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月關]回到明朝當王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211
匿名  發表於 2011-6-27 22:27:30
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二百零一章 毒因欲起


  楊一清等人聽了他與侍衛這番對話,都是全身一震,驚訝莫名地看了看那容貌普通的老婦人,再看看楊凌,神色間仍是一片驚疑難信。

  老婦人聽了侍衛轉述的話,輕蔑地咕噥了一句蒙語,但瞬即醒悟失言,一雙老眼霍地睜大緊張地盯視著楊凌。

  只見侍衛回頭對這位氣質沉靜的青年將領又說了幾句漢語,然後他的臉上忽然浮現出燦爛而得意的笑容,滿都海頓時明白一時不察,被他用言語套出了自已的真實身份。

  她如洩了氣的皮球般跌坐在床上,旋即不甘地抬頭大聲說了幾句,侍衛轉首對楊凌道:「大人,她說請大人不要枉費心機,我們無法用她威脅任何人,生命是佛祖的饋賜,她會珍惜,但是為了大漠草原,她可以隨時犧牲自已」。

  楊凌笑笑,對滿都海鄭重地道:「就我個人來說,很是欽佩皇后陛下為大漠付出的一切,你珍愛蒙人的生命,但是漢人的生命同樣珍貴!我們,不是你們眼中的鳥雀牛羊!」

  侍衛返身又咕嚕起來,楊凌扭頭對侍衛頭領道:「看好她,這位婦人是極重要的人物,不可讓她離開你們的目光所及!」

  那侍衛並不知楊凌欽差身份,但是見楊凌一直與他對答,總制三關的大將軍也立在一旁並不置辭,知道這人必是官職極高地大員。忙畢恭畢敬地應了一聲,招進幾名侍衛就在室內看顧著老婦的一舉一動。

  楊凌和楊一清等人下了樓,一下樓梯楊一清便忍耐不住道:「楊廠督。這位婦人便是……便是伯顏可汗的滿都海皇后?草原上不是傳說她已經病逝了麼?」

  楊凌笑道:「她又不是傳說中地人物,是生是死何必要靠傳說?既是傳說那便必是不實之言。」

  杜人國一拍腦門,驚奇地道:「楊欽差好厲害,我被這個可敦那個可敦墩得昏頭轉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她竟是曾經叱吒風雲的滿都海。

  這女人十分了得,昔年攜著八歲的小娃娃可汗征伐瓦刺。在塔斯博爾圖大敗瓦刺,喝令瓦刺自此以後房舍不稱殿宇,冠纓不過四指,在家許跪不許坐,吃肉只准用牙齒咬不准用刀子切,還把他們的聖地烏蘇克改名叫……好像叫了魚的名字,真是想像不出如此霸道的女英雄竟是這麼一個不起眼地普通老婦人。」

  楊一清輕歎道:「落翅的鳳凰不如雞,叱吒風雲靠的是權力,而她……無論自願或被迫。顯然已遠離了權柄,楊大人怎麼會認出是她的?」

  楊凌道:「軍事打的從來就不是單純的戰陣,昔年劉邦被困白登山,千軍萬馬都殺不出去,陳平妙計。只靠一幅美女圖,就讓匈奴四十萬大軍乖乖退卻。能夠影響戰局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內廠探子深入大漠,我便授命他們無論什麼消息都要詳細記下送回。

  對於韃靼各部落間的恩怨情仇、貴族酋長們的家事更是細細瞭解,所以本官略知一些關於滿都海地秘聞,再加上苗公公、許將軍擄人回來的細節,兩相猜照,這才揣測出幾分。」

  幾人回到桌旁坐下。苗公公想及自已抓的是伯顏可汗的夫人,草原上赫赫有名的滿都海斯琴,這是奇功之上又添奇功,不禁眉開眼笑地道:「這老婦人竟是伯顏地王后?哈哈哈哈,想不到想不到,柴禾堆裡撿個金雞蛋,楊大人方才對她說些甚麼,竟讓她開口承認了?」

  楊凌笑道:「火篩久有不臣之心,只是勢單力薄不敢公開反抗。火篩娶的是滿都海之女伊克錫公主,滿都海對他的野心一定有所瞭解,我方才誑她說,請她安心住在這裡,火篩已與我們聯手,所以我們對她並無噁心,待火篩襲殺了伯顏,大明與韃靼交好,便送她回去。

  她驚怒下反駁的語氣盛氣凜人,儼然還在火篩、伯顏之上,韃靼王公貴婦除了滿都海,誰有這個資格?我再點明她身份,瞧她神色,便再無懷疑了」。

  張永疑惑地道:「關於滿都海,咱家來大同後也略知一二,她是滿都魯可汗的小哈屯(夫人),滿都魯死後,下嫁他的侄孫伯顏,一直掌持著韃靼大權、近五六年來,伯顏權柄日重,這位夫人卻漸漸銷聲匿跡,瞧這模樣,該是伯顏將她軟禁起來了?如今伯顏已近乎統一蒙古諸部,聲名如日中天,她一個垂死老嫗能起什麼作用?」

  楊凌想了想韓林送來的有關這位皇后的資料,然後說道:「滿都海是索古汪古部落地人,父親是蒙古貴族,曾任丞相之職,她嫁給滿都魯做小哈屯(夫人),生有兩女,長女博羅克沁公主,嫁給了?加思蘭太師,次女伊克錫公主嫁給了火篩,這兩個女婿都是蒙古大部落領主。

  滿都海與七歲的伯顏成親後,曾掌持朝政十餘年,在她指揮下征伐瓦刺,擊敗蒙古異姓貴族權臣之首亦思馬因,可以說伯顏手下的悍將許多都對她唯命是從,同時她與伯顏生有七子一女,所以無論對於韃靼王族、各部落貴族,她都擁有極大的號召力和影響力」。

  楊一清擔憂地道:「恐怕不那麼樂觀,從許泰看到的情形看,伯顏長大成人後,已開始忌憚王后的權力和影響遠在其上,所以才將她軟禁起來,只是她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伯顏也不敢輕易將她殺死,只得先放出風去,試探各部落反應。

  她在伯顏手中。是殺也殺不得,留也留不得,落到我們手中。只怕伯顏反而要撫額稱慶了,你也看到了,這老婦人對蒙古部族忠心耿耿,根本不介意伯顏與她個人之間地思怨情仇,她是絕不會挺身而出利用自已的號召力對抗伯顏地。

  而且她遠離蒙古部落,更利於伯顏將大權收攏在自已手中。他若聰明,大造聲勢說夫人被我們擄走,同仇敵愾之下……我看……這一次我們是幫了伯顏地大忙了」。

  苗逵和許泰聽了都有些忐忑起來,楊凌搖頭笑道:「可惜他不該早早放出風去說滿都海已死,更不該將她單獨囚禁在部落之外,這麼說不是自打嘴巴麼?未知滿都海死活之前,伯顏勢必靜觀其變,甚至隱瞞消息。只是不知他現在已經知道了多少」。

  許泰遲疑了一下,嚥了口唾沫道:「大人。我們所襲的營寨……絕無一個活口,行軍大漠時又全是蒙人打扮,伯顏縱有懷疑,也未必敢斷定是我們所為。」

  楊凌聽了先是一怔,隨即便省悟那些負責軟禁滿都海的韃子固然全被殺了。那個侍女恐怕亂軍中……,許泰這是知道事關重大,兩相權衡這才說出實話」。

  他心中暗歎一聲,故作不知地道:「他拿不準情況,我們就不妨以靜制動,滿都海可敦落在我們手中的消息嚴格保密,至於滿都海不肯配合,這也沒有關係。草原上有野心的狼,不只一隻兩隻,不需要滿都海肯做什麼,有野心的人只要知道了她地處境,自然會利用她來大作文章。」

  他環顧眾人,拈起一片肉來扔入沸鍋中,微笑道道:「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她促成了韃靼的強大,衰敗也將因她而起。奇貨可居呀!

  楊總制,此事應稟知代王,在大同城內尋一幢住處,將她好生安置下來,消息一定要絕對保密。她心裡牽掛著草原,只要不逼迫她做任何事,她會好好活下去的。等到某只猛虎長齊了獠牙,對伯顏躍躍欲試的時候,我們再把她交出去,給這只猛虎增加一對翅膀」。

  楊凌說的雖然平淡,但是在場眾人無論文武,都可想像出其中的血腥味道,張永和苗逵不禁偷偷看了他一眼,心道:「這傢伙,心也夠黑的啊!」

  杜人國卻豪爽地大笑道:「妙!此計甚妙,他奶奶的,每年不知多少百姓破家,多少婦人上吊,妻離子散慘不忍睹,對這些韃子就是不能婦人之仁!

  欽差大人好本事,本將殺人要動刀才見血,你動動嘴皮子,恐怕殺的人比本將還多,嗯……讀過書地人就是不一樣,這叫啥來著?對了,書裡自有大刀片!」

  消家寨並不小,楊虎所說的地方不過是隸屬於肖家寨的一個小山村,處在半山腰上,冬雪封山,百姓們很少出門,偶爾有個親戚串門四鄰八居的都看得見,所以楊虎直至夜色沉沉才悄然入山。

  這個地方他走私關外好馬籌集錢財時曾來過多次,因此輕車熟路,到了門前扣響門扉,在一陣狗兒的狂吠聲中,肖老四披上大棉襖提著燈籠來開門,瞧見是楊虎一行人,頓時嚇了一跳,連忙將他們讓了進去。

  肖老四隻幹過不到兩年地馬賊,由於大腿在官兵剿賊時被砍瘸,這才離開霸州返回家鄉,楊虎販馬走私,時常來他這裡過夜。

  肖老四悄沒聲兒的將幾人讓至後院兒住下,這才拉住楊虎緊張地道:「楊老大,你瘋了不成,如今這是什麼時節?關內關外十多萬大軍在打仗吶,這個時辰誰敢賣馬給你,萬一被官軍當成奸細,跑都跑不了啦」。

  肖老四已退出江湖。謀刺皇帝這樣地大事楊虎怎敢說與他聽,聞言笑道:「肖四哥說的是,我這也是不瞭解行情。因為有機可趁呢,結果到了這兒一匹好馬也沒搜羅到,想要離開可一路關卡重重,沒辦法只好到你這避避風頭,等風聲小些再走。」

  楊虎說著從懷裡摸出幾粒黃澄澄、圓溜溜的金豆子遞到肖老四手中,笑道:「四哥住在這窮山坳裡也不容易。人吃馬喂地不能花你的錢,喏,這幾粒金豆子你先拿著」。

  肖老四知道他這金豆子不是什麼好來路,便不客氣地接了過來,嘟囔道:「住在這兒倒不妨事,我兼著保長呢,村裡都是老實巴交的山裡人,一輩子沒進過縣城,知道家裡來了客人也不會亂嚼舌頭根子。等風聲小了便趕緊離開吧,如今地生意不好做呀」。

  後邊一溜兒石砌泥堆稻草鋪頂的房子,中間到好一些,是楊虎夫妻的住處。肖老四方才將幾人安頓在後院時,已送了些簡單地吃食。

  楊虎將一瘸一拐的肖老四送出後院兒。走回屋簷下,正要回到自己房中,忽地聽到左邊房中隱約的說話聲中提及自已的名字,腳步不覺頓了頓,悄然走了過去。

  這幢房子久無人住,窗根已經破了,窗紙瑟瑟露著些縫隙,楊虎貼著窗根向內望去。只見馮福至和綽號大尾巴狼的郎老二、胡大錘正住在這間房中。

  馮福至一邊往炕中間的爐洞中填著木柴,一邊嘮叨道:「今日你們也看到官軍地勇猛了,那個號稱鬼王的千總,我的天爺,擱咱綠林裡也是頭把交椅地好漢,我看虎哥也未必是他對手,一刀斷馬,那份威風,嘖嘖嘖!」

  胡大錘愁眉苦臉地道:「在霸州的時候。看官兵那慫樣,我還以為天底下的官兵都一個德性,哎,結果在京師,兩百個高來高去的漢子被人家一口吞掉,眉頭都不皺一下。

  今兒官兵的威風就不提了,單說要不是那群韃子來地巧,咱們中了楊凌的計,這百十來斤全得摞在那兒,殺皇帝?到現在連皇帝的影兒都沒見著」。

  大尾巴狼嘴牙咧嘴地搓著腳丫子,嘿嘿笑道:「說起來你們注意跨虎嫂子沒有?對那姓楊的大官好像不一般呀。

  自她嫁到咱們山寨,你們什麼時候看她細聲細氣地和人說過話兒,瞧她和那姓楊的欽差說話時那聲兒柔的跟大閨女似的,低眉順眼羞羞答答,嘖嘖嘖……!

  哎,大錘,在京師時虎嫂不是抓了姓楊的兩天嗎?是不是日久生情呀?聽說讀過書地人都是一肚子花花腸子,最會哄人了,要不然紅拂女咋一門心思跟了李靖,楞是不喜歡虯髯客呢。咱們虎嫂是在綠林長大的,可沒見過識文斷字的先生,這沒準兒……」。

  楊虎聽的勃然大怒,紅娘子自洞中出來,那眉眼神態躲躲閃閃的,他原本就心中起疑,只是想起娘子一向的為人,才打消了心中疑慮,想不到這班兄弟也看了出來,還在背後亂嚼舌頭,可這種事如何出頭澄清?

  楊虎越聽越怒,正要憤憤然轉身離去,就見馮福至往炕洞裡又丟了幾根柴,拍拍手也上了炕,懶洋洋地罵道:「把你那臭腳丫子挪遠點兒。」

  他往炕頭上一躺,雙手枕著腦袋,悠悠歎氣道:「別扯那些沒用的,嫂子是那種人嗎?我倒覺得嫂子說的話實在,咱們在霸州做山大王,何等道遙自在?自打進了京和這位楊凌搭上了線,是損兵折將,如個連灞州的山門都被官兵抄了。

  劉神仙是他娘地彌勒教的,那群妖人說的話能信麼?虎哥不是坐江山的料啊,咱們山頭的弟兄沒說的,可要被歸順咱們臥虎山的各路好漢知道,還能死心踏地的捧虎哥當老大麼?」

  楊虎聽了氣得雙手發抖,他原本嘯聚山林時並沒有太大的野心,可是被劉神仙一番話吹捧的信以為真,貪念一起,就在人心裡生根發芽,現在投入那麼大的心血,患得患失間他再也不復當初的灑脫了。

  自從那日聽了馮福至的話,表面上他裝的若無其事不以為然,其實心中卻極在意,劉神仙關於他是紫微轉世,真龍天子的誑言,曾是成就他的聲名、激勵他的雄心的一件利器,如今卻成了他的一塊心病,成了頸下逆鱗,碰都碰不得。

  聽了馮福至這話,他只覺得是自己兄弟在拆他的台,心中越怕什麼,馮福至越說什麼,偏又說的是實情,害他聽的怒火中燒,卻心虛的不能出面,那種複雜心情,實在難以表述。

  楊虎暗暗咬著牙,一個狠毒的念頭漸慚在心中形成:「我已經投入了那麼多心血,付出了那麼大努力,如今我忝居北綠林第一條好漢,憑的就是我真龍天子的身份,回去後他們一旦露了口風,豈不前功盡棄?」

  「鶯兒……不管怎麼說總是自已的妻子,她不會拆自已的台,霍五叔老謀深算,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可是這些一條腸子通到底的大嘴巴怎麼辦?叫他們幫著自已騙人?這話如何說的出口?」

  楊虎悄然踱開,望著天空冷廖的星辰思忖再三,目中陰冷的光芒漸漸凝聚成了一條線。他攥緊了拳頭,那個曾攸忽而過的念頭重又浮現在心頭,像毒蛇一般噬咬著他,將毒液一點點注入他的心頭:「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無毒不丈夫!」
匿名
狀態︰ 離線
212
匿名  發表於 2011-6-27 22:27:51
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二百零二章 你殺我,我殺他


  崔鶯兒獨自一人流離在外,這幾天一直沒有好好洗澡,一安頓下來立即提了幾大桶井水燒水洗澡。山裡人家劈柴多的是,崔鴦兒燒開了水後,房間的溫度也上來了,變得暖洋洋的。

  她把沸水倒入內裡光滑、外層還包著松樹皮的簡陋浴桶,調試好水溫,然後走到門口打開房門,見楊虎正背著雙手,心事重重地在院子裡踱著步,踩的腳下積雪「硌吱硌吱」直響。

  崔鶯兒只道他還在想著如何行刺皇帝,不禁沒好氣地道:「夜這麼深了,還不進屋?要不要吃些東西?」

  楊虎聞言這才大步向房間走來,崔鶯兒待他進了屋,將房門插上,俏臉一板,冷冷地看了楊虎一眼道:「你還不死心?在京師因為你的一意孤行,葬送了兩百多個兄弟性命,今日在李家集,要不是碰巧有韃子擄莊,我們全得死在那兒,你的皇帝夢還不該醒麼?」

  楊虎煩燥地道:「這些事你不要插嘴,三山五嶽的好漢都是為了這個才聚集到我的旗下,想回頭談何容易?彌勒教縱然是騙我,難道就一定不能得天下?哼,他們不一樣在蓄謀造反?難道我們還不如那些妖道?」

  崔鶯兒氣極地道:「你就繼續做你的春秋大夢吧」,說著扭身便向房內走去。

  楊虎問道:「你不吃些東西?」

  崔鶯兒冷笑道:「你吃的下就自已吃吧,我沒胃口、去洗個澡。」

  楊虎重重一哼,在椅上坐了下來,燈影下目光閃爍,猶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崔鶯兒解下衣袍搭在椅上,將自已整個浸入桶中,秀眉微蹙,略顯疲倦地歎了口氣。

  熱力透入細膩的肌膚,蒸騰的霧氣。將燈光下的一切都變得朦朦朧朧。

  晶瑩剔透的肌膚,在熱水下泛起桃紅色,水波蕩漾著,秀麗的長髮浸入水中。如同一團烏雲散開,遮住了清水下姣好動人的身軀。

  她的身材兀自傲人,肌膚白嫩柔滑,乳峰高聳豐潤。嬌紅地乳蒂翹凸誘人,飽滿晶瑩的雙乳在清水浸潤下顫顫巍巍,夾峙出一道深深的誘人乳溝,墨染般的秀髮隨著水流輕輕搖蕩,水下地纖纖細腰乃至圓渦香臍,在如雲秀髮隨波蕩漾中若隱若現……

  楊虎一掀門簾兒踱了進來,瞧見妻子嬌美動人的浴姿,目光不由一凝。方才剛剛打定的主意忽然又有些不忍說出口了。

  雖說崔鶯兒武藝精湛,可那地方畢竟是龍潭虎穴,為了支開她,激她去到那種地方。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楊虎想到這裡不禁猶豫起來,崔鶯兒見他癡癡地望著自已,一時想岔了,她沒好氣地道:「吃飯了就去歇著,我不想見你,今晚我自己睡。」

  楊虎一聽怒火上湧,虎目一瞪道:「別忘了,你是我的老婆!」

  崔鶯兒板著俏臉也不言語,一雙秋水似地眸子只是冷冷地凝視著他。

  楊虎在她的目光注視下勇氣漸失,他避開崔鶯兒灼人的雙眸。忽又惱火地反唇相譏道:「在京師你抓住了楊凌,卻縱而不殺,你以前對官兵可是從不手軟,如今彌勒教遲遲不露面,你坐山觀虎鬥的計策已經不成,在白登山墜入山洞時為什麼不趁機弄死了他?誰分得出是摔死的還是你幹掉的,為何你又救他上來?」

  崔鶯兒不屑地哼了一聲,鼻尖一翹道:「你也莫忘了,如果不是楊凌今日信守承諾。只須他一聲令下,我們幾個人就得被千軍萬馬剁成肉泥,難道我們還不如官兵守信諾?我們闖江湖的光明磊落、恩怨分明,單是他先前在酒棧前手下留情,我不該救他?」

  楊虎陰陽怪氣地一笑,說道:「是呀,萬箭齊發,還有火銃,我也以為必死無疑,想不到他會手下留情」。

  他說著瞧了崔鶯兒一眼,猶豫了一下,可是大尾巴狼那番話猶如一根毒刺紮在他心裡,真是如哽在喉,不吐不快,終於還是咬著牙道:「只是他陷殺我兩百兄弟時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如今心慈面軟,卻不知是為什麼人留的情?」

  崔鶯兒柳眉一剔怒道:「你……你在胡說些什麼?」

  楊虎也怒道:「難道我說錯了?你出洞時就連郎二那些人都看出你神色有異,你以為我一雙招子瞎了不成?」

  「我……」,崔鶯兒又羞又怒,想起洞中情形,縱是丈夫也是不能說出地秘密,腮上急泛起兩朵桃花,一時竟語塞無言。她出洞時神色忸怩,只是因為楊凌在洞中和她摟抱在一起,還不小心把唇給他吻了去,這些事怎好對丈夫說出?

  楊虎本只略有疑心,一瞧了她這般模樣疑心更重,不禁怒沖沖走到她面前冷笑道:「嘿嘿,孤男寡女,而且還是一個兵一個匪,不但沒有生死仇敵的模樣,反倒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醜態,直把山洞當成洞房了?

  哈哈,若是有朝一日官兵抓賊抓到床上去,那可真成了灞州綠林的大笑話,我楊虎好有面子!」

  「你放屁……」崔鶯兒大發雌威,霍地一下自水中站起了身子。

  熱水翻湧,霧氣蒸騰,春光乍洩。

  流水順著她凸凹有致地嬌軀婉延而下,流入迷人的溝壑。豐胸細腰,堆雪雙乳,雪沃沃的胸脯上奇峰突起,旋起兩座雪白堅挺的乳峰,光滑瑩潔,像羊脂美玉一般,乳峰完美地收縮至尖端,結出兩粒鮮紅的果實。

  赤裸裸的傲人的嬌軀妙處畢露,兩條粉光緻緻、不帶半點暇疵的筆直大腿尤自散發著熱氣。不堪一握的小蠻腰襯得她渾圓結實的臀部出奇地豐隆高聳,猶如一輪滿月,上邊綴著些晶瑩的水珠。

  她刷地扯過一條毛巾向身上一披,恨恨地道:「你現在太熱衷權力了。再也不是當初一座小小山頭時那個仗義疏財地江湖大哥,整日裡就想著怎麼當皇帝,好笑地學人弄些什麼權謀詭計,志大才疏。披上龍袍你也不像皇帝,我看你一雙招子被權利糊住,不瞎也差不多啦!」

  楊虎被她貶斥的火冒三丈,頓時忘了她的雌威遠在己上。抬手便一掌摑去!

  崔鶯兒冷笑一聲,豎掌橫削,雙掌剛剛相觸,立即便(變)斬為纏,順勢一帶,「嘩」地一聲,濺起漫天水珠,水中白影一閃。楊虎只覺肩上一沉,一條極為修長、光滑、肌肉飽滿的豐潤大腿己摁在肩頭,將他壓在木桶邊上,只那毛巾滑落下來。

  楊虎氣極而笑,說道:「我技不如你,你乾脆殺了我好啦,提著我地人頭去向朝廷領賞,說不定也能封個誥命夫人」。

  崔鶯兒氣得嬌軀亂抖,她把腿一縮,整個人又坐回水中,一頭濕漉漉的秀髮襯著白裡透紅的容顏,頰上已是珠淚串串。

  她昂起頭,緊閉雙目道:「我崔鶯兒自從嫁給你。可曾做過半點對不起你地事?好,你既把我看地如此不堪,那你就殺了我,以後安心地做你的皇帝夢好了。」

  楊虎還從未見過她如此委屈垂淚,不禁慌了手腳,一腔怒火頓時拋到爪哇國去,他手足無措地道:「你……你不要哭啊,我……我……唉!」

  楊虎困獸似的在房中走了兩圈兒,伸手一抹臉上的水珠。恨恨地在炕頭捶了一拳,怒道:「鶯兒,我堂堂灞州綠林的總瓢把子,如今損兵折將、山門被毀,聲名一落千丈,劉老道是彌勒教中人的消息若傳回山寨,對我更是雪上加霜。統馭那些桀驁不馴的好漢你以為只憑武藝就行了麼?我……我心中的難處你知道麼?」

  崔鶯兒慢慢張開眼晴,瞧見丈夫痛苦神色,心中不由一軟,柔聲勸道:「虎哥,這龍頭老大不做便不做了,由得他們爭去,老寨在山林深處,不曾被官兵搜及,要不……咱們回老寨去,安安份份地過日子吧。

  原來在灞洲一地,我還以為天下地官兵都是不堪一擊的貨色、天下的官兒都是黑心腸的貪官,如今才知道朝廷地官不全是貪官,朝廷的兵也並非那般容易擊敗,大明的氣數未盡啊」。

  楊虎嗔目道:「回崔家老寨?我楊虎堂堂男子漢,躲到女人褲檔底下討生活?羞也羞死了。丈人當初將你許給我,是因為我是綠林中響噹噹的人物,如今就這麼回去,我以後還用混麼?兩百多個兄弟的血仇未報,我如何向他們的孤兒寡母交待?

  你說和楊凌並無私情,我也相信你的為人,可前番你放了他,今日他放了你卻是事實,今日在白登山上說你們眉來眼去還過份麼?我那些兄弟都看在眼裡,回去饒舌根子胡說八道一番,叫我如何見人?」

  崔鶯兒聽了不禁賭氣道:「我紅娘子說一不二,沒偷人就是沒偷人,你還要我怎麼說才信得過我?難道要我提了楊凌的人頭來,你才肯相信?」

  楊虎兩眼一亮,衝過來一把握緊她的手道:「好主意!殺了楊凌實是一舉兩得。鶯兒,你想想,彌勒教雖說使計誘我進京,但是動手殺人的畢竟是楊凌地人馬,殺了他對山寨上下也算有個交待了。而且這一來,謠言不攻自破,自然還你清白,誰敢再胡說八道,我就敢砍了他的腦袋!」

  崔鶯兒吃了一驚,訥訥地道:「楊凌……是個好官,今日又是他釋了我們性命,恩將仇報,這事我……我怎麼做得出來?」

  楊虎道:「好官壞官,都是我們的仇人,兩百個兄弟是他殺的吧?山門被毀是他的兵吧?你饒他一次,他饒你一次,有什麼恩都兩清了」。

  他搶上兩步,握住崔鶯兒的手,誠懇地道:「娘子,就這麼灰溜溜的回山寨。我楊虎沒這個臉啊!人言如刀,旁的事我可以不在乎,可要是有人辱你清白,我如何忍得下?那些風言風語難道裝聾聽不見?為了我。為了你,如今只有退而求其次,殺了楊凌!」

  崔鶯兒聽的心亂如麻,丈夫說得如此坦白。那些苦楚也是實情,就算為他上刀山下火海,紅娘子又豈會皺一皺眉頭?可是殺楊凌……。

  楊虎見她猶豫,切齒道:「鶯兒,他楊凌是什麼人,和我們有什麼干係?我們是馬賊、是綠林大盜啊!難道還他娘地和官兵講仁義?你不去,我明日就帶了兄弟們殺回大同,找不到皇帝。就殺進欽差行轅!我堂堂漢子,寧可光明磊落地死在這兒,也不回灞州被人戳脊樑骨」。

  他說完忽地站起,崔鶯兒一把抓住他手腕。顫聲道:「別……,如果……如果楊凌死了,你真的肯和我回山寨,從此長相廝守,就此放下謀取天下地野心?」

  楊虎喜道:「當然,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娘子,你答應了?」

  崔鶯兒把心一橫,咬牙道:「好!我就失一次信義,取了楊凌的人頭回來見你。明日一早我就想辦法混回城去」。

  楊虎眸中閃出一絲得意,忙道:「大同如今守衛一定更加嚴密,這樣吧,叫五叔和你喬扮成父女,既可掩護身份,彼此也有個照應,明兒一早叫肖老四利用保長身份給你們開個條子想法混進城去。我帶著兄弟們在附近活動,吸引官兵的注意力,事成之後在邢莊聚隆客棧匯合」。

  崔鶯兒心中天人交戰。一口答應了他殺楊凌,不但沒有輕鬆下來,腦子裡反而亂烘烘的,她默默地點了點頭,心中不斷勸慰自已:「他是我地丈夫,我不能看著他走上眾叛親離的絕路。抱歉,楊凌,真的抱歉……」。

  楊虎找了借口將她調開,想想那去處也是十分凶險,不禁又緊張地對她道:「娘子切記,若事不可為,只要讓欽差遇刺的消息傳出來,我們對山寨也算有個交待了,所以……你萬不可莽撞,我……我擔心你會出事。」

  一聽楊虎這話,崔鶯兒心頭一鬆:「若只是造成行刺欽差地假象,那倒不難,我不如將計就計,既可將丈夫哄回山寨去,又不必真的傷了楊凌性命」。

  轉眼瞧見楊虎睜中深深的關切之意,她頰上又不禁有些躁熱,暗自羞慚道:「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我怎能叫他如此為難?罷了!我還妄想當什麼俠盜麼?如果老天給機會動手,那……便是天意,唉,你好自為之吧……」。

  楊凌找了輛牛車,將那位滿都海皇后載進城來直奔代王府,代王聽說這不起眼的老婦人就是草原上威名赫赫的滿都海,急忙叫王府管家專門收拾出一棟別院來,撥了四個小太監、四個宮女侍候她的起食飲居(起居飲食),並且再三囑咐,消息必須嚴格保密,萬勿洩露一點風聲。

  楊凌安排妥當回到驛館,想想這幾天發生的事也該向正德做個稟報,只是不知他現在是不是還在唐一仙身邊做跟屁蟲。

  楊凌解下大氅遞到侍衛親兵手中,然後對張永悄聲道:「公公先回去休息,方便地時候叫我一聲,咱們得把這件大事稟告皇上。」

  張永點點頭,微笑道:「咱家省得,大人放心」.

  他也知道皇上這幾日跟著那個姓唐的小丫頭跑前跑後,以都還從不曾見他對一個女子這般上心,情知這位姑娘在他心中份量之重,所以張永對唐一仙絲毫不敢怠慢。

  而且這一來正德倒是不吵著要出去逛街了,算是意外之喜,張永也圖個省心,倒巴不得皇上整日在驛館裡待著。

  張永走向後院,侍衛這才低聲道:「大人。柳千總回來了,正在書房等您」。

  自到了大同,柳彪就化明為暗,專門負責各路探馬消息。平素不駐紮在驛館內,他上門來見,必有大事,楊凌連忙折向書房。柳彪見他回來,立即騰身立起,楊凌道:「坐坐,不必拘禮,怎麼樣,有什麼消息嗎?」

  柳彪道謝坐了,雙手按膝,說道:「大人。你吩咐下來的事情,卑職們正在查,現在有一個極可疑的人物,只是他在大同舉足輕重。身份特殊,查到他這兒,除非亮出咱們內廠地身份,否則便查不下去了,所以卑職特來請示大人」。

  楊凌動容道:「他涉及到哪一樁,是什麼人,官場上的?」

  柳彪道:「大人,此人姓王名龍,家中經營牛馬皮草、玉器珠寶、茶鹽藥材各種生意,是大同第一富豪。花磊街整個一條街左全是他的產業,原來叫王半街,現在勢力越來越大,他的府邸已被百姓戲稱為「王府」了。」

  楊凌知道他必有下文,靜靜聽著,只聽柳彪又道:「購買牲畜集中於李家集的買家來自內地,是……是壽寧侯府的管家,去年末侯府又置了二百頃地,所以才著管家來北方購買牛馬。供貨商人便是王龍,因為他地貨源也集中在城外,所以約在李家集交易,知道此事的只有他們兩家。

  壽寧侯府沒道理私通韃靼,作為本地十餘年功夫就躍居第一富豪的王龍最是可疑。再者,軍用肩甲、馬鞍、蹄鐵、帽盔甚至兵器等物,雖然沒有人公開求購,不過王龍卻購買過製作相應軍械的大批半成品,而且他與關外做生意,騾馬車輛出關最是頻繁,也只有他有條件將這些東西輸運出去,當然……韓老爺子如今也具有這個實力。」

  柳彪說著笑笑,楊凌聽了也哈哈一笑,說道:「繼續說下去」。

  「是!」柳彪道:「如今戰事緊,大人您去前方巡視,守城裨將都要驗過欽差官防,尋常人物根本出不了關,可是卑職查過,這幾日卻有一位姓包地玉器商人出過城關。

  這位包姓商人,與王龍關係密切,此地經營玉石並沒多大賺頭,他能屹立不倒,幾乎可以說全靠王龍撐腰。而且他形影不離的貼身保鏢就是一個叫阿曼的蒙古人。」

  楊凌皺眉道:「前方兩軍交戰,他仍有辦法出關?好大的本事!」

  柳彪苦笑一聲,低聲道:「大人,您知道邊軍將領一上任,就只有兩件重任麼?一是防備韃子上關,一是防備士兵下關,真要出城其實並不難」。

  楊凌奇道:「防備韃子上關我懂,什麼叫防備士兵下關?」

  柳彪道:「大人,與蒙人交易,有暴利可圖呀,一口普通地鐵鍋,一小袋鹽巴或者檔次最低的茶磚,在這兒不值幾文錢,可是卻能從蒙人那裡換來大把的銀子,或者用昂貴的獸皮、珍稀的藥材來交換。

  所以不只商人私下通關,就是守城地士兵,也常常身上揣袋鹽巴,頭上頂口鐵鍋用繩子綴出城去和蒙人交易,前兩年士兵暴動,殺了總兵官,雖說是總兵剋扣餉銀,可是邊軍才不指著那點餉銀過活,要不是他看管甚嚴,不許士兵……」。

  楊凌會意,默默地點頭道:「堵不如疏,這個本官也知道,就像沿海的漁民,有多少人抗拒不得開海通商的禁令與夷人交易,最後被逼落海為寇呀,唉!等花當到了吧,真心實意做生意地,我們就大方些,那些存心劫擄的,就讓他吃些苦頭,如此苛嚴只能自陷困境」。

  柳彪繼續道:「因此姓包的能出城就不足為奇了,問題是現在關外鐵騎縱橫,到處是兵,他哪來的買家或者賣家?這就十分可疑了,而且那出場地條子就是王龍寫的,守西門的裨將是王龍的兄弟,所以一切疑點皆指向王龍。

  但王龍在地方上交遊甚廣,軍中、府衙、王府都有一些手握重權的人和他稱兄道弟,沒有真憑實據,屬下們實在難以對他進一步調查,其實……大戰之前,王龍剛剛買進一大批皮革精鐵,這些東西目標太大,如果他確實與韃子有交易,一定還未來得及運出去。

  不過面上來說,他是販牛馬的,說是製作馬鞍鐵掌也說的過去,不能作為證據,但王家自己有作坊,如果這些東西還沒運出去,必然在府中製作戰甲槍頭等軍械,進府一抄就有證據。

  問題是他的身份,萬一查證不實,我們便會落個迫害地方的名聲,對大人在本地極為不利,邊境重地,萬一引起動盪那可就……」。

  楊凌負著手在房中踱了幾步,說道:「他既在軍中、地方有這麼大的勢力,如果真是奸細,那知道地情報一定不少,花當很快就要到了,我們實在沒有時間慢慢探查,必須得快刀斬亂麻,盡快將韃子的眼睛摘掉,你把他的情形再說詳細些,我們廠衛就擅長的就是無辜入人之罪,我就不信這真正可疑的反而拿他沒辦法了」。

  「是」,柳彪將王龍的性情、愛好、為人、交遊一一說來如數家珍,他在錦衣衛時就是極精明的緹綺校尉,再加上吳傑的指點,已是一個合格的情報人員。

  楊凌又曾對他說過,調查一個人要對他地性情愛好,為人特點,家中親友的關係,甚至一些不為人知的癖好多瞭解一些,常常一個小習慣、一個不為人注意的小細節,就是突破的缺口,所以柳彪說的十分詳盡,難為他一日之間就能掌握這麼多情況,不過想想王龍是大同極風騷的人物,這也就不足為奇了。

  楊凌聽罷仰天想了片刻,哈哈一笑道:「花磊街,十二錦屏,呵呵,好,那條街對面有座『鑫盛樓』吧,把它包下來,所有的酒客都換上你的人……

  不!二樓叫我岳丈安排些當地人,但是必須是已秘密加入內廠的探子及其家人,必須要靠得住才行。嘿嘿,明天咱們就做一回耀武揚威、欺壓『百姓』的官老爺……」。

  柳彪聽罷拱手笑道:「大人妙計,除非他不上當,否則咱們就是奉旨欽差為民除害,呵呵,再有那位爺杵在後邊,不消大人出面,代王、胡巡撫、楊總制他們就會主動壓制各路人馬,誰也不敢妄動了,卑職這就去安排」。

  楊凌微微一笑,看著柳彪掩門離去,喃喃自語道:「王龍,如果你只是好色無行,我就略作懲戒,如果你真的私通韃寇……那就好自為之吧!」
匿名
狀態︰ 離線
213
匿名  發表於 2011-6-27 22:28:08
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二百零三章 欲加之罪


  花磊街,位於鼓樓西南,是一條南北走向的街道。街右高屋老宅層次林立,許多大戶人家都集中於此,間次有些客棧酒樓,街左更顯豪華富綽,但那一條街幾乎都是王府的產業。

  王龍財大勢大,家中房舍佔地甚廣,總面積幾乎不弱於王府巨宅,所以和位於皇城街的代王府一樣,也被許多好事者稱為王府。

  王龍驕奢淫逸,娶有妻妾無數,這裡接近塞外,風氣開放,王龍毫無富紳世家的氣度,時常在臨街一趟錦樓上令嬌妻美妾梳妝打扮後憑欄顧盼,引得滿城男人爭睹其美。

  他的美妾中有十二人姿色最佳,便有好拍馬屁的人趁機吹捧,將王龍的妻妾稱為「十二錦屏」,意思是這十二位美女往閣樓上一站,便如十二道精美絕倫的屏風般令人癡迷不捨。

  王龍早已放出風去,今日要令美妾們登樓示美,城中早已傳遍,唐一仙在王府聽到家丁竊竊私語,不知其中詳情,還真以為是大戶人家展示稀世奇珍。

  今日「鑫盛樓」已被柳彪包了,既然挖了坑想讓王龍跳,當然不能大張旗鼓,只是酒樓上下兩層,裡裡外外全已坐滿了酒客,旁人再來自然就得另尋一家。

  楊凌穿著一件天馬皮袍,頭上一頂貉鼠皮帽,足下一雙青緞黑皮靴,服飾雖然貴重,卻不甚張揚,加之人材豐偉,氣度亦宛若翩翩濁世佳公子。身後站著個青衣小帽短打扮的俊俏小書僮,這位小書僮就是正德皇帝。

  楊凌要誘好色成癖的王龍上鉤,手中現成的人選就是俏美如花的唐一仙,唐一仙聽了楊凌的計謀逗得咯咯直笑,這女孩兒調皮成性,又是幫自已最親近的表哥的忙,自然一口答應。

  楊凌本想瞞了正德。誰料正德從唐一仙那聽到了消息,死活也要跟來。楊凌以扮作書僮難為他,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小皇帝一聽,大有求之不得之勢,未等楊凌說完就跑去逼著張永弄來一套青衣小帽。興致勃勃地打扮起來。

  楊凌無奈,只好帶了這位活租宗一齊來到鑫盛樓,樓中酒客都是穿了各色衣衫的大內侍衛,街上等著觀賞美人地地遊客、散兵、小販、幫傭熙熙攘攘,其中也混雜了不少內廠的番子。

  「鑫盛樓」旁地「太白居」中,二樓臨窗一間雅座也開了窗子。房內圍邊爐炭火正旺,一個發已斑白,發譬上只插了一隻墨玉簪子的青袍人微微蹙眉道:「王龍忒也囂張。沒事搞甚什麼『十二錦屏』會,老俞,你該勸他收斂一下了」。

  對面穿著銅錢飾紋錦袍,胖胖的圓臉天生帶笑,如同一尊彌勒佛似的俞員外用手帕擦擦兩鬢地汗水,呵呵笑道:「就是這麼張揚。才不會有人驚疑他的身份,我倒覺得王龍扮惡輥豪紳扮的很成功,人人都知道他沉溺酒色,胡瓚、楊一清那班精明的地方大員還會懷疑一個惡名在外、滿身銅臭的大商賈,會是我們的人麼?」

  青袍人冷哼一聲,說道:「問題是王龍並非著意作做,而是本性如此,小心玩過了火栽了大跟頭!」

  俞護法呵呵一笑。並不置一辭。彌勒教中也分派系,三位少教主漸漸成年,各自拉攏有實權地教中長老,王龍是李大義一派,青袍人卻是李大仁的業師之一,自然看不慣他。

  門口站著一個身材修偉,眼神銳利的青年人,雖是一副僕人打扮,但陰冷剽悍之氣森然內斂,似隱似動,自有一般震懾人心地氣勢,他見青袍人揮了揮手,知道兩人要商談更緊要的問題,便輕輕頜首,悄然退到室外守候。

  青袍人舉著拈起一片羊肉,在沸湯中浸了浸,然後蘸了些佐料送入口中,咀嚼著道:「花當他們已經來了,估計近日就可以和姓楊的取得聯繫,屠龍之事迫在眉睫,那頭鷹現在怎麼樣?」

  俞員外輕笑道:「放心,他最近一直在平順一帶活動,但是消息一到,輕騎快馬瞬息可至,呵呵,他們也是志在必得,不必擔心」。

  「嗯!」青袍人滿意地點點頭,說道:「最重要的是破關之人不能出了岔子,要保證讓那頭鷹直入中宮,探驪取珠,一旦被纏住就不好辦了。」

  俞員外摸摸疊成三層的下巴,輕聲道:「若是兩軍膠著,教主那支奇兵……」,他說著厚厚的手掌輕輕向下一切。

  青袍人搖搖頭,冷笑道:「荒謬!時日尚短,你以為教主能控制那萬餘人馬?頂多緊要關頭殺將進來,擾亂他們地部署,教主的身份還暴露不得,兵權亦不可恃!」

  俞員外肅然道:「是,我明白了。」

  對面的閣摟一一推開了,一個個綺羅偎翠、花枝招展的美人兒搔首弄姿地出現在窗口,窗外街巷上頓時一陣歡呼雀躍聲,比廟會還要熱鬧。

  看那些美人兒倒是體態妖嬈、容顏嬌美,只是這般行為簡直如同勾欄院中選花魁一般,堂堂大同首富豪門世家,竟令女眷如此拋頭露面,以令路人品頭論足為樂,真是匪夷所思,就是楊凌也不禁瞧的大搖其頭。

  一個身高體闊穿著雪白狐裘的大漢哈哈大笑著登上樓閣,逐樓而行,得意洋洋,那些狐媚之極的女子紛紛坐在窗前,或彈琵琶或撫琴吹蕭,竟是各有各有才藝。

  楊凌還道這位王龍必是被酒色淘空了身子的富家翁,想不到卻是個身材如此健碩地大漢,昂藏七尺、方臉濃眉,竟是頗有英武之氣,這倒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那些女子才藝確是不凡。只可惜巷下的漢子們只懂得欣賞皮相之美,看她們居高臨下時。胸凸腰細,肌膚白嫩,有的風騷入骨,有的雍容華貴。有的美艷動人,有地清麗絕俗,萬種風情不一而足,著實養眼,這時叮叮咚咚一片響,除了對面酒樓上有錢的大爺。這些人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了,自然要鼓噪一番。

  楊凌向背著褡褳做行商打扮地柳彪使了個眼色,柳彪會意。悄然走下樓去,楊凌對滿桌豐盛的菜餚看也不看,微闔雙目想著昨日柳彪對他說過的話:「王龍此人極是好色,以搜羅美女為樂趣,每遇姿色殊麗的女孩兒,必誘以重金。或許以名利,巧取豪奪,納入家中以為樂趣。」

  楊凌不禁微微一笑,方纔那些美女他都看過了,確實都是極妖嬈動人地美女,而且各具不同風情,不過卻沒有一個象唐一仙那樣嬌小玲瓏、宜喜宜嗔的漂亮女孩兒,王龍既有搜羅各種美女的癖好。若見了她,不怕他不動心。

  不一會兒,柳彪領著唐一仙姍姍走上樓來,滿樓的番子頓時為之一靜,似乎連呼吸都屏住了,楊凌也不禁看得目光一凝。

  他只囑咐唐一仙好生打扮自已,要清雅脫俗,叫人一見難忘,還得符合婢女的身份。

  至於具體該如何打扮,唐一仙可是曾經為了美敢喝砒霜的丫頭,雖說舊事都不記得了,不過審美意識是不會遺望地,楊凌對這個不在行,也拿不出什麼意見來,所以唐一仙的扮相他也是剛剛見到。

  原以為她會薄施脂粉、紅衫綠襖的一通打扮,想不到卻是清湯掛面,毫不花俏,連那件俏皮可愛她水田衣也換下了。

  玄衣、玄褲,纖腰一束。

  衣袂款擺,烏亮的長髮分成兩束垂及翹臀,臉蛋象剝了殼的蛋清一般光滑,膚白如雪、眸如點漆,整個人雪雕玉琢、素淨纖巧之極。

  帶言說女要俏,一身孝,想不到她一身黑衣,竟給人一眼難忘的驚人之美。

  唐一仙捧著一架古箏,腰帶上還斜插一管紫竹蕭,大大方方登上樓來,瞧見楊凌驚艷的目光不禁得意俏皮地一笑,隨即卻杏眼圓睜,黑白分明的瞳仁狠狠挖了一眼站在表哥身後一臉豬哥相地正德。

  正德見了連忙配合地擦擦嘴角,做出一副剛剛拭去口水的模樣,瞧得唐一仙「噗哧」一笑,這才展袖將古箏橫置桌上,揚起剪剪水眸探詢地看了楊凌一眼。

  楊凌身後這位小書僮壓根就是個擺設,楊凌也壓根沒指望他會做好書僮的本份,所以自顧提起酒壺來斟上一杯,然後向唐一仙微一頷首。

  唐一仙莞爾,低下螓首調了幾下琴音,然後纖纖十指撫下,一陣叮叮咚咚泉水般動聽的樂曲自她指端流暢淌出,唐一仙奏的是一首古曲,曲調質樸,旋律優美,與對面樓上「十二錦屏」過於妖艷的曲調一比,大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味道。

  楊凌拈杯微笑,這就叫別出心裁、獨樹一幟。若是擱在現代的選秀節目中,這樣大異其趣地選手一定會因為用心精巧獨闢蹊徑而獲加分的。

  曲調一起,清亮悅耳的歌聲從樓上悠悠地傳了出去。

  「本為紅塵鵲,今度仙界緣。清露濯?首,巧雲青翅邊。一呼齊奮羽,二呼鵲橋安。三呼織女來,雲際生微瀾……誰人疾奔來,風起雲鵲間。憔悴對憔悴,淚眼凝淚眼……相逢如一夢,願醉沉夢間。與君同一夢,夢醒即明年」。

  古樸的曲調配上優美的詩詞,再由她悅耳動聽的嗓音演唱出來,相得益彰,一首曲子唱完,不獨對面所有的美女立起身來向這邊觀望,便是那位身材高大的王大老爺也搶到窗邊扶攔望來。

  樓下的人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不過也猜出這是有人在壓王龍的氣焰,感覺有好戲要看,那還不煽風點火。立即大聲叫好,那聲勢頓時將對面『十二錦屏』全壓了下去。

  楊凌閉目聽罷。方張目展顏道:「本為紅塵鵲,今度仙界緣……,小仙,你嗓音清亮、身材相貌。都如雲中雀兒一般可愛,雖無鳳凰來儀之威,孔雀開屏之艷,可難得也難得在此」。

  他看了一眼對面十二座艷若桃李的「錦屏」,輕歎道:「如今這世界,鳳凰實在是太多了點兒」。

  唐一仙被他揶揄的語氣逗得「咭兒」一笑。忙伸手掩住了嘴唇,但仍笑眼彎彎地道:「表哥好沒口德,那麼多大美女兒叫你看著。還要損人家」。

  正德也歎了口氣道:「那哪是鳳凰啊,根本就是一群錦雞……」。

  「哼!」唐一仙對他可就沒好臉色了,瞪他一眼道:「你小子更沒口德」。

  正德皇帝翻翻眼睛道:「可是我有正德。」

  「啥?」唐一仙沒有聽懂,不禁追問了一句。

  正德皇帝連忙岔開,低笑道:「一仙姑娘,要我說呢。你就是你,不必效那鳳凰、更不必效那孔雀」,他深深地望了唐一仙一眼,一字字道:「就是一隻小小雲中雀,照樣勢壓鳳凰,百鳥來朝!」

  這句話從正德口中說來,自是寓意深深,坐在鄰邊的張永聽了身子一震。四下的侍衛們全都來自大內,自然明白正德話中之意,尤其一向嘻嘻哈哈沒點正經地正德如今語氣竟是說不出的嚴肅,他們望向唐一仙地目光頓然不同。

  庸一仙卻不明白他的話中之意,還道這小親兵又在拍她馬屁,抱楊凌的大腿,不禁皺了皺鼻子,向他做個鬼臉兒,然後盈盈立起,從扎得細細的腰肢上抽出那管紫竹蕭,就唇吹蕭。

  賞古曲優雅之韻律,聽天籟蕭蕭之絕音。一位玉樹臨風儒雅斯文地書生,一個青衣小帽眉清目秀的小廝,一個玄衣玄衫明眸皓齒的俏俾,一窗一桌一壺酒,猶如一副畫兒,對面那些美女都不禁瞧得癡了,愛慕的目光在楊凌和正德臉上留連不已。

  那位王龍王大財主喉結動了動,忽地抓過一隻金盃,一口將酒都喝了下去,抹抹大鬍子,忽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這邊。

  唐一仙鼓腮吹著蕭,會說話的大眼睛漸漸露出狡黠之色,她瞟了揚凌一眼,又得意洋洋地橫過正德,溜溜兒地在樓上轉了圈了,楊凌心中一動,忽地想到了什麼。

  果然,唐一仙橫蕭吹奏,此時雙手舉蕭漸漸離唇,但是小嘴微翹,仍是蕭聲裊裊不絕,聲色、音調與方才毫無二致,她以口技吹奏的蕭音竟讓人聽不出一絲一毫地破綻,更難的是紫蕭離唇,瞬間以口技代替,竟銜接流暢一至於斯。

  滿樓侍衛差點脫口叫好,可是這女孩是他們可以表示欣賞的嗎?話到嘴邊又壓了下去,只是一個個興奮地滿臉通紅,正德已瞧得癡了,要不然勢必要帶頭大呼小叫。只有楊凌早巳猜到,不禁輕輕鼓掌,向她頷首一笑。

  唐一仙在「蒔花館」時但凡表演到這手絕技,酒客們必大聲叫好,叫的最大聲的當然是安排在客人中間鼓舞氣氛的「大茶壺」,此時雖無龜公湊趣,但是對面樓上的王龍見了這一幕驚如天人,已擊攔大呼道:「好!真是神乎其技!」

  這一下他更是動了收納的念頭,要知道這小姑娘不但面若桃花嬌美至極,才色雙絕,更難得地是她居然有這麼高明的口技,彌勒教裝神弄鬼欺騙鄉民,那種種戲法中有一種缺不了的重要道具便是口技,若將她收羅帳下,豈不更加壯大我這一派的實力?

  唐一仙聽到自已的預定色誘對像如此賣力配合,眼波盈盈地向他嫣然一笑,將蕭插進腰帶,抱起那古箏竟似要退下樓去了。王龍一見急道:「姑娘且慢,等等,等等!」

  他急不可耐,竟等不及下樓繞到角門兒再出來,急呼管家搬來梯子,就順著梯子下到後牆外,領著兩個身形矯健的大漢向這棟樓走來。

  正德走到唐一仙身旁,低聲笑道:「小蜜蜂兒被你大小姐給招惹來了。看我一會兒怎麼一巴掌把他拍死。」

  唐一仙哼道:「就你?看見他那身材了麼?小心人家一巴掌把你扇到牆上去,可憐喔。我還要費盡心思把你揭下來」。

  正德見了她半嗔半怒的嬌媚模樣,心癢難騷地調笑道:「奇怪啦,我是你什麼人,要叫你幫我收屍呢?嘿嘿嘿嘿……」。

  唐一仙眼珠一轉道:「這個呀。我平時見到小貓兒呀,小狗兒呀,小雞崽呀死掉了,也會好心把它埋掉的呀」。

  「你……」,正德氣極,恨恨地道:「我要是皇帝。就把你納進宮去,丟進冷宮,讓你四面宮牆。坐井觀天,哈哈哈哈……」

  唐一仙反唇相譏道:「要是我做女皇,才不會像你這麼沒人性,我一定會把你納進宮去,而且要你天天陪在我身邊」。

  正德喜道:「怎麼?要我做你皇后嗎?呵呵」。

  唐一仙似笑非笑地道:「要你做我地貼身小太監,對你夠好了吧?哈哈哈……」

  瞧著兩人打情罵俏。楊凌心中也替他們高興,有先帝賞識托孤之意,再加上這位少年君主毫無架子,對他情真意切,楊凌心中已隱隱將他當成自已的好兄弟,唐一仙是兩位愛妻的好友,又為他付出良多,楊凌現在不只頂著一個表哥的名頭。他真的體會到了一種血濃於水的感情,自然願意看到她能得到幸福。

  正德與她年紀相仿、情投意合,如今唐一仙頂著廠督大人表妹地身份,對他一個小小校尉能有如此好感,大有速配成功之意,他也由衷地為他們高興。

  隱隱聽到樓梯聲響,楊凌忙咳了一聲道:「人來了,小心些!」

  正德忙攸地又閃到他的背後,唐一仙也抱著箏閃到他後邊,王龍騰騰騰大步上樓,一看見楊凌就雙手抱拳,哈哈大笑道:「這位公子氣度不凡,不知高姓大名呀?好似不是大同人氏?」

  楊凌含笑起身,拱了拱手笑道:「小弟蘇州吳次仁,久仰王員外大名,聽說今日花磊街上有『十二錦屏』,小弟一時興起,便攜家人同來觀賞,一時技癢今小婢也奏了一曲助興,若擾了王員外地興致,還望勿要見怪」。

  王龍和他說著話,一雙賊眼向他身後亂瞄,聽了他的介紹一怔道:「蘇州姓吳?」

  他打量楊凌簡單而不低俗的打扮,再看他身後書僮小婢的人品,不禁動容道:「不知蘇州首富吳濟淵吳員外,公子可認得?」

  楊凌忙肅然道:「正是小弟伯父,王員外認得我伯父麼?」

  王龍打個哈哈道:「不認得,不過蘇州首富吳老太爺地名字我倒是久仰大名了」,王龍是大同首富,不靠土地起家,發的是戰爭財,在他心中實不覺得自己的財產遜於江南吳濟淵,只是兩地相距甚遠,無從比較,但吳家累世之豪,若論名聲可就遠非他這暴發戶比了。

  聽說是蘇州首富的子侄,那倒不便公然擄人了,王龍嘿嘿一笑道:「吳公子,江南世家果然不凡吶,家中小婢竟也是如此品流,王某府上愛妾也遠遠不如。

  公子是來北方做生意的吧?王某是爽快人,想和公子打個商量,不若請公子將身後這對璧人轉讓於我如何?王某願酬以重金,而且北方各行各業的生意王某都有涉獵,咱們交個朋友,以後有什麼事公子儘管開口,保你生意興隆、財源滾滾,在吳家佳子弟中最受吳老太爺青睞,哈哈」。

  那時節漫說婢子家僕,就是妾室,也是可以當成貨物隨意轉賣他人地,富豪世家弟子只有大有作為才能在家族中得以重用,王龍只道自已許下如此誘人的諾言,這位世家子必定欣然應允,所以話一說完,捋著鬍鬚笑瞇瞇地望向他身後,已是一副家主嘴臉了。

  楊凌聽的暗笑,這廝明明垂涎仙兒,還要買食賠碗饒上正德,像是要買一對像樣地家人回去充門面似的,只是不知自已若不肯答應。這位大同第一無賴要如何巧取豪奪。

  楊凌扮出一副高傲的世家子模樣,拂然道:「多謝王兄美意。要尋個合意的婢子照料起食飲居、撫琴添香的也不容易,吳某若為財轉讓,豈不讓人笑話?難道吳家還差了銀子麼?至於生意……」

  他略一沉吟,自負地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只要價錢公道,有利可謀,什麼人不可以做生意呢?」

  王龍身後兩個鐵搭似的保鏢眉毛一擰,砰地向前踏了一大步,楊凌駭然退了一步。失色道:「你……你們要做甚麼?大同通判萬大人與我吳家可有通家之誼。」

  王龍攔住兩個保鏢,瞧瞧楊凌背後地俊童俏婢,那俏婢眉目如畫。更兼有著極高明地技藝,若納進門來對自已實是大有助益,可那書僮丰神玉朗,更難得的是聰慧中透著一股子勃勃英氣,若把這樣難得尋覓地俊悄小哥兒弄到床上做個玩伴臠童,不知該是何等銷魂。

  王龍瞧了這俊童美婢的模樣。只覺腹下躍躍欲試,弄得口乾舌燥,取捨半晌才下定決心:美女倒還好找,尋個俊俏可意的小臠童就難了,捨了那小丫頭吧。

  他向有些怯意的楊凌哈哈笑道:「吳公子莫要害怕,這兩個夯貨是粗人,不懂得規矩」。

  他向兩人罵道:「給我滾一邊去,莫驚嚇了吳公子」。轉過頭來又滿臉堆笑地道:「既然如此,君子不奪人所好,這個小丫環王某也不好開口了,只是……」。

  他淫邪地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著青衣小帽地正德,呵呵笑道:「吳公子既如此鍾愛這俏婢,想必是不好男風的,王某條件不變,就將這小書僮轉予在下如何?」

  好男風?楊凌楞了楞才反應過來,他下意識地扭頭一看,只見正德臉蛋殷紅如血,唐一仙低著頭吃吃直笑,楊凌哭笑不得地扭過頭來,喃喃地一時也不知該說些甚麼。

  原本是要唐一仙色誘王龍的,怎麼這王龍卻對朱厚照情有獨鍾起來?原打算逼得王龍用強,然後找個借口搜查他的府邸,找得到證據便罷,找不到證據他衝撞欽差在先,也沒膽子鼓動官員彈劾,怎知……

  雖說這時代好男風蔚為時尚,做過臠童的人將來娶妻生子也照樣不會被人歧視,可那是尋常百姓呀,要當今人主冒充書僮還說地過去,再耍他裝什麼臠童……居安要思危呀,這個詬辱聖上的罪名萬萬受不得。

  楊凌想到這裡,正要翻臉亮出欽差身份,就用那先前安排的人手口供直接抄他地府,旁邊桌上張永已氣得拍桌而起,怒道:「混帳!大膽!放肆!呃……無恥!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他罵到一半,看見正德向他使個眼色,這才驚覺萬歲的身份還亮不得,是以話風一轉,扮作腐儒學究,痛心疾首起來。

  王龍對著江南世家的大少爺還有所顧忌,對這麼著普通商人打扮的老頭子還顧忌什麼。他獰笑一聲,一個箭步竄到張永面前,手指一戳他胸口,狂妄地道:「你這不長鬍子的老兔子,放的什麼屁!老子想玩女人就玩女人,想玩臠童就玩臠童,因為老子有權、老子有錢,至於像你、像他、像這幾個窮酸,就老老實實回家玩自已吧」。

  他說著順手一搡,張永雖練過武藝,一來猝不及防、二來腿彎後邊就是長凳,也沒想過扎個馬步,竟踉踉嗆嗆摔出兩步,被凳子絆倒在地。

  王龍哈哈一笑,用本地地俚曲小調假聲假氣兒地唱道:「跌了個仰八叉,起不來就地爬,你不如裝個小王八,就從王爺爺褲檔下走了罷。」

  張永何曾受過這等侮辱,他現在可是京營數萬大軍的統領,皇上跟前的紅人,直氣得發昏,只是他聽慣了正德的命令,直至此刻還是不敢亮出身份。

  王龍得意洋洋走回楊凌身邊,正琢磨他要是再不肯轉讓,就取出隨身玉珮假意贈予他的書僮,這個不識相的吳公子必然出面攔阻。到時順手往地上一丟誣他賠償,到那時漫天要價。還怕他不捨了那俊俏小童?

  誰料楊凌可不敢讓正德出面被人胡亂調笑,王龍不查都沒關係,若是擔上個謗君為娼的罪名,那可不是微服私訪可以解釋得了的啦。恐怕皇太后都會跳出來殺他地頭。

  一見他這情形,楊凌立即扭頭對唐一仙匆匆低語兩句,然後轉身大喝道:「衝撞欽差,給我拿下!」

  扮作酒客的伍漢超立即狸貓兒似地竄到王龍面前,王龍大驚,甫一伸手。伍漢超已擰住他關節,「咯」地一聲,卸下了他一條膀子。後邊柳彪跟上來一腳踢在他膝彎上,柳彪鞋尖上裹了鐵,這一踢巨痛難忍,王龍「咕通」一聲跪在地上。

  他一身武藝至少也能和伍漢超走上二十回合,不料猝不及防一招便被制服,手臂反剪被柳彪摁住。除非硬生生掙斷仍能使力的左臂,否則是休想站得起來了。

  那兩個保鏢見狀大驚,剛要衝過來,面前一個噸位更大地鐵搭已橫在那兒,張飛似的大鬍子蓬散著咧嘴笑道:「不長腦子,還不跪下!」

  兩人剛一怔神的功夫,「嚓嚓嚓」一陣酸的今人磨牙聲響,六七柄狹鋒單刀已交叉架於頸上。

  唐一仙靠近了正德。秀眉亮眼都是笑意,掩著口兒向他低低說道:「丟人死了,人家巧梳妝俏打扮,費盡心思賣弄本事,倒不如你青衣小帽地招人稀罕,嘻嘻,王家可是大同首富,嫁過去可有幾十個花技招展的好姐們陪著你吶,如果你想嫁,我去向表哥給他求個人情兒」。

  正德心中一直盼著自已是個英雄威武的男子漢,如今在自已最心儀的女孩兒面前被王龍色瞇瞇地瞄著,又當著這麼多侍衛把他當做臠童,心中實是羞憤之極,但唐一仙打趣的話他聽了卻只覺好笑,一腔怒氣反而煙消雲散了。

  他壯著膽子低聲表白道:「幾十個花大姐兒,不如一個小小仙兒可愛,我寧願待在楊家做個校尉,只盼能看見她的俏模樣。」

  唐一仙撇撇嘴,輕「嘁」了一聲,極為愛美地她想想竟比不過一個男人,還是恨不過地抬起弓鞋,在正德腳上狠狠一跺,咒道:「叫你比我美,踹不死你!」

  正德毗牙咧嘴,疼在腳上,甜在心裡。對面窗口那些美女正滿眼熱切地看著這邊,盼著王龍給她們領回去一個俊俏可愛的好「姐妹」,遠遠的雖瞧不見這邊說話,但一瞧這刀槍並舉地情形不禁尖叫起來。

  『十二屏風』同聲尖叫真是排山倒海、氣壯山河,巷子裡的百姓只聽她們大喊『有綁匪』、『抓強盜』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有些好事的想衝進樓去瞧瞧,一樓的『酒客』聽到動靜知道樓上已經發動,一個個刀出鞘、弩上弦,殺氣騰騰地跳了起來,衝進酒樓的看客返身便跑,速度比衝進去時還快了一倍。

  王龍楞了楞,大聲叫道:「你……你便是欽差楊大人?我怎知大人微服至此,不知者不罪,草民衝撞大人,設酒賠罪也就是了,你以何罪拿我?草民不服!」

  楊凌冷笑道:「你衝撞欽差,罪其一;自稱王爺,逾矩不規,罪其二,本官不該拿你麼?」

  王龍愕然道:「衝撞欽差,這……這也罷了,草民何時自稱王爺了?」

  楊凌嘴角一歪,不懷好意地一笑,對唐一仙道:「仙兒,你說」。

  「是,我的大人!」唐一仙笑厴如花地應了一聲,左手反叉腰肢,右手擺了個蘭花指,眼波一蕩,眉飛色舞地唱道:「跌了個仰八叉,起不來就地爬,你不如裝個小王八,就從本王爺褲襠下走了罷……。」

  楊凌嘿嘿冷笑道:「你若是戲子,唱地都朝戲詞,便是扮皇帝,本官也不來怪你,這詞兒既是你編的,你又是一方豪紳,膽敢自稱王爺,這還不是大逆不道麼?」

  他摸著下巴,有點陰險地笑道:「就是粉墨登台的戲子,也不敢飾演本朝的王族,人說飽暖思淫慾,王員外是飽淫慾思權柄呀!」

  王龍張大了嘴巴,半晌才大叫一聲,向前疾撲一步,卻被柳彪一把扯住,他目眥欲裂地道:「我和你無怨無仇,你為什麼坑我?我說的是王爺爺,何時說過本王爺了?誰能作證?你的官兵嗎?哈哈哈……」

  王龍笑聲未盡,酒樓裡霍地站起七八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異口同聲地道:「我們做證!」
匿名
狀態︰ 離線
214
匿名  發表於 2011-6-27 22:28:25
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二百零四章 叩關請見


  王龍被五花大綁,浸了水的牛筋勒得結實,稍一使力就能勒破衣衫陷進肉裡,他目光發直的跪在那兒,看著面前這位蘇州吳府的大公子搖身一變成了欽差大老爺,真是欲哭無淚。

  被他戲罵為沒鬍子的老兔子的張永,真像一隻兔子似的,佝僂在椅子上,紅著一雙眼晴死死地盯著他。

  張永脫了外袍,炫著他那身湛藍銹金的玉帶蟒袍,百十多酒客也像變戲法兒似的,變成了佩刀帶劍的官老爺,另外一些沒變的,自然是扮證人和扮苦主的,一會兒功夫「鑫盛樓」就變成了刑部正堂。

  如果這時再加上些鼓點鑼鈸,簡直就是一場荒誕的鬧劇。

  找來扮演被王龍搶進府去,後來又被他拋棄的良家婦女,真的已經到了婦女的年紀,連楊凌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歎了口氣,暗想:「早知道還不如讓那草台班子的當家花旦程小雲來扮苦主呢,這兩位大媽實在是……唉!」

  楊凌歪了歪屁股,悄聲問道:「柳彪,你從哪兒找來的這兩位,能不能行呀?」

  柳彪乾巴巴地小聲道:「大人,正經人家的女人不肯扮這路角色,而且用本地的人又怕被人認出來,卑職這是連夜從懷仁毛家戲班請來的兩個專管做飯的婆娘,完事給了銀子悄悄送走,安全。大人覺著不合適?」

  楊凌苦笑一聲道:「算了,湊合著用吧!」

  楊凌要地只是一個借口,只要一個可以搜查王府、如果沒有證據不致陷入被動的借口,這就簡單了。兩位大媽聲情並茂地哭訴了一番如何被王龍這個人面獸心的傢伙始亂終棄的狗血情節後,又異口同聲指說他府中還藏著擄來的民女,請青天大老爺明查。

  楊凌既然是青天大老爺。自然要來個明查。楊凌聽罷冷笑一聲道:「王龍,本官奉旨巡察邊關軍事民情。既然接了狀子,自然要一查到底。我現在就派人帶這兩位苦主去你府上搜查,若有憑據,你二罪並罰,想跑也跑不了,若無其事,我治她們誣告之罪。責你衝撞欽差之過,你看本官可還公允嗎?」

  王龍慘笑一聲,閉目不語。

  他又不是傻瓜,如何看不出楊凌亂入人罪,分明是別有用心?

  他的府中就算金銀成山、美女如雲,也不怕楊凌去查,唯獨西大院兒那已加工了大半地軍械若被查出,這通敵罪名就足以抄家滅族了。

  後宅地下密室彌勒教的祭壇若被查出,又加一條謀逆大罪。朝廷對於謀逆者刑律之慘酷,他是知之甚詳,點天燈、五馬分屍、凌遲、抽腸、活剝人皮,其慘厲讓人恨不能早死,如今不知自已哪裡露了破綻,楊凌既有備而來,就憑內廠地這些番子,能查不出來麼?

  楊凌問了這話,也不覺得虧心,見王龍閉目不答。他只將手一擺,柳彪抱拳一禮,轉身便走,那只紅了眼的老兔子蹭地一下從椅子上蹦了下來,咬牙切齒地道:「我跟你去!」

  楊凌被他驚人的彈跳力嚇了一跳,看來太監確實太女性化了,這也太愛記仇了,不就是被人推了個跟頭、罵聲老兔子麼?我被紅娘子斥責為廢物,提溜著弄到地洞裡關了兩天。也沒這麼大氣呀。

  既然張永自告奮勇,他也不好攔阻,任由張永隨著柳彪點齊了早已候在另一條巷中的兵馬氣勢洶洶直撲王府。

  楊凌提著心事在樓上踱著步子,只擔心什麼也查不出,王龍在大同官方、地方都是風雲一時的人物,雖說給他羅織了罪名,終究有些理虧。

  唐一仙不知其中利害,小正德不怕其中厲害,兩個不知愁滋味的小傢伙坐在一邊竊竊私語,一對壁人相依而坐,讓人暢所遐想。

  楊凌測耳聽了聽,兩人竟是在討論音樂。

  正德向唐一仙吹噓道:「你琴蕭雙絕,我音樂上的造詣也不淺呢,這沃來到邊關見了金戈鐵馬、大漠長河地景象,我心中甚有感觸,我要創作一首曲子,名字都想好了,叫《殺邊樂》,鼓舞軍心、殺盡邊寇!」

  唐一仙雙手按在凳上,悠著兩條腿好奇地道:「調子是什麼樣的,你哼來我聽聽」。

  正德乾笑道:「曲調麼…一我還沒想好,等我想好了就哼給你聽」。

  唐一仙吃地一聲笑,說道:「蛤蟆吞天囉」。

  正德奇道:「甚麼意思?」

  唐一仙歪著頭調皮地笑道:「吹大氣唄」。

  這時王府中已哭聲震天、雞飛狗跳,一隊隊官兵衝進府去,猶如沸油裡倒了碗冷水,頓時炸了鍋。百姓都湧上街頭,將王宅圍的水洩不通,花磊街上也是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混亂中,兩個穿著皮袍的漢子匆匆走進太白居,來到二樓臨窗雅座外,門口那個青年人聽了二人敘述忙令其中一個守在門口,自己帶了另一個閃進門去。

  俞員外和青袍人立在窗前,正神色凝重地看著對面情形,聽到門響回頭瞧見那皮袍漢子忙問道:「小楚,打聽清楚了麼?王家發生了甚麼事?」

  小楚抬起皮襖袖子拭了拭頰上汗水,緊張地道:「回護法,方才有人在『鑫盛樓』和王員外家的『十二錦屏』較量樂技,那樓上女子色藝雙絕,王員外一時心動,便搭梯過街,趕到鑫盛樓中想重金買了那歌女。可是不知怎地現在卻被人抓了起來。

  聽說那樓中是微服私訪地欽差楊凌和張永,他們說王員外衝撞欽差,又有人告他強搶民女,現在己遣人去府中搜查了」。

  「遁詞!」俞護法一張彌勒笑臉變得鐵青:「王龍搜羅美女從不強搶入府授人口實,他是大同有頭有臉的人物,就算衝撞欽差。這罪也不致抄家」。

  青袍人袖著手冷笑道:「欽差既然微服私訪,哪兒那麼巧。這邊王龍衝撞了欽差,馬上就有人曉得跑來告狀了?就連進府搜查的官兵都來得這般快?一定是王龍哪裡露了馬腳,必須馬上應變,王龍這條線要馬上切斷。」

  俞護法定了定神道:「還好,和他有聯繫的人並不多,我馬上通知王虎、包昀離開,連我也得馬上走了」。

  青袍人攔住他道:「等等。你不要去,派個機靈點地去看看,有機會就通知他們,如果情況不妙就顧不得了,楊凌能順籐摸瓜抄到王龍這兒,難保不會派人盯著他們」。

  俞護法點點頭,頓足道:「只可惜我們苦心經營多年創下的這份基業了,大法師也快些離城吧,就算王龍口風緊。只要那些軍械,甚至本教地祭壇若被搜出,勢必全城戒嚴,到時就走不得了」。

  青袍人點了點頭,仰天長歎道:「王龍也罷了,王虎在西城,是本教下一步棋中一個關鍵,只可惜……如今計劃不得不變了,唉!天不佑本教呀。」

  他腳下重重一頓,帶著那個青袍男子急匆匆離開太白居,快馬直奔城門。

  如狼似虎的侍衛們在幾名百戶地帶領下左右分開。沒有登堂入室直趨後宅,而是沿著前院兩邊的月亮門,衝進左右跨院裡去,穿過花園、客房、僕役房、直奔王家自已的工匠鋪子,砸開倉庫進內搜查。

  見此情景,一些膽大的家僕們開始搶些比較值錢的物什兒藏回自已的僕人房,後院那幫花枝招展地小妾們一邊使出吃奶地勁兒哭爹喊娘,一邊不斷地往身上藏掖黃白之物,纖細的腰身不一會兒功夫就變得如同懷胎六月一般臃腫。

  官兵出現在王府閣樓上時。這幫美女和丫環嚇的抱成一團大聲尖叫,以為也要被送官究辦了,不料那官兵卻沒理她們,逕衝到窗口大聲稟報道:「稟欽差大人,王家搜出狼牙箭頭十箱、韃靼人慣用雕飾的皮甲一千多具,馬鞍五百多副,另有馬蹬、馬掌等物,皆是違禁軍械。」

  巷下看熱鬧的百姓轟地一聲炸了,王龍巧取豪奪不假,不過他不是地主,生意又多是走私買賣,所以和百姓們並沒有什麼摩擦,王府被抄,許多百姓還本著親不親,一鄉人的想法對他抱以同情,暗暗唾罵欽差。

  如今一聽他私通韃靼倒賣軍械,百姓們頓時怒不可遏,為虎作悵的漢奸本就是漢人最痛恨的敗類,甚至比韃靼這頭猛虎更叫人憎惡,深受韃子欺害地大同百姓對這種人更是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咒罵聲和怒吼聲頓時喧囂震天,不少人喊叫著要求軟差大人將王龍五馬分屍。

  楊凌聽了鬆了口氣,他看了眼面如土色地王龍,走到窗前朗聲說道:「原地看守,不得妄動一件物品。另外派人速速呈報代王府,請王爺和巡撫衙門派人徹底查抄王家!」

  他又向窗外百姓拱手道:「似這等禍國殃民的敗類,朝廷一定會嚴懲不貸,但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總得查明證據公示百姓,才可將這些敗類明正典刑,代王殿下、胡巡撫和本官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待,各位鄉親父老稍安勿躁!」

  楊凌一番話贏來一片喝彩和歡呼聲。楊凌目光匆匆一瞥正欲退回房中,忽地覺得人群中似有一道熟悉的目光閃過,定睛再去尋時,人頭攢動,卻已看不出什麼異樣。

  他微微蹙了下眉,又仔細打量一遍,這才死心地拱拱手,退回桌旁道:「把王龍押下去,打道巡撫衙門!」

  紅娘子扮作一個粗衫鄙服布巾包頭地村姑。膚色都用姜計染的臘黃,好似一個病奄奄的鄉下人,霍五叔扮作一個挑著冬菜沿街叫賣的老漢站在她旁邊。

  方才楊凌那道目光與她一碰,若有實質一般,駭得崔鶯兒芳心一震,急忙垂下頭來。心頭怦怦直跳。她感覺到楊凌的目光仍在人群中找著她,只急得手心都攥出汗來。心中只叫:「見鬼了,我扮的如此尋常,誰都懶得多瞧我一眼,他怎麼好似認出了我似地?看不到,這麼多人,他一定看不到我」。

  崔鶯兒下巴低到了胸口,小腿地肌肉都繃緊了起來。腳跟兒懸著,也不知道她是準備拔腿便逃還是要縱身躍起,好在四周全是人,古怪地姿勢未引起別人注意。

  直到楊凌退回房去,崔鶯兒才長出一口氣,只覺後背膩膩的,竟已嚇出一身冷汗,崔鶯兒定了定神,忽又覺得懊惱不已:

  方才多好的機會。我只要當眾擲出一枝飛鏢,軟差遇刺的消息必定傳遍天下,我便可趁機離開,我怕他甚麼?他一個文弱書生,我一根指頭就摞得倒,太行群盜那麼大的陣仗,紅娘子單槍匹馬,出入自若,把誰放在眼裡了?他一個臭書生,我……我幹嘛要怕他?」

  這時大內侍衛們從酒樓中走出。開始清開道路請欽差登轎啟行,百姓們擁擠著向後退開,被清離酒樓五六丈遠,,百餘名侍衛站成三排攔在圍觀的百姓們面前,楊凌、張永匆匆出來上了轎子,唐一仙也有一頂小轎,她抱著古箏上了小轎,一行人徑奔巡撫衙門而去。

  霍五叔咳嗽一聲。說道:「閨女,閨女,閨女啊!」

  霍五叔嗓門越提越高,崔鶯兒才如夢初醒地猛一抬頭,驚慌地道:「啊?甚麼?」

  霍五叔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低聲道:「走吧閨女,咱還要去集上把菜賣了呢」。

  「哦,好!」崔鶯兒巴不得有他這一說,連忙跟在他旁邊向巷口走去,到了人少的地方,霍五叔低聲道:「專才他探向窗外地剎那,多好地機會,你怎麼不動手?」

  霍五叔練的鷹爪功夫,兵器不甚在行,暗器更不在行,而且紅娘子心中並不想殺楊凌,所以自告奮勇攬下差事,決定尋找機會由自己下手,霍五叔協助逃離。

  官兵包圍王宅時,消息轟傳開來,他們在鼓樓那裡聽說了,匆匆趕到這裡適逢其會。方才崔鶯兒遲遲不動手,機會稍縱即逝,霍五叔再想催促也晚了。

  崔鶯兒有點心虛,虧得臉上塗了姜汗神色不甚明顯,她搪塞道:「方纔……我怕一擊不中,再無機會,本想等他再探身出來……嗨,再找機會吧。」

  霍五叔不疑有他,點頭道:「嗯,看他昨日去白登山,今日訪鑫盛樓,也是個不安生的主兒,只要盯緊了他,機會一定找得到。他去巡撫衙門,定是商量分贓去了,嘿嘿,王龍販私貨,運軍械,家裡金山銀山嬌妻美妾,這位欽差可以大撈一筆了!」

  崔鶯兒想也不想,衝口說道:「不可能!他不是這樣的人!」

  霍五叔一呆,崔鶯兒咬了下舌頭,訕訕地道:「此人雖是咱們的對手,但操守品行,可比許多官兒強多了。五叔,白登山下共禦韃子,白登山上守諾放人,咱們以前遇過的官兵,可有一條這樣響噹噹的漢子麼?」

  霍五叔沒有應聲,只是默默點了點頭,心中也犯起了核計:「這孩怎麼相信起官府的人了?我是看著她長大地,這孩子雖說沒讀過書,可是品行端正的很,絕不會做對不起丈夫的事,但是虎子起事在即,她卻對朝廷中人動了婦人之仁,難怪虎子和她嘔氣,唉!瞅有機會,我還是獨自把楊凌除掉吧,免得這孩子誤了大事」。

  霍五叔進城時帶了乾菜,若是原樣帶回或找個地方丟掉恐引起別人懷疑,所以匆匆趕到集上以較低的價錢處理掉,這才起身出城,不料到了城門口卻見城門緊閉,一些百姓聚在門口吵吵鬧鬧。

  崔鶯兒不知出了什麼事。向旁邊一個老漢打聽道:「大叔,這是咋了?」

  老漢瞧她是個病秧秧地莊戶家閨女,便道:「閨女是要出城吧?趕快去投親靠友吧,今兒個是出不了城啦,剛剛欽差大人抄了王龍的宅子,代王爺和巡撫衙門又派了人去詳查。從內宅佛堂下搜出間密室,裡邊竟是彌勒教的香堂。他的弟弟西城將軍王虎聞訊反出城去,被欽差大人設下的伏兵抓了回來,現在代王爺下令封閉四門索拿邪教餘孽呢」。

  「啊!」崔鶯兒和霍五爺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大同首富、交遊廣闊的王龍王員外就是彌勒教中人?

  眼見城門是出不去了,二人轉身向回走去,霍五爺不敢置信地道:「王龍是富甲一方地大財主,想不到竟是彌勒教的妖人。他交遊廣闊,這一來受到牽連地人一定不少,我們怎麼辦,到什麼地方避一下?」

  崔鶯兒出了一口噁心,心中正無比快意,聽了他的話想了想微笑道:「不急,咱們先回鼓樓南街,瞧瞧王家什麼情形了,俟天色暗了。咱們再想辦法覓個妥當的去處藏身。」

  看熱鬧的百姓仍圍在王龍府前,大門洞開,官差們進進出出,清點財物,鎖送人犯。由於事涉通敵、謀反兩樁大罪,闔府上下所有人等一體鎖拿入袱,一一甄別後才能決定是釋放還是作為同謀問罪。

  由於證據確鑿,兩項殺頭大罪在身,勿需封宅請旨,代王直接下令抄家。可憐顯赫一時的王家嘩拉拉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偏偏那些樹倒之後的猢猻想逃也逃不出去,男監女牢一時人滿為患,王府家財被抄沒一空。

  姜妄侍婢、家僕門童全被鎖進牢中,細軟財物、珍寶字畫也裝箱運回衙門,餘下些笨重龐大的物件兒一一登記造冊,能搬移地全挪到庫房中上鎖封條,最後朱漆大門砰地一關,蓋著代王府和巡撫衙門兩道大印的封條交叉一貼。原本奴僕如雲的這幢豪宅頓時成了空宅。

  崔鶯兒眸光一閃,低聲道:「五叔,今晚就住在這棟宅子裡吧。」

  霍五叔目光一亮,讚道:「妙!果然是極安全妥當的去處!門前有官兵把守,我們趁夜時從側面潛進去,有了這處好地方,在大同再住上十天半月也不會被人發現,只是虎子他們久不見我們回去,必定焦急萬分。」

  崔鶯兒搖頭道:「不會,王龍抄家的事明兒就會傳遍諸鎮,虎哥得了信兒自會猜到官兵鎖城……」,她說到這兒忽見幾個巡捕提著刀左瞧右看地走在街上,見到有些可疑的人便攔住盤問,忙扶住霍五叔急道:「我們走」。

  一個打扮相貌毫不起眼的村姑,偎著一個扛著纏麻繩扁擔的老漢匆匆走在夜色朦朧的大同街頭,這情景再尋常不過,沒有人多看上一眼。

  代王、欽差、巡撫三堂會審,王龍地案子判得乾淨俐落。

  王龍私造軍械售賣敵寇,參予邪教蓄謀造反,證據確鑿,其弟西城裨將王虎、玉石商人包昀亦參予其中。代王爺親自主審,據說王龍竟當堂掙脫束縛,悍不畏死地撲上去要刺王殺駕,代王大怒,立即下令將王龍、王虎、包昀及涉案的家將、奴僕共計六十二人,押至鼓樓外高台上行刑問斬。

  這些人被押上法場時,已被打得皮開肉綻毫無人形,劊子手大刀舉起時,氣息奄奄的癱在地上老老實實受了一刀,沒有一個喝一嗓子『頭掉了碗大個疤』、『二十年後又一條好漢』的場面話,做死囚做的這麼不敬業,今攢足了勁想讚聲好的看客們大失所望,繼而破口大罵。

  人頭在鼓樓下一溜兒掛開,王龍罪大惡極,驕橫益甚,又擅稱王爺、宅稱王府,代王命劊子手劉小刀將他剝皮作鼓。置於鼓樓,每天聞那鼓聲,真讓曾信奉彌勒教地普通百姓為之心驚肉跳。

  代王又命人橇開鼓樓下青磚,掘地三尺,將王龍的薄棺埋於地下,讓萬人踐踏。以懲王龍之罪,將花磊街更名為歡樂街。大同百姓山呼萬歲,果然像過年一般快樂。

  因王龍一案牽連了許多官員,軍中將領因有王虎成例在先,無論有無證據,凡與王家過從甚密的,皆調離原職,以防不測。大同城中暗流湧動,這場大清洗沒有三五個月時間恐怕休想真正平息下來。

  代王府地牢,本來是用做看押偷盜、犯奸的王府家僕地私獄,所以比起官府大牢要簡陋的多,但是此刻地牢地木門卻換成了厚重的鐵門,內外各有十餘名隸屬內廠地番子持刀械弓弩嚴密看管,整個地牢所在的院落戒備森嚴,嚴禁未奉諭命的任何人出入。

  地牢刑架上,吊著一個身著血衣、披頭散髮的大漢。頭軟軟的耷拉著似已陷入暈迷當中,楊凌坐在他面前椅上,上下打量一番,蹙眉道:「什麼都不招?」

  柳彪看了眼那個兩頰深陷地囚犯,說道:「是的,能用地酷刑卑職都已用上了,王龍自度必死、始終不發一言」。

  楊凌瞧瞧那囚犯破衣下裸露的大腿,一條深深的、難看的傷口,黃紅色的膿血從傷口中仍在不斷滲出。短短幾天功夫。這條壯碩的大漢已被折騰的不成人形,也不知是受了怎樣的酷刑。

  楊凌怵然道:「白蓮教自宋、元以來,例朝例代都受到朝廷打擊,可是傳承數百年卻始終屹立不倒,果然有他的獨到法門,在這樣地酷刑之下就算鐵人也捱不住,王龍養尊處優近十載,酒色財氣熏陶之下,仍是這般狠辣。若是彌勒教中高層人物人人這般難纏,倒是不好對付」。

  柳彪苦笑道:「這人的確是個狠角色,不過卑職在錦衣衛多年,多少也見過幾個,最叫人無奈的是王龍一受刑就暈倒,不受刑時想暈倒還是暈倒,所以卑職拿他毫無辦法」。

  「呃!暈倒?如何暈倒?」楊凌十分驚奇,連忙追問道。

  柳彪苦笑道:「只要卑職一用刑,王龍就會自動暈死過去。囚犯被迫招供,大多是受刑時肉體痛楚難忍,超過他能承受的極限。可是王龍一受刑就昏死過去,待他醒來,受刑瞬間令人崩潰的極痛已經過去,而且只要他想,就算平時不受刑,只要傷處難以忍受,他也是想昏就昏,白蓮教歪門邪道的功夫果然不少」。

  楊凌聽了隱約猜出這應該是種類似自我催眠的功夫,白蓮教幾百年來以宗教吸納教眾,對於能輔助蠱感人心的戲法魔術,口技催眠那真是學有專精,王龍既是彌勒教安排在大同斂財的重要人物,必定有所專長。

  可惜,這種技藝不被視作妖術,也必被當成旁門左道,正途中人不屑學,既便懂也沒人敢說出來,官府到哪去找這樣的人物?要是高文心在這兒就好了,料想憑她地本事必可使得王龍乖乖吐實,可惜……如今只有帶王龍回京,再讓文心想想辦法了。

  楊凌遺憾地歎了口氣,起身說道:「既然這樣就不要迫之太甚了,給他治治傷,暫且關著。王龍被抓後彌勒教在本地的勢力一定紛紛聞風藏遁,但他們不會捨得將發展起來的勢力全都拋棄從頭再來!

  王龍被殺的消息他們十天不相信、一個月不相信,那半年總該信了吧?過些日子風平浪靜了,他們還會捲土重來。到那時,本官一定可以掏出王龍心裡的東西,我也會捲土重來!」

  出了地牢,在四名侍衛的陪同下來到院外,候在這兒的王府四大管家之一的王安迎上前道:「大人要回去了?」

  楊凌微笑道:「是,有勞王管家了」。

  王安呵呵一笑道:「欽差大人這般客氣可折殺老奴了,大人不見見王爺了麼?」

  楊凌道:「王爺新婚燕爾,下官就不叨擾了」,他說著做了個請的姿勢在王安陪同下向承運門走去。出了王府,繞過九龍照壁,楊凌正要扳鞍上馬,遠處兩騎快馬飛奔而來,伍漢超立即按劍攔在前面。

  楊凌瞇眼望去,看服飾不過是一將一卒而已,馬到近前那位將軍飛身下馬,楊凌這才瞧清是大同總兵杜人國地義子、參將荊佛兒。

  他風塵僕僕,顯然一路從城外趕來,一見了連忙上前叉手施以軍禮道:「末將荊佛兒,參見欽差大人!」

  楊凌忙道:「將軍少禮,行色如此匆匆,是有要事稟報王爺麼?」

  荊佛兒笑道:「非也,末將先去了欽差行轅,聽說大人在這兒,這才急急趕來」。

  楊凌動容道:「出了甚麼事?」

  荊佛兒飛快地看了眼左右,跨前一下,低聲說道:「花當率兀良哈部、翁牛特部、烏齊葉特部及建州、海西、野人女真三部首領已經到了,各部盟首領的使者在得勝口外立帳,叩關請見大明特使,楊總制特命末將飛報大人」。

  楊凌聽了不由精神一振,脫口道:「他們終於來了」!

  朵顏三衛和女真三部自東向西,一進入韃靼的勢力範圍便謹慎起來,五千人馬忽而急行數百里,忽而如老牛破車一般拖延不行,叫人難以掌握準確行蹤,而且一路探馬四出。

  楊凌考慮到花當率數千騎遠離根基,必定小心翼翼,而且他本來就是前來會晤大明皇帝,派斥候一路跟蹤行跡並無意義,如果被他發現反而弄巧成拙,是以他一進入韃靼勢力範圍,便將自己的探馬撤了回來,所以無法準確瞭解花當的到達時間。

  荊佛兒微笑道:「是,奉楊總制軍令、末將和許泰許參將護衛大人前往。」

  楊凌拳掌一合,哈哈笑道:「好,有你兩位境將,龍潭虎穴也可去得了,如今關外,唯伯顏、火篩、花當稱雄,本官就去會會這位朵顏三衛的大首領。」
匿名
狀態︰ 離線
215
匿名  發表於 2011-6-27 22:28:41
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二百零五章 唇槍舌劍


  冬日初升,晨霜未化。昨夜剛下了雪,廖峭生寒,一抹淡陽灑在人身上,沒有絲毫暖意,仍是冷意沁骨。

  得勝口外,一片重巒疊嶂,一百名威風凜凜的騎士穿山越憐,緩緩迤邐而行。柳彪、荊佛兒、伍漢超、劉大棒槌四人扮作貼身侍衛,許泰扮作侍衛頭領,一行人隨在楊凌馬後。

  前方出現一片開闊地,就在一片崗阜森林下邊,初升的第一縷陽光恰好能夠照映到這裡,三頂孤零零的帳蓬成品字形立在雪地上。

  幾名騮馬回來的蒙古漢子從光溜溜的馬背上跳下來,將馬牽到帳蓬並,有的往馬背上套著馬鞍,有的擦拭著兵器,神態倨傲,似乎根本沒把這數百列陣整齊、氣勢威嚴的大明官兵放在眼裡。

  楊凌的目光從那幾個神態慷懶的蒙古人臉上掃過,微微一揚手,一百名騎士立即勒住了馬韁,百餘名騎士停在一箭地外,寂寂不聞半點聲息。

  正德、胡瓚、楊一清不放心楊凌只帶一個百戶的侍衛,原打算派出兩千兵馬護駕,楊凌一句:「花當千里迢迢,率五千兵馬冒險穿越韃靼地盤,不是為了襲殺我一個欽差大臣來的」,便予以回絕了。

  談判談的就是氣勢,朵顏三衛一共出兵五千,前鋒特使只有三頂營帳,五十人上下,若是浩浩蕩蕩派遣大軍出來,既抬高了對方,也易引起他們的輕視。

  不過朵顏三衛是大明的藩屬,三衛的最高首領被授予大明的指揮同知,是從三品的官兒,雖說如今早已名存實亡,但是朵顏三衛畢竟沒有公開聲明叛離大明。

  楊凌是御前親軍首領,正三品的武將。而且又是欽差身份,就算面對花當,身份也只高不低,何況只是花當的幾名使者?楊凌出關,已遣侍衛先行告知,這些特使明明已知道了消息,卻大刺刺高臥不起。幾個親軍也倨傲不馴,明顯是不把明廷放在眼裡。

  許泰頓時怒氣上湧,提馬躍至楊凌近前,劍眉倒豎地道:「大人,朵顏三衛好大地膽子,明知朝廷欽差到了,卻如此無禮,我們不如回去吧,豈能折了大明的威風!」

  荊佛兒舔了舔薄薄的嘴唇。臉上帶著一股嗜血的味道說道:「大人,對天朝使臣不敬,是大不赦之罪,大人下令讓末將把這群雜碎都剮了吧,叫花當那小子另派些懂事的來」。

  楊凌笑笑,說道:「朵顏三衛不過是試試朝廷結盟的誠意罷了,畢竟他們已經上過太多的當,不必和這些蠻人計較,我告訴你,談判就像做生意。先笑地人不見得是最後的勝者,今天我向他低三次頭。改得他得向我磕三十個頭才找得回來。去。叫朵顏三衛使者出迎!」

  荊佛兒疑惑地看了楊凌一眼,縱馬揚鞭馳到大帳前高聲通報大明皇帝特使已至,命花當使者出迎,片刻功夫,三座大帳魚貫而出,數十名斜袍大軸的蒙古使節迎出帳來。

  劉大棒槌奇道:「大人,你怎去知道他們的使節早已準備停當?」

  楊凌搖搖頭道:「有勇無謀!看帳前地面!」

  身邊幾名侍衛聞言望去,看了半晌仍是茫茫然不知所謂,只有許泰和伍漢超齊齊地啊了一聲,隨即相視而笑。

  昨夜雪雖不大。但已遮掩了地面,眼前雪面平整如鏡,在陽光下泛著瑩瑩雪光,只有兩行蹄印,那是大明通報使節已至的信使所留。而那三座營帳前遠看雖是一片雪白,但是光茫反射卻與旁邊不同,籍淡無光,雜亂不整,顯然一早曾有幾十人走來走去的踐踏過,絕非帳前那四五個侍衛能造成的效果。

  見那使臣們已擁至帳前,楊凌才一踢馬腹,引著侍衛緩步向前走去,到了營帳前劉大棒槌翻身下馬,走至楊凌馬前單膝叩地,楊凌扳鞍下馬,在他脊背上輕輕一點,躍下地來。

  眾蒙人擁至面前,滿臉笑意,當先一個大漢向楊凌單手按胸,用一口流利的漢語不卑不亢地笑道:「歡迎你,天朝的使臣,我是兀良哈部侯者諾木圖,這位是翁牛特部使者格日勒台,烏齊葉特部使者阿乞買,建州女真使者裡豆裡、海西女真使者胡赤……」。

  他一邊說一邊打量楊凌,見這位大明皇帝最信任地大臣、執掌著皇帝親軍和內廠的武將穿一件裘皮袍子,頭上一頂貂鼠帽子,足下青緞皮靴,人才如玉、氣質翩翩,貴重而不張揚。若不是那袍子未系絲絛,隱約可見裡邊金燦燦的臥龍蟒袍,儼然便是一個貴介公子。

  楊凌瞧這位朵顏三衛勢力最大的兀良哈部使臣,軀幹豐偉、相貌軒昂,舉步沉穩,雖然長得魁偉彪悍,但眼神透露著機智、冷靜,與臉上蒙古牧民似的直爽純樸笑容截然不同。

  楊凌不動聲色,心下暗道:「都說蒙人驍勇善戰,體魄強健而智謀匱乏,單看這位叫諾木圖的使臣可是大大不然,今日雖是試探性接觸,彼此摸清對方結盟的條件底線,看來也需打起精神,大意不得。

  楊凌笑吟吟的打了個羅圈揖,大大方方地施了禮,彼此客套幾名,諾木圖向帳內延臂道:「楊大人請,我們進帳敘話」。

  楊凌抖了抖皮袍,頭也不回,當先昂然而入,將侍衛們都撇在了帳外,喏木圖與格日勒台等使臣見這位天朝使節不帶侍衛,單槍匹馬入帳,彼此互望一眼,臉上嘻笑之意頓時斂去。

  建州女真最接近大明疆土,通過與大明互市受益良多,既牧且耕,還有些簡單的工藝,是女真三部中最富裕的地區,按照與大明疆界地遠近,稍遠些的海西女真就窮一些,再遠些地野人女真完全以打獵為生。過地是半野人生活。

  這三部勢力薄弱,所以對大明最是恭順,自永樂年間以來,朝貢從未停止,明廷對於貢物雖不抬價,但卻允許他們將多帶來的商品做些私市交易。

  女真人以馬匹、貂皮、海東青等物和阿膠、人參、木耳、蘑菇、松子、蜂蜜等山貨交換漢人地鐵製工具和米、鹽、布匹、絹綢、鐵鍋、衣服等物品,對漢人依賴甚重。

  他們和大明交易最多的就是人參。可是他們的加工方法十分簡單,山參挖出來怕腐爛變質,就用水浸潤,但水浸的人參同樣難以持久,明人商賈只要略一拖延,女真人怕人參泡爛了,只能低價出售。

  他們又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延長儲存時間,在這項交易上吃虧極大,所以對和大明結盟最是熱心。只盼結盟之後大明朝廷能以官方制訂公允的價格,免受商賈盤剝。

  楊凌通過細作對這些事早有瞭解,既然各部落中有女真三部的使臣,料來帳中不會有什麼凶險,是以毫不膽怯,倒令喏木圖等人有些意外。

  楊凌踱入帳中,只見兩條長案左右分開,上邊放著些乳酪、奶茶一類的東西,他走到右邊據案一坐,各部落使節進了大帳。只見楊凌笑吟吟地坐在那兒,向對面一指道:「諸位請坐」。

  喏木圖等人瞧他反客為主。倒似他才是大帳地主人一般。不禁相視苦笑,六人只好到對面坐了,喏木圖居中,賓主坐定,正題兒也就正式開始。

  喏木圖首先便道:「花當大首領聽說大明皇帝陛下為示誠意,親臨大同,不勝惶恐之至,是以率領朵顏三衛、女真三部諸位首領千里迢迢趕來趨見。

  朵顏三衛隨永樂皇帝靖難以來,一向與大明交好,但大明官兵視我等為蠻人。打壓剋扣、交易不公,昔日大明總兵又將我三衛趕來互市手無足鐵地百姓當成韃靼犯邊的士卒剿殺冒功,梟首懸掛城頭三百有餘呀,令我三衛各部痛心不已。

  大人,朵顏三衛一向以大明藩屬自居,但瓦刺侵犯我三衛時,我們向明廷求援,大明朝廷卻袖手旁觀,反倒是伯顏可汗率兵來救,宗主不能為倚仗,三衛百姓為之齒寒。

  再說女真三部,雖歲歲朝貢,可遼東衛撫境安民之策,乏善可陳,令得百姓離心離得,如今花當大首領和各部落酋長雖有心同大明交善,只恐人心難服,不知楊大人何以教我?」

  喏木圖開宗明義,大肆貶低明廷,暗暗觀察楊凌臉色,楊凌笑瞇瞇的,一邊聽一邊還端起碗奶茶來喝了一口,咧咧嘴把它放下,又拈起一小塊酸奶酪眥著牙一點一點咬著,品著滋味,一副若無其事模樣。

  喏木圖本來以為說幾句不中聽的話,這位氣焰熏天的大明高官必定被他激怒,他備下的另一套說詞便可趁機說出,不料楊凌卻是這般神態,喏木圖心中暗凜,本來說得感懷不已、痛不欲生,到後來卻乾巴巴的沒了氣勢。

  楊凌聽他倒完這些陳芝麻爛谷子,呵呵一笑道:「若是朵顏三衛與明廷之前一向沒有嫌隙,那麼我們今日相會應該是談天說地、把酒言歡了,又何必勞動皇帝陛下與花當首領見面呢?」

  喏木圖開口便氣勢洶洶的指責明廷屢屢失信,楊凌知道這是他們為了下一步拋出結盟條件增加籌碼,反倒相信了花當結盟地誠意。

  他丟下那塊乳酪,拍了拍手,氣定神閒地道:「明廷邊軍與朵顏三衛、女真三部固有磨擦仇怨,但是要說大明朝廷對爾等不善,可就言之不公了。」

  楊凌笑容一收,肅然道:「自洪武以來,大明對投靠朝廷的蒙人寬厚仁和之至,這是有據可查的,洪武十五年,速哥帖木兒、完者帖木兒等部來歸。永樂六年,喜樂溫河、鐵真河等部來朝,大明不但安置住宅,還供給衣食和牛羊、金錢和綾羅,可以說是有求必應。

  我漢人無役不從,但南下定居的土軍(蒙古人、朝鮮人、女真人)一人服役,其餘兄弟子侄皆免役,稅賦之輕。難以置信。居於遼東的朵顏三衛更是不當差、不納糧,不服役,這些事喏木圖使者不會不知道吧?

  大明設立互市,並非朝廷沒有牛馬,蓋因關外諸部所用之物皆來自我大明,朝廷許其互市,也是懷遠之仁。永樂十五年兀良哈大旱。以馬千匹來我大明易米達三百輛,活人無數,可是你們做了什麼呢?

  土木堡之變,背信棄義,投靠瓦刺。稍遇天災人禍,便將大明視作理所當然的糧倉,滋擾邊關,屠戮百姓,在大明和韃靼之間三心二意。腳踏兩船!

  正所謂升米恩斗米仇,一個人快餓死的時候,給他一升米,他會把你當作恩人;可你要給了他一斗米,他就會想,既然你出得起一斗米,就能給我更多,你要不給我,那你就是我的仇人了,我就自已動手搶。朵顏三衛對大明。不正是這樣麼?貪心不足、忘恩負義!」

  「試問若無這些往事,又怎會給利慾熏心、貪功冒賞的官兵以借口?朝廷又怎會在瓦刺攻擊朵顏三衛時袖手旁觀?」楊凌一番話說得喏木圖臉色鐵青。在坐的使節們有些如坐針氈。身子不自在地扭來扭去。

  楊凌口氣一緩道:「當然,這些大多都是舊事,我邊軍衛所因為這些嫌隙,也確曾使朵顏三衛地普通百姓承受其害,雙方因此越走越遠,失了信任。正因如此,我大明皇帝陛下才親至大同,想與花當大首領親自簽下盟約,相守互助,永為盟友」。

  喏木圖吸了口氣。狡猾地笑道:「不只如此吧?大明要與我們結盟,不只是互市交易,不是還要求我們與瓦刺交惡,拖住韃靼鐵騎的馬腿,互為響應麼?」

  楊凌沉住了氣道:「不錯,有韃靼這頭猛虎,大明深受其害,朵顏三衛也沒少受他們欺凌吧?如今韃靼七萬大軍,在我大同城外損兵折將,卻毫無所得,困虎餓狼一旦返回大漠,朵顏三衛首當其衝。

  合則兩利,分則兩害,相信花當大首領正是高瞻遠矚,看到了這一點,才欣然答允與大明結盟,攻守互助、共同對付這個禍害吧?」

  喏木圖笑吟吟地搖頭道:「楊大人,花當大首領是感念大明皇帝陛下地誠意,所以才趕來拜望。你也知道,如果一旦與韃靼交惡,我們朵顏三衛首當其衝,要承受極大地壓力,而明廷如果棄之不顧,朵顏三衛獨木難撐,可不是韃靼的對手。

  同樣的,如果我們對大明和韃靼之爭袖手旁觀,韃靼鐵騎即便在大同城外損傷再重,一旦返回草原休養生息,不出兩年,尖牙利爪便會重新冒出來。

  我們和韃靼同為大元後裔,他們對我們縱然有所劫擄,也不會趕盡殺絕,最終無論是為了大明江山的富饒、還是為了復仇,仍然會找上你們,大明地邊域將因此永無寧靜。

  所以大明想要對付韃靼的迫切,恐怕要遠在我們朵顏三衛之上吧?不知皇帝陛下要許以什麼條件,得到我們的信任?」

  楊凌目光一閃,微笑道:「不錯!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們對於削弱伯顏的勢力,的確有志在必得之意。此梟不除,九邊確無寧日,但削弱韃靼,對朵顏三部有百利而無一害」。

  他端起奶茶,顧不得那怪異的味道,輕輕喝了一口,趁機低頭忖道:「這個喏木圖,絕非尋常地使節,眾部落特使唯他馬首是瞻,他必是花當最信得過的人,今日要摸清朵顏三衛的合作底線,為皇帝出面談判鋪路,看來就要著落在他地身上了」。

  楊凌想到這裡,將奶茶放下,輕輕一笑道:「我們的江山無比廣袤,同時也不擅遊牧騎獵,大明對於塞外毫無野心,只是希望讓自已的邊境能夠平穩,百姓能夠安居樂業而已,如今瓦刺勢微,要是韃靼在大明和朵顏三衛的合力攻擊下變成一盤散沙,那麼這大漠草原之王,將由誰來擔當呢?」

  喏木圖神色一動,隨即平靜下來,淡淡笑道:「伯顏是成吉思汗的後代,在草原上擁有無以倫比的號召力,如果他不能做大漠之王。相信也不會有人可以取代他」。

  楊凌推案大笑,起身說道:「成吉思汗?試問成吉思汗之前,誰是大漠之王?成吉思汗之後,便沒有別的英雄統馭這方土地了麼?他的餘威,延及子孫數百年,也該差不多了。我們中原有句古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安知花當大首領。不會有朝一日成為花當可汗?」

  喏木圖眼中燃起兩團幽幽的火苗,那雙炙熱的眸子緊盯著楊凌道:「楊大人是……是什麼意思?朵顏三衛是大明皇帝陛下藩屬地三衛,皇帝陛下是想……是想允許我們自立,不再是屬衛的身份了?」

  楊凌呵呵一笑道:「大明當今天子英明睿智,朵顏三衛除了一個虛名之外,早已形同一國,何曾盡過大明藩屬地責任?與其如此,不若平等交好,皇上願扶助花當大首領。坐上關外之王地寶座,世世代代,與大明永為睦鄰。」

  喏木圖也霍地一下站了起來,不敢置信地盯著楊凌,顫聲道:「此話當真?」

  楊凌道:「那是自然,否則,單以花當首領大明屬衛、指揮同知的身份,皇上親自來見,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他一邊說一邊在心中暗道:「否則,頂著這麼個虛名,事實上大明朝廷的勢力卻根本無法觸及、控制,你們有這麼個保護傘。朝廷又無法對你們用兵。遼寧、吉林、黑龍江地大片黑土地呀。難道還要留著把女真人養成一隻大老虎不成?

  乾脆再送你一個虛名,哄出你一份野心,憑你是無論如何對付不了韃靼的,我的兵只要出了關,就得勞煩你多幫著帶帶,熟悉熟悉關外的情形了,等到韃靼倒了,我們的兵也都養成了猛虎,再找個借口對你這自損八百的傢伙用兵,而且不是以往對逆藩征伐。而是徹底地奪取。你不想做藩屬,我就把你鄴成大蕃薯!」

  旁邊諸衛使者面面相覷,顯然大明開出的這個條件實在太出他們意料,說起來這根本就是一張空頭支票,沒有任何實惠和實際利益。

  但是大明一向就是只重虛名、不重利益,為了一句名義上的藩屬,哪怕不能從他們那兒收走一分稅銀、實施一點行政權力,大明也願意用真金白銀地去換。

  在這些與天斗、與地鬥,在艱苦條件中掙扎求生存、最重實際的草原漢子眼中,根本不能理解這種思維,如今忽然石破天驚聽到這樣的允諾,一下子把他們驚住了。

  這個允諾實在太有誘惑,就像一個乞丐,本來是想跑上門來向你討一塊饃饃添飽肚子,你卻把房門鑰匙都交給了他,說這個家從此就全歸他了,他們一陣心動後就像作夢一般,一時有些不敢相信了。

  喏木圖赤紅的臉龐變得更紅了,他忽地轉過身在帳中緩緩踱起步來,目光閃爍,似乎心中掙扎不已。可信麼?大明真的肯給出這麼優渥的條伴?從首領,一躍成為可汗!

  朵顏三衛沒這個實力,可要是有大明的兵力和財力支持呢?還是不能麼?可汗!草原之王!但是……大明到底有多少誠意?

  喏木圖想到這裡,忽生一計,隨即轉身說道:「這件事實在太重大了,我必須向大首領稟報,才能回復大人」。

  他目中閃爍地說道:「如果就此回覆,恐怕敝部花當大首領也難以相信。由於以前大明對我們朵顏三衛的國策不斷變迭,出爾反爾,就是對於這次和大明結盟,部落中許多貴族也心有疑慮。

  故此本使節奉命來見大人時,諸位首領提出兩個條件,相信如果允許朵顏三衛自立,並扶助我們對付韃靼的話,這兩項條件還是會提出的,本使節不妨先提出合作條件來,我回去稟報大首領,也請大人將我們地條件報告大明皇帝陛下」。
匿名
狀態︰ 離線
216
匿名  發表於 2011-6-27 22:28:56
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二百零六章 緊跟大帥


  楊凌重又坐下,沉吟道:「兩個條件?呵呵,請喏木圖使者講來!」

  喏木圖微微一笑,目光閃動地道:「朵顏三衛蒙皇帝陛下恩寵,准予立汗稱王。當然,我們大首領即便稱汗,也是不敢與大明皇帝陛下平起平坐的,尊卑例同大明諸侯藩王」。

  楊凌一笑道:「那是自然,不過花當可汗到那時可掌握著廣袤的草原、土地和牛羊呀,而且只朝貢而無須納稅、供役,豈是我大明藩王可比?」

  喏木圖被楊凌描繪的美好藍圖所打動,眸間閃過一絲喜色,他鎮靜了一下,才故作矜持地道:「只是,瓦刺和韃靼的大汗,都曾受到大明皇帝陛下的親旨冊封,所以我們希望也能得到皇帝陛下的親旨,並賜予金印、節符」。

  楊凌恍然,感情這位特使怕大明只是口頭應允,他們在蒙古瓦刺、韃靼和兀良哈三部中的影響力最小,如果沒有明廷的公開支持,這個大汗根就沒辦法名正言順地做下去,至少在他們的勢力足以壓制其他兩部前是這樣。

  楊凌略一沉吟,點頭道:「你顧慮的也有道理,此事我自會向皇上稟報,第二件事是什麼?」

  喏木圖見楊凌答應,喜形於色地在對面坐了下來,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地說道:「昔年永樂皇帝陛下,因我們朵顏三衛從龍靖難有功,將大寧衛(今承德市、平泉縣、建昌縣和老哈河流域)賜予了我們。

  然而……想必楊大人也知道,我們三衛是以遊牧為生的,牛羊就是我們的全部,但是永樂皇帝陛下卻不允許我們在大寧地區駐牧,我們空有大片的草原,卻不能用來放牧牛羊,所以希望皇上允許我們在大寧衛一帶放牧」。

  楊凌聽完心中不由一跳,揣測朵顏三衛可能提出的條件時。他就想到朵顏三衛可能會提出這個條件,果不期然。事實上,幾十年前朵顏三衛就在與他們有姻親關係的科爾沁部支持下提兵進入大寧城,並經會州(河北平泉)直趨寬河(河北瀑河)。不斷向南推進。

  如今朵顏衛自大寧城直抵喜峰口。隔著一座山便是河北宣化了;泰寧衛的勢力自錦州、義州經廣寧衛至達遼河,福余衛的勢力自黃泥窪經瀋陽、鐵嶺直至開原衛。西拉木倫河和遼河以南,東起開原,西近宣府的大片土地。事實上已經掌握在朵顏三衛手中。

  朵顏三衛與大明聯兵對付韃靼,所要地只是一個大明朝廷公開冊封的身份,和對他們實際控制地區的承認,看起來大明似乎沒有絲毫實際損失。但是楊凌卻不禁猶豫起來。

  這些地方大明無力控制,事實上已經落在朵顏三衛手中是不假,但是公開承認他們的擁有權,那就是割讓國土,這個問題實在遺害無窮。

  昔年永樂大帝將朵顏三衛地土地賜給了他們,就已經犯下了致命地錯誤。關外的大明衛所在是連成一體的,各個衛所之間以點帶面遙相呼應,朵顏三衛一失就打破了這一戰略體系,各個衛所之間失去了有效的連接。單獨地遼東衛所連一個小部落的進攻都無法抵擋。

  這些地區是關鍵的戰略要地,楊凌正打著挑起韃靼內亂,再將朵顏三衛拖下水後增兵遼東、加強這個地區控制的打算,怎肯授人口實?

  楊凌立即斷然搖頭道:「喏木圖使者,你要知道,你們冒地風險雖大,但是得益卻更大,一旦讓韃靼向你們臣服,你們盡可以挑選水草最豐美的土地放牧牛羊。即便失敗,你們退守朵顏三衛,有大明對韃靼的牽制,他們也奈何不了你們。遼東,乃大明京師之屏障,我們不可能放棄的」。

  喏木圖張口欲言,楊凌抬手道:「喏木圖使者,這件事我不必請示皇帝陛下,絕對沒有商談的必要。遼東,不可以用來討價還價!」

  喏木圖端起奶茶來喝了一口,捋捋粗黑似鐵的鬍鬚思忖半晌,才道:「同韃靼公開決裂,我們要冒著極大的風險,如果沒有保障,整個部落的人怎麼能放心呢?既然大人如此說……可否向皇帝陛下回復,為示誠意、我們朵顏三衛與朝廷和親呢?」

  楊凌怔了一怔,他沒想到喏木圖居然有膽子提出和親,真是豈有此理!花當還沒當上大汗,朵顏三衛就以為自已是當初帳下有四大汗國的北元朝廷了麼?居然敢要求和明廷和親。

  喏木圖瞧見他臉色沉了下來,忙道:「花當大首領有一位愛女銀琦姑娘,是科林沁草原上最美麗地花朵兒,她今年才15歲芳齡,如果皇帝陛下不嫌棄,花當首領願意將她獻給正德皇帝陛下為妃……」。

  楊凌容顏一霽:原來是要進獻美女,呵呵,這倒使得。反正是政治聯姻,丑點兒也沒關係,往宮裡一供就行了,反正連皇后和兩位貴妃現在都是擺設,紫禁城還差多一口人吃飯麼?再說……科林沁?滿洲第一美女大玉兒好像就是科林沁草原的姑娘,這位銀琦小姐長相應該也不賴。

  楊凌想到這裡、笑吟吟地正想答應回去向正德稟報,不料喏木圖話風一轉,繼續道:「欣聞皇帝陛下有兩位御妹永福公主、永淳公主,花當首領願意迎娶其中一位,並扶為正室夫人,與大明結為秦晉之好,彼此必定合作無間。」

  楊凌一聽這臉子「呱嗒」一下又摞下來了:你嫁女兒就嫁女兒,怎麼還得我們再饒上一個呀?……不對呀,花當的女兒嫁給正德,那正德就是他的女婿,他又要娶女婿的妹妹……這什麼亂七八糟的呀?

  聽說花當已經有五個兒子三個女兒,該是年近五十的大鬍子老頭了吧?讓溫柔可人的永福小公主嫁給花當那老小子?楊凌想到這裡,心裡忽然一陣不舒服。

  要不換永淳那小丫頭?這念頭剛剛升起,楊凌就打一冷戰,心頭一陣惡寒。他要敢答應下來。估計回去正德就得拎把寶劍,滿大同的追殺他,就像當初追殺他老爹地小舅子一樣。

  楊凌吸了口氣,暗暗提醒自已:「你是來和談地。是議盟的。就算不答應也大可說的委婉些,同樣能達到目的地事,萬萬不可學關公來一句「吾虎女安肯嫁犬子乎?」

  他壓了壓心頭火氣,擺出一副不以為然地表情哈哈大笑起來。喏木圖愕然道:「楊大人因何發笑?」

  楊凌展袖大笑道:「喏木圖使者相信事關數十萬人命運、事關一族生死的大事,真的可以繫於一介女子麼?大明與朵顏三衛結盟,互市通商、守望相助,真金白銀的才有誠意。

  久聞花當大首領是塞外三大英雄之一。雄才大略、眼界之高遠,不下於伯顏、火篩,怎會將結盟寄望於和親呢?莫非是喏木圖使者自作主張?哈哈……此事喏木圖使者回去後且勿對花當首領提起,不然要令花當首領蒙羞了。」

  喏木圖赤紅地臉龐血色上湧,顯得有點發黑,他悻然道:「和親之事古已有之,漢、唐皆有公主嫁到塞外,成為千古美談,如果和親都不能表示誠意。那麼楊大人用什麼來證明合作的誠意呢?」

  楊凌毫不猶豫地道:「利益,只有共同的利益,才會讓彼此合作無間。」

  他拂袖而起,走到海西女真使者胡赤面前道:「近些年來大明與女真交易日益頻繁,本官舉個例子,僅人參一項,由於水浸人參不易保存,漢商肆意壓價,你們每年的損失就有數十萬兩白銀吧?」

  一提起這事兒。胡赤就一肚子氣,他們沒有什麼可以生產地東西,全靠上山挖參打獵從漢人這兒換鹽換茶、換布換鐵鍋,那人參還偏偏就漢人認這玩意兒,別的地方既賣不出價,也沒那麼多買家,漢商壓價確實把他們坑苦了,胡赤忙起身畢恭畢敬地道:「大人明鑒,敝部落這次前來,願意加入同盟,就是希望朝廷能夠公平對待女真人」。

  楊凌點點頭,說道:「本官明白,僅人參一項、僅你們海西女真一個部落,每年就要通過馬市輸出人參五萬餘斤,前兩年彼此交惡,我朝曾禁絕互市兩年,你們的人參爛掉的有十萬多斤吧?因此窮困而死的百姓不計其數,如果同本朝結盟,我們不會禁市、而且願意官方訂價,降低稅賦補貼漢商,這算不算是最大的誠意呢?」

  胡赤喜出望外,把頭點的雞啄米一般,連聲道:「當然,當然,多謝楊大人、多謝皇上,我們願意……願意同大明永世結盟」。

  楊凌點點頭,笑吟吟地走到建州女真裡豆裡使者面前,說道:「建州女真原以飼養牲蓄、食肉著皮維生,我大明乃耕田食谷為生。

  但近年來,你們日漸開拓耕地,從大明購買耕牛、鐵鏵,聘請漢人教授耕種,衣食一如漢人,在女真三部裡最是富裕,禁市的兩年中,你們部落男無鏵鏟、女無針剪,烹無鍋、食無鹽,想必裡豆裡使者深有體會吧?

  如果我們開設多處馬市、改初一、十五互市為日日互市,放寬互市物品範圍,你認為這才是大明的誠意呢?還是送去一位公主和親,帶上十萬兩白銀地嫁妝有誠意?」

  裡豆裡一聽兩眼放光,大明只要肯將原來開設的三處互市由每月兩次互市改為常市,放寬交換物品的限制,那他們在夢裡都要笑醒過來了,還要再開互市地點?這可大出他們意料,裡豆裡想也不想,立即倒戈道:「自然是徹底開放互市有誠意,我們要的不多,只要大明朝廷肯和我們互市,建州女真將是大明永遠的臣屬和朋友!」

  朵顏諸部的使者們大為心動,已經有些坐不住了,可是朵顏衛的喏木圖顯然是朵顏三衛的使者首領,他們都將目光投向喏木圖,喏木圖見此情景,沉吟道:「大人所言甚是。可是這樣的話,我們要如何相信明廷地誠意呢?」

  楊凌豎起手指道:「第一、也是公開交易,相信貴部從中受惠匪淺;第二、是軍事協作,一旦用兵。大明將從大同宣化和遼東兩路出兵。成犄角之勢,中路居中,若無合作成意,我遼東重兵便岌岌可危。這該可以顯示我們的誠意了吧?

  第三、就如當年瓦刺地也先太師攻打燕京受阻,這次伯顏攻勢受挫,返回韃靼後內亂必起,我們並不需要你們現在出兵。雙方可以先開馬市,待兵精糧足、韃靼大亂時再一鼓作氣將他們拿下,你們可以見機而動,把握主動。以上種種,可以表明我們的誠意了麼?喏木圖使者。」

  喏木圖聽到這裡把眉一揚,起身單手按胸,鄭重地道:「我們相信皇帝陛下的誠意,楊大人的話,我會盡快稟報給花當大首領知道。」

  楊凌欣然一笑。說道:「好,那麼我就在大同城中等候諸位使者地好消息」。

  他走回桌旁,端起那碗奶茶一口飲盡,然後朗聲笑道:「下回,由本官在大同招待各位使節,希望那時你們能夠帶來花當大首領地好消息,諸位,告辭了!」

  望著百餘輕騎漸漸消失在山坳裡,各部使臣仍站在谷口相望。翁牛特部使者格日勒台走到一臉沉思的喏木圖身旁,恭敬地道:「花當大人,您看這位明朝使臣的話可信麼?」

  化名喏木圖的花當,略帶些市儈地眼神已變得鷹一般銳利精明,他撫著鬍鬚淡淡一笑道:「他們若只是利用我們,必然不重承諾,那麼我漫天要價,他們大可先答應下來,會盟都是假的,還在乎假和親假割地麼?這位大明使臣如此慎重,看來是確有誠意了」。

  格日勒台鬆了口氣,展顏笑道:「既有誠意便好,說實話,我們部落同韃靼作對,會給我們的部眾帶來死亡,但是同明朝作對,不止要帶來死亡,還有貧窮,那比死更叫人不堪忍受。

  如果明朝皇帝真的不是一位懦弱地君主,而是像當初的洪武天可汗、永樂天可汗一樣偉大,那麼順從這位正德天可汗的意志,對我們來說,或許是一件很正確的選擇」。

  花當狡獪地一笑,說道:「如果伯顏真的那麼好對付,明朝會開出這麼優厚的條件麼?別看伯顏在大同城外吃了大虧,這頭鷹回到草原上,很快就會舔舐好它的傷口。

  黃金家族直系後裔這抉金字招牌,將為他把部眾和戰士迅速補充上去,除非……這位楊大人所說的韃靼內亂真的會發生,可是伯顏地聲望如日中天,韃靼內部真的有人敢和他作對麼?

  不要急著把自已綁在明廷這棵樹上,太陽炙熱的時候,可以借它的蔭涼,如果它不能為我們遮風蔽雨,那麼就騎上馬兒,跑得遠遠的吧,哈哈哈哈……」。

  一雙亮若晨星的眸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是個俊俏帥氣的「男孩子」,可是作為草原上的男人,他儘管年齡稚幼,也嫌太單薄了些,五官也過於精緻秀氣。

  一件熊皮的短袍、高腰地皮靴、棕黃色的皮帽子下一對濃如墨染的眉毛,翹挺的鼻子下嘴唇小巧而飽滿,鵝蛋臉線條明晰完美,他不悅地有了一聲道:「既然這樣,父親為什麼要把我許給明朝皇帝?如果方纔那個明朝大臣答應了怎麼辦?」

  這人是帳中八名侍衛之一,方才站在陰影中,並無人去注意他,這時一說話,才聽出是個女孩兒。花當楞了楞,哈哈大笑著攬過她的肩頭道:「銀琦,嫁去明廷不好麼?他們一個百夫長家的房子就比咱們的大帳還要富綽,一個普通財主家的銀子就可以買下咱們家所有的牛羊,如果皆了皇紀,那可是天堂般的生活呀」。

  少女不屑地哼了一聲道:「我才不稀罕,我的丈夫,要騎的快馬、射得利箭,他要是草原上最了不起的英雄,跟著他哪怕走到天涯海角,再苦我也不怕。聽說明朝的皇帝從自己家一間房子走到另一間房子都要一幫人抬過去,天吶。想想我都會發瘋」。

  花當和格日勒台、阿乞買等人聽了都放聲大笑起來……

  「方纔聽到大人放聲大笑,末將才放下心來,要不然等了那麼久沒有動靜,我都忍不住要率人衝進去了」。許泰在馬臀上抽了一鞭子。笑呵呵地道。

  「大人,可是與朵顏三衛的使者已經達成了協議麼?」柳彪飛馬奔近了,也興沖沖地問道。戰馬剛剛翻上一道小山梁,楊凌勒馬停僵。

  望著燦爛陽光照耀下遠近如銀的雪山,說道:「還不好說,這些人投機心理很重,對於我們許諾地條件雖然頗為心動。不過要讓他們一條心地為我們辦事,恐怕不那麼容易」。

  他忽地一笑道:「幸好,我的目的只是要他們羈絆住瓦刺,再以互市羈絆住他們,決定勝負的一注可沒押在這根牆頭草上,呵呵呵……本官方才發笑,是因為花當地使節,竟提出要與我大明換親,要將花當地小女兒嫁給皇上。然後讓當今皇帝的御妹下嫁花當,嘿!朵顏三衛越來越目中無人了。」

  他回過頭來,望著重重疊疊的群山,目光閃動,暗暗沉思道:「朵顏三衛不恭之心早起,看來引他們去趟韃靼這灣混水是對的,看女真三部地態度,倒似可以利用一下,一場不公平的拳擊賽。就得給弱勢的一專找個幫手,這架打的才精彩」。

  許泰聽了也不忿地道:「呸!花當算甚麼身份,也配娶我大明公主,若是個王昭君般地宮女或是尋常宗室女子,那還差不多,大人想必是一口回絕了?」

  楊凌回過頭來,正色道:「許泰,你錯了!漫說是位皇室貴冑公主,就算一名最卑微的漢家民女甚至丫鬟使女,我們也不可使之和親,做出有辱國體的事來。」

  他一提馬韁,在山樑上走了幾步,迎著呼嘯起來裹挾著雪花的山風大聲道:「和親、和親,最是恥辱!即便古來和親的異族,同我漢人交好,其實也是因為漢人的實力不可侮,他們豈會因為一個女人就放棄自己的貪婪?

  自欺欺人地把江山社稷的安危建立在犧牲一個女人的幸福上,讓她任由番邦異族蹂躪,甚至有悖我中原風俗,讓父子兄弟交替蹂躪,生弟生子待如畜生,還美其名曰『和親』,實則豬狗不如,簡直是打落牙齒肚裡吞地懦夫!」

  他轉過身來,嚴肅地對許泰、荊佛兒、柳彪、伍漢超等人凜然說道:「不知道維護自己女人尊嚴的男人是沒出息的男人,不知道維護自己女人尊嚴的民族是沒出息的民族。

  我們不止不要和親,而且有朝一日還要殺向大漠,把被搶去的漢家女子奪回來,讓那些作威作福欺壓漢人的蠻人臣服在我們腳下!你們都是我漢人中的英雄男兒,應該維護我們漢人男子的尊嚴,你們能不能做到?」

  伍漢超等人聞言,神情頓時莊重起來,許泰肅然挺直了腰板,正想開口回答,不料一旁聽得熱血沸騰地劉大棒槌已扯著一口萊陽腔兒振臂大呼道:「大帥,我們做得到!我們要跟著大帥殺韃子,搶女人,干他奶奶的!兄弟們,你們說是不是?」

  百餘名校尉聞言,齊刷刷振臂高呼,殺氣騰騰地道:「是!跟著大帥,殺韃子、搶女人,干他奶奶的!」

  群山呼嘯,回聲陣陣,雪峰上半融的積雪轟然倒下,如同雪浪一般翻滾著砸進山谷。

  楊凌聽得也差點兒吐血倒下:「他奶奶的,這話兒從劉大棒槌嘴裡說出來,怎麼那麼不是味兒呀?」

  太原中衛、太原左衛兩萬大軍旌旗翻捲,戰馬嘶鳴,浩浩蕩蕩進入山陰縣境。此時天色已暮,大軍正擇地駐紮,埋鍋造飯的當口兒,兩名肩插軍驛信使號旗的小校急匆匆走進中軍大帳。

  太原衛指揮使張寅和氣地笑道:「兩位信使一路辛苦,先請喝杯茶吧」。

  兩個小校肅然道:「軍務在身。卑職不敢耽擱,這裡有三關總制楊大人軍情信函,請指揮使大人簽收」。

  張寅連忙接過信來,驗看了火漆封印無誤。在二人的簽收薄上用了將印。兩名小校茶也沒喝一口,就急急告辭,出了帥帳上馬離去。

  張寅回到帳中,啟開信函在燈下觀看。卻是楊一清要他大軍移駐舊廣武堡,原地待命。張寅在信紙上彈了幾下,微微一笑,吩咐書記官將信函記錄歸檔。然後喚過中軍官道:「傳下令去,今夜就地駐紮,明日一早,啟程赴舊廣武堡」。

  山陰縣內廣武堡有新舊兩座,新城建於洪武七年,緊傍長城,駐有一衛兵馬,舊廣武堡在新城西邊,居於長城之內。原本就是屯兵之所,中軍官聽了連忙下去傳令,張寅擺擺手,讓親兵都退了出去,拈著一杯茶蹙眉沉思。

  後帳簾兒一掀,一個中軍悄然走了進來,張寅頭也不回,沉吟半晌才輕歎一聲道:「多年苦心經營,成敗就在眼前。我心中倒忐忑起來了。」

  那中軍抬起頭來,赫然正是那日在「太白居」上和俞護法對坐飲酒的青袍人,他恭謹地道:「教主,本教洪福齊天,如今正德身在絕境而不自覺,我看這回他是插翅難逃了」。

  張寅輕輕搖了搖頭,說道:「聽說他要移居豹房,老夫這才叫人引了大盜楊虎進京,誰料白白葬送了劉護法,兩百名大盜也被楊凌一網打盡,正德卻毫髮未傷。到了大同,王龍又被他查了出來,連累王虎也一併斬首……。」

  他疲倦地半躺在帥椅上,輕輕笑道:「連本教主都有些相信那些子虛烏有的說法了,莫非這楊凌是本教的剋星不成?這次的計劃,王虎可有重要作用啊!殺了他又不成,沒有此人,恐怕正德就要打道回京了,唉!

  我費了多少周折、花了多少銀子才把他扶上西城守城參將地位置,就盼著有朝一日能堪大用,若有他在西城門作內應,我們引伯顏奇襲會盟之地白登山,再引火篩殺進大同,雙管齊下,讓楊一清顧此失彼,無法救援呼應,至少有七成勝算。如今大同固若金湯,便只有……」。

  他竊竊而笑道:「雖說就算失敗,損兵折將的也不是本教的人馬,不過這樣大好機會若白白浪費,實在是可惜了。」

  他忽地抬起眼簾,目光如電,直射那中軍道:「那招伏棋沒有引起他們注意吧?」

  中軍凜然道:「沒有,教主放心,為了保密,除了屬下,本教在大同的人沒人知道他地身份。」

  張寅十指交叉,滿意地道:「嗯,楊一清令我就地駐紮,正德該是已和花當取得聯繫了,如今之計,唯有靜觀其變。何時會盟,這位楊總制一定會上趕著給我送來消息。十八拜都拜了,現在就差這最後一哆嗦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217
匿名  發表於 2011-6-28 23:41:04
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二百零七章 白登山下


  楊凌回到軟差行轅,將與花當使臣交涉的過程對正德敘述了一遍,正德聽後劍眉一挑,冷笑道:「花當到底是北元後裔,一貧如洗卻野心勃勃。昔日夾在大明、韃靼、瓦刺之間,他還安份,如今剛剛聽說可以勢壓其餘兩部,就立刻做起重建蒙古帝國的美夢了。」

  他振衣而起,說道:「你今日與朵顏三衛交涉的很好,無禮的要求就要回絕,大明豈肯受制於人?我大明朝國勢之尊勢邁前古,馭北虜驅西番,無漢唐之和親薄幣,無大宋之稱臣割地,亦無以兄弟事敵國之禮,小小花當要娶聯的御妹……哼!

  和不喜歡的人同床共枕那日子實在難過,朕是深受其害啊,豈肯讓御妹也身受其苦?朕是男人還可以再尋真心喜歡的女子,若是永福所托非人,她該怎麼辦?

  朕這個皇帝雖然胡鬧,也知道疼妹子,若是永福想嫁,只要情投意合就好,朕不管他是王侯勳卿還是布衣白丁。若她不願嫁,就算花當拱手讓出三衛土地,朕也不用妹子去換!」

  楊凌微笑道:「皇上,人的野心總是隨著權力的不斷擴大而增長的,原來的花當,所圖不過是遼東一隅,如今聽說可以統一草原,站得高,貪婪的目光望得自然也更遠。

  蠻人野心,皇上說的甚是。即便他們不是遊牧民族,轉而學習漢人的耕織。也改變不了他們侵掠地本性。他們偏於草原一地,上有羅剎諸國,左、下、右三面被我大明諸衛包圍。一旦統一草原無法提供人口膨脹的需要必定要外侵,所以臣才規勸皇上趁三部內耗盡快平定北疆,將整個草原納入大明疆域,為後世子孫留一個鐵打的江山」。

  正德意氣飛揚地點點頭。笑道:「不錯,朕要留後子孫後代一個鐵打的江山……」

  他忽爾想到一事,不禁羨慕道:「對了,楊侍讀,聽說幼娘姐姐已經有孕在身,不知幾月產子?」

  一提起此事。楊凌眉宇間也溢起喜氣,微笑道:「大約八月中旬,桂花飄香之際。」

  正德呵呵一笑。眨巴眨巴眼睛,一拍大腿道:「好,如果是男孩我就認做義子,如果是女孩我就認做義女,這事兒可得先定下來,誰也不許和朕搶!」

  他拍手笑道:「真想知道被小孩子叫爹爹是什麼滋味兒。一定很好玩」。

  楊凌一怔,皇上要做自已孩子的乾爹?想想好像也沒什麼壞處,再說正德開了口,誰好拂他的面子?

  楊凌輕笑道:「小孩兒若不長到一歲左右,哪會開口叫人。皇上身強力壯,年紀又如旭日東昇,將來一定也是子孫滿堂」。

  正德眉開眼笑地道:「呵呵,但願如此」。

  他擺擺手道:「這個先不談了。來來,咱們聊聊花當會盟的事,你認為花當對我們開出地條件會不會答應?」

  楊凌毫不猶豫地道:「一定會!首先,花當和伯顏他們本來就紛爭不斷,伯顏在咱們這兒吃了虧,必會掠奪花當以補充糧食。再者,女真三部對大明依靠極深,他們是誠心投靠大明的。朵顏三衛內部,花當的控制力也不及伯顏對韃靼部落的控制力,這樣優渥的條件各部落首領必定心動,花當不能不考慮這些現實。」

  苗逵也已來到驛館,他和張永都是內監中熟知兵事的人,又曾深入大漠,對蒙古三部甚是瞭解,聞言說道:「皇上,據奴才所知,昔日地元帝國分裂成三部,韃靼是黃金家族直系,一向不把其他兩部放在眼裡。瓦刺是僅次於黃金家族的第二大勢力,而且也先任太師時曾雄據韃靶之上,野心其實也不小。

  滿都海征伐瓦刺,打敗他們後喝令他們的首領房屋不許稱宮殿,在家中許跪不許坐,貴族們吃肉都只准用手撕,不許使用刀子,這種恥辱已經令他們對同族韃靼地仇恨遠遠超過對大明的敵意。

  所以依奴才之見,待伯顏、火篩內亂一起,便集重兵從哈密衛方向對瓦刺施以攻擊,把這頭困虎驅入韃靼草原,為了牧場和牛羊,他們不會放過韃靼內亂這個好機會,必定毫不猶豫參予其中,或三足鼎立,或加入一方討伐另一方,以奴才估計他們極有可能會選擇火篩為盟友,這樣可以大大減輕東線壓力,讓我軍從容佈置,按照楊大人的計劃,出兵收拾殘局,再順勢吞掉朵顏三衛」。

  正德眼睛一亮,興奮地道:「楊卿以為如何?」

  楊凌欽佩地看了一眼苗逵,拱手道:「實是妙計,只是不知瓦刺是否尚有實力與韃靼一戰?」

  苗逵喜道:「奴才深入大摸時,曾向西進入瓦刺地盤,稍一交戰,便發現他們的部落中丁壯極多,顯然這次伯顏徵召各部落出兵大同,瓦刺派來的都是老弱病殘,根本是只打算為伯顏搖旗吶喊,他們的實力雖尚不足以對付伯顏,但火篩若反了,哈密衛再施以壓力,那時戰局便不由他不按照咱們地設想去走了」。

  正德哈哈大笑,拍案道:「妙極!眾卿謀略未必強於朝中那班大臣,可是他們只知守成,不知走出去的重要,僅這一點,眾卿就比他們高明多多啦。」

  真正的談判一向是在局外進行地,等到端上檯面雙方首腦會面時。不過是做做樣子簽署文件罷了,雙方的特使通過得勝口頻繁往來,大明與朵顏三衛的秘密談判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中。

  秦漢隋唐時良馬產地河套、祁連、張家口、呼倫貝爾等地。如今只有張家口、承德一線在大明控制之中,這裡適合養馬,但是由於韃靼時常來劫掠,所以馬政荒廢多年。

  馬匹在冷兵器戰爭中有著無可替代地重要作用。騎兵的速度和衝擊力是步兵難以比擬地,若雙方實力相當,騎兵一方可不待步兵方結陣完成,在其沒有形成防禦縱深時就把步兵一衝而散。

  若步兵一方人多勢眾,騎兵可晝伏夜出反覆襲擾,並大踏步後退。拉長步兵方的補給線然後從容斷其糧道,在步兵疲憊不堪糧草斷絕時包圍聚殲,即使步兵防守反擊得勝。騎兵也可隨時遠遁,步兵方根本無法追擊。

  所以,步兵對騎兵,只有小勝而敗必全軍覆沒,在平原上簡直難以和騎兵野戰。中原軍隊一般擅車戰,但戰車地衝擊力雖強。遠程奔襲卻易損壞,而且密集的車隊在戰場上難以轉向和掉頭,靈活性遠不如騎兵,只能用作決戰衝擊和防守中的反衝擊。

  如今火器的運用還不能完全取代冷兵器,楊凌估計內廠的新式火槍取得最完美的效果、大批量生產、裝備軍隊並訓練士卒熟練使用,至少也得五年時間,這些事急是急不來地,就算現在馬上出現最現代化的兵器。光是訓練教官、然後再訓練軍隊沒個一年半載也根本不可能。

  同時在沒有大量先進、輕便的火炮裝備軍隊之前,在沒有現代運輸設備出現以前,對北方民族作戰,尤其是主動進攻,馬匹有著決定性作用,楊凌深知這一點,所以大明一方地談判焦點就集中在這一項上。

  朵顏三衛能拿出手的除了毛皮主要就是戰馬,這倒不必擔心他們有所側重,但朵顏使者提出三衛富者不過十之一二,貫民佔了七八,大明方應多出口些米面鹽茶等物,減少瓷器、綾羅等奢侈品。

  楊凌應允,並趁機提出大明可以出口糧米、食鹽甚至部分銅錢和鐵器和硫黃、焰硝,但是大明一方要購買馬駒,由朵顏三衛派人教授養馬,並開放三衛的部分牧場。

  通過貿易獲得馬匹之類的軍用物資,較之漢族地區放牧拳生更為便利,而且花費實際上更少,在朵顏三衛的地盤劃定幾個區域養馬,可以用來培養優秀的漢族牧民,等到一旦將朵顏三衛取而代之,馬匹供應不致發生問題,朵顏三衛禁不住明廷給予地優渥條件,最終也予以答應。

  出口的硫黃和焰硝數量有限,而且屬於一次性消耗品,蒙人既沒有多少相應的火器,也沒有最優良的配比方子,少量出口軍械既顯示了大明一方的誠意,實際上也把朵顏三衛的軍事發展部分操控在明廷手中,這些方面的問題只有朵顏三衛攤子鋪開才會一一暴露出來,他們現在自然難以發現其中弊病。

  雙才就進口駝絨、貉皮、人參、馬匹,出口鏵鏟,耕牛、種子,米鹽、布匹、鐵鍋等物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終均達成了雙方滿意的結果,最後就開始討論互開馬市地地點。

  這一次,明廷十分慷慨,除了永樂年間設立的開原南關,開原東關、廣寧衛三個馬市,又增投撫順、白土廠、寬甸、?陽、清河五個關口,開市時間設為常市,由明廷派兵駐紮,評定物價、收稅治商。

  一協談判事宜皆以洽談議定,已是七天之後了。此時火篩一部仍在關外騷擾,但攻勢愈來愈弱,已經毫無戰意,伯顏大軍自平順一帶北返,卻未與火篩部匯合,似有就此偃旗熄鼓返回大漠之意。

  明日就是大明天子會見朵顏三衛,親口訂下攻守盟約的日子。雖然關外的韃子沒有什麼異動,楊一清仍如臨大敵,親自鎮守得勝堡,並命令山西沿線二百多處關隘、烽燧、衛所全面戒備,重兵雲集。王守仁親率兩位游擊將軍守在關外,機動作戰,監視火篩部的行動。

  太原衛張寅地兩萬兵馬做為備軍。固守在山陰縣廣武堡,隨時候命。杜人國鎮守大同城,許泰領七千騎兵伏於大同城內,一俟白登山報警。立即飛馬馳援。

  白登山上建了迎客亭、會盟大帳,白登山四面山坡下隱藏了七十門毒火炮。

  這些毒火炮可以發射開花彈,可以發射霰彈,一炮射出百餘枚鐵子,射程不遠,但發射時大小子彈齊飛出去。轟聲如雷,殺傷力及輻射範圍都很大,特別適用於野戰轟擊對方密集的作戰隊形。有效地抑制其瘋狂的攻勢。

  伯顏地大軍仍在長城以外,有數萬大軍阻擋,楊一清親自坐陣。楊凌倒不擔心他們會攻進來,只是彌勒教神通廣大,竟能在北京城集中兩百名悍匪夜襲高老莊,楊凌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糾集數千狂熱的教徒奇襲白登山。因此在四野土地中埋設了五百枚機發地雷,事先都做了暗計,一旦使用不上,還得原樣取出,免得開春誤傷百姓。

  花當的人馬約定自飛狐渡開關迎入,這是一個小關隘,自外而內是奇險難渡,自內而外卻無險可憑。一衝即破,選擇此處入關,就打消了花當的疑慮。

  飛狐渡關隘左右是連綿陡峭地險峰,飛鳥難渡,光禿禿的石壁上難設伏兵。山脈綿延如龍,與大同西面草原隔絕開來,成為天塹,伯顏的大軍斷不可能翻山越嶺自此處入關,如果繞過數十里山脈從盡頭殺入,設在遠處的烽燧早早便可發出警訊,封閉關隘,但是為求保險,在關隘原有官兵的基礎上,楊凌還是把荊佛兒的一千兵馬也調了過去。

  如此設計簡直可以說是萬無一失,但楊凌和胡瓚、楊一清、張永、苗逵等人仍不放心,夜色深深,仍在房中反覆推敲,推演一切可能出現地紕漏。

  胡瓚說到:「關隘、大同、白登山三者之間瞬息可至,在這方圓數十里的平原上無險可恃、無處可藏,真欲對皇上不利,唯有硬攻一途,然而除非彌勒教有撒豆成兵的本事,否則去何處弄這些兵馬來?依我之見,應防備真有敵來時勁弩流矢誤傷。」

  楊凌笑笑,說道:「巡撫大人放心,那山上有個深達四十多丈地洞穴,我派人平整了山頂後對那山洞拓挖修茸了一番,並開挖了橫洞,加了條石路階,會盟大帳就架設在洞口之上,一旦有事,可請皇上往洞中暫避」。

  張永道:「彌勒教引著一舞鄉民來對皇上不利?不可想像。他們既無大軍,一群無知鄉民又不堪大用,依咱家看,還是用刺客的可能更大,軍中甚至朵顏三衛的人中會不會有人被他收買成死士?皇上至少要穿兩層軟甲、還要挑選大內侍衛中武藝最高的侍從不離左右……」。

  正德見這些臣子們為了自巳的安全如臨大敵,討輪不休,不禁搖了搖頭,忽然插嘴揶揄道:「不知道花當現在在做什麼?朵顏三衛的部落首領們是否也在徹夜不眠地推敲如何保住花當地性命。」

  眾人聽了一楞,正德已起身道:「諸位愛卿繼續,我這個瓷人兒要回房歇著啦」。

  眾官員還不及下跪施禮,正德已一挑門簾兒,施施然走了出去。

  夜色如墨,繁星點點,門口兩排侍衛瞧見皇上出來,兩名侍衛忙摘下燈籠要伴駕回去,就在這時,一道嬌悄的身影兒閃進了書房院落,正德眼睛一亮,忙掩飾地向侍衛打了個手勢,然後舉步迎了上去。

  他仍是一身校尉打扮,唐一仙還道他是守在門口的侍衛,她踮著腳尖兒向書房望了一眼,燈光透出窗欞映出幾道人影,猶在舞動手臂,彼此交談。

  唐一仙輕輕皺了皺眉,說道:「這兩天表哥好忙,都沒空見我一面,房中似乎好多人,他們在忙什麼啊?」

  正德輕輕拉拉唐一仙的衣袖,向外使了個眼神,然後悄然走了出去。唐一仙詫異地跟出院子,只見正德袖著雙手。仰臉望著天上的星辰喃喃道:「每一位君王,都會化作天上地一顆星辰,繁星滿天。那些最亮的星星,一定是最有作為的君王」。

  唐一仙撇撇嘴道:「別酸了你,叫我出來幹嗎?」

  正德側目睨了她一眼,微笑道:「明天皇帝要和關外朵顏三衛地首領會盟。大人這幾天有許多事情要忙,你先不要進去了」。

  唐一仙點點頭,恍然道:「哦,我說呢,原來是皇帝……,她的眸子忽地睜大了。失聲道:「皇帝?皇帝在大同?」

  正德豎起一根手指,「噓」了一聲,輕笑道:「小聲些。明日會盟勢必天下皆知,但是今夜卻還聲張不得」。

  唐一仙白了他一眼,卻放低了聲音道:「那你告訴我幹嗎?」

  她想了想,又問道:「會盟應該沒什麼危險,你也要去嗎?」

  見正德點頭,她走上前像個大姐姐似的一本正經幫他整了整衣領。叮囑道:「跟著皇帝出去,那一定風光的很。可是你年紀小,不通世務,要懂得照顧自已,莫要君前失儀,給我哥丟了面子,也影響自己地前程」。

  正德點了點頭,忽然笑道:「你自己年紀不大。卻很懂得照顧別人,以前就是這樣,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一次你關切、同情的眼神……」。

  唐一仙眼睛一亮,興致勃勃地道:「我以前的事?我一件也想不起來,表哥事情又多,我也不好問他,我怎麼關切同情你了?說來聽聽。」

  正德自悔失言,吱晤片刻,只好硬著頭皮道:「有……有一次,你和……大人的二夫人、三夫人上街的時候,被一個無賴糾纏,我恰巧看到了,就上前阻止、猝不及妨被那無賴一拳打中了鼻子血流不止,你遞了一塊手帕給我一……」。

  唐一仙「噗哧」一笑,嗅道:「你這傻子,那算什麼關切同情呀?就算過路的仗義直言,也只有我感激人家地份啊。你呀,別人給了你好處,是該記在心裡,可是也不要自甘菲薄,覺得自已身份低微,給別人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正德點點頭,心道:「要不是楊侍讀帶我出宮,我怎麼會遇到你?這麼說來,我該感激的應是楊凌才對。不過反過來說,要不是我闖去『?花館』,楊卿又怎麼會遇到他的兩個愛妾,還被我贖出來賜給了他?一飲一啄,莫非前定,這次再見到你,是那麼難得,我一定會好好珍惜,一生一世我都不會再讓你離開我的眼前了」。

  數千鐵騎浩浩蕩蕩走上街頭,今日是正式會盟之期,皇帝來到大同的消息已不必遮掩,總不成大國之君在自已的國土上與一個小部落會盟之時還要遮遮掩掩。所以楊凌從代王府借來全套的儀仗,又新置了黃羅傘蓋。

  代王和大同巡撫胡瓚驅馬前行,送駕出城,大街上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鑾駕經過的街道封得嚴嚴實實,百姓們都在官兵設立地警戒線外驚奇地看著或許一生只有這一次機會見到的皇帝儀仗。

  街角處,崔鶯兒冷靜地打量著連綿不絕的大隊人馬,明黃緞面的御轎到了,左右各有三十二名穿著飛魚補服、佩繡春刀的大內侍衛,將轎子圍得風雨不透,只能看到轎頂的黃羅傘蓋冉冉而過。

  霍五叔悄悄擠了過來,示意她向後退了幾步,悄聲道:「方纔那片打太陽旗、月亮旗、飛虎旗的儀仗中間,就是楊凌和代王、胡巡撫,侍衛重重,根本沒法子下手」。

  崔鶯兒一楞,反問道:「五叔,你剛剛不是說去方便一下麼?怎麼跟著儀仗走下去了?」

  霍五叔自悔失言,忙解釋道:「剛剛解手回來,瞧見儀仗過去了,我來不及見你,就跟著下去了,看這樣子,一出了城更無法下手,會盟之後皇帝回京,可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崔鶯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遲疑道:「既然事不可為,我們……就此罷手如何?皇帝與朵顏三衛會盟,開闢互市,邊關百姓都高興的很,如果我們攪亂了此事,不知要受多少人唾罵」。

  霍五叔四下掃了一眼,說道:「不急,皇帝親自來大同,顯然甚是重視這次結盟,此事一畢,大同官員必擺酒設宴,為皇帝慶功,楊凌地應酬也一定不少,我們還有機會。」

  崔鶯兒心中輕歎一聲,黛眉鎖起一抹愁霧,霍五叔如此熱誠,叫她還能說些甚麼?

  她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樣,懶洋洋地道:「嗯,我們先回到藏身之處吧,今日城中封鎖更嚴,皇帝出城回來,也勢必有數千軍兵護持,楊凌就在他的身邊,今日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誰能靠近皇帝的身邊?」

  皇帝儀仗在五千精兵的護衛下緩緩向白登山行進,探馬猶如走馬燈一般往來不斷,楊凌聽著花當入關的行程,控制著大軍行進的速度。

  皇帝不可以比花當先到,一定要讓花當恭候著皇帝才行,但大明是主、朵顏三衛是客,又不能讓他們反客為主在白登山下等得太久,這時間的拿捏就大有學問了。

  白登山上遍插錦旗,兩行官兵從山腳一直排到山頂。朵顏三衛和女真各部的首領們剛剛在山腳下將兵馬列陣整齊,楊凌的大軍也到了。

  朵顏三衛的大軍沒有統一的服裝和旗幟,連武器也是五花八門,但是那種沖宵的豪邁之氣卻盡顯彪悍英武,正德在大轎中遠遠看見,不由讚歎道:「昔年朵顏三衛隨永樂皇帝攻金陵,每遇南軍皆以三衛兵馬為先鋒,三千騎對三萬騎,一衝即垮,如今他們的戰力遠不及當年,可是看現在這般氣概,你就可以想像當初的朵顏三衛旗是怎樣的威風!」

  張永陪笑道:「皇上,咱大明軍威也不弱呀,當初我就奇怪呢,楊大人從十二團營十餘萬大軍中挑選健卒,何以有些武藝精湛但長相清秀的兵辛棄而不用,專挑武藝好、相貌也必須粗擴豪放的大漢,如今我才明白其中用意」。

  正德聽罷笑而不語。

  大明軍果然並不遜色於朵顏三衛,五千騎兵,個個膀大腰圓驃悍威風,金光閃閃的盔甲、如林的槍戟森然向天,看這軍容果然嚇人。

  「唏聿聿」的馬嘶和懸腰的佩刀並響,夾道歡呼和擁簇,足足有一柱香的時間,正德的大轎才算到了白登山下登山口。花當大首領已率領三衛貴族首領和女真三部的酋長恭候在山口。

  皇帝儀仗分開兩旁,楊凌勒馬停韁,抬頭望去,當先好一條大漢,威猛的氣勢在那張赤紅的方臉上表露無疑。

  楊凌的一雙眼瞳似閃電般鎖定在他的身上,『怎麼是喏木圖?花當呢?』楊凌暗吃一驚,不由自主地按緊了腰間佩劍,他正要大聲喝問,喏木圖已解下佩刀丟給身後一名侍從,赤手空拳自兩列刀槍森然的大內侍衛中間昂然而來。

  他大步如飛直趨大轎之前停了一停,這才推金山倒玉柱,轟然拜倒,從喉中迸出一個如雷般的洪亮聲音:「朵顏三衛指揮同知花當,叩見大明皇帝萬歲、萬萬歲!」
匿名
狀態︰ 離線
218
匿名  發表於 2011-6-28 23:42:14
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二百零八章 談笑用兵


  鮮血的腥氣瀰漫在空氣中,雖然天氣寒冷,仍然彌久不散。

  伯顏立在可汗大帳前,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猶如一頭野獸。數百匹被殺死的戰馬橫臥在雪原上,鮮血歸歸流出,殷殷染紅了大地。

  此次出兵所擄財物損耗一空,原本早該及時退去、可是為了等候明朝皇帝行致搏命一擊,數萬大軍一直逡巡不去,如今輜重已經全部用光,士卒只能靠雪原下挖出的草根、老鼠、野狼、野兔維生。

  數萬大軍漫山遍野的翻地挖掘那又肥又大的老鼠、用刀橇、用水灌,展開了轟轟烈烈的全民滅鼠害運動。草原老鼠掘洞群居,過冬時一隻大沙鼠要屯積乾草數十斤,鼠害發生的地方,洞道縱橫,水土流失嚴重。有的甚至形成了大面積寸草不生的「鼠荒地」,看現在的光景,鼠害為之一空、大同城外這片草原開春一定水草豐美之極。

  如今士卒衣不蔽體、食不裹腹,各部落酋長若不是知道隔著一道長城就是大明皇帝,因此嚴厲壓制各自的部下,恐怕早已有人嘩變了。

  眉如遠山秋黛、眸如盈盈秋水,賽裡木卓爾輕輕走到伯顏面前,擔憂地說道:「大汗……」。

  粗重的呼吸平穩了一下,伯顏回眸一笑,眼神恢復了往昔的鎮靜和精明,他昂然向面前地各部首領和士卒們大聲道:「我們在大同城外苦戰近六十天。兵困馬乏、糧草短缺,為什麼不回到我們的草原上去?」

  他銳利的目光四下一掃,向大同方向一指,大笑道:「因為大明的皇帝就在山後面,這山上的長城,是漢人牢固的屏障,大明的皇帝,是漢人心裡的又一道長城。皇帝死必天下大亂。

  如今機會已經來了!我們地內應將打開拒虜門,我將親率大軍兵馬片刻不停奇襲白登山,由英雄的火篩將軍攻大同,牢不可破的大同城堡也有我們的人,他們將打開西城。將我們的大軍迎進去,最美味地醇酒、白羊兒般細嫩的美人兒,將在那裡等著我們的享用!

  兒郎們,佔據這座大城,南攻太原、北攻宣化。半壁江山唾手可。大都,將重回我們的懷抱,中原,將再次變成我們的牧場。來吧,每一個漢人。都將成為睡在你們帳幕邊上地奴隸,每一個漢人女子。都將把她的初夜恭恭敬敬地奉獻給你,漢人的財產和女人將任你取用!」

  狼群般的嚎叫在伯顏的煽動下此起彼伏,征服和掠奪地慾望在每個韃靼戰士的心裡重新燃起,伯顏滿意地看著重新變得殺氣騰騰、鬥志昂揚地戰士,大手一揮喝道:「飲雪水、吃馬肉,所有的戰士飽餐一頓,日上山頭,就殺進關去!」

  嗜血的戰士們興奮了,整個雪原為了最後一戰而沸騰起來,大塊的馬肉還帶著血絲。就被士兵們從鍋裡撈出來狼吞虎嚥地吞嚼著,各部酋長緊鑼密鼓地做著戰爭準備,帳幕和為數不多的車輛,交予老弱病殘看管,集中輕騎快馬準備突襲入關。

  殺氣彌天,就連傷的、病的、老弱殘疾的韃子都向他們的領主努力爭取著搶先進關、去殺戳、去掠奪、去強姦女人的機會。不需要做更多地動員,每個人都知道漢人的江山是多麼富庶,漢人的女子是多麼美麗,貪婪讓最孱弱的士兵也變成了一頭猛虎。

  一個蒙人打扮的人被匆匆帶到了伯顏可汗的大帳,伯顏聽他說完關隘上彌勒教傳來的消息不由面上變色,沉吟良久他才展顏一笑,對那人道:「很好,我已經知道了,你回到山口繼續等候進一步的消息」。

  那人按胸施禮道:「遵命,我現在就趕回拒虜口」,他剛剛轉過身,伯顏就擎出一柄雪亮的彎刀,一刀刺入他的背,那人愕然回頭,驚駭欲絕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伯顏。

  伯顏冷酷地一笑,刀離體,血標出,那人一頭栽到地上。卓爾驚訝地摀住了檀口,直至那人氣絕,才駭然道:「大汗,你怎麼殺了他?」

  伯顏面色陰霾,見帳中沒有旁人,這才低沉地道:「剛剛收到的消息,彌勒教在大同西城的內應已經被明朝欽差斬殺了,本想直取大同,北阻關上回援的明軍,南截正德的退路,然後……」。

  卓爾憂色忡忡地道:「如今怎麼辦?」

  伯顏搖頭道:「沒有退路了,消息不能洩露,這個探子是土默特蒙郭勒津人,是火篩的族人,不能被火篩部知道我已經得到這個消息。」,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淡淡地道:「讓火篩繼續去啃這塊硬骨頭吧,我們先殺皇帝,再回頭取大同!」

  拒虜門,只是一座簡陋的土堡,由於兩山夾峙,地勢險峻,前方是並不算開闊的河谷地,韃靼又沒有太犀利的攻城武器,一旦有敵情烽火燃起,左右關隘可以迅速通過長城向這裡運兵、所以這裡平時只駐紮兩個百戶的兵力,由一位副千總管轄並兼管一個百戶所。

  伯顏可汗大軍進入山西境內後,這裡又徵調了一百名五台山的僧兵。那時義勇和僧兵遇有戰事時常被徵召參加戰鬥,戰後再返回原址。

  這位副千總二十出頭。姓李名義,上任剛剛一年有餘。這人生得英俊不凡,但是一身武藝十分高明,而且為人和氣,對於士卒有時同韃靼牧民私下倒買些鐵鍋瓦罐不予追究,所以甚受將士們地擁戴。

  一大早他就心緒不寧地登上瞭望台時時向關外谷地察看,守台的士卒見千總大人神情凝重,便笑道:「大人。雖說楊總制下令,這幾日所有關隘、衛所、烽燧全面戒備,可是聽說伯顏的大軍糧草不濟,不是已經準備返回大漠了嗎?大人何必如此在意?再說自從戰事一起,咱們這個關隘一向只有小股韃子前來襲擾。這個時候更不會有大軍來襲了」。

  李義哈給笑道:「說的是,不過總制大人軍令嚴明,核查還是得查呀」,他眼珠一轉,四下瞧瞧。然後親暱地拍拍那士卒的肩膀悄聲道:「知道你家日子不太好過,倒騰些鍋碗瓢盆的本官不在意,不過這兩天上邊查的緊,可不要給我惹事」。

  那小兵感激地道:「多謝大人,小的省得。不會給您找麻煩地,嘿嘿。等過幾天伯顏的大軍走了再說」。

  李義點點頭,笑道:「站了一早上,你們也乏了,都下去歇著吧,我把那些僧兵調上來守城,咱們常年累月風吹雨淋的,他們一個個在廟裡養的肥頭大耳的,該出把力了」。

  守城卒子大喜,幾個人恭維道:「多謝大人體貼,小地這就去喚他們上來」。

  不一會兒四十名僧兵登上城樓。十幾名守城官兵勾肩搭背地跑了下去,李義瞧見那年近五旬的僧官走得有些緩慢,目光不由一凝,待他走近了悄聲問道:「怎麼,傷還沒好利索?」

  那僧官將方便鏟「鏗」地一頓,笑了笑回答道:「二少主,我好的差不多啦,這一陣子不敢多勞動,身子倒養胖了。嘿,說起來這五台山的禿驢好生了得,那一鏟幾乎把我的大腿鏟斷,恢復到現在算是萬幸。」

  他向關外看了看,說道:「方纔少主把方百戶地人支去運滾木桐油,這借口有些牽強,我看方百戶嘮騷滿腹的樣子,一會兒沒準會向上關齊參將稟報,少主要小心些」。

  李義冷冷一笑,拍了拍垛口說道:「父親讓我秘密打入軍中,本來是想先掌兵再徐圖後計,如今皇帝來到大同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這官兒我也做不得了。一會關門一開,李參將就要從世間消失,隨他參劾去吧,沒讓他留在這兒等死,我對他已是仁至義盡了,哈哈哈哈……」。

  他笑聲甫歇,又問道:「城下都安排好了?」

  肥頭大耳滿面紅光的僧官點頭道:「少主放心,我們的身份是僧人,不和官兵同席吃飯地,方纔已叫人在他們的飲食中下了藥,再過片刻就能殺豬一般結果了他們……」。

  他剛說到這兒,城樓下傳來一聲慘叫,兩人不禁相視而笑。

  遠方,箭嘯穿雲,尖銳地響聲在山谷中隱隱迴盪,響箭射罷,蹄聲如雷,馬隊如蟻群般滾滾而來,如同攤開一張黑色的地毯,頃刻間淹沒了大地。

  一柱香的功夫,關門外已是人喊馬嘶,看不到半點地面……

  楊凌到了山下,才知道那位喏木圖就是花當本人,漢人兩軍交戰尚且不斬來使,外族深知這一點,自古就帶有可汗親自扮作使臣往來與漢地,見識漢人江山,如此重大的事情難怪花當要親自出馬與明廷談判了。

  此時白登山頂大帳內賓主盡歡,正德親手寫下國書,加蓋了御印,對雙方互市、合作事宜做了承諾,並封花當為順明王。由大明指揮同知一躍成為順明可汗了,但藩國和藩屬身份自然不同,他自覺腰桿兒挺直了不少。

  楊凌笑吟吟地走到帳前。喝道:「來呀,進膳!」來自代王府地兩列小太監魚貫而入,剔透如玉的精美瓷器上盛著各式精美的菜餚一一端放在正德和各部首領的桌面上。

  雖在山上條件簡陋,但是由楊凌帶來的御廚和王府膳師精心調配的各式菜餚色香味俱佳,盡顯大國氣派,引得各部首領讚歎不已,瞪著一雙牛眼用刀切也不是,用手抓又自慚。只是不斷欣賞歎息。

  父親封汗,銀琦姑娘就是公主地身份了,只是她現在還是一身男裝,帳中多的是號令一方地大人物,沒人注意她這個站立在花當背後的小小侍衛。

  見楊凌喚人上菜。銀琦睨了他一眼,也走到帳前,擊掌三聲,四條蒙古大漢用漆盤抬了一頭炙烤多時、披紅掛綵的全羊來到帳中,在地毯上單膝(跪)下。向正德按胸施禮,這才悄然退下。

  這頭肥嫩的兩歲羯羊,色澤金黃,皮脆肉鮮,是用攥心法宰割的。其肉格外可口,帳中頓時一股羊肉地濃香。花當起身來到漆盤前。從腰間擎出銀製小彎刀,嫻熟地割下肩胛骨,挑在刀尖上。

  女真三部推舉了海西女真首領祝孔革,漆盤上置了一隻銀碗,一隻銀瓶。祝孔革用彎刀小心切開羊腹,將烤羊腹內味美湯濃的羊湯盛出半碗,再從銀瓶中倒了半碗清水調和,兩人一齊走到正德面前。

  正德背後的侍衛按刀而立,側面伍漢超踏前一步,手指扣緊了兩枚金錢鏢。雖知這兩位首領沒有可能在此時行刺皇帝,但是他們卻絲毫不敢大意。

  好在花當、祝孔革也甚知禮,二人走到正德面前三步停下,單膝跪地,花當已開口唱道:「尊貴的天可汗在上,請允許我把肥嫩的整羊奉獻。它那寬闊地脊背,就像廣袤的天宇。它那肥大的四肢,就像肥沃的土地。它那高昂的頭顱,就像巍峨地高山。它那挺拔的長骨,就像山上地檀香樹。有福有祿的天可汗,請把它享用……」。

  這麼一個龐然大漢卻跪在那兒唱的無比認真,令正德既好奇又好笑,左右張永和苗逵要上前接過兩位首領供奉的禮物,但按照禮節該由正德親手接過,花當看了他們一眼,並不撒手,帳內氣氛為之一緊。

  正德呵呵笑道:「你們退下,請順明王和祝孔革首領上前!」

  張永二人無奈退下,花當二人走到正德案前,哈腰將禮物奉上,那銀刀雖有意將刀尖朝向自已,但若順手刺出,這個角度正好可以刺在正德咽喉上,但正德面不改色,坦然在他手中接過,將插著一塊肥嫩的羊胛骨肉的銀刀放在盤中,向他頷首微笑,又自祝孔革手中接過銀碗,置於一旁。

  花當眼中閃過一抹欽佩之色,就在正德案前再度跪下,提起桌上玉壺,斟滿一杯酒,雙手奉與正德。正德接過來一口乾了,正德身為天可汗,肯將他們的敬酒一滴不剩地全部飲盡,這是極大的尊重,花當和祝孔革乃至帳內所有部落頭領見了都面露喜色。

  正德也親手執壺,為花當和祝孔革斟上一杯酒,然後自己再倒一杯,起身笑道:「來,我們大家滿飲此杯!」

  花當和祝禮革雙手捧杯,後退了幾步,站在諸部落頭領前面,率領眾頭領齊聲響應道:「謝天可汗,大家同飲!」

  帳幕之中一干人,紛紛端起杯來一乾而盡。

  慶盟酒宴正式開始,各部首領輪番向大明天子、大明使臣敬酒,楊潦知道這些蒙古人敬酒不喝光是很不禮貌的,事先早已弄了個看著不小,底卻甚淺的銀杯,饒是如此,仍然喝得帶了幾分酒意。

  楊凌起身向諸部落首領回敬,大帳內正一團和氣地時候,忽聞一聲號炮,帳內歡笑聲頓然止住,楊凌一愕,立即搶步向帳外奔去,幾名侍衛迅速攔在正德前面。

  楊凌奔出帳外,各部首領也神情緊張地隨出帳外,只見遠山峰頂處處飄起濃煙,山下士兵一陣騷動,大同方向有大隊人馬疾馳而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219
匿名  發表於 2011-6-28 23:42:32
  .........

  楊凌駭然,這是發什麼了甚麼事?

  只可惜這時代沒有電話電報。雖見烽煙報訊,知道出了重大軍情,身邊卻沒一個人瞭解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翁牛特部首領烏拉爾又驚又怒,他眼見遠處有大隊人馬,直覺地以為楊凌借會盟之機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烏拉爾想也不想,飛快地抽出彎刀,一步躍過去橫在楊凌頸間怒喝道:「你們漢人騙我!大首領,趕快帶人衝下山去。奪馬出關!」

  伍漢超受楊凌再三囑咐,叫他一定護得皇帝周全,所以方才楊凌出帳他略略猶豫了一下,這片刻功夫楊凌已被烏拉爾所制,伍漢超見侍衛們已護住正德。疾步飛奔出來,右手持劍,左手扣著暗器,想擊殺烏拉爾搶回大人」。

  楊凌眼見朵顏各部首領擎刀在手,正處於高度緊張之中。就連女真三部地首領和他們的侍衛也提著兵器,緊張地戒備著明軍侍衛的動靜,深知伍漢超若襲殺烏拉爾搶了自己回去,山上山下大明和朵顏三衛必定立即全面開戰,再無任何解釋機會。所以他想也不想,立即嗔目大喝一聲:「伍漢超。住手!」

  伍漢超一楞,作勢欲暴起的身子陡然定在那裡,這時正德也在諸多侍衛護扈下舉步出帳,推開擋在前邊的侍衛,走前兩步厲聲喝道:「大膽!朕堂堂天子,大明天可汗,豈會幹出會盟為餌、誘殺各部首領的骯髒事?放開朕的人!」

  正德小小年紀,身穿龍袍仍像個半大孩子,可是這是凜然喝話竟不怒自威,讓那軀健如熊的烏拉而竟也一陣恐慌。不禁將眼神移向花當,看他意思。

  花皆神情猶豫,正不知該不該相信正德地話,銀琦已越眾而出,大聲說道:「不要慌,明人對我們沒有惡意」。

  銀琦轉身面向持刀仗劍的各部首領和侍衛高舉雙手,安撫道:「明人的烽火警訊是通報有外敵入侵,大明皇帝就算想殺我們,也會大張旗鼓的悄悄調兵,趁我們下山時動手,怎會如此偃旗息鼓,搞到人人看得到、聽得見?」

  她扭頭對烏拉爾道:「烏拉爾叔叔,放開這個明朝大臣吧,我相信他會給我們一個理由」。

  烏拉爾遲疑了一下,見眾人的刀槍都已悄然放下,正德皇帝也揮手令明軍侍衛退後,便放下了刀,將楊凌向前一推。

  楊凌向前衝出兩步,正到了銀琦姑娘地身邊,他這時才知道這個侍衛是個女孩兒。他詫異地看了眼這個長著濃墨似的劍眉、眼晴又大又漂亮的俊俏女孩兒,然後抖了抖織金蟒袍,正了正略歪的烏砂帕頭,展顏笑道:「姑娘的成語學地很好!」

  銀畸姑娘嬌俏地哼了一聲,鼻尖翹起,有點得意地道:「請大人還是盡快弄明白狀況,給我們一個交待吧」。

  楊凌點了點頭,對正德說道:「皇上,您是否進帳……」。

  正德搖頭道:「諸部首領在這裡,朕也在這裡,楊卿速速查明情況!」

  楊凌肅然道:「是!」他帶了幾名侍衛匆匆趕向山口,從大同方向趕來的軍隊已衝到山下,楊凌未聽到一枚地雷爆炸,就料到這必是大明的軍隊,心頭為之安。到了山口,只見大約有上萬人馬衝到山下與原有的數千明軍匯合,那高高矗立的大旗上是一個許字。

  楊凌大奇,心道:「是許泰!原來議定若山上有變,便烽煙傳訊召他前來,如今長城上烽火處處燃起,分明是韃子又在攻關,而且攻勢定然酷烈,他地大軍不固守大同待命,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正德的大軍離城後,許泰地七千騎兵就在東城附近人不離馬、馬不離鞍,隨時候命。杜人國則坐鎮總兵府,雖說詳打細算,算來算去白登山上也不可能出什麼意外,但天子所在。便是天下地重心,杜人國絲毫不敢大意。

  拒虜口附近的幾處關隘烽火一一燃起,迅速傳遍九關,所有關隘立即進入一級戰備,附近衛所就近增兵,杜人國在大同得到稟報,立即登上西城城堡,派出幾路探馬向拒虜口一線探察詳情。

  探馬離城一路飛奔。沿著官路疾馳,剛剛翻上一道土崗,忽覺地面震顫,視線所及漫山遍野都是韃靼的凶兵悍將,人馬合一如狼似虎。向大同城疾撲而來。

  探馬大駭,兩年前韃靼也曾攻破關隘,大同城幾乎失守,韃靼的鐵騎直殺至居庸關才遇阻而回,想不到今日舊事重演。草原之狼再次侵入中原了。

  兩個探子撥馬便走,伏於馬背上鞭下如雨,戰馬四蹄翻飛。身後遮天蔽日猶如蝗蟲一般的箭矢疾追而來,將兩個探子射得如同刺蝟一般,馬蹄驟如風雨。韃靼鐵騎捲過大地,踏得地面一片模糊。再看不到絲毫人和馬的蹤跡。

  第四撥探馬剛剛行至平原谷道,總算可以遠遠看見情形不妙,及時撥馬回逃,馬臀人背帶著一片箭矢,只是隔得遠些,箭矢力道已盡,不至將人射死。

  兩個探子一陣風般捲進城裡,放聲大呼:「收吊橋!鎖城門!韃靼進關啦!」

  杜人國在城頭上聽了大驚,這時也顧不上追究是哪處關隘失陷了,他立即命人飛馬傳報東城許泰馳援白登山。同時四城緊閉,所有官軍上垛口,義勇、快手等協助守城。

  胡瓚聞言也從巡撫衙門急急趕至城門,望著撲天蓋地飛馳而來的韃子,心驚膽戰的只盼韃子不知皇帝在白登山與朵顏三衛會盟,若他大軍攻城,皇帝就可及時得到消息,快馬退到下一關隘。

  誰料韃子大軍呼嘯而至竟不攻城,大軍繞城而過片刻不留地向東絕塵而去,那鐵流洪水一般大有湮滅一切地氣勢。

  胡瓚見了不禁心中一涼,失魂落魄地看著韃靼鐵騎洪水般湧過,回頭再看杜人國,這位悍不畏死地軍神戰將杜瘋子也已面色如土。

  青狼大旗迎風招展,彷彿是對他們最大的諷刺,眼見大軍將盡,胡瓚才驚跳起來,大叫道:「壯總兵,快,快馳援白登山,韃子破關如此快速,楊總制的大軍陳兵於長城,多半都是步卒,待他率軍回返,大事休矣!」

  杜人國也像回了魂似的一跳,騎兵大多已被許泰帶走,城中步卒與聲勢如此浩大地韃子軍隊據城而守或可保得住大同,大軍離城恐怕不止全軍覆沒,若韃子利用機動力迅速的特點快馬反撲,就連大同也要失了。不過只要能拖延片刻,讓皇帝安然退回關內,再大的損失也是值得的。

  杜人抓過自已的大刀,正要集中城裡守軍開拔白登山,遠遠一面火紅地鷹旗冉冉而至,火篩的大軍已到了!

  楊凌聽了許泰匆匆敘述,不由倒抽一口冷氣,想破腦袋他也想不出韃子在城外大戰兩個月也未破了長城,怎麼會這麼快、這麼巧,偏偏在他們勢窮力盡的時候、偏偏在此時破關入侵。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楊一清來到大同不過兩個月,一到就投入與韃子的大戰之中,糧本沒時間整肅軍旅。

  前幾天王龍、王虎私通韃靼、實則是彌勒教用大筆金銀安插入明軍奸細的事情暴發,所有相從過密地官員已全部調離原職,但韃子大軍在關外虎視耽耽,此時已不能牽連太廣,大肆清洗,以免傷及邊軍根本。

  所以不僅楊凌不知端倪,就是楊一清,此刻也尚未得到拒虜口李義叛敵開城、引韃子入關的消息。遠處狼騎塵煙,敵蹤初現,楊凌當機立斷,立即下令道:「許泰、柳彪,立即調大軍護山,固守、待援」。

  固守,區區兩個字,卻包含著怎樣一番浴血廝殺?許泰和柳彪嗅到了話中地血腥之氣,凜然聽令。柳彪隨即問道:「大人,朵顏三衛的五千鐵騎怎麼辦?」

  楊凌看了眼山下朵顏三衛大軍集結之處,山上山下明軍一共有一萬兩千多人。再加上朵顏三衛這支生力軍,近兩萬地人馬守這座土山至少可以支撐一天,韃子雖然驍勇,沒有數倍人力焉能攻山?

  楊凌暗暗盤算:伯顏猛可全部軍力有七萬多人,經過近兩個月的戰事消耗,能戰者不足六萬,伯顏會不惜一切,傾全部兵力攻山麼?就算六萬大軍齊集白登山。也可守得一時,只要堅守不潰,楊一清、杜人國的軍隊就來得及馳援了。

  只是……與朵顏三衛剛剛結盟,他們還沒有撈到任何好處,花當這棵牆頭草肯全力以赴與花當為敵麼?會不會見勢不妙臨陣倒戈?不行!朵顏三衛的人在勝負未分之前不可用!

  楊凌想到這裡。說道:「目前,我們守得住這座山便是勝利,不必與伯顏計較一時之長短。大軍調上山來,分駐各處禦敵,山下只留三千兵馬。炮盡而挫敵銳氣,視敵強弱隨時上山。至於朵顏三衛……我會讓花當將他們調上山來,柳彪,你的人橫於中間,不可使他們接近大帳」。

  二人領命下山。楊凌攀上一塊巨石遠遠眺望,黑壓壓的騎兵隊不斷從地平線上冒出來。像潮水一般湧來,凜凜軍威氣壯山河,楊凌只覺嘴裡一陣發苦……

  正德和花當等人站在依著白登台臨時搭建的小亭子上縱目遠眺,也已發現數不盡的大軍遠遠奔來,一時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縱然面上不說,人人心中都打起了鼓。

  就在這時,只見楊凌領著六名親兵施施然地從山口走了回來,正德立即搶先問道:「楊卿,出了什麼事?」

  花當等人也豎起耳朵仔細聽他回答。楊凌神色自若地笑道:「皇上算無遺策,伯顏果然中計,引大軍來攻白登山了!」

  正德一奇,可是他與楊凌這對不良同學昔日一起哄騙太傅,可說早有默契,略一怔愕便撫掌笑道:「妙極,來地好!」

  花當等人聽說伯顏引大軍來攻,都嚇了一跳,這萬把人能是花當的對手麼?可是聽這君臣二人所言,滿臉喜色,倒似故意引他前來,花當按住心中忐忑,疑道:「天可汗,遠處……是花當的軍隊?他們……他們怎麼入關了?」

  正德一頓,呵呵乾笑兩聲,故作神秘地道:「楊卿,你來告訴順明王」。

  「臣遵旨!」楊凌一揖起身,向花當笑道:「順明可汗,你千里迢迢來見皇上,皇上便想送你一件大禮物,只是原來不知伯顏會否上當,所以方才並未對你言明。」

  他提著袍袂拾階而上,立在亭中望著越來越近的無邊人馬,伸手一指,坦然笑道:「你看,伯顏寇邊雖然損兵折將,但未傷及根本,他仍人強馬壯,再加上他黃金家族無人可比的強大號召力,一旦返回草原,縱有內亂,也不易對付。總要將他十停人馬折了七停,欽封地順明可汗才當得穩妥,故此……」

  楊凌很自然的轉過身,做了個帳內請的姿勢,引著正德和各位首領,邊聽他說話邊隨著他走出亭子踱入大帳。

  楊凌走在前頭,趁機向伍漢超使了個凜厲的眼神,伍漢超會意,開始悄然將大內侍衛們佈置起來,控制了整座大帳。

  楊凌請眾人落座,走回案後暢然笑道:「故此,皇上將會盟消息有意散佈於大同街市之間,讓韃靼奸細傳出關去,伯顏果然不克引誘,窮盡兵力圖謀白登山,欲將皇上和各位首領一網打盡。

  呵呵,可汗獻與吾皇一頭鮮美可口的烤全羊,這是你們最隆貴地禮節吧?吾皇萬歲今日就回賜一隻烤全狼,請順明可汗和諸位首領笑納!」

  帳中一陣騷動,楊凌端坐如常,振袖大笑道:「伯顏號稱草原之雄,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匹夫之勇,何足道哉?談笑間便讓他灰飛煙滅!」

  「轟……轟轟……」幾枚地雷很合時宜地踩響了,轟鳴入耳、人喊馬嘶,彷彿印證了楊凌的話。

  銀琦美眸中閃過一絲異彩。第一次正視地看了眼這位文質彬彬、卻連草原第一英雄都不放在眼裡地漢家哥哥。

  花當目光閃爍、半信半疑地道:「這麼說,天可汗早巳布下重兵陷阱,引伯顏入彀了?」

  正德心中著惱:「伯顏進關了?楊一清這仗是怎麼打的?回頭朕再找他算賬!不過……虧得楊侍讀沉得住氣,給朕撐足了面子。如果他慌慌張張跑來稟報,不但朕要威風掃地顏面無存,而且花當這老傢伙就算不當場反戈也要嚇破了膽,從此不敢與朕這個弱鄰居結盟了。」

  轟鳴不斷的壓發地雷爆炸聲中。正德皇帝也展袖而笑,一副自得表情道:「那是自然」。

  他地目光與楊凌一碰,都讀懂了彼此的意思:這一仗既然已經逼到頭上來了,就必須得打,而且必須得打贏。否則。不但談不上將來合盟剷除伯顏這個禍害,就是眼下,就要丟掉性命!

  花當猶自存疑,試探地問道:「這個……小王帶來地兵馬不多,不過尚可一戰。皇上可需要小王盡微薄之力麼?」

  楊凌將他表情看在眼裡,趁機起身道:「我們既已合盟,共同用兵是早晚的事,今日並肩作戰,正可顯示彼此結盟的誠意。不過可汗地大軍還要用來保護你返回朵顏三衛,不可折損過甚。請可汗派人通知所屬暫上山來,待我大明軍合圍,行決戰之時,再現朵顏三衛之威!」

  說著他走到正德御案前掀起地毯,扣住一個鐵環一拉,將一塊大鐵板掀了起來,露出一個洞口,洞中火把通明,顯然另有通風之口。

  楊凌說道:「戰場之上,流矢橫飛。為防有失,請皇上和各部首領入內暫避」。

  在他想來,將各部落首領控制在手中,便可保證無論如何危急,朵顏三衛也不敢倒戈,如果真的火上眉毛時,那時也顧不了他奶奶的什麼顏面了,刀架在花當脖子上,也得逼著朵顏三衛參戰用兵。

  花當本來見楊凌不需他的士兵參戰,便已信了八成,又見這裡還預設地洞以防萬一,更是信個十足,這時不跟著天可汗打落水狗……烤全狼,那還什麼時候表誠意呀?看來這次是不會站錯隊伍了,幸甚!幸甚!

  花當立即起身,慷慨陳辭道:「天可汗!小王蒙天可汗賜封,還寸功未立。彼此既已結盟,便該同仇敵愾、生死與共!

  雖說天可汗用兵如神、早有準備,不屑於小王區區五千兵馬,但小王豈可不盡臣屬之責?請天可汗恩准,讓小王手下大將馬哈盧率兵協同作戰,小王和各部首領在此陪伴天可汗,靜待天朝神兵盡殲伯顏虎狼之騎!」

  正德掩唇咳嗽一聲,眉頭微微皺了皺,才「不情願」地道:「既然如此……楊卿,順明王美意,這五千兵馬,你就帶去指揮吧!」

  說完笑望花當,說道:「昔年朵顏三衛從龍靖難,立下不世功勳,今日你我君臣再度攜手,也算一樁佳話了,呵呵呵呵……」。

  花當深受鼓舞,起身喝道:「馬哈盧!」

  帳前侍衛將領叢中一員虎目軋須的大漢應聲而出,單膝點地道:「請大首領吩咐!」

  花當大聲命令道:「速去點齊兵馬,進退行止、作戰殺敵,皆聽楊凌楊大人令諭!」
匿名
狀態︰ 離線
220
匿名  發表於 2011-6-28 23:42:54
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二百零九章 化學武器


  楊凌帶著馬哈盧離開大帳,離開大帳視線範圍便腳下加力,直奔山口。明軍主力已撒至半山,四面防腳,山下僅留少量兵力執行楊凌的炮盡即撤、挫敵銳氣、固守待援之策。

  戰馬嘶嘯,火光四起,一團泥土裹挾著白雪噴向天空,濃煙中不斷有踏中地雷的戰馬連人帶馬摔倒在地。但是衝鋒的洪流沒有絲毫停歇,即使有受驚的戰馬偏離了衝鋒方向,馬上的騎士也盡力將它立即調整到正確的方向上來。

  千百戰馬同步疾馳形成的慣性,便他們面前的一切都成為被踏平的目標,騎術再高超的戰士這時也沒有能力勒住自已的戰馬,停下來的一切都會成為一個微不足道的障礙,頃刻間被毫不留情的踩為肉泥。

  狼旗翻飛,無數騎士踐雪踏泥,滾滾而來。槍戟密集如林,雪亮的鋼刀透著刺骨的鋒寒,如雷的蹄聲震耳欲聾。許泰臉色鐵青、額上青筋暴起,他提著刀死死盯著不斷靠近的蒙古騎兵,衝在最前邊的騎兵已摘弓搭箭,許泰仍不下令放炮。

  「嗡」,如同一團黃蜂升空,狼牙箭帶著嗜血的呼嘯撲射過來,所有的士兵都迅急地避入一人高的巨盾後面,同時揚起手提圓盾防護頭頂。

  「篤……篤篤篤……」,盾面上已佈滿一層箭矢,一些箭矢從盾縫中穿過,射中士兵的身體。有人慘呼倒下。片刻功夫,「篤篤篤」地聲音再起,第二撥利箭射至。

  騎射是蒙古騎兵的拿手本事,相當多的戰士可以在最初的一息之內連射十箭以上,如果有大隊的蒙古騎兵猛衝過來,可以在第一時間射出密集的快箭,又遠又准。狠毒無比,用箭搶攻對射者立即就要落馬大半。

  許泰驍勇善戰,並曾深入大漠,熟悉這套戰法,再者毒火炮雖然正適宜對付這樣的密集衝鋒。但射程不遠,如果不能在大隊敵騎闖入射程之內時開炮,空放炮彈雖可驚嚇一部分戰馬。但重新裝填彈丸地過程中快捷如風的蒙古騎兵已可衝至面前,所謂的利器只要時機拿捏不當就得變成燒火棍,毫無用武之地。

  第三撥箭矢暴雨般傾瀉在巨盾上,又有一些防護不及的士卒中箭倒下,這時許泰才舌錠春雷般一聲大吼:「開炮!」

  闖過地雷陣的蒙古騎兵堪堪衝到三十丈距離內,黑黝黝地炮口噴出一道道火舌,在一片震耳欲聾的怒吼聲中,成千上萬粒鉛彈、石子、鐵釘以比利箭更快更狠的速度反擊回去。橫掃韃靼大軍。

  鋼雨橫掃之下,縱是最驍勇地蒙古戰士和夭矯如龍的戰馬也同樣難以用血肉之軀抵擋。一時當者披靡,人仰馬翻,木盾破爛、鐵葉盾牌也成了篩子,脫手飛到半空當中,只著皮袍、皮甲的蒙古士兵在密集的炮火有若山崩地裂般的恐怖威力下象狂風中的一堆落葉,頓時被捲落塵埃。

  這一撥打擊太狠了,密集的衝擊隊形使炮轟產生了最大的傷害效果,足足有近千名勇士墮馬,五百多匹滿身是血地瞎馬嘶吼著橫衝直撞,勢不可阻的蒙古騎兵為之一頓。

  趁此時機許泰命火炮再次裝填彈藥。同時有二十門始終待而不發地火炮嚴陣以待,以防炮火間隙過大。伯顏也下了死命令,喝令親信大將博達爾模立即組織衝鋒,在最短的時間內攻破山下防勢。

  今天這一仗談不上什麼謀略,攻守雙方唯一的目標都在山上,只要攻破此山,則一子活全盤活,否則萬事皆休,做為伯顏的心腹大將,博達爾模深知時間的重要性,他立即與副將迄林達達各帶兩千騎兵,呈雁翅狀從兩翼直撲山下,士兵們在身先士卒的大將帶領下嗷嗷嚎叫著衝殺上去,全都紅了眼。

  許泰冷笑,待他們迂迴近了,根本不須精準射擊的毒火炮只稍稍調頭,一大片密密匝匝的鐵釘子、鉛丸子又迅射出去,蒙古騎兵什麼蹬裡藏身、鐵盾護甲全不管用,連人帶馬又摞下一大片。

  這一陣衝鋒副將迄林達達當場喪命,博達爾模瞎了一隻眼、嘴角豁開好大一個口子,露著森白的牙齒,仍帶著殘餘士卒亡命般衝鋒。

  明軍陣地也有百餘名士兵在蒙古騎兵的箭攻下喪生,來不及裝填彈藥了,備用地二十門大炮再度咆哮著噴射出一片火舌,硝煙中殘餘的蒙古士兵只來得及射出兩箭,就已被掃射落馬。

  趁此機會,迄克農集結了三千精騎又分左中右三翼急撲過來,伯顏的心在滴血,這都是他的嫡系部下呀,可是這個時候已經藏不得私了,無論付出多麼大的代價,他必須要攻下白登山。

  此次大規模徵集各部精兵劫掠邊關,一來是為了給他的兒子復仇,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明朝皇帝剛剛駕崩,新任天子是個才16歲的少年,主少國疑,本來是最好的機會,可他無許如何也想不到這小皇帝竟然毫不含乎,竟然比弘治帝更加好戰。

  他不但迅速徵調重兵赴邊關,而且派來的將領也有勇有謀,韃靼大軍羈絆難離,耗盡了所有輜重,更讓他想不到的是一向只守不攻,自土木堡壘一役之後視大漠為畏途的明軍竟然冒險派出一枝奇兵,橫掃內部空虛的整個大漠。

  由於軟禁滿都海的三百親衛全軍覆沒,他現在還不知道在大漠素有威望的滿都海皇后也已落入大明手中,可是出兵之前他暗中佈置了監視各部行蹤的探馬,各部落遭襲,牛羊被殺、蓄草被焚的消息已悄然送到。這個消息對於剛剛戰敗地伯顏來說不啻於雪上加霜。

  他現在以強橫武力剛剛統一大漠,一旦受此重挫,有野心的各部落勢必蠢蠢欲動,剛剛統一的局面勢必再次陷入分崩離析,唯一的出路就是殺死明朝皇帝,軍事上的重大勝利可以轉移草原上的一切問題,讓他的個人威望達到一個前所未有地高峰。所有詰難和指責將因這一豐功偉績而散如雲煙。

  彌勒教的主動合作,給他提供了機會,所以走投無路的伯顏封鎖了這個水息,準備孤注一擲。破關奔襲,奇兵突至。誰會想到他會從天而降?昔年也先可以憑五萬人馬打敗五十萬明軍,擒得明朝皇帝,他是碧猛的成吉思汗的後代。難道帶了近五萬人馬還殺不了只有萬餘人馬護衛地正德?

  只要能殺了正德,明廷沒有人能號今天下,現在掌權的正德親信大臣和詰難反撲的失勢百官勢必打得不可開交,諸王爭嗣更是亂上添亂,就算取不下大同,不能趁機分一杯羹,他也可以從容返回大漠,休養生息。

  至於楊一清地近十萬大軍。根本不放在他的眼裡。楊一清的兵分駐在長城各關隘、衛所、城堡,總兵力雖超過他。但能迅速集中到大同附近的兵力不可能超過他,而且大明皇帝在此,明軍沒有時間從容佈置,各路兵馬勢必不惜一切趕來勤王,長城關隘將處處破綻。

  所以只要他能搶在楊一清集中兵馬之前殺掉正德,就能利用騎兵機動快捷的優勢跳出明軍的包圍圈從容遠遁,他現在所需要的僅僅是時間,因為他只有一戰的機會,現在就是用血肉之軀去趟路,他也在所不惜。

  迄克農地大軍衝至。匆忙裝填好彈藥的大炮又在大地震顫中留下一地死屍,韃子在伯顏地嚴令之下如潮水般一浪接一浪地衝鋒著,許泰立即喝令人馬上山,在盾牌手和火銃手的掩護下,士兵們開始向山上移動,炮手在彈藥中埋下長長的引線,最後一批撤離陣地。

  韃子如狼似虎狂湧上山,前鋒剛剛驅馬如飛借勢衝上半山腰,山下的的炸藥響了,斷肢殘臂血雨紛飛,一隻碩大的馬頭飛到半山腰上,砰地落在地上,兩隻巨大的馬眼讓人望之生寒。

  千夫長烏珠穆沁勒馬回望了一眼,衝鋒隊形被炸開一條十丈左右的缺口,身邊還有三百多人,只要衝上山頭佔據哪怕一盞茶的功夫,後續部隊就可以源源不斷地衝上山來,他大吼一聲,用蒙語吼道:「殺上去,把漢人像牛羊一般屠宰掉!」

  此起彼伏的應喝聲剛剛響起,衝在前邊地騎兵已東倒西歪跌下馬去,山坡上遍佈陷馬坑,埋了鐵蒺藜,中間的通道本來鋪了木板,此時已被撤去,雖說坡上衝速變緩,可是馬蹄猝然踏進陷坑,仍然拐斷了馬腿,被鐵蒺藜扎傷的戰馬也騷動起來難以控制。

  就在這時一隊衣甲鮮明的明軍出現在山頭,烏珠穆沁看到他們背後一排帶翅的槍柄不由倒吸一口給氣,立即叫道:「下馬,以戰馬為盾!」

  來不及了,數百名明軍居高臨下,三尺長的標槍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流瀉而下,勢大力沉的標槍連馬頭也可以一槍刺穿,它們毫無阻礙地插進人體,一陣沉悶的「噗噗」聲,一條條鮮活的人命頃刻間變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阿勒泰領著大軍衝上來了,他得到的命令只有一個,不惜一切代價,必須盡快搶佔山頭,哪怕全軍盡沒。明軍的反擊也凶狠慘酷,他們同樣沒有退路,韃子若衝上山等候他們的就只有死亡。

  楊凌的火銃手和馬哈盧的朵顏神箭手組成了完美的搭配,「砰砰砰」地一通排射,火銃手立即退後裝填彈藥,朵顏三衛的弓箭手和攻到山坡上的韃靼人用同樣嫻熟精湛的技巧互射,嗖嗖飛矢如雨,有的士卒被火銃轟得像篩子一樣的,也有被弩箭射得像刺蝟一般,雙方以山坡為陣地,死屍若牆,哀嚎遍野。

  楊凌站在高高的山巔上,這處地方山勢陡峭。韃子無法從此處攻山,正好用來瞭望觀戰。楊凌根據四處攻山的韃子兵力情況,不斷發出一道道指令,將火銃手、弓箭手等遠攻戰士予以調配,刀盾手、槍兵、棍兵等做好肉搏準備。

  韃子勢若瘋虎,明軍屹然不退,雙方猶如兩頭爭食地猛獸。拉鋸似的爭奪,陷入前仆後繼的瘋狂之中,地上遺屍越來越多,吶喊嘶吼聲遠傳天外。

  馬哈盧臉色凝重地四下張望,疑惑地道:「楊大人。伯顏不計傷亡、攻勢甚急,天可汗和各部首領都在山上,這太危險了。為什麼伏兵還不出現?」

  楊凌呵呵笑道:「馬哈盧將軍不必著急,你看,伯顏的人馬雖然瘋狂,但是卻始終難越雷池一步,他沒料到我們山上竟有兩萬精兵,固守下去不成問題。

  這裡四下一目瞭然,如果伏兵布得近了,早被伯顏發現了。我們的大軍想要趕來,還需要一段時間。到那時伯顏皆是疲兵,我們的人便如秋風掃落葉一般,讓他上天入地無處可逃!」

  馬哈盧聽了心中略安,他看見左側山坡伯顏人馬攻勢甚急,雙方已在半山腰展開肉搏,人叢中,狂吼之聲如同炸雷,隨著每一聲狂吼,刀光閃閃,槍影呼呼。不時有人被刺死、砍死,轉瞬之間,已成為血肉屠場,山上弓箭手仍在向他們後面源源不斷的韃子射箭阻截。

  馬哈盧沉不住氣道:「我去那邊看看,救兵未到,萬萬不可讓他們上山。」

  銀琦放心不下,方才也跟出了大帳,她不過是個侍衛身份,加上現在朵顏三衛又與明軍並肩作戰,所以伍漢超不便阻攔,便由得她跟了出來。

  銀琦站在一旁,妙目橫睇,仔細瞧著楊凌神情,忽然問道:「聽說明朝地將軍離皇帝越遠越能打勝仗,越是留在皇帝身邊,越是畏首畏尾、怕這怕那。

  韃靼鐵騎來去如飛,你們想抓到他的影子很難,現在用皇帝為餌,把他的大軍吸引過來,再從外邊包圍,聽起來是極好的計策,可是若援軍遲遲不到,你們自已就要被人吃掉了,現在連累我們也要被人吃掉了」。

  楊凌心中何嘗不緊張?本來約定遇到危險便燃起狼煙,由大同方面派兵援救,現在大同總兵先已得到消息,派了許泰護駕,沒理由便再無後續部隊支援,除非大同城也受到了攻擊。

  如果那樣,能寄望的只有楊一清地人馬了,可是楊一清守邊的兵馬騎兵甚少,就算他全力趕來,也得還需一個時辰,到那時已成勁弩之末,還有多大戰力實未可料。

  楊凌恐言多必失,不敢接她第二個問題,卻故意笑道:「姑娘一句將軍離皇帝越遠越能打勝仗的評語似乎和第二句地擔憂全不搭界兒,這是什麼意思?」

  銀琦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狐疑地瞪著他道:「因為你可不像對皇帝唯命是從的樣子,反而……好像皇帝沒有什麼主意,這一切都是你在指揮一樣,你們真的商量好了引誘伯顏來麼?不是中了伯顏的計?」

  楊凌心中一跳,強顏笑道:「姑娘何出此言?」

  銀琦小嘴一撇,說道:「你們明人把皇帝寶貝的不得了,會冒這麼大險?我越想越不對,你看看,山下攻勢多急,你們利用會盟之機引伯顏來,卻搞得這麼搖搖欲墜……」。

  她一邊說,一邊走到懸崖旁,俯身看著山下戰況。

  楊凌聽的心中殺機忽起,朵顏三衛是出了名的牆頭草,一旦得悉真相是將錯就錯還是臨陣倒戈實在不好說。這小姑娘一直跟在花當旁邊,定是他極親信地人,若讓她回去饒舌,這山上萬餘條性命就有葬送在她手中的危險,甚至大明江山,還有自己所有地親人……。

  旁邊都是自已的親兵,戰況正緊,並無人注意這裡,只要伸手一推……

  楊凌心中天人交戰,一隻手舉在空中,根本下不了殺人的決心,就在這時,銀琦已轉過身來,一瞧見楊凌眼神。她忽然警惕地向旁邁開一步,一把握住腰間彎刀,冷斥道:「我說對了?你想殺我?」

  楊凌一怔,強笑道:「姑娘何出此言?無緣無故,我為什麼要殺你?」

  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看得楊凌臉上發熱,平生頭一次對一個無辜地人起了殺心,雖說是為了更多的性命。但是何嘗不是在利用朵顏三衛?他的心頭升起一股慚意。

  銀琦冷哼一聲道:「因為你怕我們出爾反爾,臨陣倒戈。楊將軍,不要把我們看的那麼不堪,我父親雖然有時倒向伯顏一邊,也是為了整個部落的生存。」

  她搖搖頭。歎息道:「你放心,現在我已經上了你的賊船,只有硬著頭皮跟你走下去了。此時倒戈付出太大了,所以就算父親生疑,我也會幫你遮掩地,只是……盼你地大軍真的能及時趕到才好,否則你可害了我們一族了」。

  楊凌自慚不已,他忽地大喝一聲道:「來人!」

  銀琦身子一震,刷地一聲彎刀出鞘,刀鋒直指楊凌咽喉。聞聲衝到近前的侍衛見狀立即拔刀指向銀琦。

  楊凌坦誠地道:「以往朵顏三衛在大明和韃靼之前搖擺不定,所以本官才放心不下。不過姑娘說的對。大敵當前,我們應該互相信任,攜手共渡難關,如果此時還互相懷疑,那真的只有同歸於盡了」。

  銀琦瞬也瞬地看了他半晌,忽地手腕一翻,彎刀刷地一聲入鞘,她似笑非笑地道:「你們漢人真地很狡猾,這番話說的好聽,其實說來說去不過是告訴我。你們死光了,我們也活不成。

  哼!我告訴你,伯顏向我父親求過親,只要我答應嫁給伯顏,朵顏三衛也歸順韃靼,我們還有活路,所以我們會盡量幫你,但是如果你的人馬不能及時趕到,如果所有地部落首領全部被殺,我們的族人會被吞併,會淪為奴隸。

  所以,在此山被破之時,在全族覆亡和歸順求生之間我們一定會選擇後者,我,也願意為了族人獻出自已!」

  她說的極為坦然,眼神純淨的像是一泓泉水,用自已的貞操去交換族人的生存,這種漢人女子受貞節大如天的觀念熏陶即便去做也羞於出口的話,她卻說地神聖無比。

  楊凌想了想,神情莊重地道:「好!我們定個君子協議,此山可守,我們就拼盡全力一齊守下去,山峰被攻陷之時,我會以身殉國,貴族的行止,由你們自已決定!」

  銀琦凝眸望了他一陣,亦肅然點頭。

  楊凌回身,對侍衛道:「去,燃起狼煙,向附近所有關隘告急!」

  韃靼地突擊前鋒如同斧鑿一般楔入突進,其勢如潮,銳不可當、與明軍在各處山坡鋸齒般衝殺,韃子的快馬優勢無法發揮,但是勝在人多勢眾,個個凶悍,明軍居高臨下佔了地利,也是個個拚命,誓死不退。

  槍林箭雨,白刃橫空,數萬人捨死忘生的吶喊,整個殺戮戰場一片沸騰,但韃子衝至半山再寸進半步都是用無窮的鮮血和死屍來堆砌,看這情形一個時辰他們也休想攻上山峰,到那時明朝援軍怎麼也該有幾路殺到了。

  「嗚」,箭先至,厲嘯聲傳入耳邊時,一支狼牙利箭已閃電般貫入一個明軍的胸膛,箭簇透背而出,帶著一大蓬血花,勁道凶厲無比。

  放冷箭的韃子剛剛搭上第二枚箭,就被火銃一槍轟破了腦袋。許泰和劉大棒槌一持槍、一持棍,守在山前兵器隱挾風雷之聲,如毒龍般翻騰,扎、刺、掃、蕩……身邊不斷有剽悍的韃子士兵倒下,兩人足足控制了橫向十五六步的範圍,沒有一人能進,這種威風鼓舞了周圍的士卒,刀手已棄盾,雙手握刀同韃子硬拚。

  這是一場硬仗,最終勝負只取決於雙方兵力的強弱、士氣地高低。與戰場調遣是否合理、團隊配合的熟練程度、以及各種軍械的完備、與謀略的運用都沒有太大關聯。目前為止,仍是守山一方佔有優勢。

  山坡上死者堆積如山,殘肢斷臂,散落得到處都是,鮮血染透土地,撲鼻的血腥,刺激起士兵們胸中的殺意。弓、刀、盾、銃齊施,刀劈箭射,宛如破浪,血污衣甲,亦是不顧。所有的人都似瘋狂了一般,只是不斷地揮動武器,忘記了生死。忘記了恐懼。

  山下,伯顏策馬來回奔馳,鼓舞士兵奮勇向前,如今時間每拖一刻,他成功地希望就小了一分,怎能不焦灼萬分?

  這時,一個韃子將領氣喘吁吁地奔來道:「大汗,炮已安裝了四十具了。是否用來攻山?」

  伯顏一聽大喜,立即勒馬道:「快。馬上運至山前,用炮攻山,後邊繼續裝配,一百二十門大炮全都給我用上,我看正德還往哪裡逃哈哈哈哈……」。

  一陣號角號起,攻山的韃子紛紛退下山去,山上的士兵為之愕然:「韃子退了?他們要棄攻逃跑了麼?」

  但是隨即他們便發現,韃子推著幾十輛高高的木架子正向山下走來,每輛木架後邊跟著數百名韃子。手中牽著長長的繩索,這是什麼東西?來自京營地官兵莫名其妙,可是許泰手下的官兵和朵顏三衛的人馬卻先後驚呼起來。

  「回回炮、他們運來了回回炮!」

  許泰厲聲喝道:「怕甚麼?這裡四面平原,全是土地,他們從哪裡取得巨石投山?」士兵們聽了這才為之稍安。

  「回回炮」以大木為架,結合部用金屬件聯接。炮架上橫置可以轉動地炮軸。固定在軸上的長桿做炮梢,實際上就是一種拋石機,用來拋射石彈,系下的繩索多達百條,每條由兩人拉曳,射程可達數百步。

  蒙古攻襄陽時以回回炮投擲巨石,一陣齊射將襄陽的城牆擊毀,歷時三年的襄陽大戰才塵埃落定。類似的投石機中原早在春秋時期便已出現,這種回回炮安裝簡單,北宋靖康年間金兵攻流汴梁,曾一夜之間安炮五千餘座,想不到伯顏為求成功,竟車載馬馱的運來大批器械,就在山下組裝。

  只是所用的巨石無法就地取材,蒙古戰馬再是有力,這樣數十里奇襲也不可能馱著數百斤重地巨石而來,他們要用什麼攻山?

  「回回炮」在山下停住了,這個距離箭矢所至已是強弩之末,沒法對他們造成傷害,山上的官兵只能握緊兵刃靜靜等待。

  伯顏地嘴角露出一絲獰笑,他本沒想到山上的人馬與情報有誤,竟似多出一倍還不止,以致攻勢受挫,但是有了這件利器,僅持有簡單守山器械的明軍還能守得多久?

  投石機雖然主要用來投擲巨石砸毀城牆,砸死士兵,但是蒙古大軍西征時,在華沙之戰中,卻突生妙計,開世界化學戰之先河,用回回炮發射了大量毒煙球,弄的全城都是砒霜和狼毒的煙霧。

  嘗到甜頭的蒙古大軍在進攻君士坦丁堡時,軍中鼠疫流行,蒙古軍乾脆用炮把病死的士兵屍體拋入城中,使城中鼠疫大起,據說城中染疫商人乘船逃出,將亞洲鼠疫病菌帶到了歐洲,從而引發了讓歐洲人聞之色變的「黑死病」,奪去了當時歐洲三分之一的人口性命。

  北元分裂以後,襲邊的寇騎大多以劫掠為目地,除了前年除取大同時使用了「回回炮」投擲巨石,還很少用到,所以連許泰也未想到其他用途。

  山下「回回炮」安置妥當,一枚燃燒著的巨球直飛山巔,砰然落地,一股嗆人的濃煙隨即散開,裡邊不知塞添了什麼東西,摔散的碎球仍然燃燒著,散發著辛辣嗆人的味道。

  山下,一枚又一枚煙球流星趕月一般向山上擲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7 00:47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