎擊梅克林格。艦艇數量超過兩萬
艘。
  「兩萬艘以上?」
  梅克林格為之啞然。他擁有卓越的戰略見識,不為偶然的戰術要素或個人逞能而行事,
能根據必要的狀況配置、投入必要的戰力,穩紮穩打,確保勝利的獲得。行事一向如此的他
,根據自己的思考和計算,楊威利既然能夠往這裡投下兩萬艘以上的艦隊,那麼,可以推測
楊總共擁有五萬艘以上的戰艦。儲備兵力,按兵不動,將所有兵力投入主戰場以外的地方,
在用兵學上反而是一種欠缺考慮的行為。自前年以來,不斷流入伊謝爾倫要塞的同盟殘黨數
量,楊在數字統計上花費了不少工夫,目的即在於使帝國軍無法掌握正確的數字,並使帝國
軍產生這種錯誤的判斷。
  「不可以進入戰鬥狀態!立刻回轉,離開迴廊!」
  梅克林格的指示並非因為膽怯,以他的立場而言,這樣做是理所當然的。他旗下的兵力
為不足一萬六千艘艦艇,和楊威利軍相比,居於劣勢,更何況他一旦失敗的話,帝國本土完
整的機動戰力就消失了。當然他可以將在邊境和要地擔任警戒的戰力集合起來,總兵力可達
十萬艘左右,但是這些部隊欠缺統一指揮的領導人物,附近的敵方部隊若出動狙擊,屆時將
成為敵軍各個擊破的對象了!接著,對方即可直視在遙遠星海的彼方,帝國首都奧丁孤立的
形影--
  原本帝國軍的軍事優勢竟然是如此而已!長年以來深受危機感刺激的梅克林格,基於其
個性、用兵思想及責任感,除了避免與敵軍陷入激戰,退兵至伊謝爾倫迴廊的帝國出口,重
新佈署之外,別無他途。
  楊達到目的後,遂急速回兵,轉而與畢典菲爾特對峙。而畢典菲爾特等人根本無從得知
梅克林格撤退之事,還一直以為楊的背後仍有我方軍隊。
  「那是,如果梅克林格沒有採取退卻的行動,或是至少抵擋楊威利的攻勢兩天的話,後
來的狀況也將全然改觀!我們就可以前後夾攻楊,將他封鎖在伊謝爾倫要塞周邊的狹小宙域
中了,而且,當黑色槍騎兵直搗要塞,楊情急之下必會折兵返回,屆時梅克林格只要從背後
發動攻擊,就可以立下大功了呀!」
  日後,猛將畢典菲爾特咬牙切齒地說道。就結果而言,這種說法是正確的,但梅克林格
也提出了正確的主張。只是「藝術家提督」並沒有大聲倡言。
  「像楊這樣熟知戰爭情報及通訊之重要性的元帥,可說是別無他人了。我軍惟恐給予伊
謝爾倫要塞探知我軍情報的機會,必須經由費沙維持通訊網路,當然,這樣便會產生時差。
楊料到這件事,利用我軍通訊網路所產生的時差,一方面藉著謀略,一方面藉著武力,規避
了被敵軍夾擊的危機。楊威利真正偉大的地方,不在於他預測的準確度,而在於他使帝國軍
的行動或選擇,完全操縱在他預測的範圍內。也就是說,銀河帝國身經百戰的名將們,總是
在他所預先設計好的舞臺上行動。」
  他之所以如此抒發感懷,是因為楊威利已經無法為敵軍名將分配舞臺位置了。
  ***
  在達斯提.亞典波羅的無禮回函之後,一封由另一個人所發出的通信文到達暴跳如雷的
畢典菲爾特手上,是四月廿七日之事。他沒有獨斷獨行地處理這件事,經過再三考慮後,決
定與戰友法倫海特一同商議。
  亡命同盟的梅爾卡茲提督後悔以前所做的選擇,聲稱將投降萊因哈特皇帝,在敵營擔任
內應--聽到這件事,法倫海特一句話便否定了情報的可信度:
  「不值一談!這一定是陷阱。梅爾卡茲提督雖是我軍的敵人,但他並不是會在這種節骨
眼上變節的人!」
  「是不是陷阱,用不著你來告訴我。我只是想知道這個陷阱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一定是想使帝國軍掉以輕心,再乘機發動偷襲,畢典菲爾特認為如此,法倫海特也不得
不承認這個說法有幾分道理。因為,除此以外,別無他途可循了。只是令法倫海特感到不解
的是,這種膚淺的詭計會是楊或梅爾卡茲想出來的嗎?畢典菲爾特提出一個看法:
  「該不會是死間吧?」
  梅爾卡茲親自來帝國軍的陣營,使帝國軍鬆懈防備之心,楊艦隊再出其不意發動突襲。
當然,梅爾卡茲將遭帝國軍殺害,充當誘餌的人物將難逃一死,所以這計策叫做「死間」。
雖然是一個無情的計謀,但提出此計的人,可能就是梅爾卡茲本人。
  「梅爾卡茲可能是想死得其所吧!所以他才會想出這招,犧牲自我。在下一次通訊之後
,危機大概就會出現了。」
  法倫海特雖然覺得畢典菲爾特的意見與其說是預測,毋寧說是期待,但卻沒有理由反對
加強艦隊的防禦及應變能力。他們下令麾下的艦隊進入第二級戰備狀態,準備隨時迎擊楊艦
隊的突襲。
  不久,第二次通信傳來。畢典菲爾特取得法倫海特的同意,回函表示願意「以客人之禮
迎接梅爾卡茲提督」,然而,這時有一個問題產生了,畢典菲爾特等人該把這件事向皇帝報
告嗎?--在猶豫之後,他們決定呈報此事。只是,他們預期將會產生的反應竟比他們預料
的時間更早發生,因此失去了報告的時機,只得先發動武力迎戰。何況,倘若梅克林格從背
後進逼伊謝爾倫的話,正是夾擊的良機,他們絕對不能錯失這個機會。最後他們還是跳進了
楊所設計的舞臺上。
  宇宙曆八零零年四月廿九日「迴廊戰役」無聲無息的開幕鈴聲向著全宇宙響起。鈴聲直
接傳進參戰的數千萬人的心臟,加速了心跳鼓動的頻率。
  Ⅲ
  楊威利軍在暗中接近時被發現,遭到先發制人的砲火攻擊,那種狼狽的情景實在教人慘
不忍睹,至少畢典菲爾特是如此認為的。當然,他並不知道楊的幕僚--姆萊中將曾經黯然
地批評道:「我方艦隊只有對逃跑的演技最為拿手--」
  這並不容易,但卻是達斯提.亞典波羅的專長。如果沒躲過黑色槍騎兵的獰牙,全身必
然會被咬碎。為了統御部下,他儘管背脊冷汗直流,表面上仍須裝作泰然自若。
  但是亞典波羅還是發揮了玩命的演技,在千鈞一髮之際,擺脫帝國軍的主砲攻擊,假裝
潰散而逃。一旦帝國軍追擊過來,再返身予以攻擊。被激起戰意的畢典菲爾特,以一個老練
戰術家的做法,故意放慢追擊的速度,待亞典波羅回轉攻擊的那一瞬間,再猛然發動攻勢。
  這番艦隊運用堪稱一絕,亞典波羅這回也幾乎陷入了被半包圍的狀態。這已經不再是演
技,亞典波羅拼了命才逃入迴廊內。
  在亞斯古里旗艦的艦橋上望著螢幕的法倫海特,咋舌說道:「畢典菲爾特這個混帳!一
開始就打算這麼做了吧!應該遵從皇帝的指示才對的!」
  法倫海特誤會他了,但是看著黑色槍騎兵衝進迴廊的情景,畢典菲爾特的指導顯得井然
有序,難怪會被視為有計劃的行為。
  ***
  金屬和非金屬的驚濤駭浪被欣起,看見黑色槍騎兵衝進迴廊時顯現在螢幕上的光點群,
楊已知道即將贏得這場戰鬥的勝利。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楊威利環視艦橋上的幕僚人員--妻子兼副官菲列特利加、先寇布、姆萊、派特里契夫
、史路等人;卡介倫受命留守要塞;梅爾卡茲和費雪留在其他艦艇上,執行其他任務;還有
在今年年初受命擔任司令部巡迴參謀一職的尤里安.敏茲也在這兒。這就是所謂的「楊氏家
族」目前僅有的小小陣容。
  「帝國軍擁有一位稀世的皇帝及許多的名將,對他們全部的人來說,伊謝爾倫迴廊太窄
了,而這種狹窄的情況卻是我們的生路。我們要好好地利用一下。」
  與其說楊的聲音充滿自信,不如說他只是在淡然地說明事實而已,並將勝利已唾手可得
的想法根植於部下的心中。楊威利被稱作魔術師,是因為他所給予人的依賴感,至死也不會
消失。他的部下們藉用古人的小對話,對他們的司令官開了個玩笑。
  「你認為提督最佳的作戰是什麼?」
  「就是下一次的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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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41:11 |只看該作者
  ***十時四十五分,帝國軍急速逼近的報告傳來,全體艦隊進入第一級戰備狀態。十
一時三十分,亞典波羅提督的部隊到達,直接合併入楊艦隊的左翼,對付來攻的敵軍。
  「辛苦了!」
  「請將謝意換成一些實際的東西吧!」
  這段對話在通訊螢幕上匆匆交換。
  指揮大艦隊作戰的楊,自最初的伊謝爾倫爭奪戰以來,就是這個樣子:屈著膝蓋,半盤
腿地坐在指揮桌上--這個時候也不例外。幕僚們有時瞥見他的身影,也能安定心神。
  監控員的聲音突然緊張地響徹艦橋。
  「敵軍突破黃色區域,進入紅色區域!進入主砲射程之內!」
  「準備砲擊!」
  楊舉起一隻手,這並不是下達射擊的意思。他拿下黑色扁帽,搔搔雜亂的頭髮。
  「連貓看了都會退避三舍」--這是離開艦橋,登上單座式戰鬥艇斯巴達尼恩的奧比利
.波布蘭的批評。
  「敵人已進入射程範圍!」
  重新戴上黑色扁帽,楊的右手再次舉起。尤里安深吸一口氣,當空氣吸至肺部深處的瞬
間,楊的右手揮下。
  「射擊!」
  「射擊!」
  光與能源交織成的巨大波濤,在宇宙的角落裡,掀起無聲的風暴。
  螢光屏上,爆炸的光芒綻放開來。集中火力是楊艦隊最擅長的技術,其熟練度堪與脫逃
的精湛演技相匹敵。
  闖進迴廊的黑色槍騎兵,碰到光與熱織成的巨牆,急速地停止下來。畢典菲爾特發出憤
怒的咆哮,砲門開始大吐報復的火焰。
  ***
  宇宙曆八零零年、新帝國曆二年,自由行星同盟完全崩壞之後,在伊謝爾倫迴廊四周所
展開的戰爭,再也不是善與惡的對決,這是一場和平與自由的戰爭,或是一場權力慾望與固
守制度之間的衝突;「正義」這個不完全的天平,隨著支持或喜愛萊因哈特及楊威利的偏向
而搖擺難定。
  對戰爭中的當事人而言,自一開始便不是站在中間立場,死及死亡的意義,全繫於這次
戰爭。
  帝國軍的黑色槍騎兵和法倫海特艦隊,各自形成紡錘陣形,對抗凹形陣的楊艦隊。法倫
海特首先向後方的皇帝報告戰鬥開始,為了不讓黑色槍騎兵陷入孤軍奮戰,他接著急速進攻
而來。
  正面對陣的砲戰,楊艦隊的陣形較帝國軍有利,可使用的砲火數量也凌駕於帝國軍之上
。帝國軍即使想重編陣形,但在彼此艦隊產生的干擾下,又處敵軍砲火的正面,這是幾乎不
可能的事。
  「黑色槍騎兵這些魯莽的豬玀!就這樣去自掘墳墓吧,關我們什麼事!」
  副官山德斯中校充滿憤怒與被害者意識地發出牢騷,法倫海特自己也不禁感到無奈。另
一方面,畢典菲爾特也相當不滿。他認為法倫海特若是待在後方就好,但偏偏他跟來了,硬
要與自己並行布陣,使得在狹窄的迴廊內行動受到彼此牽制。
  畢典菲爾特的副參謀長歐根少將,雙眉微微地皺了起來。「黑色槍騎兵」艦隊當中號稱
最為謹慎的男子,猶豫了數秒之後,他向司令官提出了意見。畢典菲爾特一頭蓬鬆的橙色頭
髮,兩手交叉胸前,站立在主螢幕的前面。
  「長官!這似乎是要誘使我軍進入迴廊的陷阱。為了不引起皇帝的震怒,應有覺悟犧牲
部分兵力以向後撤退才是。」
  「皇帝的震怒」一詞對畢典菲爾特而言,彷彿是一種巨大的回音。事實上,歐根的意見
,畢典菲爾特早已明白了,但是,如果保持這個陣形後退的話,一定會被楊艦隊呈半包圍狀
態追擊而來。他所擔心的正是這點。所以毋寧奮力前進,試圖突破中央--畢典菲爾特下達
他一貫風格的決斷。
  黑色槍騎兵開始移動。這是在正面突擊方面,破壞力堪稱宇宙第一的艦隊。現在除了運
用這支艦隊最大限度的破壞力,毅然地突破中央之外,也沒有其他辦法可以殺開一條生路了。
  在畢典菲爾特的指揮下,各艦主砲一齊連射三次,攻擊楊艦隊之後,黑色槍騎兵突然急
速挺進。
  楊艦隊屈服似的後退了,但只是中央部分而已。幾乎就在這一剎那間,楊艦隊的陣形以
V字型伸展開來,變成縱深陣。時間分秒不差,彈性恰如其分,這項完美無缺的艦隊運動,
是費雪中將挖空心思構思出來的成果。
  楊艦隊的縱深防禦線,就像字面呈現的景象一般,形成一面火牆,粉碎了黑色槍騎兵的
前進計劃。漆黑塗裝的艦艇群變成翻滾轉動的火球後,霎時與漆黑的宇宙融為一體。
  帝國軍也發射反擊的砲火。在激烈的砲火中,已方艦艇相繼被擊毀,但他們仍舊保持住
陣形,繼續前進。他們希望以強行進逼形成接近戰,甚至使雙方陷入混戰,則畢典菲爾特便
可以用壓倒性的破壞力,徹底擊碎楊艦隊。一旦戰況脫出楊的掌握,楊艦隊就只是一群弱兵
而已了。
  Ⅳ
  「好好回想一下去年巴米利恩會戰的情景吧!你們帝國軍在慘敗、大敗、徹底失敗後,
本該化為宇宙塵的一部分的,是我們悲天憫人,饒你們不死,現在你竟然忘恩負義,再次發
動侵略,你們的皇帝真是徒有漂亮臉蛋的無用之徒!」
  將黑色槍騎兵引進迴廊的任務大功告成後,進入楊艦隊左翼,完成漂亮演出的亞典波羅
,向帝國軍發出強烈的怒吼。
  「皇帝萬歲!」
  「去死吧!皇帝!」
  兩軍在通訊回路上,好戰的叫罵聲你來我往。
  黑色槍騎兵的波狀攻擊相當猛烈,在楊艦隊整齊有序的掃射中,帝國軍挺進的前端,部
分化為火球而稍退,但不久便又重整陣形向前挺進。楊艦隊也無可避免地遭到慘烈的攻擊,
旗艦尤里西斯的螢幕,在近距離的爆炸光芒中,充滿錦簇炫麗的花團,能源的亂流有時也達
到擾亂陣形的密度。
  楊艦隊的一艘巡航艦發出白熱光芒爆炸開來,當黑色的戰艦突破那道殘光,逐漸逼近展
開接近戰之時,楊的幕僚們的心臟強烈地跳動起來。尤里西斯的左右兩邊射出能源光束的利
刃,在集中砲火之後,敵艦變成一團熱量,被擊毀。
  「畢典菲爾特這個蠢蛋!他以為蠻衝硬闖就可以成功嗎?」
  史恩.史路少校喃喃地說道,而楊並未如此認定。
  就純粹的軍事而言,帝國軍的恢復能力幾乎等於無限,而楊威利軍則相當於零。因此,
帝國軍若以最壞的打算,使敵軍蒙受與我軍同等的損失,最後敵軍將會完全消滅,已方將可
生存下來。這並不是所謂的戰術,但在戰略方面極端地說,動員大批軍力的意義,可說正是
於此。
  ***
  「將兩支艦隊結合起來,共有三萬艘,悉數殲滅敵軍之後,不是還剩下一萬艘嗎?」
  畢典菲爾特發出的豪語,看似粗俗,卻一針見血地指出戰略的本質。但是和敵軍比較起
來,我方的損失遠比敵軍更為慘烈,這件事連橘髮的猛將也無可否認。發動了十幾次的波狀
攻擊遭到粉碎後,他只好採納參謀長雷布納上將和副參謀長歐根少將的意見,暫時撤退。於
是,取而代之的攻勢主力是法倫海特艦隊。
  「大軍是不需什麼用兵手段的,只要攻勢強就夠了!筆直前進!攻擊!」
  法倫海特的判斷和指令是正確的。值此之際,若傾力發動快攻,則就不會有陷入楊設計
的那藝術般或該說是魔術般的用兵伎倆之餘地了。應該發動連續攻擊,使敵人沒有喘息的餘
地。
  法倫海特艦隊開始了連黑色槍騎兵都會汗顏的強悍攻勢,向前挺進。楊艦隊的砲火對這
批不速之客猛烈地開火,但是這時官兵們的疲勞卻對楊艦隊大大產生不利。經過數次砲戰之
後,法倫海特發現這點,於是傾集兵力對付由亞典波羅所指揮的楊艦隊左翼之一角。他打算
突破楊艦隊的左翼,向右翼回轉過來,直攻楊主力的側面。
  他成功了!法倫海特暫時截斷了楊艦隊,並對楊的本隊發動攻勢。
  法倫海特的攻勢固然迅猛,但楊艦隊也不甘示弱地反擊。
  以圓錐陣型衝進敵軍一角的法倫海特艦隊,受到來自左右兩方的密集掃射,剎時化為一
連串的火球。宛如由死亡與破壞所交織成的絢麗項鏈。
  遙望好友陷入苦戰的畢典菲爾特,這時已將陣形重新編列完畢,對於楊艦隊所顯露的疲
態,他也不疑有它,馬上下令急速前進。迎擊的砲火散放開來,如同字面所形容的一樣,黑
色槍騎兵將楊艦隊的一部分打得落花流水。
  畢典菲爾特和法倫海特會合完成之後,再度成功地集結了戰力,然而,這正是狡猾已極
的陷阱真髓!帝國軍的兩位將帥,將兵力集結的地方便成了隨後殺至的火力的旋渦中心。
  預測到這一點之際,他們卻已別無選擇了。因為不能坐視已方戰友陷於孤立無援的狀態
下。
  帝國軍各艘艦艇的螢幕上,燃起猛烈砲火的熾焰,不到三十分鐘光景,他們已由優勢轉
為劣勢。楊艦隊對帝國軍兩大艦隊,在數量上雖居於劣勢,但卻能利用迴廊外緣的危險宙域
將敵軍包圍起來。這時,將法倫海特艦隊逼近危險宙域邊緣的是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
爾卡茲提督。
  「是梅爾卡茲提督嗎--?」
  聽到舊戰友的名字時,法倫海特水色的眼眸一閃,凝視著鑲嵌在螢幕中的光點群。這位
橫跨兩代王朝,勇將英名歷久不衰的卅五歲男子,稜角畢現的臉上,浮現一種毫無敵意的表
情。
  「好吧,這也正合我意。」
  法倫海特喃喃說道,雖然夾在敵軍的砲火和危險宙域之間,但他仍發揮了非凡的軍事手
腕,再次整編了旗下的艦隊,瞄準包圍網的一角,集中火力,殺開一道出口。幾乎在同一個
時候,畢典菲爾特也突破了楊艦隊的一角,他已棄繼續與敵軍作戰的念頭,企圖殺開重圍,
衝到迴廊的出口。但是他的行動又再次落入楊艦隊的陷阱中。為對付敵軍的行動,楊散開自
己的包圍網,重行排成縱深陣,圍繞敵軍的左右兩側。
  楊利用迴廊的特性成功地作成的縱深陣,使深陷中央、無法通過火力異常密集的細長宙
域的帝國軍後退無門。不管願不願意,法倫海特和畢典菲爾特,除了突破火與熱交織成的暴
風圈,逃向迴廊週邊,此外就別無選擇了。而如此一來,一旦決定了退路之後,即使想在中
途轉變攻勢,也只能列成橫隊來對抗楊艦隊所形成的火牆。倘若不願貿然地在敵軍陣前回頭
,那麼,橫隊的各處將被火網截斷,最後只有落敗而逃。
  「楊威利這個男子的智謀實在可怕啊!明知如此,竟還誤陷這傢伙的伎倆,我的功勳礦
脈已經挖盡了嗎?」
  自嘲的陰雲靜靜地滑過法倫海特的臉頰。
  ***
  在楊艦隊的旗艦休伯利安上,斯巴達尼恩開始發射。
  「松子、利口、雪利、苦艾!各個中隊!準備發射了嗎?」
  奧利比.波布蘭中校的聲音中,毫無督促出發的緊張感,當被問及逃離死境的秘訣是什
麼的時候,他的回答是:「輕視世間一切事物」。這男子的本領,也許正在這裡。
  他的部下個個也是膽氣豪壯,或說是桀驁不馴,精神的波長一如上司。他們是從自由行
星同盟時代開始,已經身經百戰,出生入死的老兵了。
  當然,有少部分的人是例外。
  波布蘭注視著機內螢幕的一角,首次參加作戰的卡琳--卡特羅捷.馮.克羅歇爾中士
的臉,他抿嘴一笑,綠色眸子裡閃耀著陽光般的光彩。
  「害怕嗎?卡琳?!」
  「不!中校!沒什麼好害怕的!」
  「裝腔作勢倒無妨!剛開始時衣服太大沒關係,等到長大了,衣服自然就合身了。勇氣
也是這樣的。」
  「是!中校!」
  「--擔任人生輔導的波布蘭,做了不負責任的發言。反正是別人的人生嘛!」
  卡琳一時無言以對,年輕的擊墜王這次笑出聲來說道:「好啦!去吧!卡琳只要做到我
所教你的百分之六十二點四,你就可以活著回來了!」
  方才學到的百分之六十二點四,卡琳覺得好才出擊沒多久,就全部用光了。上下的失調
感、三半規管的混亂、現在位置不明所帶來的不安--在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卡琳全
都體驗到了。
  「卡特羅捷.馮.克羅歇爾!堅強一點!那種蹩扭的樣子,被那小子看到可會笑你喲!」
  那小子?那小子是誰?卡琳剎時覺得自己的心思受到牽阻,而大感不快。
  斯巴達尼因在宇宙的戰場的遨遊,飛行的速度令她覺得痛快,但飛行的軌道卻談不上穩
定。眼前戰艦的外壁急逼而至,她連忙急忙上升。一回轉,竟分辯不出自己所迴避的船艦,
究竟是友軍還是敵軍。這是認清自己初次上陣經驗粗疏的時刻,她所有的神經回路都難以告
訴她這個事實。卡琳手握拳頭敲著自己的頭盔,她確認計量器及現在的位置,並放聲讀出數
值。她瞄準與已機擦身而過的艦艇,?然按下中子光束的按鈕,當她意識到對方有可能是我
方時,心上不禁一顫。
  鈾二三八砲彈的火線在虛空中織出死亡的刺繡。永恆的黑夜被紅、黃、白的彩色刀刃,
切割成無數細片,那一片一片的漆黑,貪婪地吸取著無數人的生命。
  「輕視世間一切事物!」
  世俗中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人聽了都會翻白眼的臺詞,卡琳卻奉為最靈驗的咒語。真是
的,華爾特.馮.先寇布這種教育的大敵,仍然沒有遭受天譴,好端端地活在世上。社會的
加權總有一部分是由楓糖樹的枝幹所組成的。
  半毀的巡航艦放出一團能源亂流,將卡琳的愛機推向上方。視線和心臟回轉了數次之後
,卡琳好不容易重行確認自己的方位,這時,一架帝國軍王爾古雷機跳進她的視線。緊隨在
火線之後的機體,直逼卡琳的頭頂。
  「輕視、世間、一切、事物!」
  卡琳隨著音節變換愛機的機首角度。她的反轉動作比敵軍更早一步完成,火線剎時縫合
了虛空,卡琳的中子光束機槍瞄準敵機,頭盔之內,淡紅茶色的髮絲飄動著。
  「去死吧!皇帝!」
  ***
  「卡特羅捷.馮.克羅歇爾中士,擊毀一架敵機,平安歸艦了!」
  接獲這個報告時,與卡琳血緣相承的父親--華爾特.馮.先寇布中將,站在尤里西斯
戰艦的艦橋上,舉起小瓶的威士忌。他將瓶子舉至額前,抿嘴而笑。
  「為這個野丫頭乾杯吧!--」
  那是身為父親所流露的真情,抑或僅是藉口而已,從他那勇敢的表情上,旁人根本看不
出來。
  Ⅴ
  四月卅日廿三時十五分,法倫海特一級上將的旗艦--亞斯古里,終於陷入楊艦隊火力
的巨網中。他擔任潰敗而逃的己軍後衛,防止全面潰散,同時掩護己軍撤退,因此不得不面
對到己方數量減少和敵軍火力密度不成比例地增加。
  能源中和系統的出力超過極限的瞬間,灼熱的光束貫穿了亞斯古里號的艦身。艦艇發生
爆炸,艦內火舌猖獗,法倫海特自指揮席上被彈出,撞向壁面,痛楚似螺旋般地刺入體內,
自受傷的肺部深處吐出的血和著空氣濺在地板上。
  當他從地板上坐起身來時,一種急速接近的死亡的足音,在耳內深處響起。滿臉是血的
法倫海特一笑,水色的眼眸反射出金屬的光芒。
  「我生長於和萊因哈特陛下相近的貧窮貴族家庭,為了生活而當軍人。遇到過好幾個無
能的上司和盟主,但到最後,竟能跟隨這位最偉大的皇帝,可說真是幸運的一生了!如果順
序有所改變,也許就遇不上了--」
  痛楚再次襲來,化為鮮血自嘴角湧出。在愈來愈暗的視線之中,他看見擔任隨從的幼校
生仍然在旁守護著他。法倫海特直視學生那淚塵交錯縱橫的臉,勃然斥道:「幹什麼!還不
趕快逃走?」
  「閣下--」
  「趕快逃走吧!要是被人家說亞達爾貝特.馮.法倫海特戰死的時候,還要帶個小孩子
作伴,那我上天堂以後,就很沒光彩了!」
  火、硝煙和屍臭味相瀰漫,幼校生仍奮不顧身地恪守學校的精神。
  「那麼,請給我任何一種東西當作遺物吧!就算拼上一命,我也會把它送到皇帝陛下那
兒去的。」
  奄奄一息的帝國軍猛將絕望似的望著少年。他現在連苦笑的力氣也沒有了。
  「我知道了,就給你一個遺物--」
  連聲音也急速地消失了。
  「就是你的生命。活著回去見皇帝吧!不要死啊!好嗎?--」
  法倫海特恐怕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見了。司令官死後,廿三時廿五分旗艦亦告爆炸,只
有極少數的倖存者,擠身太空梭,從戰火中逃了出去。
  ***
  五月二日,戰敗殘存的士兵們與萊因哈特皇帝本軍會合。畢典菲爾特的黑色槍騎兵,艦
艇一萬五千九百艘之中損失六千二百二十艘,兵員一百九十萬八千名,六十九萬五千七百名
喪生;法倫海特艦隊方面,艦艇共一萬五千二百艘,損失八千四百九十艘,兵員一百八十五
萬七千六百名,一百零九萬五千四百名喪生。此外,羅嚴克拉姆王朝軍隊的一級上將,更首
次有人戰死沙場。
  「法倫海特死了--」
  蒼冰色的眼睛沉浸在哀愁之中。在決戰的前夕,竟然喪失一名軍中最高幹部。這個男子
在利普休達特戰役中,雖然是萊因哈特敵對勢力中的一員,但金髮霸者卻認為他是一個大將
之才,而被赦免其罪,並特別禮遇他。這無法不令人感到惋惜,--萊因哈特沒有說出來,
而對生還的另一名一級上將投以那劍般的目光。自亞姆立札會戰以來,首嘗敗績的猛將,縱
然倦容畢露,但仍強打精神挺直腰桿,等待皇帝的斥責。
  「畢典菲爾特!」
  「是--」
  「這是你應有的失敗。明知道眼前的陷阱,而故意往下跳,想要將其咬破,而卻沒有成
功吧?算是將功未成萬骨枯了。」
  畢典菲爾特勉強地調整自己的聲音。
  「枉然斷送戰友生命還有許多陛下的士兵,我這不才之身,不管遭受任何懲罰,也不會
有任何怨恨。」
  萊因哈特搖搖頭,耀眼奪目的金髮如陽光下凝固了的波浪。
  「朕並非在責備你!至少那要比你『不應該有』的失敗要好得多!此後你得再以你應有
的作為來彌補你的過失。法倫海特元帥也一定希望如此。朕也會有另一番覺悟來面對楊威利
,你也借力予朕吧。」
  人們也知曉了已故的一級上將已成了羅嚴克拉姆王朝敘勳的第四位元帥。畢典菲爾特那
橘色頭髮下低垂的臉,久久不能抬起,他率直地為主君的寬大而感動,但在年輕霸主身旁服
侍的羅嚴塔爾卻不這麼認為。不論是在意識面上或潛意識中,他都明白皇帝的霸氣,都專注
於打倒楊威利一事上。
  「不是勝利就是死,是嗎?吾皇。」
  羅嚴塔爾元帥猶同自言自語地說道,皇帝的首席秘書官希爾德微微轉動身體,同時望著
皇帝和統帥本部總長。
  「不對。並非『不是勝利就是死』!而是勝利,或是更完全的勝利。」
  萊因哈特發出一種具有透明感的笑聲。有時候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真是口出狂言。不過,
他知道自己只是想再次確認自己存在的理由罷了。為了贏取勝利而親赴戰場,這種真實的感
覺充滿他的全身。
  皇帝就這樣笑了好一陣子,貼身侍從艾密爾.齊列看在眼裡,那要比任何事都來得令他
喜悅。[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2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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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Ⅰ
  銀河帝國軍大本營以皇帝的名義,發佈了亞達爾貝特.馮.法倫海特一級上將戰死與晉
陞元帥的公告。
  不久之後,這個消息也為剛回到伊謝爾倫要塞上的楊艦隊所知。梅爾卡茲提督得知此消
息之後,自己為他昔日的戰友服喪一天。這位前高登巴姆王朝的宿將於是在五月一日的作戰
會議當中缺席了。代他出席的是胸前佩帶黑紗的舒奈德,這個代理人一入座,立刻招來一頓
帶刺的白眼,那是來自楊艦隊裡頭最為嚴肅,集所有「拘謹、刻板」之特性於一身的姆萊中
將。不過姆萊倒也沒有開口予以斥責,反倒是華爾特.馮.先寇布中將說了一些和軍事方面
完全無關的感想,像什麼「穿著喪服的女人,每個看起來都像是美女,這倒是一個事實」,
這句話也招來了姆萊那不僅充滿荊棘、甚且還充滿了毒針的視線。
  在這個會議上,楊非常地疲勞,現在的他看起來,彷彿一心一意只想要一杯白蘭地酒,
和裝滿了熱水的浴缸,不過眾人對於楊這種精神態度倒也不覺得有什麼稀奇。因為楊每次在
構想一些他人覺得絕不可能的奇謀時,偶爾還會顯露一個充滿知性與活力的創造藝術家的風
格,但是當他的奇謀付諸實行,而且得到成果之後,他總會像只老獵犬一樣地庸懶。
  「每次戰爭一結束的時候,他就會想起自己是一直討厭戰爭的,所以就會顯得有些不高
興。」
  這是尤里安.敏茲對於過去的追述,不過這並不是因為他故意用諷刺的眼光來觀察所下
的評論,而是他為楊的怠惰所做的辯護。至於菲列特利加則不僅認為沒有必要為丈夫辯護,
甚至還把怠惰列為一種美德,不過他們兩人企圖為楊威利這個人物贏得他人嚴正之評價的努
力,最後似乎還是徒勞無功。
  「我軍在首戰當中,暫時獲得勝利,不過這是不是會帶給帝國軍的基本戰略任何影響呢
?」
  每次只要姆萊一開始發言,整個會議就會開始有個會議的樣子,這種情景應該可以說是
楊艦隊的一種習慣。
  這些年輕的幕僚們具備了大膽無畏、桀驁不馴與不守紀律這三種特質於一身,不過姆萊
卻很明顯地讓他們感到畏懼。「薔薇騎士」連隊長凱斯帕.林茲上校在少年時代,曾經立志
作為一個畫家,他曾用他的畫筆為楊艦隊的幕僚們,畫過很多素描的肖像畫,不過在描畫姆
萊的時候,他並沒有仔細畫出他的臉部,而是在軍用扁帽與制服中間,填上了「秩序」這兩
個字。但是一旦沒有姆萊的眼睛和嘴巴,那麼「流亡的私人部隊」是不是還能夠維持一個軍
隊的組織,就很令人擔心了。
  「不,應該不至於會有什麼大的影響。這一次和過去亞姆立札或巴米利恩的時候不一樣
。我居心不正地蟄伏在洞穴當中,所以就算是皇帝也無法隨心所欲地選定戰場,不是嗎?」
  所謂居心不正,這種說法倒也不是楊自己的謙遜,而是個不爭的事實。只要是在和戰術
相關的範圍內,楊不算是個老實人,同時也不是個理想主義者。在獲得勝利之前,可說是極
其狠心、而且毫不留情。
  這個時候,達斯提.亞典波羅正在迴廊入口的地方,指揮著五百萬多個連鎖式爆炸機雷
的鋪設工作。奧利比.波布蘭發揮了他揶揄的本領說道:「這男人只要是和打架相關的準備
,他絕對會不辭勞苦地去完成。」
  「那應該是在帝國軍入侵的時候,用以爭取時間而鋪設的吧。」
  這是一般對於在入口處鋪設機雷的用意所做的推測,而楊本身也沒有對此加以否定。連
日來的疲勞仍留在楊艦隊每一個人的身上,所以專為短時間內恢復身心所設計的密艙床此時
更是全天運轉,興奮、緊張與不安的情緒,仍像踩著踢踏舞似的在士兵們的神經裡跳動著,
因此不斷有人在一天之內多次進出密艙床。畢竟具備像先寇布、亞典波羅、還有波布蘭這種
精神水準的人在「狂歡的楊氏家族」當中,似乎並沒有那麼多。尤里安和先寇布等人一樣,
並不覺得疲勞,但是卻感覺到心臟和肺部的機能常常欠缺安定。
  ***
  在另一方面,帝國軍的情形又是如何呢?
  在首戰當中,法倫海特一級上將戰死與黑色槍騎兵敗北的消息,對帝國軍來說,的確是
一個衝擊,不過倒不至於構成精神上的致命傷。法倫海特固然是一位名將、黑色槍騎兵固然
勇猛,但是無論如何,他們的重要性絕對比不上皇帝萊因哈特。那位值得萬人稱頌的皇帝,
不還是振動著他那自豪的無暇巨翼,散發出金黃色的光澤嗎?
  士兵們的士氣仍然非常高昂,不過帝國的最高幹部們並不是僅依賴士氣來實施作戰指揮
的「帝國雙璧」連日以來不斷地重複著作戰的協議。
  「大軍如果要確立戰略層次的優勢,龐大的兵力是不可缺的重要因素。不過就戰術層次
上而言的話,就不盡如此了。隨戰場地形之不同,龐大的兵力反而可能成為失敗的一個原因
。」
  像這種軍事常識,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當然都能充分地理解。如果只要擁有大軍就可以
獲勝的話,那麼在「達貢星域會戰」的時候,高登巴姆王朝早就可以使自由行星同盟軍完全
覆滅了。而且在「亞姆立札會戰」的時候,同盟軍也應該是當時的勝利者。龐大兵力要能夠
發揮龐大兵力之功能的話,第一、補給必須充分,第二、情報傳達必須準確,第三、不能把
兵力分散。羅嚴塔爾與米達麥亞面對眼前伊謝爾倫迴廊這個特殊的地形,自然必須要特別留
意第三點。
  「皇帝大親征」的最後一幕,應該是由「迴廊戰役」的壯麗光輝來作為點綴的,但是這
場戰役對萊因哈特來說,卻不見得會為後世人評定為表現最優異的一場會戰。後世的戰史學
家當中,有人認為皇帝萊因哈特用兵的特色在於「華麗的洗練」,但是這個特色在這場戰役
當中,卻絲毫不見有所發揮,甚至有人評論萊因哈特所表現的不過是在「單純地誇耀戰力的
優越」,這樣的評論令人不知此語究竟為批判、亦或是惋惜。總之,不論如何,萊因哈特的
「優越戰力」在這個時候仍然絲毫沒有動搖,不過這也是因為有一個可以讓戰力再生的環境。
  楊艦隊在伊謝爾倫迴廊的入口鋪設了機雷的情報,讓帝國軍的最高幹部們都不禁為之眉
頭一皺,因為他們沒有辦法立刻察覺到楊威利真正的企圖究竟是什麼,楊不是早就看出如果
把帝國軍引進迴廊的話,那麼戰術上就會出現活路嗎?他大概是打算在帝國軍入侵的時候,
還可以爭取一些迎擊的時間吧。
  「指向性的傑服粒子究竟是用來做什麼的呢?楊這種詭計根本毫無價值嘛。」
  這種意見一到了統帥本部總長羅嚴塔爾元帥的耳裡,立刻就被踢到一邊了。現在的情勢
和亞姆立札會戰的當時根本完全不一樣。現在的戰場是更為狹小的伊謝爾倫迴廊,一旦入口
被機雷區封住以後,行動的自由性就明顯地受到約束了。
  「假設我們現在用傑服粒子在那個栓子上打了一個洞,那麼嚴陣以待的楊艦隊剛好就可
以把砲火全部集中在那裡,等我們見情勢不對,想要從洞穴裡退出來的時候,如果再受到狙
擊的話,根本沒有反擊的方法,只怕要被打得落花流水。」
  不過,無論如何,如果想要殲滅蟄伏在迴廊裡的楊艦隊,並不是非得要進入迴廊裡不可
的。
  「也不能完全駁回這個提案嗎?」
  羅嚴塔爾一面低聲自言,隨後獨自一人思索了半天之後,便將他自己的作戰計劃,向皇
帝稟奏。
  萊因哈特接到了羅嚴塔爾所提的作戰計劃之後,晃動著他那金碧輝煌的金髮表示同意。
  「你這個作戰計劃很好。一旦侵入迴廊之後,以我軍七、八倍於敵人的兵力,足以讓楊
威利及其一黨的人全部覆滅。」
  「臣期望於獲得陛下聖旨,然後付諸於作戰。如陛下您察知有任何不備之處,盼陛下予
以修正。」
  「不,沒有關係。如果用你所提的作戰計劃仍不能獲勝的話,那麼就由朕重新構思對付
楊的手段。總之,辛苦你了。」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和他的主君以及敵手楊威利,同樣都是心中蘊藏著矛盾的人。儘
管他從各種旁證看來,有足夠的理由可以懷疑他並不希望萊因哈特皇帝獲得最後的勝利,但
是他所構想的作戰方法,從當時的狀況或條件看來,恐怕都是最好的構思了。渥佛根.米達
麥亞基於對君主及密友的考慮,很細密地檢討了這個作戰方案,不過仍然找不出有任何必須
要修正的地方。
  「能夠讓疾風之狼評定為合格真是太光榮了。看來我可以在宇宙艦隊裡當個普通參謀什
麼的了。」
  被羅嚴塔爾這麼一說,那對充滿活力的灰色眼眸,充滿了像是從紙背後透出來的眼光。
  「不、不成,你不能當我的參謀,我和皇帝不一樣,我是會嫉妒部下才能的那種人。」
  羅嚴塔爾這不高明的玩笑,被對方以同樣不高明的玩笑來回報。在他那黑色的右眼、藍
色的左眼和端麗的唇上,隱約地刻畫著不同的微妙笑容。
  「疾風之狼真是太謙虛了,如果要論這個宇宙的用兵家,可以勝過我的就只有我朝皇帝
、楊威利、梅爾卡茲、還有您而已哪--而其中兩名並不需要我去與他們戰鬥,這真是太幸
福的事情了。」
  羅嚴塔爾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同溫的多層海流聲音。米達麥亞經過半秒鐘的沉默之後,用
指尖捏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如果按照你的論調,那麼如今世上屈指可數的用兵家中,過半數是在我方陣營中,如
果大家為了共同的目的同心協力的話,那麼勝利自然而然地就屬於我們的。」
  疾風之狼突然露出煩躁的表情。
  「夠了,羅嚴塔爾,我不懂,為什麼你和我必須要做這種似乎隔著什麼內幕的對話呢?
直到前不久,我們還沒有這種必要不是嗎?」
  羅嚴塔爾滿臉無辜的表情,對著老朋友笑道。
  「正如你所說的。這麼一個難得的夜晚,總得要有好酒相伴哪。如何?雖然是比不上四
一零年份的,不過可仍是四四六年份的白酒喔!」
  Ⅱ
  宇宙曆八零零年、新帝國曆二年的五月三日六點卅分,銀河帝國軍在皇帝萊因哈特的親
自指揮下,開始入侵伊謝爾倫迴廊。雖然在首戰當中,損失了一百萬以上的將兵,不過現在
仍擁有艦艇九萬五千六百艘、兵員一千六百二十萬人的戰力,此外在後方還擁有預備兵力,
也就是在迴廊與舊同盟首都之間海尼森之間布陣的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列所率領的艦隊
,光是在他控制下的船艦就高達一萬五千二百艘。相對於這樣的戰力,楊威利方面的軍力勉
強可達二萬艘,就數量上而言,根本不成比例。
  皇帝萊因哈特在總旗艦伯倫希爾的艦橋上,透過螢幕注視著先鋒部隊一面處理機雷、一
面往前推進的情形。
  「沉默提督」也就是亞倫斯特.馮.艾傑納一級上將,受皇帝之命令,擔任第二陣突入
部隊的指揮。
  「承蒙皇帝陛下的聖旨,此乃身為軍人之至高榮譽。臣自當為陛下之豐功偉業盡綿薄之
力,若無法成事,僅以臣下之性命向陛下謝罪,吾皇萬歲!」
  艾傑納並沒有說出這樣的一些話,只是恭謹而默默無言地向皇帝一鞠躬,之後即自皇帝
萊因哈特的面前退下了。
  其他的提督們,也在經萊因哈特的受命之後,紛紛開始部署部隊。在首戰當中,飽嘗敗
北之苦的畢典菲爾特也暫時地接任原法倫海特艦隊指揮權,擁有將近二萬艘艦隊的兵力。萊
因哈特正期待他麾下的猛將能夠發揮強烈的復仇心,這一點包括當事人以及戰友們都非常明
白。
  最年少的一級上將奈特哈爾.繆拉擔任後衛。
  自這場自宇宙曆七九九年開始,至八零零年結束,一般通稱為「大親征」的遠征當中,
奈特哈爾.繆拉幾乎從頭到尾都奉萊因哈特之命,擔任最後衛的指揮。這也意味著帝國軍在
此次長遠而龐大的征戰路途當中,無法完全消除對於後方的不安這個事實。畢竟在後方的是
一片舊敵國的廣大領域,一旦有組織性的叛變發生的話,那麼就算是身經百戰的瓦列可能也
將面臨無法處理的危險。真到了這樣的時刻,繆拉便需立即由戰場折返,與瓦列共同協力,
確保回歸帝國本土的這一條長遠歸途。另一方面,繆拉還有一個作用,那就是防止萬一有敵
方企圖由背後襲擊帝國軍,雖然這個萬一幾乎是不可能的。
  受命擔任先鋒,掃除機雷區並突入迴廊深處的是洛爾夫.奧圖.布拉斯契上將,在經過
半天以上的苦心作業之後,終於得以將任務完成。
  洛爾夫.奧圖.布拉斯契上將過去曾經在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麾下,齊格飛過世以後
,遂直屬於萊因哈特。無論在前線也好,在後方也好,他的處理能力可謂一流,更由於他凡
事準備周到、面臨戰鬥時的反應極為果斷,所以才能爬到今日的地位。另一方面,也有人給
予他如此的評價,說是「忘了自己所做的準備,胡亂突進」,或許可以說他的勇敢是天生的
,嚴密週詳則是後天努力的結果吧。
  五月三日廿一點零分,布拉斯契首先開始把砲火對準楊艦隊齊射。準確地在五秒鐘以後
,反擊的砲火撕開黑暗的虛空殺了過來。每個瞬間,砲火的光點和線條快速增加。不久之後
,即形成一大片呈波浪般湧現的光芒,佔據了整個螢幕。
  在這一瞬間,整個迴廊化成了充滿破壞與殺戮,令人頭暈目眩的萬花筒。
  布拉斯契艦隊立即暴露在對方集中的火力之前。而在他們後方的又是機雷區,想要後退
等於是不可能的了。
  覺悟眼前的處境,這也是作戰的一環,布拉斯契接獲皇帝的指示,立即將他麾下艦隊的
六千四百艘艦艇分散成以一百艘為單位的小集團,採取避免敵方火力集中的作戰方式。但是
在分散的過程中,卻也已經遭受到不小的損失。就在前後均有火光之壁聳立的情況下,帝國
軍的先鋒部隊已經被逼進死巷。
  五月四日二點二十分,帝國軍統帥本部總長羅嚴塔爾下達展開第二作戰階段的指示。
  指向性傑服粒子開始被釋放出去。五道肉眼所無法看見的雲柱,頓時貫穿了機雷區爆炸
起火,然後化成五頭巨大的火龍,俯身衝進黑暗的虛空。這的確是一幅壯麗的景觀,但是這
美景卻是隱藏在人們心中的恐懼的猙獰原貌。火龍消散以後,五條像是隧道的通路被鑿穿,
彷彿是把火龍擰斃的巨神手指。
  高速巡航艦於是經由五條隧道狀的通路往前突進。
  躍進迴廊內之後,馬上就受到楊艦隊所發射的砲火攻擊,紛紛化為火球爆炸。但是要同
在同一時間內,壓制住五處的攻勢是不可能的,而且最主要這是對方的欺敵行動。趁著敵方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五條隧道的時候,帝國軍的主力已經由布拉斯契上將所辛苦開闢的通
路,入侵到迴廊內部了。
  經過兩個小時的激戰之後,帝國軍好不容易確住迴廊內做為橋頭堡的要衝。
  ***
  五月四日十二點零分,皇帝萊因哈特的旗艦伯倫希爾那純白的身影一出現在迴廊內,楊
艦隊的通信回路立刻就有聲音化的緊張與興奮在其中竄流。
  「皇帝駕臨了,準備好花束了嗎?」
  亞典波羅那喋喋不休的嘴也顯得不夠精采。調整好呼吸和心律之後,他手掌往桌上一拍
,大聲喊道。
  「攻擊!」
  在砲戰當中,亞典波羅最精通楊威利式的單點火力集中戰法。數萬條的光線於是化為豪
雨集中在幾百個要點上,展現了計算與實踐的完美組合。
  呈現密集隊形的帝國軍,無法躲避來自正面的砲火攻擊,密集的爆破聲衝擊著艦艇與艦
艇上的人們,光與熱宛如瀑布似的傾瀉到六角體的空間內。
  彷彿無數的小?星爆炸所釋放出來的能源旋渦又產生連鎖反應,使得狹窄的迴廊中頓時
為洶湧澎湃的濁流激盪著。而這濁流更弄亂了帝國軍與楊艦隊原有的秩序,能源光束的直進
受到了阻撓,命中率變得極低,整個戰場的前線一時之間真是混亂到了極點。後來首先恢復
秩序的還是已經習慣於在這個迴廊中戰鬥的楊艦隊。米達麥亞雖然一面受困於狹窄的迴廊地
形,一面仍受到楊艦隊砲火攻擊,不過還是努力地想要恢復正統的陣型,無奈卻又更進一步
地被對方逼近的激烈砲火所攻擊。
  ***
  「左翼後退,中央與右翼前進!」
  米達麥亞的用意是想要藉著左翼的後退,將敵方的前鋒部隊給拖進來,中堅與右翼同時
朝反時針方向回轉,即可攻擊敵方的左側。這種活潑有生氣的用兵法,如果不是「疾風之狼
」的話大概也無法使出罷。
  這方法如果成功的話,那麼楊勢必得要陷入苦境了,不過此時米達麥亞的指示雖然快速
,但是部隊的行動卻跟不上。再加上通訊體系無法完全發揮應有的機能,空間不足而無法供
龐大的兵力自由行動,帝國軍的艦艇秩序瞬間出現紊亂,楊立即把握住機會下達齊射的指示。
  爆炸光線的波濤,佔據了伯倫希爾的螢幕。數百艘在旁守護著純白女王的艦艇,一下子
同時爆炸起火,在脈動的火光中破碎震飛。但由於帝國軍堅厚的陣容,伯倫希爾的身影並沒
有因此暴露在敵人的視線當中。
  米達麥亞發出咋舌的聲音,回頭看著副官阿姆斯道爾夫少校說道。
  「看來被擢升為什麼元帥或宇宙艦隊總司令的這段期間,我指揮戰鬥的感覺好像變得遲
鈍了。竟然會下達我軍所跟不上的作戰指揮。」
  他於是請求皇帝,由總旗艦伯倫希爾換乘到自己的旗艦「人狼」上去,親身衝入最前線
的戰火旋渦當中,當時是在五月四日二十點十五分。
  Ⅲ
  「『疾風之狼』到最前線來了!」
  帝國軍的通信迴響當中,此時到處充滿了歡呼聲。除了皇帝本身以外,大概再也沒有其
他帝國軍的將帥這麼樣受士兵歡迎的了,連羅嚴塔爾或許也比不上吧。米達麥亞冷靜沉著地
置身砲火當中,重新構築作戰方式,然後命令部下實行。
  「拜耶爾藍,上!」
  令人敬愛的長官所發出的命令,讓年輕的勇將充滿了昂揚的鬥志。此時在他麾下的艦艇
約有六千艘左右,在帝國軍當中並不算是大部隊,但是在機動性和敏銳度方面,無疑的是一
支傑出的隊伍。由於先前帝國軍幾乎得被迫得一律採取縱向的隊形,因此米達麥亞的用意是
想藉由拜耶爾藍的隊伍形成一翼,產生半包圍的陣勢。
  迎擊這支隊伍的是達斯提.亞典波羅的艦隊。楊已經洞悉米達麥亞的作戰意圖,故非得
加以阻止不可。
  拜耶爾藍的戰鬥指揮能力,幾乎與亞典波羅不相上下。但是雙方的兵力卻無法互相抗衡
,亞典波羅的兵力和眼前的敵手比起來還不到八成。假若戰況由雙方最先的遭遇,然後發展
為混戰,那麼大概遲早會被逼成劣勢。
  亞典波羅便打算將拜耶爾藍引進自己和楊的本隊之間,以便左右夾擊。所以雙方開始激
烈的遭遇戰五分鐘之後,便開始往後退,企圖引出敵人。
  拜耶爾藍了解這分明是一個陷阱,但是如果就此撤退的話,整個大局便不會有突破性的
變化,就算踩進去,米達麥亞也一定會替自己想辦法,倒不如就假裝上鉤吧。於是拜耶爾藍
不僅追著敵人後面,甚至還以更積極的行動速度,用幾乎接近浪費的程度發射光束和飛彈,
猛烈地進擊。
  這時楊的戰術行動熟練地近乎異常。一面用砲火牽制米達麥亞的行動,然後先讓前鋒部
隊朝十點鐘方向高速移動,待拜耶爾藍察覺到的時候,半包圍的態勢已經確立了。拜耶爾藍
於是倉皇地後退,藉此讓受害程度減至最小。
  「這個魔術師在戲弄拜耶爾藍嗎?不過角色還不對是吧?」
  米達麥亞不得不苦笑了一番。
  如果沒有楊威利的統率和用兵的話,那麼「艾爾.法西爾革命軍」其實只不過是一群烏
合之眾。但是反過來說,一旦有了楊的指揮,那麼他麾下的軍隊就是全宇宙最強的精銳部隊
,左可攻,右可守,前方突進,後方徐退,二萬艘艦艇的軍隊可以抵敵十萬艘的敵人。但是
,這樣的作戰最後一定會導致消耗和疲勞。就算精神上不疲勞,那麼身體也無法再受意志控
制吧。
  到了那個時候,才可能有勝利的機會吧,這是米達麥亞內心的想法,但是在勝利機會來
臨之前,帝國軍卻不見得能夠維持應有的秩序,甚且還被強制要投入體力。萊因哈特、羅嚴
塔爾、米達麥亞都明白如此的做法非常愚蠢,但是一旦被拖進迴廊當中,那麼就沒有其他的
選擇了。帝國軍如果不間斷地繼續投入兵力,除了能夠強迫楊艦隊不停地作戰,累積疲勞和
損傷之外,大概就沒有什麼好處了吧?
  另一方面,米達麥亞指揮作戰的敏捷迅速和正確,也已經接近神乎其技了。他和他的密
友羅嚴塔爾同樣對此次皇帝親征的戰略方面有些批判,不過一旦萊因哈特授意,他便會將自
己的立場限定於戰術層次上的指揮官,將自己所有的智慧才能,全部集中在眼的戰場,以便
確立優勢的地位。他讓以機動性為主的戰鬥集團和以火力為主的戰鬥集團,以每一千艘為單
位,隨時補充崩潰的戰線,另外使輸送船團和醫療船全面出動,讓已方的兵備補給站能有效
率地結合在一起。
  所以楊艦隊雖然得以保持優勢,但是帝國軍也並未因此而退走,甚且還頑強地維持艦隊
秩序,這不禁讓楊感嘆地說道。
  「不愧是疾風之狼。他的用兵雖不炫耀神奇,但卻不是一般平庸的將領所能做到的。」
  這樣的讚嘆對此時的米達麥亞來說,或許是一點意義也沒有的。因為帝國軍儘管在兵力
上遠勝於對方,但是卻受限於狹隘的戰場,失去了行動的自由,後方的兵力無法參與戰鬥,
只能在遠方隔著已方的戰鬥繼續觀看情勢。
  「變成一群散兵了,真是難看哪!」
  米達麥亞如此想著,一面感到焦慮,為自己無法符合用兵學的基本原理而感到羞恥。
  ***
  五月六日,楊採用梅爾卡茲的策略,對帝國軍展開攻擊,楊本身、梅爾卡茲以及亞典波
羅三個人輪番對帝國軍的左翼--範圍較窄的部分--予以痛擊。而且在帝國軍將主力注入
左翼的時候,馬利諾所率領的分艦隊衝進了帝國軍的核心,這算是一種奇謀,不過卻也是正
統派的用兵法之一種。正因為如此,成功的機率相當高,事實上已經眼看就要成功了。
  「太好了,上!」
  馬利諾用腳踏著地板,大聲地喊道。
  「用最華麗的葬禮來埋葬華麗的皇帝!」
  說著說著,馬利諾激動起來,呼吸加速,他的艦隊以閃電順著避雷針落下的態勢與速度
,對萊因哈特的旗艦發動攻擊。
  舒坦梅茲一級上將注意到主君的危機。於是他將他部隊的艦艇儘量排成細長的陣勢,這
雖然不見得對戰鬥有利,不過他原本的數量就比較多。為了要阻止猛進的馬利諾,他從左斜
前方開始反擊。
  受到敵軍在數量和態勢上的壓制,馬利諾的分艦隊朝左方像雪崩似的崩散。三十分鐘不
到的交戰,馬利諾已經失去了麾下四成的兵力,艦隊的秩序也幾乎要全面潰散,此時緊急趕
來救援的楊本隊及時化解了馬利諾的危機。
  舒坦梅茲艦隊的監控員發出驚叫聲。
  「敵方主力,以密集隊形突入!」
  舒坦梅茲立即指示迎擊,但楊直屬部隊的砲火精密度是無與倫比的。舒坦梅茲艦隊頓時
化成連綿數萬公里的火球和爆炸的閃光。
  此時楊本隊與梅爾卡茲的分隊無言地連結在一起形成兩翼,交互地痛擊舒坦梅茲的艦列
,在這樣的痛擊之下,舒坦梅茲的艦隊以令人驚異的速度解體了。
  爆炸之後隨即產生火災,艦內籠罩在一片恐慌之中。火神的劍在艦橋上一閃而過,幕僚
們被掃落到熱波的底處,設備和計量儀器全部都為熱浪所淹沒。就在這一片痛苦的慘叫聲快
速轉換死亡的呻吟聲當中,舒坦梅茲的副官西貝爾中校透過一片血池、火海和瀰漫的煙霧,
尋找著司令官的蹤影。舒坦梅茲就在他的身邊,臉朝天地仰躺著。西貝爾吐出一口血塊,張
開染成鮮紅的嘴。
  「長官、長官您的左腳完全碎了。」
  「--你的報告總是很正確。託你的福,至今全都是靠你的幫忙--」
  舒坦梅茲臉上毫無笑容地回答著,純事務性地注視著自己已經喪失感覺的左半身。
  「看來是沒救了,你的傷怎麼樣?」
  他的並沒有得到回答,西貝爾中校趴在自己流出的鮮血所形成的血池當中,已經一動也
不動了,他的血也因為地板下的高熱正快速地在蒸發當中。舒坦梅茲又繼續叫著波連參謀長
的名字,但同樣地沒有聽到回答。此時癱瘓的感覺繼續擴大到他的右半身,出血也緊隨而至
,黑夜已經降臨到視線範圍內,耳朵也被築起了一道無形的牆。提督低語著「格蕾茜」之後
,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
  舒坦梅茲一級上將的旗艦被籠罩在一片紅色光彩中,影像映在羅嚴塔爾兩隻不同顏色的
眼中,令他瞬間停止了呼吸,萊因哈特回過頭,看著統帥本部總長。他的半邊臉為螢幕所照
射出來的光芒映照著,這位年輕的皇帝此時看起來彷彿是座用白瓷和黑曜石所塑造的雕像。
  「舒坦梅茲脫離了嗎?」
  「--立刻確認,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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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42:09 |只看該作者
  羅嚴塔爾回答皇帝的問話說道,但他竟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失神了四秒多鐘。直到舒坦
梅茲司令部唯一的生還者馬克古拉夫少將前來報告司令部全員戰死的消息,花去了三分鐘的
時間。當年輕俊美的皇帝知道繼法倫海特之後,又失去一位得力將帥時,用一隻手同時按住
他前額的金髮與白皙的額頭。有著長睫毛的眼睛緊閉起來,瞬間之後,他那蒼冰色的眼眸直
視著一個人。
  「瑪林道夫小姐。」
  「是,陛下。」
  「陛任命你擔任第二任大本營幕僚總監,繼舒坦梅茲之後輔佐朕。」
  希爾德一反平日的聰穎,顯得有些為難。
  「不過,陛下,我--」
  舉起他那像是用岩石為素材所雕刻而成的白皙的手,阻止了伯爵小姐的異論。
  「啊,我明白,你確實從未親身指揮過一兵一卒,不過,指揮士兵的是前線的提督們,
而指揮他們的是朕,你所要做的只是為朕提出建言即可。有誰會對皇帝的人事命令有異議的
嗎?」
  希爾德恭敬地行禮。她並沒有說出極可能會有異議的那個人的名字。
  Ⅳ
  這個時候,帝國軍的陣列已經出現破綻,即使有米達麥亞這麼用兵神速的人,也難以完
全修復帝國軍的破綻。儘管舒坦梅茲麾下的艦隊並非弱兵,但因為司令部已經完全毀滅,沒
有辦法採取統一的行動,所以他們英勇的抵抗行為效果等於是零。此外更因為他們的艦隊毫
無秩序地左右散開,反而混亂了已方的指揮系統。
  皇帝萊因哈特在總旗艦伯倫希爾的艦橋上,儘管他優美的眉毛微蹩,但仍非常平靜地注
視著迫近到眼前的敵方砲火。羅嚴塔爾站在旁邊,注視著皇帝的姿態。
  難道自己會和這位金髮的霸主一起葬身於此嗎?
  這倒也還好,羅嚴塔爾暗暗裡對著內心深處的明鏡笑著。他為防止大本營出現危機,事
先就已經考慮到了。
  亞雷桑迪.巴特豪瑟少將是羅嚴塔爾麾下一位出名的勇將。他並沒有顯著的才幹,也沒
有統帥龐大兵力的能力,但是卻能夠按照命令,忠實且不辭勞苦地完成戰場上的任務,因而
能得到羅嚴塔爾的信賴。每當因為有少數兵力的動向使得局面產生變化的時候,羅嚴塔爾就
會動用這個人物。
  這個巴特豪瑟所指揮的二千四百艘艦艇,在楊艦隊的右側成平行狀,發動砲火攻擊,成
功地將楊艦隊進擊的速度減緩下來。雖然僅有些微的時間,但已經爭取到足以讓旗艦伯倫希
爾退避的機會。萊因哈特基於本身的矜持,不願於此時後退,但因羅嚴塔爾指出如此可將敵
方主力引入予以夾擊,所以最後還是被說服了。但是帝國軍各個部隊的運動速度,違背了羅
嚴塔爾的期待。伯倫希爾後退後所產生的空間,在帝國軍的艦隊還沒有能立即補位之前,反
倒給予了楊艦隊突入的空隙。
  羅嚴塔爾經由監控員的驚呼聲,知道了楊艦隊猛然進逼之後,雖然感到意外,但也立刻
以砲列準備還擊。
  在這一瞬間,楊艦隊朝下方突進,鑽過帝國軍的防禦陣線後,以光束與飛彈由下方射擊
萊因哈特的本隊,由極近的距離突入艦隊中。
  帝國軍的諸將領為此舉感到顫慄。楊此時的用兵法讓人覺得用猛將來形容比和智將更為
貼切。楊的砲火極為猛烈,擊碎了帝國軍的抵抗,朝萊因哈特一貫乘坐的旗艦伯倫希爾逼近
過去。
  萊因哈特也同樣感到顫慄,不過他的顫慄並不是因為恐怖,而是因為極度的激動。
  「就是這樣,非得是這樣才行啊!」
  白瓷般的皮膚充滿生氣而漲紅,呼吸興奮地高漲起來。
  光線與能源的巨大波濤席捲了宇宙的一角,萊因哈特的生命力本身好像化為實體似的,
在這片波濤的正中央閃耀著光芒。
  「羅嚴塔爾!俯角三十度,朝兩點鐘方向集中火力,敵艦列一有空隙,馬上壓迫突破。」
  萊因哈特說了這幾句話,但是對這位金銀妖瞳的提督來說,主君的意圖已經非常明白了
。萊因哈特正面對著敵方的砲火與高速移動,並沒有因此而落入恐慌之中,反倒已看透敵方
維持艦列的要點,並且能夠對該處集中攻擊。如果能夠突破該處的話,那麼就可以像在切割
鑽石之前,先用鋼鑿給予最後一擊似的使楊艦隊全軍潰滅。就算僅能得到最小的效果,楊也
必須要先抑止住攻勢,重新編排陣列。這麼重要的要點,在廣大的戰場上是少之又少的,而
萊因哈特竟能夠在一瞬之間看透。羅嚴塔爾不得不承認,皇帝的天才是值得讚嘆的。
  萊因哈特一邊撩起他那亮麗的金髮,一邊笑了。他的笑臉就像是打翻了珠寶盒,那麼樣
光彩奪目。
  「我料到楊威利會猛攻出擊,在巴米利恩會戰的時候也是這樣,不過,如果不和朕直接
對決的話,那麼就難以將朕打倒哪。朕--」
  萊因哈特出乎意料地沉默了,他無意識地用左手抵著嘴,用他那像是由初雪所凝固成的
白色牙齒,輕輕地啃著他的無名指。希爾德接著為之感到驚異,因為萊因哈特的表情變得充
滿怒氣。在接獲己方已經阻止了楊威利的猛烈攻勢,並迫使其退後的報告之後,他的表情幾
乎絲毫沒有改變。
  ***
  楊威利的旗艦尤里西斯,從好幾天前以來,就一直在死亡戰場的正中央來來往往。
  「看來你一輩子的勤勉,已經在這裡全部耗盡了哪,楊提督。」
  先寇布如此說道。這位地面戰及肉搏戰的名指揮官,以驍勇聞名的男子,在艦隊戰中沒
有上場的機會,所以便一手拿著威士忌酒,扮起旁觀者的角色來了。如果讓亞典波羅那些人
看到的話,簡直會讓他們羨慕死了吧。這場戰役一結束,亞典波羅就在旗艦的艦橋上,裹著
毛巾就睡起來了,一直到返抵伊謝爾倫要塞為止都還沒有醒過來。由此可見這場戰役的艱苦
。而奮勇執行了十四次出擊的奧利比.波布蘭也是一樣,在最後的出擊結束回航之後,他在
自己愛機的座席上睡了六個小時,在自己的寢室睡了十四個小時,後來被亞典波羅批評說:
「真難相信他竟是獨自一個人睡著了。」
  無論如何,楊艦隊目前所維持的優勢,就好像是用單腳踏在薄冰上一樣的危險,因為兵
力的數量實在不夠。雖然擊斃舒坦梅茲,而他的艦隊也暫時無力化,但是其他像是奈特哈爾
、繆拉、畢典菲爾特、艾傑納等人都還毫髮未傷地在後方待命,他們的潛在力量是值得畏懼
的。而他們之所以沒有到戰場上,固然是因為戰場本身過於狹隘,但皇帝萊因哈特一旦採用
了楊所最害怕的戰法,屆時應該要如何應對呢?
  在那之前,我方除了先主動以攻勢壓倒帝國軍之外,難道別無他法了嗎?
  就這樣,五月七日廿三時,楊正打算發動全面的攻勢。
  不過,這一回奈特哈爾.繆拉終於出現了,他帶兵保護著皇帝,佇立在楊艦隊的砲火之
前,加以阻擋。
  楊威利最初聽到敵方有一艦隊,指揮官身分不明,以身為壁地守護在皇帝之前,同時正
在排除我方之攻勢的時候,楊就輕輕嘆了一口氣。
  「啊,那名指揮官一定是鐵壁繆拉,人如其名地守護著他們的主君。就憑有著這樣的部
下,萊因哈特皇帝的名號就足以流傳後世了哪!」
  去年,在巴米利恩星域會戰當中,由於繆拉前來援救,而使得楊無法打倒萊因哈特的記
憶,此時又復生了。
  此時的繆拉,一待麾下的兵力完全齊備,立即一鼓作氣切入楊和萊因哈特當中,而楊也
僅能在繆拉艦隊還沒有完成陣形之前給予一擊,然後立刻後退重新編排艦列。
  能有如繆拉這般的良將於麾下,楊不得不為萊因哈特的作戰陣容之堅強感到讚嘆。其實
也不只有繆拉,其他如與楊作戰而死於沙場的法倫海特、還有舒坦梅茲,都不是因為對於專
制政治的信賴而捨棄生命,而是對於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個人的忠誠心,才捨棄了享
盡天年的機會。對他們來說,這是報答萊因哈特知遇之恩的一條途徑。
  「也就是說,人們所追隨的是個人,而不是理念或者制度,是嗎?」
  身為戰鬥藝術家的這名男子,儘管身處於苛烈的戰鬥旋渦當中,腦細胞群的某一個部分
,仍然還是從事著不能稱之為緊急的思維活動。
  為什麼而戰,這個問題是楊經常在思索的,就理論上得出來的結果只能確定戰爭是無意
義的。
  使「為什麼」這個最重要的問題核心呈現模稜兩可的狀態,然後用感情來代入,這就是
所謂的煽動。自古以來,基於宗教的憎惡所引起的戰爭,之所以會招來最激烈、最不可容赦
的戰禍,都是因為其戰意是起於情感,而不是基於理念。對於敵人的憎惡乃至於嫌惡,以及
對於已方指導者的忠誠,全部都是在情感支配下的產物。不論他人,就楊本身而言,他對於
民主政治的忠誠,從另一面來看的話,也就是對於專制政治的憎惡。
  楊擔心尤里安.敏茲的地方,便是這六年以來,一直在他的保護和影響之下的這名年輕
人,到了最後是不是會變成為了楊而戰的。這樣子是不行的,楊的內心如此想著。如果尤里
安是基於他對楊個人的忠誠心,而對敵人產生憎惡甚至好戰的話就糟了。無論如何,希望他
所抱持的自始至終都是對於民主主義思想及制度的忠誠。
  不過,一想到自己是不是期望尤里安在自己死後,仍然能夠繼續為反對帝制而戰這一點
的時候,楊卻猶豫起來。原本楊就不希望尤里安成為軍人。雖然尤里安後來是因為自己的期
望才成為軍人,且因為自身的才幹受到良好的評價,不過楊還是經常會覺得後悔。
  就像這樣,楊本身就好像是一個矛盾的聚合體。不過楊自身最大的矛盾應該是,他在這
樣激烈的戰況當中,卻還從事這些根本無助於獲勝的思考,竟然還維持不敗的這點吧。他目
前的敵手是戰爭的天才,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儘管創一集軍神之魂與智神的頭腦於
一身的偉大霸主,但是無法在戰鬥中打敗對方這個不起眼的「流亡私人部隊」。
  Ⅴ
  到了五月八日,兩軍的混戰仍然持續著。繆拉加入戰鬥行列,只能暫時逼退楊的攻擊,
並未能使戰局發生戲劇性的變化。這點和巴米利恩會戰的時候不一樣,因為繆拉的參戰早在
楊的意料中,所以老早就想好了應對的方法。
  「前後、左右、上下,不管從哪一個角度看起來,全都是我方軍艦的蹤影。可是我方卻
還是處於劣勢。」
  米達麥亞元帥的幕僚布羅上將發出焦慮和失望的聲音。如他所說的,帝國軍儘管在數量
上佔了絕對的優勢,但實質上卻是受到楊艦隊的牽制。
  和正好一年前的巴米利恩會戰比較起來,這次的「迴廊戰役」不管在時間或空間上,規
模都小了許多,但執拗的戰鬥和移動卻不斷地持續著。在數字上明顯處於劣勢的楊艦隊,除
了活用迴廊的地形,藉著機雷區和集中的火力來切斷敵人陣形,利用時間差予以各個擊破以
外,根本沒有勝算可言。不過就連繆拉,一旦無法自由地移動配置兵力,也只能忍受綿延不
斷的局部戰鬥了。
  在這場激戰中「米達麥亞元帥戰死」的消息,一傳到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的時候,整
個艦橋上立即籠罩在無色彩的顫慄之中。隨侍在一旁的艾密爾,此時覺得皇帝萊因哈特那金
黃色的頭髮彷彿在瞬間都化成銀灰色了。而統帥本部總長羅嚴塔爾元帥的臉,彷彿被他左眼
的藍給渲染似地,整個臉色鐵青,用單手扶住皇帝所使用的指揮桌,以支撐住他修長的身材
。他的手腕顫動著,這樣細微的顫動,透過桌子傳到萊因哈特的身上。
  「卑職賤命韌性甚強,得以存活至今,敵方的砲火沒有能夠擊破天頂的門戶。」
  米達麥亞所傳送過來的通信文,否定了剛才的虛報。整個大本營又恢復了生氣。米達麥
亞的旗艦「人狼」仍然在帝國軍的前鋒,雖有受損但仍然健在。
  萊因哈特決意要使用最終的,同時也是最驚人的戰法,就是在這個時候。
  就這樣「迴廊戰役」的第二幕在五月十日揭開。
  ***
  最初是在萊因哈特皇帝於九日召開的御前會議。這個時候,並列在皇帝面前的帝國軍最
高幹部只有羅嚴塔爾、米達麥亞兩元帥、繆拉、畢典菲爾特、艾傑納三位一級上將,以及直
屬於大本營的高級軍官而已,與昔日相比,繆拉不禁感覺到一絲寂寥的情緒由胸中掃過。即
使和侵入伊謝爾倫迴廊前相比,也已經有法倫海特及舒坦梅茲兩位一級上將戰死了。自由行
星同盟被消滅之後,楊威利及其一黨充其量只不過是同盟政治的餘燼,卻得要與之如此辛苦
地纏鬥,這或許是連皇帝都始料未及的吧。從雙方的實力差距與戰鬥的目的來考慮的話,現
在這個時候不得不承認帝國軍確實是處於劣勢。
  萊因哈特首先發布已故的舒坦梅茲一級上將晉陞為元帥,接著便發布希爾格爾.馮.瑪
林道夫伯爵小姐以中將階級擔任大本營幕僚總監。消息一發布之後,如萊因哈特先前所聲明
的,的確沒有人對皇帝的人事安排有任何異議。只不過當中有人覺得欣喜,但確實也有人不
是如此的,像羅嚴塔爾元帥的金銀妖瞳裡,看起來就沒有什麼熱忱,不過這或許是希爾德太
敏感也說不定。
  「朕到此為止,採取被動守勢未曾有過任何好結果,一忘記這點,軍神就開始徵罰朕的
怠惰。這一次至今還不能獲勝的原因便在於此。」
  萊因哈特的臉頰呈現極度的紅暈,彷彿臉頰裡有太陽一般。那種鮮明的色調,令希爾德
感到不安,那樣的紅暈並不是因為精神激動的緣故。但萊因哈特無視於希爾德擔心皇帝身體
狀況的視線,只是一味抒發心中化為聲調的熱切情感。
  「楊威利用迴廊狹隘的地形,迫使我軍採取縱形陣,如此他便可對付我軍的多數兵力,
朕原本想要用智巧的戰術應對,便這顯然是一個錯誤。唯有從正面用兵力加以攻擊,粉碎他
的抵抗,使之無力化,無法再作戰,才是朕及朕的軍隊所應採行之正道。」
  ***
  五月十一日六時十五分,遭受到帝國軍波狀攻擊的楊,感覺到一股惡寒由心中竄起。他
一直最害怕的就是敵方採取這種戰法。
  艦隊的行動非常的簡單,仍以縱隊突進,集中砲火攻擊,敵前回頭之際,仍一面用砲火
攻擊,然後後退。第一隊後退的時候,第二隊前進,同樣集中砲火攻擊,敵前回頭時仍不停
止砲擊,然後後退,一直到第三隊上來。這些行動呈連鎖狀,直到防禦者疲勞、補給物資消
耗完畢之後,再重複接替的動作。
  這種戰法如果一直持續下去的話,在恢復力上處於劣勢的楊艦隊,戰力就會很快地被消
耗殆盡,削弱匱乏,最後終將陷入宇宙的深淵。
  此時梅爾卡茲提議,暫時後退至伊謝爾倫要塞,以要塞主砲「雷神之錘」來對抗帝國軍
的波狀攻擊。亞典波羅也對此表示贊同。正當楊也打算要這麼做的時候,重新編排過後的帝
國軍第一陣線繆拉,卻利用絲毫不間斷的波狀攻擊,讓楊艦隊連一點休息的時間都沒有,並
且在楊艦隊企圖想要後退的時候,立即乘機急速前進,採取隨後追擊並形成混戰狀態,意圖
讓對方沒有機會使用「雷神之錘」。
  楊了解到對方的意圖,但也只是了解而已,根本沒有辦法動半步。面對毫無間斷的波狀
攻擊,楊只能用砲火應戰,當已方艦列出現破綻的時候就去填補,當已方被半包圍的時候就
用司令部所屬的機動兵力去營救,他已經為戰術層次的應對忙得分身乏術,根本沒有餘暇可
以耍手段,同時也被迫使身心產生疲勞。而這也正是帝國軍的目的之一。
  經過三十個小時連續攻擊之後,繆拉的艦隊終於後退了。繆拉本身也已經相當疲累,在
敵前回頭到後退的這一段時間內,因楊艦隊的砲火攻擊而產生不少損失,但是楊艦隊方面,
其實也並沒有餘暇去進行追擊,因為第二陣的艾傑納所率領的大兵已經襲擊過來了。他所率
領的軍隊數量,幾乎已經可以和楊艦隊所有的兵力相匹敵,而且精神飽滿,意氣風發。前鋒
部隊好像要將各個艦艇的能源全部一傾而空似地發動瘋狂射擊。一時之間,迫使楊艦隊不得
不後退,而且突出的艦艇更乘著間隙,沿著迴廊邊緣,從楊艦隊的側面躍進。
  在艾傑納猛烈強力的側面攻擊之下,楊的本隊和亞典波羅的部隊好像已經要被切斷了。
艾傑納確實以行動證明他是一個巧妙的用兵者。
  ***
  「再這樣下去,我們就要被孤立在敵軍中央了!司令官有何打算呢?」
  亞典波羅對著聲音顯得有些尖銳的參謀拉歐上校露出一個笑容。
  「別擔心,自掘死路的是帝國軍。我們把退路封起來,來個圍毆。」
  拉歐上校臉上出現懷疑的表情。他原本並不是這麼樣悲觀性格的人,但是自從擔任楊和
亞典波羅的幕僚以來,卻好像培養出他這樣的心態。
  不過,後來事實證明他的危機感是杞人憂天。諷刺的是艾傑納艦隊就要切斷成功的那一
瞬間,竟然反遭受來自兩個側面的夾擊。
  曾經擔任楊過去的旗艦休伯利安艦長的馬利諾准將,集中光束和飛彈咬住艾傑納的左側
面,一時之間這個傷口深及對方的中樞部。
  艾傑納的旗艦維札爾,頓時被三方的火球和閃光所包圍,而護衛的各艘艦艇也接二連三
地爆炸起火。艾傑納此時已經處在危機當中了,但是他連眉頭都不稍微皺一下,仍然沉著穩
健地指揮艦列,不但熬過馬利諾的猛攻,而且確實地堵住傷口,以斷續的砲火牽制敵方,成
功地脫離了危險宙域。
  儘管如此,他所受到的損害卻是不能忽視的。當幕僚們提議後退的時候,艾傑納的嘴唇
稍微動了一下。大概是在口中咒罵神靈和魔鬼也說不定,但是那個聲音並沒有傳到任何人的
耳朵裡。無論如何,見時機不對即後退,也是帝國軍的基本戰術,所以艾傑納也就不再堅持
已見了,但是臨回頭後退的時候,卻還故意在艦隊裡留個破綻展露在敵人面前。
  當然楊是不可能上這種當的。因為他必須要在下一波波狀攻擊到來之前,完成武器、彈
藥、糧食、能源、醫藥用品的補給,將受傷的人員送到後方,並且在遭受破壞的各個戰線趕
緊補足兵力。楊一面對著卡介倫「差不多已經到達底限」的警告點點頭,一面進行著這些作
業,然後又一面摒退拜耶爾藍及布羅等人所展開的第三度攻擊。更甚於此的是,他於五月十
四日,一改防禦戰法,轉而採取主動出擊,率部隊前往衝擊帝國軍。因此,原本應該於第四
次攻擊中出動的黑色槍騎兵,以及舊法倫海特艦隊所結合而成的聯合部隊,被楊艦隊先發制
人,一時產生混亂。
  畢典菲爾特的旗艦「王虎」,展現出名符其實的威容與猛氣,在十五日的四點四十分,
銳不可當朝敵人突進。當然突進的不只有一艘艦艇,同行的還有數量雖少,但卻是最為精銳
的艦隊,企圖一舉搗毀楊艦隊的中樞。部隊精良,並且能夠正確地掌握住楊艦隊的中樞部位
並集中攻擊,這也證明了畢典菲爾特並非平將庸才。
  正因為如此,楊命令左翼部隊中止突進,因為如果要對應帝國軍的攻勢,必須暫時縮小
戰線才行。就楊而言,此時他的計算是錯誤了。因為在前哨戰當中,曾經遭受楊予以痛擊的
畢典菲爾特,不但沒有從戰鬥行列中退縮,而且也沒有因為敗北記憶使得他戰意萎縮,反而
憑著更旺盛的士氣,與更強烈的突進力,企圖恢復失去的名譽。楊利用光束與飛彈所形成的
防禦牆,阻擋了對方的氣勢,同時也爭取到了時間,巧妙地變換陣形。他避免從正面去迎擊
畢典菲爾特,將對他的攻勢稍微往左邊岔開,以便梅爾卡茲攻擊其側面。
  對黑色槍騎兵而言則是完全遭到了夾擊,不過在這個時候,被夾擊的那一方卻比採取夾
擊攻勢的這一方還要強許多。此時數量雖然減少了,但是卻反而有助於加強指揮的統一。
  在你來我往的砲火之後,雙方發生猛烈的衝擊。有的戰艦連著乘員一併四散在虛空中,
有的戰艦則同時被多道光束割碎,更有的戰艦一面噴出能源洪流,搖搖晃晃地飄移到戰鬥外
的宙域,然後在那裡爆炸了。
  楊消耗著物資及能源已近谷底的火力,遏制著黑色槍騎兵的攻勢,並且對舊法倫海特艦
隊加以橫擊,壓迫敵方的指揮系統。這麼一來,畢典菲爾特的攻勢也已經到達臨界點,要再
繼續維持下去的話頗有困難。
  ***
  五月十五日十九點二十分,黑色槍騎兵終於後退了。
  但是楊艦隊在人力資源方面卻受到無可彌補的損失。因為艦隊運用的總負責人亞頓.費
雪在混亂中戰死了。「黑色槍騎兵」的艦隊司令官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因為沒有能夠打倒楊
威利而遺憾地咬牙切齒,但是由於他的一擊,卻也奪去了楊作戰時的一隻腳。楊已經沒有辦
法再繼續長時間地抵抗帝國軍的猛攻了。
  如果帝國軍企圖再度發動全面攻擊的話,那麼楊勢必要撤退到伊謝爾倫要塞。但是帝國
軍也並非全能,他們一點都不曉得自己已經給了楊艦隊近乎致命的傷害。
  另外,帝國軍最高幹部之間也有一個不為眾人所知的秘密,那就是「皇帝龍體欠安」的
這個事實。自從即位以來,就經常侵襲萊因哈特的發燒,在五月十六日這一天又發生了,統
帥本部總長羅嚴爾和米達麥亞,以及希爾德協議的結果是決定暫時把全軍撤出到迴廊之外。
當然在這個時候,皇帝生病的這個事實是不可能洩露到大本營之外的。
  其實羅嚴塔爾對楊威利及其一黨在戰略上的見識,遠比萊因哈特冷靜而且具有現實感。
依他所見,皇帝放棄壯大、堅實、長久蓄積的戰略優勢,而固執地想在戰術層次獲得勝利的
做法,雖不能說是無益,但卻反而造成更多原本應該可避免的流血犧牲。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到此為止有一件事羅嚴塔爾已經確認,而且不得不為之愕然的是,
那就是這位身為征服全宇宙的皇帝,以個人巨大的才能,以及其行動所導出的結論,竟然是
以個人戰欲為優先。他不想斷定「皇帝的為人好戰」,因為那不應稱之為好戰,而是這位有
著金黃頭髮的戰士,繼續存活下去所不可缺的營養素。最近皇帝一再的發燒,更令他感到這
是不是因為他原本健康年輕的肉體,無法負荷靈魂無限的欲求所導致的。
  無論如何,在新帝國曆二年五月十七日,帝國軍在損失二百萬名將兵與二萬四千四百艘
艦艇之後,終於不得不脫離伊謝爾倫要塞迴廊。
  「吾等可以征服宇宙,卻無法征服一個人。」
  經歷了連日戰鬥,身心疲憊至極的米達麥亞,從他那灰色的眼眸中透出擔憂的神色,獨
自一人低聲地說道。將大量的兵力投入狹隘的迴廊中,交雜長達十四日的戰火,卻還是沒有
能夠壓倒少數的敵人。楊艦隊的兩大支柱--伊謝爾倫要塞以及楊威利本身,如今都還安然
無恙。
  ***
  知道帝國軍後退的消息後,楊並沒有加以追擊。因為羅嚴塔爾與米達麥亞的統御是無間
隙可乘的,而且又有繆拉以不放棄反擊的姿態尾隨在全軍之後。事實上,楊艦隊連日來的疲
勞與消耗也已經到達了極點,另外,最重要的是費雪的死所帶來的衝擊既重且深。當獲知這
個噩耗的時候,連膽大無畏的亞典波羅都一反平日作風,深刻地嘆了一口氣,對著擔任參謀
的拉歐上校說道。
  「慘了,咱們原本還有一線生機的航路圖,這下子變成死路一條的航路圖。以後再也不
能輕鬆地到森林去散步了。」
  儘管費雪的為人樸實、不顯眼,但沒有人不知道楊艦隊的命運一直是掌握在這個人的手
中。楊之所以從未曾在戰術層次遭遇失敗,而且支持著他創造奇蹟的一個重要因素,就是因
為楊艦隊的運作永遠能夠毫無間隙的運動。而費雪在艦隊運作方面所表現出來的高超技巧,
以及楊發掘此人,並且能夠將全權委託給他的器量,這兩者發揮了完美的結合,這才是到今
天為止楊艦隊能夠維持勝利不敗的原因。
  楊將太陽眼鏡架在鼻梁上,兩掌手指交叉,頂在頭額的中央,許久一動也不動。一方面
是為死去的部下致哀,另一方面則為日後艦隊運用時的困難,以及隨之而至的勝利難求而感
到憂心。費雪是在一直誇稱不死的楊艦隊中,第一個戰死的人,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這些人
過去所使用的幸運已經耗盡了呢?楊的心中被如此不吉的預測閃掠而過。
  ***
  五月十八日,楊艦隊脫離了戰場,正要回歸伊謝爾倫要塞的時候,再度受到另一個新的
衝擊。
  「皇帝萊因哈特傳來通信文,他--他--」
  尤里西斯戰艦的通信軍官,一開始就拋棄了事務性的沉著,於是在楊身旁的尤里安.敏
茲接過通信後,把視線投注在那上頭。但是一見到通信文的內容,連尤里安也必須要先整理
情緒,以理性來應對,經過一陣子後,他臉頰激動地轉述給楊。
  「這是萊因哈特皇帝所傳來的通信文,他要求停戰以及會談。」
  幕僚們驚異地對看,視線像是亂流一般地互相衝突著,不久之後,紛紛集中在一個點上
,楊威利盤著腿坐在指揮桌上,用黑色帽扇著臉,然後用另外一隻手搔搔他那黑色的頭髮。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2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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