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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夢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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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舒] 金庸世界裡的道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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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25 22:21: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神雕 第五十八章 因果

蕭月生沒好氣的瞪了楊若男一眼,轉頭複望向謝曉蘭,表情變化極快,已然換上淡淡的笑容:“天山縹緲峰靈鷲宮,蕭某也只是聽聞而已,未曾親見,但據我所知,靈鷲宮由天山童姥所創,武學精奇,部眾甚多,謝姑娘身為靈鷲宮宮主,可謂位高權重,為何竟然默默隱居于此地?”
  郭芙與程英陸無雙姐妹未曾聽過蕭月生講的故事,是以還有些茫然,只是呆呆望著面帶興奮神情的其它人。

  “怎麼回事,若男?你們知道靈鷲宮麼?”郭芙輕拉一臉雀躍,雙目發光的楊若男,低聲問道。

  “嘻,以前幹爹講過的故事裏,就出現過天山縹緲峰靈鷲宮,可威風了,等晚上我講給幹娘聽!”楊若男將櫻桃小嘴湊到郭芙耳邊,用力壓低聲音說道。

  郭芙微微淺笑,點了點頭,握住她的羊脂玉小手,極是親密。

  謝曉蘭略一遲疑,看了看眾女關切的眼神,吸了口氣,平靜的表情淡淡一笑,“蕭莊主能知道靈鷲宮,已經使我大感意外,一百多年以來,靈鷲宮遁跡于武林,鮮少有人知曉它的存在。”

  “謝姐姐,靈鷲宮真有生死符這種功法麼?”小星忽然插嘴問道。

  謝曉蘭一愣,大感意外,不禁仔細看了看小星,神情有些疑惑。

  “小星妹妹從哪裏聽說得生死符?”

  “我是聽我家公子爺說過,聽起來這種功法頗有可取之處,可惜沒能親眼見到,謝姐姐,看來果真有生死符這種武功了!你會麼?”本是冷若冰霜的小星此時竟然露出一抹微笑。

  這一笑,竟給謝曉蘭天地一亮的感覺。

  謝曉蘭不由點頭。

  “那謝姐姐一定施展一番,讓我開開眼界!”

  謝曉蘭點頭。

  在小星清冷而熱切的目光下,她實在無法拒絕。

  這觀瀾山莊的諸位夫人,各具魅力,實在令人無力拒絕,謝曉蘭心中哀歎。

  對小星這個武功愛好者,蕭月生也是極為縱容,這時見到她如願以償,忙插嘴道:“謝姑娘,那為何你身為宮主,竟然隱居在此呢?”

  小玉隔著小鳳拉了拉小星的衫袖,對轉過頭來的小星鳳目一瞪,櫻唇輕動:“小星,怎可這般沒禮貌?!”

  她使的是傳音入密之學,將聲音凝聚成線,直接傳入對方耳中,旁人無法聽到。

  小星看著大姐嚴厲的眼神,忙提了提嘴角,勉強一笑,算是陪笑,罕見的露出了孩子般求饒的神情,她知道大姐是在怪自己沒有規矩,不顧公子胡亂插話,舉止失禮。

  “下次再犯,一個月不准練劍!”小玉輕哼一聲,轉過頭去,算是放過了她。

  小星面色一變,雖然回複了冷若冰霜的表情,但熟悉之人,卻能發覺她的沒精打采。

  一個月不准練劍,對于小星來說,實是極重的懲罰,就如一個月不能吃飯一般。練劍對于小星來說,便如吃飯睡覺一般自然與不可缺少,不讓她練劍,與不讓她吃飯無異。

  蕭月生微不可察的瞥了低著頭的小星一眼,心中好笑。

  傳音入密對他來說,與大聲在他耳邊說話無異,小星是個倔丫頭,在大姐小玉面前,卻像小貓一般,只有老實聽話一途,看著令他忍不住想笑。

  謝曉蘭臉色越發鄭重,聲音低沉:“靈鷲宮雖然曾經盛極一時,武林中人聞生死符而色變,但那是建立在強絕無敵的武力之上,自虛竹子祖師接任宮主以來,仁慈為懷,解除靈鷲宮下屬的生死符,贏得無數贊譽與忠心。”

  她微微一頓,輕吸了口氣,歎息一聲而道:“但兩代人下來,人心已變,沒有了生死符的控制,那三十六洞、七十二島諸人,早已淡忘了生死符的威力,又怎會甘心供一幹女子驅策?”講到這裏,謝曉蘭端起面前的一碗蓮子羹,喝下一口,潤了潤嗓子。

  迎著眾人急切的眼神,她微微一笑,帶著幾分自嘲與諷刺的意味繼續講道:“而虛竹子宮主雖然武功強橫無倆,卻不擅于傳授,使得隔代弟子的武功大不如前代,最後,諸多因素糾纏在一起,使得最終三十六洞、七十二島反叛,勾結成一片,反攻靈鷲宮!”

  “啊!”楊若男緊握著秀拳,緊張的呼了出來。

  “然後呢,謝姐姐?”小鳳帶著幾分不忍問道,臉上全是緊張與不安。

  蕭月生卻帶著淡淡的笑意,波瀾不驚,只是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手中的玉盅。

  此時夜風徐來,將眾人的裙衫拂動,襦裙輕擺,頓時幽香陣陣,濃郁了幾分。

  謝曉蘭輕捋被風吹至臉邊的長發,陡然嫵媚之氣撲面而來。

  她掃一眼眾人緊張的玉臉,平靜的說道:“還好當年創派祖師英明,早已預防了這種情況,發動機關,封閉了靈鷲宮,而預留一條通往山下的暗道,只能出不能進,才能使靈鷲宮弟子脫險。……但是,從此以後,靈鷲宮便無法進入,成為一座死宮。”

  “呼——!”

  “還好,還好!”

  慶幸聲不斷響起,桌上的諸女皆是停箸傾聽,聽到這裏,本是摒著的一口氣全都松開。

  蕭月生把弄著玉盅,心中好笑,自己的這些夫人們,都是純真善良,這般容易投入到故事中去,喜歡替古人擔憂。

  “怪不得呢,原來靈鷲宮早已經沒人了,怪不得我找不到呢!”楊若男恍然大悟。

  蕭月生瞥了她一眼,他所去的位置,根本不可能找得到靈鷲宮,據說靈鷲宮雖在天山,卻非在冰雪之地,而是霧氣繚繞,才有縹緲峰之稱,他們去的地方實在太高,離靈鷲宮遙遠得很,只是這些,他也懶得跟這小丫頭說,省得又要糾纏自己帶她去找靈鷲宮。

  “那自此以後呢?靈鷲宮就這麼算了麼?”小玉追問,臉上帶著一幅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在不停的推斷著謝曉蘭話中的真假與當時的情景,尋出其中隱藏的部分。

  謝曉蘭不知為何,對這個沉靜溫婉的小玉總是感覺幾分敬畏,她那平靜如水的清澈目光,總是給她一種莫名的淩厲之感。

  謝曉蘭苦笑一聲:“說來可能令人難以置信,靈鷲宮損失輕微,元氣未傷,本有足夠的力量將這些反叛之徒盡數嚴懲,但結果卻並未如此,反而以靈鷲宮解散而收場!”

  “咦——?”小月驚訝,圓潤的面龐表情一沉,又圓又大的眼睛水光一閃,精芒隱隱,竟然帶了幾分冷洌之氣,她嬌脆的聲音略微低沉,“對這些反叛之人,可是不能手軟,否則將來何以馭人?”

  小月所轄監閣,負責人事升遷調動,深知反叛之害。

  小星也是深為贊同的點了點頭,她此時全被謝曉蘭所說之話所吸引,受大姐的訓斥心情所受影響業已掃除,只是深怕一個月不能練劍,便開始謹言慎行,少說少錯。

  便是蕭月生也升起了幾分好奇,頗感意外。

  “當年第二代宮主虛竹子祖師曾傳下遺訓,靈鷲宮的解散,全是遵此遺訓之故!”

  “遺訓?對了,曉蘭阿姨,據幹爹說,你那個虛竹子祖師當年曾是個少林寺的和尚,是不是真的?”楊若男如倒豆子一般, 哩啪拉將話問出口。

  “若男住嘴!……別理若男,謝姐姐,你接著說,到底是什麼遺訓?”完顏萍忙開口說道,白了楊若男一眼。

  自己這個幹女兒是童言無忌,也不管該不該問,能不能問,對別人尊長不敬不遜,實是最為犯忌之事。

  謝曉蘭被楊若男問得有些目瞪口呆,實在想不到這個小若男竟然當面問自己這個問題。

  她整理了一番心情,恢複了平靜,卻難免暗暗臉紅,這種私密之事,被人知曉,心中難免尷尬。

  看到其余眾人若無其事的表情,她略微平靜下來,笑了笑,說道:“當年虛竹子師祖傳下遺訓:有緣則聚,緣盡則散,不可強求,靈鷲宮聚散自有天數。”

  眾人訝然,隨之傾服。

  小玉抿了抿嘴,暗暗一笑,看來公子所說不假,聽這遺訓,倒極像薩巴迦這個小和尚的口氣,這虛竹子早年曾是小和尚,看來假不了。

  完顏萍輕歎一聲:“謝姐姐的祖師果然是前輩高人,心胸氣度與眾不同,這般灑脫,實乃非常人啊!”

  隨即看了一眼坐在郭芙身邊的楊若男,眼中的神情是不讓她再隨便說話。

  楊若男冰雪聰明,且與眾位幹娘默契十足,完全能夠讀懂幹娘眼中的意思,只好撅了撅小嘴,氣哼哼聽別人說話。

  郭芙將一切看在眼中,蹩住笑意,一直與若男握在一起的小手輕輕晃了晃,以示安慰。

  楊若男對郭芙俏皮一笑,她也未真的生氣,只是耍耍小性子罷了。

  蕭月生長歎一聲,放下一直把玩的玉盅,拍桌而言:“謝姑娘的這位虛竹子祖師,果然是一位妙人呀!可惜呀,可惜,蕭某生不逢時,不能親眼一睹他的風采!……真是可惜!”

  小玉白了自己公子爺一眼,她對公子爺了解得不能再了解,豈能聽不出公子爺話中的反意。

  她怕謝曉蘭看出端倪,忙問道:“那再後來呢?謝姑娘為何受傷?”

  謝曉蘭倒還真未聽出蕭月生的話外之意,聽到小玉的話,表情變得有些沉重,聲音低沉:“自此以後,靈鷲宮徹底解散,變成了宮主的一脈單傳,我便是這一代的靈鷲宮主,只可惜聽著唬人,整個靈鷲宮,也僅有宮主一人而已,實在名不符實到了極處!”

  她頓了一頓,苦笑幾下,接著晶瑩的面龐升起了幾許憤怒,狠狠的說道:“人無傷虎心,虎卻有傷人意,靈鷲宮輕輕放過的那些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那些叛徒們,卻變得有恃無恐,竟然開始追殺每代靈鷲宮主,實在可恨!”

  說到此處,她寒星般的雙眸冷芒四射,長發無風自動,一股淩人的氣勢自她身上湧出。

  小月坐在她身邊,迅捷無倫的在她背上輕拍一掌,隨即一切回複了平靜。

  謝曉蘭朝小月感激的一笑,同時心中震驚。

  自從自己醒過來之後,她發覺自己已經脫胎換骨,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全身經脈盡數打通,且變得寬闊無比,原本的內力變成了月白色莫名內力,精純凝練,與原本的內力不可同日而語,功力竟然增至原來的十多倍,這身內力,足可笑傲天下了,再也不必怕那些叛徒的追殺了!

  而以自己這樣的體質與經脈,將來的修練必然是一日千裏,勇猛精進,有著無限的可能,即使現在的功力,也定是靈鷲宮創派以來,功力最高者。

  她心中的喜悅,自然無法言表。

  但小月的一拍,將她一下拍醒,即使現在,自己也無法看清除郭芙以外他的內力幾位的深淺。

  登高山方知天之彌高,自己武功越高,方能了解她們的武功高到何種程度,她心中充滿著震驚。

  她心中波濤洶湧,其他諸女也是心中不平。

  “這些人也實在過分!”一直以來,總是沉默不語的程英清雅的響起,見到眾人投來的目光,秀雅的臉上微微一紅,增添了幾分麗色。

  她久戴面具,摘下面具後,頗不習慣這麼多人的注視。

  但畢竟明師高徒,她也經曆不少大的場面,很快便靜下心神,沉靜的說道:“早年我曾隨師父見過一些三十六洞,七十二島中人,見他們爽朗豪邁,沒想到竟做出這種事!”

  她秀雅的臉上,帶著凜然之氣,一陣輕風吹過,將她淡綠衣衫吹得飄動不已,披散的長發微微揚起。

  一時之間,眾人只覺這具窈窕婀娜的身軀,竟蘊藏著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度。

  蕭月生並未受其影響,他掃了兩眼這具苗條婀娜的嬌體,心中微笑,這些女人們,還真是不解人世的凶險,人情的險惡呀,但願她們永遠也不要知道,更不要有機會去親身體驗。

  他手中把玩著碧綠的玉盅,仰頭望天,夜空之中,群星閃爍,靜靜看著人間的冷暖與無時無刻不在發生的恩怨情仇。

  “謝姑娘——”蕭月生眼睛離開天空,平靜的望向謝曉蘭,“我很好奇,以姑娘的功力之高,天下間能將你傷成那樣的,實在是寥若晨星,屈指可數!他是誰?”

  謝曉蘭的表情瞬時陡變,本是平靜的玉臉變得陰晴不定。

  她沉默不語,寒星般的雙眸不停的閃爍。

  良久,謝曉蘭的聲音響起:“慕——容——業——!”

  她說得緩慢而低沉,夾雜著憤怒、痛恨。

  “慕容業?”蕭月生把弄著玉盅的手停下,皺了皺眉,轉頭看了小玉一眼。

  小玉點了點頭。

  “怎麼又跟慕容業扯到一塊兒了?”蕭月生微微沉吟,然後又迅速的接著道:“難道他跟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反叛有關系?嗯,是他在其中推波助瀾的?”

  蕭月生頭腦一旦開動,遠愈常人,瞬間便推測出許多可能,說出了最有可能的一種可能。

  謝曉蘭用力點了點頭。

  她沒有對蕭月生敏銳的反應露出驚異的神情,她心情激動起伏,根本沒想到其它。

  “謝姐姐。”小玉開口,芙蓉臉上仍是平靜如常,“據小玉所知,那慕容業的武功,僅與謝姐姐互在伯仲,怎麼會將你傷得這麼重呢?難道他善使什麼詭計不成?”

  謝曉蘭輕咬了咬粉紅的櫻唇,搖了搖頭,緊握著玉手,恨恨的說道:“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反叛,歸根結底,還是這個慕容業搞得鬼,也不知道他怎樣挑唆搬弄,令他們同時反叛。……靈鷲宮解散後,這個老賊更是窮追不舍,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她頓了一頓,看了看小玉,略微平靜一下,“至于慕容業的武功,以前確實與我互在伯仲間,難分上下,一年前,我們還在臨安交過手,誰也沒能奈何誰,可僅在一年間,他的功力竟然高了一倍不止,我遠不是對手,如果不是最後時刻,我拼著同歸于盡,使出毀天滅地功,恐怕我們主仆三人,都難逃他的毒手!”

  “小姐——!”一直默默坐在她身邊的孫大娘不由輕喊一聲,眼中微微帶著濕潤。

  蕭月生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你經脈盡斷,定是那個什麼毀天滅地功的功勞了?而那慕容業的功力實在遠超過你,即使你想同歸于盡,也做不到,反而將你的心脈與五髒六腑震碎,看來,這個慕容業的武功遠超過你了!”

  他頭腦一動,便如變成另外一人,隱隱成了現代社會那個商海中的佼子。

  謝曉蘭露出驚異的表情,不由點了點頭。

  蕭月生看到她驚異的目光,微微一笑,又將郭芙斟好的玉盅一飲而盡,隨後背身一仰,靠在椅背上,手中把玩著碧綠玉盅。

  此時,他又變成了那個懶散不羈的蕭月生。

  其余諸女只是靜靜聽著他倆人說話,一邊吃著精致的菜肴。

  小玉腦中不停的思考,玉面表情從容自若,平靜淡定,如出水芙蓉的玉面,端莊中透著點點嫵媚。

  一時之間,大廳內寂靜無聲,只有夜風徐徐而來,與輕微的咀嚼聲相合。

  晚膳結束之前,眾人再未說話,只是各自默默的低頭進膳,或有人想著心事,或專心于美味佳肴。

  蕭月生喝酒如喝水,根本不會醉,喝酒僅是助興而已。

  但其所飲之酒,卻以瓊漿玉液稱謂也不為過。

  精通煉丹之術,釀酒之術自然便是自到渠成的高明,而他又粗通現代化學知識,更是大有助益。

  碧蕪丹,是他無數丹藥中用得最多的一種。

  它並無其它用途,只是調酒之物罷了。將碧蕪丹放入水中化開,清水立刻便成為了瓊漿玉液。

  如果再配以上等甘泉,更是醇香綿厚,回味無窮,令人聞之即醺然陶醉。

  一顆指頭大小的碧蕪丹,便能化成一甕瓊漿玉液,如再多兌水,味道便有些淡,但便是這淡淡的醇香,便遠非其它凡俗中的美酒可比。

  喝完這碧蕪丹制成的美酒,再喝其它酒,便索然無味。

  進完了晚膳,眾人來到內院。

  謝曉蘭主仆三人自然是留在觀瀾山莊過夜,這一日的驚嚇,杏兒的精神至今萎靡不振,讓謝曉蘭看得心疼。

  早晨的生死搏殺,極為慘烈,不會武功的杏兒,受到的驚嚇最大,看到孫大娘與小姐兩人皆是口鼻上血,淒厲嚇人,這樣的情景,將會很長一段時間在夢中糾纏著她。

  即使以前遇到這般情況,因為謝曉蘭的武功極高,鮮少遇到危險,都能輕松應對,杏兒便把這樣的事當做熱鬧來看。

  但今日早晨的情景與往常極不相同,第一次讓她看到了死亡的影子,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驚魂不定,也是難免,畢竟她還只是一個未經曆什麼事情的普通小女孩。

  觀瀾山莊的內院,謝曉蘭並不陌生,她授琴的地點,大多便是在內院諸女的房中。

  但她總是在白天來觀瀾山莊授琴做客,從未見過夜晚的觀瀾山莊的內院。

  茵茵綠草之上,玉桌玉墩俱都瑩瑩發光,將周圍的桃樹籠罩其中,朵朵桃花微閉,桃葉隨著輕風在瑩光中搖曳,地下如茵綠草,在瑩光中,綠得清新,極為鮮亮。

 如夢似幻般的美景一下便把謝曉蘭迷住,她癡癡的看著瑩光籠罩的桃樹,散發著月白瑩光的玉桌,恍然如在夢中。

 程英與陸無雙也隨著眾女來到桃樹下,她倆已經漸漸習慣,並且迷上了蕭月生夫人們的生活,每天晚膳之後,入寢之前,便到桃花樹下,幾人坐在一起,或躺在草地上,看著廣闊的夜空,漫無目的的談天說地,放松而舒適,憂愁煩惱一掃而淨。

 看著謝曉蘭如癡似醉的神情,程英抿嘴輕笑,看到她這幅神情,便想到了自己,當初看到這裏時的情形,想必也是這般失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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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25 22:21: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神雕 第五十九章 北冥

眾人來到桃花樹下,各自席地而坐。
  幾碟糕點與果脯蜜餞已經放于玉桌上,幾只玉杯已經斟滿果汁放在旁邊,可以隨意取用。

  蕭月生仰天而躺,頭枕在郭芙的大腿上,小玉與楊若男則靠在他身邊,完顏萍帶著小鳳三人與程英陸無雙還有謝曉蘭坐在另一邊。

  蕭月生的這般行為,在外人面前,則顯得過于荒唐放浪,不夠潔身自愛,即使做這般親熱之舉,也應該將自己兩人關在房內,偷偷做,不應該示之于人。

  所謂的放浪形骸,便是如此。

  但蕭月生又怎會管別人怎麼看,況且內院沒有外人,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如不是有楊若男在其中看著,他定會更加放浪形骸,什麼荒唐的事都能做得出來。

  郭芙初嫁入門,雖然極不習慣,但見到其余諸人習以為常,便只能強迫自己習慣,即使內心羞得欲要暈過去,臉上也要裝做若無其事,只是自己在害羞的同時,心底處的甜蜜卻如發酵的醇酒,越發濃烈醇厚,令自己醺然欲醉。

  此時郭芙的心情,便是又羞又甜,尤其今天有外人在場,自己的丈夫還是這般無忌,她努力裝做若無其事,但她旁邊的小若男卻能發覺自己幹娘的羞意,不時的擠眉弄眼,實在調皮搗蛋。

  “公子,我一直想不通慕容業為何在一年之內功力增長這般快。”

  小玉一邊說,一邊將一顆紫玉葡萄撥完皮送入蕭月生口中。

  “唔,”蕭月生閉著眼睛,嚼著葡萄,口鼻間滿是郭芙身上幽幽的香氣。

  “應該是有了什麼奇遇吧。”待咽下葡萄,蕭月生隨口答道。

  “奇遇?”楊若男猛的支起身來,她本是躺在自己幹爹身旁,聽到奇遇兩個字,大是興奮,草地上爬起,探手將小玉遞向蕭月生口中的葡萄搶過來送入自己飽滿的小嘴中。

  得意的向小玉嬌笑幾聲,她又躺回蕭月生的身旁,靠在自己幹爹的肩膀上,舒服的擠了擠,口中嚼著葡萄,一邊說道:“我最喜歡聽奇遇的故事了,像曉蘭阿姨的師祖虛竹子,一下子獲得了七十年功力,最是過癮!就是不知道他當年是不是小和尚,那才有意思呢,可是萍媽媽不讓人家問!”

  小玉看了看不遠處的完顏萍與謝曉蘭她們四人,莞爾一笑,低頭輕聲對楊若男說道:“千萬別去你曉蘭阿姨那邊問這個問題,這可是極為失禮的。被你萍媽媽知道了,免不了要罰你抄女訓。”

  楊若男明媚的大眼睛低溜咕碌轉了幾轉,轉頭看了一眼正在低聲與其它三人說話的萍媽媽,再小心的轉過頭來,偷偷伸了伸舌頭。

  小玉輕笑,又將一顆葡萄送入自己公子爺口中。

  蕭月生仍是閉著眼睛,細心感受著郭芙幽香而又極有彈性的玉腿,心中醺醺然,耳邊雖能聽到小玉正與若男說話,但說得是什麼,卻一句也沒聽進去,只任它如進,完整出,不瑩于懷,不留于心。

  謝曉蘭一邊與其它人說話,幾分心思卻附到了內院中唯一的那個男人身上。看他那般的享受,群星拱月,身邊美女環繞,她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怒火,恨不能上前狠狠踹他一腳,踹掉他那一臉醺醺然的陶醉表情。

  蕭月生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享受正在惹惱一個人,他現在只是沉醉在溫柔香中,心神俱醉。

  郭芙小手搭在他的頭上,輕輕撫著他的頭發,他感覺說不出的放松,就像是躺在母親的懷抱中,身體裏絲絲的暖意熒繞。

  “幹爹,你說那虛竹子到底是不是小和尚?”楊若男剛躺下沒一會兒,又不死心,轉過身,玉臂撐著草地,趴在蕭月生身邊,歪著吹彈可破的俏臉問道。

  蕭月生正在眯著眼睛,張口接過小玉送上來的紫玉葡萄,聞聽楊若男之言,頓時一口將葡萄吞入腹中。

  他張開眼睛,梗起脖子,看著趴在草地上的幹女兒,臉上有些無奈,帶著幾分苦笑,“小祖宗,你饒了我吧,好不?”

  楊若男嘻嘻一笑,忽然撐起胳膊,玉臉湊過來,“叭”的一聲,飽滿紅潤的小嘴親在蕭月生的臉旁。

  她速度極快,只是一閃之間便已親完,玉臉緋紅,帶著羞澀的輕笑,又趴回草上,得意的昂著頭:“行了吧?”

  蕭月生摸了摸臉,仿佛溫軟的感覺仍停留其中。

  他又躺回郭芙大腿上,眯上眼睛,懶懶的回答:“你不是說自己已經長大了麼?都成大姑娘了,再隨便親幹爹,你幹娘她們可要吃醋了!”

  小玉拿著葡萄,聞言不由抿嘴淺笑,風姿嫣然,說不出的嫻靜溫婉。

  她看到郭芙正一幅目瞪口呆的模樣,知道這父女兩人的舉動令這個新晉夫人有些驚駭,忙輕聲笑道:“小若男,你都是大姑娘了,舉止行事可不能再像小孩那般了,看你把你芙媽媽嚇得!”

  楊若男嘟了嘟飽滿的小嘴,有些郁郁,“幹爹是我的,我想親就親,幹我是不是大姑娘什麼事!”神情中帶著幾分倔強。

  小丫頭的倔脾氣又發作了,小玉搖了搖頭,朝仍是有些呆呆的郭芙無奈的笑了笑。

  “呵呵……”清朗的笑聲自眯著眼睛的蕭月生口中發出,聲音雖不大,便清清朗朗,聽著極為舒服。

  蕭月生輕笑著轉了轉身子,換成側臥,一邊臉頰貼在她香軟而充滿彈性的大腿上,看著趴在自己眼前的楊若男,輕笑道:“小若男,你真不愧是姓楊!還真是楊過的女兒!”

  楊若男此時玉臉正露著幾分沉郁,顯然小玉的話令她有些不高興,愀然不樂。

  “姓楊怎麼了?!”楊若男白了正盯著自己的幹爹一眼,沒好氣的嬌聲反問。

  “二弟那幅倔脾氣,倒是後繼有人了,小若男你不但克紹箕裘,還青出于藍,更勝于藍!”蕭月生瞪了她一眼,帶著調侃的語氣。

  “公子爺——!”小玉本是抿嘴看著父女兩人鬥嘴,忽然聽到公子爺的話,對楊小叔頗是不遜,忙出聲制止。

  楊若男倒未惱,反而一揚脖子,驕傲的哼了一聲,白了她幹爹一眼,躺仰下來,對著坐著的郭芙笑道:“芙媽媽,我親這個壞幹爹,真的不行麼?你們會吃醋麼?”

  這句話讓郭芙輕笑,若男的天真無邪令她大為憐愛,露齒淺笑,語氣極為溫柔:“小若男說得對,幹爹是你的,你想親便親,不必管我們,不過,有旁人在,小若男你便要注意一些,正如你幹爹說的,保持氣質嘛。”

  楊若男眉開眼笑,瞪了蕭月生一眼,嘻嘻對著小玉笑,“小玉媽媽,你會不會吃醋呀?”

  小玉啐了她一聲,溫婉的笑罵道:“小丫頭,還要招惹我!這話你跟你萍媽媽說試試!”

  楊若男斜頭瞥了瞥不遠處的完顏萍,見她並未看向這邊,暗舒了口氣,嘻嘻笑了起來。

  “公子,我一直在想,這慕容業到底怎樣做到的,在一年之間功力突飛猛進,並非不可能,但像他那種年紀,功力不日漸衰退便是萬幸,難道真的吃了什麼天材地寶不成?”小玉與楊若男又說笑了一陣兒,漸漸恢複沉靜,問起一直盤繞在自己腦中的疑問。

  她負責清秘閣,觀瀾山莊的一切情報俱執掌于她手,慕容世家也在關注範圍,況且小星曾經去過慕容世家,只是她並不知道她那個慕容雨姐姐的爹爹便叫慕容業。她也不想馬上讓小星知道。

  “嗯。”蕭月生眯著眼睛,看似快要睡去,漫不經心的回答:“吃了什麼增長功力之物,或者練了什麼新的武功,不外如是吧。”

  “練了新的武功?”小玉搖了搖頭,將撥好皮的葡萄送至蕭月生嘴邊,一邊說道:“他們慕容家的武功,已經算是武林中數一數二,再練別的武功,也難能讓自己突飛猛進。”

  “再說,”她捋了捋自己鬢旁垂下的一縷秀發,微蹙著彎彎的細眉,沉吟著說道:“縱有好的內功心法,也需要時日修練,一年半載,根本顯不出什麼效果。”

  “不然不然……”蕭月生眯著眼睛擺了擺頭,又轉了下身子,變成頭向郭芙的身體而側臥,伸胳膊一下摟住郭芙的細腰。

  郭芙正在靜靜聽他們說話,微垂著頭,看著丈夫的臉,幾縷秀發自耳際垂下,半遮她嬌豔的臉,輕輕拂動,給她增添了無盡的柔媚。

  忽然纖腰被人抱住,她下意識的一驚,欲要掙脫,發現是自己的丈夫在使壞,不禁又驚又羞,雙眸微不可察的一轉,見周圍諸女並未看向自己,便不敢掙紮,惹得別人注目,更令自己窘迫。

  “嘿,”楊若男正在眨著眼睛聽他們兩人說話,忽然嘻嘻一笑,也學她幹爹般側身躺在草地上,枕著自己的胳膊,笑咪咪的說道:“幹爹,你剛才說得可不對喲——!”

  “哦——?”蕭月生舒服的摟著郭芙的纖腰,頭已經枕到了她的大腿根部,柔軟而有彈性的感覺更為強烈,他眼睛也未睜,漫不經心的說道:“那就敬請小若男指正了——!”

  “哼!”楊若男嬌哼一聲,頗為不忿幹爹的漫不經心,便清脆而快速的說道:“那虛竹子可是一下子便得了七十年功力,他可既不是吃什麼天材地寶,也不是練什麼武功。……幹爹你還說什麼不外如是呢!嘻嘻,你說錯了吧——?”

  小玉一愣,與郭芙而笑,這個小丫頭還真是愛鑽午角尖,對這個虛竹子一直念念不忘。

  蕭月生睜開了雙眼,帶著笑意,看了看楊若男,呵呵笑道:“這倒也是,……若男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了一種武功,卻是可以陡然間增長功力!”

  “哦……?咦,北冥神功!”小玉微一思索,忽然輕呼一聲,喚出了北冥神功這個名字。

  蕭月生微笑,沖著她點了點頭,頗帶嘉許之意,為小玉的反應之快而高興。

  “北冥神功!?”楊若男一下自草地上爬起,圓圓的眼睛大睜,滿是驚奇與興奮。

  “北冥神功?!”小星的聲音響起,此時她已經湊了過來,望著小玉,頗有好奇之意。

  當初蕭月生給她們講天龍八部時,對于這個北冥神功,她們便興趣極大,不勞而獲的途徑,總是令人傾倒與追逐,小玉她們武功極高,雖不貪圖這套心法,但對它也是極為好奇。

  而小星這個武學愛好者,更是興趣極大,一聽到小玉嘴中吐出這四個字,一下便引起了注意。

  她們這般功力,坐在一塊兒說話,哪有什麼秘密可言,只是各人的交談對象不同,注意力便不同,其他人的話雖能聽到,卻並不放在心上罷了。

  “北冥神功?”小鳳小月的聲音響起,被小星的行為所吸引,完顏萍她們也傾斜嬌軀,好奇的看向這裏。

  “北冥神功,什麼是北冥神功,小星妹妹?”陸無雙不由問道,她看到表姐的眼睛也滿是疑惑,便開口問道。

  小星雖然平時一幅冷若冰霜的樣子,但回到內院,卻回複了平常人的表情,而且一談到武學,她也比平時熱情許多,陸無雙住在觀瀾山莊的日子已經不短,對山莊的諸女也極為熟悉,自然是開口問武學淵博的小星。

  蕭月生放開摟在郭芙腰間,不太老實的大手,身體變為仰臥,看了一眼謝曉蘭,便又闔上雙眼,開始不聞不問。

  “北冥神功麼,據說是當年逍遙派的內功心法,與平常心法大為不同,能吸取別人的內力變為自己的內力,實在是詭異得很,只可惜一直沒有機會見識。謝姐姐,你是靈鷲宮宮主,應該也知道北冥神功吧?它到底失傳了沒有?”小星對陸無雙解說。

  小星聽過自己公子爺講的天龍八部,對靈鷲宮也頗為了解,雖然並未講到天山童姥會北冥神功,但她是逍遙派的人,應該對此功極為了解,身為靈鷲宮宮主的謝曉蘭自然也應該知曉。

  程英一聽,皺了皺秀氣的娥眉,若有所思的說道:“吸取別人內力,變成自己的內力?”她兩腿側坐,上身挺直,顯得端莊嫻雅。

  “不錯,北冥神功威力無窮,但因其有違道義,所以傳承極密,擇徒極嚴。”謝曉蘭開口,她也是斜側而坐,雙眸熠熠,顧盼神飛。

  “而我靈鷲宮創派祖師也是身負北冥神功,只是未曾傳下,而第二代宮主虛竹子祖師更是精通北冥神功,只是他對北冥神功密不傳人,嚴禁習練,以至于靈鷲宮竟已無人得傳,……據說這北冥神功有著一處致命的缺陷,習練之人,大多不得善終,走火入魔而死。”

  謝曉蘭說這些話時,神色頗為複雜,為北冥神功在靈鷲宮內的失傳而遺憾。

  此時眾女已經合坐于一處,本來她們便靠得極近,只是完顏萍怕自己丈夫的放浪形骸驚嚇了客人,才拉著謝曉蘭她們說話,轉移她們的目光。

  小玉放下手中的葡萄,將玉桌上的玉杯一一遞給眾女,卻沒蕭月生的份兒,他只喝酒,不喝這些。

  眾女皆飲了一口,舒暢得呼了口氣。

  小玉兩手端著玉杯,放于斜坐的玉腿上,長長歎息一聲:“謝姐姐,你的虛竹子祖師,果然不同凡人,實是具大智大慧之人。”

  “哦——?”謝曉蘭不由向前探了探身子。

  小玉掃了眾人一眼,迎著眾人的詢問眼神說道:“北冥神功的致命缺陷,我們細細一想,便能猜得到,每個人體質不同,心法不同,所修得的內力自然不同,如果強行合于一處,必然互有沖突,如果無法駕馭,則必然反噬自身!”

  她頓了頓,又飲了一口果汁,她接著說道:“再者,這種心法,大違道義,極易惹起武林公憤,時間一久,必然如同過街老鼠,人人喊大,成為武林的公敵!只是這樣的神功,其誘惑何等之大,便是明知如此,人們也會不顧一切的修練,謝姐姐的祖師能夠斷然放棄,若非大慧之人,絕難做到。”

  眾女紛紛點頭,大為同意,這個道理本是極為明白,只是一層薄紗,一點即透。

  這些道理,謝曉蘭也是隱隱猜到,只是沒有這般深入細想罷了。

  一時間,內院變得一片安靜,眾女皆是捧著玉杯,默默細想。

  謝曉蘭臉色忽然間一變,帶著隱隱的憤怒,寒星似的雙眸目光閃動,似有所得。

  “呵呵……”閉著眼睛枕在郭芙大腿上的蕭月生忽然輕笑,在靜寂的院子裏,顯得頗為突兀,“其實,這北冥神功確實是不錯的功法,如能再配以調和氣息的心法,實在威力無窮。”

  小星白了蕭月生一眼,這個道理誰都明白。

  小玉一邊細細品嘗玉杯中的桃汁,心神卻一直在暗暗注視謝曉蘭的臉色,將她的表情變化看在眼中,輕聲問道:“謝姐姐,我家公子懷疑,恐怕慕容業練了北冥神功,所以才能在一年間武功大進。”

  謝曉蘭哼哼一聲冷笑,看了一眼蕭月生,對小玉點了點頭,“這個老賊,恐怕真是習了北冥神功,怪不得與他對掌之時,內力隱隱外泄,還好北冥神功對我的內力無效,否則,……”

  激動之下,功力外泄,而她又駕馭不了,玉杯中的果汁忽然凝結成冰。

  “呼——,原來北冥神功竟然還未失傳,這樣的奇異功法,失傳了實在可惜!”小星大籲一口氣,心下一陣輕松,還帶著幾分欣喜。

  她還一直以為,這北冥神功經過一百多年來,早已失傳,湮滅在了歲月的河流中,忽然又聽到它至今仍在,以她對武學的癡迷,又怎能不欣喜若狂呢!

  小鳳對這些武林中的打打殺殺頗為厭煩,對這些武林中的事,也懶得去想去聽,自然有小玉姐姐還有小星她們去處理,自己只管弄好自己的醫館,做好公子爺的飯肴便是了。

  只是此時聽到這裏,便不禁替謝曉蘭擔心,不由溫柔的開口道:“那人有北冥神功,謝姐姐豈不是危險?”說完,看了她的公子爺一眼。

  完顏萍淺笑一聲,拉著小鳳的手,笑道:“小鳳不必擔心,現在的謝妹妹又豈會怕北冥神功!”

  “可惜薩巴迦那小和尚跟爹爹走了,他要在這裏,一定要讓他去會會北冥神功。”楊若男躺在草地上,素玉小手搭在幹爹身上,懶洋洋的說道。

  完顏萍諸女輕笑。

  薩巴迦呆在觀瀾山莊那一段時間,被楊若男欺負得極慘。

  他雖然外表風度翩翩,儒雅不凡,但內心卻是個純樸純真的少年,一直生長在大輪寺中,何曾見過楊若男這般狡黠多智的少女,被她耍得團團轉也是自然中事。

  小星卻並未笑,反而一幅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心中卻對個主意頗為意動。

  對天龍八部的故事,小星記得極清,對其中的武功癡迷不已,對其中的人物,也是了熟于胸。

  那薩巴迦的師祖是鳩摩智,他便是吃過北冥神功的大虧,結果一身絕頂的內力為他人做了嫁衣裳,即使他因禍得福,從而頓悟佛法,但對于北冥神功,定然不會忘于腦後。

  他自然會想,如果自己的弟子徒孫遇到了北冥神功該如何是好,那麼,以他的智慧,創出一門克制北冥神功的功法,也並非不可能之事,那麼,薩巴迦身上,定然身懷克制北冥神功的法門!

  這般一想,小星雙眸神光微閃,看著躺在地上,有些困眼惺松的楊若男,贊歎道:“小若男的這個主意確實妙極!”

  蕭月生從郭芙大腿上爬起身來,看了看神采飛揚的謝曉蘭,摸了摸自己兩撇黑須,沉吟道:“如果慕容業真的練了北冥神功,還真有些麻煩。”

  “大哥,以曉蘭妹妹如今的功力,還會怕那慕容業麼?”完顏萍有些疑惑的問道,她雖在平時不顯露武功,但幾人當中,卻是功力最深,自然一眼即能看到謝曉蘭身上脫胎換骨的變化。

  他的諸位妻子也是有些不解,在她們看來,經過自己公子爺的救治,謝曉蘭早已非吳下阿蒙,功力之高,應該當世罕有敵手。

  蕭月生輕笑一聲,看了一眼一直羞紅著臉的郭芙,發覺她羞澀時格外的嬌豔,如同玫瑰盛開一般。

  “那慕容業說不定已經找到調解內力的心法,那他內力增長之速,實是不可估量,還是讓謝姑娘呆在本莊,看看再說吧。”蕭月生站起了身,擺了擺手,將此事定下。

  他站著任小玉給自己整理衣衫,指了指躺在草地上,已經朦朦朧朧,帶著甜笑的楊若男,微笑道:“這個小丫頭已經快睡過去了,我們也各自回房睡吧!”

  說罷,也不去看小鳳與完顏萍那意味深長的目光,矮身將楊若男抱起,往她的閨房大步而去。

  小玉回過頭來,與完顏萍與小鳳對視一笑,三人同以曖昧的目光掃了正與程英說話的謝曉蘭一眼,小玉忙又轉身跟上了自己的公子爺。

  完顏萍與小玉諸女對自己的公子爺品性清楚得很,知道他心花得很,禁不得女人的追求,今天任謝曉蘭住在莊上,便是心軟之兆。

 想想真是頭疼,完顏萍與小鳳對視了一眼,彼此能看到對方眼中的無奈與苦笑。

 郭芙正與陸無雙說話,對陸無雙的取笑大是不依,兩人開始在草地上追鬧了起來。

 程英則與謝曉蘭、小星、小月說著話,不時淡淡一笑,表情淡雅,如一朵輕菊獨自而立。

 庭院內,星空下,幾個女子各有姿態,如幾株絕世奇葩在園中並立,各自馨香動人,姿態各異,卻俱是風華絕世,姿容傾城……

 第二日,天剛放亮,蕭月生正摟著郭芙睡懶覺,楊若男便在外面砰砰的敲門。

 蕭月生摟住掙紮要起來的郭芙,不耐煩的叫道:“什麼事?!”

 “幹爹,子明大哥找你呢!”楊若男趴在門上,想透過門縫看到些什麼。

 “這個家夥,這一陣子沒指導他練武,他膽子倒大了不少!”蕭月生這才放開郭芙,任她慌忙起身穿衣,白嫩如瓷而豐滿香軟的身子令他蠢蠢欲動,只是想到門外的小若男,只能忍住。

 蕭月生平時懶得很,講究睡覺睡到自然醒,忽然把他叫醒,便免不了惹起他的起床氣。

 這種出力不討好的差使,自然幾個身為幹娘的便頗為心齊的推到了楊若男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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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25 22:21: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章 躡蹤

楊若男也是頗喜歡叫幹爹起床這個差使,每次都是樂此不疲。
  郭芙忙將中衣穿上,素潔的錦綿將她豐滿的身體包裹其中,如玉的臉上帶著緋紅,嬌豔異常。

  見到丈夫仍賴在被窩中不肯起來,郭芙有些想笑,彎身拉他,輕聲道:“大哥,若男還在外面等著呢!”

  蕭月生無奈搖了搖頭,大聲長歎一口氣,“真是個煩人的丫頭!”

  任郭芙拉著自己胳膊,順勢坐起,伸直了胳膊,任郭芙將內衫穿到自己身上。

  甫將內衫幫丈夫穿上,郭芙便下得榻來,將房門打開。

  楊若男一襲白衣如雪,笑矜矜的站在門外,雪白臉上帶著淡淡的紅暈,宛如清晨帶露的白玫瑰。

  “芙媽媽好!昨晚睡得好麼?”楊若男斂衽一禮,舉止端莊嫻靜,落落大方,即使是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亦不過如此。

  郭芙點了點頭,雖然有些心虛的微微臉紅,卻仍是微笑道:“嗯,挺好的,你這麼早過來,你幹爹正不痛快呢!”

  說罷,側開嬌軀,示意楊若男進屋。

  “哼,幹爹最懶了!還對人家說什麼一日之計在于晨呢!”楊若男皺了皺瓊玉般的挺秀玉鼻,邊踏著小蠻靴往房裏走,一邊大是不屑的說道。

  郭芙輕笑著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調皮的模樣,卻也贊歎完顏姐姐將她教得極好。

  楊若男雖然調皮刁鑽,但並非一味調皮愛鬧,反而極知禮儀,該以禮相待時,便雍容嫻雅如皇室貴胄,能隨便時,便調皮活潑如小鹿,動靜皆宜,宛如一只動人的精靈。

  “幹爹——,子明大哥正在等你呢,已經好一會了!”楊若男進得屋來,穿過外屋,掀起珠簾進了內室,見幹爹正沒好氣的瞪著自己,忙嬌笑著說道。

  蕭月生坐在榻邊,瞪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煩的問:“他有什麼事——?!”

  說著躬身將鹿皮靴子穿上,一拂長衫,下了地來。

  郭芙則來到他身邊溫柔細心的幫他整理衣衫,嘴裏輕笑道:“沒有重要的事,子明哪敢這個時候過來?”

  楊若男“咭”的嬌笑一聲,想起了子明大哥那幅愁眉苦臉、惴惴不安的模樣。

  “去給幹爹打盆水來!你個小丫頭,真是沒一點兒眼力!”蕭月生嗅著頜下郭芙發間傳來的幽香,沒好氣的對正坐在榻邊、晃悠著小腿的楊若男說道。

  “不用,我來便行!”正在細心整理蕭月生衣襟袍帶的郭芙急忙說道。

  楊若男已經答應一聲,小跑著出去了。

  郭芙看著兀自晃動,閃著晶瑩的珠簾,張了張紅潤的小嘴,卻已經不見人影了,轉過頭來,有些埋怨的對丈夫說道:“大哥——!怎能讓若男做這些呢!”

  蕭月生輕笑,親了親郭芙光潔白皙的額頭,“沒事兒,女兒伺候一下爹爹,不正是天經地義麼!……孫子明這個家夥,還真不知道有什麼事情來煩我!”

  腦海中,出現了自己的徒弟孫子明,他此時正端著茶盞,坐在沒有屋頂的大廳,恭敬的與小玉說話,而小玉則正對著茶幾的焙爐與茶壺,一襲白色宮裝,姿態曼妙優雅的烹著茶。

  郭芙幫他仔細整理好了衣衫,便去榻上整理被褥.

  楊若男此時端著一盆水,興沖沖的進了屋子。

  “幹爹,我打水時,看到大夥兒都在議論昨天傍晚的情景呢!”楊若男有些興高采烈的嬌笑,邊放下木盆,給幹爹拿香皂與錦巾,手法極為嫻熟麻利,顯然並非第一次做這等事。

  觀瀾山莊所用之物與別的人家頗有不同,往往在不經眼處,便會發現其中的巨大差異。香皂便是一例。

  此時的社會,香皂並非沒有,但制作粗糙,讓蕭月生看得直皺眉,便自己制作。有煉丹功底,又有現代化學知識,他所做出的香皂與外面市面上的相差極大,甚至遠勝于皇宮禦用之物。

  “哦——?他們都說些什麼?”郭芙好奇的問,她已經將香榻整理得幾近一塵不染,回到了自己丈夫身旁,只是自己的頭發卻有些蓬亂,與她雪白如玉的粉臉相襯,帶著說不出的慵懶柔媚風情。

  “淨說些誇贊幹爹的話唄,嘻嘻,他們可是興奮得不得了呢!”楊若男玉臉放光,神采飛揚,仿佛眾人誇贊的是自己一般。

  郭芙滿是愛意的瞄了一眼正躬身洗臉的丈夫,被若男這麼一說,她的心中也湧起陣陣對自己丈夫的自豪與仰慕。

  蕭月生拿起楊若男手中的錦巾,拭了拭臉,丟回給她,懶懶的說道:“這些都是些雕蟲小技,沒必要大驚小怪!”

  說罷,轉身掀開半懸的珠簾,走了出去。

  “幹娘,我也走了!”楊若男忙將錦巾放到檀木桌上,笑著對郭芙招呼一聲,一矮嬌軀,從晃動不止的半懸珠簾下面鑽了過去,小跑著去追自己的幹爹。

  郭芙忍不住輕笑,真是個粘人的小丫頭!

  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妹妹襄兒。

  如果襄兒能如若男這樣喜歡自己的丈夫,那該多好!

  真不知道,襄兒為何竟然不喜歡自己的姐夫,不是說姐妹同心麼,姐姐喜歡的,妹妹也應該喜歡吧,怎麼會差這麼多呢?!

  郭芙心中暗暗發愁,在六位夫人當中,唯有自己父母健在,而丈夫從小便是孤兒,孤獨長大,如能從自己父母身上得到長輩的溫情,那定是一件美好的事,可是襄兒這麼一鬧別扭,丈夫呆在自己娘家,定是有些疙瘩的,唉——,真是愁煞人了!

  郭芙收拾著錦巾木盆等物,慢慢坐到錦墩上,素手托腮,心下一邊思索。

  靜謐的屋子,絕美的少婦一手托腮,微蹙黛眉,小手瑩白如玉,玉臉白膩著透著幾抹淡淡紅暈,如芙蓉初綻。

  格窗外,幾株桃枝輕倚斜橫,在窗前隨風微微輕搖,仿佛正透過紗窗,凝視那輕愁薄籠的絕美少婦。

  “師父安好,徒兒拜見師父!”孫子明待蕭月生一只腳剛踏入大廳,便高聲拜見。

  隔著大廳一段距離,孫子明便聽到楊若男的腳步聲,雖未覺察到師父,但他可是看著楊若男從小長大的,情若兄妹,又怎能不了解,一聽她的腳步,便能猜到她的心情,況且,她跟在自己幹爹身邊的腳步,與沒跟著幹爹的腳步迥然有異,細心的孫子明洞悉無遺。

  一聽到楊若男的腳步聲,他便知道師父駕臨,早早的就緊崩了自己的身體,一旦師父進廳,便大禮相迎。

  孫子明武功精深,反應奇速,時機的把握極佳,恰好蕭月生踏進大廳之時,他的聲音剛剛響起。

  蕭月生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對施禮的小玉擺了擺手,坐到大廳主位。

  “什麼事,坐著說吧!”蕭月生接過小玉遞上的玉盞,對一直躬著身軀的孫子明說道。

  楊若男則跑到小玉身邊坐下,托著玉臉,看玉媽媽嫻靜熟練的烹茶。

  孫子明這才大舒了一口氣,站直了身子,坐回位子,心知終于過了這一關,還好自己伶俐,將小玉夫人請了過來。

  他今天穿了一身青色綿緞長衫,魁梧的身體散發著的凜凜的威嚴,有股不怒而威的氣度,一派高人風範。

  他修煉的是天雷劫心法,遠非武林中的內功心法可比,已經算是修道法門,能無形中轉換修煉之人的氣質。

  雷霆者,天地樞機。

  雷乃天之號令,其權最大,三界九地,一切皆屬,皆雷可總攝。

  他所修煉的天雷劫心法,走的正是雷法途,是故修煉日久,自然威嚴越重。

  只是此時這位威嚴凜凜之人卻有些戰戰兢兢,小心翼翼,不禁有種不和諧之感,令旁邊的楊若男捂著小嘴忍著笑。

  “師父,聽說昨天我們山莊出現了異常之景?”他看著師父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道。

  “嗯。”蕭月生輕飲一口茶,垂著眼瞼細細品味,聽到他的話,只是輕輕答應一聲,眼皮未抬一下。

  “是師父你施法救謝姑娘嗎?”孫子明盯著師父問。

  蕭月生抬臉望了他一眼,哼了一聲:“說重點!”

  “是,師父。”孫子明感受到師父的目光,頓覺自己又矮了幾分,忙說道:“我昨天去了一趟蘇州城。”

  蕭月生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昨天謝姑娘主仆遇到危險,我趕到時,已然晚了一步,便沒有出手,緊躡那人身後。”說到此睡,孫子明又瞄了瞄師父的面上表情,心下惴惴不安,那謝姑娘對師父的心意,是個瞎子也能看得出來,何況自己這個身經百戰之人!

  蕭月生只是平靜的看了他一眼,無喜無怒,令孫子明看得更是忐忑不安,也看不懂師父到底怪沒怪罪,只能硬著頭皮,講起了自己明天的經曆。

  天剛拂曉之際,孫子明正在自己莊內的靜室中入定修煉,靜室中的玉磬輕響,將他驚醒。

  他自知沒有師父那般修為,可以不必練功,雖然對武功興趣不大,仍是保持著每日的入定修煉。

  車夫出身的孫子明,深深明白武功的重要,況且,師父的要求極為嚴苛,努沒努力練功,根本無法瞞得過他,一旦偷懶,所受懲罰,可是如同從地獄中走一遭。

  沒有緊急事務,玉磬不嗚。

  孫子明一出靜室,見到一個子明商行夥計肅手恭立,從他嘴中知道雪春園出了事。

  孫子明一言不發,練功穿的一身道袍尚來不及換下,展開身法,風馳電掣,快如鬼魅,幾息之間,即已趕到了雪春園。

  此時已經驟雨停歇,一切寂靜,唯有杏兒的嚶嚶哭泣,在空曠的清晨中淒淒的響起。而謝曉蘭與孫大娘兩人卻已昏迷不醒,伏在庭院的槐樹下。

  他一摸懷中,來得匆忙,僅穿寬松的道袍,那些丹藥根本沒有帶在身上。

  “馬上去觀瀾山莊,讓小鳳夫人救人!”孫子明拉了一把抱著小姐哭泣不止的杏兒,沉聲說道。

  兩手則同時去探謝曉蘭與孫大娘的手脈。

  甫一察得兩人脈相,國字臉上微微一沉,看著謝曉蘭,皺了皺眉,先送入一股內力進入孫大娘體內,醫治她的內傷。

  他已是先天內力,療傷尤有奇效,真氣一入孫大娘體內,便如甘霖滴入久旱的土壤,刺激孫大娘馬上醒了過來。

  “孫大娘,我已穩住你的傷勢,謝姑娘傷勢太重,需要我鳳師娘方能醫治,你馬上送她過去。傷你們的人是誰,什麼模樣?”

  孫子明真氣進入孫大娘體內,包裹著她本身的內力,在體內加速循環,以刺激她的生機。口中卻沉穩而迅速的說著話。

  孫大娘櫻唇血紅,挺秀的玉鼻,下帶兩道血跡,本是渙散的目光隨著體內真氣的流轉漸漸凝聚,聽到孫子明的話,看了他一眼,想了一想,方才有些恍然的神情,想要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孫子明一邊催動她的真氣循環,腦中亦如內力般轉動,他發覺孫大娘的內力極為深厚,而她明顯曾吐過血,鼻亦上血,說明內腑受到了絕對強大的內力而震傷,這行凶之人,內力之強,倒也算得上是武林中的絕頂高手了。

  待孫子明將內力在她喉間多浸潤幾息,孫大娘忍不住咳嗽兩聲,方才能開口說話,“……此人名叫慕容業,年紀三十左右,中等身材,臉形削瘦,兩眼細長,須髯垂胸,……帶著一股子……瀟灑氣度,……這個老賊,竟然……變得這般……厲害!”

  “慕容業?是慕容世家之人吧?”孫子明這十幾年來,隨著生意的擴大,交游亦極為廣闊,對蘇杭一帶的勢力也是極為熟稔,一聽慕容業之名,雖未見過,卻想起了小玉師娘提過的慕容世家。因為慕容這個姓,在蘇杭一帶,甚少有人使用。

  孫大娘軟弱的點了點頭,剛才那些話,她是鼓足身體內部所有的力氣,方能一氣說話,此時已然精力不濟,說話艱難。

  孫子明對跟在他身後,此時剛剛趕到的夥計招了招手,吩咐他將她們送到觀瀾山莊,便頭也不回,向北門而去。

  沿途,不時有趴在牆角的乞丐與他眼神相對。

  嘉興城的丐幫分舵主乃觀瀾山莊仆人出身,嘉興城的丐幫舵主、其它幫派幫主,還有嘉興府的捕頭,皆是出身觀瀾山莊,整個嘉興城,其實已在不覺間納入觀瀾山莊掌中。

  雖然觀瀾山莊不插手獨立出去的仆人們的事業,但他們卻是彼此相連,將整個嘉興城經營得密不透風,其它武林勢力無法插入進來,武林之中,嘉興神捕,威名赫赫,在嘉興城犯禁者,無一能夠逃脫官府的緝捕,嘉興城,也被武林中人淨土與止戈之地。

  也因此,嘉興城中,隱居其中的武林中人,不可勝數,以藏龍臥虎形容毫不為過。

  孫子明修煉天雷劫心法多年,已略有小成,神念雖不強大,卻已是初具規模,神念之下,方圓半裏洞悉無余。

  他以傳音入密之法相問這些丐幫弟子,他們則以眼神回答指明,外人根本無法看出其中異狀。

  在嘉興城中動武傷人,還從未有人能夠逃脫,這足以震懾所有武林中人,慕容業也不例外。

  對于嘉興城的深淺,他比一般人知道得更多更深,因此也更為忌憚,雖是心中甚急出城,但恐別人看出異狀,只能慢慢出城,因此孫子明能夠慢慢追上他。

  一裏之外,孫子明已經發現慕容業的行跡,雖然模樣已變,變成了一個行腳商人,且與眾人相伴而行。

  但孫子明在治療孫大娘時,已經接觸了慕容業的殘留內力,略一試探之下,便能確實此人。

  孫子明對待綠林中人,辣手無情,摧殺之狠,如屠豬狗,令那些綠林好漢,咬牙切齒,卻又聞風喪膽。

  其中之因,是當初他剛入師門,自襄陽的歸途中,他師父蕭月生讓他擊殺齊雲寨匪寇之時,說的幾句話,被他記在心底,便形成這種狠殺綠林中人的行事習慣。

  但對于其它武林中人,他卻不輕易出手,並非心慈手軟,大多是不屑而已,他處處學習師父,便是蕭月生深藏溫和外表之下的傲氣,孫子明也學了個十成十。

  找到慕容業,孫子明心中興趣大生,沒想到竟遇到了內功如此雄厚之人。

  孫子明的武林生涯過得極為平淡,所遇之人,不是不屑于出手,便是毫無還手之力。

  對師父以及幾分師娘,他如稚子對巨人,只有被擺弄的份兒,對其它武林中人,則是不值得出手,五絕中人,又都跟他師父沾親帶故,容不得他出手。

  如今終于遇到了一個慕容業,他恰似見到了師父的碧蕪酒一般,心中興奮,不忍馬上品嘗。

  他也並不因慕容業傷了謝曉蘭而欲替她報仇,她現在還與他沒有關系,要報仇,也是她自己的事。

  或騎馬,或乘船,或停或走,一天之中,變容易裝的慕容業換了幾種交通工具。

  他隱隱感覺有一雙眼睛在自己身後,只是每次細細搜索,皆無所得,只能通過不停的變換手段,想要擺脫這雙如附骨之蛆的眼睛。

  但每次以為擺脫之後,再一打坐之時,那雙眼睛便又出現,弄得他心神不甯,心中微微發寒。

  早就知道嘉興城乃武林的禁武之地,他只是仗著修練北冥神功之後,內力突飛猛進,強至雄厚得難以想象,故是膽氣大盛,行冒險一擊。

  盡管早已知曉靈鷲宮宮主一直隱居在嘉興城,但苦于自己武功不足于絕對壓制,只能在她出了嘉興城時,方敢試探對她動手。

  只是身為靈鷲宮宮主的謝曉蘭也非庸手,一直與他不相伯仲,只能坐視她坐身雪春園,以江南琴仙逍遙于世。

  自修練北冥神功這一年來,他的武功以一日千裏之境增長,令他信心大增,即使嘉興城是龍潭虎穴,也有豪氣闖上一闖。

  如今終于夙願得償,擊殺了靈鷲宮宮主,除去了心頭大患。

  但行事之後,慕容業又感覺隱隱不安,嘉興城確實如一口深不可測的水潭,自己這次不顧女兒的勸阻,強行行事,總令他感覺不踏實。

  雖然總是感覺一雙眼睛藏在身後,但幾次探察之下,卻又沒有,以自己如今的功力,應該沒有人能夠瞞過自己的仔細探察,可能是自己心生幻覺,自己嚇自己吧。

  他如是安慰自己。

  歸心似箭,慕容業盡展輕功,體內雄厚無匹的內力令他快如閃電,毫不停歇的往蘇州城趕回。

  在渾厚的內力支撐下,他在傍晚時分,踏入了蘇州地界。

  而本是與謝曉蘭交手時所受的內傷,在一路之上,卻已然痊愈,這全拜淩波微步之妙諦。

  還未進得蘇州城,在城郊通往城內的道路上,有一段路被一片松樹林籠罩,樹林不大,只是將道路掩映得頗為雅致。

  他剛進入松林,便看到一名身穿寬大道袍的魁梧中年人站在一株松樹下,靜靜的看著自己。

  穿道袍入定練功,是蕭月生的主意,用以提醒孫子明,他是在修道,應該以修道人的心態去入定練功。

  慕容業此時已經禦去易容之物,身穿一襲青衫,長身玉立,白面清須,雖已是中年之人,卻不減翩翩風度,顯得風流瀟灑,倜儻不群。

 感覺到這名道士的凜凜威嚴,慕容業頗為好奇,更有結交之心。

 此時正逢亂世,正是造英雄之時勢,也是他們大燕複興的百年難逢之機。

 身為當代慕容家主,自是應為大燕的複興而積極准備,趁機圖謀,一旦時機來臨,便趁勢而起,讓大燕皇室,再次成為天下的主宰。

 為此宏偉大業,自然要兼收並蓄,海納百川,遇到奇人異士,能拉攏更好,即使不能拉攏,也使其不成為敵人。

 懷此目的,慕容業慢慢行至這個道人身前,幾步之間,他已經細細觀察,發覺這位道人武功深不可測,深如汪洋大海,雖是不露聲色,心中卻震驚異常,以自己目前功力,竟然無法探得此人深淺,那這人的功力,實在可畏可怖。

 未待慕容業出口,道人一拱手,不怒而威之氣森然而至,“在下孫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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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一章 留情
    “孫子明?”慕容業臉色微變,目光一凝,陡然射出兩道寒芒。

    “天雷神爪孫子明?”他的身體已經微微發緊,體內的功力浩浩蕩蕩,洶湧奔騰。

    “正是孫某!”孫子明輕拍一下身旁的松樹,淡淡一笑,微笑之際,迫人的威嚴不減反增。

    “久仰大名!……天雷神爪,武林中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下一直無緣得見,今日能識得孫大俠尊容,幸甚幸甚!”

    慕容業拱了拱手,舉止灑脫,雖是平常的客套之語,但語氣表情俱是誠懇無比,令人不由好感大生。

    慕容業心中雖有不祥之感,卻心存萬一僥倖之念,但願不是這個孫子明一直跟在自己身後才好。

    無論如何,以禮待人,以笑臉示人,以捧為語,總是錯不了的,這是慕容業處世的法門。

    孫子明離開松樹,長身直立,拱了拱手,收起笑容,眼神由散變實,緩緩而道:“慕容先生好高明的輕功,由嘉興至蘇州,尚不需一日功夫,孫某佩服!”

    他目光由虛返實,漸漸凝如實質,仿佛寒光森森的寶劍,緩緩出鞘,令慕容業不禁寒意頓生。

    孫子明身上越發凝重的氣勢,更是讓他心中惕然,內力受其激發,洶湧如怒濤,在體內經脈中滾滾而動。

    慕容業此時自知來者不善,心中不由暗暗發苦。

    自己女兒知道天雷神爪便是子明商號的掌櫃,他一直居於嘉興城中,從而推測出一個結論,嘉興城的控制者便是孫子明,所以嘉興城能如鐵桶一般嚴密。

    太行三兄弟、絕命劍程天下、飛狼賈無倫這幾人無一不是橫行武林幾十年的高手豪強,時運不濟,遇到了天雷神爪,無一逃脫倖免,皆被他斃於掌下。

    雖然慕容業自負武功不輸于天雷神爪,但他是身負大業之人,不容自己爭強好勝而樹立強敵,這般沒有把握之戰,更是能避則避。

    只是今日,恐怕由不得自己不戰了!他暗暗苦笑。

    要戰便戰,自己豈會畏懼,北冥神功果然不負神功之名,自己如今的功力,便是比之那五絕中人,亦相差仿佛。

    “孫大俠是一直跟在在下身後了?”慕容業眼神越來越亮,迎著孫子明恍如實質的目光,語氣輕鬆,面帶微笑。

    他負手而立,神態瀟灑,只是身後的兩手卻緊緊相握,長袖微微抖動,似是吹氣的皮囊。

    孫子明面色深沉似水,冷冷而道:“在嘉興城出手傷人,又豈容你來去自如!……慕容先生,我們且來比劃比劃吧!”

    一股強大無匹的氣勢撲天蓋地將慕容業籠罩,慕容業嘿然一聲,腳下一滑,平平滑出三尺,極是瀟灑。

    只有慕容業自己方知剛才的狼狽,心中微怒,不再多言,腳下一點,直撲孫子明。

    他雖知孫子明掌爪雙絕,天下無雙,唯有以兵器對付方是上策。

    但一旦以兵器禦敵,便無法施展北冥神功的“吸”字訣,無異於失去了破敵的最大利器,心中一閃之間,權衡清楚。

    孫子明氣度沉凝,雙手如電,往往一招制敵,不需多出招。

    面對慕容業飄飄拍來的單掌,孫子明順手一掌擊去。

    慕容業本是試探性的探掌,只是不想孫子明出手如此之快,雙掌明明尚在胸前,風雷般的嘯聲響起,已覺一股巨力自掌上洶湧而至,將自己的內力倒卷而回,這股排山倒海的內力,灼熱似火,在體內翻騰,炙烤著自己的經脈。

    慕容業大驚而退,驅動鬥轉星移心法,驚鴻一掠,飄至一株松樹旁,一掌拍向樹身。

    火把松脂燃燒的味道隨即嫋嫋飄出,一隻焦黑的掌印現於樹身。

    一口熱血自慕容業口中噴出,落到青黃交雜的草地之上,熱氣嫋嫋,似是茶水潑出。

    他的臉色由赤紅逐漸回復如常,這一口鮮血,是他運用鬥轉星移心法將體內炙熱的內力驅除時殘留的熱量所聚。

    慕容業戒懼之心大起,實沒想到這個孫子明的內力如此可怕,天幸自己尚未來得及運北冥神功吸字訣,且身負鬥轉星移心法,否則,如今的自己恐怕已成一具焦屍。

    武林中人動手過招,往往先是試探虛實,再尋隙而攻。

    但觀瀾山莊出身之人,卻大違這般傳統,往往不出手則已,一旦出手,則必是全力以赴,往往讓對方吃個大虧。

    慕容業這次卻反而得益於沒有拼盡全力。

    孫子明內力至剛至陽,如天雷轟頂,破一切邪妄,霸道至極,若剛才慕容業內力盡出,則不免落個倒湧而回,反噬自身的下場,倒有些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味道。

    若慕容業運用北冥神功的吸字訣,必落得全身經脈盡毀,內焚而死的下場,孫子明內力出體,實非肉身能抗。

    孫子明看到慕容業只是吐出一口血,將自已的內力轉嫁于松樹上,心中也不禁佩服。

    他自修煉天雷劫心法以來,除了師父師娘他們,還未有人能夠接自己天雷掌而不死。

    孫子明呵呵一笑,虎目鷹視,面上紫氣一閃而過,“鬥轉星移果然名不虛傳!能接下孫某一掌者,慕容先生卻是第一人。”

    “呵呵,承讓,哦……”慕容業仍是面帶微笑,拱手客氣,卻忽然面色一變,又是一口鮮血吐出。

    這次卻是尚不及躬身,血已湧出口外,幸好他一身青衫,幾滴鮮血滴到衫上,並不醒目。

    孫子明搖了搖頭,大是悲天憫人的歎息一聲,“孫某已是手下留情,是生是死,便要看慕容先生的造化了!”

    說罷,微微拱手,道袍一閃,已然縱至樹上,恍如一道輕煙,微掠著樹梢,冉冉而去。

    慕容業輕撫胸口,又是一口鮮血吐出,面色釅紅如醉,望著孫子明逝去的方向,目光中滿是迷惘。

    “手下留情……,呵呵,好一個手下留情!”慕容業苦笑一聲,倚著松樹坐下,開始盤膝運功。

    此番他所受的打擊非小,本以為修練北冥神功之後,暗中吸收了幾個高手的內力,自己內力應是舉世無敵,沒想到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他卻不知,孫子明所言非虛,他確實對慕容業已經手下留情,否則以摧心掌心法禦天雷劫內力,慕容業縱是再有十條命,現在也已經死得通透。

    只是霸道如天雷轟頂的天雷劫內力,又豈是能輕易驅除,其霸道之處,越到後來,越是猛烈。

    只是慕容業不知其中兇險,還以為孫子明所說的是生是死,僅是恫嚇之言。

    孫子明返回嘉興之時,已是子夜時分,聽到自己幾個夫人談論觀瀾山莊的奇景,他便知道是師父出手,便放心的睡了一覺,天還未亮時,便到了觀瀾山莊,來彙報此事。

    蕭月生靜靜聽著自己弟子的講述,中間未發一言。而這一會兒,楊若男卻早已經不見了影子。

    她聽得不耐煩,早跑出去,說是找小白玩兒。

    待得聽完,蕭月生點了點頭,將茶盞放於桌上,一直板著的臉露出一抹笑意:“子明呀,不錯,大有長進呀!”

    孫子明頓時大舒了口氣,知道這會兒終於風吹雨散,陽光明媚。

    他忙起身拱手,憨厚一笑:“多謝師父誇獎,弟子能有寸進,全是師父的教導!”

    蕭月生眯著眼睛笑,毫不慚愧的接受了這通馬屁,小玉則在旁沒好氣的白了一眼這對師徒。

    他平日懶得很,教導弟子的事情,全落在自己幾位夫人身上,他自己則是逍遙自在,能毫無愧色的接受這番拍馬,臉皮之厚,也算難得。

    蕭月生站起身來,背負兩手,緩緩踱步,時而望天,時而察地,表情平靜中蘊著幾分若有所思。

    小玉與孫子明皆全神貫注的盯著他,眼睛隨著他的走動而轉動,不知他的心思,不敢說話打擾。

    “子明……”蕭月生微微沉吟,緩緩的說道。

    “是,師父。”孫子明站起身來,恭敬的答應,做洗耳恭聽狀。

    “你說,大廳就這麼開著屋頂,好不好看?”蕭月生指了指敞亮的屋頂,轉頭問孫子明,一臉認真。

    孫子明眨了眨眼睛,側眼看了看小玉師娘,送去一道無奈的眼神,帶著微微的苦笑:“看倒是挺好看的,就是怕下雨下雪!”

    小玉放下茶壺,撫著光潔白皙的額頭,苦笑不得的白了自己公子爺一眼,嬌嗔道:“公子——!”聲音嗔中帶著嬌膩,柔媚動人。

    蕭月生呵呵長笑兩聲,收住笑聲,拍了拍孫子明的肩膀,“呵呵……,好了,真不是禁不得一點兒玩笑!”

    孫子明只能嘿嘿傻笑兩聲,一如年輕時的憨樣。

    “公子,你就放過子明吧!”小玉甚是同情這個徒弟,遇到這麼一個古怪的師父,也怪難為他的。

    蕭月生呵呵一笑,不再耍弄這個徒弟,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回到了坐位上。

    端起茶盞,飲入一口溫茶,平靜的說道:“這件事,子明做得漂亮,度把握得極好,……對了,你與那慕容業交手時,他的內力有何古怪?”

    孫子明微微一思索,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是有些古怪,好像他的內力有著強大吸力與旋力,徒兒僅打了他一掌,便沒再出手,其他的,一時之間,倒也說不出來。”

    “那他的內力是否博雜不純?”小玉正端著茶壺,此時停在空中,玉臉上一片鄭重。

    孫子明能感覺到小玉師娘身上的威壓之力,卻不敢運功相抗,只能頂著壓抑,迅速的說道:“沒有,他內力奇厚,卻頗為精純,未有博雜之感。”

    小玉點了點頭,與自己公子爺對視一眼。

    孫子明大舒了一口氣,剛才小玉師娘無意間施展的威壓,竟令自己背心隱隱滲出冷汗。

    “公子爺,這可是頗為麻煩,北冥神功看來已經被慕容業補去缺陷,沒有了顧忌,他的功力可毫無顧忌的增強,說不定會成為大患!”

    小玉素手執壺,將烹好的茶注入公子爺的盞中,一邊說著話,語氣頗為凝重。

    蕭月生將注滿的茶盞送至嘴邊,一飲而盡,盞仍舉在空中,卻闔目輕歎,頗為陶醉。

    “好茶!”良久,蕭月生方才長歎一聲。

    小玉抿嘴而笑,玉齒微露,唇間一抹雪白,潔如天山之雪。

    “夫人的手藝越發精湛了!”蕭月生將茶盞放於桌上,讚歎一聲,隨即摸了摸唇上兩撇細須,“唔,你的擔慮也有道理,只是無須太過擔心,我倒是更有興趣,想看看這個北冥神功,到底能將慕容業變成怎樣的高手!”

    他臉上的笑容中帶著幾分古怪,斜看了孫子明一眼,“子明,你用天雷掌打得他?”

    孫子明點了點頭。

    小玉蹙了蹙彎月一般的眉毛,一邊將熱氣騰騰的茶盞遞到孫子明眼前,一邊溫柔的說道:“子明,以後少用天雷掌,有傷天和。”

    孫子明忙起身離座,兩手恭敬的接過師娘遞來的茶水,口中唯唯稱諾。

    這天雷掌有代天行誅之稱,極為霸道無情,縱使能夠化解,掌力卻在無形中侵入身體,擾亂體內五行之氣,往往傷人與無形,實是至陰至陽,至剛至柔並濟的掌力。

    “那慕容業能夠撐得過去嗎?”蕭月生待徒弟喝完茶,方才漫不經心的問道。

    “這個……弟子實在說不準!”孫子明放下茶盞,想了一想,搖了搖頭,頗為遲疑。

    “哦——?”蕭月生往前傾了傾身體,頗為好奇。

    “不瞞師父,這慕容業倒也是有些真本領,那鬥轉星移心法,頗為神妙,竟能卸去部分天雷力,況且他當時出掌用力不大,弟子便留了幾分力,以我估算,他撐不撐得過去,能在五五之數!”

    孫子明正了正身形,說話間,頗有威勢,不復剛才小心翼翼的縮手縮腳舉止。

    他實在極為瞭解自己師父,一旦師父的心情平靜,對自己便是極為寬鬆,可以言笑無忌,但當師父心情不佳時,還是遠遠躲開為妙。

    “唔——!五五之數,看來沒問題,慕容世家家底頗厚,底蘊極深,應該能有辦法驅除天雷掌力。”蕭月生又倚回椅背,摸了摸唇上的兩撇細須,有些理所當然的說道。

    “呵呵,這個慕容世家,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蕭月生望著大廳的上空,喃喃低語。

    “大哥,這個慕容世家近些年來,蠢蠢欲動,秘秘訓練了一大批高手,而且還與朝廷中人有些不清不楚。”小玉頗為擔憂,她已隱隱感覺到了慕容世家的野心。

    蕭月生擺了擺手,“別去動他,且待在一旁看熱鬧便是,我倒好奇他們能做到什麼程度,楓葉劍派,南山幫,呵呵,這個慕容世家倒是不愧是皇家貴胄,堅忍得很。”

    小玉點了點頭,看了兩眼正眼觀鼻,鼻觀心的孫子明,端起了桌上上的茶盞。

    孫子明看起來憨厚,如今已變得機靈的很,見到師娘的舉止,馬上知道自己應該告退,便起身告辭。

    小玉待孫子明的身影消失在大廳,俏臉帶著淺淺的笑意,來到蕭月生身前,給他的茶盞續上茶水,倚在他身邊,輕聲道:“公子爺,你真要將謝姐姐留在莊內麼?”

    蕭月生輕笑,手指一點她的額頭,“你個小丫頭,竟然管起公子爺來了!”

    “小玉哪敢呐——!”小玉發出嬌膩得令人酥麻的嗓音,一改剛才在孫子明面前嫺靜溫婉的師娘形象。

    蕭月生將她摟到懷中,讓她坐在自己大腿上,親了親她香嫩的臉龐,臉偎在她高挺的酥胸前,嗅著陣陣幽香,低低說道:“放心吧,今天便讓她回去,……現如今慕容業已經自顧不暇,她一時半會兒還不會有危險。”

    蕭月生大嘴呼出的氣息透過她薄薄的衣衫,溫熱著她的肌膚,令她不禁渾身發軟發燙,勉強保持著自己的理智,小玉嬌柔的低語:“公子爺,我只是有些擔心,……我很喜歡謝姐姐,但總覺著她的心機過於深沉,不適合做我們觀瀾山莊的主母。”

    蕭月生用臉頰擠了擠她高聳的胸脯,低低應了一聲,輕聲笑道:“唔,我自有分寸。”

    隨即抬起頭,笑道:“小丫頭,你又長大了不少哇!”

    說罷,瞄了瞄眼前傲然高聳的玉峰。

    紅暈如潮水般湧上小玉的面龐,她白了蕭月生一眼:“公子爺,你又說胡話!”

    “那——,公子我想看看!”蕭月生嘻笑,大手攀了上去。

    小玉大羞,掙開公子爺的胳膊,低啐一聲,跑了出去。

    蕭月生呵呵大笑。

    待不見了小玉的身影,他止住了笑聲,仰首望天,良久之後,長長歎息一聲,忽然之間,他感到說不出的孤獨。

    早飯時,看著坐著滿滿一桌的女子,個個千嬌百媚,姿色絕俗,宛如是眾香之國。

    謝曉蘭坐於其中,姿態優雅嫺靜,竟然出奇的和諧,仿佛很早以前便已經是這個家的人一般。

    蕭月生暗暗看了她一眼,心中歎了一口氣,有些索然,不再說話,便是酒,也沒有沾一滴。

    “大哥,不喝酒麼?”完顏萍坐於他身側,見他只是低頭吃飯,滴沾未沾,心中一突。

    這幾日,她的擔心仍舊盡除,見到丈夫的反常之舉,便有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之行。

    “不想喝。”蕭月生搖了搖頭,只是悶頭吃飯。

    完顏萍看了看隔著丈夫的郭芙,目光中滿是詢問。

    昨日蕭月生只是睡在郭芙房中,並未如往常般雨露均施,她自然想問昨晚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郭芙讀懂了她的目光,迷惑的搖了搖頭。

    蕭月生雖然低著頭,但兩人的目光對話豈能看不到,只是懶得說話,心中突然間有些索然罷了。

    “公子,普度寺的燭明大師派人送來請柬,邀你去他寺中下棋。”小玉竹箸放下,優雅的拭了拭嘴角,關切的望著自己的公子說道。

    她也看出了公子的蕭索心緒,不禁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飯前那幾句話說錯了。

    “哦——?”蕭月生抬頭,隨即露出一絲笑意,“看來這個老和尚又手癢了!”

    “乾爹,我也要去!”楊若男竹箸擎在半空,嘴中尚有菜肴,急急說道。

    蕭月生搖了搖頭,瞪了她一眼:“寺內不留女子,再說,每次與人下棋,你都待得不耐煩,催促個不停,乾爹是絕不會帶你去的!”

    “哼!”楊若男嘟了嘟櫻桃小嘴,不再說話。

    她也知道自己去不了,只是不太甘心,再說讓她去看乾爹與別人下棋,實在不是什麼美妙的事,還不如跟小白它們玩痛快。

    “對了,芙媽媽,郭襄姐姐與破虜哥哥什麼時候過來玩呀?”楊若男忽然又想起了極好的玩伴,不禁有些想念。

    “這……”郭芙想了想,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微笑道:“過不了幾日便會過來吧,他們說好過完花燈節便過來。”

    楊若男點了點頭,心下頗為期待,有了郭襄兩人加入,玩起來更快活,她從小孤單慣了,幾乎沒有同齡玩伴。

    “蕭莊主,小女子今日便回雪春園,救命之恩,只有容後再報!”

    一直默默吃飯的謝曉蘭忽然站起身來,閃著寒星一般的雙眸,緩緩說道,面上滿是決然之色,只是眸子中,隱隱閃著複雜的神色。

    蕭月生怔了一怔,竹箸凝固在空中,凝視著她晶瑩如玉的面龐,緩緩點頭,“慕容業已經被子明所傷,……這一陣子,你們不必再擔心他再找上門來……”

    他頓了一頓,迎著她的清亮的星眸,腹內的話忽然再也說不出口,唯有強笑一下:“……多多保重!”

    謝曉蘭掃了一眼桌上諸女,面龐閃過一抹淒然,隨即恢復微笑,點了點頭,慢慢坐回椅中。

    “蕭大哥,我與無雙表妹也要告辭了。”程英待謝曉蘭剛剛坐定,苗條的身子站起,淡淡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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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二章 傳訊

    “你也要走麼?”蕭月生輕輕入下竹箸,拭了拭嘴角。

    “你想走……”他忽然一笑,“……那便走吧——!”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目光冷冷掃過她秀雅的面龐,不再看她。

    “……”程英本是欲說幾句承蒙照顧之語,觸到他的帶著幾分寂寞蕭索的寒冷目光,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一頓早餐,蕭月生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微笑,卻未再說一句話。

    其餘諸人,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吃飯,沒有屋頂的大廳內,幽幽香氣之中,卻籠罩著極為壓抑的氣氛,即使夾菜之時,人們也輕手輕腳,避免聲音的發出。

    只是完顏萍眼中的憂色越來越重,黛眉輕蹙,愁雲重重,本帶著柔弱氣質的玉臉,越發顯得楚楚動人。

    她已經發覺,自己丈夫越來越不對勁,心緒波動過大,實在大為反常。

    換作以前,他總是雲淡風輕的性格,萬事皆是不熒於懷,即使生氣,發脾氣,卻也總感覺是鬧著玩兒,不是真的生氣,他的心,仍是平和而圓融的。

    但這一次,他在吃飯時的情緒變化,她卻能感覺出,他的心在波動。丈夫曾言,修道之人,修到最後,修的僅是心而已,而這一次,他的道心卻並非原來那般堅不可破了。

    臨安的普度寺,位於天目山之巔,雖是地位幽僻之地,卻是聲名遠揚,主持方丈燭明大師,是聲名遠著的道德大僧,人所共欽。

    只是普度寺地處天目之巔,山路崎嶇難行,平常之人,只能望而興歎,只能遠瞻而已。

    因此普度寺雖然彰名於外,卻仍不失清幽,實是一個避世的清靜所在。

    蕭月生與燭明大師相識,也是平常的緊,只是他無聊時閒遊臨安城,偶爾聽說普度寺的方丈大師是有道高僧,且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實是不世之才。

    蕭月生好奇之下,拜訪普度寺,以棋會友,從而結成方外之交。

    普度寺他已並非第一次拜訪,自是瞬間可至。

    聞名天下的普度寺,也僅是一間小小的寺院而已,所謂山不在名,有仙則靈,像這般規模的寺院,臨安方圓百里,不下百座之多。

    天目之巔,幾塊高聳入雲的巨石之下,寺院倚勢而立。

    一間大殿,左右各一間仿殿,東西廂房便是禪房與修持之所,可謂簡之又簡,以至於損。

    而寺院前栽修竹,後植青松,山泉來自巨岩,繞寺而下。

    蕭月生站於寺前,遠望而下,天空澄明,群林鬱鬱蔥蔥,水清潭明,令他心隨之一暢,頗有吞吐天地之感。

    蕭月生遊目騁懷不久,自敞著的寺門中走出兩位僧人,一老一少,一前一後。

    前者身形魁梧,挺拔昂揚,頭上精光閃閃,面上鬚眉皆白,兩條壽眉垂至眼角,鼻直口方,一襲紫金袈裟披身,顯得華貴莊嚴,令人頓起敬慕之心。後者一身灰布僧袍,身材頎長,粗眉大眼,虎頭虎腦,帶著一股子憨氣與稚氣。

    老和尚飄飄踏出寺門,手持紫檀木佛珠,藹然一笑:“清晨林間鳥雀歡鳴,老衲便知必有貴客來訪,阿彌陀佛,卻是蕭居士大駕光臨!”

    蕭月生轉過身來,青衫飄蕩,拱手一禮,笑道:“大師相邀,蕭某怎能不來?!”

    老和尚呵呵笑,將蕭月生延請至內,入大殿奉茶。

    正殿內供奉著如來佛像,四五人高,莊嚴肅穆,身前一尊香爐,上插三根半柱燃香,殿內飄著淡淡的檀香。

    一張檀木矮幾擺放於佛像前,燭明大師與蕭月生相對而坐,幾上烹茶之具齊備。

    “一年時間未見,燃情又長高了不少,成了大人了!”蕭月生盤膝坐於軟絨蒲團上,望著幫自己烹茶的小和尚,對燭明大師笑道。

    小和尚聞言朝他憨憨一笑,手上毫不停歇,滾滾泉水自紫砂壺中沖入青釉茶盞,清香之氣頓時飄起,絲絲縷縷,綿綿不絕,將殿內檀香沖散無遺。

    燭明大師滿是慈愛的看了一眼烹茶的弟子,和藹一笑。

    “好茶!”蕭月生吸了吸氣,讚歎道。

    “這是燃情在初春攀上寺後岩上所摘,特意留到如今,待居士來時再吃。”燭明大師看了燃情一眼,面帶微笑,聲音詳和,不疾不緩。

    他端起茶盞,拂開唇上長須,輕嘬一口,感受嘴中至腹內的清香之氣。

    蕭月生看了燃情一眼,呵呵一笑,學燭明大師一般細細品味。

    一時之間,大殿內寂靜無聲,兩人皆在專心品嘗這天目之巔的清靈之茶。

    燃情則是神情平靜而專注,兩掌按於紫砂壺身,令壺中泉水保持著沸騰,滾滾熱氣將壺蓋沖上落下,壺蓋上所刻璃龍如欲睜目飛騰。

    幾上未有火爐、木炭,他卻是以兩手按於砂壺,以內力將其中泉水煮沸,用以沏茶。

    “大師,為何你今日卻將紫金袈裟披到身上了?不會專為迎接蕭某吧?”

    一盞茶飲盡,蕭月生掃了一眼燭明大師身披的紫金袈裟,帶著調侃的語氣笑問。

    紫金袈裟乃是御賜之物,尊貴無上,燭明大師視之如敝衣,幾乎從不示人,今日卻披在身上,大不尋常。

    燭明大師掃了一眼自身的袈裟,微笑:“昨日袈裟被白鶴啄去,不知所蹤,今日且將這件袈裟拿來裹身。”

    蕭月生聞言,放聲大笑,清朗之音直上雲霄,在天目山上迴響不絕。

    兩人細細品著茶茗,嘴上漫不經心的談禪論道,說了一陣子,便要開始下棋。

    蕭月生對佛家之法頗有興趣,亦為其博大精深所嘆服,憑其神通智慧,自然遠愈常人。

    燭明大師並非喜好說禪談佛之人,對他而言,修佛即修心,是為了使自己更為澄明,而什麼也不做,終日修心,卻又有何益?他所好者,琴棋書畫耳!

    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燭明大師更為精者,便是其中棋藝。

    而蕭月生也是精此四藝,兩人能夠結成知己,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其餘三者皆是修身養性之藝,唯有棋藝可供切磋比試。

    兩人水準互在伯仲,難分軒輊,頗有棋逢對手之感,每年燭明大師都要邀請蕭月生去他的普度寺,好好較量幾盤。

    蕭月生最不缺少的便是時間,自然求之不得,況且在此清幽之地,餐雲飲露,別有一番情趣。

    棋盤位於普度寺後青松林旁。

    這片松林南有普度寺,北倚參天之岩峰,兩邊俱是萬丈深淵,松林所在淩空而出,其實普度寺本身所在,即是一塊半淩空的飛岩。

    棋盤所在位置,便是松林東邊,低頭是萬丈深淵,平視則群山諸林皆入眼簾。

    冷冽的寒風盡數被北端的天岩所拒,此處松林竟是風平氣和,微風拂動,青松輕晃,卻也聽不到松濤之聲。

    燃情提一木盒走在前頭,腳步沉凝,手臂擺動間,極為和諧自然。

    松林中本就沒有路,燃情只是沿著大致方向,尋隙而行,其間兔、貂、白鹿悠然自得,不驚不慌,甚至還有白鶴在林間輕舞,姿態嫻雅,舒展自如,卻是看也不看他們三人一眼。

    “大師,這林中之物,卻是福分非淺,在此靜聆寺中清音,想必性情受佛法薰陶,靈慧大開。”

    蕭月生看著這些將他們視而不見的動物,或動或靜,戾性大減,皆帶祥和之氣,心中頗為喜愛。

    燭明大師輕撫白髯,微微含笑,“此地萬物皆受天地靈氣浸潤,天性中自帶著一股靈性,卻非老衲之功。”

    燃情在前頭越行越快,林中亦越發稀疏,三人踏著松針,很快來至幾株華蓋傾天、虯枝纏繞的蒼松之下。

    一隻白鶴正站在樹下石桌之上,單腿而立,長頸後曲,細長的尖嘴輕輕梳理身上羽毛,羽毛潔白如雪。

    燃情提著木盒,徑直到來石桌旁,將木盒放於其上,所放位置,正在白鶴爪下。

    那白鶴輕傾一眼三人,另一隻腿放下,長翅舒展,翩翩而起,清唳一聲,直沖天際。

    一陣輕風卷起,燃情僧袍飄動。

    他白皙的手掌在石桌上抹了抹,枯枝落葉紛紛落下,再複一抹,桌面青苔亦已消失不見。

    石桌之上,縱橫交錯著道道劃痕,縱橫之痕深淺不同,卻俱是圓潤挺直,無一絲曲折不均。

    這是燭明大師與蕭月生兩人當初所劃,橫線由燭明大師所畫,縱線自然由蕭月生所刻。

    每次當燃情練功感覺枯燥,心有所怠,或遇到瓶頸之時,無力迷惘之時,他都要來到石桌前,看著桌上的縱橫之線,他便會深自慚愧,勇氣頓生。

    隨後他將兩坐石墩亦是輕輕一抹,令其光滑如鏡。

    “蕭居士,師父。”他躬身,示意已經準備完畢。

    此時自虛空送來陣陣輕風,帶著冷冽的寒意,華蓋傾天的幾株青松亦是隨風微擺,

    蕭月生迎風而立,看著虛空,再俯視腳下莽莽群山,不禁長嘯一聲,嘯聲如天降神雷,隆隆滾動,在山間不停回蕩。

    “呵呵,……大師,每次站在此處,蕭某總有股直入雲霄的衝動。”

    長嘯過後,蕭月生心懷大暢,不由長笑著對身側微微含笑的燭明大師說道。

    “蕭居士,那是不甘寂寞啊!”燭明大師雙掌合什,祥和一笑。

    蕭月生微微搖頭,但笑不語,轉身伸手,延請燭明大師入座。

    “大師,你可謂佛光普度,持著你的書信,這一年來,倒讓我請了不少名家大儒去我山莊講學。”

    蕭月生捏著白玉棋子,輕聲笑道,神態間一片輕鬆寫意。

    “善哉善哉,功名利祿,翳眼煙雲。”燭明大師口中稱善,眼睛卻盯著棋盤,蹙眉思索。

    “燃情,你且去忙你的吧,你師父八百年行一步棋,這盤棋還不知要下到何時!”

    蕭月生看了一眼站在旁邊,沉靜而立的少年僧人,溫聲說道。

    燃情憨厚一笑,撓了撓頭,“那,那我去給居士拿些糕點過來。”

    蕭月生呵呵一笑,手中忽然出現了一包桂花糕,遞給撓著頭的燃情。

    燃情對蕭月生極為熟悉,每年都會見面,對蕭月生憑空變幻東西的本領,業已不以為怪,便順手接過了這包桂花糕。

    蕭月生複又變出一包松仁糕,送給燃情之後,又變出一包糯米糕,如此反復,直至燃情再也拿不住。

    看著燃情一臉憨笑,抱著滿懷的糕點小心而行,蕭月生心中莫名的愉快幾分。

    手中又憑空出現了一卷書,是一卷前朝士子所寫的遊記,他一手捏著棋子,另一手持書,看得津津有味。

    燭明大師棋藝高超,無人敢掠其鋒,甚少有人挑戰,究其原因,更多是因為他行棋實在慢極,堪比龜爬,令人無法忍受,一盤棋下來,少了七八日功夫,便是罕見。

    於是,蕭月生坐於松下,手持書卷,看雲聽風,清靜自在。

    對面老僧,則手持黑玉棋子,目注石桌,輕撫銀髯,蹙眉苦思。

    青松華蓋之上,不時有白鶴起落,簌簌落下一片松針之雨,落於兩人身上。

    天目山下,縱馬而至一對俊男美女,兩人來到山前,跳身下馬,將兩匹健馬隨意散放。

    “師兄,就是此山?”說話的少女一襲白裙,天氣這般寒冷,顯得頗為單薄。

    “可能是這座山吧,我看看,……嗯,看來看去,還是這座山最高,那就沒錯了。”那男子亦是身著白袍,身材頎長,比常人高上很多,面目英俊柔和,聲音頗帶磁性,他仔細觀察著連綿群山。

    少女面目清淡中帶著祥和,靜若處子,往怒入雲霄的天目山看了兩眼,“那走吧。”她淡淡說完,舉步便走。

    那師兄將自馬鞍取下的兩隻行囊拿在手中,手忙腳亂,邊走邊往頭上套行囊。

    他身高腿長,幾大步間,便追上師妹,搶到她的前頭,腰間長劍一閃,極為瀟灑的斬下路邊一段樹枝,一分為二,遞給白衣少女一枝,當做路杖。

    “師妹,我們馬不停蹄的拼命趕路,也不知道能不能來得及?”那師兄手中木枝不停揮舞,拍打路邊乾枯草叢,似在驅使某物。

    “師兄,不必這般,冬天沒有毒蛇。”少女清亮的丹鳳眼輕轉,抿了抿嘴,似笑非笑的對前面的師兄說道,隨即又道:“師兄不必擔心,定會來得及!”

    那師兄大是尷尬,自己竟然忘了冬天蛇是不會出來的,在師妹面前丟了這麼一個大醜,實在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見師妹這般快的揭過,他心中大為感激,忙道:“我也這麼想,那八思巴當然不會太過著急趕路,唉,也不知燭明大師是不是他的對手?”

    說到這裏,也顧不得自己的尷尬,心中滿是沉重,腳步陡然變得加快許多,心中滿是憂慮。

    少女提著木棍,眼睛不時觀察周圍的地勢,如今雖是寒冬,此處卻並非如其它山林一般蕭瑟光禿,卻頗有鬱鬱綠色,滿山遍是青松,或直或曲,或盤或橫,姿態各異,各具奇趣。

    沿著山間小路而上,不時有橫枝伸至路上,她的木棍便有了用處,但這般行走,卻實在慢得很。

    “燭明大師聲名遠播,交遊頗廣,師父說,燭明大師有一位至交好友,乃世間奇人,有此人相助,定然能夠抵擋八思巴。”少女用木棍從容的撥弄著攔路的橫枝,櫻口翕張,緩緩而道。

    前面的師兄搖了搖頭,歎息一聲:“唉,師父也是盡人事而已,這般奇人,往往行蹤飄忽不定,如神龍見首不見尾,哪能說找便能找到,再說,縱然燭明大師能夠找得到這位奇人,又怎能來得及?八思巴恐怕馬上要找上門來了!”說罷,手中木棍一震,將一段攔路的松枝震為齏粉,臉上滿是煩躁之色。

    “師兄——!”後面的師妹見狀,彎彎的眉毛一蹙,嬌喝了一聲。

    “好吧好吧,我平心靜氣還不成嗎?!”師兄聽師妹一喝,忙表情一肅,目正神莊,恢復了沉靜的神態。

    待得他們行至半山腰,已經日上經天,高掛正中。

    兩人雖然仍是氣息平穩,未見汗跡,但前面的師兄面前卻已經掛著幾分焦慮之色。

    “師妹,不行,這般走法,我們天黑也尋不到普度寺。”他轉過身來,俯視著自己的師妹。

    白衣少女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鬱鬱蔥蔥的山道,臉上仍是沉靜如舊,淡淡的點頭,“確實太慢,但山路崎嶇,卻也快不得。”

    “唉!”她師兄跺著腳,牛皮靴子將山石踩得粉碎,冥思苦想,“這該如何是好,這該如何是好?!”他揮舞著木棍,對著林間被半遮的天空長歎。

    “師妹,你的輕功好,能不能踏著樹梢上山?”他眼巴巴的望著師妹,滿臉希冀。

    白衣少女掃了師兄一眼,微微點了點頭,“可以,卻不能持久,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唉——!”男子長歎一聲,嘴中喃喃自語,卻也不知說些什麼。

    “師兄,”少女見師兄急得團團轉的模樣,忍不住好笑,清淡的臉上露出若有若無的笑意,“你跟師父學過獅子吼是吧?”

    “獅子吼?啊,我學過,師父那時讓你學,你卻不想學,說女子練起來不雅!”師兄抬起頭,複又點頭,想起那時的情景,面龐浮上幾絲笑意。

    少女亦淡淡而笑,“你且用獅子吼向山上通報一聲,看燭明大師聽不聽得到。”

    師兄手中木棍一扔,撫掌大歎:“好主意!好主意!”

    “師兄不必高興過早,此山如此曲折,山上樹林太密,恐怕聲音卻傳不到山頂。”白衣少女望瞭望周圍越發郁密的松林,出言潑了自己師兄一瓢涼水。

    男子用力咳嗽兩聲,伸了伸脖頸,清了清嗓子,自得一笑:“且看為兄的!”

    說罷,轉過身去,面朝山頂而立,兩腿微曲,稍稍內扣,如同站樁一般端身而立,兩掌輕按丹田,凝神運氣。

    他雖習練過獅子吼功,但平常甚少使用,有些生疏,再說亦想達到最佳效果,便鄭重行事,將姿勢擺得一絲不苟,靜心聚氣。

    白衣少女忙兩手扣住耳朵,體內真氣運轉,準備抵禦師兄的獅子吼功。

    “孤獨園弟子李寒香、許一鷗拜見——燭明大師——”

    “孤獨園弟子李寒香、許一鷗拜見——燭明大師——”

    帶著隱隱嘯聲的雄渾之聲越來越響,如黃鐘大呂,穿過林海,沖向天際,驚起林間飛鳥陣陣。

    此時飛崖之上,蕭月生正坐于石桌旁,手中拿著一株天山雪蓮,逗喂著身邊的一隻巨大白鶴。

    聽到自崖下傳來隱隱約約的喊聲,蕭月生將手中的雪蓮讓白鶴啄去,眼睛望向正蹙眉撫髯的燭明大師,嘴角不由泛笑。

    這時,喊聲複又響起,但中氣卻已經沒有剛才那般完足。

    燃情正在正殿做午課,敲著木魚,嘴中喃喃念著經文,耳邊忽然聽到清朗平和的聲音:“燃情,暫且過來一下。”

    燃情一聽便知是蕭居士,忙放下木魚,自蒲團上站起,快步向松林而去。

    山腰間的師兄妹兩人靜聽半晌,沒有聲音回應,不由有些失望。

    “師兄,再喊一次!”白衣少女李寒香臉上仍是波瀾不興,沉靜自如,與她師兄滿臉焦慮迥然不同。

    “啊——!還來?”他師兄許一鷗驚詫,滿臉苦笑,“沒用的,師妹,都怨我平時練功不勤,功力不足,他們定是聽不到。”他有些慚愧與懊惱。

    他雖然長師妹三歲,入門也早了四年,論及功力,卻拍馬也不及師妹,這個師兄當得名不符實。

    “師兄,再喊!”李寒香淡淡說道,輕輕瞥了師兄一眼。

    “好吧好吧,聽你的就是了!”許一鷗被她師妹淡淡的眼神一看,便再也沒有脾氣,連忙繳械。

    “孤獨園李寒香、許一鷗拜見燭明大師——”

    許一鷗鼓足全身功力,內氣激蕩,仰頭長嘯,聲音滾滾而出,如嘯如吼,實乃他平生巔峰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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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三章 登崖
    飛崖之上的蕭月生拍了拍身邊站著的燃情,笑道:“來,燃情,也喊兩嗓子。”

    燃情憨厚的笑了笑,轉眼看了看兀自冥心苦思的師父。

    “別管你師父,現在就是天塌下來,他也不會理會!”蕭月生擺了擺手,另一手輕撫著白鶴銀雪般的羽毛,白鶴靜靜而立,似能聽懂兩人說話,眼睛凝視著另一邊的燃情。

    燃情想了想,點了點頭,他也知道自己師父的脾氣,下棋時,即使耳邊響雷,亦無法令他回神。

    他踱了幾步,來到飛崖之旁,眼睛搜索著聲音所在。

    但群山莽莽,青松鬱鬱,無法見到人影。

    “阿彌陀佛——,……小僧燃情,兩位施主稍等,容小僧前去相迎!”

    燃情兩手合什,仿佛兩人便在跟前,聲音平和,凝而不散,在山峰間飄蕩迴響,久久不絕。

    他一直隨侍師父左右,對孤獨園並不陌生。

    孤獨園便是孤獨園精舍,是當世神僧慈風上人修行之處,極為隱秘,因其屬於密乘一支,遁世修行,世人鮮少聞知。

    慈風大師曾至普度寺一遊,燃情見過他一面,對其風采敬服不已。

    許一鷗微微有些氣喘,剛才一吼,實在盡畢生之功力,如今體內頗有賊去樓空之感。

    正在失望間,忽聞天際飄來清亮的一聲佛號,令他大喜過望,忙轉頭望向自己師妹,“師妹,聽到了麼?”

    李寒香點點頭,看了師兄一眼,見他面色微微發白,便知是內力枯竭之兆,檀口微開,溫婉的聲音響起:“小女子李寒香,煩請燃情師兄指引!”

    她的聲音和緩,卻清亮婉轉,煞是悅耳,在山林間嫋嫋不絕,雖無她師兄那般雄厚深遠,卻勝在綿綿不絕,沒用獅子吼心法便如此深遠,可見其功力遠勝她的師兄。

    飛崖之上的蕭月生聽到李寒香的聲音,回頭帶著莫名的笑意看燃情。

    “燃情,你莫不是要下去接他們上山?”蕭月生笑問。

    一陣輕風迎面吹來,令他長衫飄動,撫著白鶴,恍如神仙中人。

    燃情又看了師父一眼,見他仍是深浸於棋盤之內不聞不問,只好點點頭,“他們是孤獨園之人,師父定然會見他們的。”

    蕭月生微微點頭,忽然燦然一笑,“那我便送你一程罷!”

    說罷,也不待燃情有何反應,探手一抓,將燃情如小雞般提起,輕輕一扔,燃情便如一片羽毛般向山崖之下飄落。

    “……”燃情情不自禁大吼,卻發覺喉嚨卻發不出聲音。

    蕭月生的清朗聲音隨著他的下落,在他耳邊響起:“燃情,莫要害怕——,呵呵,且讓你體會一番躡空虛行的滋味!”

    聽到蕭月生清朗的聲音,燃情小和尚心神不自覺的一定,發覺自己如站在一團柔軟的棉花團中,托著自己緩緩下落,僧衣一動不動,外面的風仿佛吹不到自己身邊。

    山下松林如茵,皆在腳下,放目而望,萬物皆小,世界如此奇妙。

    看著漸漸由小變大的松林,燃情心中讚歎,淩空而行,自己的心忽然間變大了許多,天地之大,一旦站在高處,望在遠處,便渺小無比,原來,天地並非這般大,只是自己的心胸不夠高遠而已。

    燃情感覺托著自己的氣團仿佛帶著眼睛一般,斜滑而下之後,忽然變成直直下落,離山坡越來越近,他已經能夠看清林間小路上的兩個身影。

    李寒香靜靜站在原處,許一鷗則在猶豫是否繼續往前走,兩者各有利弊,他權衡再三,實難取捨,正要開口問師妹。

    李寒香忽然若有所覺,猛然抬首望天。

    “咦?”她一下淡定的臉上忽然露出一股驚奇之色。

    許一鷗看到師妹的神色,不由抬頭上望,也是輕咦一聲,大是驚異。

    離他們上方不遠的高空,一名年輕僧人正雙掌合什,莊嚴肅穆,以金剛獻杵式緩緩飄落,莊重威儀中,又有股說不出的瀟灑飄逸,如同羅漢自天而降,令人不禁欲要頂禮膜拜。

    “阿彌陀佛——,兩位施主,小僧燃情有禮了!”

    燃情頎長的身形緩緩飄落間,他合什低頭,微微躬身,向仰望自己的兩人宣了一聲佛號而行禮。

    他住於山巔之寺,日夜與師父相隨相對,言行自然受其潛移默化的薰陶,一身威儀已儼然有道高僧。

    李寒香臉上驚奇之色一閃即逝,衣裾隨風輕擺,她朝著輕輕落地的燃情斂衽一禮:“孤獨園弟子李寒香有禮了!”

    許一鷗也連忙對燃情回禮,他心中滿是震驚,被燃情自天際飄然而下的風采深深驚奇,心下陡然間對燭明大師信心滿滿,有徒若此,身為師父,定然更加高深精湛,恐怕不需要那個所謂的奇人,即使是燭明大師自己,亦可以勝過那西域番僧八思巴。

    燃情見到兩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心中頗為慚愧,自己這般自山崖落下,定然令兩人生出自己武功精深的錯覺,實是罪過,與犯誑語之戒無異,罪過罪過!

    想到這般,心下頗有心虛,話也不敢多話,忙轉身伸手,請兩人隨自己上山。

    他腳步迅捷,身形靈動,走在山路,如夷平地,輕盈悠然。

    李寒香內功精深,她走在燃情身後,看到燃情步伐與身形,清亮如星的眸子中頗帶迷惑之色,回頭看了師兄一眼,卻見他只是低著頭走路,身形已然微微發滯。

    “師兄,握著我的手。”她將素白晶瑩的小手伸至正低著頭咬著牙的許一鷗。

    許一鷗怔了一怔,看了看近在眼前的晶瑩小手,又抬頭望瞭望小手的主人那張清雅而淡定的面容,搖了搖頭:“不用,我不要緊。”

    李寒香輕輕一蹙彎彎的眉毛,淡淡說道:“快點!”

    許一鷗體內已經賊去樓空,實在提不出一點兒內力,再加上爬了一上午的山,體力已經耗盡,沒有內力的支撐,頓然如身體力沒有了骨頭,神色委靡,氣喘如牛。

    拒絕師妹的援手,實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見師妹如見珠玉,自慚形穢,不敢起一分褻瀆之念。

    對師妹的話,他十幾年來,已經習慣了去遵從,任何時候,一見到她輕蹙彎月之眉,便頓時沒有了自己,只覺為了不讓她蹙眉,什麼事情自己都可以去做。

    “嗯,好吧。”他不由伸出了修長的大手,膚色亦是白皙如女子,一看即知沒有做過什麼粗活。

    一股醇厚的冰涼氣息自然的傳至他的體內,他心中輕歎,看來師父所言不虛,縱然自己的資質已是上佳之選,但師妹的資質卻是百年罕見,自己與之相比,實是大有不如。

    她練功時間比自己短,還是女子體質,功力竟然越愈自己,真氣之深厚,比自己強上倍餘,實是奇才,將來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他只覺自己手中握著的小手如一塊清涼軟玉,令人忍不住想想細細撫摸,但他一看到師妹那淡雅的面龐,便再也沒有了這番心思,只是師妹眼睛盯著前面年輕僧人的腳踝,卻不知為何?

    “燃情師傅,請問八思巴到沒到你們寺中?”李寒香問道。

    “八思巴?小僧從未聽過此人。”燃情微微側身,腳下不停,只是合什一禮,低低答道。

    李寒香兩人大放其心,不再多言,三人默默趕路。

    “二位施主,前方有靈猿出沒,頑皮異常,施主對它們的胡鬧不可理會,否則沾惹上身,頗為麻煩。”

    燃情忽然轉過身來,兩手合什,眼睛盯著自己手指,一幅眼觀指,指觀心的模樣,只是腳下仍是迅疾異常,仿佛不須眼睛看路一般。

    他從小便開始在天目山爬上爬下的練功,這十幾年來,已然將這條上山熟得不能再熟,即使是閉著眼睛,亦能如夷平地,行走自如。

    說完話,燃情眼睛未抬,不敢去看李寒香,心中默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便要轉頭回身。

    忽然一瞥間見到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不由一怔,欲要馬上轉眼不看,卻發覺此人喘息頗重,似是受傷之兆,忙抬眼一看,便知此人是運功過度,功力耗盡。

    “罪過罪過!”他忙合什一禮,為自己的粗心自責不已,自己只顧著趕路,卻沒有顧及此人的身體,實在是罪過。

    “施主,小僧背你上山吧!”他微一扭身,已來至許一鷗身旁。

    燃情身形亦是頗為頎長,與許一鷗相比,雖有差距,便所差不多,兩人站在一起,頓將李寒香襯得嬌小許多。

    “不必勞煩……”許一鷗忙要推辭,卻見燃情已然矮下身來,等著許一鷗伏上身來。

    “這……?”許一鷗大是猶豫,不由看向自己師妹。

    李寒香對燃情的舉動大是好奇,心下頓覺這個小和尚武功奇高,卻率直可愛,實是赤子心性,便對師兄點了點頭。

    其實她亦想試探一下對面和尚的武功。

    看到他自天空飄然而下,如同尊者一般凜凜神威,但通過剛才的觀察,她感覺雖然這個和尚武功極高,但僅比自己高上一疇而已,不知如何做到自天空落下,實是有些匪夷所思,不知是自己的感覺出錯,還是真的有什麼奇功絕藝,能這般飛天而行?

    許一鷗也覺自己無力動彈,雖有師妹的內功支撐著自己,但兩人內功心法大異,所起作用極小,他越來越感疲倦欲昏,既然師妹也同意讓燃情和尚背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雖然一個男子背著加一個男子,情景有些滑稽,但爬起山來,速度卻大幅提升,燃情背著許一鷗與背著一團棉花無異,一路上越行越快,腳下疾如奔馬,許一鷗只覺眼前橫枝不停沖自己飛來,而自己總能在臨近眼前之際閃開,他不由對背著自己的燃情大為佩服,這般身法步法,實在高明。

    李寒香在他們身後悠然而行,山路狹窄,橫枝不斷,上下皆有,她雖一身白衫,衣袂飄動,卻仍衣衫齊整,未被枝葉沾身。

    途中有一段路確如燃情所說,林中白猿成群,互相嬉鬧不休,在林中跳上跳下,一待看到燃情,卻如見到鮮花之群蜂,亦如看到刻骨仇人,吱吱尖叫如潮水般洶湧而起,隨即松果松針滿天而至,有遮天蔽日之勢,令他們避無可避。

    燃情不慌不忙,嘿嘿一笑,陡然之間,速度再增,如箭矢一般沖出松果松針之陣,李寒香卻無這般好運,本想拔劍出鞘,卻忽然想起燃情剛才囑咐之語,便放下劍柄,將手中木棍團團舞動,只是這略一猶豫間,一身雪白衣衫之衣裾便印了幾朵綠花。

    群猿自然不甘甘休,在林中飛竄,追向前頭低頭猛跑的燃情,一陣漫天松果又向他罩去,但燃情對這般陣仗早已成竹在胸,速度再次陡然加快,松果劈啪落下,掉在他的身後,他哈哈一聲長笑,狂奔而去。

    這群白猿吱吱狂叫不已,卻不再追逐,只是上竄下跳,捶胸頓足,對身後的李寒香卻不理不睬。

    李寒香在後面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先前看燃情率真而憨厚,剛才那狂奔長笑之人,仿佛換了一個人般,實在難以合到一處,認作一人。

    燃情看到狂奔不久,身上許一鷗見師妹已經不見了蹤影,忙提醒道:“燃情小師傅,後面已經沒有白猿了。”

    “哈哈!想追上我,沒門!哈哈……”燃情聞言,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到空蕩蕩的樹林,不禁暢快的哈哈大笑。

    許一鷗也是目瞪口呆,實在眼前之人,便是剛才有些羞澀率真之人,前後變化之大,判若兩人。

    燃情看到許一鷗的表情,忽然一愣,濃眉大眼的臉龐微微發紅,忙合什一禮,“得罪了,不僧驚擾了施主吧?”

    神情端莊威嚴,又恢復了先前的少年高僧模樣。

    只是他直身合什已成習慣,竟忘了背上還有人,許一鷗只好順勢下來。

    “沒有沒有。”許一鷗被他前後變化的神態弄得有些恍惚,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如今方才深有體會,他不由心中感歎。

    “對了,小師傅,為何那幫白猿對你這般兇狠?”他看到師妹仍未見蹤影,便開口一問心中之疑,剛才他看到那幫白猿的舉動,可謂群起而攻之,令他大為好奇,燃情究竟做了什麼事,為何惹得這幫白猿這般的齊心戮力對付他?

    燃情為自己剛才的失態有些慚愧,看來自己修為太淺,動輒失態。

    “小僧慚愧,這倒怪不得他們,當年師父教我輕功之時,便是需要賽得過它們,那些年小僧招惹它們太甚,所以一見到小僧,它們便群起而攻之,這也是理所當然。”燃情聲音舒緩,娓娓道來,令許一鷗恍然大悟。

    他不由笑道:“這個習練輕功之法倒是甚為別致,難怪難怪,白猿他們可是極有記性之物。”

    其實燃情自小便獨自隨師父燭明大師歸於天目普度寺,寺中唯他們師徒兩人,未免有些冷清。

    燃情自小便無一玩伴,甚為孤單,便與山上的白猿嬉鬧,雖是受白猿們欺負,難免一身爪傷,但他樂此不疲。

    後來隨著燃情武功的漸增,兩者角色開始互換,受欺負的便是這些白猿,白猿們見燃情來便躲,可惜天目山對燃情來說,便如自家大院,熟悉得很,這些白猿怎能逃過,但這些白猿也是靈慧之物,便想到一法,一見到燃情,便群起而攻之,松果樹枝,盡情而瀉,將他打得抱頭竄鼠。

    但燃情亦是每幾天便要招惹它們一次,每當這時,他便會縱情歡笑,如孩童兒時般大笑,一切威儀皆拋腦後,實是不失童心。

    此時李寒香亦已出現在他們身邊,她身上幾朵綠花泛於衣裾,皆是身體之外的範圍,周身之上,卻仍是雪白如故。

    燃情雖然憨厚,卻非魯笨之人,他至今仍不大敢去看李寒香,只是一掃之間,便看清了她身上的染印,心下不由暗贊這位女施主的武功精湛,倉卒之間,避無可避的松果仍不能沾身,可見其劍法防護之周密嚴謹。

    李寒香卻為燃情內功爆發之強深為讚歎,能一再的加速,令她頗感不及。

    於是燃情又將許一鷗背起,繼續前行。

    有燃情這匹識途之馬,三人速度又快若奔馬,比起先前李寒香與許一鷗兩人之行,快得不可道以理計,不到一個時辰功夫,已然到達天目之巔。

    李寒香望著隨風輕擺的青青竹林,竹林掩映之處,隱隱約約現出朱瓦紅牆,一座寺院座落其中,令人不由心中一清,頓生古樸清幽之情,實在是個好所在。

    寺後那三塊參天而聳的巨岩,變是極為雄偉莊嚴,為這座寺院增加幾分宏偉大氣。

    “那座禪院便是普度寺了?”李寒香輕指了指竹林深處的寺院。

    “正是普度寺!”燃情合什低答。

    “好一處幽靜修心之所!”許一鷗不由讚歎,本起自己的師門孤獨園,實是不分軒輊,各有千秋,俱是修行之佳處。

    “師父他正在寺後林間與好友對奕,請隨小僧來。”燃情指了指寺後幾抹綠色,那正是蔥蔥松林所在。

    兩人整了整衣衫,略有緊張之色,畢竟燭明大師乃宇內共欽的道德大僧,曾被今上御賜“圓覺真人”之號,紫金袈裟一件,地位之高,實是罕見。

    只是燭明大師淡泊名利,謝過今上之賞,便行蹤成迷,消失在世人眼中。

    此時許一鷗已經恢復幾成功力,走起路來,已是輕盈如羽,瀟灑自如,頗有玉樹臨風之氣度。

    李寒香雖是心性淡泊,隨著松林的深入,亦是心中微微緊張,實在不知這位人稱世間大德高僧的燭明大師到底如何模樣。

    “師父,蕭居士,這兩位是孤獨園的施主。”

    到了松林之邊,飛崖之緣,燃情快走兩步,趨至身披紫金袈裟、正低頭盯著棋盤的師父身邊,大聲說道。

    蕭月生此時背對著他們,一手拿著松仁糕,一隻撫摸著那只巨大的白鶴,白鶴溫馴異常,看著細長的鶴嘴輕啄著手中的松仁糕,他臉上微微泛笑。

    臨崖之風不時呼呼吹來,將他濃黑的頭發揚起,寬大的衣袖被風吹得飄飄蕩蕩,實是瀟灑至極。

    他聽到燃情之語,頭也未轉,只是輕輕一笑,等著看燃情如何讓自己的師父自棋中醒來。

    “師父——”燃情趨至燭明大師跟前,輕聲招呼。

    “師父!”見自己師父聽而不聞,燃情雖然必是如此,也是心中難免焦急,不禁看了看正站離頗近的李寒香許一鷗兩人,見他們只是專注的盯著自己師父,心中微微一安,他深怕見到他們兩人臉上的笑容。

    燭明揮了揮袈裟,如揮飛蠅般將燃情推到一旁,眼睛仍未離開棋盤一瞬。

    燃情大感尷尬的看了看李寒香兩人,忙又轉向蕭月生身上望去。

    “居士……”他盯著蕭月生的臉,有些哀求的語氣。

    蕭月生頭微微一笑,頭卻未轉,眼睛看著直長的鶴嘴輕啄松仁糕,嘴中說道:“燃情,你可以把棋弄亂了哇,……你師父必能回過神來!”說罷,瞥了他一眼,左眼輕眨,帶著興災樂禍的表情。

    燃情不由氣苦,這個蕭居士什麼都好,就是喜歡捉弄人,令自己苦笑不得。

    燃情深知,蕭居士指出的這一條路,可是條絕路,如果真這麼做了,師父可是不會輕饒了自己,雖不至於受十八般輪回之苦,卻也如死過一回無異。

    燃情又是哀求的看了他一眼,看了看自己的師父,滿是無奈。

    不遠處的李寒香與許一鷗目光忽然被這背著身子之人所吸引。

    瀟灑的身影坐於松下,對面一老僧一石桌,身邊白鶴相伴,這般畫面落入他們眼中,令他們陡然間感覺到了一股清逸之氣。

    只是此人聲音甚是年輕,倒顯得有些奇怪,李寒香注視著此人的背影,細細猜測此人到底是何人,心中有一種強烈的衝動在她心中翻湧,就是走上前去,將此人的身體扭過來,來看看他到底是何模樣,是老還是年輕,是英俊還是醜陋?

    燃情暗暗咬牙,伸出左手,粗大的手掌緩緩向棋盤按去,而右掌則輕提腰間,暗暗運轉功力。

    他已經能夠猜到,當自己的手撥動棋子以後事情的進展,師父當會無意識的出掌攻擊撥動棋子之人!

    以自己的武功,要想抵住師父的武功,無異於癡人說夢,最終的結局必然是師父一掌將自己打得半死。

    在棋盤之外,師父是有道高僧,但一旦進入棋中世界,師父便不再是自己,實在招惹不得,蕭居士給師父起的名號實在是英明得很,以棋癡來稱呼師父,再恰當不過。

    好在,每年也就蕭居士來這麼幾天,師父才會這般,平時日子裏,他與人下棋,卻也正常得很,實在令人費解!

    燃情小和尚一邊緩緩落掌,心中一邊不斷的轉著心思,頗有當年佛陀割肉喂鷹的悲壯。

    “呵呵,燃情,還是我來吧,……記住,你可是又欠了我一條命!”

    蕭月生清朗的聲音在燃情耳邊響起,他只覺自己按下去左掌忽然無法動彈,不由驚喜的望向蕭月生。

    緩緩轉過頭來,蕭月生一臉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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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25 22:23: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四章 爭論

    竟然是位年輕的男人!

    竟然是一位這般年輕的男子!

    李寒香大失所望。

    在她以為,此人必定是銀髯飄拂,面目清奇的老者,定是一位心胸超逸,行事脫俗的雅量高士,卻沒想過竟然只是一個這般年輕之人。

    她雖是失望,卻也好奇,不由看著他將如何做。

    蕭月生轉過身來,一隻手仍搭在白鶴身上,這只巨大的白鶴與他甚為親熱,且也並不怕人,只是側著眼睛,漫不經心的看著眾人。

    李寒香只覺一道清潤的目光掃過自己身軀,令自己體內的真氣微微一滯,隨即恢復如初。

    “你們兩位是孤獨園的弟子?”蕭月生帶著溫煦的笑容,和聲問道,頗為親切。

    許一鷗忙上前答道:“在下師兄妹二人正是孤獨園弟子,不知前輩是……”

    許一鷗雖見蕭月生年輕,但卻能從他身上感覺出一份寧靜與滄桑之氣,知道定非俗人,且看其悠然戲鶴,氣質瀟灑,更是心生仰慕。

    “這位是家師好友蕭居士。”燃情此時已然站到他師父身後,忙開口對兩人介紹。

    蕭月生沖兩人含笑點了點頭,極是親切,未再說話,一隻手已經伸到燭明大師的肩上。

    “大師,蕭某輸了,甘拜下風!”他拍了拍燭明大師的肩膀,溫聲道。

    蕭月生話聲剛止,燭明大師便將頭抬起,慈眉善目、鬚髮皆白,呵呵一笑:“咦?蕭居士,這麼快便認輸?呵呵……”

    “師父,這兩位是孤獨園的兩位施主,前來拜見師父!”燃情雖然對蕭居士的做法頗感好笑,仍是反應敏捷的對燭明大師說道。

    燭明大師剛才對棋盤以外,做到了色即是空之境界,根本不知發生何事。

    他聽到燃情之言,眼睛自蕭月生臉上轉回,起身一宣佛號,“阿彌陀佛,老衲失禮了。”

    “拜見燭明大師,晚輩許一鷗,與師妹李寒香奉師尊之命前來拜見大師!”許一鷗忙上前兩手合什,回了一禮,李寒香隨在師兄之後也合什為禮。

    蕭月生此時已經轉回身去,繼續梳理著白鶴身上的羽毛,孤獨園他也聽說過,是座佛家精舍,他沒有管閒事的興趣,尤其涉及宗教之事,不沾為妙,他只是為下棋靜心而來,對其他事,漠不關心。

    “大師,兩位,你們且談,蕭某暫且離開。”蕭月生轉頭,微笑著道。

    燭明大師點了點頭,知道這個蕭居士性子疏懶,不喜多管閒事,兩人相交莫逆,也不怕他嫌自己怠慢,便未多說。

    蕭月生向李寒香許一鷗兩人微笑著點了點頭,起身拍了拍身旁的巨大白鶴,“鶴兒,我們去吧!”

    這只巨鶴極為通靈,聞言伸直長頸,兩腿蹬地,走了兩步,已至崖邊,快要落崖之際,兩翅頓然舒展,翩然而起,雖然身形巨大,卻透著輕盈靈動。

    隨即青影一閃,白鶴身上已然坐上了蕭月生。

    白鶴上沖之勢絲毫未受影響,清唳一聲,不再上沖,轉向東方翩然飛去。

    “燃情把素齋備好,容我回來再吃!”白鶴翩躚向東而去,清朗的聲音卻破空傳來。

    “是,蕭居士。”燃情向白鶴飛去的方向合什躬身,此時,一人一鶴已經變成淡淡白點在天空逐漸消失。

    李寒香、許一鷗兩人盯著白鶴消失的方向,怔立良久,心潮翻騰,難以平靜。

    “大師,不知剛才那位前輩是何人?”

    待許一鷗醒了過來,他只覺自己的脖頸有些僵硬,轉首看向燭明大師,見他只是慈祥的笑看自己,心中慚愧,卻也禁不住開口相問。

    許一鷗心中對此人傾慕之極,實難想像能夠遇到這般瀟灑風流的人物,自己縱然相貌英俊,看到此人,卻大覺自慚形穢。

    李寒香亦轉回身子,隨著燭明大師相讓而坐到桌旁。

    “蕭居士麼,他卻是脫俗之人,雖在紅塵,心卻超然,老衲也是深為佩服的。”燭明大師一身紫金袈裟,佛珠在手,寶相莊嚴。

    燃情則是躬身將桌上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晶亮棋子收入盒中,轉身離開。

    李寒香盯著燭明大師,心中也是好奇,只是見他這般說,便知他不欲透露太多,雖是無奈,卻也不能強求。

    “大師,此次小女子與師兄奉師尊之命,特來傳訊。”她雖是神態恭敬,聲音仍是如常的平淡。

    許一鷗本欲再次深問那人的來歷,見師妹這般說,便不再開口,只是看著燭明大師。

    “慈風上人近來可好?”燭明大師臉上詳和寧靜,聲音恬淡,不急不徐。

    “師尊一切安好!”兩人一齊起身,雙手合什,恭敬的回答。

    燭明大師點了點頭,待兩人再坐下,和聲問道:“不知上人傳我何訊?”

    許一鷗欲要起來說話,被燭明大師虛攔阻止,只好坐著拱了拱手,恭聲道:“師尊聽到消息,據說西域僧人八思巴近日將會拜訪大師,師尊說此人來者不善,還請大師多做準備!”

    “西域僧人八思巴?”燭明大師一手撥動佛珠,一手撫著銀髯,稍一沉吟,微微頜首:“老衲倒是聽聞此人大名,據說智慧超人,武功絕頂,實是西域不世出的奇才。”

    燭明大師雖是隱於普度寺,卻非只是閉門念經,隨著近幾年燃情的長大,能夠自己行路,師徒二人常常遍曆名山大川,拜訪深山古刹,交流佛理心得,對佛家領域並不陌生。

    八思巴確是西域高僧,八思巴藏語是神童之義,可見其天才之名,燭明大師對其頗為好奇,沒想到對方竟然主動找上門來。

    此時燃情端著茶壺過來,端茶上水,頗為周到。

    “有勞兩位施主前來,請代老衲多謝慈風上人。”燭明大師放下茶盞,慈和的笑道。

    寺中的禪房內,許一鷗坐在椅子上,李寒香則盤膝坐於榻上,手拿一卷經書。

    許一鷗身材極高,這張梨木矮椅顯得有些矮小,長腿一伸,仿佛直接坐在地上,讓盤膝直身的李寒香看得想笑。

    “師妹,我們回去吧,都已經完成了師尊的吩咐,若回去晚了,師尊會擔心的。”許一鷗伸了伸腿,又開始了剛剛失敗過的勸說。

    正在讀經書的李寒香掃了他一眼,微微搖頭,仍是帶著淡淡的表情,“出來一次不易,待看到八思巴再回去。”說話時,清亮的雙眸仍看著經書。

    “師妹!”許一鷗扭了扭身體,弄得矮椅吱吱響,“我的好師妹!那八思巴武功高得很,萬一他凶性大發,那可是危險得很呐!!”他英俊的臉上,滿是苦口婆心的表情。

    “八思巴自有燭明大師應付。”李寒香眼睛不抬,淡淡說道。

    “唉!唉!!”許一鷗白皙的兩掌用力搓動,用力跺著腳,“下次你便是自殺,我也不會答應師父帶你出來!”他狠狠瞪著師妹白菊一般的臉頰。

    李寒香澄澈的目光淡淡橫了他一眼,仍回到書中,臉上清淡如故。

    許一鷗被他一橫,卻有些無奈,搓著手,不停絞盡腦汁,冥思苦想,怎樣才能勸師妹離開。

    “好師妹,我豁出去了,那把秋瑩劍送給你了!”良久,他陡然開口,緊咬自己牙齒,俊逸的面龐帶上了幾分猙獰之色,如同孤注一擲的賭徒。

    李寒香目光一亮,迅速離開經書,看著自己的師兄。

    許一鷗有些垂頭喪氣,心下已經有些微微懊悔,那把秋瑩劍是他無意間自一石洞中得來,不僅鋒利異常,兼且劍形古樸,極為美觀,實是他的心頭肉。

    李寒香看著的師兄,久久不言。

    許一鷗此時心中實在矛盾,既希望師妹答應,能夠早些回山,又盼她不答應,能夠保住自己的秋瑩劍。

    李寒香看著師兄臉色陰晴不定,不斷變幻,頗為有趣。

    “我不要秋瑩。”待覺得已經把師兄折磨得差不多,李寒香方才淡淡的說道。

    許一鷗心中複雜難言,似是大松了一口氣,也沒有力氣再勸,只是無力的點了點頭。

    “師兄,不必擔心,先前騎鶴之人,可能便是師尊所說的奇人,有他在此,燭明大師自然無恙!”李寒香又拿起經書,淡然的說道。

    “咦?……有道理,師妹言之有理!”許一鷗拍著椅子扶手,讚歎不已,對著師妹笑,英俊的面龐帶上幾分憨氣。

    李寒香橫了他一眼,不再去管他。

    許一鷗興奮了好一會兒,他也是極想看熱鬧的,甚至比師妹更想看,只是擔心師妹的安全,只能選擇回山。

    但如今不必再擔心,那有熱鬧可看,豈不是求之不得之美事?!

    “師妹?”許一鷗心情漸漸平復,小心翼翼的輕聲呼喚李寒香。

    見到自己師妹澄澈的目光離開經書,掃到自己身上,他忙道:“那人是不是姓蕭?”

    “嗯。”李寒香漫聲應道,眼睛又轉回了經書上,好像書中散發著莫大的吸引力。

    “唉,師妹,那個蕭前輩的膽子可是夠大的,竟敢坐在鶴的身上,萬一不小心,掉了下來,他縱有再好的輕功,也難免粉身碎骨!”

    他也不管自己的師妹看不看,聽不聽,兀自說著自己的擔心,心中也是頗為羡慕,只是想到坐於鶴上,忽然自鶴背掉落,那般情景,實是令人心悸膽寒。

    李寒香放下書卷,微微蹙眉,若有所思,隨即橫了她師兄一眼,“看他相貌,年紀不大,稱為前輩,大可不必!”

    許一鷗忙將伸著的長腿一收,坐直身體,微微前傾,“雖然他外面看著年輕,可我感覺,實在不像年輕人,定是他武功奇高,駐顏有術,才顯得那般年輕!”

    他話中之意貌似推測,語氣卻斬釘截鐵,不容置疑,隱隱帶著鏗鏘之音,難得的顯出幾分男人氣度。

    “你怎知他武功奇高?就他縱到鶴背上去所施的輕功?師兄你也能輕易做到吧!”

    李寒香也是難得的跟師兄較真兒辯論,平常她都是直接說出結論,如同金口玉牙,一言而決。

    “這……”許一鷗不由語塞,他只是有這種感覺,但實際上對方並未施展什麼過人的武功,但卻總給他一種武功莫測高深的感覺。

    李寒香又將經書拿起,其實她心中亦能感覺出那位蕭姓男子的武功極高,只是她慮事冷靜周密,不確定之事,不輕易下結論罷了。

    “不過,”她看了一眼冥思苦想的師兄,眼睛仍舊盯著經書,“不過有他在,卻也是好事。”

    見到師兄迷惑的望著自己,她淡淡道:“如果他不是師尊所說之人,讓他駕鶴傳訊,最是快捷不過。”說著,一直平淡的面龐露出一抹笑意。

    “蕭前輩可是世外高人,你竟然……你……!”許一鷗大是氣憤,為師妹輕蔑的語氣所激,指著她的手指顫動不止,隨即騰的自椅上站起,用力一甩衣袖,“你自己看書吧,我出去逛逛!”

    言罷便拂袖而去。

    李寒香臉上帶著笑容,如冰雪初融,天地一清,實在燦爛得有些耀眼,她對師兄的生氣毫不擔心,他就是一刻鐘的生氣時間,過了一刻鐘,他又變得開朗而哆嗦。

    放下經書,她將盤著的雙腿伸開,仰躺在榻上,望著素白麻布幔帳,清淡的面上泛起一抹憂慮。

    她對燭明大師說,師尊聽到消息,據說八思巴要找上門來。其實卻是八思巴親口所言。

    在她離開孤獨園前來報訊之前,八思巴已經造訪孤獨園,亦與慈風神僧切磋一番,結果八思巴輕鬆得勝。

    儘管李寒香對八思巴憤恨異常,卻也不能否認對方確實武功莫測,亦能看出他未盡全力。

    他年紀輕輕,卻這般武功,令她懷疑這個八思巴曾受上師的灌頂之術,否則這般年紀,絕無可能有那般功力。

    如今見過燭明大師,他的武功也是高深莫測,她卻一直無法確定,到底燭明大師與八思巴兩人武功孰高孰低。

    但她又不能直接對燭明大師說,應該邀請一些朋友助拳。

    “唉,自己實在不應有所隱瞞,未告訴燭明大師自己師尊不敵八思巴之事,如若燭明大師落敗,則中原佛門顏面頓失!”

    想到這裏,她馬上起身,離開禪房,向大殿而去。

    她行事果決,一旦決定,則斬釘截鐵,雷厲風行,到了燭明大師面前,便將前因後果一說,又說出了自己的擔心,絲毫未再顧忌對方的顏面。

    燭明大師坐于蒲團之上,撥撚佛珠,靜靜傾聽,臉上慈詳寧靜的神色一直未變。

    “施主不必擔憂,我諸友之中,便是你們所見的蕭居士武功為尊,老衲實在不敵,他自然不會袖手。”

    燭明大師緩緩說道,隨即輕輕歎息:“唉,身為佛門弟子,武功是強身健體,降妖伏魔之術,用來爭強鬥勝,實在是罪過!阿彌陀佛——!”

    他滿面悲憫之色,實在為世人的愚昧而憐憫不已。

    李寒香亦雙手合什,輕念阿彌陀佛,雙手素白,卻姿勢端莊威嚴,一看即知是學過佛家威儀之勢。

    李寒香心中暗暗歎息,八思巴,蕭姓男子,還有燃情小和尚,如今的世道果然大變,反常之事層出不窮,自己被師尊稱為百年難遇之質,與他們相比,實在汗顏不已。

    李寒香對佛理極為喜愛,亦有自己獨到的見解,燭明大師與她論禪之時,不時驚異讚歎,果然名師高足,小小年紀,佛學修養已然這般精湛,殊為難得,與自己那個只會敲木魚念經練武的徒弟,強上甚多。

    忙又低頭宣了聲佛號,自己又過於執著了,破執之功,實在需要精進幾層。

    兩人正在談禪談道,蕭月生忽然緩緩踏進,青衫飄動,腳下飄飄,如踩雲端,像是仍沉浸在飛翔之態。

    見到大殿上兩人正盤膝而坐,清茗淺嘗,不由拱手笑道:“兩位好興致,李姑娘,怎麼不見那位許兄弟?”

    說著,隨便的找了個蒲團盤膝坐了下來,靠近燭明大師,面對李寒香。

    李寒香微微欠了欠身,淡淡說道:“我師兄喜歡觀賞美景,很早便出去遊覽周圍的風景。”

    雖然蕭月生滿面溫和的笑容,她卻只是淡淡以對,未以笑容報之。

    “看來你師兄乃是高雅之士。”蕭月生微笑著點了點頭,對李寒香冷淡的態度未放在心上,冷若冰霜的女子他常見,李寒香面色僅是清淡罷了。

    他接過燃情遞上的茶盞,“孤獨園果然非凡之地,竟能培養出你們兩位不俗人物,在下倒是極感好奇。”

    “燃情,你去找找看,能不能尋得許施主。”燭明大師對正端茶給蕭月生的燃情吩咐。

    燃情躬身答應,轉身出了大殿。

    “蕭居士,其實居士你與孤獨園主慈風上人尚有一面之緣!”燭明大師放下茶盞,笑呵呵的說道。

    “慈風上人?”蕭月生目光微凝,用心思索,馬上點了點頭,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唔,想起來了!……就是披著大紅袈裟的那位吧?”

    燭明大師笑著點點頭,李寒香卻微微蹙眉,這位姓蕭的男人說話對師尊實在有欠尊敬,讓她感覺極為刺耳。

    蕭月生也是敏銳之人,話一出口,便知有些不妥,忙笑道:“那慈風上人確實是有道高僧,……縱是時間如水,不停洗去昨日種種,蕭某仍未能忘懷上人那過人的風采及莊嚴之姿。”

    他如現代詠歎調般表達著自己的敬仰之情,頗為誇張。

    燭明大師慈眉善目微微活動一下,想笑卻並笑,他可記得蕭居士在見過慈風上人之後,在自己面前沒少詆毀慈風上人大紅袈裟的難看。

    李寒香眉間一松,雖然對方說話有些誇張,但不對師尊不敬,她便也不會與他計較。

    “居士,兩位施主特意前來傳訊,據說西域高僧八思巴欲要前來普度寺。”燭明大師撥動佛珠甚急,語速卻緩,“不知居士是否知道八思巴此人?”

    “八思巴?”蕭月生微微一怔,眼神無意識掠過李寒香澄澈的雙眸,望向大殿之外的天空,看著天空中白雲聚散,不由輕聲一笑,慨歎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呵呵……”搖頭而笑。

    李寒香比燭明大師耐性差了一疇,語氣頗為僵硬的問:“蕭先生與八思巴相識?”

    “一面之緣。”蕭月生漫不經心的回答,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真是山不轉水轉,人與人就是這般奇妙,不管相隔多遠,說不定下一刻便能見到。

    燭明大師微微闔目,手上佛珠撥動變慢,緩緩而動,李寒香頓時心下一松,她雖一直掛著冷淡的表情,身體其他部位卻無法掩飾,血脈流動,心跳快慢,身體鬆馳,真氣運轉速度,眼神的閃爍,在蕭月生眼中,這些無一不可看出對方的心緒波動,況且他心靈敏銳,對方的情緒難逃他的感應。

    蕭月生有一心多用的本事,即使是浸於自己心神,周圍的一切仍是洞悉遠足,悉收眼底。

    對李寒香的心緒波動,他只是淡淡一笑,未熒於心。

    “蕭前輩也在啊!”此時許一鷗披著陽光而進,身形倜儻,玉樹臨風,見到蕭月生坐在那裏,頗為驚喜。

    蕭月生一笑,仰頭看著他道:“前輩可不敢當,我與許兄弟年歲相近,如不嫌棄,叫我一聲蕭大哥便可!”

    許一鷗順著燭明大師延請之勢,順勢坐到了蕭月生對面。

    他一坐下,便拱手笑道:“拜見蕭大哥,在下許一鷗,這是鄙師妹李寒香。”他說話極為熱情,也不管師妹遞來的冷眼,兀自替她介紹。

    蕭月生點了點頭,掛著和煦的笑容。

    “蕭大哥,我剛才在外面聽到,你與那八思巴有一面之緣,不知道你們是不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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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五章 造就

    “朋友麼?”蕭月生搖頭笑道:“那倒不是!”

    許一鷗看了一眼師妹,籲出一口長氣,笑道:“這下我便放心了,那八思巴厲害非常,想想都覺可怕。”

    蕭月生笑了笑,沒有再說,只是端起茶盞喝茶。

    燃情很快將素齋端上,眾人便要開始午膳。

    蕭月生指著綠得發翠,白得如雪的誘人菜肴,微笑道:“比起與大師下棋,蕭某更喜歡吃燃情的齋菜!”

    正在端菜上桌的燃情頓時眉開眼笑,卻也不忘看師父一眼。

    燭明大師笑著看了弟子一眼,鬚眉微抖,呵呵笑道:“蕭居士快言快語,強邀居士來此,倒令老衲慚愧……阿彌陀佛——!”

    蕭月生眼睛盯著滿桌的齋菜,微微笑道:“有棋無齋,太無味,有齋無棋,太無趣,大師這裏有棋有齋,魚掌兼得,蕭某又怎能不來!”

    燭明大師向李寒香許一鷗兩人伸手示意,請開始用齋,臉上笑眯眯:“蕭居士頗有雅趣,居士如此一說,老衲也能心安了!”

    許一鷗拿著竹箸,向正提箸挾菜的蕭月生道:“蕭大哥,不知您是哪里人?”

    “我是哪里人?……”蕭月生一怔,隨即笑道:“嘉興南湖湖畔有座觀瀾山莊,我便住在這座山莊,如你們有暇,歡迎前去山莊作客!”

    “觀瀾山莊?”許一鷗看了師妹一眼,見到她眼色中的否認,知道這座山莊確實不太有名,果然是淡泊名利的高人啊!

    蕭月生卻被這一句話勾起了心思,自己是哪里人?在這個世界上,這幅身體,卻也不知道是哪里人,實在有些令人可憐呀。

    觀瀾山莊大廳,眾女鹹集與此,圍坐於圓桌。

    程英與陸無雙手邊各放著一個大大的包裹,與其女諸女話別。

    “程姐姐,無雙姐姐你們還是別走了!”完顏萍拉著程英與陸無雙的手,依依不捨,“桃花島如今已經有些荒涼,不如住在這裏,大家在一起,熱熱鬧鬧,一點兒也不寂寞!”她搖著兩人的手,微微懇求道。

    她從郭芙嘴中已經知道桃花島的情況,黃藥師平常不在島上,島上便沒有人煙,如今讓她們倆人獨自居於島上,想想便覺得淒涼。

    蕭月生的諸位妻子皆是紛紛挽留,對於這個淡雅如菊的女子,她們都是頗為敬重,與直爽的陸無雙也相處得極好,實在不忍她們孤零零的居於孤島之上。

    程英穿著淡綠色衣衫,玉簫掛於腰間,泛著清雅的氣質,她搖頭笑了笑,“我們姐妹二人已經厚顏在府上打擾多時,實在不敢再行叨擾,待日後想念大家之時,免不得再來拜訪!”

    小玉站在完顏萍之旁,輕聲道:“程姐姐,你是外公的弟子,實算是一家人,何必這般見外!”

    小星雖然冷著臉在旁邊站在,眼睛中卻閃著不舍之色。

    “程姐姐,你們不必感覺不自在,像在自己家裏便是了!”小月嬌笑道,她雖然平時愛玩,但頗善於觀察人,也能夠感覺出程英內心的拘謹。

    眾人七嘴八舌,紛紛勸她不要離開。

    郭芙站在她們身邊,心中最是不舍,畢竟她們倆人與自己關係最近,但她知道程英的性子,一旦決定,甚少改變,所以只是看著眾人,卻並不開口。

    “程姑姑,你住在這裏,與住在桃花島可是一樣的,你知道曾外公已經將桃花島送給乾爹了麼?”楊若男嬌聲說道。

    她極重感情,程英兩人對她極好,而陸無雙愛屋及烏,對她更是好得不得了,平時常陪她玩,她又怎能捨得讓兩人離開,因此動一切腦筋勸說程英兩人留下。

    程英一愣,與身邊的表妹互視了一眼,微微泛起一抹苦笑,她還真的忘了這件事,現在若男一提,便想了起來,當初自己與師父剛來觀瀾山莊,在進莊的路上,師父便順口將桃花島送了人,如今他的弟子卻沒了棲身之處。

    楊若男一看兩人的表情,便知自己這一擊算是中了要害,忙上前拉住程英的手,嬌笑道:“程姑姑,你們何必非要走呢,我們大家都這麼喜歡你們,你與無雙姑姑難道不喜歡我們?”說著,小嘴癟了癟,做出幽怨狀。

    陸無雙有些傷感,呆在觀瀾山莊中,雖然沒有楊大哥,但自己總覺得異樣的親切,住在這裏,仿佛楊大哥就在自己身邊。

    “小若男,我與你程姑姑不能一直呆在這裏不走,畢竟不是我們自己的家,日後等你想姑姑們了,便跟你乾爹說,讓他帶你去桃花島看我們,好嗎?”

    陸無雙一襲白衣,滿臉溫柔,眼睛微微紅潤,對楊若男由開始的愛屋及烏,到後來的真心喜愛,她實在不捨得離開她。

    “無雙姑姑,你們真的不能不走麼?”楊若男盯著陸無雙濕潤的雙眸,緊緊握住她的手,力氣之大,讓她感覺到了疼痛。

    陸無雙笑了笑,搖了搖頭,雙眼升起濛濛霧氣。

    程英看了陸無雙一眼,微有不忍,輕聲道:“離開桃花島太長時間,我們有些不放心,待看到那邊無事,我與你無雙姑姑會回來看你的。”

    她語氣輕柔,神情平靜,楊若男只好點了點頭,頗不情願。

    程英看到這般說下去,也沒個盡頭,再說下去,恐怕自己真的會心軟得留下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對陸無雙道:“表妹,天色已經不早了,我們啟程吧!”

    陸無雙點了點頭,裝做不經意的飛快的拭了拭眼角,強笑著對眾人斂衽一禮。

    “各位妹妹,程英告辭了,這一段日子,多謝眾妹妹的厚待,小女子感激不盡!不必相送,徒惹傷感,以後定會再來叨擾大家的!”

    程英亦是斂衽一禮,嗓音微微發顫,眼中點點亮光閃爍。

    說罷,將懷中面具戴至臉上,拿起桌上的包袱,轉身踏出大廳。

    眾女心中惆悵,離緒滿懷,靜靜的跟著兩人走向莊外。

    林間路上,程英攔住眾人,無論如何不讓諸人再送。

    看著程英與陸無雙兩人一白衣一綠衫,衣裾隨風擺動,漸漸走向遠處,楊若男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離愁,伏在郭芙懷中,嗚嗚哭了起來。

    “程姐姐——,等一等!”完顏萍忽然兩手輕拍,若有所悟,揚聲招呼,喊完,蓮步輕邁,鬢上步搖輕晃,似緩實疾的走向遠處的程英兩女。

    呼吸之間,完顏萍便出現在有些疑惑的兩人面前。

    完顏萍楚楚動人的臉上帶著笑容,素手輕翻,將自己頭上的步搖摘下,遞至程英手中。

    “完顏妹妹,這是……?”程英看著手中忽然出現的步搖,忙向外推拒。

    她小手雖然白皙,手掌卻帶著厚厚一層手繭,手中的步搖素白如象牙,但從手中傳來的清涼氣息,卻讓她知道絕非這般簡單,因此不想收留。

    但平時柔柔怯怯,看似弱不禁風的完顏萍此時卻讓程英微微吃驚,只覺握住自己的手力大無比,自己根本無法動彈。

    “程姐姐,臨別之際,小妹贈你一件首飾,雖然不是貴重之物,卻代表我們大家的心意,算是給姐姐你留做紀念吧,……盼你別再推辭!”完顏萍臉上帶著不容拒絕之意。

    程英知道她所言不實,手中的步搖絕對是貴重之物,待要再行拒絕,卻覺食指一疼,指上一抹鮮血卻已湧出,沾到步搖之上。

    鮮血到步搖,卻忽然消失不見,但見月白步搖陡然一亮,又恢復如常,卻泛起濛濛的毫光,給人朦朧之感。

    隨即自手心傳來一陣溫潤氣流,沿手上經脈流入自己全身,本因衣衫單薄而感覺寒冷的身體忽然如浸溫水,仿佛躺在浴桶中痛快的洗浴一般,一股與月白步搖血肉相連的感覺油然而生。

    程英對眨眼間的變化有些怔然,只是無意識的望著完顏萍,不停的感覺自己體內情況,步搖宛如變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濕潤的暖流在身體與步搖之間流動不息,說不出的美妙。

    “程姐姐,咱們女子出門在外,實在令人不安心,這枝步搖不可離身,它有護主之能,隨心而動,關鍵時刻或能掙得一線生機。”

    完顏萍吃力的自程英手中拿起步搖,緩緩替她插到頭上。

    也不等程英說出拒絕之話,她便來到陸無雙面前,將左腕上的墨玉手鐲套到她的腕上。

    然後依法施為,讓玉鐲沾上陸無雙的血,滴血認主。

    “出外兇險,兩位姐姐定要步步小心,到桃花島看看,便返回山莊吧,我們大家都等著你們!”完顏萍殷殷叮囑。

    頓了一頓,她語氣放輕:“大哥雖然什麼也沒說,但你們也應能感覺到他不高興你們離開,我只盼你們早去早回,莫讓我們大家擔心,好麼?”

    完顏萍清澈如水的目光透著殷切,令程英心下感動,不由輕輕點了點頭,“完顏妹妹,……多多珍重!”

    望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諸女皆是心情鬱鬱,人非草木,這麼長時間的住在一起,驟然離開,又怎能無動於衷。難免心中俱在猜想,不知主人回家,見到程英姐妹已走,會是何般表情?!

    天目山普度寺,蕭月生吃了兩口菜肴,便招呼燃情也入座。

    燭明師徒與蕭月生相交近十年,自然知曉他的脾性,燃情也未多推辭,將齋菜上盡,便坐到了師父的身邊。

    但還未等他拿起竹箸,一聲清亮的聲音飄入大殿:

    “小僧八思巴拜會燭明大師——!”

    聲音不浮不揚,平緩清晰,令嘴中嚼菜的許一鷗大是臉紅,自己那一句獅子吼,與這般聲音相比,實在天差地遠呐!

    進齋眾人齊齊住箸,許一鷗李寒香師兄妹望向燭明大師。

    燭明大師緩緩放竹箸於桌上,左手佛珠輕輕撥動,臉上一片寧靜祥和,“阿彌陀佛,該來的終究會來,老衲前去迎接。”

    說罷便要起身。

    “哎——,大師莫急,蕭某倒有個主意。”

    蕭月生伸手拉住燭明大師胳膊,臉上帶著一團笑容。

    深悉他脾性的燭明師徒一見他的這幅笑容,便知道他促狹之心已起,又要出什麼鬼主意,沉重的心中隨之一輕,信心陡增。

    “居士有什麼主意?”燃情濃眉大眼帶著幾分興奮的心情問,自己每次都是居士的捉弄物件,如今換了別人,自己也能看一遭熱鬧,甚是期盼。

    蕭月生笑著看了他一眼,轉首對燭明大師道:“大師,這一次,你便要端一次架子,八思巴要來拜訪,那便等著他上前拜見,不須你親自出迎,派燃情代你出去便可!”

    “阿彌陀佛,眾生平等,上門是客,老衲又怎能失禮?”燭明輕著慈祥的笑容,語氣卻是鄭重得很。

    “當然,老衲也非愚固之人,如是上門惡客,卻也縱容不得!我佛慈悲,……阿彌陀佛——!”說罷便是輕輕合什,慈悲之色盈於眉間,與大殿上供著的如來神像表情極為相似。

    燃情看著師父的笑容,卻覺著與蕭居士笑得一般無二,都是透著促狹之意。

    蕭月生斜了燭明大師一眼,重重一拍他的肩膀,呵呵笑道:“你這老和尚,還跟我鬧虛的!”

    燭明大師呵呵一笑,鬚眉齊動,甚是藹然。

    蕭月生對燃情招了招手,讓他過去。

    燃情起身,蹲到他身邊。

    “燃情,你且去將八思巴引來,便說我們正在宴客進膳,你師父邀他入席。”蕭月生拍著燃情的肩膀,微微笑道。

    燃情點了點頭,剛要起身,陡覺一股浩然巨流如山巔瀉洪般湧入自己體內,沿經脈湧過全身穴道,如犁庭掃閭,又如洪水沖刷河道,沛然莫能禦之,盡掃全身大穴後,以前未通的經脈諸穴亦被一一衝開,後歸於丹田,原本稀薄的丹田,變得緊密膨脹,似是鼓起的氣囊,微一擠壓,便要爆炸一般。

    燃情全身劇痛,似要昏厥,腦際卻被淡淡的清涼之氣包裹,保持著清醒之態,被一貫而通的穴道處傳來的疼痛如錐刺入體一般,呼吸之間,燃情已經大汗淋漓。

    “燃情,不受點苦,便想不勞而獲,天下哪有這般便宜的好事?忍耐吧!”蕭月生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輕鬆的對燃情說道。

    燃情此時生不如死,偏偏腦際仍是清醒無遺,聽到蕭居士的話,看著他帶著玩笑意味的表情,大是放心,知道他正對自己施術,便咬著牙,堅毅的點了點頭。

    燃情感覺過了天長地久,但在別人眼中,也只是幾瞬呼吸之間。

    待蕭月生鬆手之時,燃情已然一躍而至高手之境,遍體大汗已經隨著真氣的流轉而蒸發無蹤。

    燃情面色微微有些蒼白,只是精神飽滿,雙眼開闔之時,精光迸射,如同寒劍刺空,砭人肌骨。

    燭明大師與許一鷗師兄妹皆有所覺,不禁驚異而視。

    燃情只覺體內真氣鼓蕩,通體輕虛,丹田已膨脹變大,真氣似要凝結成滴,稠密而奇快,奇妙之極,似要飄飄而飛。

    “多謝居士成全!”燃情站直身體,雙手合什,深深一躬。

    蕭月生呵呵一笑,擺了擺手,“去吧,別丟你師父的臉!”

    燃情合什一禮,又轉身向許一鷗李寒香各合什一禮,兩腿輕邁飄出殿外。

    出殿之際,燃情腦海中忽然閃現一幅身影,正是蕭居士的正微笑而立。

    “燃情,我且傳你一套步法,你用心練習,待會兒卻敵之用!”話音剛落,燃情便覺腦海中蕭居士的身影飄動如風,令他頓覺眼花繚亂,實在看不清楚。

    但施完一遍,他雖未看清,卻已知道,自己已然記住了。

    他沿著下山之路而行,腳下不知不覺的便依法而行,由緩至疾,越踏越快,十幾步之後,只能見到人影朦朧閃動,看似緩步而行,卻速度極快,眨眼之間,已經走出十幾丈。

    蕭月生所傳這套步法,是利用奇門之術,虛實相幻,與人相對,便使人如置身陣中,難分虛實。

    蕭月生對八思巴動輒便來中原找碴極為不滿,他縱然修為高深,也不必非要來中原耀武揚威,莫不是看我中原無人?

    當日在少林寺前,小玉小月兩女已經將八思巴擊退,不想他仍是不死心,還要來挑戰燭明大師,看來還是心存僥倖心理呀。

    所以他一改往日的懶散性子,出手造就了燃情,又用神通將一套步法刻於他腦海,嚇一嚇八思巴,免得讓他小覷了中原武林。

    “小僧八思巴,特來拜會燭明大師,煩請一見!”

    八思巴清雅的聲音又再響起,緩緩飄入大殿之內,如同桌上的齋菜的香氣般繚繞不絕。

    “小僧燃情,奉師父之命前來迎接八思巴法王,敬——請——稍——待——!”燃情的聲音亦隨之沖入殿內。

    他聲音平和,卻與八思巴的優雅從容不同,如黃鐘大呂在天際乍響,響徹雲霄,轟鳴不絕,便是掛於院角的銅鐘亦隨之共鳴,嗡嗡做響,可見內力之雄。

    許一鷗與李寒香微微變色,已能感覺到體內氣血的浮動,慢凝神運氣,抵禦燃情的聲音轟鳴。

    李寒香心中實在驚異,忍不住看了師兄一眼,卻見師兄也正望著自己,滿是驚異。

    隔著這般遠,燃情的聲音便能令他們難受至此,功力之高,實在超乎想像。

    李寒香更是沮喪,看來自己的感覺偏差太大,上山時燃情所展現的功力明明只是略高於自己罷了,看來是與他相差太多,已經無法測知了。

    這一次送訊,讓兩人的信心倍受打擊,本以為自己資質絕佳,師尊又是絕世高人,自己兩人的一身本領,在年輕一輩中,必然是佼佼出群,遙遙領先了。

    沒想到,便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和尚,兩人加在一起的功力,卻也大有不如,豈能不讓這兩個眼高於頂之人大為喪氣?!

    “多謝蕭居士成全!”待燃情的聲音一落,燭明兩手合什,向身邊的蕭月生微微躬身。

    他閱歷極深,李寒香兩人可能尚不知曉燃情身上所發生之事,但燭明大師又豈能不知?

    蕭月生擺了擺手,挾了一口針菇入口,頗為享受的咀嚼,吞下肚中,方才笑道:“燃情我是從小看著長大,我也把他當做弟子,舉手助他一把,大師不需太過客氣!”

    燭明大師雖然佛學修為精深,甚少為已悲喜,但對於弟子所遇到的曠世奇緣,卻也大感高興,轉眼之間,燃情將來便會省去數十年之苦功,將來成就,更勝自己,實是可喜可賀。

    四人重又舉箸,剛過沒多久,寺外傳來燃情的聲音:“啟稟師父,八思巴法王已到。”

    “容為師親自相迎!”燭明大師起身,紫金袈裟披身,氣度莊嚴,向寺外走去。

    許一鷗與李寒香亦隨之起身,兩人看向蕭月生時,卻是心下一驚。

    此時蕭月生已是大變模樣,本是普通卻透著瀟灑的面孔被一張如枯木似的面孔取代,顯得森然嚇人,把兩人嚇了一跳。

    “呵呵,容我嚇他一嚇!”蕭月生撫著面具,面容不變,眼中帶著笑意。

    李寒香這才發覺,這人的眼睛竟然晶瑩深邃得異乎尋常,似一口幽幽古潭,令人進入其中便無力跳出。

    蕭月生的舉止,一直在兩人的意料之外,此次他們也不以為異。

    這張面具,是蕭月生自程英手中死皮賴臉討來,想要研究一番,也想試著制做幾具,目前已經在構思中,只是他要忙的閒事倒也不少,卻一時給置於腦後。

    寺院門口,燃情正陪著一位容貌俊雅,身材單薄的白衣僧人端然而立。

    此人皮膚白皙,合什的手指修長,如非他頜下的喉結,定會被人認做女子。

    見到燭明大師踏出寺門,此人微微上前,合什一禮,清雅的說道:“小僧八思巴,拜見燭明大師!”

    燭明大師左手撥動紫檀佛珠,右手單掌豎立,問訊道:“老衲燭明,法王前來,鄙寺增輝,老衲不勝喜悅,請入寺奉茶!”

    八思巴先在燭明大師紫金袈裟上掃了一眼,隨後望向燭明大師身旁之人,兩位孤獨園的弟子他卻是見過,他記性極佳,雖是僅見過兩人一面,卻已記在腦中。

    另一人雖是面目森然嚇人,卻不足為懼,眼神黯淡,身體無一絲真氣流動之兆,是不通武功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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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7-8 22:38: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六章 緣由

    迎進大殿,燭明大師慈祥微笑,指著仍是熱氣騰騰、清香撲鼻的齋菜:“法王來得正巧,我們正在進膳,不知法王是否嫌棄?”

    “多謝大師好意,小僧入山之前,已進過午膳,煩請諸位自便,不必理會小僧!”八思巴微微合什,清秀的面容一片寧靜,波瀾不驚。

    “既然如此,老衲也不強求。”燭明大師呵呵一笑,大袖揮了揮,“燃情,齋菜撤去,給法王上茶!”

    燃情合什一禮,躬身將方桌端起,腳步輕盈而退。

    許一鷗在一旁雖未說話,心中卻怒,這個八思巴,實在太過狂妄無禮,竟然毫不留情面的拒絕,還好燭明大師修養極佳,換做自己,早就拔劍相向。

    燭明大師除了與蕭月生下棋,其餘世事,執念甚少,對八思巴的拒絕並未生怒,令他生起嗔念,卻也並非易事。

    眾人坐於蒲團之上,端著茶盞,各自靜心品茗,做出有修養狀,這般姿態,卻是誰也不能缺少的。

    身為主人的燭明大師,宛如大殿正中供著的如來佛像,沉穩如山,平靜如潭,且帶著慈悲的笑意,觀照眾生。

    而許一鷗與李寒香兩人卻比主人更為激動,品茗之時,目光自盞蓋上方射向八思巴,帶著濃濃的戒意。

    八思巴則若有所思,不時望向燭明大師身邊低頭闔目的枯容之人,他總覺得那雙眼睛似曾相識,卻又無法肯定,那人的眼神比眼前之人深邃得多,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他不禁暗自慚愧,自己實是有些草木皆兵,疑神疑鬼了。

    “法王佛駕蒞臨敝寺,不知有何見教?”燭明大師緩緩放下茶盞,微笑著問道。

    八思巴自見到燃情小和尚,便知道自己這次來對了,而燭明不愧是禦封的圓覺真人,一身修為,實是精深之極,並不下於自己,如非自己龍象般若功已然至十層之境,實不敢斷言必勝。

    “燭明大師之名響徹宇內,人所共傾,即使小僧遠在邊陲,對大師的大名亦是如雷貫耳,今日小僧前來,先想向大師請教幾手武功,還請大師不吝賜教!”

    八思巴將茶盞放下,雙手合什,言辭恭敬,彬彬有禮。左腕之上,墨褐佛珠隱隱泛光,一看即知不是俗物。

    他的手掌白皙細嫩,佛珠墨褐,兩者相映,互為映襯,白得更白,墨得更墨,卻是相得益彰。

    燭明大師呵呵一笑,神態祥和,雙掌合什回禮,不瘟不火說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與人爭強鬥勝,老衲的武功粗淺的很,恐有汙法王慧眼。”

    “大師太過客氣,小僧有僭了”說罷,也不待燭明大師回話,便雙掌平伸,緩緩向他推去。

    八思巴一塵不染的雙袖忽然無風自動,隨著推出的手掌而劇烈鼓蕩,對面盤膝而坐的燭明大師白眉銀須皆飄然而動,他卻恍如未覺未見,仍是微微帶笑,悠然品茗。

    侍坐于燭明大師身後的燃情剛要出手。

    “撲——!”忽然一道噴飯聲響起,自蕭月生口中噴出一蓬茶水,水珠點點,如一團透明暗器罩向八思巴衣袖,八思巴忙不迭的縮手收掌。

    “對不住,對不住,忽然響起一件好笑之事,忍不住想笑,實在對不住了。”

    略帶沙啞的聲音自蕭月生口中響起,卻極是悅耳,而他說話的語氣,卻難免令人懷疑內容的真實性。

    八思巴生性好潔,容不得一點兒污穢,縱是剛猛絕倫的一掌,也無法令他那般急退,一蓬茶水,卻輕易做到。

    這也是蕭月生看他一身雪白,應用現代心理學的粗淺知識,感覺他應該是有潔癖之人,試上一試罷了。

    八思巴白皙俊秀的面龐仍未有波動,只是淡淡微笑,說不出的儒雅從容,雙目卻微微一凝,刺入那張乾枯面容下的雙眼。

    見那對黯淡無光的雙眼帶著幾分茫然的望著自己,使八思巴略感放心,只是心中卻隱隱覺著不妥。

    他自幼修習佛法,心之觸覺頗為敏銳,今日一進寺內,便感覺一切都有些不對勁,令自己彆扭異常,似是踏入一張網中,束手束腳的感覺總伴著自己。只是他心志堅毅,馬上將這股異樣排出腦海,做自己決定做之事。

    燭明大師緩緩抬頭,眼神中帶著悲憫之色,令八思巴有些不舒服。

    “阿彌陀佛,老不以筋骨為能,老衲年歲已高,實在不宜與人動手過招,還請法王見諒!”燭明大師說話越發遲緩,頗有老弱不堪之像。

    “老衲坐下尚有一徒兒,學了老衲一些拳腳功夫,頗有些不可一世的狂妄,法王高才,便請法王出手,教訓一番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徒兒吧!阿彌陀佛——!”燭明大師長宣了一聲佛號,語氣至誠。

    八思巴微微皺眉,暗歎這個老和尚的不凡,這話說得既捧又損,倒有些含沙射影之意,只是見老和尚眉目低垂,溫厚慈祥之態,倒像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八思巴自小聰慧,辯才無雙,這時卻不願再多說,打了小的,還怕老的不出頭麼?這次前來,便是以武會友,多說無益。

    “大師如此一說,小僧卻不好推辭,貴弟子英姿勃發,卻要恭喜大師有此佳徒!”八思巴雙手合什,自蒲團上緩緩而起,上身不動如山,宛如飄浮而起。

    燃情可謂初生牛犢,卻不但怕虎,便也羊也要懼上幾分,他平時練武念經,除了師父,幾乎從未與人交手,此時又是代替師父出戰,心中實在緊張,口中不停喃喃自語,不停的誦念經文。

    只是經文也非萬能,佛祖保佑也不靈,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也不應他,其緊張得臉色發白的模樣讓旁邊的蕭月生看得好笑。

    “燃情,莫怕,一出招,先踏著我傳你的那套步法。”蕭月生清朗的聲音讓燃情鎮定不小,自從便存于心底的崇敬令他對蕭月生有著莫名的信心。

    他平靜許多,先向師父合什一禮,又對一臉關切的許一鷗李寒香師兄妹點了點頭,雙腿一震,身體如坐蓮花般輕輕飄起,浮于半人高時,盤坐的兩腿緩緩打開,踏到地上。

    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舒緩從容,所露輕功令許一鷗兩人微微驚駭,自忖實在無力坐到這般緩慢從容,輕功快易緩難,越是舒緩,越是艱難。

    “小僧燃情,敬請法王賜教!”他兩步踏到八思巴面前,雙掌合什,神色端莊恭敬。

    “小師傅武功超凡,殊為難得,今日能見得這般少年英才,小僧亦是心中快慰!請——!”八思巴帶著淡淡的笑容,儒雅翩翩。

    燃情不再說話,先擺出童子拜佛式,以示尊敬,接著腳下輕靈而動,踏出深刻于腦海中的步法。

    燃情的緊張,八思巴自然看在眼中,雖覺其內力深厚,但一看即知沒有太多的交手經驗,便如孩童拿劍,劍雖鋒利,傷人卻難,待看到他未戰先退,腳下不停的走動,上身不動,大有顧此失彼的意味,不由大感有趣。

    他靜靜凝神而立,周身俱是真氣佈滿,般若龍象功緩緩運轉,如潮水般一起一落,靜待著忽然的排空而起。

    開始時,只覺得面前的小和尚忽左忽右,時前時後,只是繞著自己周圍轉,卻一招也不攻向自己,像是在演示給眾人看其身法。

    但繞過兩次以後,八思巴忽然覺出有異,自己眼前忽然出現了兩個燃情小和尚的身影,一左一右,一舉一動莫不相同。

    他乃西域之人,對手印之學頗有專精,忙結不動明王印,令自己不為幻像所擾。

    只是奇門遁甲之術豈是僅靠清明之心便能克制,當初他師兄金輪法王受黃蓉陣法之制,弄得灰頭土臉,如非臨時倉促,陣法不全,他實難那般容易脫身。

    如今燃情所施展的步法,便是簡化的奇門之陣,只是普通的惑神之法,用以擾亂對方雙眼。

    這套步法用以對付武功遠甚自己之人,功效甚微,如是功力相近,則是致命之器。

    八思巴如果內力強過燃情極多,他只需閉上雙眼,聽風辨影即可,但燃情已受蕭月生類似于金剛灌頂之術,內力躍增,與八思巴已是相差仿佛。

    八思巴仍是心志清明,見到這番情景,情知不能容對方繼續施展,忙雙掌齊出,向兩個人影擊去,般若龍象功蘊於掌內,實有五丁開山之力。

    此時的燃情卻飄如鬼魅,迅捷無比,八思巴雙掌齊出,卻盡打在了空處,如同擊到了一縷輕煙。

    八思巴毫不氣餒,兩掌凝而不發,忽向身後擊去。

    “砰!”的一聲響起,兩人雙掌相交,震天之聲響起,如平地炸雷一般。

    燃情上身一蹌,腳下卻並不停歇,仍是踏著原來的步子迅速飄動,兩步之後,身形卻要快上兩分。

    八思巴自恃掌力渾厚剛猛,微闔雙眼,留有餘光,僅瞥地下人影,功運雙耳,凝神而動。

    此時戶外陽光明媚,殿內卻有些陰暗,人站在殿中,地下便留下淡淡暗影,卻被八思巴厘用,此人聰慧之處,實非平常人能及。

    但蕭月生所授的這套步法卻暗含禹步之性,燃情所受內力,在踏出步法之後,便被步法自然導至腳下,使其速度更增。

    隨著“砰”“砰”聲不停響起,殿內勁風四散,香爐內飄出燃香的嫋嫋輕煙隨之被攪碎。

    燃情的速度越來越快,已是唯見淡淡的身影,像一抹輕煙要隨風飄散,快得令人肉眼難及。但八思巴反應若神,以靜制動,卻未中一掌,便是蕭月生看著,亦覺得這個和尚確實難得。

    燭明大師幾人卻是站在殿角,看得有些眼花繚亂。

    八思巴白皙的臉頰微微陀紅,氣息亦有些喘重,燃情的難纏,實令他欲罷不能,縱然擊中對方,卻不但沒有影響,反而令對方更加強大,如非他心志堅毅,早已放棄。

    “住手罷!”

    燭明大師威嚴的聲音響起,燃情的身影隨之出現在他身旁。

    他濃眉大眼的臉上,面色釅紅如醉,雙目如電,逼人心魄。

    蕭月生微不可察的拍了他一掌,眼中送去一抹讚賞的目光,他本想暗中幫他一把,卻沒想到燃情看似憨厚,卻也甚為機靈,竟只是踏著步法,不主動進攻,維持個不勝不敗之局。

    燃情被蕭月生暗中拍了一掌,體內沸騰欲炸的真氣忽然變得溫馴如羊,緩緩平息,散入經脈各處。

    八思巴心中恚怒,卻欲說無言,對方只圍不攻,卻讓自己這般狼狽,實是自己極大的失敗。

    隨即他體內真氣流轉,心頭智識恢復清明,些許嗔念被掃於心外,剛才只是無形中受步法所制,並未能完全用盡全力,否則,這個小和尚卻不是自己的對手。

    “明師高徒,大徒的弟子果然身手不凡,小僧佩服!”八思巴氣色已和,神色從容,對來至自己身前的燭明大師合什一禮,望向燃情的目光亦柔和中透著讚賞。

    “阿彌陀佛——!……法王謬贊了,小徒拙劣,甚會取巧,法王莫要見怪,法王掌力之強,實是罕見,老衲自愧不如矣!”燭明大師微微搖頭,他們俱是明眼之人,強弱之態又怎能看錯。

    八思巴灑然一笑,頗為超脫,“中原武林,奇人異士頗多,小僧也未敢自視過高,只是欲尋訪高人,彼此切磋,以求更進一步罷了!”

    燭明大師呵呵一笑,大袖一擺,伸手請八思巴入座。

    “法王實在太過客氣,以法王武功,能堪比肩者,實是鳳毛麟角,老衲自是甘拜下風!”

    “小僧並非客氣之語,……上次少林之行,便遇到一位高人,實在慚愧,小僧竟無還手之力!”

    八思巴坐於蒲團之上,左手亦開始緩緩撥動墨褐佛珠。

    “哦,不知是何人這般本事?”許一鷗忙問。

    自從八思巴進寺,他們師兄妹兩人一直繃著臉,不肯多說一言,只是八思巴所說太過令人驚駭,他失神之下順口問出,出口之後,卻有些訕訕之意。

    八思巴輕輕掃過他一眼,搖了搖頭,微微歎息,“小僧卻也不知他是何人,尋訪至今,仍無蹤影,實乃憾事!”

    他遙想當年情景,恍如浮現於眼前,只可惜自己當時為勝負之執所迷,未曾問得他的姓名,便匆匆離開,遍訪至今仍無所得,實是生平最大的憾事!

    “大師交遊廣闊,小僧正想向你打聽此人。”八思巴怔怔出神過後,忙向燭明說道。

    燭明正接過燃情遞來的茶茗,心下亦是好奇,轉頭問道:“哦?不知此人是何模樣?”

    八思巴將茶盞放於身旁,緩緩撥動著佛珠,明亮的眼神微微空洞,聲音亦透出幾分縹緲:“此人自稱姓蕭,其人氣度瀟灑,身邊有兩侍女相伴,俱是容顏絕俗,劍法更是卓絕……”

    “呵呵,法王別來無恙?”八思巴的話忽然被打斷,蕭月生清朗的聲音響起,臉上的面具緩緩摘下。

    “哦……,咦?是你!!”八思巴自恍惚中回神,轉頭向聲音方向望去,一直從容淡定的面色陡然大變。

    眾人即側目而視。

    “你……你是……”八思巴猛然站起,本是白皙從容的臉上寫滿了驚喜。

    蕭月生將面具重新戴上,呵呵笑道:“少林一別,不想竟能再與法王相逢,如此看來,在下與法王倒是頗有緣份呐!”

    八思巴緩緩坐下,合什一禮,面容恢復了平靜:“小僧何幸,竟能得償心願,再與居士相逢!”

    蕭月生微微苦笑,只是隱在面具之下,旁人見不到罷了,心中實不知這個和尚為何要尋自己?不像尋仇,難不成是要化干戈為玉帛?

    李寒香與許一鷗有些恍然,八思巴所說之人便是坐著的蕭大哥了,只是心下好奇卻更甚。

    “蕭大哥,你們以前交過手麼?”

    許一鷗問道,他還頗為記恨八思巴上孤獨園精舍挑戰之事,更想瞭解一番八思巴的窘事,揭一揭他的傷疤。

    “唔,……算是吧。”蕭月生含糊以辭,隨即笑道:“那些都是前塵往事,不提也罷。”

    他隨即將茶盞舉起,對八思巴笑道:“可惜法王不能飲酒,否則我們倒可來個一醉方休,來,蕭某這廂就以茶代酒,敬法王一杯,以表歡迎之意!”

    顏面的重要,曾在現代社會商界裏打滾的蕭月生最是知道,尊重對手,便是尊重自己,他亦深以為然。

    不管八思巴為何尋訪自己,他畢竟是當世高僧,值得敬重。

    “多謝居士!”八思巴未再多說,端起身側地上的茶盞,一飲而盡,身體雖是單薄,卻透出幾分豪邁氣概。

    燃情馬上起身,執壺為兩人續上茶水。

    “蕭某本是修道之人,受不得清修之苦,下山到這紅塵中遊蕩,偶爾也參參野孤禪,對於武功一途,卻不甚明白,倒是我的幾個妻子,還略通武功之道。”

    蕭月生唯恐八思巴跟自己來個以武會友,便先把方便之門關上,邊吹著盞中茶水的熱氣,一邊笑眯眯的說道,只是帶著枯槁的面具,只能見到他眼中的笑意。

    八思巴仔細看了他幾眼,見他雙眼無神,全身虛無,無一絲內氣流動之像。

    只是他卻並未全信,當初見他時的神采與如今大不相同,實難相信妻子武功超卓,丈夫卻不通武功。

    李寒香澄澈的目光在蕭月生身上掃了又掃。

    蕭月生說自己有數個妻子,令李寒香大感驚異。

    本以為他這般氣質瀟灑出塵,應是身無牽掛,遊雲野鶴一般逍遙自在,怎曾想他竟然已經有了數個妻子,事實與自己所想反差之大,令她彆扭之極!

    燃情坐在燭明大師身後,捧著茶盞,低頭默禱,直念罪過,蕭居士實是說謊不眨眼睛,竟能若無其事的說自己不會武功,實是莫大的謊話!願佛祖寬恕!

    燭明大師安坐于蒲團上,一團祥和的笑意,令整個大殿透著一絲溫暖的氣息。

    許一鷗實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輕輕咳了咳,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蕭大哥,當初你與八思巴法王如何遇到的?”

    燃情與李寒香皆睜大眼睛向他望來,等著他的說話。

    “唔,……”蕭月生頓了一頓,看了一眼八思巴,見他神色自若,便也不再隱瞞,笑道:“事有湊巧,我當時帶著內子兩人去少林遊玩,恰巧遇到法王在寺門前與少林僧人動手,我那兩位夫人頑皮,不顧武林大忌,便貿然加入其中,把事情攪得一團亂,把兩方都得罪個遍,唉,真是胡鬧得緊!”

    說著,還搖頭歎息一聲,頗為無奈的模樣。

    “尊夫人們的劍法,實令小僧嘆服,至今想來,猶是漫天劍光,寒意森森,令人驚懼!”八思巴並未因此事而感覺喪失顏面,技不如人,奮力追趕便是,並非可恥之事。

    “呵呵,內子們的劍法,多是學自我二弟夫婦,論及劍法之精妙,我二弟夫婦堪稱絕頂!”

    這招禍水東引之技他是順手拈來,運用得熟極而流。

    “不知蕭大哥的二弟是何人?”仍是許一鷗忍不住開口發問。

    這一問極趁八思巴的心思,他心下頗為緊張與激動。

    “我二弟夫婦麼?好像叫什麼神雕俠侶吧?”蕭月生漫不經心的回答,隨即搖了搖頭,“大概是這個名號,我也不甚清楚,對武林中事,蕭某甚少留心。”

    許一鷗與李寒香相視一眼,眼中滿是驚異,神雕俠侶之名,即使他們隱遁于山林,也是如雷貫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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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7-8 22:38: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七章 一燈

    “那你二弟的尊姓大名是……?”許一鷗傾著身子,急促的問道。

    蕭月生喜歡捉弄人的性子又起,故意慢條斯理的將茶盞端起,在眼前轉了一轉,重重看了一眼正睜大眼睛看著自己的燃情。

    燃情機靈異常,忙迅速站起身來,小心翼翼而恭謹萬分的執壺,茶水注入他的盞中,剛滿未溢,一滴未出,準確到了極致。

    燃情對這位蕭居士最為瞭解,知道這個時候他最喜歡再找點兒碴,讓大夥焦急,因此使出渾身解數,最到完美無缺。

    蕭月生看了坐回燭明大師身邊的燃情兩眼,倒也不好雞蛋裏挑骨頭,只好放棄再拿捏一番的打算,悠然吹了吹茶上的熱氣,輕吮一口,微微闔目,讚歎了一聲。

    從程英手上要來的面具雖是枯槁嚇人,卻頗為精巧,喝起茶來,毫無所滯。

    李寒香與許一鷗兩人苦笑不得,總算領教了這位蕭大哥是什麼樣的人,看來奇人必有奇特之性情,慨莫能外。

    而八思巴與燭明大師皆是修養過人,俱都撥動著手上佛珠,臉上風輕雲淡,微笑不動。

    “我那二弟麼……”蕭月生放下茶盞,看了看帶著英俊面龐帶著苦笑的許一鷗,慢悠悠的說道:“他叫楊過。”

    許一鷗已經沒有了激動的熱情,激情已經被蕭月生調胃口的舉動給消磨殆盡。他只是有氣無力的點了點頭:“果然是他。”

    “楊過?……小龍女?……神雕俠侶?”八思巴手中佛珠停止撥動,認真的向蕭月生問。

    “嗯,楊過與小龍女便是我二弟夫婦的姓名。”蕭月生沖八思巴點點頭,隨之輕笑,“據說當初你的師兄金輪法王,便在兩人劍法之下吃了不少的苦頭!”

    “哦——?”八思巴興趣大生,他一路行來,神雕俠侶的大名不時傳入耳中,就是不想聽亦不可能,他只是以為兩人是沽名釣譽之徒,不配自己拜會,如今看來,卻是自己判斷有誤了。

    “呵呵,”蕭月生笑了笑,只是戴著面具,看不出笑意,“他們的劍法如何,法王一試便知!”

    說罷,便不再看別人,低下頭來細細品茗。

    這個八思巴確實是個人才,如被蒙古所用,實在可惜,不如把他弄到觀瀾山莊,去給那些弟子門人們傳授佛法。

    只是其中環節,尚需仔細揣摩,自己不能與他有太多的直接接觸,免得弄巧成拙,如讓對方知道是自己出手殺的金輪法王,那便只能成為敵人。這樣一個人才,英年早逝,實是有些可惜了。……還是讓二弟夫婦這對形象大使出面最好。

    “蕭居士,不知神雕俠侶夫婦如今在何處?”八思巴思忖了一會兒,心中騷癢難耐,終於問出口,只是神情仍是端謹從容,儀態威嚴。

    “他們二人四處飄零,卻也難有定所,好在倒有些名氣,應該很容易打聽到,……怎麼,法王要找他們?”蕭月生明知故問。

    八思巴點了點頭,緩緩起身,兩掌合什,對燭明大師鄭重的道:“大師,此次小僧冒昧前來,不敬之處,還望大師勿要見怪,小僧這便告辭,實在有些失禮了!”

    燭明大師緩緩擺了擺袖子,呵呵笑道:“法王毋須如此客氣,普度寺大開方便之門,來去自由,法王日後有暇,老衲定當掃帚以待!”

    八思巴微笑,輕輕頜首,隨即向蕭月生、許一鷗、李寒香、燃情各合什一禮,不待他們起身,便轉身飄然而去。

    燭明大師望著八思巴消失的方向,神情鄭重,低低宣了一聲佛號,聲音如九天諸佛所發,自天際而響,播散四方,浩然正大,威嚴無雙,帶著佛家的無上威儀。

    許一鷗與李寒香不由自主的雙掌合什,低宣佛號。只覺佛號聲發自內心深處,身體內心俱是一陣輕靈,如同醍醐灌頂,暢美難言。

    蕭月生呵呵笑道:“大師不必感慨,既然客人已走,大師,我們還是繼續下我們的棋吧!”

    燭明大師本是鄭重深沉的神情頓時消散,鬚髮皆動,呵呵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這次無人打擾,定要下個痛快!”

    許一鷗與李寒香有些目瞪口呆,剛才燭明大師的一聲佛號,極為神通,令兩人心境頓清,至今仍沉浸在那種酥美那言的妙境中,卻沒想到燭明大師神情變化這般突然,實是有失大德高僧的風采。

    “兩位,同去同去。”蕭月生站起身來,對仍未脫妙境的許一鷗兩人招呼道。

    兩人無法推辭,有些頗不情願的起身,隨在燭明大師與蕭月生身後,往松林方向而去。

    燃情腳步輕盈靈動,當先來到棋盤前,不管站在崖邊松樹下石桌旁的巨大白鶴,兀自將棋盒放下,斟好茶水,而那只白鶴亦是不動一下,對他不理不睬。

    “蕭大哥,這只白鶴就是剛才你乘的那只麼?”許一鷗此時身體已經褪去那種奇妙之感,指著松樹之下,單腿而立,傾睨眾人的雪白巨鶴問道。

    他站在桌旁,自崖前吹來的輕風將他吹得衣襟飄風,襯以俊逸不凡之貌,顯得玉樹臨風,瀟灑不群。

    李寒香衣裾舞動,長髮輕飄,帶著幾分飄逸之姿,她也是望著那只神駿異常的白鶴望個不停,心中喜愛異常。

    “不是。”蕭月生坐到石桌旁,緊挨著白鶴,順手輕輕撫了撫它雪白無暇的羽毛,“這是剛才那只鶴兒的妻子,我給她取名叫松兒,脾氣可刁蠻得緊。”

    白鶴卻伸出長頸,將頭貼到他的懷中,輕輕廝磨,似在撒嬌。

    燃情已經擺放完畢,站到自己師父身後,見白鶴的模樣,不由微笑道:“這個松兒最是頑皮,師父的那件袈裟便是被她給叼走了!”

    蕭月生呵呵笑道:“原來如此,害得大師將紫金袈裟用來遮身,你呀,真是越來越淘氣了!”他右手撫了撫它的頭頂墨綠羽毛,左手中憑空出現一塊兒桂花糕。

    桂花糕甫一出現,便出現在了白鶴的長嘴中,它這一叼快如閃電,旁邊許一鷗與李寒香竟然未能看清,便已將桂花糕叼至嘴中。

    “我能摸摸麼,蕭大哥?”許一鷗看著白鶴與蕭大哥親密的樣子,極為羡慕,不由想摸摸,他還從未見過白鶴。

    蕭月生還未說話,燃情在旁忙道:“別,千萬莫去摸它!”

    許一鷗不由疑惑的望向他帶著稚氣與憨厚的面龐,李寒香一直在旁盯著白鶴看個不停,此時亦是不由望向燃情。

    她雖然平時冷淡待人,但妙齡少女,即使性格冷靜嚴密,也難免有少女之心,見到可愛的動物,便會愛心氾濫,喜愛異常。

    燃情被兩人盯得有些忸怩,忙雙掌合什,盯著自己的手指,輕聲道:“這只鶴兒厲害得緊,不讓別人沾身,它的嘴啄人實在厲害,躲都躲不過。”

    此時燭明大師已經拿起漆黑如墨的黑子,開始落子入盤。

    蕭月生撫著鶴頂,又拿出一塊兒桃花酥,待它叼至嘴中,便輕輕推開它的頭,笑道:“去吧,自己玩去吧!”

    白鶴極為通靈,看了蕭月生一眼,走一步,又回頭看了一眼,頗有不舍之意,兩步跨到崖邊,欲墜之際,翅膀舒展,翩翩而起,從容嫻雅,令人讚歎。

    蕭月生自盒中拿出瑩白的棋子,點至棋盤上,嘴上呵呵笑道:“這只鶴兒脾氣極壞,沾惹不得,她丈夫便寬厚得多,讓你們撫摸一番,倒也無妨。”

    清唳聲中,白鶴翩然繞眾人飛舞一圈,才向下傾掠而去。

    許一鷗師兄妹看著空中翩然飛舞的白鶴,心中又是可惜,又是羡慕。

    “蕭大哥,你是如何令他們這般親近的?”許一鷗開始討教得鶴之法。

    “嗯,我想想……”蕭月生手中又下了一手棋,沉吟一下,忽然笑道:“當初在山中一片沼澤地中,剛才那只白鶴中了蛇毒,我出手相救,她們頗為通靈,便跟了我,而我又不想束縛他們,便在這片松林中給他們築了個窩,他們平時去山中林澤之處玩耍覓食,晚上便棲息在此處,……倒是給大師他們搗了不少的亂!”

    說罷看了對面的燭明大師一眼,只是燭明大師此時已浸入棋中世界,外面一切,皆是雲煙過眼,不著於心。

    燃情輕撇了撇微帶絨毛的嘴,心中大歎,何止是搗亂,自己可是沒少受這只白鶴的欺負。

    許一鷗大為失望,這種機會是可遇而不可求,總不能自己為了得到白鶴,便放條毒蛇去咬白鶴吧,再說鶴乃蛇的天敵,最不怕的便是蛇,讓蛇咬到鶴,實是機會渺茫。

    蕭月生掃了兩人一眼,對他們的心思自是極為明白,這般翩翩仙鶴,可謂人見人愛,只是世事總難盡如人意,白鶴甚少與人接觸,淡泊寧靜,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忽然眉間一動,凝神一察,不由蹙了蹙眉,苦笑一聲:“大師,看來今天不是下棋的好日子。”

    他的話雖是柔和平緩,極為悅耳,但燭明大師卻能得進去,實因蕭月生將話直接傳入他的心裏,由不得他不熒於心。

    “哦……”燭明大師抬頭,眼睛仍舊盯在棋盤上。

    “老衲一燈,拜會燭明大師!不知可有人在?”醇厚綿綿的聲音平和無比,如在身邊輕語,聲音所來之所,卻是松林那邊的禪院中。

    燭明大師微微一怔,忙揚聲道:“是一燈大師佛駕麼?老衲燭明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說著,起身便向寺中走去。

    眾人隨之起身,蕭月生卻端坐不動,若有所思,這才知曉腦海中閃現的那個白須長髯的老和尚便是赫赫有名的南帝,只是他身邊跟著的兩人卻是令他費解。

    他長吸了口氣,笑了一笑,對這位一燈大師,他也頗有久仰之意,一直未有機會見到,不想無意間能在此相遇。

    他站起身來,看了看松林那邊,終於決定走過去。

    眾人剛走出青松林,便見對面寺門之前,站著三人。一位白眉銀髯,身形頎長俊偉的老和尚,身後是一對少男少女,男子濃眉大眼,身形壯實,女子秀氣淡雅,兩頰生暈。

    那少年男子雖帶著稚氣,卻氣度端凝,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只是靜靜看著寺內。

    而少女卻頗不安分,腰間別著一把墨鞘短劍,手中提著翠綠竹棒,在地上輕劃,不時抬頭觀看四周的風景。

    燭明大師甫出松林,遠遠便兩掌合什,高聲一宣佛號,笑得洪亮:“阿彌陀佛——!一燈大師終於佛駕蒞臨,燭明不勝喜悅!”

    一燈大師微微合什,他雖是白須銀髯,卻仍能從俊目修眉中看出年輕時的俊逸之姿,頎長瀟灑的身形與許一鷗相近。

    “阿彌陀佛!燭明大師有禮,老衲來得冒昧了!”一燈大師目光緩緩掃過眾人,聲音平和沉靜,令人聞之心靜如水。

    燭明大師上前攀住他的手臂,本是慈眉善目的臉上眉開眼笑,狀極歡娛。

    一燈大師亦是微微泛笑,兩人如多年好友乍然相逢,道不盡的喜歡之情。

    “晚輩郭破虜叩見燭明大師!大師安好!”一燈大師身邊的少年男子抱拳大聲道,說著,身體一傾,便要跪下磕頭。

    燭明大師兩手一扶,阻止他跪下去,手上傳來的大力,令燭明大師知曉這個年少男子多禮而又為人誠懇,心中好感大生。

    那少女斂衽一禮,帶著笑意脆聲道:“晚輩郭襄,拜見燭明大師!”

    燭明大師慈祥一笑,對郭襄點了點頭,手中仍扶著郭破虜,轉頭對一燈大師道:“大師,這兩位是大師的關門弟子了?”

    一燈撫須搖頭,臉上掛著恬淡的笑意,“老衲卻無此福分,這兩位是郭大俠的公子。”

    “哦,原來卻是郭大俠的公子,難怪有如此風範……”燭明大師點頭,頗有讚歎之意。

    郭靖夫婦的俠名在武林中一時無倆,可謂婦孺皆知,燭明大師自然知道。

    他隨即放開郭破虜的手臂,一指身後的弟子,笑道:“這是小徒燃情,……燃情,快來拜見一燈大師!都這麼大了,還是這般害羞!”

    燃情忙從師父身後走出,強自鎮定,稚氣未脫的臉上卻仍帶著幾分羞澀。

    他兩掌合什,向一燈大師深深一禮:“小僧燃情,見過大師!”

    隨即又合什向郭破虜郭襄各行一禮,卻只是微笑不語。

    郭破虜與郭襄俱是鄭重回禮。

    一燈大師與燭明大師兩人看著這三個少男少女還有少年和尚彼此相敬,會心一笑之餘,亦是頗有感慨之情,所謂沉舟側畔千帆過,歲月無情啊。

    “這兩位是孤獨園弟子。”燭明大師將許一鷗李寒香兩人介紹給一燈大師。

    兩人忙自報姓名,以佛門之禮見過,一燈大師緩緩點頭,“是慈風上人的高足吧?”

    兩人忙恭敬稱是。

    “咦?”正在一燈大師旁邊微笑而立的郭襄忽然驚訝的呼了一聲。

    眾人皆注目而視,見到她驚奇的表情,隨著她的目光一看,卻見一個面容枯槁、青衫飄飄之人自松林中踏步而出。

    “咦?……外公?”即使穩重如郭破虜,亦是忍不住學他二姐一般輕呼,喃喃自語。

    實是此時蕭月生的著裝打扮與黃藥師平時一般無二,只要再配以一支玉簫,便能以假亂真了。

    但僅是第一眼望去,別人看著有些像罷了,郭破虜郭襄一見便知不是自己外公,雖然他戴著外公的面具,亦穿著一襲青衫。

    蕭月生身材比黃藥師矮,兩人的氣質亦是差別極大。

    黃藥師儒雅瀟灑,卻透著蕭索之意,而蕭月生瀟灑無拘,溫潤如玉,兩人氣質一如秋風,一如春雨,實是迥然有異。

    一燈大師心中亦泛起了黃藥師的身影,知道此人應該與黃藥師頗有淵源。

    蕭月生見眾人皆望著自己,他頗有自知之明,明白定是有異常之處,微一思索,便信手將面具拿下。

    “姐夫——!”郭襄姐弟兩人驚訝更甚。

    蕭月生向兩人微微一笑,飄然來至一燈大師面前,拱手一揖:“晚輩蕭月生,見過一燈大師!”

    “這是老衲好友蕭居士!”燭明大師在旁道。

    一燈大師合什一禮,祥和一笑:“蕭居士有禮了!老衲一燈,不知居士與藥師兄是否相識?”

    蕭月生微微一笑,看了一眼郭襄與郭破虜兩人,“那是小子外公。”

    一燈大師微微一愣,隨即恍然。

    此時郭破虜與郭襄上前拜見蕭月生,郭破虜雖是表情端重,眼神中卻透著親熱。

    郭襄文秀的臉上卻滿是驚奇,對這般巧遇感覺甚是不可思議,她怎麼也無法將這個花心的姐夫與談禪論道的男子對應到一起。

    燭明大師這才省起一直讓客人站在寺外,實在有些失禮。

    大殿中幾張蒲團圍坐,燃情對端茶送水極為熟練,很快便奉完茶,坐到師父旁邊聆聽眾人之語。

    “大師,剛才老衲在上山之際遇到一位僧人,年紀極輕,一身功力卻高深之極,不知大師是否相識?”

    一燈大師將茶盞輕輕放下,和聲問道。

    他手指修長,愈顯文雅,只是蕭月生卻覺察他食指比其餘各指粗壯許多,顯然是習練指功之故。

    燭明大師與蕭月生對望一眼,點點頭道:“如老衲未料錯,那僧人便是西域法王八思巴,他剛離開本寺不久。”

    “八思巴?”郭襄彎月秀眉一皺,“姐夫,是那金輪法王的師弟八思巴麼?”

    她對八思巴這個名字印象極深,顧不得失禮,失口問道。

    “嗯,是他。”蕭月生眼睛未抬,淡淡回答。

    郭襄看了姐夫一眼,心中思緒飛揚。

    她想到當初正是因為這個八思巴當爹爹打傷,自己與大姐還有破虜三人去觀瀾山莊求助,那時見到觀瀾山莊的驚豔之感,至今仍無法忘卻,那時的眼中,這個姐夫還是一個世外奇人,自己心中對他滿是仰慕,只是自從他做了自己姐夫以後,心中卻開始討厭起這個人來,他的妻子也實在太多了!

    蕭月生忽然放下茶盞,肅容對坐于燭明大師身後的燃情道:“燃情,你帶幾個小朋友出去游賞一下山上的風景,我有話對你師父與一燈大師說。”

    “啊?……”燃情有些無措。

    燭明大師望了蕭月生一眼,慈和一笑,“燃情,去吧,好好與幾位元新朋友認識一下,帶著他們盡情的玩一玩。”

    說著,望向一燈大師與其餘之人。

    其餘之人不是識趣便是無奈,紛紛起身告辭。

    大殿內只端坐著兩位老僧與蕭月生。

    “蕭居士,請講罷。”燭明大師並未露出焦急之色,左手仍佛珠輕撥,只是右手輕抬,請蕭月生說話。

    蕭月生緩緩點頭,臉上卻又露出了平常溫和的笑容,“蕭某也沒什麼大事,只是想問一下關於北冥神功之事。”眼睛卻望向一燈大師。

    “北冥神功?!”一燈大師茶盞一頓,微微灑出一滴。

    燭明大師面露疑惑,他從未聽過北冥神功之名,更不知為何竟能讓修養如此之深的一燈大師這般失態。

    “一燈大師,蕭某知道北冥神功重現武林,不知大師是否清楚其中來龍去脈?”

    蕭月生盯著一燈大師沉靜如水的面容,微笑著說道,只是他語速極慢,給人壓抑之感。

    …………

    沉吟良久。

    “唉——!阿彌陀佛——!……有因必有果,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一燈大師俊朗的雙眸微闔,兩掌合什,沉重的宣了聲佛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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