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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夢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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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舒] 金庸世界裡的道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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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7-16 11:14: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八章 觸傷

    張清雲師徒三人與東方雷主僕三人看著匆匆而去的兩人,有些莫名奇妙,實在不解,為何好好的,突然要聽什麼曲子,棄客人于不顧,聽曲就那麼重要?……還弄得神神秘秘,實在莫名其妙的緊。

    東方雷看著張清雲清冷冰潔的玉臉,頗有疑問。

    只是這個身形婀娜,體態曼妙的女道士,給他強大的壓迫感,與她清冷的目光相對,便覺心中壓著一塊兒巨石,令他極為忌憚。

    而她冷冷的目光,仿佛無所不在的利刃,能直刺入自己心底,令自己感覺一切皆是無所遁形,毫無秘密可言。

    張清雲清冷的目光一掃東方雷的臉,恰如他所感覺的那般,一眼即看透他的疑問,淡淡道:“他的事我們不須去理會,進屋吧!”

    說罷,月白道袍衣裙輕擺,如楊柳拂動,嫋嫋而行,率先走在前頭,向火光通明的小屋裏行去。

    “公子——,……”東方雷的侍女露兒微微輕呼自己的公子爺。

    款款擺動的道袍忽然一飄乍落,張清雲忽然停身轉頭,臉上表情清冷如故,淡淡的對東方雷主僕三人道:“這兩間屋子,是蕭莊主在傍晚時分所建,所需時間很短,如果東方公子不想讓馬受凍,何不仿效他一般,給公子的馬建一所馬廄?”

    說罷,也不管他如何想,轉身複向前行,踏著薄薄的積雪。眨眼間即進入火光映照之下,邁入屋內。

    東方雷只好隨著向前是,對她的話卻頗為心動,搭一個棚子,為自己地愛馬遮風擋雪,確實是個極好的主意。只是這樣的粗活,自己從未幹過,須得等那個蕭莊主回來再行討教。

    段紫煙與秦思瑩進屋時,皆以光潔玉手輕掩雙眸,在暗中時間太長,乍見明亮。頗有些不太適應。

    “師父,你看,郭公子睡得還真是香呢!”秦思瑩指著憨笑而臥的郭破虜,看其酣睡的模樣,感覺頗為有趣。

    “嗯。”張清雲點點頭,雙眸在屋內掃視一周,又將門窗等位置仔細看了看。嘴中淡淡冷冷的說道:“別去動他。”

    蕭月生吩咐地話,秦思瑩自然也是聽見,看了著抿了抿嘴,摸了摸自己鼻子,輾轉了下身子,似做著美夢的郭破虜,雖極想去弄醒他,卻也只能忍住。

    蕭月生所造的木屋確實不大。一張容三人橫躺的矮塌,然後便是一丈左右的空間,石盆放于其中,周圍再圍坐幾人,也恰好合適。再也沒有空閒之處。

    “東方公子,清坐吧,莫要客氣,可惜無酒無茶,怠慢之處,清公子不要見怪!”張清雲打量完周圍之處,伸手肅容指向火盆旁,延請入座。

    只是郭破虜躺在火盆旁,倒是占去了一大塊兒地方,此時卻容不下六個人圍坐。

    段紫煙將屋角處的松木拿了幾根加入火盆,便與秦思瑩便自覺的坐到了木塌上。

    張清雲暗瞥了她們一眼,為兩個弟子的懂事欣慰不已,只是表情清冷如故,輕拂衣裙,盤膝坐了下來。

    石盆內火焰熊熊,使這座小木屋內溫暖如春,與寒風刺骨,大雪紛飛的屋外,,比如兩個世界。

    燈下觀美,最是佳時。

    在明亮而溫暖地火光下,屋內的女子仿佛皆被塗上一層薄薄的胭脂,嬌美明豔,動人異常,即使是東方雷這個尊寵的少爺,也被迷得熏熏欲醉。

    見到兩個明豔動人,身形曼妙地女子不能與自己坐於一塊兒,站於火盆旁的他大感悵然所失,渾身難受。

    看了一眼躺在火盆對面,露出一臉憨笑的傻小子,大感此人礙眼之極,既是睡覺,何不躺到塌上,為何還要在這處占著兩個人的位置。

    “道長,這位小兄弟睡得這麼香甜,何不請他到塌上就寢?……免得躺在這裏,不甚舒服。”

    東方雷拱著手,抱著拳,說話時,小心翼翼,他站在這個張掌門身邊,就覺著自己矮上幾分,就像對著自己父親時一模一樣,即使他知道應該昂首挺胸,不卑不亢,可惜父親的積威所至,身不由己。

    張清雲抬頭冷冷著了他一眼,他頓覺一柄寒劍劃空而至,狠狠的刺入自己胸口。

    勉強鎮定一下心神,心中頗有哀歎之意,真是出行不利,怎麼就遇到這麼一個大人物,克得自己死死的,看身旁暗暗合笑的露兒珠兒小丫頭,更是憋氣不已。

    但在張清雲地冷冷注視之下,他不由的有些訕訕,“剛才那是蕭莊主是吧?……可能怕我們將這位……郭公子驚醒,在下自會小心一些,不會弄醒郭公子,道長……,你看如何?”

    說完這些,他感覺自己後背已是冷汗涔涔,在對方冷冷的目光之下,他如站在驚濤駭浪中一般吃力。

    張清雲檀口緊閉,目無表情,只是用清冷的目光注視著他,幾息之後,方移開雙眸,冷漠的道:“他地話,你最好還是莫要違背。”

    東方雷雖然被他看得心虛冒汗,但這句話,卻令他勃然大怒,如觸龍之逆鱗,自小到大,除了父親的話,沒有人能夠壓著自己!只有別人聽自己的,沒有自己聽別人的!

    張清雲對他瞪來的怒目恍如未見,低下頭來,將長劍置於膝上,輕輕撫摸了一下,慢慢拔劍出鞘。

    她的劍柄用白色麻繩緊纏,仍是一塵不染,劍身嶄亮,在火光映射下,泛著幽幽紅光。

    她忽然抬頭,冷冷看了一眼按劍戒備的雙胞胎姐妹,目光陡然亮如燦月。氣勢陡升,正凝視運氣的絕麗雙姝忽感胸中一悶,真氣陡停,一股龐大無匹地力量直沖而來,不由自主的蹬蹬退了兩步。

    待兩人回過神來,張清雲已經目注劍懸。細細撫劍,雪白如玉、纖細勻稱。撫在劍上,仿佛別透晶瑩,美得不可方物。

    東方雷滿是怒火的雙眼不由被這一隻撫劍玉手所吸引,忍不住心中讚歎。

    “唉——“張清雲忽然長長的歎息一聲。微微搖頭。

    她已經撫出劍身微有卷刃,劍尖微微彎曲,唉。那名臭和尚的護體之功,實在可畏,下次遇到,唯有繞道而行,實是可恥可恨!

    “你們要站到天亮麼?!”她心情不好,語氣自不會客氣,瞪了那主僕三人一眼,冷冷說道。

    東方雷緩援停下內力的運轉,最終不敢反目拔劍,對方地氣勢太過龐大,尤其剛才瞪視自己侍女那一下,更令他深有所忌。

    張清雲此時忽然發覺。自己的功力竟然飛躍增長,幾比原本高了一兩倍。

    微一思付。便知是那人所為,這個可恨的男人,實在不知該如何對待。依他輕薄自己之行,須得殺之以浩心頭之恨。可是他卻救了自己的性命,如今又提升了自己的功力,這其中的恩怨,實在難以分得清!

    令張清雲師徒三人功力陡升,實是蕭月生失手之舉。他本是送入輕微一股元氣以修復三人所傷經脈,只是後來他心魔侵體,縱聲高唱之時,元氣洶湧,不自覺地受張清雲師徒體內元氣之吸引,雖然最終大都散去,但仍有一部分與其真氣融合,使之功力陡升。

    “珠兒露兒,我們坐吧。”東方雷看張清雲只是輕撫長劍,雙眸微微朦朧,理也不理自己,頗有些無趣與惱怒,偷偷看了一眼塌上並腿傾坐,姿態嫻雅的兩女子,怏怏的吩咐自己身邊地雙姝。

    “是,啊——!”忽然一聲尖叫響起,隨之“砰”的一聲巨響,木屋顫抖。

    眾人一緊周身,忙戒備的看向出聲之處,唯有張清雲嘴角噙著一絲笑意,輕撫長劍,若有所思,動也不動。

    只見東方雷的那位冷若冰霜地侍女珠兒,正侍著木牆,雙眼朦朧迷茫,大伸著玉腿,頗為不雅的癱坐於地。

    幸好屋內並無別的男人,否則這般誘人的姿勢,定會惹來一片火熱的目光。

    “怎麼了,姐姐?”嬌媚的露兒忙蹲到她身邊,扶住正在往下癱軟的身體。

    珠兒玉臉通紅,似要哭泣,她雖是冷若冰霜,但畢竟是少女心性,遇到難堪尷尬之事,便要拿出“哭“這個至尊法寶。

    其實她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何事,自己只是不忿那個女道士對自己的公子爺那般不敬,對她地話甚是不屑,說什麼那個臭男人的話不能違背,自己偏要違背一下,於是在坐下之際,順勢偷偷的向正在傻笑著酣睡的男人踢去。

    只是接下來,便如在夢中一般恍惚,好像自己被自腳尖傳來的一股大力彈起,撞到了牆上,渾身功力與體力全去遊去,渾身似被摔散,癱軟如泥,甚至支撐不住自己坐住。

    張清雲早已在注意這兩個小丫頭地舉動,她是一派掌門,派中幾乎全是女弟子,對女子的心態甚為熟稔,一看這兩個小丫頭的面相,便知不是安分之人,便開始溜心她們的表情動作,珠兒踢這一腳,也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珠兒,是怎麼回事?”東方雷蹲到開始哭泣的珠兒面前,極是關切的問道。

    珠兒露兒是從小與他相伴長大,感情深厚,見到她的模樣,舒了一口氣之餘,甚是惱怒,不知是誰這般大膽,令珠兒如此難堪?!

    “公子……,唔——,他……,是他……,唔——”珠兒淚眼朦朧,一邊哭泣,一邊伸出白嫩的食指,指向傻笑酣睡的郭破虜。

    “他——?“東方雷皺了皺眉,俊逸的臉上變得凝重沉穩。

    難道這個傻笑的小子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珠兒地武功玉比不上自己,卻相差不多,竟然毫無還手之力。那以自己的武功,實在不敢言勝。

    “我一碰他,……就這樣了!”見自己的公子爺滿是鄭重的盯著地上的傻小子看個不停,珠兒停止哭泣,小手抹著通紅的雙眸,低聲對自己地公子說道。

    東方雷眉頭皺得更深。更仔細的觀察著地上之人,便是坐在塌上的段紫煙秦思瑩兩女也是滿腹好奇。

    張清雲雖然未看他們,雙眸只是盯著跳躍的火光,心神卻也放在那邊。

    她對剛才的情景看得極為清楚,所以震撼更大,那個小丫頭的腳根本還未碰到郭公子身上。便恍如有一層無形地力量,將珠兒擲出,撞到了木牆上。其力道之大,聽剛才那聲震響,便可知一二。

    東方雷盯著郭破虜看了又看,心中不停轉著心思。他實未覺出對方有功力運轉之像,好像是真睡著了。據說有一種羅漢睡功,以睡姿習武,精妙非凡,難道這便是羅漢睡功?

    “閣下,我侍女有不敬之處,還望見諒!”

    東方雷抱手拱禮,頗具風度的沉聲說道。只是心下頗有些猶豫,實不知對方到底睡沒睡著,如不是他弄的鬼,自己此舉,便令人貽笑了。

    郭破虜酣睡如故。在眾人注視下,動也不動,呼吸深細,在劈啪地松木燃燒聲中,幾不可聞。

    東方雷微怒,少爺脾氣一發,便直接是到郭破虜身邊,探手去推,全身真氣充盈,鼓鼓蕩蕩,如臨大敵。

    “呯——!”一聲巨響,木屋簌簌而抖,坐在塌上的兩女感覺這座屋子便要塌了一般,實在震抖得太過厲害。

    但蕭月生製造,品質非凡,經過劇烈的顫抖之後,木屋仍是堅挺如故。

    而英俊過人的東方雷,卻比他地侍女更加不堪,頭下腳上的豎在木牆之下,在侍女露兒的攙扶幫忙後,方才翻過身子,坐到地上。

    從小到大,從未受過這等折辱的東方雷,臉上的神情之難看,可想而知,嬌媚的露兒倒圍著公子忙上忙下,泛在嘴角的熱血,被露兒輕輕抹去,淩亂的頭髮,亦被她重新梳理一新。

    東方雷微閉著眼睛,任由露兒施為,臉上青白交加地表情,亦慢慢退去,逐漸恢復了平靜。

    塌上的段紫煙與秦思瑩用力的插著自己的修長玉腿,迫使自己莫要笑出聲來,只是互相望著對方時,卻看到彼此眼中的盈盈笑意。

    而張清雲卻將長劍入鞘,注視著酣睡如故地郭公子,心中念頭百轉,思付著各種可能。

    她本以為,郭公子定是被蕭莊主施了某種玄奧難測的秘法,正在激發潛力,增長功力,所以內力遍身,那個珠兒小丫頭一觸即被彈開。

    但隨後她又否定了這種推測,因為根本無法探出他身上有真氣疑聚之徵兆。

    而剛才東方雷運足全身功力時,也令自己心驚,沒想到他年紀輕輕,竟有這般深厚的功力,自己如非這次增長了功力,尚還不是他的對手!

    但他的下場,卻比珠兒更為淒慘,所受內傷,極為嚴重!

    “露兒,拿紫藏丹來。”東方雷聲音微帶沙啞,語氣卻頗為平靜。

    “紫薇丹?……公子,這麼重的傷麼?”露兒嬌俏的臉上一片惶急,紫薇丹是隱劍谷秘制的珍貴丹藥,治癒內傷,極具奇效,只是藥材珍稀,所存甚少,不到萬不得以,捨不得服用此藥。

    此時珠兒已經慢慢恢復,能夠站起身來,自懷中掏出一隻白玉小瓷,倒出僅有的一顆龍眼大小的丹藥,遞給了露兒。

    此時塌上兩人也收住了笑意,換之以驚異的表情,看起來,這個東方公子受創極深,又看了看酣睡如故的郭公芋,秦思瑩驚異之餘,頗為慶倖,還好聽師父的話,未去動他,不然,……,唉,真是古怪!

    服下紫薇丹幾息之間,東方雷張開雙眼,精光四射,隨之漸淡,直至消散,“好厲害的護體真氣!”

    他長長歎息,望著躺在地上酣睡的郭破虜。滿眼讚歎之色。

    在剛才運足功力之際,雖然受其反彈,受創其重,但已然隱隱覺察到自己是受一層圓形氣團攻擊,自己仿佛摸到了一個圓罩,這般情形。唯有傳說中地護身罡氣,自己敗在其下,也不算丟人。

    他所受家教畢竟不凡,很快便擺脫受挫陰影。

    “姐夫——”郭襄竭盡全力,拼命追逐在前冉冉而行的姐夫,只是自己功力不逮。越跟越遠,眼見快要見不到姐夫的身影,忙出聲招呼。

    眼前忽然一閃。現出姐夫的面容,在銀白琴弦的微光中,她能見到姐夫肅重的表情,心中越發覺得事情地嚴重。從相識以來,自己還從未見過姐夫這般嚴肅的神情,還有訪問沸%騰*文學他總是慵懶瀟灑,對一切漫不在乎,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放在心上,想聽自己一首琴曲,便這般認真?她心中微喜,隨即又清醒過來。為何還要是這麼遠?坐在屋中,亦可以聽呀?

    忽然腰間一緊,身體一暖,鼻間傳來淡淡的酒香,郭襄便被蕭月生擁在懷中。她再也無法凝神思考,芳心迷思,幾近一片空白。

    已至林中深處,離所建木屋極遠,蕭月生才將自己的小姨子放開。

    “襄兒,便在這裏吧!”蕭月生語氣輕柔,緩緩說道。

    他努力壓抑著心底的煩躁,只是感覺它如一團真氣一般,在心底深處不住的翻騰洶湧,不斷地衝擊著自己的壓制,隨時皆有可直沖而上,而此時他已經感覺到了煩躁之意,只是自己能夠意識到,便故意將語聲放柔放緩,不讓煩躁影響到自己。

    郭襄默默接過姐夫遞過來的瑤琴,銀白光芒之下,映出她酡紅如醉地玉臉,雙眸似水,注視著自己的姐夫。

    “姐夫,……你要聽什麼曲子?”郭襄輕輕問,略有羞澀,微垂著臻首,玉手輕按著銀弦。

    蕭月生未說話,只是轉身揮手,一團瑩光自他手中飛起,隨即化為十幾團白光,飛落于周圍的松枝之上,十幾團白光環繞在兩人周圍,所站之處,瑩光籠罩,膝膝脆胞,如夢似幻,這是十幾顆夜明珠,被蕭月生打入松樹之中。

    郭襄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姐夫竟是這般奢侈,夜明珠她雖見過,也僅是見過一眼,其價值幾何,心中有數,沒想到姐夫出手便是十幾顆,著來媽媽說姐夫家太過奢華,並非憑空而言。

    但她對這些身外之物,卻不大放在心上,立刻卻被這夢幻般的瑩光所迷,如沉醉于甜美地夢中一般。

    不遠處的一段枯木淩空飛起,來到蕭月生的身邊,這段枯木粗木逾人腰,六尺長短,似被雷電擊中而毀。

    淩空中,一團木屑紛飛,落到郭襄面前的,卻是一隻琴案,案面清新光滑,雖是樣式簡單,卻有古樸之氣,郭襄被琴案落地聲驚醒,一見到面前的琴案,便大是喜歡,將琴放置其上,抬頭向姐夫望去。

    在瑩光之中,衣袂飄飄,負手而立的姐夫,恍如神仙中人。

    只是他微蹙著眉頭,牙齒緊咬,似乎痛苦之狀。

    “怎麼了,姐夫?”郭襄心中一椒,忙是上前去,要去扶住他。

    “沒事!”蕭月生一把將她的手甩開,頗不耐煩的說道。

    郭襄呆了一呆,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姐夫,如被雷噬,秀美的臉龐刹時雪白,恍如在她面前緩緩飄落的雪花之色。

    陷入情網的少女總是敏感而脆弱地,最易受傷,蕭月生的一句不耐煩之話,仿佛一盆徹骨的冰水,澆到了她的頭上。

    蕭月生飄身盤坐於琴案之前,看也為看呆呆而立的郭襄一眼,仰首望天,神光湛湛,手指一動,“錚——”的一聲剛響起,“劈!”的一聲隨之發出,琴間戛然而止,便如沖霄之鶴忽然折翼而落。

    卻是一隻琴弦已斷。

    深深的呼吸聲響起,蕭月生長長呼出一口氣,緊蹙的陡峭眉毛漸漸鬆開。

    “襄兒,……過來,坐到姐夫身邊。”蕭月生溫聲招呼呆呆而立的苗條少女。

    聽到他的聲音,郭襄陡然間只覺鼻眉處一酸,淚湧眼眶,想抑卻抑止不住,不禁潸然淚下。

    這十六年來,卻是自己的初次落淚,她心中不由酸苦難言。

    見郭襄腳步未動,背身對著自己,蕭月生知道剛才自己的態度可能惹惱了小姨子,不由失聲輕笑。

    剛才忽然如巨浪般湧上的煩躁令自己幾乎難以自控,不敢耽擱,急忙調琴,以抒去煩躁之情,只是韌逾鐵石的琴弦忽然崩斷,卻將這股煩躁之氣泄去,倒也是意外之喜。

    “襄兒,……生氣了?”他帶著溫柔寵溺的語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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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7-16 11:14: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九章 心魔

    郭襄背對著蕭月生,垂頭靜靜站在那裏,苗條婀娜的嬌軀,在漫天天飄舞的雪花中,如一株纖弱的含羞草,迎著寒風瑟瑟而立。

    蕭月生心中憐意大生,輕輕站起,踏著鬆軟的枯草,慢慢走到她身邊,帶著呵護的語氣柔聲道:“襄兒——?”

    郭襄默默不語,只是垂著頭,背對著他,本是垂肩的長髮,自耳邊垂下,披散至高聳的胸前,遮住了她秀美的玉臉。

    只是蕭月生此時心神清明,不必用眼睛,方圓幾裏的情形俱在腦海中呈現,比如遠處的木屋,張清雲帶著一行人剛剛靠近小屋,東方雷的兩個絕色侍女,都在忙著掃落他身上的雪花。

    而他自己身邊的襄兒,卻是低垂著秀臉,晶瑩的淚珠,如珍珠玉串,沿兩頰簌簌而落。

    在漫天的風雪中,她淚珠滴至草地上的聲音,在他耳中清晰可聞。

    而她輕咬玉牙,傷心委屈的模樣,亦在他腦海中清晰浮現,他不由心中大痛,深自慚愧。

    “襄兒,……真生姐夫的氣了?”他的語氣中帶著深深的自責與歉意,說著,走到郭襄的對面。

    郭襄默默將嬌軀轉開,不理不睬,小手輕輕抹了抹雙眸,不想讓姐夫看到自己流淚的模樣。

    “唉——”他深深歎息,本想用轉移注意力的方法,引她的好奇心,令她顧不得生氣傷心,只是覺得白白令襄兒受氣,不應再對她耍心計。

    “襄兒,都是姐夫不好,……別哭了,嗯?”蕭月生輕輕拍了她柔弱的肩膀。

    郭襄踏前兩步。讓他的手夠不著自己的香肩。

    蕭月生苦笑,自己這個小姨子心胸不同于凡俗,卻也難免有小女子的脾氣,看來自己真是罪無可赦呀。

    他極想是上前去,一把將她擁至懷中。然後不管她的掙扎與扭動,直至她安靜下來,胸中的塊壘消散。

    只是這種對付自己女人之法,效果頗佳。用在自己小姨子身上便有些過度,對付小姨子,也只能像哄小孩子一般耐心地哄。跟她比耐性。

    蕭月生又喚了幾聲襄兒,郭襄只是垂著頭,默默垂泣,對他不理不睬。

    他受心魔影響,耐性大不比從前。如是換作以前,他定會慢慢的,一點兒一點兒的磨至她消氣兒。

    這樣哄小女孩的事,沒少做過,楊若男便輕常被他這個乾爹惹哭,最後總能哄得她破啼為笑,淚珠還未消去,便咯咯的嬌笑。

    蕭月生哄了郭襄一會兒。頗感不耐,便一把將她擁到懷中,不顧她地扭動掙扎,按坐於琴案前。

    “襄兒,別動!”他與郭襄隔著琴案相對而坐。見郭襄欲要掙扎起身,忙輕按她的香肩。

    郭襄扭過頭去,不讓姐夫看到自己的臉,哭過之後,定然難看得很。

    其實聽到姐夫呼喚輕哄這麼長時間,她的氣早就消得差不多,只是女兒家林不開臉面,覺得自己發了這麼大地脾氣,還掉眼淚了,實在沒有臉見姐夫。

    自己怎麼變得這麼小心眼了,只是姐夫說話語氣稍重,自己便發了一通脾氣,真的不像是自己!唉——!

    蕭月生大手溫柔抹去她面頰的淚珠,微笑道:“所謂梨花帶雨,便是專為形容我們襄兒所說,如是襄兒這般模樣讓別地小夥子們看了,還不把他們迷得不辨東西?”

    “姐夫——!”郭襄秀美的臉頰微染紅暈,與微紅的眼臉相襯,實是冰清中帶著嬌豔,直如冰天雪地中盛開的紅雪蓮。

    “呵呵,不說了,不說了,……襄兒,我怎麼感覺這夜空,忽然晴朗了呢?”蕭月生收回大手,手指問的溫軟滑嫩令他微微一蕩,看著襄兒秀美地玉臉,微笑著說道。

    郭襄仰首望去,漫天的雪花飛快的向自己臉上沖來,她忙低頭,哭泣過後,微微發熱的眼臉被幾朵雪花恰好沾上,諒滿滿的,甚為舒服。

    “沒有哇,……天哪有放晴?”郭襄微微迷惑,這樣的大雪下個不停,怎麼可能天氣晴朗

    待看到姐夫微微含笑的溫柔目光,忽然大悟,不由羞澀的瞪了他一眼,垂了下頭。

    蕭月生縱情地呵呵笑了兩聲,聲音漸漸放低。

    “襄兒,其實是姐夫現在遇到了一樁難題。”蕭月生將琴案上落下的厚厚一層積雪拂開,漫聲說道。

    “什麼難題?我能幫你麼?”郭襄如水的雙脖盯著姐夫問。

    蕭月生點點頭,“正是要你幫我,唉……,可惜她不在我身邊……!”幽曲的歎息聲低不可聞,腦海中泛起了一幅淒然絕美的玉容。

    如若她在自己身邊,憑她地無雙琴藝,定能影響到自己的心境,幫助自己克除心魔。

    謝曉蘭呐謝曉蘭,唉——!

    “姐夫……?”郭襄見姐夫忽然怔怔發呆,略有些擔心的輕輕呼喚他。

    “哦,……沒事!”蕭月生乍然醒過神來,見到小姨子關切擔心的目光,擺了擺手。

    “襄兒,你知道武功練到一定程度,便是修練心性麼?”蕭月生將其他心思排除腦海,手指撥弄著那根銀色斷弦,眼睛注視其上,開口對郭襄問道。

    郭襄微蹙彎月眉毛,沉吟一下,想了想,點了點頭,“我好像聽到外公這麼說過,只是聽不太明白,便也沒往心裏去,真的是這樣麽?”

    蕭月生對黃藥師能夠領悟此點,並未感到太大意外,他們這一層次高手,應該能夠隱隱約約感覺到這一點了。

    蕭月生點了點頭,蹙了蹙眉,想要找個淺顯的途徑講明白,卻發現這是徒勞之舉,只能意會。不可言傳,語言與精妙的道比起來,實是蒼白之極。

    “道家有性命雙修之說,襄兒應該聽說過,”蕭月生輕輕撥弄著琴弦。仍是儘量說得清楚一些。

    “……性便是心性,命則是身體,而我們武林中人,大多是專求修身一途,一味追求功力增強,技藝高妙,對心性的修練。不聞不顧。……到了修身的極高境界。才會發覺修心的重要,而到此境界者,僅是寥寥數人罷,……唉——,大多數人,終生卻也無法領悟。”

    在錚錚的琴音中,蕭月生的聲音漂漂渺渺,平平淡淡,恍如天際傳來,似真似幻。

    “全真教心法本是難得地性命雙修心法,只是兼修心性比之專修武功一途。進境要慢得多,若是人們能活一百歲,武林中的絕頂高手,必是全真派高手,他的武功開始進境極慢。但越到後來越快,只可惜人的身命太短,卻等不到了,真是可惜啊——!”

    蕭月生搖頭歎息,這些話清晰可聞,被郭襄聽入耳中,心中想起,怪不得爹爹一直說,全真派內功是最正宗的內功心法,原來如此。

    “姐夫,到底要我怎麼幫你?!”郭襄對這些聽不太懂,關心的是怎樣幫姐夫,於是頗有些不耐煩。

    蕭月生頓了一頓,噎了一下,頓時有種對牛彈琴之感,但看了一眼正凝視著自己的秀美嬌妍,卻有些狠不下心來喻之以牛。

    “咳咳……”他乾咳了兩聲,打斷自己的遙想,自己受心魔影響越發厲害,開始壓制不住心頭的胡思亂想了。

    “嗯,……這幾天,我不時地感覺心煩意亂,漸漸有控制不住自己本性的預感,……襄兒的琴聲能令我心寧靜。”蕭月生透過紛紛地雪花,直視著小姨子柔軟若水的雙眸,沉靜的說道。

    郭襄微微發慌的挪開雙眸,不敢去看姐夫那深邃無邊的眼瞳,深怕自己陷入其中,心底深處,卻淡淡升起幾分甜蜜,自己地琴聲能夠令姐夫寧靜!自己的琴聲能夠令他寧靜!

    蕭月生看著她秀美的臉上微染紅暈,表情似羞似喜,實是嬌美動人,忽然間微微一凜,這神情嬌態,與她的姐姐極為相似!難不成……?

    隨即啞然失笑,暗罵自己太會自作多情,自己的小姨子可是心胸異于常人之輩,不會如她大姐一般沒有眼光地。

    他眉頭又是微微一蹙,煩躁的感覺又自心底升騰,開始衝擊自己的護心之力。

    “襄兒,……,給姐夫彈上一曲吧!”他強抑煩躁,溫和地笑道。

    郭襄忙給頭,看到姐夫臉上不自然的笑意,知道姐夫需要聽到自己的琴聲,忙點點頭,伸手拂去琴上的積雪。

    只是,積雪之下,露出的瑤琴,琴弦已經斷上一根,她束手無策,心下著急,不知如何是好。

    蕭月生迎上小姨子惶急地雙眸,輕笑一聲,手中忽然憑空出現一隻瑤琴,琴身烏黑,琴弦亦是銀白細絲,在周圍夜明珠瑩輝的映照下,古樸而神秘。

    郭襄有些發呆,實不知為何又出現了一具琴。

    “姐夫,這是……?”她怔怔看著幾乎與手中一模一樣的瑤琴,不禁問道。

    蕭月生微微一笑,搖頭未答,將兩張琴對換,斷弦之琴在他手中消失不見,“襄兒,開始吧。”

    郭襄看他微蹙著眉強笑,顧不得再問,纖指伸出,輕拂瑤琴,淙淙之聲傾瀉而出,如一道清泉,融入如鵝毛般紛飛的大雪之中。

    蕭月生微微歎息一聲,感覺這次的煩躁之意比上次來得猛烈得多,仿佛怒濤拍岸,一浪高過一浪。

    襄兒淙淙的琴聲,似乎帶著一股清和的氣息,令自己的心莫名的清虛圓融,一陣陣的煩躁之意,在這股氣息之中,變得淡化許多,他夠看到深山之中的幽泉,沿著山澗細細流淌,幽石碧樹,清涼宜人。

    自己仿佛化為了一淤泉水,在山澗之中靜靜流淌,無思無想,隨波逐流。

    漸漸的。他腦中一片空白,,恍如入定一般。

    郭襄開始還不時的注視自己姐夫的神色,見他漸漸鬆開了緊蹙的峭眉,神色漸和,心知自己琴聲有效。便放心的盡情撥指,腦海中細細想著心目中的桃源勝景。

    蕭月生恍惚直入幽冥之際,郭襄仍不敢停歇,不知彈了多久。十指指仿佛已經不是自己地一般,沒有了知覺。

    看到姐夫闔目平和的神情,郭襄心中喜悅。雖然手指已經沒有了知覺,卻絲毫不覺其苦,反覺能為姐夫如此,心中喜樂無限。

    蕭月生緩緩睜開雙眼,雙瞳變得越發深逮溫潤。正在凝視著自己姐夫的郭襄只覺一股溫潤的暖流浸過自己的身體,通體舒泰異常。

    “可以了,襄兒。”緩緩沉靜地聲音自他嘴中發出,他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一片空白之後,他感覺自己如同死去一次,如今醒來,恍如新生,原本的心境。頓時煥然一新。

    正不由自主的盯著姐夫雙瞳地郭襄心中一慌,十指一亂,琴音頓時葛然而止。

    蕭月生輕輕蹙了蹙眉,看著襄兒微微顫抖的纖纖玉指,心中微痛。苦笑道:“傻丫頭,受不了就停下,怎能如此逞強!”

    “姐夫,你好些了麼?”郭襄羞澀的笑了笑,任姐夫抓住自己

    小手,輕輕在掌中撫摩。

    蕭月生點了點頭,手中元氣逐漸浸潤著她的小手,恢復已經僵硬的骨節與經脈,看她無法伸直的彎曲手指,便知當時受了多大的苦楚。

    郭襄感覺自心底井起地甜蜜似要溢出來一般,他溫柔的撫摸著自己的手,實是天下間最美妙的事。

    “咦?”蕭月生忽然頓了一頓,心中警兆大生,臉色陡然間變得有些難看。

    “怎麼了,姐夫?“郭襄忙問,她極為敏感,看到姐夫的臉色,心中微微一沉。

    蕭月生眼中金光一閃,燦如金陽,他不敢望向郭襄,忙吸了兩口氣,將金光隱去,咬著牙,手中忽然出現一隻玉佩,順勢塞到郭襄已經回復柔軟的小手。

    “襄兒,這是遁玉符,滴血啟用,你馬上使用!”蕭月生沉聲道,語音急促,說罷,也不待郭襄回答,馬上放開她的小手,廣袖輕揮,十幾塊兒墨綠玉佩飛出,靜靜懸浮在半空之中,隨即又是十幾柄玄色龍旗,星羅棋佈,插於自己一丈周圍。

    弄完之後,他暗暗呼出一口長氣。

    “姐夫,到底怎麼了?”郭襄狐疑的聲音怯怯響起,蕭月生才恍然發覺身邊地郭襄還未離開。

    “襄兒,快是!莫要多說!”蕭月生又是故態復萌,頗為粗暴的說道,只是此時的郭襄卻不以為忤,只是緊緊盯著他,執著的想要知道到底怎麼了。

    蕭月生不耐,不再與她多說,感覺心之護力漸漸松垮,如欲要決堤之壩,缺口越來越大。

    他手指遙點郭襄手中的碧綠玉佩,一道細微至極地金光自指尖射出,射向那塊遁玉符,他想啟動遁符,讓郭襄離開。

    郭襄鬢上玉蔣綠光一閃,金光頓時化為無形,飄灑的雪花亦被逼離她的嬌軀,攪得粉碎,楊揚灑灑,落於草地積雪之上。

    “錚,錚錚——”郭襄著他的神情,一猜便知又是姐夫的心情煩躁,自己更不能離開,忙將函佩收入懷中,手指輕按瑤琴,微微撥動,發出錚鳴之聲。

    “唉!沒用了……,怕是沒用了!”蕭月生長長歎息,看到她執拗的嬌美容顏,苦笑連連。

    實沒想到自己這次是陰溝裏翻船,竟被心魔不知不覺間騙過,趁自己心神鬆懈之時,刹那而入,攻破了心防的一角。

    “姐夫,沒試過又怎知無用,“…凝神靜氣,我們盡力試試!”郭襄嬌聲細語,聲音平和清雅,慌亂之色已經消失不見。

    她將神色盡力舒緩,忘記一切,努力的在腦海中描繪著深山美景,手指輕柔的撚撥撫按,淙淙的清泉流水之聲靜靜淌出。

    蕭月生苦笑著搖了搖頭,手中忽然出現一隻玄烏玉鐲,拿起郭襄忙著撫琴的左手,將玉鐲套了進去。

    隨即將她鬢上的玉簪拔下。與玉鐲輕觸,手中金光一閃,滅入玉簪與玉鐲之中,複又將玉簪插回她的烏黑油亮的長髮上。

    郭襄任由姐夫動作,另一隻玉手仍在不停地撫琴彈奏。盡力不受其他事物干擾。

    蕭月生這才松了口氣,這只玄烏玉鐲防護之力極強,遠愈她頭上的鎮神簪,兩件護身之物同時作用。應該能夠擋上一擋,有使用遁符的時間。

    “襄兒,一旦我失控。千萬不要靠近我身邊,馬上啟用遁符離開,過一段時間再回來看我!”蕭月生盯著郭襄,鄭重著吩咐。

    雪花飄飄,郭襄淡淡一笑。說不出的從容姻雅,她輕輕點頭,玉指不停,淙淙的高山流水之聲不停瀉出。

    蕭月生這才完全放下心來,輕舒了口氣,將眼睛微微向天空望去,仍是急亂如故地大雪紛紛湧入眼簾,急擊而下。平時看起來飄飄揚揚,頗為緩慢的雪花這般角度看去,卻是速度極快,帶著衝擊之力。

    他睜大眼睛,看著直擊眼睛的雪花。呵呵輕笑,心中陡然豪氣萬丈,要來就要吧,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慢慢闔上雙眼,精神某中於腦誨深處的明亮一點,此時本源心性之火,至精至純,是抵禦一切異態之源力。

    心底處地煩躁之氣終是排山倒海而至,本已半垮的心之防護終是完全摧毀。

    腦中幻像漸漸出現,往事一幕幕呈現眼前。

    野心勃勃的自己,乍聞噩耗,身患絕症,不信,絕望,掙扎,最終無奈修道,以求得心靈平靜解脫。

    ………………

    “小生,我要走了,……你保重!”美麗地女友淡淡的說道,轉身離開他的病塌。

    ………………

    “為什麼,為什麼——!我造了什麼孽,這麼懲罰我的兒子!”父親將屋裏的一切摔得粉碎,蒼老憔悴。

    ………………

    自己冰冷地身體被緩緩推入焚化爐中,父母二老麻木無神,恍如癡呆…………

    郭襄手指拂動,努力的保持清和的心境,只是卻不知不覺間感到了一分悲傷與憤慨,睜開雙眸望去,自己的姐夫闔著雙目,一滴淡淡的清淚自他眼角緩緩淌出,掉至雪地,終不可見。

    她忙閉上雙眼,否則將要忍不住停下琴聲,伸手撫去他的淚水。

    謝曉蘭幽幽的望著自己,微微一笑,滿是淒然決絕………………

    程英看著自己,淡淡說道:“蕭大哥,我與表妹要告辭了!”………………

    程英的面容與他原來地女友忽然重疊到了一處,淡淡的看著自己,轉身離開……

    蕭月生呆呆著著謝程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忽然呵呵一笑,“走吧,都走罷!”

    雪花狂卷粉碎,靠近他周懸一尺之雪花皆被攪成雪流,沖天而起,在他上方翻湧不絕,無法下落,他所在之處,片雪不落,周圍珠輝映照之下,他面容淒涼孤苦,衣衫頭髮皆不停的輕輕飄動,俱如波浪般起伏不休。

    凝心撫琴的郭襄忽覺一股大力湧至自己周身,玉簪玉鐲同時微微一亮,浩浩清流自頭頂手腕間傳來,心神頓時一震,更加清和幾分,琴聲亦是陡然升高,聲調卻越發平和清脆,叮咚之聲清晰可聞。

    只是她卻與琴案一同被蕭月生身上之力平平推開六尺,厚厚地雪地上留下深深的一道寬溝。

    蕭月生本是漸趨激烈的表情,忽然一緩,慢慢平靜。

    郭襄發覺頭上腕間的清流湧入手指之後,琴聲陡然變大,聲音越發清雅,對姐夫的影響頓強,忙將體內清流不停的凝注於指尖,化為淙淙清音,傾注于姐夫耳中。

    周身俱被玉簪玉鐲護住,雪花無法及身,一觸即被彈開,繞她形成厚厚的雪丘。

    良久之後,蕭月生緩緩睜開雙眼,帶著溫和的微笑,靜靜看著垂首撫琴的郭襄。

    郭襄凝運清流於指法,又要保持心境的平和,琴聲玉清雅平和,她實是已竭盡心力,心神皆返於內,無暇顧它,並未發覺姐夫已經睜開了雙眼。

    “襄兒……”蕭月生見她面色越發蒼白,在珠輝之下,似近透明,額上一層密密的細汗,頓知她心力損耗得太過厲害,忙出聲招呼。

    郭襄抬頭,指下未停,淙淙之音不絕,她嬌弱的一笑,“姐夫……”

    蕭月生心中一陣疼惜,左手一伸,虛空將瑤琴攝入手中,琴音戛然而止,右手一招,郭襄玉腿盤塵,衣袂款款,緩緩飄至他的身前。

    郭襄一驚,不知是否姐夫已經失控。

    蕭月生方手一按她的背心,一股醇厚至極的內力如洪水般湧入,瞬間將她包圍其中,如泡在木桶的熱水中,精力透支而漸漸發冷的身體立刻溫熱起來,精神的疲憊一掃而空,頓時渾身舒爽輕鬆。

    “姐夫,你好了?”郭襄忙轉過身,秀美的臉上滿是驚喜。

    蕭月生微笑著點點頭,“總算逃過一劫!”臉上卻輕鬆自如,毫無劫後餘生的僥倖。

    一分為二,天地生成,萬物皆是陰陽同具,心亦是如此,所謂,心魔,即是心的陰暗一面,心魔侵體,對性命卻是無礙的,所以他能輕鬆的笑。

    “謝天謝地——”郭襄朝天拜了一拜,極是誠心。

    此時撤去了玉簪玉鐲的護體,卻仍未有雪花沾身,原本如飄絮亂飛的大雪,已經停歇。

    大雪壓青松,在周圍瑩瑩珠輝之下,玉樹瓊枝,銀妝素裹,一片素白潔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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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7-16 11:14: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神雕 第八十章 同行

    待兩人回到小屋之時,眾人大多已經睡去。

    回路之上,郭襄被姐夫輕擁著飄禦虛淩風,心中溫暖甜蜜之餘,卻也頗有疑問,他的琴是怎麼變出來的,後來他拋出的十幾塊玉佩為何能夠懸浮空中,又有何用?至於那些玄龍之旗,她倒能猜得一二,無外乎奇門遁甲之術。

    郭襄偎在蕭月生的身側,秀頸上掛著一顆龍眼大小珍珠,在皎皎月光下,發出淡淡的珠輝,映得她秀美的玉容晶瑩如玉。

    這顆珍珠卻是夜明珠,蕭月生收回打進樹中的夜明珠時,見小姨子沒有什麼華貴的首飾,便非要將這些珠子串起來,給她戴上。

    郭襄自然推拒,她雖對這些身外之物不甚看重,但這些夜明珠掛在自己頸上,也會覺著頭頸沉重,壓得自己不舒服,實在太過貴重了!

    最後蕭月生便拿出一根雪白絲線,穿過一顆夜明珠,強給郭襄戴到頸上,頓時人珠相映成輝,越加動人,郭襄半推半就,便嬌羞著收下,暗暗決定,不再如以前那般,將首飾送人或換酒喝。

    躺在屋中的木塌上時,郭襄的心思仍在亢奮之中,想著這一夜的經歷,實是目不暇接,芳心湧動,心中甜蜜異常,秀美的臉頰一片釅紅。

    段紫煙師徒三人合衣頭內腳後,並躺於木塌之上,俱是面容沉靜,曲線微微起伏,睡得極為安詳。

    只是三人俱是武學高手,行是武林日久,警惕之心自然極強,郭襄尚未推門進屋,三人便已發覺,只是故做不知罷了。

    段紫煙見到郭襄自躺到自己身旁後,呼吸一直長短不勻。時急時緩,不禁大是好奇,睜開了水汪汪的一雙明眸。

    “郭妹妹,好漂亮的項鏈!”段紫煙睜眼即被郭襄頸間的夜明珠所吸引,屋內爐火漸熄,火光時明時暗,夜明珠淡淡的珠輝分外明亮。

    郭襄心中微喜,不禁開顏輕笑,卻並未多說。

    “是你姐夫送的吧?”秦思瑩也睜了眼睛,她躺在段紫煙內側,此時也起身坐了起來,看著郭襄瑩瑩的頸間,秀麗的臉上滿是羡慕。

    郭襄輕輕點頭,臉上的微笑之花頓時盛開兩分,自已姐夫送地東西被人稱讚。她的心中滿是喜悅與甜蜜。

    “嘖嘖!”秦思瑩伸手輕摸了摸龍眼大小的夜明珠,嘖嘖不止,“你姐夫真夠大氣的,送小姨子這般貴重之物!”

    段紫煙也伸手摸了摸夜明珠,握珠的素手晶瑩如玉,聽到師妹的話,不由輕笑:“蕭莊主的排場你又不是沒見過。……郭妹妹戴著這顆珍珠,最是合適,不顯一絲俗氣!蕭莊主真是好眼光!”

    郭襄更是喜笑顏開。臉上喜意實在無法遮掩。

    張清雲合衣臥於塌上,聽著兩個弟子羡慕的語氣議論珍珠,心中頗為慚愧,自己派中實稱不上富裕,去年門派所屬田產欠收。派中各項產業也發展得頗不順利,雖不至於餓著肚皮,卻並無餘錢供弟子們玩樂,她這個做掌門的,心中實不是滋味。

    “紫煙,思瑩,早些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呢!“張清雲清冷的話給三人越發濃烈地談論氣氛潑了一盆冷水。

    “是,師父——!”兩人齊齊回答。帶著頗不情願之意,秦思瑩談興正盛,答應時小嘴嘟起,頗為憤憤。

    張清雲雖然清冷孤傲,她的兩個大弟子卻並不為其清冷威嚴氣質所懾,兩人奉之亦師亦母,私下裏,也不乏頂牙拌嘴之行。

    張清雲搖頭笑了笑,闔上雙眸,微調氣息,靜靜運起派中的內功心法,進入夢中。

    段紫煙下了木塌,添入幾根松木進入火盆,將火弄旺,再回郭襄與秦思瑩中間躺下,拍了拍郭襄,笑道:“郭妹妹,能睡著吧?……不知經歷了什麼好事,讓你這般興奮,明天一定要告訴我們!”

    郭襄睜開閃閃發亮的雙眸,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

    蕭月生看著塌上互擁而眠的三人,不由大歎人心不古。

    木塌之上,東方雷仰天而躺,兩側各擁一女,便是他地雙胞胎侍女,三人緊緊偎依在一起,俱帶著甜蜜的笑容,雖是合衣而臥,仍是旖旎異常,頗為不堪。

    蕭月生在很遠處便發覺木屋之內,塌上風光,進屋臨敲門之際,忽然頓住,改變了主意,倒想著看三人被自己撞破之時,有何反應。

    常以為自己便是放浪形骸,不拘良法,見到眼前這一幕,卻是自歎弗如呀,去年帶小玉小月去郭府之時,可是分房而睡,哪像東方雷主僕三人這般肆無忌憚?!

    “咳咳!“蕭月生輕輕咳嗽一聲,聲音玉輕,但卻直沖三人耳內,便如驚雷一般。

    “嗯——?”東方雷星目陡睜,冷電倏射,身體未動,功力瞬間提至最高,倒令蕭月生頗有興趣,這個小夥子卻是受過名家訓練!

    瞬間將功力提至巔峰,實是極難之事,非是經過特意而艱苦的訓練,常人如想做到,幾近登天。

    這種大違常道之舉,對體內經脈傷害非小,卻可在關鍵時刻救自己一命,以傷換命,卻也值得。

    雙姝亦是身手超絕之輩,迅捷無比自塌上躍起,護在躺在塌上的東方雷身前,橫置於頭上的長劍電光出鞘,玉臉泛寒,冷冷注視一臉微笑的蕭月生,劍尖若有若無的將他周身諸穴籠罩其中。

    蕭月生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三人如臨大敵的模樣,甚覺有趣,卻也對三人的來歷起了好奇,身手不凡,訓揀有素,必是出自名門呐。

    “呵呵,東方公子,在下若有意出手。豈能容你們清醒過來?”他摸了摸唇上黑須,晶瑩溫潤地目光在握劍凝氣的雙姝身上轉了,呵呵笑道,“這兩位姑娘倒是忠心耿耿,在下佩服得緊!”

    雙姝身形剛健婀娜,面容甜美動人,此時皆是冷若冰霜,即使是淺笑嫣然的露兒,此刻也沒有了笑臉,對蕭月生的說話理也不理。長劍指向他周身要穴,不斷的蓄勢待擊,氣勢越來越盛。

    東方雷緩緩起身,雙眼精芒閃閃,注視著蕭月生。心中警惕心大起,三人都沒有聽到此人進來,實是顯得有些不可思議。

    珠兒露兒天賦異稟,聽覺敏銳越愈常人,再佐以深厚地內力,即使是睡覺之時,一丈之內,落葉可聞,實可稱是舉世難見地奇才,即使是自己的父親。亦無法瞞過兩人之耳。

    “原來是蕭莊主,……珠兒露兒,把劍收回去吧。”東方雷將功力提至巔峰,亦無法感覺對方的深淺,只覺似山如海。深不可測,便不再做徒勞之舉,如他所說,如欲對自己不利,

    不必將自己三人驚醒,倒有一些道理。

    雙姝緩緩將長劍歸鞘,眼睛不動,一直盯著蕭月生溫和的笑臉,渾身氣勢不減,目光中不時閃過羞憤之色,想起剛才起床的情景,被這個人看在眼中,實在羞死人了!

    蕭月生此時心境大為平和。也不與兩個小丫頭一般見識,指了才指塌上,笑眯眯的道:“東方公子清繼續睡吧,在下深怕失禮,只是想打個招呼而已。”

    東方雷俊逸的臉上擠出幾絲僵硬笑意,看著對面這個男子的笑容,他心下大恨,此人實在無理取鬧,但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如若動手,定討不了好,否則,早就一頓拳腳將其打倒在地,怎能容他侵犯自己的威嚴!

    他下了木塌,來到蕭月生面前,努力地逼自己笑了幾下,拱了拱手,“在下未到等蕭莊主回來就睡下,實在失禮。”

    蕭月生笑眯眯的擺了擺手,“不須如此多禮,夜已深,東方公子還是先睡吧,有話明天再說不遲。”

    說罷,拱了拱手,徑直是到火盆旁盤膝而坐。

    東方雷看了看兩女,見兩人皆是面色緋紅,微垂著頭,才想起剛才醒來時地情景,由於三人平時睡在一起,已成習慣,雖知在外頭應該注意分寸,睡前東方雷與兩姝一個塌東,兩個塌西,隔著頗遠,誰知習慣成自然,睡夢中不知不覺便又湊到了一起,這次被外人看到,實在羞煞人也!

    他想了一想,看了看已經盤膝首對自己三人的蕭月生,轉身對雙姝說道:“珠兒露兒,你們睡塌上,我去那邊打坐即可。”

    “公子——”露兒露出不敢苟同之色,“公子你睡塌上,讓我與珠兒在地下吧!”

    珠兒也點點頭,哪能讓公子爺到塌下打坐,而自己姐妹卻安安穩穩的睡在塌上?

    “我意已決,不必多言!”東方雷臉色一肅,大手一揮,徑直走到火盆旁盤膝而坐,唯余這對雙胞胎姐妹面面相覷。

    見公子爺心意已決,不容置疑,兩姐妹也唯有服從,合衣臥在榻上。兩人皆是年輕貪睡,很快便已酣睡入眠。

    蕭月生睜眼著了對面地東方雷一眼,微微一笑,這個公子哥倒也有幾分可取之處。

    此時社會,奴僕的地位極低,主僕之分,如天塹鴻溝,無法逾越,像觀瀾山莊這般,將奴僕當作家人者,也算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東方雷能夠讓自己奴婢睡塌上,自己在地上打坐,卻也難得的很了。

    第二日清晨,東方雷醒來之時,感覺兩腿麻木,腰間極酸,睜眼一看,那蕭莊主仍舊打坐闔目,在他身側,那位郭大公子酣睡如故。

    火盆已熄,溫內有些清冷,屋外清脆的鳥鳴聲不時傳入耳際,聞之神清,而臨屋鶯鶯燕燕的細語聲,聽得他心底發酥,魂魄蕩漾,眼睛盯著隔牆,恨不能望穿木牆,著到對面的情景。

    “東方公子睡得可好?”正在他心思冥冥之際,耳邊傳來清朗的問候聲,令他心神歸位,忙點頭微笑。

    “破虜。醒醒。”蕭月生問候完東方雷,便伸手推正在酣睡地郭破虜,他恰是嗜睡的年紀,睡得最早,醒得最晚。

    東方雷若到蕭丹生若無其事的搖晃著地上之人,想想昨晚地經歷,心下不由慶倖自己的忍耐力,父親教誨不假,“忍“字確是百利而無一害地要決,不可不精。如若昨晚冒然出手,躺在地下的便不是郭公子一人了。

    郭破虜睡得極沉,搖晃的效果不大,蕭月生便往他地輕脈輸入一股寒冷內息,立竿見影。郭破虜唬的雁起坐直,睜著大眼朦朧而瞧,待見到姐夫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他自家知自家之事,睡了便難叫醒,這也是身不由己,無可奈何。

    珠兒露兒起床後不大敢看蕭月生,看到他的目光,便忙轉過眼睛。避而不見,臉上紅暈不消,與慵懶的相配,倒有幾分雲雨之後的春意。

    蕭月生與諸女打過抬呼,張清雲面色冷清如故。看不出喜怒,與她兩個弟子地熱情問候相比,天差地選,郭襄戴著夜明珠,清晨地陽光掩去淡淡的珠輝,顯得溫潤別透,晶瑩可愛。

    他們幾人皆捧起屋外的白雪拭臉,當做清水來用。東方雷主僕三人例外,一直淺笑嫣然的露兒將石制火盆當做洗臉木盆,將其中地炭木倒出,白雪拭過之後,再裝滿白雪。後架於火堆上加熱。

    眾人齊聚於一個屋內進早餐,張清雲一邊吃著蕭丹生遞過去地肉脯,本帶著淡淡憂鬱眉宇頗有些不以為然,這個東方公子也太過嬌貴,洗個臉又何必費這麼多周折,純粹的嬌公子。

    蕭月生倒是不以為異,如若他有妻子在側,其情形與東方雷相差不多,只是省卻生火的功夫,她們只用內力,便可將一盆冰雪化成溫水,有了高明的武功,確實是省很多時間。

    東方雷說他們主僕三人並無一定目的地,只是奉命出來行萬里路,以增長見聞。

    而張清雲師徒三人要回蘇州,於是九人便一同上路。

    臨安通向嘉興這一路官道極為寬闊平坦,繁華重地,氣像自與別處不同,即使是正月中旬,官道之上,行人亦多,騎馬、步行、駕車各有各法,行人們身上皆著新衣,喜慶之氣撲面而來。

    此時南宋雖然偏安一隅,但遠離戰亂之地的臨安一帶,其繁華富裕,根本見不到一絲亂世之兆。

    東方雷主僕三人並轡跑在最講,張清雲師徒跟於其後,最後方是蕭月生與郭襄郭破虜,九人縱馬由僵,雖是大雪積厚,仍無法阻擋他們的腳步,九騎齊齊跑動,身勢頗為驚人,路上行人紛紛避讓。

    東方雷三人的白馬神駿異常,張清雲師徒的座騎們卻是毛驢,縱然再是神駿,速度亦是有限,很快便落後甚遠。

    蕭月生座下地馬兒雖是神駿不凡,卻被主人勒住僵繩,無法超越前面三頭毛驢,急得聿聿叫個不停,頗為急躁。

    到了一座小鎮之後,三匹毛驢換成了三匹駿馬,行路的速度方才提起,到了傍晚時分,來到了一座頗大的鎮子,周王鎮。

    此時夕陽在山,頗為絢爛的晚霞將銀妝素襄的世界染成了紅色,玫麗異常。

    這座周王鎮位於兩山之間,更像是大一些地村落,只是位於臨安城與嘉興之間的中樞之地,占地理之利,自然勉不了的帶了上一些夢世繁華之氣,貫通南北的官道周圍,客棧與酒樓鱗次櫛比,幾條東西之路,是各種集市,喧鬧異常。而集市之外,家家戶戶仍是過著日出而做,日沒而息的農家生活。

    蕭月生九人坐於馬上,緩緩進鎮之時,他神念一轉,整座鎮子頓時收入腦誨,便對這座繁華而帶著寧靜氣息的周王鎮大生好感。

    珠兒卻並未隨眾人勒馬緩行,反而拍了兩下雪白馬身,在鬧市中踏著小跑而行。

    郭襄與郭破虜兩人一左一右,與蕭月生並轡而行,見到隨珠兒的高頭大馬闖進鎮中,頗為密集的人群紛紛是避,一片雜亂,叫駡聲不時響起,污言穢語不絕於耳。

    郭襄看著珠兒地坐于馬上微伏的身影。不由皺了皺眉,心中頗為不悅。轉頭見自己姐夫只是含笑看著珠兒的騎馬的身彩逐漸遠去,卻不發一言,大是不解,珠兒這般行徑,實在不該,如大街上有幼兒老翁,躲閃不及,豈不是將要受遭受馬蹄踏身?姐夫為何不聞不問呢?

    此時蕭月生卻是感歎珠兒這個小丫頭騎術精絕,控馬是在鬧市。卻如水中游魚,靈活異常,快慢之變,遊刃有餘,看似魯莽衝撞。卻小心翼翼,他自付如不用神通,絕不可能達到這般人馬合一之境。

    這個隱劍穀倒不容小覷,看其出來的公子,玉嬌貴卻不無能,而這兩個丫環,皆是身手不凡,身懷絕藝,有這等人才,隱劍穀差不了哪里去。

    見到小姨子眼中地不滿。蕭月生了然一笑,輕聲道:“襄兒不必擔心,這丫頭地騎術可精得很,不會踩著路人。”

    “哦?”郭襄轉過頭去,想要細細觀看。卻發覺此時只能見到馬背上的珠兒,雪白馬身卻已被人群遮掩,無法看清。

    “是呀,二姐,姐夫說得不錯,那位姑娘的騎術比我們可精多了!”郭破虜的聲音自另一側響起,粗眉大眼的臉上滿是讚歎。

    他一路上行來,早就發覺最前跑著的三人騎術不凡。所以一直盯著瞧,珠兒在鬧市遊刃有餘的縱馬小跑,騎術的精絕,更是讓他大開眼界,見所未見。

    雖是身處鬧市。人聲喧嘩,嘈嘈雜雜,最前頭的東方雷仍能聽到身後之人的說話,聞言在馬上轉過身來,沖蕭月生諸人輕輕一笑,本是俊逸地面容在夕陽裏更增風采,周圍人群中不乏年輕女子,被其笑容迷得怔怔然,挪不動蓮步。

    只可惜身後之人大多非是情竇初開的少女,郭襄眼中又只有她姐夫一人,他的勾魂一笑,唯換來蕭月生淡淡點頭。

    騎在馬上緩緩而行,周圍鬧市之人大多被前頭的東方雷主僕二人所吸引,或者曼妙婀娜的張清雲三人,蕭月生氣質和光同塵,身處人群之中,極不惹眼。

    珠兒在一座古樸地酒樓前翹首而望,見到眾人的身彩,迎了上來。

    “公子,這間酒樓還可一住。”珠兒牽住東方雷的白馬,指了指身後的酒樓。

    這座酒摟與周圍華麗堂皇的風格迥然不同,濃濃的書香之氣站在樓前,便可感覺得到。

    “天水閣”三個大字飄逸如雲,有淩雲之氣。

    郭襄秀眉微蹙,凝視著這三個字,若有所思,她總覺得這三個字似曾相識,在何處見過一般。

    此時酒樓夥計上前接馬,又有人在前相引,幾個夥計皆是眉清目秀,一身白色短衣,整潔乾淨,精神抖擻。

    東方雷看得大為滿意,對珠兒嘉許一笑,伸手延清蕭月生先行。

    對於一間雅間,九個人便顯得有些擁擠,於是東方雷提議他與兩個侍女再開一間,各自分頭吃飯。

    這一提議除了蕭月生,其餘之人大是歡迎,他們實在看不慣這個公子爺的擺臭架子。

    於是在隔壁另開一間,雖是隔壁,便天水閣雅間的隔音極好,互相難以聽到彼此的聲音,這也是天水閣遠比別處酒樓興盛之重要原因。

    “唉,胡兄,人呀——,就活個稀裏糊塗!好人有好報,這話可笑得很!”

    “可不是?!要說好人,王大善人不是嗎?可你看,死得比誰都慘!”

    “唉,可憐他一家十幾口,一個也沒剩,真是慘呐——!胡兄,你是沒看到,諾大的一個莊子,被燒得沒剩下幾間,真不知是什麼人這般狠毒,真是雞大不留哇!”

    兩位中年男子地談論聲吸引了蕭月生的注意力,也只是無聊時偷聽一下閒話,看看有沒有什麼有趣的內容,沒想到卻聽到這幾句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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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神雕 第八十一章 隱現


  恰在此時,敲門聲傳來後,進來兩人,一個胖墩墩的中年胖子,圓圓的臉胖,下頜之肉頗爲豐厚,眉眼皆笑,恍如彌勒,令人見之心中親切之念頓起。

  另一人則是眉清目秀,身形挺拔的年輕人,雖著小二服飾,難掩軒昂之氣。

  “兩位公子,這位小姐,還有三位道長,鄙人恭爲本樓掌櫃……”中年男子笑眯眯的拱拱手,笑容更增幾分親近。

  “行了,葛胖子,這裏沒外人,不必裝了!“蕭月生長身而起,笑著拍了他肩頭一掌,笑呵呵的打斷他的話。

  “哦——?”葛胖子身形微微一松,圓圓的小眼眯著瞥過周圍在座的諸人,尤其在張清雲三人身上轉了兩轉。

  “這位道長是清微劍派的張掌門,這二位是她的弟子,而這是芙兒的弟弟與妹妹。”

  蕭月生指了指幾人,向他介紹,接著對諸人笑道:“這是葛老闆,精明的酒樓大掌櫃。”

  葛胖子一襲青衣,樣式簡單樸素,卻又頗爲貴氣,他笑容可掬的向幾人見禮,頗爲鄭重,口中自稱是觀瀾山莊門下僕人。

  郭襄一邊鄭重還禮,雙眸微轉,心中恍然,怪不得門前的那張匾上的三個字似曾相識,卻原來是姐夫的手筆,與臨安登雲軒上的額匾字迹極爲相似。

  張清雲仍是一貫的冷清表情還禮,心中頗爲迷惑,實是無法猜得這兩人到底是何關係,說是主仆,可看其神態,倒像是多年老友。

  “夢然,去把咱們樓中的好菜都弄上來,難得莊主大駕光臨,可怠慢不得!”葛胖子對身後的年輕人笑呵呵的吩咐。

  葛胖子名叫葛行中。是觀瀾山莊的僕人,對蕭月生的性情清楚得很,舉止間的火候把握得極准,既不拘束,又不放肆。

  那叫夢然的小二轉身臨出屋之際,葛行中又叫住了他:“對了,先把我珍藏地靈隱茶沏上,給諸位道長及郭公子郭二小姐端上來。”

  “小人昨天收到消息,說莊主你要過來,沒想到卻來得這般快!倒令小人措手不及。準備不足。”葛行中順著蕭月生伸過來的手坐下,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許多。

  這間雅間位於酒樓的西側,窗口正對著夕陽,此時桔紅的陽光直射進屋,一屋皆亮。照得郭破虜有些睜不開眼睛。

  “嗯,我與隔壁的那位東方公子結伴而行,他還年輕,趕起路來是不看周圍風景的!”蕭月生點點頭,指了指北面隔壁。

  蕭月生行路之快慢相差太大,觀瀾山莊衆所周知,想要快時,瞬間可至,而走路慢時,則其速如龜。有時甚至還會半路走到別處,繞路而行,在他而言,路是要走的,但風景也不可錯過。

  “不過。你葛胖子我還不知?呵呵,準備不足?狡猾的傢夥,快把好東西拿出來吧!”蕭月生語氣一轉,忽然指著葛行中,"有些戲謔的笑道。

  葛行中手腕圓滑,行事周密嚴謹,先抑後揚,往低處說。往高處做,準備得比別人更加充分,準備不足之舉,在他身上絕難看到。

  “嘿嘿,知我者。莊主也!其實真沒什麽好東西,……也就弄了兩條鱸魚。”葛行中眉開眼笑,胖墩墩地身體,青衫輕抖,語氣卻是輕描淡寫,卻似不值一提之物。

  “鱸魚?……呵呵,葛胖子,真是好能耐!”蕭月生大喜,所有魚中,他最喜食鱸魚,味道之鮮美,實在無愧蓴鱸之思

  只是鱸魚生於五月素暖之季,此時寒冬,湖海絕迹,絕難見到,此時的鱸魚,在富貴好食之人眼中,便是拿一條金制之魚去換,也是大爲值得。

  “張掌門,不知你是否喜歡食魚?”正喇著嘴笑得頗爲無狀的蕭月生忽然轉頭問張清雲。

  “嗯,貧道對口腹之物,向來無所謂。“正盯著夕陽觀賞的張清雲轉身,淡淡的著了蕭月生一眼,便又轉過頭去。

  她自從今天早晨起,對蕭月生便是不冷不熱,宛如對待陌生之人,晶瑩如水地雙眸平靜無波,無喜無怒。

  蕭月生沖著葛行中無奈一笑,這個張清雲已曆人間萬事,可不是襄兒若男這些小丫頭可比,一旦生氣,那可是生根發芽,會結成參天大樹,令人頭疼得很。

  葛行中悄悄偷看了兩眼張清雲曼妙的背影,湧起了幾分看好戲的心緒,不知莊主能否克住這個冷面羅刹?

  喜歡身別人的好戲,是觀瀾山莊出身之人,傳自莊主的劣根性,已經是根深蒂固。

  清微劍派掌門張清雲,因其手段狠辣,在武林中隱隱有著冷面羅刹之稱,大名鼎鼎,葛行中自然不會不知。

  郭襄看著姐夫與酒樓掌櫃的談笑無忌,想起了大姐當初說的,觀瀾山莊的僕人們,與別處大不相同,宛如一家人一般,規矩雖嚴,人情卻暖,旁人無法想象。

  此時敲門聲響起,剛才的年輕人端著茶壺茶盞肅容進入,落腳無聲,不由令坐于師父身旁的段紫煙多著了兩眼,沒想到一個酒樓小二,竟然是個武林高手。

  “夢然,過來,這位便是你師父我地主人,莊主,這是小人不成器的弟子,張夢然。”

  葛行中招了招手,將那姻熟利索的擺茶小夥子招至身前,伸手鄭重介紹。

  蕭月生將正要曲膝叩拜的張夢然攔住,端詳一眼,呵呵笑道:“不必行此大禮,……張夢然,嗯,這名字不錯,人也生得一表人才,能覓此佳徒,莊裏的那些傢夥可會眼紅得緊!”

  張夢然自師父口中聽過無數次蕭莊主地名字,見武功深不可測的師父竟對其人敬若神明,心中一直憧憬不已,不知這個蕭莊主是何等的蓋世英雄,但今日見到真人之後。心中卻大爲失望。

  他雖是葛行中的弟子,在樓中的身份卻只是個普通的酒樓小二,這也是葛行中學自觀瀾山莊的鍛煉人才之法,從最低層做起,打下扎實地根基。

  張夢然做爲酒樓小二,閱人無數,自然知曉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之訓,只是見到蕭月生平凡普通地外貌,心中的失望實在無法遏止。自然的湧上臉龐。

  沒有外貌,氣質驚人亦可,沒有氣質,氣勢逼人也行,可是也沒有氣勢。什麽也沒有,處處平常普通,怎能不令他失望?

  他的表情自然無法逃過蕭月生的目光,只是對這種以貌取人之舉,蕭月生並不介意,這只是人地本性之一,非是什麽不可饒恕的過錯,只能說明這個小夥子曆練不夠,有待進一步提升心性罷了。

  郭破虜正眯著眼睛抵擋著夕陽晚照,郭襄坐于蕭月生身側。卻不受陽光直射,將張夢然的表情看在眼中,聰慧如她,自然能夠讀懂其中失望之意,不由心中生怒。

  只是想想當初自己也是難免有以貌取人之嫌。怒氣稍平,以貌取人,人之常情,卻也怪他不得。

  葛行中是人中之精,看到弟子的表情,心中暗暗歎息,只能忍著怒氣對蕭月生笑道:“劣徒年少識淺,實是小人教導無方!”

  蕭月生溫和一笑。“你也不必過謙,夢然根骨不凡,將來定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地!”

  此時張清雲轉過頭來,清冷的雙眸凝視笑成一團的葛行中一眼,心中剔然。自己竟然走眼了!沒想到此人看似不會武功,細察之下,卻是極爲厲害的高手,內功之深,絕不在自己之下。

  葛行中雖習了觀瀾山莊門下皆會的蜇息之術,只是與之功力相若之人,用心觀察,卻難隱瞞。

  葛行中狠狠瞪了一眼自己徒弟,這個愣頭愣腦地小傢夥,竟然這般怠慢莊主,實是自己教導不力之罪。

  “這是張掌門,夢然還不快快拜見?!”葛行中餘怒未嘗,有些氣急敗壞的對弟子瞪眼道。

  蕭月生看得有趣,能令這個笑容不歇的葛胖子收起笑容,卻也不是簡單之事呢。

  張夢然自然知道師父心情不佳,忙老老實實,依言上前拜見。

  張清雲淡淡點了點頭,清冷的目光在他身上來回打量,這個少年的內功頗爲深厚,竟是僅遜於自己的大弟子紫煙,實在算得上是少年英傑了,再兼其骨骼清秀,資質上佳,將來成就,必不會太差。

  她並不知曉張夢然拜入師門唯有三年,根基尚淺,一些葛行中認爲高明的心法尚未傳授。

  張夢然能夠感受到自己身上涼嗖嗖的目光,一邊躬身拜見,眼睛不停的觀察面前的美貌道姑,瓜子臉,梨渦淺現,如非冷若冰霜地表情,泛出笑容,定是一個嬌柔撫媚的絕色美人。

  他尚在臆想,忽然與張清雲清冷的目光相觸,頓時心神一清,俗念頓消,仿佛一切胡思亂想俱被掃出腦海,唯有對其清俗之姿的傾倒。

  蕭月生心神一直在盯著葛行中的弟子,觀其心性品格,初步而觀,這個小夥子性格率真中不安狡黠,頗有積分葛行中地風格,將來承其衣缽,倒也可期,再磨礪幾番,會成爲一個人才。

  此時雅間之內茶香繚繞,嫋嫋不繞,靈隱之茶,果然名不虛傳。

  杭州天竺,靈隱兩寺所出之茶,舉世聞名,其貴如金,不可多得,其實便是後世龍井茶的前身,只是宋時尚無龍井之名罷了。

  蕭月生南面而坐,細品慢啜著盞中靈隱霧茶,在幽幽茶香中,一臉溫和笑意,觀著張夢然一一拜見屋中諸人。

  此時耳邊忽然響起輕語之聲:“公子爺,荊三傳來消息,說點子遠比想象的扎手,讓公子爺多做準備,……切記三思而行。”

  蕭月生微微一凝,說話之人,竟是隔壁的珠兒,腦海中顯現其中情景:東方雷據桌而坐,端茶傾聽。面色微沈。

  “珠兒,這荊三說話越來越放肆!……什麽叫三思而後行?他乾脆說不讓我出手罷了!我奉父親之命出穀相助,如不出手,灰溜溜的回谷,如何向父親交待?!”

  東方雷將茶盞用力頓在桌上,茶水濺出,俊逸的臉上滿是怒意。

  珠兒仍是冷若冰霜,沈默不語,只是看了旁邊的露兒一眼。

  露兒心領神會,嬌柔一笑。“公子爺胸襟似海,又何必跟他一般見識?”說罷,素玉小手輕輕撫上東方雷後背,慢慢順氣,“荊三雖然說話放肆。但心中斷無不敬之念,只是拙於表達罷了!”

  東方雷怒氣稍斂,胸襟如海這四個字對他有著莫大的魔力,他一向對自己要求如此,沒有廣闊地胸襟,便做不成大事,這個道理他極爲明白,只是明理易,躬行難,他的性格一向急躁好怒。奉行起來,更是難如登天。

  “公子爺,荊三說話雖不懂委婉,卻不會無端而言,還請公子採納爲是!”珠兒冷著臉。輕聲脆語勸道。

  兩個雙胞胎丫頭對自己地公子爺,比他自己還要瞭解,兩人一冷一熱,剛柔相濟,服侍得東方雷熨熨貼貼,總能將其脾氣克制住。

  東方雷著了兩個丫頭清澈澄明的雙眸,無奈的歎息一聲:“這個荊三,說到底。還不是仗著是父親手下地老人,便不將本公子放在眼中!唉——,罷了,不與他一般見識!”

  說著,將珠兒的小手抓在手中。怒容褪去,輕聲笑道:“好珠兒,跟公子爺說說,詳細情形到底是如何?”

  冷若冰霜的珠兒玉面微微一紅,強忍著羞意,竭力保持著聲音的平穩:“據荊三所報,十幾個頂尖高手同時出手圍攻,卻對那人無可奈何,最後被其殺了兩人後逃脫!”

  “唔——?果然厲害,這等高手,才配得上本公子出劍呀……我還真有些等不及了呢!”東方雷微一用力,將珠兒拉入自己懷中,抱在膝上,上下其手。

  “公子爺——,小心隔壁有人聽到呢!”珠兒冰容解凍,臉上泛著紅暈,輕輕掙扎不休,低聲軟語,隱隱帶著膩音勸道。

  東方雷動作一頓,臉上表情一僵,大手停在珠兒衣服中,不再動作,沈吟一下,深深歎息一聲,將手抽出,帶著怏怏之意。

  “怎麽了,公子爺?”露兒大是驚奇,能在這個關頭懸崖勒馬,實在不像是自家公子爺的行事風格,若在往時,便是天塌下來,也難以阻擋他的荒唐之舉。

  珠兒坐于東方雷膝上,衣衫淩亂,兩腮飛紅,此時亦是驚奇的望著近在咫尺地公子爺。

  “唉——!”東方雷搖頭不言,只是歎息,還滿臉無奈的神情,放開了摟在珠兒腰間的大手。

  珠兒坐回木椅,輕聲問道:“公子是因爲隔壁那人歎氣麽?”

  東方雷迎向自己丫環關切的目光,微微點頭,“那人武功實是深不可測,恐怕父親亦難與其並肩!”

  “那人武功很高麽?“露兒嬌媚的臉上帶著驚奇地問,“露兒並未覺得他有多厲害呀!”

  珠兒狠狠白了妹妹一眼,紅暈仍存的臉上微露填意:“你用心些!他昨晚竟然不知不覺的靠近到我們身邊,……老爺便做不到!”

  “唉——,昨天傍晚我們是聽到有人放歌,才尋聲而去,那歌聲所蘊的內力,震得我心血浮動,實是可畏可怖,所以見了面,我一直忍氣吞聲,不主動出手,看得出來,他對我們並無敵意,只是喜歡胡鬧罷了……這般高手,絕不能輕易得罪!”

  東方雷滿是感歎,心有餘悸,說著話,還不時望向南牆,恍如這方牆壁不太結實,能夠被對方所身望,他總覺著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自己,這種感覺若隱若現,卻也無法確定。

  兩個丫頭注視著自己的公子爺,怔怔出神。

  “怎麽了,你們?”東方雷看兩人呆呆望著自己,不由有些發毛。將手掌在露兒面前搖了搖。

  雙姝宛如心有靈犀,同時醒過神來,露兒嫣然一笑,軟語嬌媚的拉著他的胳膊說道:“公子爺,你現在更像老爺了!能夠隱忍不發,這才是真正的大智大勇呢!”

  “就是!能忍方爲大丈夫!公子您已經深得其中三昧了!“珠兒亦是玉臉生輝。雙眸愛意盈盈,似要將東方雷溶化。

  東方雷呵呵笑了起來,他一直有些擔心兩個寶貝看輕自己,覺著自己懦弱膽小,如今聽到兩人這番話,頓時宛如吃了人參果,渾身毛孔皆舒展開來,說不出的爽利。

  正在腦海中窺視的蕭月生不由輕笑,這位東方少爺能擁有這般丫環,實是三世修來地福分呐。

  “姐夫。怎麽了?”郭襄雖聽著葛行中風趣的話語,雙眸卻不時瞄向溫和而笑地姐夫,她總覺著姐夫表情雖是傾聽屋中說話,但卻心不在焉,見到他搖頭輕笑。不由輕聲關切的問。

  在屋內晚霞紅光映照之下,郭襄秀美的臉龐顯得嬌豔動人,再添以頸間淡淡珠輝,宛如晶瑩紅玉雕成地玫瑰,嬌豔溫潤,美得不可方物。

  蕭月生的溫潤目光在她臉上一掠而過,溫柔的笑了笑,輕聲道:“沒什麽,只是想到一些趣事。”

  隨即揚聲對無自滔滔不絕的葛行中笑道:“行了,葛胖子。你看屋頂上快墜下花瓣了!”眼中帶著戲謔之色。

  此時張夢然已經退出雅間,而葛行中胖墩墩的身體裏蘊著無窮的風趣與軼聞,便是張清雲如此清冷孤傲之人,也凝神聽其滔滔不絕的說話,無一絲厭煩之情。

  坐在蕭月生另一側地郭破虜更是聽得津津有味。聚精會神,便是珍貴如金地靈隱茶水也未動一滴。

  聽到莊主說話,葛行中嘿嘿笑了兩聲,若無其事的閉上了嘴,端起自己珍藏日久的靈隱霧茶,輕啜兩口。

  段紫煙與素思瑩正聽得歡快不已,見蕭月生出言打斷,甚是不滿。嬌填的白了他一眼。

  而郭破虜則擡頭打量著屋頂,見到對面秦思瑩捂嘴輕笑地看著自己,才猛然醒覺,姐夫是用天花亂墜喻葛掌櫃地能言善道罷了,不禁爲自己的反應遲鈍而撓了撓頭。粗豪的大臉微微泛紅。

  張清雲若有若無的掃了蕭月生一眼,又轉回了身子,去觀看身後的漸墜的夕陽。

  蕭月生未再理會她的冷淡,只是盯著放下茶盞的葛行中,緩緩問道:道:“你們鎮上有個王大善,是吧?”

  葛行中面色一變,滿臉的笑容皆消失不見,“王大善人?剛死不久地王大善人?”

  蕭月生點頭,神色間漸漸鄭重,“嘿,好像是滿門皆滅?給我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回去身去的張清雲此時重新轉過身來,聽到滿門皆滅,任准也無法無動於衷。

  本是聽葛行中風趣之語而心情輕快的衆人,見到蕭月生臉色,俱是心中一緊,他一直溫和而笑,乍一嚴肅,眉字間一股凜凜逼人的威嚴之氣直撲而來,莫可當之。

  “是!”葛行中不由自主的躬身答應,他地舉止與前面隨便風趣相比,雖顯得突兀,但衆人卻無突無之感,在蕭月生的威嚴氣度之下,此舉顯得理所應當的自然。

  蕭月生見其肅手躬身,頓覺自己太過嚴肅,不由神色一松,面上恢復了溫和的輕笑,擺了擺手,“不必如此,我好像隱約聽人說,你們鎮上的王大善人被人滅門,是真的吧?到底是如何情形?”

  雅間內似要凝固的威壓之氣隨著他的一笑而煙消雲散,衆人只覺呼吸從未有過地順暢自如,實是美好無比。

  “王大善人本是鎮上的首富,家中良田千傾,鎮上的所有田地,皆歸王大善人所有,但他平日裏樂善好施,待人寬仁親厚,鎮上之人,無人不敬,可惜世事無常,今早之時,鎮上有人發現,王大善人的莊子竟然失火而毀,而他的一家十幾口人,全都葬身火海,未有一人逃生!”

  葛行中一臉沈痛惋惜之色,聲音也無複剛才地幽默風趣,顯得沈重雄渾,憾動人心,衆人聞之界心中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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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 神雕 第八十二章 冷觀


  「他的莊子在鎮中哪個位置?」蕭月生蹙眉問道。

  「鎮中西北位置,莊子不大。」葛行中立刻回答。

  「唔……」蕭月生輕輕點了點頭,神念一出,整個周王鎮再次被神念籠罩其中,如鷹眼在高空俯瞰,自遠而近,自上而下,很快便找到自己欲看之處。

  蕭月生的五官每一部分單獨看去,皆是無可挑剔,雙眉修長陡峭,兩眼不大不小,鼻子挺直,不高不矮,嘴巴雙唇不薄不厚,大小適中,可是放到一起,在溫和的氣質之下,頓時普通異常,令人難有眼前一亮之感,只是當他嚴肅之時,卻宛如變成了另一個人一般,威嚴若神,唯能仰視之。

  此時的他微闔雙眼,陡峭的雙眉越蹙越緊,本已輕鬆下來的空氣,又漸漸凝固,在座諸人皆能感覺到呼吸時的艱難與壓抑。

  郭破虜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姐夫不知為何無故閉上眼睛,而周圍之人皆呆呆注視著他,更是莫名其妙。

  周圍諸人,並不知曉蕭月生正在凝神暗察,只是受其威嚴之氣影響,下意識的目光聚於他身。

  身為觀瀾山莊僕人的葛行中,卻是知道自己莊主有明察秋毫之能,見到他臉上怒氣漸生,便猜到莊主此時定然施展神通,察看王家莊子的情形。

  幾息之間,在屋中諸人心中,卻覺漫長無比,蕭月生緩緩睜開雙眼,深深嘆息一聲,臉上帶著悲天憫人的滄桑。

  郭襄坐在蕭月生身側,所受影響反而最小,兼且佩帶鎮神簪與烏玉鐲,自有寧神靜氣之妙用,並未覺得太大異樣,只是感覺姐夫閉了一會兒眼睛,以為是他心中難過,平息自己的心情罷了。

  「莊主,看到了麼?」葛行中忙問,臀部微離暖木椅,有些急切。

  「嗯。」蕭月生心神仍沉浸在所見景像之中,蹙著眉頭,有些心不在焉,葛行中看到他的雙眸時,眼前一黑,頓失知覺,隨即又清醒過來,頭疼欲裂。

  「聽到消息時,小人本想去察看一番,沒想到嘉興府的總捕頭已經趕至,封住了莊子,任何人都不能進入。」葛行中坐回椅內,圓圓的臉上,冷汗涔涔,毫無血色。

  此時屋內的淡淡茶香漸散,夕陽亦漸漸墜入西山,屋子有些暗淡,郭襄頸間衣領處透出的瑩瑩白光,將她與蕭月生籠罩其中,亦給屋中帶來朦朧的亮光。

  張清雲背窗而坐,雪白的面龐有些朦朧,她將雙眸用力自蕭月生身上挪開,按捺住心中的複雜心緒,輕聲問道:「昨天剛發生的事,嘉興府的總捕頭怎會這麼快便來此?」

  她的聲音極為輕緩,罕見的帶上了幾分感情色彩,令本是怔然出神的蕭月生不由輕看了她一眼,在朦朧的光線中,她隱約的玉容多了幾分柔和,不復清冷與逼人。

  隨著蕭月生的回神,屋內威壓的空氣復又自如流暢,段紫煙諸人輕輕呼了一口氣,望向蕭月生的目光俱充滿了驚異,沒想到平時溫和親切的蕭莊主,繃起臉來,竟有這般嚇人。

  葛行中苦笑著摸了摸自己的圓臉,搖搖頭,「在下也疑惑不解,可能是他恰巧路過此地吧!」說著望向了自己的莊主,又趕忙移開,對剛才莊主的那一眼,他心有餘悸。

  蕭月生低頭靜靜品茗沉思,坐於淡淡瑩光之中,卻無人能看清他的面龐。

  蕭月生若有若無一笑,心中知曉此事並非湊巧,嘉興府的總捕頭是出身觀瀾山莊的李元陵,近幾年聲名雀起,有江南第一神捕之稱,武林中人聞李元陵之名,既恨且懼,卻大多望風而避。

  李元陵得小星夫人傳授縮地神行之術,輕功之奇絕,天下間甚少有人能與之比肩,雖沒有蕭月生的瞬息千里之能,卻愈奔馬數倍,令人咋舌。

  自李元陵上任之後,在嘉興府轄內各縣皆備緊急聯絡之法,以鷂鷹取代快馬,消息傳遞極快,再憑他的神行之術,一夜之間,自嘉興趕到周王鎮,易如翻掌。

  只是這些,卻極少有人知曉,李元陵出身觀瀾山莊,也僅有蕭月生與他的幾位夫人明瞭,莊上其餘諸人,皆一無所知,也無人認識李元陵,這其中自是有一番曲折隱秘。

  「姐夫,我們能去那裡看看麼?」

  郭襄在襄陽城中,從四方朋友口中聽說過滿門皆滅的武林仇殺,從未親眼目睹,雖然心中沉痛,卻只是對死去之人的同情罷了,如今竟然遇到了這樣的事,她自然想去親眼看看。

  青花瓷盞中根根豎立著青黃茶芽,茶水微微泛黃,蕭月生眼睛自茶芽轉到她的秀美面龐,搖了搖頭,輕聲嘆息道:「還是莫見為好。」

  「姐夫——!」郭襄不知不覺間帶上了幾分撒嬌的意味,輕輕拽了拽蕭月生的衣袖,「我出門便是想要增長見識,這樣的大事,怎能錯過呢?!是吧,破虜?」說著,素白小手暗伸,拽了一下正悶頭撥弄著自己手指的郭破虜。

  郭破虜抬頭,看到瑩光輕籠之中的姐姐輕睨著自己,忙不迭的點頭,又撓了撓後腦勺,憨聲道:「是啊姐夫,就讓我們去看一眼吧。」

  蕭月生看到小舅子憨頭憨腦的模樣,本是沉重的心情略微舒緩一些,又抬眼看了看周圍諸人急切的表情,知道他們都想去親眼目睹一番,便微微頜首:「好吧,破虜這般說,我便帶你們去看看,唉……,也算是讓你們明白人世的險惡!」

  「莊主,我……?」葛行中硬著頭皮,支支吾吾,如今絲毫沒有了剛才的玲瓏八面風采,蕭月生一眼之間,令他精神委頓得厲害。

  「你想去,便一塊兒去吧!」蕭月生略有歉疚,起身順口答道,肅手請張清雲先行。

  張清雲也不跟他客氣,盈盈起身,雖一身寬鬆道袍,仍難掩身姿的婀娜曼妙,只是蕭月生如今心緒不佳,卻沒有了覽勝的興致。

  天水閣外,周王鎮華燈已上,盞盞紅燈密佈雲集,燈火更添鎮中的繁華氣息,街上積雪已化,行人穿梭,川流不息,摩肩比踵,雖不擁擠,卻令人眼花。

  夜市比之白天市井,要熱鬧數倍,人們閑歇下來,便逛逛夜市以作消遣,或者去市上擺個攤子,賺些零錢,補貼家用。而夜市人沒有官府的稅吏巡視,更加自由無拘,實是平民百姓的樂園。

  郭襄頸間透出的瑩光在大街上,毫不顯眼,周圍星羅棋布的各式紙燈,將寬闊平坦的大街照得幾近白晝,柔和的燈光之下,美人比鮮花更要嬌艷動人,蕭月生一行人,便吸引了周圍行人無數的目光。

  張清雲師徒皆是經歷過大場面之人,又怎會在意別人的目光,只是跟在蕭月生身後,目不傾視,表情淡漠,對一切皆不關心。

  跟在蕭月生身邊的郭襄與郭破虜卻頗有目不暇接之感,看看這個,望望那個,實在不知看什麼好,每一樣都是自己前所未見。

  「行中,沒想到周王鎮竟是這般繁華!」蕭月生對身旁另一側的葛行中感嘆道,雙眸中透出一股溫潤的光華,令葛行中心神一舒。

  「呵呵,小人當初經過此處時,也被這裡的繁華嚇了一跳,所以馬上起了在這裡開座酒樓的主意。」葛行中笑得頗為自豪,一邊對旁邊行人的問候聲點頭回禮。

  一路之上,街上行人不停的對葛行中問候行禮,或是親近,或是恭敬,讓他應接不暇,分身乏術。

  七人一路北行,很快便走出了繁華的大街,回頭望去,燈火輝煌之中,人聲喧鬧,紛紛擾擾,而他們身處之處,卻燈火稀疏,寥寥無幾,僅能照到路面,安靜的氣息與不遠的繁華喧鬧,彷彿兩個世界。

  「看來這個王大善人卻是個喜靜之人。」

  蕭月生看著周圍漸漸稀疏的燈火,天色並未完全黑下來,暮色蒼茫,此處白雪積而未化,周圍一片銀白,他心中猜測著王大善人的性格。

  「嗯,莊主所言極是。他平時早上去我閣中喝上一盞茶,然後到鎮中最大的悅興樓吃早飯,接著便返回莊中,晚上甚少見到他。」

  葛行中有些感嘆的回憶,搖頭嘆息:「王大善人確實是個和藹可親之人,幾乎從沒得罪人,真想不到會受此橫禍!」

  其餘之人皆不開口說話,周圍悄無身息,唯能聽到幾人腳步踏在雪地的吱吱之聲,此時已經走在田間小路,路旁樹木密植,只是光禿無葉,顯得蕭瑟異常,一陣疾風吹過,捲起幾絲雪屑,掠過樹梢發出陣陣輕嘯之聲,令空曠的田間陡增幾分森然。

  秦思瑩緊緊拉住師姐的玉手,不敢看四周,聽到葛行中的話,忙接口道:「這種滅門血案,沒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應該不會做得這麼絕吧?」

  她清脆的聲音微微帶著幾分顫抖,心下頗有些後悔跟師父她們一塊兒前來,如果真見到那些死人,自己晚上定是睡不著覺的。

  段紫煙知道這個師妹膽子小,握著自己的小手冰涼顫抖,不由感覺幾分好笑,但檀口開合,滿是感慨之情的說道:「現在天下不太平,武林仇殺越發肆無忌憚,動輒滅門,這樣的慘事,近幾年來,越來越多,便是那些江洋巨盜,劫掠之後,也敢滅人滿門,不留後患,實在令人心寒!」

  頓了一頓,望向自己師妹,聲音轉高,脆聲問道:「思瑩,你很冷麼?怎麼手這麼涼?」雖是關心的意思,但語氣中卻帶著幾分莫名的笑意。

  秦思瑩大羞,好在暮色朦朧,看不清臉上的紅暈,令她膽氣大壯,強撐著道:「下雪不冷化雪冷,……師姐你難道不冷麼?」

  段紫煙嘻嘻一笑,搖了搖秦思瑩的小手,「將軍難免陣上忙,我們踏入武林,最終難免一死,又有什麼害怕的,是不是,思瑩?」

  「誰害怕了!?」秦思瑩死不承認自己的膽小,小手一甩,掙開了師姐的手掌,跑到師父的另一邊。

  郭襄姐弟看著兩人鬥嘴,不由輕笑,他們並未有一絲害怕之意,郭襄忽然指了指前方不遠處一片松樹林,轉身問:「姐夫,樹林裡幾片燈火是不是王家莊?」

  在樹木掩映之處,隱隱有燈火透出,若不注意,卻難發現。

  蕭月生點點頭,問葛行中:「那邊樹林後面便是王家莊吧?」

  葛行中忙回答是,蕭月生問話時淡淡的語氣,讓他有些悚然,他能發覺到莊主心情又變差了。

  蕭月生並非什麼心慈手軟之人,當初在蒙古兵營,以殺人如麻來形容他毫不為過,他手上所沾染的鮮血,遠甚武林中那些兇名赫赫之徒,對於屍首,他看得也多,大多是輕輕一瞥,心懷不動,只當作一堆泥土罷了。

  可是在腦海中看過王家莊之後,他臉上再未露過笑容,怒氣一直在他胸中湧動,只是被其強行抑住,沒有爆發出來罷了。

  穿過松林小徑之時,林中徑旁的幾株松樹枝頭掛著白綾,十幾條三尺長的白綾風中輕飄,眾人一言不發,本有些羞惱的秦思瑩又跑回師姐身邊,緊緊握住師姐的柔胰軟手。

  「唉,這個王家莊與我們觀瀾山莊倒有些相似!」

  蕭月生看著松林之後的蕭蕭竹林,沉沉一嘆,竹林之間一條小徑,便是通往王家莊子之路,稀疏的竹林,再也無法掩蓋王家莊,燈火點點,莊內仍有人。

  莊前以茂林修竹相掩,看得出這個王大善人頗有風雅之骨,活得頗有情致,蕭月生彷彿能從這些松竹之上,看到王大善人生前的悠閑生活。

  眾人不自覺的將腳步放輕,緊張的氣氛互相感染,郭襄倒有些畏縮,從沒見過死人的她,雖然一直躍躍欲試,但被一路上的淒涼之像所染,如今又有些害怕。

  「什麼人!?」忽然一聲斷喝自竹林中傳出,聲音清朗,中氣完足,顯出一身深厚的內力。

  竹枝晃動間,一道皂衣人影倏然出現於眾人面前,快如鬼魅,腰間挎著短刀,身形修長。

  「咦,莊主?」甫一出現的英挺捕頭輕呼,忙躬身上前,「小人孫游,拜見莊主!」

  蕭月生漫不經心的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多禮,「你怎在此處?」

  「小人與弟弟隨總捕頭前來查案。」孫游恭聲答道,他身形挺拔,面目俊逸,神態不卑不亢,氣度軒昂不凡。

  蕭月生身旁的張清雲心中思忖,怎麼觀瀾山莊的弟子彷彿無處不在,走到哪裡都能遇到,只是這些人的氣質相似,總帶著旁人難有的軒昂之氣,絕難相信是僕人出身。

  「李元陵在裡面?」蕭月生向燈籠高掛的王家莊望了望,有些明知故問,他早就知道李元陵在裡面。

  「晚輩李元陵拜見蕭莊主!」蕭月生問話聲剛落,一聲豪邁的呵呵笑聲傳來,在孫游身旁現出一位身穿玄衣的魁梧大漢。

  「李捕頭客氣了!」蕭月生對他的躬身深揖虛虛一扶,語氣不冷不淡,客氣而疏遠。

  「見過張掌門!」李元陵做完深揖,粗豪的臉上帶著歡暢的笑容,又對蕭月生身旁的張清雲拱了拱手,他縱橫江南,人脈極廣,對於隱隱武林第一劍的張清雲自然不會不識。

  張清雲表情清冷,卻也稽首回禮,不敢怠慢,李元陵身為江南第一總捕,權柄極重,尤其對於武林中人來說,更是予生予死,一言而決。

  「小人孫逸見過莊主!」李元陵身邊又出現了一道人影,身形面容俱肖似孫游,神態恭敬的倒身做揖。

  蕭月生沉著臉,只是點了點頭,轉身對李元陵道:「李捕頭,我們想進去看看。」

  他的雙眸盯著李元陵深陷眼窩的隼目,眼中無憂無喜,平靜如水。

  李元陵雙目一閃,他忽然發覺這次莊主並不是與自己演戲,莊主的心情確實不佳,雖是職責在身,他卻沒有阻攔的膽氣,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蕭月生面沉如水,提步便向山莊開著的偏門行去。

  「你們倆人在此,任何人不得靠近山莊!」李元陵轉身,沉聲吩咐跟在蕭月生身後的孫游孫逸兩兄弟。

  兩人止步,這才忽然想起自己是當差之人,並不是在莊內,忙對蕭月生的背影拱了拱手,轉身走了回來。

  張清雲師徒三人與郭襄姐弟無聲無息的跟在蕭月生身後,穿過兩盞琉璃燈高懸的偏門,進入莊內。

  莊內卻只是一堆殘垣斷壁,幾十間屋子,除了圍牆與迎門的屏壁,再沒有一處完好的牆壁,琉璃燈籠密密懸掛於圍牆四周,使得莊內並不陰森,反而明亮得很。

  那屏壁上正面印著水墨松鶴延年圖,在一堆瓦礫中孤零零的豎立,說不出的淒涼孤苦,照壁背面則有幾道粗重的紅黑痕跡,如同潑墨其上,欲要運筆卻未運之勢。

  蕭月生一看便知那是身體噴上的鮮血,定是有人站在屏壁前,被一刀刺入體內,隨即刀迅速拔出,熱血如泉噴湧,噴於倚著的牆上,他腦海中清晰浮現出當時的情形。

  郭襄與郭破虜看著一地焦黑的殘磚碎瓦,有些目瞪口呆,十幾間房子同時倒塌,整個山莊頓時空曠荒涼,有無之間巨大的反差,會給人以激烈的視覺衝擊。

  蕭月生站在照壁前,深深嘆息一聲,他能感覺到整座莊子飄蕩的悲憤與絕望,本是平靜的心境漸漸有了幾分躁動。

  「唉,確實沒有一個活人,……查清楚是何人所為了麼?」他低聲對跟在自己身旁的李元陵開口發問。

  李元陵鷹目微掃,看了周圍一眼,張清雲師徒與郭襄姐弟皆圍著那巨大的一堆殘垣斷壁觀瞧,無人注意到此,他搖了搖頭,「周王鎮人來人往,商旅極多,很難立刻找到懷疑對像。」

  蕭月生點點頭,臉上沉凝,擺擺手,「你去吧,不必陪我!」

  「啊!」空曠的山莊忽然響起一聲尖叫,眾人嚇得毛骨悚然,忙轉頭望去,秦思瑩正捂著胸口,呆呆站在一堆瓦礫前,在柔和明亮的燈光下,玉臉煞白,血色盡褪。

  「思瑩,怎麼了?!」她身邊的段紫煙忙捉住她的小手,送入一股真氣,安定她的心神。

  「……好……好慘!」秦思瑩指著面前那堆焦黑的枯木堆,似要哭泣出聲!

  段紫煙順著她的玉指一看,忙不迭的轉過頭去。

  「別過來,別過來看!」她看到郭襄與郭破虜兩人好奇的往這邊走來,忙大聲喊道。

  本是清脆嬌軟的嗓間變得有些嘶啞,她用力的沖郭襄郭破虜兩人揮手,狀如瘋狂。

  本是站在牆角處細察的張清雲輕輕一縱,飄然來到段紫煙身前,蹙眉不悅的喝道:「怎麼了,紫煙!」

  「師父——!……唔唔……」看到師父站在自己面前,本是嘶聲叫喊的段紫煙忽然撲到撲到師父懷中,放聲痛哭。

  在這幽靜空曠的田間山莊,她的哭聲痛苦而絕望,越哭越響,變成了號啕大哭,絲毫沒有了溫柔婉約的大師姐神態。

  張清雲有些不知所措,這個大弟子一直堅強細心,從未這般失態,不由望了呆滯而立的二弟子一眼,看向她的腳下。

  在燒焦的橫樑巨木下,一具屍首卻奇跡般的未被燒燬,這是一幅少婦的面孔,正以嬌弱的身體護住懷內的嬰兒,嬰兒卻已經沒有了一隻胳膊,嬌小的臉上滿是痛苦,少婦絕望的親吻著嬰兒的小臉,姣好的面容蒼白髮青,絕望而無助。

  一股悒鬱悲憤之氣自心間升起,張清雲彷彿又見到無數次夢中的情景,自己師父用沾滿鮮血的雙手,輕柔撫摸著自己哭泣的面容,喃喃安慰著自己:雲兒,莫要怕,莫要傷心。

  「襄兒,破虜,你們也去看看吧!」站在屏壁前的蕭月生目光冷冽,劃破夜空,在兩人眼前閃現,他的聲音雖輕,卻如在兩人耳邊響起。

  這一刻,蕭月生忽然變得心如鐵石,面無表情的看著場內的諸人,抬頭望天,微微冷笑,那是俯視蒼生,哂然嘲天的冷笑。

  天色已黑,繁星淡淡,若隱若現,這是一個晴朗清澈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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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2-7-13 18:18 編輯

第一部 神雕 第八十三章 清微


  寒氣凜凜的張清雲被蕭月生話聲忽然驚醒,瞬間自那伴隨著自己十幾年的夢魘中醒來。

  看到郭襄與郭破虜略帶遲疑的走向這邊,頗有些瑟瑟發抖,如同待宰的羔羊般無措,張清雲微有不忍,一邊輕拍著懷中唔唔哭泣的段紫煙,一邊對郭襄姐弟柔聲道:「算了,你們還是不要看了!」

  她此刻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軟弱,恰如她的心境,當年師父臨死那一幕,是她心中永遠抹不去的傷疤,她不想讓郭襄姐弟再受自己同樣的痛苦。

  郭襄與郭破虜知道所要看的場面定是淒慘無比,令段姐姐這般失態,定然很慘很慘,心下微微戒懼,便有了不看的念頭,聽到張清雲的話,不由轉身看了看那邊仰首望天的姐夫。

  李元陵在蕭月生抬頭望天時,便已悄無聲息退出,此時莊內唯有他們七人。

  「闖蕩武林,熱血豪情,快意恩仇,呵呵——!」蕭月生仰天哂笑,笑聲不停的空中迴盪,久久不絕。

  笑聲未停,他忽然低下頭,俯視眾人,面無表情,眉宇間一片冷漠。

  「這才是真正的武林!既然你們那麼想闖蕩武林,這些慘事又豈能迴避?!……你們倆還是過去看看吧!」

  這一刻的蕭月生,令郭襄大感陌生,那變幻莫定的語氣,那冷漠的神情,郭襄實在分辨不出他語氣中蘊含的感情,是嘲笑?是感慨?還是看透世事的滄桑?

  「二姐……」郭破虜緊緊攥住二姐的小手,有些畏縮的看著二姐,心下惴惴,略躬著腰,脖子微縮,他的膽子極小,平日聽到鬼怪故事,晚上會嚇得睡不著覺。

  「走,過去看看,死都不怕,還怕什麼嚇人!」郭襄橫了姐夫一眼,賭氣似的抽出快要被弟弟握碎了的小手,蓮步堅決,幾步間跨到張清雲身旁。

  此時秦思瑩正蹲在地下乾嘔不止,微圓的臉上涕淚泗流,花容失色,她嬌軀一顫一抖,抽噎不止。

  「秦姐姐,你不要緊吧?」郭襄看秦思瑩痛苦的模樣,心下不忍,彎身去扶。

  秦思瑩自袖間抽出白絹,輕拭玉臉,泛紅的雙眸看著蹲在身旁的郭襄,努力抑住抽噎,聲音沙啞乾澀:「郭妹妹,真是太可憐了!怎麼就有這麼狠毒的人呢?!」

  她白裡透紅的臉上帶著深深的迷茫與不解。

  郭襄轉頭向那片焦木瓦礫望去,一眼便看到了滾圓焦木下的那對母子,嬰兒稚嫩小臉上的痛苦、母親微微扭曲的臉上滿是心疼與絕望,栩栩如生,無聲卻勝有聲,稚嫩的啼哭彷彿在耳邊迴盪。

  她忙閉眼轉頭,卻已無濟於事,那對母子臨死時的痛苦與絕望,已經深深的刻於她的腦海,不停的在她眼前閃動。

  郭襄睜開泛紅的雙眸,輕咬著已無血色的下唇,起身蹣跚著走到那對屍首跟前。

  她身旁青影一閃,蕭月生出現,飄飄一掌輕拍她的背心,一股暖融融的氣息瞬即湧入身體,頭上的鎮神簪與腕間烏玉鐲同時微閃玉光,兩股清流瞬間在她經脈間湧動,使她渾噩的神智倏然一清,隨即生起的悲傷與憤怒糾結在一起,在她心腹間奔騰不息。

  看郭襄神智清醒過來,蕭月生冷峻的表情略緩,低頭看了一眼那對母子的屍首,搖了搖頭,聲音平靜,毫無感情,「一劍致命,穿心而入。」

  郭襄蘊滿痛苦的雙眸自那對母子臉上移開,望向蕭月生,嬌軀與聲音俱在不停的顫抖,幾乎無法出聲。

  「姐……姐夫……,世上怎……怎會有……這般禽——獸——不——如——之人,竟能……竟能對嬰兒下此毒手?!!」

  她用力的喘氣,似要窒息,胸部劇烈起伏,每說一句,似用盡全身力氣。

  看著小姨子淚水盈盈的雙眸,她的眼神迷離,透出內心的迷茫與無措,蕭月生心下嘆息,微帶無奈,他知道這一幕會完全顛覆她對世界的美好憧憬,可能會在心頭留下無法磨滅的陰影。

  只是他也是無奈之舉,郭襄不同於自己的妻子們,無法永遠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終要獨自面對世間的艱險,早一些知道人性的險惡,比吃過大虧之後再明白,要好上許多。

  蕭月生輕柔拂去她面頰上的淚珠,拍拍她的秀肩,表情恢復往昔的溫和:「武林中人,恃武行兇,殺人易如反掌,便很容易失去人性,做出這等事來,也不稀奇,你只是見得少罷了,見得多了,你便會習慣的!」

  郭襄一把推開姐夫,睜大泛淚的雙眸,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他,蕭月生輕描淡寫的語氣,顯示出他對生命的淡漠,郭襄忽然發覺自己的姐夫竟是一個陌生之人。

  蕭月生淡然一笑,對郭襄的詫異目光渾不在意,轉身蹲下,輕輕將少婦怒睜的雙目緩緩撫上,使之闔上雙眼。

  看了看這對同命母子,他微不可聞的嘆息一聲,緩緩闔上雙目,兩掌輕按於兩人僵凍的身體上。

  郭襄心緒紛亂,眼前一會是溫和親切的笑臉,一會兒是冷酷淡漠的面容,兩個人輪流在她眼前閃現,令她迷惑不安,實不知到底哪一個才是自己姐夫的真面目,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她忽然間發覺,自己對姐夫,竟然一點兒也不瞭解。

  此時張清雲懷中的段紫煙與蹲在地上的秦思瑩,俱已收住了哭泣,輕輕抽噎,與郭破虜一般靜靜聽著蕭月生兩人的說話。

  張清雲撫著大弟子的秀髮,心中嘆息,大是同情郭襄,不知她會不會如自己一般,心頭再也除不去這段陰影。

  張清雲雖對蕭月生極是生氣,卻也無法否認他所說的正確,這樣的事,並非天下獨一無二,可能此時,在某處,便有同樣的事情正在發生,這便是武林險惡。

  郭破虜終於還是忍不住看了,反應卻並未那般激烈,他感情粗疏遲鈍,只是覺得兩人死得可憐,大是同情,他還體會不到嬰兒的無助與少婦的絕望痛苦,只是純粹對兩人之死的悲憫罷了。

  看到二姐流淚的楚楚模樣,他大是心痛,二姐可是從來不哭的,這會兒想必極是悲傷吧!

  一陣夜風忽然吹來,四周燈盞晃動,自圍牆外吹來淡淡的白雪清氣,令他們精神一振,籠罩在他們周圍悲痛的氣氛似被沖淡了幾分

  忽然一股焦臭之氣飄起,氣味猛烈刺鼻,聞之欲嘔,只是眾人俱沉浸在悲痛之中,懶得掩鼻,只是皺了皺眉,尋找氣味之源。

  「咦,姐夫,人哪去了?」郭破虜忽然大聲驚呼,一手指著蕭月生身邊。

  空曠寂靜的院內,他的大喊實在突兀,如巨鼓猛的擂響,眾人心頭一緊,向他指的方向一看,發覺那對母子的屍首竟忽然消失不見,憑空消失了一般。

  郭破虜忙轉頭四顧,有些畏縮的往郭襄身邊靠了靠,面色有些惶惶然,與他粗豪的面容極不相符,他的鬼故事聽得多了,總是忍不住往鬼方面想,越想越怕,越怕越想,令自己心驚膽戰。

  張清雲畢竟心性成熟得多,如非剛才那對母子與她夢魘極為相似,也會如蕭月生般冷淡以對。

  這一會兒,她略已調適過來,能夠冷靜的觀察,發現剛才那對母子處唯多了一堆灰燼,落在焦木堆中,幾乎微不可察,而那個可恨的蕭月生,正蹲在旁邊,雙手按於虛空,闔目出神,溫潤晶瑩的臉上若有所思。

  張清雲輕輕推開懷內的段紫煙,來至蕭月生身旁,蹲下嬌軀,那股焦臭的味道雖被風吹走,卻仍余淡淡之味,她也顧不得,細看究竟。

  「蕭莊主,你把屍首焚燬了?」她如寒星般的雙眸盯著蕭月生,頗有些不確定的問。

  話一出口,她也感覺自己的話太過荒謬,眨眼間將身體化為灰燼,這個想法不知怎會忽然蹦入自己腦海之中,這本是不可能之事,便是用熊熊大火焚燒,也不可能眨眼間使之化為灰燼。

  蕭月生緩緩睜開雙眼,淡淡的金光乍顯即隱,他微微點頭:「塵歸塵,土歸土,一死百了,我便送她們一程。」

  眾人皆是驚異。

  張清雲忽的一下站起,彎月眉陡然豎起,玉指纖纖,指著蕭月生,又急又怒:「人死為大,入土為安,你怎可……?」

  「姐夫……」郭襄也是大為不解,有些疑惑的瞧向自己的姐夫。

  蕭月生面對眾人驚異而略帶指責的目光,搖頭微嘆,淡淡一笑,起身徑直走開,步向莊外。

  眾女互相對視,大為不解,渾不知為何他會無故將屍首焚去,這般行徑,實是離經叛道,與唐時盛起的摩尼邪教無異。

  焚燬屍首的行為,在世人眼中,實是罪大惡極,對死去之人的任何不敬,都是極為失禮之行,當年伍子胥鞭屍之行,便弄得一身臭名。

  郭襄怔怔望著洒然而去的姐夫,芳心一片迷惘,今日姐夫的行為處處透著冷漠與古怪,與溫和親切的他似是兩個人,她忽然心中一動,難道是姐夫的心魔又犯了?

  定是如此了!見到這般慘事,令姐夫大受刺激,心魔趁虛而入,才令他變成現在的模樣。

  她頓覺自己恍如醍醐灌頂,心頭的種種迷惘疑慮盡數褪去,說不盡的輕鬆通暢。

  段紫煙目送轉入照壁之後,消失不見的蕭月生身影,轉身對師父道:「弟子相信蕭莊主此舉必有深意,只是我們尚不明白罷了!」

  作為一派掌門的張清雲點點頭,雖對蕭月生心中有氣,卻不會影響她的明斷之力。

  只是她這時想來,實有些驚懼於他的功力,眨眼之間,令人化為灰燼,這般功力,實是可畏可怖,人的肉身又怎能抵禦他的一掌之威?!

  「來人止步!不得入內!」清朗的喝聲忽然在靜寂的夜空響起,是孫游的聲音。

  隨即是幾人的低語之聲,李元陵呵呵的豪邁笑聲偶爾響起。

  見姐夫的身影消失,郭襄回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弟弟,見他仍拽著自己的衣角不放,不由好笑,嬌聲斥道:「破虜真沒出息,膽子這麼小,還是男子漢大丈夫呢!」

  她如今的心情,變得輕快許多,對姐夫的疑惑盡除,使她不再迷惑不安。

  郭破虜大是慚愧,自己這個男人的膽子比起兩位姐姐,實在小得過分,撓了撓頭,訕訕的找話,道:「二姐,你不傷心了罷?剛才你都哭了!」

  郭襄秀美的臉頰微微一紅,語氣卻是毫不在乎,「哭便哭了,……傷心了便哭,高興了便笑,有何稀奇!」

  她此時心中頗為羞惱,她從小便與城中的各路豪傑稱叔道伯,深受他們流血不流淚的熏陶,平日裡從未落淚。

  只是想起剛才所見到的慘像,隨著姐夫將其毀去,胸口的悲憤竟似消去了一些,好像是一場噩夢,醒來後,雖然心情仍在,但具體情景,卻有些模糊不清了。

  「有人來了,我們出去看看吧。」張清雲收拾心情,轉身招呼郭襄姐弟,她對這個郭襄倒有些刮目相看,沒想到小小年紀,便有這般堅強。

  郭襄忙一拉弟弟,繞過腳下一堆堆的焦木瓦礫,跟上張清雲三人。

  「郭妹妹,你該不會笑話姐姐吧?」

  段紫煙拉住郭襄的小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問,她臉色雪白,滿是憔悴,楚楚柔弱,她一向外柔內剛,堅強溫柔,此時的氣質,迥異平常,卻更惹人愛憐。

  「段姐姐,您心腸這般好,小妹喜歡還來不及呢,怎會笑話?!」

  郭襄忙握緊段紫煙的玉手,望著她的眼睛急聲道。

  段紫煙淒然一笑,嘆息一聲,本是清亮的雙眸黯淡無光,她仍未從那幅慘像中走出,只是強裝笑臉罷了。

  郭襄此時只覺千言萬語俱是蒼白無力,只能緊緊握住段紫煙冰冷玉手,給予她溫暖與安慰。

  幾人踏著積雪,繞過屏壁,跨出偏門,卻見莊前竹林覆雪的小徑上,正有三位道士與李元陵三人對峙而立。

  在門前琉璃燈光之下,雪光反光中,仍能隱約看清三人衣著面孔。

  正中道士身形魁梧,方形臉龐微紫,玄冠、絳褐道袍,外罩鶴氅,腳踏雲履,手執拂塵,雖是身形高大,仍難掩其仙風道骨,站於那處,峙如山嶽,卻又飄然欲飛,氣質飄逸與威嚴並重,變幻無方,令人無法確定。

  身旁兩人一個結實一削瘦,皆著青色道袍,頭戴玄冠,腰間佩劍,清須飄飄,皆有幾分清逸之氣。

  只是此時兩人卻丹鳳眼圓睜,看著面前的李元陵與孫游孫逸三人,神色頗為無奈。

  李元陵抱拳呵呵笑道:「在下職責所在,無法徇私,三位道長乃清靜高人,上感天心,定能體諒在下難處!」

  他笑容誠懇而豪邁,極具打動人心的魅力,態度謙卑而不低下,話辭騰挪之處頗大。

  那三位道士站於一處,氣質一變,忽然間彷彿三座高山巍巍聳峙,氣勢迫人,削瘦道士輕皺了皺眉,溫聲而言:「貧道前來,實為探察殺害王施主一家的兇徒,與李捕頭並無掛礙,又何必阻攔?」

  他說話溫文爾雅,字字之間,抑揚頓挫,宛轉承合,彷彿宮商角徵羽俱足,說不出的悅耳動聽,聞之如沐春風,熏然欲醉。

  蕭月生於他們不遠處的竹林一側負手而立,面向竹林,似是觀賞月下竹林美景,眼神未望一下互相對峙的六人,只是聽聞那道士的聲音時,陡峭的雙眉微不可察的蹙了蹙。

  跨出偏門的張清雲忽然頓了一頓蓮步,惹來秦思瑩的相問:「怎麼了,師父?」

  張清雲清冷的芙蓉面上,表情頗為奇特,快不可察的瞥了一眼那三位道士,搖了搖頭,「我們去蕭莊主那邊。」

  「還請道長原諒則個,府內仵作未至,外人不能輕涉,律法所限,李某不得不冒顏相阻!」

  李元陵仍是拱手呵呵一笑,頗帶歉意,他內功精深,發覺這三人身上隱隱而出的迫人氣勢越來越盛。

  那道人望了望中間高大道士,臉上帶無奈的神情,李元陵的做法令他頗是為難,看來軟語不成,只能硬來了,故以目光向師父請示。

  「希雲,是你麼?」那高大魁梧的道士忽然揚聲問道,聲音寬厚。

  此時張清雲眾人剛走到蕭月生身旁,她微轉嬌軀,以竹林掩住了自己的身形。

  聽到這寬厚的問話,張清雲無奈,該來的終究還是逃不掉,轉身離開蕭月生,裊裊移至三位道士面前,對那高大道士稽首,表情清清冷冷:「清雲拜見師伯!」

  即使是李元陵亦能看出她清冷表情中的疏遠之意。

  此道士乃是清微道掌教真人黃舜申,道號雷淵真人,精通內丹之術及雷法,武林中甚少人得知。

  黃真人輕捋長髯,細細打量著張清雲,慈愛之色在微紫面龐上一閃即逝,微微含笑:「天道莫測,不想終能在此遇到希雲師侄!本座心中甚慰。」

  張清雲垂首不語,無法看清其表情。

  「妹妹,莫非你真不認我這個兄長了麼?!連姓與名都改了?」

  黃真人身旁的壯實道士表情激動,雙眸精芒閃閃,緊盯著垂頭不語的張清雲,一身青色道袍無風自動,鼓蕩不休。

  他微長的臉形,鼻隆口方,此時激昂之下,面如冠玉的臉龐紫氣若有若無,氣度威嚴。

  孫游孫逸正抱著看好戲的心情觀望,忽覺一股巨力撲面而至,如百尺飛瀑迎面而擊,體內真氣自然運轉,止住了欲動的身形,皂衣飄動,如風拂過,他們兄弟不由彼此對視,頗為驚訝,沒想到這道士竟是這般厲害。

  正注視著垂頭不語的張清雲削瘦道士轉頭抬眼,望了動也未動的孫游兩人一眼,溫潤的眼中閃過幾絲驚異。

  「希真,不必勉強希雲,她終會想通的!」

  黃真人藹然拍了拍身邊的道士,安慰他道,轉頭看著一直垂頭不語的張清雲,不禁搖頭輕嘆,真是一個倔強的孩子!

  神情激動的道士名叫葉希真,號雲來真人,與張清雲親兄妹,且是同一師父。

  「見過希雲師妹,師妹的希雲道院我們一直空著,待你想重歸清微,隨時可以回來,眾同門都翹首乞盼!」

  那名削瘦道士名謂劉道衡,號洞陽真人,他語氣輕柔,聲音悅耳,清奇的面龐帶著關切之色。

  張清雲終於抬起玉面,清冷一笑:「多謝師伯厚愛,清雲非是反覆之人,希雲道院,不必再留,從此也沒有葉希雲之人,清雲唯願師伯修得大道,永享清平!」

  說罷,她稽首一禮,看也未看另外兩名道士,盈盈轉身,舉步離開。

  「妹妹——!」葉希真斷喝一聲,臉上紫氣漸濃,盯著張清雲的身形,雙眼滿是痛苦。

  張清雲蓮步輕移,如垂柳拂水,聞聽身後斷喝,嬌軀頓了一頓,隨即繼續移步,裊裊而去,曼妙的身形漸被竹林掩住,消失不見。

  「唉——,希真,隨她去吧,她心裡太苦,不做些事情,怕是終會發瘋入魔!」

  黃真人拍了拍黯然失神的葉希真,嘆息著安慰,雙眼透過竹林,他能感覺到張清雲身體微微顫抖,不由暗暗搖了搖頭,憐惜不已。

  「師伯……」葉希真轉向黃真人,眼睛卻仍望著張清雲身影消失的竹林,溫玉般的面龐帶著痛苦,「妹妹她……」

  「呵呵,如今清雲已貴為清微劍派的掌門,大非往昔,有此成就,你師父在天之靈,足堪告慰了!你也不必再擔心!……希真吶,我們修道之人,不可太過執著呀——」

  黃真人語重心長的勸慰,望著葉希真,晶瑩微紫之色的面龐滿是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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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神雕 第八十四章 超脫

    黃舜申對這個師侄棟為鍾愛,其資質心性,俱是傳他內丹之術的最佳人選。

    故他一直傾力造就只是葉希其一直對勻己師父的慘死,師妹的脫派耿耿於懷,心中愁苦,今他這麼多年來,修為一直停滯不前,縱使如此,如今的他,仍是清微道內的第一高手,可見資質之絕奇。

    聽到師伯之言,葉希真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收回目光。

    轉眼看到了正在盯著自己的李元陵三人,葉希真臉上紫氣陡然一閃,沉聲道:“王居士乃是敝派恩人,我們必須進莊,你們讓開!”

    “恕難從命!”李元陵面色沉凝,見對方道袍鼓蕩,玄冠之下的長髮如波浪湧動,飄飄欲揚,臉上的紫氣趕來越盛,他心知對方是要把氣撒在自己頭上,動手已足不可避免。

    只是他縱橫江南武林,遇窮兇極惡之徒無數,從無敵手,使他信心膨脹,傲氣淩人。

    縱任對手武功精深,他也毫無所懼,將體內浩浩蕩蕩的內力皆調集周身,在經脈中如江河般翻騰湧動,號上青衫無風自飄,本是淩厲如隼的鷹目精芒漸斂,越來越黯淡無光,顯得極為反曾,正鼓動內息的葉希真暗暗一凜。

    “手下見真章吧!”葉希真臉上紫氣陡盛,周身氣息驟斂,道袍忽然緊貼於身,輕喝一聲,出拳直搗氣息幾不可察的李元陵。

    “呵呵,痛快!”李元陵豪邁一笑,如天雷乍響兩聲,本已蕭疏的竹葉被震得簌簌而落,手掌直直推出,迎向葉希真右掌。

    “砰!”一聲悶響,眾人只覺地下微顫,兩人身形倏然分開。衣袂飄動,腳下輕滑,俱踏著玄奧的步法後退,卸去反震巨力,靠近兩人交手處的徑旁一大片青竹,頓時化為齏粉,與激起的雪屑紛紛灑落。

    兩人各自退開十多步,相隔已是頗遠。

    “師父,此人身為江南總捕。果然並非浪得虛名。師兄恐怕……。”劉道衡清奇的臉上帶著關切,見到李元陵竟能與自己敬佩有加的師兄平分秋色,心下大是吃驚,有些憂慮地望向師父。

    “嗯。”黃舜申方手執拂塵,左手輕捋領下疏而黑亮的長須,看到李元陵後退時所施步法。持須之手微凝。複又恢復如常,“此人內功心法,似是道家一脈,步法玄妙異常,卻是難以分辨,嗯,不想這般高手竟會投身于朝廷。”

    “那師兄他……”劉道衡緊盯著自己師兄的冠玉般面龐,細察其臉上顏色表情,一邊急向師父問道。

    看起來兩人功力相若。若想分出勝負,便要看各自招式的運用之妙了!”

    黃真人說得不緊不慢,語氣中不乏對李元陵的讚賞,看似自己的師侄與李元陵年紀相若,但修道之人。容貌往往小於其真實年齡,李元陵定是遠比自己師侄年輕,有這般深厚的內力,實在可歎。

    “呵呵,道長好精湛的內力!”

    李元陵停止後退,旋動的雙腿穩穩踏於雪地,臉上紫氣一閃過後,抱拳對遠處地葉希真呵呵笑道。

    葉希真面如冠互,臉上本是濃郁地紫氣漸漸變淡,待李元陵笑完幾息後,紫氣轉無,他方才哺出兩個字:“彼此!”

    黃真人身邊的劉道衡心中一緊,手猛的按上腰間劍柄,輕呼道:“不妙,師兄受傷了!”

    李元陵畢竟出身觀瀾山莊,帶著觀瀾山莊的烙印,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的行事之風深刻腦海,縱使武功極高,仍是一上手便全力以赴,將對手打倒再說。

    本與他功力相若的葉希真,自然又成為無數個吃此悶虧之人中地一員。

    黃真人高出兩人甚多,自然一眼即看出其中究竟,不由搖頭苦笑,“不愧是官府之人,行事不循常規,下手便不留情,卻是希真輕敵了!”

    見劉道衡一臉緊張,手握劍柄,如蓄箭待發,他不由藹然一笑,“道衡暫且寬心,希真並無大礙,傷得極輕,不必你出手!”

    劉道衡聞言,仔細看了看師兄,見其若無其事地模樣,大松了口氣,放開劍柄,拿出廣袖間內的棉絹,拭了拭手心的微汗:“如此甚好!謝天謝地!”

    “二姐,這二人准的武功高?”郭破虜站在蕭月生身旁,低頭問正聚精會神觀著的郭襄。

    “差不多吧。”郭襄雙眸仍盯著說話的兩人,頭也不回,見兩人忽然由靜轉動,向前疾沖,瞬間糾纏一起,掌影拳影翻飛,不由精神一振,轉頭對郭破虜叮囑:“多動動腦子看,……你把自己當做李捕頭,看能不能招架住對方。”

    說罷,忙又轉回頭去,明眸眨也不眨,唯恐錯過一招一式。

    場中兩人不復剛才的硬拼,彼此心中明瞭,內力相差仿佛,拼下去唯有兩敗俱傷一途,不如在招式上分勝負。

    葉希真用拳,李元陵施掌,拳法猛剛,掌法飄忽,一剛一柔,難分軒輊。

    葉希真每拳擊出,冠玉臉上紫氣一閃,皆帶隱隱風雷之聲,腳下雪花被卷起,隨拳勢而走,而配以他強壯的身軀,實是神威凜凜,攝人心魄。

    孫游孫逸兩人退在一旁,站在不遠處的蕭竹之下,如另一邊地劉道衡般緊張注視場內,體內真氣不停湧動,如一旦有危,便顧不得什麼武林規矩,救人為要,規矩是死的,人最重要,這也是觀瀾山莊的風格。

    兩人見到葉希真的拳法,雖感陌生,但其氣度凜然,便他們不由自主的想到一人:莊主地大弟子孫子明。

    李元陵掌法飄忽綿軟,恍如未帶半分勁力,葉希真挾著風雷冰雪之威的剛拳,被其綿軟飄忽的手掌輕搭其上,便如泥牛入海。勁力頓瀉,說不出的詭異。

    而李元陵輕功高絕,腳下似緩實疾,總是不經意間帶動葉希真的身形,步伐飄飄,進退之間,與葉希真地內力進退節奏一致,趨退之間,避實擊虛。令葉希真大感彆扭。心中窩火。

    葉希真所修丹法,便是清微道鎮派神篇,清微丹訣中的雷法。

    其心法之理,與孫子明的天雷劫心法異曲同工,只是由蕭月生這個得道之人創的心法,與清微道觀自然造化而創。其精妙程度自然不同。

    但葉希真資質絕俗。天賦異稟,雖拜入寧風散人之下,卻一直隨師伯黃舜申掌教修習丹法,突飛猛進,一日千里。

    雖因妹妹的自立門戶而心結糾纏,導致無法百尺竿頭,卻已經非同小可,體內真氣,渾厚之極。平生除師伯之外,未嘗遇過高過自己之人,如今一個小小的江南總捕,竟弄得自己束手束腳,他心中豈能不窩火之極?!

    “嘿嘿。李捕頭好高明的輕功!”葉希真吐氣開聲,如同驚雷炸響,右拳挾風雷怒吼,帶著他心中的雷霆之怒,直擊李元陵胸口。

    “哎呀,我們師伯武功好厲害呢!”秦思瑩輕拍了拍自己胸脯,大是興奮,轉頭對身旁的師姐低聲道。

    憔悴地段紫煙勉強一笑,瞥了一眼面無表情,怔怔而立地師父,見她並未出聲喝斥,頗舒了口氣,心中明白,自己的師父未舍同胞之情。

    李元陵淡淡一笑,“不敢當!”,雙掌劃弧,如靈蛇盤身,圈向剛猛無儔的一拳,腳下輕滑,隨拳勢而退。

    葉希真更是窩火,自己挾雷建之勢的剛猛勁力,被他一圈,威力頓消,對方另一掌隨即跟上,劈向自己腕間,迫得自己無功而返,不得不收拳變招。

    修習雷丹之法,本就難以壓抑心中暴躁,性子自然逐漸生出幾分霸氣,如何能受得了這等窩囊之氣,雖知對方是以逸待勞,卻也顧不得太多。

    一拳重似一拳,澎湃浩蕩的內力一浪高過一浪,兩人交手之處,片雪不存,小徑兩旁青竹皆被震斷,不遠處孫游孫逸皂衣飄動,身旁一片青竹似被其霸氣所屈,折腰輕擺。

    “不行不行,換做是我,早就死了!”屏聲凝氣的郭破虜忽然大呼一口氣,看著兩人分分合合,衣袂飄舞地身影,不由轉過頭去,喃喃自語。

    看到身旁地二姐理也不理自己,頗有些無趣,正待轉頭再看場中,忽聽耳邊響起姐夫清朗的聲音:“呵呵,確實如此!”

    “姐夫?!”郭破虜脫口而出,轉頭便看到了蕭月生溫和的笑臉,溫潤的目光罩著自己,他感覺姐夫又變回原來的和氣的模樣,說不出的舒服。

    蕭月生一直用神念投索周王鎮,只是未能我到想找之人,雖是不甘,只能暫且甘休,唯有再試以別法。

    郭襄聽到聲音,回頭看了姐夫一眼,小嘴微撅,一句話未說,又轉過頭去看兩人的打鬥,只走眼神卻朦朦朧朧,顯得有幾分心不在焉。

    “姐夫,是不是李捕頭更厲害一些?”郭破虜著姐夫正看著拳來掌往,聲勢驚人的兩人,順口問道。

    “准說李捕頭厲害了?我們師伯才更勝一疇!”聲音清脆悅耳,卻頗突兀,嚇了郭破虜一跳,卻是他身旁地秦思瑩聽不過耳,瞪著郭破虜脆聲反駁。

    郭破虜被她微腫的秀眸一望,頓時沒了反駁的心思,慌忙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見到秦思瑩紅腫的雙眸,他只覺自己應該讓著她,不該惹她生氣。

    張清雲皺了皺眉頭,瞥了二弟子一眼,欲語又休,她感覺這個二弟子把師伯叫得太過親熱與順暢。

    蕭月生拍拍郭破虜的肩膀,溫和一笑,暗中傳音:“好男不跟女鬥!”

    郭破虜頓時咧嘴無聲地笑,待看到二姐瞥過來的目光,忙抿住嘴,繃緊臉,裝作若無其事的看向遠處,只覺與姐夫同是男人,大是自豪與親近。

    動手的經驗,葉希真確實差李元陵很多。但其天縱之資,雖在盛怒之下,仍能保持心思的清明,很快便一改縱橫捭闔,勁氣四溢的剛猛,化疾為緩,每一拳皆凝而不發,飄飄緩緩,亦是綿軟無力,待與對方相觸。內力頓時排山倒海。以泰山壓頂之勢擊出,容不得對方卸力取巧。

    葉希真的拙緩之法,實是放下了爭勝之心,只求無過,以李元陵地輕功,他如想閃避。便沾不得他身。

    只是李元陵此時卻不甘心。自己以逸待勞,將對方的內力消耗頗巨,又怎能錯過取勝良機,故對方的每一拳皆被他硬接而下,幾拳下來,體內隱隱發麻,如被雷噬,只是他此時拼得火起,渾不在意。

    蕭月生暗暗搖頭。這個李元陵近幾年太過順利,脾氣見漲,便有些小瞧天下人,該讓他吃吃虧,長長記性了。

    張清雲卻對自己大哥的內功知根知底。見到李元陵毫不退讓的硬拼,心知他必會吃虧,雖存提醒的心思,但畢竟那是自己的大哥,略一猶豫間,忽聽一聲斷喝,抬眼再看,場上勝負已定。

    場中李元陵正倒在孫游的懷中。

    在孫游急喚總捕頭聲中,孫逸則與劉道衡稍觸即分,各自回到關心之人身邊。

    一直袖手旁觀的黃舜申,神態自如,波瀾不驚,瀟灑地給步跨到面色蒼白,搖搖欲墜地葉希真身旁,伸掌抵住他的後背,面龐淡淡紫氣微閃,接著收手入懷,拘出一隻白瓷瓶,傾倒出一顆黃豆大小的褐丸,送至站著闔目調息的葉希真嘴邊。

    看到葉希真持藥丸服下,他對一臉關切焦急的劉道衡捋須而笑:“不礙事,內腑震動,輕傷!”

    劉道衡渾身一松,重重籲了口氣,見紫氣蒸騰,漸漸掩住師兄蒼白的面龐,不由轉頭看向對面。

    剛才見有人搶出,他忙拔劍阻擋,電光火石間,雖僅過了兩招,卻已知對方輕功卓絕、爪法精妙,武功絕不在自己之下,小小一個捕頭,竟有如斯功力,是自己地武功太低,還是這個世道變了?

    躺在孫游懷中地李元陵傷勢頗重,呼吸粗促,面色微紫,口角滲著血絲,本是淩厲如隼的雙眸已是黯淡無光,目光散亂。

    孫游伸掌在地上一抹,本是積雪覆蓋的地上片雪不存,光滑平整,他輕緩的讓李元陵仰躺,探了探手脈,俊逸的臉上神情沉重。

    “怎麼辦?”握著李元陵另一隻手腕的孫逸輕聲問孫游。

    葉希真與李元陵兩人功力相若,互拼內力之時,根本容不得半絲留手,否則無異于自取滅亡,李元陵所受之傷,極為嚴重,臟腑移位,經脈內息竄動,亂成一團。

    “我敗了麼?是我敗了麼?”李元陵有些神智不清,不斷喃喃問道,目光散亂。

    “容本座略盡綿力吧!”黃舜申出現在他們身邊,看著喃喃自語的李元陵,有些憐惜的歎道。

    蹲著身子的孫游抬眼觀望,頓時俊臉一沉,冷冷一笑:“不必了,多謝好心!”

    隨即轉頭,微不可察地瞥了一眼遠處負手而立的蕭月生,對孫逸重重沉聲:“用歸元指!”

    “歸元指?大哥……”孫游欲言又止,滿臉猶疑。

    孫游凝望著喃喃低語的李元陵,沖孫游擺了擺手:“顧不得那麼多,救人要緊!”

    隨即自懷中拘出一隻碧玉瓶,成八寶鴛瓶狀,玲瓏精巧,瑩瑩有光。

    他凝視著手中精巧玉瓶,微一猶豫,又看了看口角上血的李元陵,咬了咬牙,神情陡然堅決,除去瓶口封臘,送到嘴邊,微一仰頸,一飲而盡。

    淡淡清香隨風飄至黃舜申鼻間,他頓覺通體倏清,精神大振。

    黃舜申位高權重,對靈丹妙藥自有見聞,一聞即知那人剛才所飲,實是難得的天材地寶,只是自己從未見過罷了。

    將玉瓶放回懷中,孫游俊逸地面龐變得越來越紅,他忽然抬頭,對若有所思的黃舜申道:“勞駕讓一讓,別擋著光亮!”語氣極不客氣。

    黃舜申道行精深,修養極好,只是微微一笑。輕捋頜下清須,緩步走到孫游身後。

    自然是站在了孫逸對面。

    孫逸皺著眉頭,有些厭煩的看著他,感覺這個老道士太不知進退,趕都趕不走。

    他剛想口出直言,直接將他攆走,孫游忽然急促出聲:“別管他,我要開始了!”

    他本是俊逸如玉的面龐如今變得鮮紅欲滴,太陽穴旁隱現青色血管。如蚯蚓般蠕動。

    孫逸忙點頭。瞪了惹人厭的老道士一眼,起身站到他身旁,體內真氣流轉,如臨大敵,眼睛眨也不眨,凝視著自己的大哥與已陷昏迷的李元陵。

    孫游盤膝坐于李元陵身側。強抑體內湧動如沸地內息。細細回想鳳夫人所授的歸元指法。

    歸元指乃是小鳳親授于出莊弟子的救命絕學,歸天地元氣,補後天生機,指法繁複,對施指之人的功力要求極高,孫游雖然內力深厚,卻也難堪此任,便將萍夫人賞賜的一瓶玉芝髓飲下,以免後繼無力。功虧一簣。

    他細細將出指之法,穴位順序,內息搬運之法,逐一回想一遍,直至覺著再無差錯。此時他全身血脈賁張,雖臉發紫,一身皂衣膨脹鼓動,如風自內向外而吹。

    “起——!”孫游閉目盤膝,輕喝一聲,已是昏迷不動的李元陵渾身一顫,緩緩平躺浮起,懸至他頭頂。

    孫游雙目陡睜,紫電一閃,食指伸出,飄飄一指點向李元陵膻中。

    李元陵身體頓時篩抖不休,恰如海上波浪翻動不止。

    孫游複又中指如電,疾點他百會,篩抖戛然而止,李元陵本是緊蹙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

    一旁緊張不已的孫逸長籲了口氣,他也精通歸元指,知道頭兩指至關重要,稍有差池,便會變救人為害人,足以致命。

    孫游運指如飛,或如翩翩蝴蝶,或如蜻蜓點水,或如鷹擊長空,或如魚翔淺底,或輕或重,或疾或徐,凝重飄逸俱足,變化繁複,令人眼花鐐亂,共三十六指,每一指皆配以一套內息搬運之法,容不得半點差錯。

    孫游二十年來,所學指法,便是這三十六指。

    每一指皆有獨特心法相佐,壓力絕倫,以此心法禦指,招式變化,則隨機應變,故三十六指可化無窮指,頗似道家的一生二,二生四,四生無窮之精髓。

    蕭月生並未看孫游怎樣療傷,任他們折騰,有自己在,李元陵死不了便是,看到悄然自莊內是出地葛行中,他緩緩離開郭襄十幾步遠,轉身面對跟至身後地葛行中,壓低聲音問:“如何,查到些什麼?”

    葛行中左手握著一柄烏黑無光的單刀,滿臉倦意,笑容皆無,仿佛一下蒼老了十幾歲。

    他歎息一聲:“像是為錢財而來,所有財物,被搜刮一空,王大善人雙臂軟綿,似被人以剛猛指力捏碎臂骨,定是受到忍酷逼迫。”

    “哼!”蕭月生溫和的笑容不見,冷哼一聲,雙目金光微閃,“也可能被人用棍敲碎!”

    葛行中圓滾的臉上悲憤隱隱,搖了搖頭,“沒有外傷,只是骨頭盡碎,此人指力之剛猛,也唯有少林的大力金剛指堪與之並肩。”

    蕭月生微微點頭,指了指葛行中左手拿著那柄熏得烏黑的單刀,“這是兇器?”

    葛行中將單刀遞至蕭月生手中,“這些人功力極深,殺人更是狠辣老練,大多是一招致命,乾淨利索,唯這把普通平常地單刀遺下。”

    蕭月生將刀橫至眼前,雙眸緩緩射出金光,頓時刀身籠罩一層淡淡地金光。

    葛行中神情自若,他對莊主敬若天人,知其神通無數,能變不可能為可能,沒有什麼可奇怪的。

    “嘿,這次著你們往哪里跑!“蕭月生眼中金光淡淡消散,嘿然一笑,臉上的表情漸漸舒緩開來,手中單刀忽然消失不見。

    “把你的手伸出來,我看看。”蕭月生一指葛行中剛才拿刀的左手,淡淡說道。

    “嗯,行了。”蕭月生著了一眼伸至面前的白胖之手,點點頭,忽然抬頭,看著葛行中道:“葛大掌拒的這幾年從不做粗活吧?看你的手,養得白白胖胖的,可當下酒菜了!”

    葛行中伸著左手,極想縮回來,但沒有莊主之命,卻又不敢擅動,大是尷尬。

    只是這般時候,莊主忽然開起了玩笑,實在令人不解,他地心情變化之快,差異之大,實在不同凡俗!葛行中心中感歎。

    蕭月生輕拍他的手掌,將其打了下去,溫和一笑,“行了,別愁眉苦臉的,人死了就死了,再怎麼也活不回來,幫他報仇,便是最大的告慰,說不定明天我們也會如他一般,快活的活著,才是生話地真諦!”

    蕭月生雖是輕描淡寫的輕拍,葛行中卻感覺被拍的左手麻個不停,複又變得酸癢,直癢到心底,像有羽毛輕撣心口,癢得要命,卻又撓無可撓,直想縱甚大笑,以抒癢意。

    只是此時此處,實不是能笑的場合,他只能苦苦忍住,看到莊主戲謔的笑容,心底苦笑不迭,莊主這種表情,莊內之人無不膽寒,他實在太能捉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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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神雕 第八十五章 紛爭

    蕭月生任葛行中在那裏咬牙切齒,扭動不止,逕自轉身離開,踩著厚厚積雪,施然是回竹林旁,郭襄身邊。

    郭襄一直分心二用,雙眸盯著場中孫游運指如飛,一指又一指點向生死不知的李元陵,同時她目光不斷追逐姐夫的身影,對他與葛行中的竊竊低語極是好奇,只是仍在賭氣,拉不下小臉去問。

    “破虜,聽到姐夫他們說了些什麼?”她拉了拉正專心觀看的弟弟,悄悄問道,雙眸不時瞥向回到自己身邊的姐夫。

    她站在姐夫身旁,能夠感受到姐夫的心緒陡然變得開朗,對他們剛才的說話更是好奇萬分。

    於是隔山打牛,指桑問槐,借問破虜,以姐夫的功力,自是能夠聽到自己的問話,至於能否明白自己的意思,則只能姑且一試了。

    蕭月生微笑著橫了郭襄一眼,“襄兒想知道麼?”

    郭襄秀美臉頰微紅,見到姐夫溫潤的目光,有些不敢相觸,細聲低語:“嗯。”

    蕭月生呵呵一笑,卻轉頭看向孫游。

    本是滿面紫氣的孫游業已面色蒼白,雙目炯炯,其內紫芒隱隱流轉。

    他一吸一呼,深沉綿長,胸腹起伏極大,宛如西毒的蛤蟆功,鼓風之聲隱隱響起。

    “嗤——”的一聲響起,似利刃破空之聲,一道淡淡紫芒自孫游右手食指射出,擊入橫躺于空中的李元陵膛中,聲勢雖大,卻如泥牛如海,李元陵身體受此一指,寂然不動,只是緩緩落於地上。

    這一指仿佛耗盡了孫游所有精氣神,本是熠熠發亮的雙眸迅速黯淡。俊逸的面龐煞白如紙,全無一絲血色,幸得孫逸及時上前攙扶,搖搖欲墜的身軀才沒癱軟。

    “大哥,沒事吧?”孫逸滿臉關切的急問,一手扶住大哥微晃的身體,一手按住他的背心大椎,醇厚內力潺潺湧入賊去樓空地經脈。

    孫游緊抿嘴唇,微微搖頭。凝神將弟弟輸送的內力禦使於經脈。很快便流暢自如,兄弟二人所修功法相同,體質相似,故內力極為相近近,彼此內力入體,毫無生澀之感。並無抗性。

    得孫逸相助。孫游蒼白如紙的面龐漸漸恢復血色,微促的氣息亦已細長平緩,變得若有若無。

    他緩援推開孫逸,不讓他再輸送內力,邁步是至一動不動的李元陵身前。

    此時的李元陵與方才判若兩人,粗豪的面龐一片寧靜,面色紅潤,呼吸平緩,仿佛酣睡未醒。

    孫游一直冷峻緊繃的俊臉泛出一絲笑容。終於大功告成,第一次施展歸元指,便能這般完滿,實是僥天之幸。

    如若自己功力再差一分,必會功敗垂成。雖能救得李捕頭性命,但一身武功,恐怕卻保不住了,實在好險!

    回想剛才自己點出的最後一指,他搖了搖頭,後怕不已,抬頭望了一眼遠處,自己莊主地笑臉忽然映入腦海,笑容頗帶嘉獎之色。

    孫游心神大振,本是萎靡地神情又變得神采奕奕。

    能得莊主誇獎,實是無上殊榮,自己能夠圓滿施展歸元指,實賴有莊主在此,心中便有定海神針,敢放手施為,一無所顧。

    孫逸蹲到李元陵身旁,伸手探查,瞬息之後,抬頭微笑,“李捕頭已經沒事,大哥的歸元指,真是不差毫釐,佩服佩服!”

    “別跟我來虛的!……我先調息一陣,你小子去應付這些道士吧!”孫游一擺手,隨性的盤膝坐于李元陵身旁,不管弟弟苦著的臉,闔目開始調息。

    郭襄垂著頭,正等著姐夫相告,怎知竟沒有了聲音,頗為疑惑的抬頭,見他正微笑著看向遠處,於是好奇地隨之看去。

    見到孫游射出地一指,郭襄大是驚奇,轉頭看向蕭月生,“姐夫,這是什麼指法,竟能射出真氣?”

    當今武林指法之極,便是南帝的一陽指,但其指力,也只是拘於指內,真氣並不能施於指外,能射出真氣,倒是前所未聞。

    蕭月生身旁的郭破虜,段紫煙,秦思瑩皆是驚奇的看著他。

    “嗯……”蕭月生頗為猶豫了一下,還是含糊其辭的回答:“這是小鳳傳與他們的歸元指,用來救人,頗有奇效。”

    張清雲一直心神不寧,對李元陵的負傷頗為自責,後見孫游變幻無方的指法,一切雜念皆拋於腦後,心神全貫注於指法之上。

    她與天縱其材的葉希真血脈相同,資質亦以相近,對武學地領悟能力遠逾常人,孫游雖只是因為救人,摒棄一切招數,張清雲卻能隱隱感受到其指法神髓。

    因距離頗遠,她無法感知孫游禦指心法的變幻,但對其指法之威,卻已凜凜然。

    聽到蕭月生之語,張清雲心中嗤之以鼻,知他頗有敷衍之意,不禁輕睨了他一眼,嘴角帶著一抹冷冷笑意,“蕭莊主,這套指法,用來救人,頗有奇效,用來傷人,更有奇效吧!?”

    張清雲本是帶有嘲諷之意,只是她曲頸傾睨而笑的表情,大違平時的清冷孤傲,秋波流轉,盈盈脈脈,竟是說不出的生動迷人。

    蕭月生溫和一笑,並未介面,與女人逞口舌之利,無異於自取其辱,目光卻放肆地在她臉上橫來掃去。

    不經意間掃過她高聳過人的胸脯,頓覺自己的失禮,他急忙收回目光。

    只是為時已晚,這一眼卻恰巧被張清雲捕捉到,雪腮陡然升起兩朵紅雲,張清雲雙眸羞怒,新仇舊恨齊湧心頭,再也無法自製,忽的一掌,挾著怒氣拍向正收目遠望的蕭月生。

    “砰!”的一聲響起,張清雲憤怒的一掌正中蕭月生後背。結實有聲,如中敗革。

    張清雲本是憤怒之下,下意識的出掌,腦海中全被羞怒充斥,無暇多思,擊中之後,頭腦頓然一清,暗責衝動。

    見到蕭月生被自己結結實實的擊中,張清雲大喜。終於出了一口惡氣。只是手掌傳來的感覺,宛如擊中春天地湖面,砰然有聲,卻力無所聚,虛而不實,源源湧出的內力恍如散在空中。毫無作用。

    蕭月生左手向後伸出。輕輕一撥,將貼於自己後背的玉掌撥開,接著輕拂了拂肩上的雪花,那是竹頭輕雪落到他的肩膀之上。

    他轉過身,輕笑一聲:“張掌門不必太過客氣,撣雪小事,怎敢有勞您的玉手?”

    張清雲怒睜雙眸,狠狠盯著他的臉,高聳胸脯劇烈起伏。心下恨不得再打他一掌,只是左掌仍舊隱隱發疼,她心中明白,對他動武,實是徒勞。

    郭襄四人皆有些不知所措。剛才之事,四人看得清楚,好像是張清雲忽然出掌襲擊,猝然間打了蕭月生一掌,中掌之人若無其事,滿臉輕鬆笑容,出掌之人,卻怒容滿面,氣喘吁吁。

    只是他們都知道張清雲是清冷之人,對世事淡漠得很,被氣成這般模樣,定是蕭月生做了什麼不可饒恕之事。

    於是四人的目光都盯著蕭月生,頗有些為張清雲助陣的味道。

    蕭月生看著四人頗帶奇怪地目光,心中苦笑,人們總是先去同情弱者,有理說不清。

    “咦,又打起來了?!”郭破虜目光轉動,他身在曹營心在漢,還是向著自己姐夫,目光便四處跳動,忽然見到孫逸竟然與另一個身材削瘦的道士動起手來。

    眾人忙轉身著去,倒今蕭月生大舒了口氣,眾怒難犯,果然不假。

    不遠處,黃舜申道袍飄飄,輕捋長須,在他身前,劉道衡與孫逸兩人一著道袍一著皂衣,兔起鶻落,宛如兩隻翩躚飛舞的蝴蝶,正在互相追逐嬉戲,身形蕭油,極為悅目。

    雪光之下,劉道衡劍鋒森森,疾刺橫掃,氣度嚴謹,極具宗師之氣,孫逸則是空手對劍,兩手變爪,晶瑩雪白,在皎潔耳光與雪光之下,宛如玉石雕成,爪劍相交,鏗鏘有聲,恰似金石交鳴。

    劉道衡雖然法度嚴謹,但孫逸身法太快,宛如鬼魅,快到極處,竟只見一縷紅煙將劉道衡圍繞其中,他的劍法只能由慢變快,鏗鏗聲如雨打芭蕉,密密麻麻,卻又連綿不絕。

    孫逸所使,便是有天下第一爪之稱的九陰白骨爪,至堅至利,配以九陰真經所載輕功身法,天下間能從容應對者,實是寥若晨星。

    鏗鏗聲不絕於耳,劉道衡仍能守而不退,實是難能。

    忽然一聲長嘯,如鶴唳長空,直沖雲霄,孫逸本是飄如鬼魁的身法再度加快,唯聞場中嘯聲隱,再難見到他地身影,唯有朦朧一片。

    劉道衡玄冠微斜,身上所穿,已變成了條條縷縷,實難相信這是一件莊重地道袍,只是清奇的面容仍是鎮定自如,未露慌亂之色。

    黃舜申臉上的容自若隨著孫逸的甚法加快而消失不見,捋須之手停滯不動,濃長的眉毛輕輕囊起,凜然的氣度越發濃重。

    孫逸身法卓絕,身軀賓士間,嘯聲隱隱,朦朧模糊,肉眼難見,只是在蕭月生眼中,卻與平常無異,看到他頭髮飛揚,目射神光,鬥志昂揚,蕭月生暗暗點頭,這般揚長避短,方是技擊之道。

    李元陵的輕功,天下間能掠其鋒者伸手不見五指,對敵之時,他卻舍而不用,與人硬拼,實是狂傲得過份了些,但願受到這次挫折,他能長長記性。

    “師父,看來這位師伯處境不妙哇。“秦思瑩看到劉道衡的狼狽之態,心下頗是擔心。

    “思瑩……”段紫煙見秦思瑩再三口出師伯,不由擔心惹師父不高興,再說那孫逸是觀瀾山莊之人,在蕭莊主面前不宜說話太大聲。

    張清雲橫了秦思瑩一眼,見她一臉關切,倒是不忍苛責,只是有了一聲:“思瑩,用眼睛看便可。”

    秦思瑩見到師父冷冷的目光。也不害怕,只是吐了吐小舌頭,轉身對蕭月生笑道:“蕭莊主,那個是叫孫逸麼?還是孫游?他們兩個真讓人分不清呢。”

    蕭月生對這個毫無機心地女子倒無惡感,用長輩的慈愛眼神看她,微笑道:“那是孫逸,坐在地上的是孫游。”

    接著看了看她清麗的面容,收起笑容,微微歎息道:“看來是他們難入秦姑娘的法眼了。……他們本對泰姑娘大有欽慕之意。如此,便只能落得個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地下場了!”

    秦思瑩大羞,忙低下頭,她從小生活在師父身邊,未曾與男子有過親近地機會。蕭月生的這一通話。實是將她嚇住了。

    張清雲怒目而視,此時恨不能把蕭月生吃下肚去,這個男子實在可恨。

    “蕭莊主,莫要開玩笑,師妹與他們素昧平生,今日才是初次見面,又怎會有欽慕一說?!”

    段紫煙娓娓而言,憔悴的玉容泛出一絲苦笑,這個蕭莊主真是什麼玩笑都敢開。

    蕭月生微聳了聳肩膀。雖看著張清雲填怒的神態頗為動人,只是見到憔悴的段紫煙,倒有些不好意思再招惹她師父。

    郭襄抿著嘴笑,不停的看著秦思瑩嬌羞的神態,其扭妮不安。不敢抬頭的模樣確實好笑。

    郭破虜此時卻專心致志的盯著遠處戰成一團地兩人,對周圍地事聽而不聞。

    “破虜,怎麼了?”郭襄看向弟弟時,才發覺他竟是超乎尋常的認真專注,不由好奇的問。

    “二姐,那位道長,可能是全真派的人呢!”郭破虜轉頭,一臉認真凝重的說道。

    “嘻嘻……”郭襄輕笑,雖知弟弟從不說慌,只是她剛才聽得清楚,他是清微道中人,是張清雲的師兄,又豈能是全真派中人?!

    “二姐——,你看!他使地便是全真派劍法!”郭破虜大急,一把拽住郭襄衣袖,指向場中。

    郭襄依言看向場中,微笑漸漸隱去,變成了迷惑之色,那道長雖是狼狽,卻仍苦苦支撐,不肯放棄,劍招綿綿,又綿裏藏針,破虜所言不虛。

    她轉身看向怒氣未平地張清雲,不由問道:“張掌門,那位道長怎會全真劍法呢?而且深得真傳,造詣頗深呢!”

    張清雲收起對蕭月生的怒目而視,換上平常清清冷冷的表情,郭襄卻能感受到其中的溫和。

    “劉師……他與全真派的長生子真人頗有淵源,曾得授全真劍法。”

    張清雲並未遲疑,一語道破其中玄機,長生手便是全真七手之一的劉處玄的道號。

    郭破虜還想打破沙鍋,卻被自己二姐眼疾手快的輕拽了一下,見到她制止的眼色,只好把話吞在了肚裏。

    劉處玄,劉道衡,兩人同性,卻又大有淵源,這些事情,便不是他們身為徒孫輩應該過問地了,郭襄機敏,不讓弟弟再問下去,免得尷尬。

    郭破虜又回過頭去專心的著劉道衡施展全真劍法,對於全真劍法,他頗為熟稔,畢竟他父親還是全真弟子。

    “孫逸,你過來一下!”

    蕭月生忽然招了招手,沖場中無處不在的孫逸漫聲招呼。

    郭襄只覺眼前皂衣一閃,孫逸憑空出現,心平氣和的站在自己面前,沖著自己姐夫躬身俯首。

    “莊主,您有何吩咐?“孫逸眼神中滿是恭敬。

    另一邊的劉道衡,正提著劍身皆碎地劍柄怔怔發愣,孫逸離開之時,本是寒氣森然的長劍忽然碎成數十塊,宛如泥劍遇火。

    蕭月生傾了孫逸一眼,溫和的道:“我看,你們便點到為止吧,別非要鬥得你死我活!”

    孫逸一愣,隨即苦笑,“莊主,小人不喜歡與人爭鬥,可是身不由己呀!”

    說著,轉眼看了看正躺她上的李元陵與盤膝而坐的大哥孫游,如今這梁子算是結下了,想要和氣,怕是不太可能。

    蕭月生皺了皺眉,看了一眼並肩而立的黃舜申與葉希真。

    黃舜申仙風道骨。神情淡定,感覺到蕭月生的目光,微笑著點了點頭,頗為親切。

    此時葉希真恢復如常,氣度凜然,正皺眉看著這邊,與蕭月生的目光相遇,目光一凝,在他與自己妹妹身上轉了轉。若有所思。帶著隱隱的笑意。

    據他從小到大所知,自己這個妹妹,對男人一向是拒之千里之外,父親拋棄母親的做法,對年幼地她影響太深,便是對自己這個親哥哥。也不甚親近。對別的男人,更是懶得多說一句。

    現在竟跟一個男子同行?如非親眼所見,實是萬難相信!

    “你跟我來!“蕭月生對孫逸招了招手,瞪了他一眼,緩緩踱步,遠離眾人。

    孫逸老老實實的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你們兄弟呀,真是榆木疙瘩兩塊!在山莊裏學的東西,都學到驢肚子裏了!”

    蕭月生踱著步。一塵不染的白布靴踩在雪上,了無痕跡,他瞥了身後的孫逸一眼,搖著歎息,頗有些痛心疾首的意味。

    “是。是小人愚昧。”孫逸中雖被罵得有些莫名其妙,還是先認錯再說,認錯總是沒錯的。

    “愚昧,哼哼,你恐怕是不以為然吧?!”蕭月生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斜睨了孫逸一眼,哼了兩哼,只是臉上並未有生氣之像。

    此地已經離眾人二十幾步遠,身邊青竹棵棵。

    孫逸被莊主猜著了心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撓了撓頭,罕見地露出幾分憨態。

    “便說今天之事吧,本可輕鬆解決,一看那三個道士,你們應該立刻便知,他們是久居上位之人,身份非同一般,你們應該做地,便是將他們放進去,派一個人跟在他們身後便可,為何還要強硬的阻擋?”

    蕭月生放緩語氣,細細剖析,“李元陵是跟武林中人相處久了,腦子變得簡單起來,以為憑高強的武功便可天下無敵?你們是不是也跟著他學了?都變成實心蘿蔔了!……忘了山莊的教誨?武功不可恃,只是最後逼不得已的下下之策,也是最無能之法!”

    見到孫逸低下頭去,滿臉羞愧,蕭月生也不為己甚,停了下來。

    “嗒嗒”聲忽然響起,孫逸不由抬頭,見到莊主正在用手指敲著身旁的青竹。

    “看到竹子了吧?”蕭月生又敲了敲,表情不瘟不火。

    孫逸點頭。

    “知道竹有君子之稱吧?”蕭月生又問,見到孫逸點頭,又敲了兩下竹身,微笑道:“你們呢,做人行事,便要如青竹一般。”

    孫逸重重點頭。

    “你看,這青竹外像筆直,竹身中空,所以方能堅韌,如是竹心為實,便與平常小樹無異,一折便斷。”

    蕭月生一邊說,手中將那株青竹用力壓了壓,竹身被壓彎,一鬆手,複又彈回。

    “而這中空地竹心,若沒有竹節,也是不堪一擊,一觸便碎!”蕭月生又彈了彈鼓起地竹節。

    “要像這青竹一般,外表正直,但要內心虛空,有騰挪納物之空間,莫要把心變成實的,僵硬不化,……只是在中空之中,尚要緊其關鍵原則,今自己的內心虛而有據,更加堅韌。如此,便是最佳!”

    “你們做事,實在太缺乏靈活的手腕,學的那些武學至理,只知道用在武功上,絲毫不知變通,用於為人處事!……唉——!你們呐——,尚要更多的磨練呀一!”

    蕭月生搖頭歎息,倒是頗為觀瀾山莊的教育失敗感歎,看來自己不出手不成呐,那些大儒名家,對於經世致用之學,大多不屑一顧。

    孫逸本是聽得興致勃勃,恍如醍醐灌頂,便覺天地頓寬,能任自己馳騁,忽然聽到最後一句,心下一寒,便知自己兄弟個後沒有好日子過了,不知又要受多少折騰?!

    “行了,回去吧,先去甘拜下風,技不如人,請其入內吧!”蕭月生擺了擺手,示意他離開,嘴中自語道:“如果把那老道士惹惱了,可沒你們什麼好果子吃!”

    那老道士的厲害,孫逸不會一無所覺,聽到莊主也這般說,本是頗有不甘的心情,忽然平靜下來,自己一方,確實技不如人。

    蕭月生看了遠處一眼,躺在地上地李元陵臉上滿是羞愧之色,心下歎息一聲,這個傢伙並非冥頑不靈之徒,希望自己這一番點撥,能令他自省吧!

    方才蕭月生用傳心術,將自己所說的話,一句不漏的送入李元陵與孫逸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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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7-16 11:17: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神雕 第八十六章 兄妹

    既有莊主的吩咐,孫逸縱使心有不甘,也只能乖乖聽命身形一縱,踏雪飄飄而行,掠至拿著破碎的劍塊仔細觀瞧的黃舜申三人面拱手道:“道長劍法非凡,在下甘拜下風。”

    劉道衡一愣,他仍在回想交手時的情景,對方身法之絕,自己實是毫無還手之力,只等對方回來,索性認輸便是,沒想到卻聽到了對方首先認輸。

    劉道衡一怔之後,忙稽首一禮,坦然微笑:“少俠說笑了,實是貧道技不如人!”

    他心下頓時對孫逸好感大生,對方未乘勝追擊,咄咄逼人,還保全自已的顏面,這等胸懷,實是可敬。

    甫一開始,黃舜申便對孫逸的身法之玄大是驚異,見到弟子拙于應付,體內功力運轉不休,以防萬一,對方的爪法太過詭異,堅利遠勝長劍,如果道衡挨上一爪,怕是身上要出五個血窟窿,恐有性命之憂。

    隨著孫逸身法的越發迅疾,黃舜申體內功力運轉越速,實是迫得已,否則即使出手,也是勞而無功。

    在他心弦繃至最緊之時,孫逸忽然脫身而出,躍至一直掛著溫和笑容的年輕人面前,態度恭敬,口稱莊主。

    黃舜申心下頗奇,他對那個年輕人一直琢磨不透,身體毫無內力外溢之像,像似不精武功,但站在竹旁,卻與竹林渾然一體,如非眼睛所見,根本無法發覺他的存在,他的身體朦朦朧朧,若存若無,捉摸不定。

    對這個如謎般男子頗為好奇,於是功力凝於耳脈,周圍輕風掃雪,竹枝輕擺,及各人呼吸之聲俱入耳來。

    這般運耳偷聽之舉,與他一派之尊大不相稱,一直是他所不屑為之,只是心中好奇,便也不拘泥於此。

    他能見到那個男人溫和的說話,剛才的少年捕快垂頭羞愧,一幅長者訓話的畫面。

    黃舜申心中驚異更甚,唯見嘴動。未聞其聲。無論他如何加重耳力,甚至遠方鎮中街市的喧鬧之聲俱入耳中,卻聽不見對方之話。他頗為自信,即使對方施展傳音入密絕學,他也能略聽得一二。

    忽然嗒嗒兩聲。耳邊如擂重鼓,直撼心脈,心血頓時欲要沸騰,他豁然一驚,忙將內力自耳脈撤去,調息體內的沸動,心知今天是遇到高人,對方輕敲青竹之聲,便震得自己血氣震盪,實是可畏可怖。

    微感頹然之後。心底又有幾分興奮,對於一心追求大道之人,勝負之心早已淡漠,便是世俗之事,也甚少理會。免得自損道基。

    碰到一個高過自己之人,實是可遇而不可求,那些世俗武林中的高手,實難入得他的法眼。

    修道孤寞艱難,修煉到最後,往往成了習慣,而沒有了那種精進的欲望,得道渺不可測,遙不可及,時時會泛無力懈怠之感。

    有了高過自己之人,便如有了伸手可及的追逐目標,對於修煉,實是莫大的刺激與動力。

    如今見到少年捕快忽然認輸,看其臉上神情,自然知曉是被逼之故,黃舜申撫須呵呵一笑:“少俠武功卓絕,鄙徒確實頗有不如,王大善人乃鄙派施主,他的慘死,本座不能不察,得罪之處,實是無奈。”

    李元陵雖是江南總捕,但今上尊寵道教,黃舜申被禦封以雷淵真人,地位超然,對於小小的捕頭,自然是不放在眼中的。

    孫逸僵硬一笑,拱了拱手,並未說話,他畢竟年輕氣威,仍難才控制自己情緒。

    黃舜申修養極深,不以為意,只是藹然一笑,和聲問道:“不知少俠師從何人,竟能藏出如此佳弟子?”

    孫逸一愣,見到葉希真,劉道衡兩人亦是用力的望向自己,略微沉吟一下,仿佛逐字推敲一般,緩緩而道:“在下只是一名僕人罷了,並無師承。”

    雖在師伯面前插言有失禮數,葉希真仍是忍不住呵呵輕笑一聲。

    劉道衡也是面泛笑容。

    唯有黃舜申微微蹙眉,輕瞥了一眼正與身旁女子說話地青年男子,剛才聽得稱其為莊主。

    孫逸看到他們地笑容,知道必會如此,換作自己,恐怕也是不信自己所說。

    他本是氣哼哼而繃緊的俊臉為之一松,泛起微笑,眼中滿是驕傲與自豪,觀瀾山莊,本不是俗人所能理解。

    “不知能否相告,少俠出自郵裏,竟有如此僕人?”黃舜申微紫的雙眸盯著孫逸,認真的問道。

    孫逸搖了搖頭,輕笑,拱拱手道:“在下等技不如人,只能放道長們進去,還請道長快去快回,莫讓在下三人為難!”

    說罷,又拱了拱手,輕拂衣袖,轉身離開,是回李元陵兩人身邊。

    “師父……”劉道衡清瘦臉龐微帶疑惑,看了一眼步履飄然的孫逸,又轉身望向自己師父,奇怪師父為何多此一問。

    “嗯……”黃舜申微紫雙眸盯著孫逸的身影,心不在焉。

    見到孫逸彎身與調息地孫逸說話,黃舜申方才收回目光,自懷中掏出一隻瓷瓶,遞給劉道衡,“把這瓶丹藥送給他們,當做賠禮吧,畢竟他們也是盡職之人。”沸*騰文學整理收藏

    劉道衡性子和善,師父此舉大合他心意,忙接過瓷瓶,跨出五六步,即到了孫逸身旁,他地輕功也是不弱,只是在九陰真經面前,有些相形見拙罷了。

    李元陵在蕭月生施展傳心術時,業已醒了過來,只是靜靜的調息,此時睜眼與孫逸說話,精神奕奕,根本不像受過重傷之人,倒讓來到跟前的劉道衡有些愕然,這瓶丹藥送得有些晚了,他有些訕訕之感。

    孫游孫逸眼中仍帶著幾分冷意,李元陵這個受傷之人。卻是豪邁一笑,接過了瓷瓶,勝敗乃平常之事,被莊主一番點撥,他陡然覺得心胸開闊,萬事皆納於心中,只是心有芥蒂,卻也是難免,只不過他心性陡然成熟。不著於外罷了。日後如有機會找回場子,他也是不會放過。

    郭襄站在這邊,竹棒輕戳著腳下白雪,待聽到孫逸與劉道衡他們的對話,對施施然是到自己身邊的姐夫看了又看。

    “我們回去吧,如何,張掌門?”蕭乃生轉頭徵詢身後的張清雲。

    張清雲淡淡掃了他一眼。不理不睬,薄薄的嘴唇緊抿,邁步向前,經過他身邊時,雙眸直視,看也不看他一眼,道袍輕擺,如弱柳扶風,在月光下。踩著白雪,往來時的小徑走去。

    幾縷發絲掠過蕭月生鼻前,淡淡的清曲香氣若有若無,令他情不自禁地心神一蕩。

    段紫煙沖蕭月生笑了笑,頗帶歉意。忙抬步緊跟在自己師父身後。

    “姐夫——,走吧!”郭襄見姐夫看著張清雲的曼妙身影發怔,心裏有幾分不舒服,便拽了拽他的衣袖,喚回他的魂魄。

    張清雲在前,蕭月生在後,幾人經過黃舜申三人時,神態各異。

    黃舜申的目光在蕭月生身上停止不動,葉希真與劉道衡則是盯著面無表情地張清雲,極盼望她能轉睜看向自己,說上兩句話。

    但張清雲清冷著臉,目不斜視,繞過站在小徑中央的三人,恍如未見。

    “妹妹……,你真的不認我這個哥哥了麼?!”葉希真沉身喝道,瞪著與張清雲相似的寒星雙眸,臉上紫氣微閃。

    張清雲豁然轉身,長髮飛揚,月光下,雪白地臉上帶著紅暈,她冷冷一笑,神情從容,緩緩而清晰地問:“誰是你妹妹?!這位道長認錯人了吧?!”

    好整以暇的聲音中,帶著冰冷的寒意與譏笑,似要比小徑旁青竹梢上掛著的冰滴更加冰冷。

    “希雲,你…”

    “誰是希雲?!”張清雲搶白,露出一抹輕笑,仍帶著冰冷的氣息,她盯著葉希真紫氣隱隱的雙目,輕輕笑道:“希雲早就死了世上再沒有葉希雲這個人!麻煩這位道長長些記性。”

    “砰——”一聲悶響,雪花紛揚,葉希真身旁出現一尺深,兩隻拳頭大小地圓坑,葉希真怒目圓睜,面上紫氣更威,只是瞪著張清雲,渾不顧身上消著地白雪與紅泥。

    他被妹妹的譏誚語氣,冷漠口吻激怒,怒氣勃發之下,恨不能狠狠打這個大逆不道的丫頭一巴掌,只是又下不了手,唯有擊地出氣。

    張清雲清冷的面龐泛起一抹冷笑,掙開段紫煙的往後拽拉,譏誚的哼了一聲,鼓了鼓玉掌,不屑的笑道:“葉真人好高明的武功,好大的脾氣!你索性一掌把我打死算了,免得我在這世上受苦!”

    火上澆油!

    葉希真這回真怒了,蹙著眉毛,瞪著寒星般地眼睛,牙齒緊咬,雙關緊握,呼呼的喘著粗氣,狀如憤怒的公牛,看起來真想要出手打她一般。

    正在段紫煙心中緊張,忙著凝神運氣,以救師父于虎掌之下時,葉希真忽然身影一閃,躍出幾丈遠,接著砰砰聲不絕於耳,每一下悶響皆伴著大地微顫,他正以拳擊地,狀如癲狂。

    “你不是我妹妹,……你是我冤家!”在白雪紛揚,雪霧朦朧中,看不清身影,伴隨著砰砰的悶響,是葉希真的怒吼。

    他全身功力鼓蕩,聲音恍如雷聲轟鳴,在竹林與天空中回蕩。

    張清雲也是急促地喘著氣,雙眸泛紅,極為激動,高聳的酥胸劇烈起伏,似要裂袍而出,她忽然一躍,如抄水的飛燕,撲向那團雪霧。

    “師父——?!”段紫煙大驚,尖叫出聲,聲音中滿是惶恐。

    “你不就是想打我嗎?我就遂了你的願!啊——”

    砰砰聲戛然而止。

    “妹妹——!”驀得一聲慘嚎,淒厲無比,如虎嘯,似猿啼,竹林簌簌落雪。

    眾人的心怦的一跳心悸不已,段紫煙心中一沉,微微目眩。知道自己最擔心的慘事終究發生。

    “師姐……”秦思瑩忙出手扶住她,眼中惶惶,她也擔心師父的情況不妙。

    黃舜申在慘嚎聲響起時,倏然而至場中,欲要出手相救,但見到場中情景,卻是目瞪口呆。

    葉希真拳頭正印在蕭月生胸口,呆呆的看著滿臉苦笑的他,頭腦無自沒有反應過來。

    蕭月生身後。則是張清雲閉目仰頭。一幅視死如歸地凜然之色。

    “希真!”黃舜申回過神來,沉聲喝道。

    葉希真頓醒,忙將拳頭撤回,眼中驚詫中帶著慶倖,剛才自己一拳擊出,心膽俱裂。頓覺天地色變。沒想到,卻峰轉路回,沒有打在在自己妹妹身上,實是老天保佑。

    “啊……?你怎樣?”

    葉希真忽然醒悟,對方是結結實實的受了自己盛怒而下的一拳。自己又未感覺其反震之力,可見對方未用內力抵抗,如此這般,恐怕已是五臟六腑俱碎了。

    “呼——。挺帶勁的一拳!”

    蕭月生微笑,身體一振,覆於身體上的雪屑皆被彈開,如霧如雨的灑落地上。

    葉希真與黃舜申著到他笑吟吟的模樣,顯得若無其事。大是疑惑,如此一拳下去,便是鐵石,也會變形,何況人身。

    此時張清雲睜開了眼睛,見到那個可恨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本是萬念俱灰的心情忽然又恢復了生機,剛才地一刹那,生死之間,令她地心發生著無形的改變。

    她知道,如果沒有這個男人擋在自己面前,現在的自己,真地是已經魂飛渺渺了,他又一次救了自己。

    “你沒事吧?”她脫口而出,心頭忽然有些緊張,大哥的內力,可不是自己難比,挨上一拳,實在了不得。

    蕭月生背對著她,尚未轉身,其餘諸人已經搶上前來,段紫煙一把將張清雲抱住,秦思瑩也拉住師父的手,郭襄與郭破虜看到她沒事,心中也是舒了口氣,一切發生如電光火石,他們並未看到蕭月生以身擋拳。

    張清雲被大弟子緊緊抱住,快喘不過氣來,盈盈地雙眸卻盯著蕭月生地背影,看他到底如何。

    蕭月生將衣衫上的拳印撣了撣,迎著葉希真不相信的目光,輕輕笑道:“還好道長未施全力。”

    葉希真右手疾探,想要察其究竟,卻只抓了一把空氣,恰巧蕭月生正給手撫著自己長須,躲開他的手。

    看似巧合,但葉希真自然知道對方功力遠愈自己,只覺自己眼前一花,對方的手已經撫在唇上的八字鬍須上。

    葉希真雖是出手成空,心中卻是大舒了口氣,看來對方並非強撐,確實無事。

    只是對方說自己未盡全力,卻是謬矣,剛才的那一拳,自己毫無理性,盛怒之下,實是拼了命的。

    對方竟能若無其事,實是有些不可思議,便是天人一般的師伯,也不敢受自己全力一拳。

    “多謝少俠出手,消彌了這場慘劇。”

    黃舜申拱手呵呵笑道,只是見到對方油然一笑地超然氣度,便感覺稱呼有些不妥,少俠之稱,與他的氣質大不相符,忙改口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蕭月生,無名小卒一個。”蕭月生拱了拱手,溫和一笑,“這位想必便是雷淵真人黃真人吧?久仰久仰!”

    黃舜申此時就是再駑鈍,也知曉對方武功深不可測,遠非自己能及,聽到這番話,老臉不禁微紅,呵呵笑道:“些微虛名,倒讓蕭公子見笑了!”

    蕭月生淡淡笑了笑,轉身對仍圍著張清雲看的郭襄道:“襄兒,我們回去吧,天色已是不早了。”

    “好吧,這會兒我肚子有些餓了。”郭襄忙答應,跑到自己姐夫身邊,小手牽住他的大手。

    黃舜申師徒師侄三人皆感愕然,實不知為何對方這般冷淡。

    黃舜申終年在青城山修道,俗人想見一面而不能,其登壇祈雨,頗為靈驗,人們皆以老神仙稱之。見之誠惶誠恐,如此淡然相對者,實是未見。

    在他們三人愕然的目光中,蕭月生牽著郭襄地手,另一側跟著粗豪的郭破虜,踏著積雪,緩緩而行。

    “哦,對了!”蕭月生忽然停住步伐,轉過身來。面龐在月光下溫潤女玉。溫和而道:“殘殺王大善人一家的敗類,在下幫黃真人料理了便是,不必髒了真人的手。”

    說罷,也不待黃舜申說話,便轉過頭去,緩緩邁步。剛踏出一步。忽然消失不見,三人的身影如同憑空消失。

    黃舜申凝神一察,周圍確實已經沒有了那少男少女地氣息,至於蕭月生本人,他一直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蕭月生,蕭月生,這個名字貧道實是未曾聽過。”劉道衡站于黃舜申身側,喃喃低語。

    “哼,他還有字。叫觀瀾。”

    怔怔望著蕭月生離去的張清雲冷有了一聲,將蕭月生的字說了出來,她心下也有些莫名其妙,不知為何竟多嘴,說這些。

    看到那個男人桔呼也不打。獨自離去,她心中複雜莫名。

    “蕭觀瀾?這個名字本座倒有些印象!”黃舜申輕撫長須,垂頭沉思,仔細回憶,沉吟了一會兒,緩緩而道:“好像是在張天師的嘴中聽說過這個名字。”

    “妹妹,你沒事吧?”葉希真此時慶倖又高興,想想剛才的情形,實在不敢再想,如若沒有蕭月生挺身而出,恐怕自己早已自殺身亡。

    “我沒死,你還想再補上一拳麼?”張清雲冷冷看著他。

    “唉——!”葉希真滿是內疚,已經沒有了發怒的力氣,所有怒火剛才全都發洩了出去,看著坑坑窪窪的周圍,不由苦笑。

    劉道衡站在葉希真身旁,搖著頭歎息道:“師兄,師妹,你們何必呢,何苦呢?!”

    張清雲眼睛眨也未眨,直直的看著遠處蕭月生消失地地方。

    黃舜申是到張清雲師徒面前,搖著頭,滿面悲憫之色,對這兩個受苦地孩子,他心中充滿憐憫與無奈。

    “希雲,你們兄妹別再鬧彆扭了,十幾年過去了,什麼事情都應該淡忘得差不多了,濃于水的血,永不會變淡,又何苦這般折磨你哥,折磨自己呢?!”

    黃舜申玉知勸說無用,卻仍只能盡力勸說。

    張清雲掃了他一眼,冷冷一笑,轉頭對扶著自己的段紫煙與秦思瑩道:“我們也走罷!”

    段紫煙與秦思瑩皆向低頭苦笑的葉希真投去同情一瞥,答應一聲,扶著自己師父,一步一步緩緩離開。

    經過一番激烈的心緒,張清雲身體發軟,幾乎站也站不穩,唯有讓自己兩個弟子扶著走路。

    “希雲,那位蕭公子是什麼山莊的莊主麼?”黃舜申忽然若有有悟,忙揚聲向走遠地張清雲問道。

    他內力奇深,縱使隔得很選,也仿佛響在耳邊,張清雲微微一頓,略有猶豫,最終還是開口回答:“觀瀾山莊,嘉興南湖之畔!……黃真人別再叫我希雲,世上再沒有葉希雲此人!”

    張清雲輕聲說道,聲音之輕,扶著她地段紫煙與秦思瑩也令是剛能聽得清。

    但張清雲對這個掌門師伯的內功心中有數,知道在此距離,便是樹葉落地之聲,他也能聽得清清楚楚,又何必費力氣大聲說話。

    皎潔的月光下,在黃舜申“觀瀾山莊,嘉興南湖之畔”的低吟喃喃中,在葉希真與劉道衡殷殷的目光中,張清雲師徒三人的身影慢慢小時在小徑拐角處。

    葛行中一直與一旁冷眼觀瞧的孫游兄弟及李元陵坐在一起,看到幾人俱都離開,便起身告辭,其浮光掠影般的身法,令黃舜申師徒三人又是一番驚異,實不知武林中何時出了這般多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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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7-16 11:17: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神雕 第八十七章 五行

    “咦,這裏怎麼插著幾株竹子?”劉道衡與師父師兄緩緩走向王家莊子的偏門,卻見不知何時,竟有幾棵寒竹插於門前。

    偏門前的積雪早已被清除,露出的是青石地扳,在月光下泛著青藍之色,而這幾株寒竹,卻是直直插在青石之中。

    黃舜申與葉希真此時俱有些心不在焉,聽到劉道衡說話,方才打新自己的心思,抬頭看去。

    寥寥五株寒竹插于青石之上,便如生於其中,只是太過稀疏,顯得孤零零,清風拂來,輕輕晃動的琉璃燈下,青綠的竹身泛著淡淡的青光,黃綠的竹葉微動,與小徑旁竹林的颯颯之聲相合。

    “師父,這裏還有字!”劉道衡小心翼翼,反常即為妖,這五株寒竹出現的太過突然詭異,在黃舜申與葉希真給頭之時,他已經靠近了竹身,腳下緩行慢踏,目光如炬如電,馬上便發現了竹前青石上劃壑道道,凝神一著,便知是幾個大字橫在門前。

    “五……行……輪回,拂曉方休,慎入慎入,觀瀾?”葉希真淵停嶽峙,站於竹前,雙眸微掃,將石上之字緩緩念出,隨即一笑:“呵,這幾個字寫得倒是頗有韻味,必是那蕭觀瀾所留了!”

    “唔,確實有幾分韻味,不過比起師兄的字來,少了那麼幾分氣勢!”劉道衡在旁點頭相合,他對師兄異常崇拜,自然欣賞霸氣,瞧不上飄逸。

    葉希真笑笑,並不放在心上,黃舜申卻抬眼瞪了一瞪弟子,欲語卻休,歎了口氣。

    師侄的字氣勢足是足矣,卻匠氣太重。比之眼前這幾個字的意氣圓融,鋒芒內斂差了幾層境界,以自己這個弟子的境界,看不出來。倒也怪他不得。

    “五行輪回,拂曉方休,呵呵,此意何解,希真?”黃舜申玄冠傾斜。低頭仔細看著腳下青石中的字。眉字間幾許沉凝,轉首望向同樣仔細看著腳下的葉希真笑問。

    葉希真雙眸自深盈一指的石字上挪開,冠玉般的臉龐微微冷笑:“好大的口氣!不就是小小的五行陣麼,就這五根竹杆?……用來唬人尚可!”

    葉希真聰明絕頂,奇門遁甲之術也頗有涉,自然知道陣法之學並非那般神奇。對地理與周圍環境依賴極大。並非想怎樣擺便怎樣擺,用五株青竹設五行陣,實是天大的笑話。

    黃舜申大手一伸,拉住葉希真的衣袖,止住他的向前之勢,沉聲道:“不可魯莽!……希真,你這急性子總要改改!”

    劉道衡也感覺不安,看著地下那十幾個大字,總感覺字裏行間透著一股莫名的笑意。他忙點頭附和:“是啊師兄,那個人神神秘秘的,極是古怪,我們還是小心些為好!”

    他忽然一撩道袍,蹲下身來。手指伸入深深的字痕中,手指進入,恰好合適,一看即知是以指劃字。

    “是大力金剛指嗎,師父?”劉道衡起身,自袖間拿出汗巾,拭去指尖的石粉,一邊問師父。

    “唉——!”黃舜申搖頭,忽然呵呵笑了起來,雪白長髯抖動,笑過一會兒,方才歇住笑意,捋著長髯,看著葉希真道:“天下間的奇人異士實是層出不窮,倒是並無寂寞無敵之苦啊!”

    “你在旁邊用手指試試看,看寫得如何?”黃舜申放開手中拽著地衣裙袖,笑問葉希真。

    “師伯,我還是莫要獻醜,免得貽笑大方。”葉希真急忙擺手,沒有了沉凝的氣度,他並未學過什麼高明的指法,自付難以達到石上那十幾個字的深度與流暢自如,又何必自取其辱。

    “看來,這是蕭公子要替他的兩個僕人找回場子了!”黃舜申看了一眼倚在竹身談笑的李元陵三人。

    李元陵三人每人倚著一株手腕粗細地青竹,身體壓在竹身,微微傾斜,輕輕晃動,頗為悠然自得,嘴中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著話,對黃舜申這邊,卻是看也不看。

    黃舜申三人站在青竹之前,仔細的看了又看,卻實在看不出什麼兇險之處,只是五株寒竹罷了。

    “明知山有虎,如今也不得不向虎山行了!”黃舜申搖頭歎道,轉身對葉希真吩咐:“本座先進去試試,看那蕭公子並無甚敵意,可能只是玩笑之舉。”

    “唉?!”黃舜申話音剛落,身側的葉希真忽然縱身向前,已經踏入五株寒竹之中。

    黃舜申忽覺寒竹青光微閃,頓時一股浩然氣勢噴湧而出,籠罩著寒竹,劉道衡修為不夠,卻並無所覺,只是見到師兄站在五株寒竹之間,動也不動,呆呆出神。

    “師父,師兄他……?”劉道衡著師兄站在那裏,一直未曾動彈,感覺不妙,急忙問道。

    黃舜申雖然道學淵深,對於奇門遁甲之學頗有造詣,對這五行陣卻無能為力。

    這道陣勢並不複雜,只是寒竹之中竟內蘊浩蕩的天地元氣,陣勢啟動,五行之力自行融合,達至平衡,受到外力,便自行轉化吸收,變得更為深厚,除非有絕對強橫的力量,瞬間摧毀,否則,只能瞪著眼睛看。

    五行陣竟能這般布法,寒竹之內竟能存蓄內力,實是有些匪夷所思。

    這道五行陣法,便如功力增幅之具,所出威力,非是五株寒竹蘊含的內力之和,而是各株之乘積。

    “唉,道衡,這次,師父我也是無能為力了!勸你還是站在這裏等你師兄吧,他無性命之憂,多受一番苦頭罷了!”

    黃舜申皺著眉頭,搖頭歎息,著著場中呆呆而立的葉希真,卻也贊自己這個師侄聰明,並未亂動。

    “師父,難道真的沒有辦法破陣嗎?”劉道衡頗為不信,師父學究天人,又有何等難題能夠難得住他?!

    黃舜申擺了擺手。給頭看了看天上的明月,苦笑道:“照那人所說,這個陣法在拂曉時分會自行停止,你先在這裏照看你師兄,為師從別地地方,進莊去看看情況,別只顧爭強好勝,卻把真正要做之事忘得一乾二淨!破陣之法,待為師回來再說。”

    他說完。也不待弟子回答。身形一飄,如雲鶴沖天,撓開偏門,自院牆翩躚進入了莊內。

    蕭月生五行陣擺在門前,頗為微妙,已經注明慎入。如果偏要進入,則是自取其辱,與人無干,但以他們三人的性子,又怎能甘心避開。

    見到莊內慘像,黃舜申即使修養再佳,也難免心生怒火,待細細看過各處,回到莊前之時,卻見劉道衡已經自投羅網。陷入五行陣中。

    他正手揮長劍,緩慢如牛,劈向空中,面部沉凝如水。

    劉道衡築基心法是來自全真教,對人的心性要求極嚴。而他雖不如師兄葉希真,卻也是天資極佳之輩,全真心法火候極深,故修養極佳,頗有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度。

    黃舜申平靜如水地心情,被莊內地慘像攪得波濤洶湧,見到兩個弟子被困在陣中,無力掙扎,心中陡然升起多年未現的嗔怒。

    於是輕甩拂塵,插於背後,闔目靜心,腳下緩緩踏出繁複玄奧地雷法禹步,面上紫氣瑩瑩,越來越盛,腳下越踏越快,在寒竹面前踏著禹步往返不休,漸漸人影變得模糊。

    “轟轟!”本是悠然休憩,流浴著皎皎且光的李元陵三人感覺忽然天地一顫,巨雷轟響,身旁青黃竹葉夾雜白雪簌簌而落,三人差點兒自竹上震下來。

    抬眼看去,卻見黃舜申道袍飄飄,渾甚紫氣繚繞,踏著繁複的步法,繞那五株寒竹成半弧疾馳,雙掌不停擊向寒竹,每出一掌,皆伴隨著雷鳴的轟然聲。

    只是寒竹間的葉希真與劉道衡兩人卻仿佛聽不到雷聲轟鳴,一個發呆不動,一個以奇慢無比的速度舞劍,一動一靜,甚是滑稽。

    聲如驚雷地雙掌尚未觸到竹身,便再也擊不下去,一股沛然莫可禦之地大力不停湧動反彈,他只好撤掌回收,踏著禹步積蓄力量,進行下一次的轟擊。

    十幾掌後,黃舜申腦後發際熱氣騰騰,他援緩收起禹步,心中本是暴躁的怒火已消。

    這十幾掌以內丹術的雷法綁之,每掌以蘊含掌心雷之力,至剛至陽,但卻連竹身都無法碰觸一下,實是令他沮喪莫名,這位蕭公子,實有鬼神莫測之機。

    陷於陣中的兩人,一旦運其內力,則是水滴大海,化為無形,被陣中的五行之力消彌吸收,葉希真一直保持心頭地清明,一發覺這般情形,馬上撤去內力,不再運功,眼前幻景隱現,他修道多年,心性之光極強,尚能保持靈智清醒,緊緊守著不運功之念,任眼前幻像萬千,我心自巍然不動。

    但劉道衡便沒有這般強地修為,陷入陣中之前,由於心中緊張,內力全聚,一入陣中,頓時被吸收得一乾二淨,再也無法翻身,隨即被幻像所迷,頗有些狂亂的弄劍,只是沒有內力與力氣的支持,每一劍皆綿軟無力,仿佛一個弱女子的嬌柔做作。

    黃舜申低念:“五行輪回,拂曉方休,唉——!”他看了看陣中弟子與師侄,索性輕撩道袍,盤膝坐于青石扳的那幾個大字上,闔目靜坐,等待拂曉的到來。

    李元陵三人倚在寒竹之上,看著陣中的葉希真與劉道衡兩人,有些解氣,又有些可憐同情這兩人,莊主戲弄折磨人的手法,一般人可消受不起。

    蕭月生攜郭襄姐弟瞬間出現在原來的雅閣之中,郭破虜有些暈頭轉向,茫然四顧,差點兒將腿旁的木椅磕飛。

    “姐夫,我們這是回來了?!”郭襄雙眸顧盼神飛,明亮的光芒大放,終於體會到了大姐所說的瞬息萬里的滋味。

    蕭月生看兩人的神情各異,皆帶著驚奇迷惑,點點頭,雙手各拿起茶盞,卻已是冰涼。手中內力一運,瞬間冒出熱氣。

    “喏,坐下來吧,喝點熱茶,暖暖身子。”他將熱氣騰騰地雙盞茶遞至兩人手中。

    雅閣內柔和溫暖的燈光下,蕭月生溫和的笑意讓郭襄心中輕淌暖流,這座不大地屋子,立刻充盈著溫馨的氣息。

    “姐夫,你是找到了那些兇殘的傢伙們了吧?”郭襄體味著茶水進入肚內的熱暖與清香,問出了楚在心中頗長時間的疑問。

    蕭月生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輕吹盞中嫋嫋熱氣,淡淡綿綿的清香繞於鼻間,他先是搖頭,後又點頭。

    郭襄迷惑,看著姐夫醺醺然而又心不在焉的神態,拖長聲間叫道:“姐夫——!”

    看到弟弟投來的好奇眼神。郭襄秀美的臉上一片配紅。在柔和燈光下,嬌豔異常。

    蕭月生瞧了一眼,忙移開眼睛,看到她地嬌豔秀色,比美兒雖是略有不如,卻已經初具傾國傾城之姿,他坐在這間溫暖地閣中,坐在輕跳不已的燈光下,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強烈的思念。家中的嬌妻們如花般的容顏,如水般的盈盈目光,脈脈柔情,在他腦海中不停翻滾閃現。

    他不禁自嘲一笑,著來自己是個沒什麼出息地男人呀。離家沒有幾天,便開始不時地想家了,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實是擾人之源呢。

    看到王家莊內的悲慘之像,看到了世道人心的醜惡,他從未這般強烈的感覺自己莊內的美好,真想現在就倒在妻子們的香軟懷中,沖洗掉腦海中的悲慘景像。

    樓下唱曲叫好聲隱隱傳來,時高時低,聲音起伏,暖閣內靜寂無聲,蕭月生端著茶盞,盞上飄起的嫋嫋熱氣將他面龐輕籠,顯現幾分朦朧,郭襄羞顏垂首,輕扭衣角,郭破虜則是看著兩人,大眼不停轉動,看著姐夫,又看著二姐,總覺著這屋中的氣氛有些古怪,卻又說不出來。

    “姐夫,二姐?“終於忍不住這靜得慌人地氣氛,郭破虜小心翼翼的輕喚各有心思的兩人。

    郭襄抬頭,秀眼圓睜,瞪了弟弟一眼。

    她剛才只是驚覺自己姐夫叫得太過膩人,心虛之下,羞澀低頭,隔了一段時間,自然又恢復了做二姐的心態。

    而蕭月生卻臉上似笑非笑,眉字間溢滿溫柔憐愛,對郭破虜的呼喚恍如未聞。

    此刻,他腦海之中,觀瀾山莊內院地情景清晰閃現,水月術已經被他不知不覺中運起。

    上一次禦使北斗七星救助謝曉蘭,以星辰之力重塑其體內經脈與內臟,雖因損耗心力過巨,導致心魔入體,但這幾日過後,心神恢復,雖心魔仍未盡除,但修為更勝原來,水月術施展時已經能夠收斂氣息,施展於不知不覺間,這也算得上是有失有得了。

    嘉興與臨安同樣下了一場大雪,整個觀瀾山莊披著一層雪衣,周圍是玉樹瓊花,在月光下澄淨如畫。

    觀瀾山莊內院,仍舊瑩瑩光芒,綠草如茵,桃樹婆娑,未見一絲雪花,這裏太過溫暖,雪花身無所存。

    完顏萍,郭芙,小玉,小鳳,小月幾女身著薄衫,坐于桃花樹下,小月坐在中間,目光炯炯,其他人繞她圍坐,各自拿著一面薄薄的黑石板,一支細白石棒。

    她們正在玩角色扮演遊戲,這是蕭月生根據後世的紙上角色扮演遊戲所創,只是給妻子們解悶罷了。

    “六脈神劍之少商劍,擊左腿!”完顏萍扔完殿子後,脆聲大喊道,頗有氣勢,喊完之後,接著看了看夜空中的明月,不由歎息一聲,低聲而道:“……唉,大哥他……”

    “犯規!……萍姐你死了!”小月嬌喝,嬌臉冷峻,雙唇緊抿,手中石棒指向完顏萍。

    正情思可哥的完顏萍一愣,看到其餘人的笑臉,恍然醒過神來,忙嬌笑道:“啊?……我忘了,饒我這一回,就饒我這一回,好麼,小月妹妹?”

    說著,她放下手中石板,玉手輕合。一幅求饒狀,一點兒也沒有了平時端莊姻淑的大家閨秀風範。

    “不行!”小月玉臉微揚,小嘴緊抿,冷峻如鐵,一絲不苟,“說好了遊戲中誰也不誰提公子爺,你犯規了,你的段譽就得死!”

    “念在我是初犯,就饒我這一回。好小月。行不行?”完顏萍滿臉嬌笑,軟語相求。

    其他如郭芙,小玉,小鳳都笑有有的看著好戲,一言不發。

    小月略一沉吟,看了看完顏萍,點點頭,表情仍是冷峻威嚴,緩緩而道:“好吧!……,念在你是初犯。本盟主便從輕發落,段譽。重傷!”

    完顏萍這才輕籲了口氣,拍拍高聳的胸脯,忙嬌笑著贊了一通有,小月偉大,小月英明。

    她們在玩的是天龍八部,是根據蕭月生所講的天龍八部故事而創,一直讓她們玩得津津有味。

    每次遊戲必須有一名盟主,擔當裁判。維持遊戲進行,每次玩時,擲骰子決定。

    小月是觀瀾山莊中的監閣主管,轄人員升遷及監察。平時雖然玩鬧嬉戲,活潑如小女孩。一旦進入主管地角色,卻是鐵面無私,嚴正極為出色。

    “姐夫——!”聲音伴隨著搖動,將正著得興起的蕭月生打斷,他忙醒神轉眼,看到一張嬌嗔薄怒的芙蓉玉臉近在咫尺。

    “姐夫,你想什麼呢?笑得這麼甜滋滋的!”郭襄忙退後兩步,坐回木椅中,臉上帶著淡淡紅暈,頗為不忿的嬌嗔。

    她剛才搖了一下,見姐夫未回過神來,心下大為驚慌,深受驚嚇,以姐夫的武功,即使是想別的事情出神,有人靠近,也應該心有警兆,搖都搖不醒,實是太不正常。

    “呵呵,只是想些別的事,怎麼了?”蕭月生有些依依不捨的收回水月術,抬眼看向兩人。

    萬幸得很,被郭二小姐這麼搖晃,他手中地茶水仍是一滴未灑。

    “姐夫,二姐說你我到了那些殺王家莊一莊人地惡徒,是真的麼?”郭破虜出口問道,他坐得端正筆直,正襟危坐,與他姐夫半仰著身手倚坐截然不同。

    “哦,這個麼,還沒有!”他放下茶盞,輕皺了下眉頭,剛見到妻子們的嬌顏,心情愉快,但一提到這件事,他便有些不舒服。

    “那為何姐夫剛才還點頭呢?“郭襄頗有些焦急,她對這些人恨之入骨,做下這般殘無人道之事,恨不能殺之而後快。

    “呵呵,你們兩個就別操心了,他們便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他們,取回他們的狗命!”

    蕭月生擺了擺手,示意兩人放心,不必多說。他不想讓這些人渣攪了自己的美好心情。

    “那姐夫你一定有法子追到他們了!……那就得趕緊的呀,說不定現在他們還在殺人呢!”

    郭襄玉看到姐夫臉上地不耐煩,卻並未識趣地住嘴,秀臉滿是焦急,盯著姐夫勸說。

    蕭月生一怔,看著小姨子秀美的臉上滿是急切,在柔和的燈光下,竟顯出幾分聖潔。

    他本是打算在襄兒與破虜睡覺之後,他獨身追上那些人,取其性命,在潛意識中,他不想襄兒與破虜看到自己殺人的場面。

    小姨子能想到這一層,實是難得,看得出她有一幅悲天憫人的心腸。

    “破虜,你怎麼想?”蕭月生轉過頭,大聲問正呆呆看著自己兩人的郭破虜。

    “嗯,……姐夫,我跟二姐想得一樣,他們這些惡人,多活一個時辰,便多做一個時辰的惡。”

    郭破虜聲音開始時還有些猶豫,後來便字正腔圓,擲地有聲,雙眸精芒隱隱,粗豪而略帶稚嫩的面龐正氣凜然。

    蕭月生輕笑,對這個小舅子越發喜愛,他稟性純良,實是一塊未琢之璞玉,頗肖父風呀。

    “那好吧,聽你們的!,蕭月生將茶盞一飲而盡,拍案而起,呵呵笑道:“你們在這裏坐著,我先去把他們地拘命取了,再回來跟你們共進宵夜!”

    說罷,推開木椅,拉開閣門,便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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