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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關]回到明朝當王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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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8 23:48:40
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二百一十八章 求醫


  楊虎一拳拳打在早已氣絕的胡大錘身上,胡大錘整個胸口都被楊虎的鐵拳打得凹陷了下去,兩隻眼球突了出來,眼珠翻白,在淡淡月光下發著詭異的光。

  楊虎打得精疲力竭,猛一抬頭抬見胡大錘的眼睛,禁不住心裡生寒,眼都雖是一具不能傷害任何人的死屍,可是楊虎瞧見他的眼睛卻如遭雷擊,不禁驚駭發抖地退了幾步。

  胡大錘的背部已被打得陷進窯壁中,身子仍立在那兒,楊虎意識到自已的軟弱,忽然大吼一聲,撲上去雙拳如狂風暴雨般擊在他的臉上,將他面部五官的骨骼擊碎,兩眼處打得一團模糊。

  好了許久,楊虎才像脫力似的倒退幾步,差點一跤跌坐在地上,他半跪在地上,呼呼地喘息著,好半晌才平靜下來。楊虎耳目恢復了靈敏,忽地聽見身後發出「格格」的聲音,這一嚇幾乎把魂兒都嚇飛了。

  饒是他膽子再大,做下這樣無良的惡行,心中也做不到理直氣壯,一聽聲音他蹭地一下跳了起來,端起架勢向身後望去,這一看他也不禁呆住了。

  月色忽然朦朧,來人又易了容,可是做了幾年的夫妻,他怎能認不出來人是誰?崔鶯兒牙齒格格打戰,怔怔地望著他,清淚淌在臉上,在月光下閃著淡淡的光。

  楊虎驚駭欲絕,失聲道:「鶯兒。是你?你怎麼……你怎麼現在才尋來?他……大錘他出賣兄弟,犯了山規……」。

  他說到這兒,瞧見崔鶯兒忽然變得厭惡、不屑和難以置信地目光,不由喃喃地住了口。崔鶯兒顫聲道:「你……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這就是灞州綠林頭號義氣大哥?」

  楊虎心裡發慌,他一向畏懼崔鶯兒。根本生不起反抗她的念頭,何況崔鶯兒不但武功高他許多,她既然回來了,霍五叔必然也在左近,今日的事既然暴露了,從今往後天下還有什麼地方是他的容身之處?

  身敗名裂、人人喊打,一想起風光無限的北綠林頭條好漢落得從此不能見人地地步。楊虎驚恐萬分,吃吃說道:「鶯兒,我沒辦法,開弓沒有回頭箭,如果讓他們雖(回)去胡言亂語,喪了我的軍心士氣。後無退路,前是絕途,你該怎麼辦?五……五叔呢,他老人家一定理解我的一番苦心。成……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五叔?」崔鶯兒不由自主地反問了一句,一時悲從中來。

  她方才按照楊虎留下的暗記悄悄摸上山來,越到了近處越是躊躇不敢前行,一想到將要面對自已的丈夫,她面紅耳赤羞愧難言。遲遲疑疑不敢前行,隱在暗處將楊虎和胡大錘的對話都聽在耳中。

  楊虎暴起殺人,身手迅捷無比,等到崔鶯兒自驚愕駭然中醒過神兒來,胡大錘已是一具死屍。此時聽了楊虎問話,彼此一相印征,崔鶯兒才明白從楊虎在李家集激她和五叔去大同行刺楊凌時開始,就布下了一個局,一個剷除所有知道他並非真龍天子轉世私密的兄弟地殺局。

  好一個機關算計!想通了這一點,崔鶯兒面色慘然。哽咽道:「五叔?五叔為了你的帝王大業,送了自已性命,已經埋屍大同城內了」。

  她格格一笑,說道:「現在只有我知道你就是個氣量狹窄不成氣候的山大王,根本不是紫微轉世,根本不是真龍天子!你把我也殺了吧,那樣你就可以安心做你不仁不義、四大皆空的皇帝夢了」。

  崔鶯兒從肋下抽出短劍,兩指拈著劍尖遞到楊虎手中,揚起俏臉閉目待死。

  她是自憐被人凌辱,無論如何是愧對夫君的,如今又發現原本光明磊落,重情重義的楊虎變得如此陰險惡毒,心灰意冷之下,存心求死。

  楊虎原本無心殺她,聽她一說心中卻陡起一股惡念,可是劍柄雖握在他手中,他卻不敢相信一向豪氣干雲地紅娘子目睹此情此景會心存死念,楊虎目光閃爍,心中電閃,終於斷定崔鶯兒這是故意試他。

  不管怎樣她都是我的妻子,我是她的丈夫。我無論做了多少對不起別人的事,讓她多麼傷心失望,她都沒有理由和自已地丈夫作對,現在她故意做出這副姿態,分明是想找個殺死自己、或者離開自已的借口。

  楊虎想到這裡,心中暗叫一聲:「好險,差點兒上了她的當!她這是給我下套呢,五叔十有八九還藏在暗處。我是她的男人,我是綠林英雄也好、猥瑣小人也罷,天下人人可以唾棄追殺,唯有她只能和我生死與共,我怕她做什麼?

  再說,山寨損失慘重,要想成大事,還需借助崔家老寨的財力、人力,如果和她一拍兩散,崔老大還肯幫自已?

  常言說女兒哭,真心真意。女婿哭,黑驢放屁!一個沒了女兒地女婿,誰還信得過呀?

  楊凌一念及此,握緊的手一鬆,劍『當哪』一聲掉在地上,他故作悲憤地道:「娘子,你我夫妻一體,情深意重,就是我死了,又怎捨得傷你一根毫毛?

  這些兄弟的命是命,可是我這兩年聯絡的十幾座大寨的兄弟難道不是一條條性命?士氣一喪,怎麼和官兵作對?死在京師的兩百多個兄弟不是性命?他們的血海深仇難道不報了?

  我沒辦法堵他們的口,一時豬油蒙了心。才犯下這樁大錯,娘子一番痛責,為夫已知道錯了,鶯兒,你喚五叔出來吧。接著山規把我剖腹剜心,祭奠死去地兄弟!」

  楊虎這番話說的痛心疾首,大有幡然悔悟之意,崔鶯兒慢慢張開眼睛,怔怔地看他半晌,忽地慘然一笑,輕輕道:「五叔……真地死了……跟著你出來的這許多好兄弟,全都死了……」。

  楊虎聽的又驚又喜:「真地只剩下紅娘子一人,那就好辦了,一夜夫妻百日恩,她再恨再怨,還能把自已的丈夫丟出去讓人唾罵。成為過街老鼠麼?天下沒有那樣的女人!」

  楊虎心中大定,急問道:「五叔真的死了?他……他那麼高明的武藝……難道……難道你們已經殺了楊凌?」

  「殺……楊凌?」崔鶯兒忽然有些心虛:殺楊凌、殺楊凌,正主沒殺到。五叔卻被彌勒教主李福達給殺了,自己殺來殺去的最後卻被他給……

  崔鶯兒有苦難言,慌亂地搖搖頭道:「我……我們遇到了彌勒教主李福達,黑暗中不知彼此身份,動起手來。五叔喪命在他手中,我……我……」

  她本來怒氣溢胸,可是楊虎這一句正問中她的心病,崔鶯兒地氣勢頓時弱了下來。

  楊虎不知她為何忽然變得軟弱起來,還道是提起霍五叔死因,心中悲傷的緣故,趁機上前握住她手道:「不礙事的,只要你平安無事就好,彌勒教這個梁子算結下了,這筆賬我早晚要和他們算個清楚」。

  崔營冷笑一聲。猛地掙開他的手,厲聲叱道:「放開我,你的手,沾著自已兄弟的血!不錯,他們大部分都是和你磕頭焚香義結金蘭地兄弟,就是我崔家大寨的人,論起來也不如你我親近,可是你要我裝作看不到麼?我就是死也不會和一條黑心狼躺在一張床上!」

  楊虎漲紅了臉,似怒似求地道:「鶯兒,你……你是我的娘子,無論誰背叛我,離棄我,難道你也要離我而去?除了這一次,我可曾騙過你一決?除了這件事,我可曾做過一件錯事?

  娘子,你是女人,你不懂的,大丈夫來世上走這一遭,若有機會,誰不想轟轟烈烈做一件大事,我心中地難處你知道麼?好鶯兒,我答應你,今生今世再不做一件對不起兄弟的事,今天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崔鶯兒看著眼前這個面目已經變得有些模糊的男人,心中有種想要狂笑的感覺:「這就是自已地丈夫?這就是自己從北綠林千百條好漢中挑選出來的,識文斷字、武藝高強、一諾千金、義重如山的大英雄?

  我就是要為這種人自殺殉節?他配麼!一個雙手血腥,對不起兄弟;一個清白有染,對不起相公。我們倒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自作孽呀,是我上輩子欠下的」。

  紅娘子止了哭泣,紅著一雙彎睫美眸,聲音寒冷如冰:「現在,我還能信得過你麼?你不願寫休書,那我名義上就還是你楊家的媳婦兒,可是從此以後,咱們恩斷義絕,名是夫婦,但是你做什麼我不管,我做什麼你也別想干涉。今日你做出這樣天打雷劈的事,自有天報應。」

  紅娘子性如烈火,嫉惡如仇,若不是楊虎是她夫君,現在早已動劍摘下他項上人頭,所以她話說的狠厲,楊虎聽了反而鬆了口氣:

  只要面子上還是夫妻,自己就能使得動崔家老寨的人馬。何況紅娘子以都也曾和他嘔過氣,時日久了氣也就消了,現在先答應著她,虛與委蛇,以後盡心討好,早晚還不是哄得她回心轉意?

  崔鶯兒說完,拾起劍走到胡大錘屍身旁,跪倒拜了三拜,捨淚起身將他托起,輕輕橫置與地,以劍掘土,將他就地掩埋,楊虎想要上前幫忙,被紅娘子冷冷一瞪,不禁汕然退到了一邊。

  果鷂子傷勢極重。身上多處刀傷箭傷,一條大腿已經潰爛不堪,楊虎又有心拖延,想讓他不治而亡,所以一直拖延治療。現在只剩下一口氣兒而已。

  紅娘子擔心楊虎還要殺他滅口,葬了胡大錘後,就進了窯洞守在他身旁看護,想天亮之後再背他下山,想辦法延醫救治,楊虎無奈,只得在另一幢窯洞中暫時寄身。

  夜色深深。篝火未盡,紅娘子抱膝坐在黑鷂子身旁,陷入夢魘之中……

  攸爾,她地思緒似乎飛回到了昔年地崔家老寨,北綠林總瓢把子崔大當家比武招親嫁女兒,不但北方綠林各路好漢雲集崔家寨。便是南方各路豪傑也多有趕來的,一個個青年俊傑一一上台比武,卻都被她打翻在地,踢下台去。

  崔大小姐正自有些失望。忽然一個男子走上台來,綠林中人大多不識得宇,別人是唱名讓司儀記錄,他卻走去自已執筆寫下了名字,紅娘子不禁注意地看了他一眼。恰與他的目光相碰,這人氣宇軒昂,相貌頗為英俊,紅娘子不禁俏臉一熱,心中有了幾分中意。

  睡夢中,崔鶯兒輕輕蹙了蹙秀氣的眉毛:「真可惜,武藝也是這般不濟事,唉,可是蜀中無大將,就讓他幾分吧」。

  崔鶯兒賣個破綻。被那漢子輕輕掀翻在地,那人伸出手來,崔鶯兒甜甜一笑,在台下群雄轟然喝彩聲中遞過了手去,可那人相貌忽然模糊了一下,變成了楊凌地模樣。

  崔鶯兒又驚又怕,她想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可是忽然間就飄到了另一個空間:俏臀拱起,飽經鍛煉結實彈手的乳房在他的指縫間恣意變形,淺粉色的乳暈都他用力的含進嘴裡,吸得她嚶嚀不止。

  要飛上天去了,崔鶯兒覺得自已股間幾乎要融化了,嬌喘吁吁的她的十指插進了自已男人流汗地發間,可是捧起的那張英俊的臉龐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她想起來了,他叫楊凌,奇怪……我嫁的人是他麼?他是山賊頭領?朝廷官員?

  腦子象醉了酒似的暈暈的,已經不能再想了,一波波極樂地快感讓她像飄在水面上一樣蕩漾著,身上男人如研似磨觸及靈魂的起伏,牽動著她酥嫩的臀股發出一陣陣戰慄,呼應著她的欲仙欲死。

  不管了,他在和自已親熱,那一定就是自已地丈夫,真是好笑,我們這麼恩愛,我居然會懷疑他不是我的相公,崔鶯兒忽然想笑出聲來,這一睜眼,顛鸞倒鳳的旖旎場面不見了,五叔臉色慘白地站在她的面前,悲涼地道:「鶯兒,你忘了五叔的血仇了?你怎麼能和殺死我地仇人親熱?」

  「不是的,不是的,五叔,你不是被李福達殺死的麼?」崔鶯兒驚慌地搖著頭。

  「誰說的?明明是我們去刺殺楊凌,被他的官兵把我射死的,你聽信了誰的謠言,居然說是李福達殺了我?鶯兒,我們和官兵是不共戴天的死仇啊,你這孩子怎麼能喜歡朝廷的人?」

  「我沒有……我沒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在騙我?五叔為什麼要說假話,為什麼都在騙我,我能信誰?我要信誰?」

  崔鶯兒驚慌地申辯著,可是四下尋找,五叔又不見了蹤影,胡大錘凸著一雙可怖地眼晴對她大吼道:「你的丈夫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他出賣我們,他殺了自已的拜把兄弟!你呢?就和別的男人勾三搭四,戀姦情熱,我們瞎了眼,怎麼會追隨你們!」

  「不……不……」崔鶯兒驚恐地後退著,忽然一步跌下懸崖,她「啊」地一聲慘叫,從睡夢中一下子驚醒過來。

  崔鶯兒撫著額角直起腰來,才發現自己一襟濕涼,滿頭冷汗。洞外天色微明,攸爾吹入一陣風寒,她機靈靈地打了個冷顫,原來是南柯一夢!崔鶯兒氣促心跳,好半晌才平靜下來。

  回頭看看躺在那兒水米不進的黑鷂子,這條結實地壯漢已經被傷病折磨得奄奄一息。臉色灰黑。崔鶯兒鼻子一酸:這次離開灞州,前後丟了兩百多個好兄弟的命,他是唯一活著的了,無論如何,我要讓他活下去。把他帶回灞州!

  他的傷太重了,這麼走是支撐不到回去的,一定得找個郎中給他醫治一下。崔鶯兒站起身,在窯中繞走了兩圈兒,想著怎麼把黑鷂子帶下山,給他找個郎中看病。

  楊虎在洞口探了下頭,他知道紅娘子一向睡覺警醒。如果貿然有人接近,一定會被她察覺,卻不知這兩日她飽受打擊,身心俱疲,早已疲憊不堪,方才是真地睡死過去了。

  崔鶯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要帶他去看郎中,養好傷後回灞州大寨」。

  楊虎喃喃地道:「他一身刀箭傷,不是高明的郎中是治不好的,可是醫術高明的郎中都住在大城大市。去那些地方實在危險,而且他們見了不明身份的人有如此可疑的傷勢……」。

  崔鶯兒截斷他的話道:「這個就不勞你操心了,你走你地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是在贖罪。不管多難,我要盡我的心、我的力,你要是還想殺人滅口,儘管跟著我來,否則的話,回去繼續招兵買馬準備造反吧!楊虎,我瞪大雙眼等著看,老天怎麼收了你!」

  她背起黑鷂子,從楊虎身邊昂然而過,目不斜視。楊虎目送她擦肩而過。怔楞半晌,才咬了咬牙,一頓足,也收拾行囊,悄然下山去了。

  ***************************************

  皇帝的儀仗走到陽原,唐一仙地病情忽然又反覆了,高燒不退,濕汗不止,這可愁壞了正德和楊凌。一路行來,正德專門為唐一仙準備了一輛寬敞豪綽的車轎,由於她病臥在內,不敢叫她受了風,所以她始終不知道身邊這個侍候人的小校尉就是當今天子。

  正德出來一趟,已經野慣了,穿上龍袍受拘束,遠不如做個尋常人自在,加上擔心唐一仙病勢,所以一路上他又換上校尉服裝,時時趕來探望,皇帝的車仗中空空如野,只是擺了個樣子。

  縱然離開唐一仙地車轎,他也懶得回到自已的乘輿,忽爾和楊凌擠在一輛車中,忽爾乾脆和士卒們擠上一輛大車,逍遙自在,不拘小節。

  唐一仙病勢加重,正德和楊凌都不敢再快行,車隊一進陽原,就停駐休息。陽原縣令戰戰兢兢趕來見聖駕,正德也懶得答理他,這小地方離大同並不遠,驛館簡陋,正德恐唐一仙不便入住休息,瞧見縣中有一幢大宅,華美不凡,便向那陽原縣令問道:「這是誰的宅子?」

  陽原縣令樸紫風欠身答道:「回皇上,那是原左台御使花子規花大人的宅邸」。

  正德道:「去,告訴他把最好的房子騰出來,準備上好飯食,朕要駐駕與此」。

  皇帝徵用致仕大臣地府邸為行宮,按理說對臣子來說是足以炫耀的一件好事,恐怕皇上坐過的椅子,蓋過的被子,這個花子規花大人都得找張黃紙包起來,一日三柱香的供著,所以楊凌猶豫了一下,並未出言阻止。

  陽原縣令趕忙的跑去傳旨,花御使一聽喜出望外,立即號召一家老小搬去別院,把正房全部騰了出來,款待皇帝老爺。

  隨行侍候的代王府神醫翻來覆去開的就是那幾道方子,如今唐一仙病奄奄的,小臉都瘦削了不少,一雙大眼晴相形之下倒似增大了許多,只是那雙漂亮的大眼晴也變得黯淡無神,整天無精打采地,看得楊凌好生心疼。

  唐一仙敢對正德等人發脾氣,那藥苦得噁心,她楞是不吃誰也沒辦法,但是楊凌端著藥碗親自餵她,小姑娘就乖乖地吃藥了,這一來楊凌每到吃藥時間就成了唐大小姐的專屬侍藥官。

  只是唐一仙雖苦著小臉強行把藥吃下去。那些草根樹皮奇苦無比,喝下肚去翻江倒海,上吐下瀉,據那王府老御醫說這一來洩了虛火,清腸祛毒有見好之勢。可唐一仙虛弱地身子哪禁得起這麼折騰?這一來病情反而重了,就連楊凌這不懂醫道的外行也看得出再這麼下去,一個鮮花般的小姑娘就得被活活折騰死,所以斷然停了藥物。

  在花府住下,虛弱不堪的唐一仙喝了些糖水沉沉睡去,楊凌輕輕用絲中拭去她嘴角水漬,替她掖好被角轉過身來。正德憨眉苦臉地道:「楊侍讀,這便如何是好?她的病……她地病是越發的重了」。

  楊凌示意了一下,帶著正德退出唐一仙的寢室,二人悵然相對,默默半晌,楊凌才道:「一仙的病情太過嚴重。已經不能再這麼一路顛簸勞頓了」。

  正德點頭道:「嗯,朕本想回了京有太醫診治,能好的快些,如今看來是不行了。這班庸醫,連傷風的病症都治不好,實在無能!」

  楊凌苦笑一聲,他不懂醫,卻猜得出唐一仙十有八九身上有著炎症。在現代有滴溜將提煉的消炎藥物直接注入血液,尚且要醫治良久,在古代一些現代人看著不起眼地毛病要人性命實是再正常不過。

  他忽地想到高文心,不知道她可有甚麼法子治好唐一仙,可是想想往返路程,唐一仙能不能撐到那時候殊未可知,又不禁鎖著雙眉搖了搖頭。

  過了半晌,他才心有所動,忙喚人道:「去,請花大人來。本官有事相詢」。

  花大人請了客人上門,客人倒反客為主,他想見一面還得容人相請,等人通報,但花大人仍樂在其中,聞言趕緊到了正院後廳見過皇上和楊凌、苗逵、楊芳等人。

  楊凌問道:「花大人,本地可有什麼出色的郎中,醫術高明些的麼?」

  花子規想了想撚鬚道:「楊大人,本地是個小縣,倒沒什麼名醫,本官生了病,也是從大同延請名醫診治的,楊大人帶來的那兩位,就是大同有名的郎中,本地麼,倒是有一位姓馬地巫醫,據說有些邪門的法子,其實都是些民間偏方,有沒有效的不好說,本官沒請他治過病,不過聽本地父老講,有些病治來倒是手到病除」。

  民間巫醫?民間醫術不科學不管用的糟粕不少,但是也卻有許多自古流傳不載於正規醫術地藥方,有時蒙對了病症,確有奇效。而大同那兩位郎中的方子不見效,一方面可能醫術確有問題,另外楊凌也曉得和唐一仙的身份有關。

  他們原就知道唐一仙是內廠總督的表妹,如今一路行來,除了唐一仙,人人知道圍著她跑前跑後小心侍候的那個小校尉就是當今大明天子。

  天子對她尚且如此態度,誰還敢小覷了她?作醫官地同樣深諳為官之道,他們給這些重要人物看病,反而不敢大膽診治,認真用藥,生怕用些藥物起了反效果自已要因之落罪,所以弄些不痛不癢的藥物糊弄人,這些病人死了也是天命到了,和他們沒關係。

  楊凌知道其中這些關節,如今正是急病亂投醫,不如請那巫醫來診治,他是用偏方也好,跳大神也罷,哪怕能緩解唐一仙的病情,也好過這麼病情反覆,日日苦捱。

  想到這裡,楊凌一展眉,對正德說道:「皇上,臣親自去拜望一下這位巫醫,如果真有點門道,就請他回來試試」。

  正德現在也是全無主意,急忙點頭道:「愛卿快去,莫要耽擱了。」

  楊凌對花大人道:「此地本官不熟,請大人派府上管家帶路,我去探探這位馬巫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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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8 23:49:01
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二百一十九章 江山美人


  百姓口稱的馬神醫不住陽原縣城內,而在縣城不遠的東治鎮。皇帝來到陽原的消息已經傳遍小小的縣城,但是這裡仍是一片寧靜,消息還沒有傳過來。

  楊凌著侍衛都換了便裝,分成前後三撥馳往東冶。他這也是心思縝密之處,如今京中乃至天下各地謠言四起,皇上不急著回京卻滯駐陽原,所為何來?

  如果大張旗鼓地趕去接郎中,被人知道皇上是為了一個女子,勢必對這位少年天子名聲有損,故此楊凌不欲張揚,自帶了伍漢超、劉大棒槌等六七名親兵人人佩刀,袖藏筒弩,另使兩撥侍衛隔著半箭地,前後呼應,在花府管家陪同下進了東冶鎮。

  有些本事的郎中在任何時代、任何地方都是吃得開的行業,這位馬神醫雖是走的祝由科的偏門,不在朝廷醫制正規行列之內,但是在陽原一帶甚有名聲,所以家裡置辦的十分闊綽,在東治鎮算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

  楊凌到了馬府門都,先行趕到的侍衛們已下馬四下散開,守住了路口、房門、院落四方,花府管家雖認得這地方,可是也不曾登門見過這位馬神醫,當下與楊凌等人一起進了院子。

  青磚黑瓦的四合院建築,進門居然有個小小的照壁,中間鏤空了,飾以金玉滿堂、魚躍龍門和大福字的圖案。

  花府管家哈著腰帶著楊凌繞過照壁,還是不見人來接待,卻聽見正廳中有「咚咚」的鼓聲,那鼓聲松一陣緊一陣,帶著股子詭異,十分扣人心弦。楊凌聽那鼓聲十分熟悉。分明便是後世飽受鞭撻的『跳大神』的鼓聲,楊凌一聽,信心頓喪,馬上打起了退堂鼓,對這位巫醫馬大神再無半點熱忱。

  可是已經到了這裡,也不好轉身便走。楊凌硬著頭皮和花府管家進了大廳,才見一個小廝打扮的童子大刺刺地迎上前來,很神秘地豎指與唇道:「不要吵,我師傅正在請神驅邪」。

  花府管家還真沒敢吵,因為這巫術傳起來很邪門,據說施法時胡亂打斷,很引邪上身,他也不理那小廝,反客為主地將楊凌請到一旁坐下。一起看那馬大神施法。

  這位馬大神一張油汪汪的胖臉,唇上還有兩道鼠鬚。頭上繫著畫了符錄地紅布條。半敞著膀子,好似發了羊癲風地搖頭晃腦,口中唸唸有辭,胸口和肩膀上鬆軟的肥肉隨著他的動作顫顫悠悠的,看那樣子他晃得還很認真,腦門上都是油汗。

  身前地上放著一副擔架,擔架上有一個疲得像骷髏似的男人,花白的頭髮,皮包著骨頭,兩個漢子和一個老太婆畢恭畢敬地站在一邊。

  楊凌蹙著眉。耐著性子等他跳完,只見他大步走過去從香案上地香爐中倒出一點香灰,包在紙包裡,眼睛似睜非睜地走回來,施恩似的遞到那老太婆手中,拖著長音兒道:「分三次送水服下,這邪靈嘛,本大仙已經請神驅走了,不過他的身子一時還不會好,要好生靜養。」

  楊凌看到這裡,再也沒有勇氣看下去,他振衣而起,對花府管家苦笑道:「走吧,我看這趟算白來了。」

  那小廝一直牛烘烘地站在旁邊,看也不看他們一眼,但是一聽這話可不幹了,立即說道:「看你模樣,好像不是本地人,慕名來的?我師傅的本事大著吶,十里八鄉誰不知道,你沒試過,怎知我師傅沒有真本事?」

  胖乎乎的馬大神一雙小眼睛一直懶得睜開,一聽這話霍地睜得老大,上上下下打量楊凌一番,似乎看出這些人是有些來頭的,所以臉上雖怒,語氣倒也不敢過份囂張。

  他揮手屏退小廝,嘿嘿笑道:「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我馬某人不是閻王爺,當然不敢說包治百病,不過這位老爺以貌取人,便斷定我醫不得病,是不是過於武斷呢?」

  旁邊抬了病人正準備離開的一個漢子聽了插嘴道:「這位先生,馬大神可是真的一身好醫術,去年夏天我吃了塊井水鎮地西瓜,肚子疼的要死,喝了馬大神地香灰,可是立即就好了」。

  馬大神一聽更是得意,楊凌聽了估計是絞腸痧一類地毛病,那病症弄不好也是要死人的,他的香灰……,他想像著唐一仙那櫻桃檀口被灌下一大碗黑乎乎的香灰水,不禁咧了咧嘴。

  可是聽了這番話,再加上這個粗俗鄙陋、裝神弄鬼的傢伙竟能說出這樣的見解,楊凌對他的觀感頓時有所改變,便向花府管家看了一眼。

  花府管家會意,哈哈一笑,打著圓場道:「馬郎中勿惱,我家大……大老爺,也是心憂病人,所以有些煩躁,既然馬郎中確有本事,那就請上門為我家老爺的親眷醫治一番吧,我是城裡花家的人,若醫得好,你的診金斷然不會少了」。

  馬神醫聽了猶豫了一下,搖頭道:「花家?唔,花家我倒是信得過,不過……能不能請你們把病人抬上門來醫治?我不會上門就診地」。

  花府管家拂然道:「馬郎中,我家老爺這位生病的親眷是位千金小姐,而且纏綿病榻,經不得顛簸,難道我花家的面子還請不到你麼?」

  馬大種乾笑道:「這個……這個……實在是我家中另有一位病人,人家已經付了很多診金,唯一的條件就是要我時刻照料在旁,直到那病人傷癒為止,我怎好出爾反爾?」

  花府管家皺眉道:「傷癒?倒底是生病還是受傷?罷了,你跟我去,我也付你重金,診費十兩如何?」

  馬大神頗為心動,卻不願食言而肥。他苦著張胖臉。搖頭道:「人在江湖,信義為先,實在是……」。

  伍漢超忽然插口道:「紋銀百兩!」

  馬大神一聽心促急喘,他向旁邊側房簾後望了一眼,一跺腳,把江湖信義扔到了九宵雲外。說道:「好!你不許反悔,先付診金,我隨你去就是了!」

  「不准走!收人錢財,替人消災,我的人到現在還沒醒,你哪兒也不許去!」門簾後一個如銀瓶乍破般清冷脆冽的女人聲音喝道!

  隨後簾子一掀,走出一名身材修長的年青女子,一身白衣如雪、不堪一握的小蠻腰上緊束一條寬寬的黑色武士帶,體態婀娜。輕盈俐落。

  她走出暗影,悄臉含霜。可是一眼瞧見楊凌模樣。那雙晶亮地眸子瞪地老大,臉上英武之氣一掃而空,瞧那架勢大有轉身便逃的意思。

  楊凌不知什麼女人說話這般霸氣,倏然轉身,將那女子模樣窺個正著,這一瞧他也騰地一下俊臉通紅,怔忡間一副欲逃難避的神情。

  花府管家瞧這女子一身武人打扮,雪白的箭袖緊身衣,下裳是有襠的素白色細?褲子,雙手束有黑護腕。腰間一條黑色寬腰帶斜插一柄短劍,腰細胸挺,一雙杏眼黑白分明,嫵媚裡帶著三分英氣,顯得分外撩人。

  她身材不是很高,但穿著這武人緊身衣褲,卻看出下體比例比普通要修長幾分,一雙結實的大腿被褲管靴筒一裹,顯得渾圓如玉拄。素白色褲子質料雖非絲綢,不夠細柔,可是那雙大腿卻襯出膩潤平滑地優美曲線。

  武人地位低下,在這種地方出現武士服打扮的女人,又不可能是豪門大戶秋日行獵,花府管家雖見她姿色驚俗,卻以為是個地位鄙俗的江湖人,頓時便起了幾分輕視之意。

  伍漢超和劉大棒槌都認得她模樣,一見紅娘子出現在這裡,伍漢超驚叫一聲:「保護大人」,攸地閃到他前邊,劍作龍吟,一泓秋水已然出鞘。

  劉大棒槌沒帶著那根八尺長的大鐵輥,便攥緊了鐵拳躍到楊凌身前,其他幾名侍衛不識得這俏美女人身份,可是一見伍漢超和劉大棒槌如此緊張,頓時拔刀的拔刀,舉弩的舉弩,將崔鶯兒團團圍住。

  任憑紅娘子武功了得,在這麼近的距離內,也休想以血肉之軀抵擋機括彈簧勁射的利器,楊凌連忙緊張地道:「放下,放下,統統放下。」

  一個番子過於緊張,剛聽廠督大人說聲放,就扣動了機關,虧得旁邊那人機靈些,聽出不對,把他胳膊肘兒一推,「蓬」地一聲,三枝筒弩破匣而出,「篤篤篤」射在一旁壁上。

  紅娘子這身打扮清麗脫俗,一張雪白清秀的瓜子臉,長睫彎彎、五官明媚,若非腰間斜插短劍,簡直就是蟾宮中走出來地仙子,飄逸出塵,身畔應有白兔桂技相伴才是。

  崔鶯兒怔怔地瞧著楊凌,眼神複雜,一動不動,恍若不知自已剛剛從鬼門關上轉了一圈兒回來,楊凌被那一叢弩箭嚇了一跳,他艱澀地嚥了口唾沫,說道:「退下去,統統退下去!」

  眾人一楞,奇怪地瞧向楊凌,楊凌惱羞成怒,喝道:「沒有聽到我的話?統統出去!」

  眾番子一見楊大老爺馬上就要翻臉,立即從善如流,順道抄起馬大神和那個牛烘烘地小廝,開始清場。

  伍漢超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遲疑地道:「大人,這……這……」,他心中暗暗焦急,大人地命令不能不聽,可這女人畢竟是綠林道上的好漢,萬一對大人有了歹意……

  劉大棒槌心眼直,不會想那麼多複雜的問題,他大腦袋左右一晃,見大帥和那個水靈靈的漂亮女匪眼神兒直勾勾的對視,簡單的思雄馬上得出了最合理的解釋,他咧開大嘴對伍漢超笑道:「伍大人,俺上次就說了嘛,那個……那個紅拂夜奔,這一定是被俺說中了心事。不好意思再穿紅衣。就穿了一身白,想想,這才有眼光,挑上咱們大帥……」。

  楊凌被他說的渾身燥熱,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他急忙打斷這渾人的話。大吼道:「馬上滾出去!」

  劉大棒槌嚇地一跳,連忙扯起猶豫不決地伍漢超逃了出去。

  廳中一空,一靜,氣氛忽然變的尷尬起來。

  楊凌見崔鶯兒俏臉上神色不善,心中不由一凜:「她該不會因為我佔了她的身子,越想越嚥不下這口氣,專程回來殺我的吧?不會呀,她方才說什麼……她的人受了傷?」

  楊凌吞了口唾沫,打著顫音兒強笑道:「我……我沒有想食言。可是皇帝在軍中,如果鬧出一樁刺殺欽差案來。這事必定為京中百官所垢。故此想回京再……」。

  崔鶯兒忽地別過頭去,楊凌還待說話,忽聽她苦苦一笑,幽幽歎息道:「你……你不要再說了,也不必再扮欽差遇刺了,我……我留信給你,只望你心口如一、一諾千金,可誰知……」。

  她咬了咬唇,轉過頭來時已珠淚盈盈:「毀諾背信的事,我紅娘子一向不恥。可誰知不能守諾地卻是我們,你是官、我是賊,如今既然碰上了,要殺要剮由得你」。

  楊凌聽她語氣就知道她必是已見過了楊虎,那人利慾熏心,既然苦心經營多年,是不肯放棄造反大業了。楊凌和她有一夕之緣,不敢稱呼她楊夫人,以免惹得她惱羞成怒,只好小心翼翼地解釋道:「崔姑娘……那晚……那晚我實是……」。

  崔鶯兒臉色一變,厲聲嬌叱道:「誰讓你這麼叫我了?那晚什麼事?什麼事也沒有!你再說,再說我割了你的舌頭!」

  她手握劍柄,身子微微發顫,終究是沒有抽出劍來。楊凌忌憚她的武功,倒不敢太過放肆,不過聽她羞忿之下仍是只說割了自已舌頭,卻沒提及取他性命的話,言語之間羞窘恐嚇的意思遠甚於真正的仇恨,心中不由安定下來。

  他也不知該如何面對這種場面,只好拱了拱手歉然道:「對不住,是我唐突了。」

  「我……我本來羞於再提什麼條件,可是……還是要厚顏求你一件事,只有一件事。」崔鶯兒猛抬起頭,眼神有些哀傷。

  楊凌心中對她歉疚已極,聞言忙道:「你儘管說,只要是你的事,漫說一件,就是一百件,一千件,我都答應你」。

  崔鶯兒聽他如此承諾,芳心中沒來由的忽然舒服了許多。

  她靜了一靜,才道:「我帶一位受了重傷的兄弟來求醫,他地腿已經保不住了,就是活過來也不能再和朝廷作對,求大人你……你赦免了他,只要你答應我,崔鶯兒立即在你面前自刎,決不讓你這位官家為難……」。

  楊凌一聽,急道:「不行!不可!萬萬不可!」

  崔鶯兒眼神一下變得凌厲起來,她雙眼平視楊凌,緩緩抽劍出鞘,容顏轉冷道:「那就喚你的人進來,我殺一個夠本,殺兩個算賺地,今日戰死在這裡,我也算對得起兄弟了!」

  楊凌急忙擺手道:「不不不,你誤會了,我是說你不可自殺」。

  崔鶯兒一怔,雖是滿腹悲苦,眼都這人又是令她羞窘難堪最最不想見地人,聽了這話仍是啼笑皆非,她無力地呻吟一聲,問道:「你是什麼意思?」

  楊凌心中百轉,楊虎造反之心不死,兩人早晚要正面交鋒。於公,這位紅娘子一直反對楊虎造反,她在群盜中甚有影響,有她在,可以分化消彌盜寇的士氣。於私,自己虧欠她甚多,現在她無心為惡,不過是帶著個殘廢來求醫問藥,兩人既已有了那層關係,又怎麼狠得下心來殺了她?

  想到這裡。他輕聲道:「外邊都是我的心腹。我囑咐一聲,不會有人說出去,你既然……既然是帶了受傷的兄弟來求醫,儘管住在這裡吧,我只當沒見過。

  不過這位馬巫醫,我一定要帶回去。有位隨我回京的女子患了寒熱症,如今危在旦夕,所以我要請他……」。

  崔鶯兒聽說有位姑娘隨他進京,他又親自跑出門來找醫生,心頭攸地泛起一股似酸似澀的異樣感覺,她不由脫口問道:「這位姑娘是你的什麼人?」

  「呃?」楊凌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說道:「嗯……是我因故失散地表妹,在大同無意間見到,所以我帶她回京……」。

  以這兩人地身份。一個問了不該問的話,一個偏偏老老實實作答。這就詭異地很了。兩個人表情一時都有些不自然。

  崔鶯兒雪白的臉蛋上悄然浮起一抹紅暈,隨著靜謐的氣氛加重,那紅暈越來越深,越來越重,崔鶯兒只覺不止頰上發燒,便連耳朵、頸子,都像煮熟的蝦子一樣熱地燙人。

  她窘態可拘地解釋道:「我……我是說,旁的病我治不了,不過……不過寒熱之症正適合內功治療,我……我不想欠你的情。既然你網開一面,如果馬神醫沒有合適的方子,我幫……幫你表妹補氣祛寒,咱們就……就兩清了,誰也不欠誰」。

  「嗯嗯,好好」,楊凌頭點的跟雞啄米似的,卻不好意思就勢請她出手。

  廳中氣氛愈發詭異了,一個根本沒必要解釋,一個理所當然的接受了,崔鶯兒只覺一股氣勢壓迫得她喘不上氣來,心中沒來由的一陣發慌。

  她不想在楊凌面前示怯,故意讓自已的神色冷了冷,才淡然說道:「我要說地已經說完了,楊大人請吧。錯開今日,待到楊大人領著官兵進剿我的山寨,崔鶯兒不會束手就縛,咱們就戰陣上見真章」。

  楊凌慢慢抬頭看向她,紅娘子那張粉臉嫩紅未褪,眸中霧濛濛地說不出是什麼什麼韻致,這番本來殺氣騰騰、果敢決然地話說出來軟錦綿,猶如鶯聲燕語、撲面春風,哪還有什麼殺傷力。

  崔鶯兒見他不走,板起俏臉收劍一拱手,急急轉身向內行去,纖腰款擺,步態輕盈,裊裊嫣然的背影說不出的好看,只是……她閃進簾後的剎那,楊凌發現她的雙腿似乎正在微微打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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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向糊弄些鄉民,博得神醫之名的馬大爺進了陽原縣發現花府被重重大軍包圍,就嚇了一跳,進了花府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更讓他心中忐忑,估不到這些人是什麼來路了,可是就算用屁股猜,他也猜得出一定是比花御使更大的官兒。

  這下子他可害怕了,這位馬巫醫倒不全然是靠戲法兒騙人,他的確是懂得醫術的,只是那醫術並不比大同兩位神醫高明,而且還要差上幾分,以他地水平頂多算是鄉間赤腳醫生中的佼佼者罷了。

  他將藥物混在草灰之中,借助裝神弄鬼加強自已的威望,不但可以多賺些診金,也容易取得縣中百姓的信賴,可是官員親眷是他能擺佈的嗎?原來他還以為是過了氣的花御使一位遠房親戚什麼的,可瞧了這架勢就不敢胡亂開藥了。

  馬大仙哆哆嗦嗦進了花府,頭一次不敢裝神弄鬼,正兒八輕地號了脈,結果看出個方子被心有不服、耿耿於懷兩個大同郎中奪過去品頭論足一番,這兒加一味藥,那兒減幾錢量,貶斥的一文不值,馬大仙神仙外衣被戳破,頓時跪在地上苦苦求饒,自承醫術不濟,兩個大同神醫見了頓時信心回復,八面威風。

  只是他們威風也只威風了片刻,就被正德小皇帝把他們連同那個馬大仙連踹帶罵地趕了出去。正德最後一絲希望斷絕,看著唐一仙變得臘黃的小臉,沉於病苛沉沉不醒的模樣,豁然神傷,谷大用、張永、苗逵幾個人見了連忙把他拉出病房,連連哄勸。

  楊芳神色不愉,陰沉著臉站在一旁,見皇帝這般模樣,終於忍不住進言道:「皇上!皇上晚回京一日,天下就多一分凶險!江山社稷,豈是一個小小女子可比得?自古狐媚女色,惑君亂政者不可勝數,皇上就算寵愛她,也該有所節制……」。

  正德大怒,一指他道:「拖下去,朕再也不想見到他!」

  皇帝和唐一仙在驛館時整日打來鬧去的,早成了這些大內侍衛每日必觀的保留節目,這些武士對唐一仙都有些喜愛親近之意,聽那楊芳說的不堪,各各早已不平,一聽皇上下旨,立即衝上來兩個,提起楊芳就揪了出去,任他如何吵罵,裡裡外外前後九重侍衛,楞是沒一個賣他面子肯再傳報或放他靠近內堂的。

  楊凌暗自憂慮,依一仙現在的病情,派人回京把高文心接來怕是來不及了,他想起還住在馬大仙家的紅娘子,如今唯有硬著頭皮,再去請她一試了。

  不過楊芳說話雖然難聽,但話粗理不粗,理智點講,江山社稷不是一句空話,一句套詞,如果真的生了亂子,那得有多少黎民百姓受苦受難?

  理智地講,唐一仙一身,的確是比不得天下眾生,況且皇帝為了她留連在此,駐駕不行,此事傳出去,無論是宮中三後,朝廷百官,都會視她如眼中釘,而且皇上留在這兒對她的病情並無助益。

  想到這裡,他誠懇地對皇上說出自已心中的擔憂,然後歎道:「皇上,您身系天下,依臣之見,還是帶大軍先回京師吧,實在不行……臣留在這兒延醫為仙兒治病,有臣在此,皇上還放心不下嗎?」

  正德聽了心中大慟,忍不住黯然淚下,扯著楊凌衣袖泣道:「楊卿,朕不是不知道孰輕孰重,朕只是擔心……擔心這一去,便連她最後一面也見不到了。愛卿說的都對,朕都明白,但朕情願拋棄天下,也不願意拋棄一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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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8 23:49:24
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二百二十章 歡喜冤家


  原本一門思要造反殺皇帝的灞州綠林大盜紅娘子,居然堂而皇之地住進了花家別院、皇帝行宮,而且受到了隆重的禮遇,人世間最離奇的事莫過於此。

  不過裡三層外三層將別院包圍的風雨不透的侍衛們,除了楊凌的一眾心腹中伍漢超、劉大棒槌等區區幾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其他的大內高手都只知道她是楊凌請回來為皇上最重視的女子治病的中醫,所以都苯敬的很。

  大同兩位神醫聽說楊大人又請回一位郎中,立刻精神抖擻象只斗架的公雞似的,正準備高談闊論一番,像馬大神一樣讓她灰頭土臉地離開,聽說是用氣功治病,怒氣便消了。

  一則他們不懂這個,二則這可不算是問行,就算她治好了,也不是自已醫術不濟,三是他們也沒機會去挑戰這位崔姑娘,因為楊凌弄了一個全身發臭、遍體是傷的病人交給他們治療。

  黑鷂子只是刀劍傷,久未治癒潰爛化脈,再加上當初失血過多,以至奄奄欲死,在馬大神那裡一番救治,已經有所起色,再有兩位名醫施以妙手,自然不難治癒,何況這種仿根本無需查找病因。

  皇帝隨行有大把上好的藥材可用,兩位神醫先將馬大神摻了藥物的香灰等物從傷處刮去,再剔去腐肉,直至流出鮮紅的血水,這才將搗成泥的上好的生肌止血藥物敷上,又纏以潔白的硼帶,不一會兒黑鷂子就成了一具香噴噴的「木乃伊」。

  兩位神醫又開了些滋補的食加,叫隨行御廚熬了濃粥著人給黑鷂子灌了兩碗,眼見乞色漸佳,紅娘子不禁喜上眉梢,這才放心地隨小丫環到了自已的房間。

  那個翠衫小丫頭乖巧地蹲身施禮道:「崔姑娘。這是您的住處。奴碑雨蛙兒,就住在外間廂房,姑娘有吩咐只管喚我」。

  崔鶯兒頷首道:「嗯。先下去吧」。

  雨蛙兒眼珠滴溜兒一轉,又嫣然道:「楊大人特意吩咐奴碑姑娘喜歡什麼口味地飯菜。請隨時吩咐下來,廚下給您預備著,另外還備了熱水,如果姑娘想沐浴更衣。請喚奴碑,立即就給您送來。

  皇上他飲食起居都是由谷大用、張永負責的,楊凌從不過問,以他的身份對一位請來治病地江湖女子關照,還派了重重侍衛『保護』。小姑娘顯然有點想歪了,所以嘴角翹翹的有點替楊凌討好獻媚地意思。

  崔鶯兒俏臉一熱,含糊地道:「我知道了,現現在不需要,下去吧」。

  雨蛙兒抿嘴兒一笑,施禮退下了。

  紅娘子將隨身行囊放在寢居裡,四下打量一番。她的那柄短劍已被楊凌『很客氣』地收走,陡身只有這點換洗的小內包裹了。

  房中妝台銅鏡、紗帳繡榻無不精美,四壁塗白,只懸了幾幅宇畫。顯得異常風雅。壁上與椽柱、屏風等俱都是上佳品質,房間時還飄著一股淡淡的幽香。

  花御使一個致仕地言官,宦囊如此豐厚,能置辦下這麼大一份產業,家中佈置如處豪綽,顯見當初也不是什麼清廉如水的官員。

  崔鶯兒在床邊款款坐了,轉輕撫著那柔軟光滑的被面,聞著那從未用過的熏香錦被,心想:「他們這些大戶人家,就連一處客房都如此華美。當初劫了狗縣令陸拔皮的別院,只覺已是十分地富綽,可是哪裡及得處處萬一?」

  想及如今雖說是為了交換黑鷂子的安危,來給楊凌的表妹治病,可是兩人自有了那層關係,住進他的行轅心中真走尷尬,此事雖說除了楊凌和那關在大同女牢裡的彌勒教女匪再無旁人知道,可是總覺孤渺心虛,心中不安。

  她悠悠一歎,暗想:「雖說楊虎無恥之極,終究是自已相公。我清白有失,已是有虧婦道,再住在他這兒,實在是羞死了人,早些治好他的未妹,便攜了鷂子走吧,從處兩不相欠,再無瓜葛」。

  楊凌安排妥了紅娘子的住處,將兩位大同名醫請去診治黑鷂子,趁此機會又去見正德,正德聽說楊侍讀請來名醫,急吼吼便想馬上見她,問問有幾分把握。

  楊凌雖知紅娘子不會行刺天子,仍不敢讓他們照面,便藉言江湖女子身份低微,天子不宜召見,隨後又對正德住處細細安排一番,這才來到紅娘子住處輕輕叩門。

  「進來!」紅娘子坐在梳鏡旁,以為是小婢雨蛙兒,毫不在意地道。

  「崔姑娘,住處還今適麼?」

  一聽聲音,崔鶯兒嬌軀一震,手中象牙梳子啪地一聲落在妝台上。暗室獨處,不由她不心慌意亂,以她武功,實是伸出一根手指,就能讓楊凌死上十遍八遍,可是紅娘子偏偏怕他怕的要命。

  崔鶯兒頭也不敢回,嗓音僵硬地道:「我…我說過啦,她既然寒熱交替,暈迷不醒,直到晚間才清醒些,那時以氣功導引效果才好。

  楊凌咳了聲道:「我知道,在下並沒有催促你的意思,只是想照顧好你的起食飲居,方才…聽伍侍衛講,內氣導引,極耗體力,你要好好休息才是」。

  「哼!」壯過一番交談,崔鶯兒膽氣有些壯了,忍不住冷笑一聲道:「好個照顧,重重官兵包圍,原來是為了照顧我,我既然來了,你怕我飛上天不成?」

  楊凌乾笑道:「這個倒與

  與照顧無關,我地性命交付在你手裡,小心一些只是本能反應」。

  崔鶯兒霍地回頭,脹紅著臉道:「你又說,再提這個我就真的宰了你!」

  楊凌慌忙道:「姑娘誤會了,我知道你你不會殺我,否則造動手了,我是說必要的保護是因為皇上在這兒。姑娘若是萬一想。你是我請來的,那我就要連累砍頭了」。

  嗬,敢情耿耿於懷的倒是自已了?崔鶯兒惱羞成怒。爭辯道:「我什麼時候說括不算數來著?如果我想殺皇帝,會因為怕你死掉就不動手了?你以為你是個寶貝蛋啊….」

  這話直如情人間吵架。她話一出口便自覺不妥,忍不住別過了頭去,鏡中人嬌艷可人,艷似桃花。

  「他….他在看我.….」。崔鶯兒從鏡中偷偷乜瞧,心口噗通噗通直跳,忍不住拿手按著,酥腴的胸脯居然有些燙人。

  楊凌倚在碗菱雕花的門窗邊,過了半晌。才輕聲道:「我去叫人送幾道清淡地小菜來,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如果不喜歡只管提出來,晚上.…我再來相請」。

  人已離開了門口,崔鶯兒還是不敢回頭,她酥胸起伏不定,側身而坐地曲線玲瓏有致,當真是美到了極處。

  許久許久,她才輕抬眼簾向鏡中望去,玉人宛然。雙頰嫣紅,眸中一線柔暈如絲如縷.那從未見過的風情陌生的叫她見了害怕,心頭一顫時,「啪」地一聲脆響,手中牙梳已然斷成兩半

  內氣調息本來就是對自身機能地強化和調理,而寒熱病症恰恰多是自身機能出現問題引起,所以唐一仙在崔鶯兒的治療下大見起色,幾日後她地病情大好,時時還可下地行走,精氣神兒都恢復的不錯,這可喜壞了正德和楊凌。

  運氣導引術實在太耗體力,每次施完內氣導引術崔鶯兒都滿頭虛汗,身子微微打顫,歇上半晌才由侍婢扶著攙回房去,氣色十分黯淡,看的楊凌心中不忍,為求補償,在她起食飲居上照顧的無微不至。

  每晚崔鶯兒和唐一仙只著貼身小衣在床上運乞治療達一個時辰,膚體相接,其手法竟有拍打、按摩等手段,與楊凌所想雙掌按在背後,頭頂冒著青煙地武林高人形象大不相同,不過這些情景他當然看不到,只是唐一仙病情緩解,又像只小燕子似的嘰嘰喳喳時,好奇她講拾他聽來的。

  這幾日黑鷂子也恢復過來,他昏迷前還和楊虎等人在一起,如今一個不見,醒來時曾問及紅娘子,被她搪塞了過去。不料今日他瞧見院中有官兵穿行,而且那些侍衛對大嫂都十分禮遇,還以為嫂子投靠了朝廷,心中怒不可遏,大吵大鬧的寧願自殺也不肯受她恩惠,紅娘子迫於無奈,只得對他把實情講了。

  黑鷂子殘了一腿沒有意氣消沉,聽了這消息卻傻在那兒,結合自已所見所聞,他心中自然明白崔鶯兒說的都是實情,自已生死與共地磕頭大哥居然是這樣的人,他就像是心頭被人刺了一刀,整個人茫茫然的好像佬老了十歲。

  紅娘子看了不忍,眩然垂淚道:「鷂子,是我們一家對不起你,可是…無論如何他是我的丈夫,山規再大,大不過自已的夫君,我沒法子和他動手。江湖上你是闖不得了,此間事了,我送你回灞州找一處地方安家,再把你娘接回來,好好過日子吧」。

  黑鷂子慘然一笑,嘿嘿地道:「一個一條腿的廢人,一個瞎了眼的老娘,天吶!我要怎麼話下去,自己的大哥在背後捅刀子,我還不如當初就死掉,也好過聽了這消息」。

  紅娘子擦擦眼淚道:「回了灞州,嫂子找個禍害百牲的大財主劫了,總要弄些錢來讓你後半世無憂,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楊凌走到門口,恰聽到這一句,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地道:「虧得是我來了,你坐在官家院內,談著怎麼劫掠綁票。這也太大膽了吧?莫要是被別人聽到。知道了你們地來歷。」

  黑鷂子雖是被楊凌的人救治過來,卻絲毫不領情,聞言冷笑道:「劫財綁票怎麼了?我們打家劫舍是罪大惡極。你們官家於著同樣的事,敢反抗的人卻成了罪人。誰更無恥?」

  崔鶯兒臉色微紅,喃喃解釋道:『鷂子家裡原本也是替朝廷養馬的,馬駒沒有成活,官府要收了他地地賠償。他不肯,被縣令抓去,後來…」。

  黑鷂子性如烈火,厲聲喝道:「和他解釋甚麼?天下不公,我就要反。要殺要剮都由他!」

  楊凌見他氣他胸膛起伏,呼呼直喘,微微笑了笑道:「做賊的,不全走盜亦有道、義氣血性的漢子,當官地,也不全是貪官污吏、不知體恤民情,你應該才所體會才對』。

  他又對崔鶯兒道:「舍妹好多了,現在正在後院園中曬太陽,這幾日實實辛苦了你,至於這位黑兄…待他傷癒時。我會贈送一筆銀子,不用拒絕,這是診金,你該拿的,好了,我先回去了」。

  黑鷂子瞪眼看著他離開,然後狐疑地看了紅娘子一眼道:「從今以後,我再也不認楊虎做大哥,這聲嫂子我也不叫了,你對我義重如山,我黑鷂子歲數雖比你大,卻願尊稱你一聲崔姐。我說句心裡話你別再怪,崔姐你為了楊虎賠上一輩子,不值!咱山裡人沒那麼多規矩,想改嫁也就嫁了。

  可楊凌是什麼人?那是朝廷地大官,就算你是尋常寡居女子,也嫁不去那樣的人家,咱們是見不得光的匪,你要是去了這樣的人家受罪,那還不如一個人逍遙快活,姓楊地看你年輕貌美,現在可勁兒的巴結,可要得了手當官的沒一個有良心,讀過書的人一肚子彎彎繞,崔姐你可別上了當」。

  崔鶯兒窘極,臉色紅如石榴,懊惱地道:「你胡說甚麼?他答應放過咱們,請人給你治傷,作為交換條件,我來救他表妹而已,事後一拍兩散,誰也不欠誰的」。

  黑鷂子神色古怪地道:「但願如此!」

  紅娘子見他神氣,欲待辯解,又覺這樣未免顯得心虛,她氣惱地頓頓腳,說道:「你好好休息,這幾天我也乏地很,先回房歇著啦」。

  黑鷂子定定他看著她走出門去,喃喃道:「大尾巴狼說的沒準兒是真的,崔姐一會兒抹眼淚,、一會兒臉紅紅,越來越不像那個性如烈火的紅娘子了。唉!官府裡哪有好人,你可不要上了當…」。

  楊凌回到臨時的書房,見柳彪候在那兒,便問道:「本天的信報送來了?」

  皇上在這兒耽擱的太久,加上行蹤已露,也沒有隱藏的必要,為了打消民間流言,楊凌乾脆把皇上在此的消息公開出去,同時命令京中有何緊要事情都及時傳報過來,為回京後的事開始籌劃安排。

  與朵顏三衛和女真三部互市通商迫在眉睫,皇上一回京就得下詔進行。從草源上傳來地消息,蒙古冬部今年損失慘重,目前什麼都顧不及,所有的部落都在為著糧食在絞盡腦汁。

  火篩部向瓦剌部錯糧,不知許了什麼條件,一向吝嗇的瓦剌部竟慷慨解囊。靠東的伯顏諸部與朵顏三衛和女真諸部毗鄰,伯顏絕口不提花當倒向大明,會盟互市的事情,只是派人向他們錯糧,花當借口自已部落也因雪災難以為繼,一口回絕了。

  朵顏三衛和大明會盟,發出的公開消息是結盟互市,並沒有軍事上面的合作,但是伯顏通過彌勒教早已知道了他們共同謀對自已的內幕,原本他並不太放在心上,朵顏三衛雖然是一支精兵,但是他們太渺小了,大明就算與他們結盟,也是鞭長莫及。朵顏三衛牆頭草做慣了。有膽子和他作對才怪。

  可是現在不同了,他萬萬沒料到自已會敗的這麼慘,火篩的實力並沒有增長。但是此次損共折將大多是他的主力,火篩已有了和他一搏的實力。此時他只能控制內部,萬萬不能對朵顏三衛開戰。

  當年瓦剌是怎麼敗的,他還記地清清楚楚,瓦剌征討朵顏三衛時。早已與朵顏三衛暗中結盟地韃靼部通報了消息,和朵顏三衛前後夾擊,大敗瓦刺,從此瓦剌一颯不振。

  如今火篩似乎正在學習他當年的樣子,與偏於西方一隅的瓦剌走地極密切。如果此時征伐朵顏三衛,火篩和瓦剌在背後捅他一刀,再有南方的明廷虎視耽耽,他勢必要一敗塗地。

  於是碰了一鼻子灰地伯顏重提舊話,再派使者攜了金珠玉寶要與花當結親,欲聘娶他的女兒銀琦其其格為可墩,老奸巨滑的花當一招太極推手,反過來要求娶伯瀕的女兒為夫人。

  雙方使者你來我往,談地熱火朝天,大有不日就結為親家之意。只是雙方俱在邊境陳以重兵,雙方議親隊伍每次往來都要穿過重重兵營,那氣氛未免有點格格不入。

  這種暫時的平靜,明眼人都看得出正醞釀著大風暴,而風暴的中心就是伯顏。只是翱翔於草原之上的雄鷹伯顏可汗,成了一棵只能固守自己地盤的大樹,樹欲靜,而風不止。

  現在楊凌只需要等著自已理下地種子挑起草原各部的衝突而已,這個條件很容易實現,誘因實在太多,兩個不同部落的人因為牧場的範圍或交易發生點小小磨擦,就會引起兩家的衝突,繼而引起兩個小部落的衝突。

  原來這種衝突會被上邊的領主、酋長們平息下來,而現在急需利用戰爭來擺脫自身困境的部落首領們只會推波助瀾,要求大首領出面主持公道,一場風波即將到來,隨時可能到來。

  如果此時明廷壓迫太深,反而令他們團結起來,所以楊凌只是吩咐人密切注意草原各部的動向,並不打算現在抽手,他現在關注的是京裡局勢,以及回京後開海通商地事宜,每日信使往來,傳遞的都是這方面的籌備消息。

  柳彪搖搖頭道:「京裡一切籌備事宜皆在大人謀劃之內,目前沒有什麼變數,只是」,他蹙起眉頭道:「大人,現在各種語言充斥街坊,有些…」。

  楊凌搖頭笑道:「由得他們去說,我們的人不是也在傳播皇上大同之戰,神勇卻敵的事跡麼?只要關注官場、軍隊,他們穩得住就好」。

  柳彪苦笑道:「大人,牛馬行的人是在努力傳播皇上與三衛桔盟,大破韃靼敵寇的消息,可是百姓們更津津樂道的是風流韻事、離奇的傳說,現在有些謠言對聖上、對大人十分不利,屬下也是剛剛聽說」。

  楊凌一奇,在案後坐了,問道:「什麼謠言和我也有關係?說來聽聽」。

  柳彪咳了一聲道:「這個…,現在街坊間有些傳言,說皇上微服巡視大同,是因為聽說此處多美女,有些謠言十分不堪,說皇上看見高門大戶就闖,索要酒食,狎戲人家的媳婦姑娘,強搶

  美女帶回京中。」

  楊凌一皺眉,恨聲道:「定是彌勒教徒又在造謠中傷,百姓們對這種八卦最有興趣,自然樂得當個傳播者,真是叫人既著惱又無奈,想要追查出處談何容易?」

  柳彪目瞪口呆道:「八卦?」

  楊凌一笑道:「哦…這個…是張天師告訴我的口頭語,就是謠言傳言的意思,你繼續說,這事怎麼又和我有關係了?」

  柳彪定了定神道:「是,如今又有謠言說,皇上停留花府,是看上了花御使的一個妾侍,白…白日宣淫,污穢不堪,而且…」。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楊凌一眼,低聲道:「還有人說,大人為了向皇上邀寵,把自已的表妹也獻給了皇上,前幾日還去此地一個郎中家中。擄來一個求醫的美人。不但縱容皇上貪求女色,而且自已也…也和這些美女大被同眠一同淫樂,還趁機勒索宮富有人家。否則就威脅要帶皇上登門…。

  凡是讀書人沒有不重視自已清譽的,柳彪本以為楊凌聽了必定勃然大怒。立即叫他索人,不料楊凌聽了居然笑了,搖著頭笑了好半晌,才神色古怪地道:「原來如處。原來如處,呵呵,呵呵呵,原來在

  此…」。

  柳彪驚訝地看著楊凌,心道:「大人氣糊塗了麼?」

  楊凌哼了一聲道:「就這樣。還有麼?」

  柳彪道:「這個本地就是傳成這樣,不過越往京城,越往南方傳的越不堪、越離譜,百教也越愛傳,有些明明漏洞百出的東西,百姓也信以為真」。

  楊凌沉思地道:「謠言麼,傳些甚麼倒不必管他,不會真的動搖根本,隨波起哄地大多是些無聊地百牲,真抓起來反而坐實了這些謠言。問題是傳播謠言的人。造謠的目地當然不是污人名聲那麼簡單,而且這麼快能編出這麼些半真半假的東西來,恐怕陽原縣內就有彌勒教地人。

  嘿!我是走到哪兒這釘子就拔到哪兒,真正的彌勒教徒是萬萬放不過他的,你去準備一下,安排些可靠的侍衛陪本官出去走走,酒樓茶坊、寺廟集會,我親耳聽聽,再做決斷!」。

  柳彪離開,楊凌想了想,轉身便去找正德,不科剛剛拐過廊橋,恰與谷大用陪著地正德撞個照面,楊凌忙將傳言簡略對皇帝說了一遍。

  正德聽了不以為然地撇撇嘴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從來帝王家傳言就多,聯的傳言從小到大還少了?由得他們去說,風流天子?哈哈,哈哈,朕喜歡,又能怎麼樣?朕

  還是朕,誰奈我何?」

  楊凌見他傲然神氣,詬而不惱的胸襟,不禁讚佩道:「茂草無知井水清,皇上的胸襟氣概臣望塵莫及」。

  谷大用連忙滿臉讒笑地湊趣道:「皇上胸杯天下,坐擁四海,泰山、華山、五夷山、十萬大山一齊崩於前而不變色,區區小民胡言亂語自然不做在心上」。

  正德似笑非笑地道:「它們全崩了那得多大一條地龍翻了身啊?朕的江山還剩什麼了?滾一邊去,你拍完了換朕說」。

  他臉色刷地一下換上一副比谷大用還要諂媚三分地笑容,哈著腰涎著臉道:「楊侍讀,你那妹子實在是難伺候,身子剛剛見好,又要出去走走,你說這」。

  楊凌見這位當本天子被唐一仙整得可憐兮兮的模樣,心中暗笑,他眉毛一揚,滿臉凜然地道:「有這等事?皇上莫慌,待臣去和她說,我不讓她出去,她還是肯聽的」。

  「別別別…你急什麼呀,朕是說一仙姑娘因病在房中悶了好多天啦,也難為了她,要不…咱就陪她出去走走吧,今兒沒風,天也暖了,穿多點兒不礙事的,再把你請來的那位江湖女子帶上,還有什麼怕的?」

  「嘎?不行,不行」,楊凌搖頭道:「要散心在後邊園子裡就行了,這一出門又得前呼後擁,除非…皇上你別陪著去,那臣才放心」。

  正德哈著的腰一下子挺直了,肅然道:「楊卿聽旨!」

  楊凌一怔,忙要跪下,正德一把扯住他道:「跪不得,被不知情的人看到,告訴一仙知道,朕就慘了,你聽好了,朕命你想辦法,無論如何要讓唐姑娘出去散散心,小縣城嘛,也沒多大地方,幾個熱鬧的地方你先刷一遍不就行了?當然,本校尉一定要隨從侍衛,切記,切記!」

  他說完了還怕揚凌不答應,急忙對谷大用道:「大用,你看到了?你看到了,朕可是下了旨的,楊侍讀要是不聽,那就是抗旨。」

  「走!老奴聽著吶!」谷大用畢恭畢敬地應了一聲。

  楊凌無奈,想了想道,:「那…,請皇上先回去,臣去安排安排,等午後天氣再暖些時再去。

  正德一聽,眉飛色舞地跑回去了,楊凌奇怪地看著他地背影問道:「皇上怎麼這麼開心?」

  谷大用忍笑道:「一仙姑娘方才在園中沒什麼熱鬧可看,就將了皇上一軍,她說皇上如果能求得大人讓她出去遊玩,那麼回京後她就和皇上各自負責上下兩闕,共創一首『殺邊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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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二百二十一章 心若有靈


  這是本縣最繁華的一條街道,您看!這條巷子邊上那座木塔,是宋朝末年建造的,迄今仍峙立於此,這邊這家鋪子的手工,是本縣最好的,本官府中的衣物被服,大多是請他們裁製的,那家店的蜜餞……喔!今天沒有開門」。

  那門當然沒開,楊凌為求安全,把這條街一直向前到那座天佛寺徹底清查了一遍,街上的行人全部是廠衛中人扮的,自然不怕微服打扮的皇帝走在街上,至於兩旁的小商販,開店時間短於四年的,家中沒有妻兒老小的,全部給了補償銀子歇業回家,那家蜜餞店店主是外地人,剛來了這兒不到兩年,早被清出去了。

  花大人眉飛色舞地繼續介招著,好像他說的不是一個小小縣城,而是京師勝他,骨頭都像變得四兩輕似的,只走聲音大的離譜,主要是說給後邊的正德聽的。

  楊凌和張永、苗逵、花大人走在前邊,後邊是唐一仙和崔鶯兒兩位女子,正德和幾位貼身侍衛隨在她們身後,紅娘子只當楊凌真是陪表妹來逛街,竟始終不知後邊那個曾在代王府見過的小校尉就是當本皇上,只走她現在容顏已改,正德卻不認得她了。

  唐一仙身材嬌小,肌膚白皙水嫩,只是大病初癒,稍還帶些懨懨的味道,大眼晴的神彩還未恢復,小巧的耳珠上綴著兩粒圓潤的小珍珠,顯得俏麗可愛。天氣已經轉暖,有了春天的氣息,她還穿著細絨袍子,外邊套了件藍白道的比甲,顯得清爽宜人。

  崔鶯兒長腿細腰、身材高挑。白色武服。黑色腰帶,外罩暗紅披風,體態婀娜多姿,一頭黑髮梳作尖額盤龍髻的式祥,英氣、俏麗兼而有之,全然不用珠飾,倍顯精神。唐一仙性情開朗。長湘討喜,崔鶯兒又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待她很是親熱,兩人手挽著手兒,一路前行,一路低低她說著話兒。

  趁張永和花大人聊天地功夫,楊凌閃到了一側,柳彪不著痕跡地湊了上來,楊凌本留他在府中等候京中消息。見他露面,自然知道來了訊報。

  柳彪輕聲道:「大人。京中傳來成二檔頭地消息。金陵諸事一帆風順,大人所托之事亦請放心,現大事皆宜,船隊引帆待發,唯候大人一聲令下了」。

  楊凌心中一寬,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這些事中唯有黛樓兒那樁,事涉東瀛日本國,中間但有一點紕漏,整件事就難以進行。現在黛樓兒偉來準確消息,那麼各項計劃才可以按部就班一一進行。

  再者,憐兒那丫頭的性子,楊凌實在不知她會幹出什麼驚人之舉來,若是需要,讓她打個旗旛,上書:「千里進京尋夫」,她都幹的出來,既然黛樓兒已將她安撫下來,就可以回京後再想辦法怎生將她接進京來,總不成讓她懷著身孕留在金陵。

  楊凌含笑點了點頭,問道:「還有其他消息麼?」

  柳彪道:「凡有沿海士族豪門背景的朝中大員,我們都已調查過了,錦衣衛十分配今,動用了一切力量協助查辦,京中、地方有把柄的官員我們一共查出了七十四人,其中在朝堂上說得上話的有二十九人,憑我們手中的證據,不怕他們不全力配合我們。

  這一說,楊凌又想起出京前劉瑾和牟斌正鬧得厲害,忙問道:「對了,錦衣衛和司禮監現在可鬧出了個結果?牟斌肯向劉瑾低頭了?」

  柳彪遲疑了一下道:「本來吳大檔頭地意思,這事是想等大人回了京再稟報的,既然大人問起,卑職不敢隱瞞,如今錦衣衛倒是硬氣的很,邵節武已經被劉瑾尋個借口弄到天牢了。

  牟斌恐他暗害邵節武,所以已趕回京師坐鎮,他封了戴銑等人的供詞,就走不肯塗改,他設宴款待錦衣衛天津、南鎮撫、北鎮撫和大內各部分五品以上官員時,曾當眾聲言,就算劉瑾罷了他的官、砍了他的頭,亦絕不順從,這番話激起了全體錦衣衛同仇敵愾之心,現今全天下近十萬名錦衣衛對司禮監十分仇視,凡令出於司禮監者,錦衣衛一體抵制,劉公公十分惱火,正下令東廠尋牟斌的短處,要拿他查辦」。

  鬧得這麼厲害?難怪吳傑有所顧慮,不肯讓他現在知道了。楊凌愣了一下,牟斌竟是這樣一條血性汗子,雖說他斗的只是個人意氣,非關國家民簇,但能如此不畏強權,置前程性命與不顧,倒是一個可交的人物。

  他想了一想,暗暗記下了這件事,他如本要做地事太多了,司禮監和錦衣衛如果內耗起來,不但自已沒有得力人手助用,而且極易被伺機反撲的外臣尋出破綻,三廠一衛息息相關,許多事都瓜葛,如果被有心人來個長索橫江、火燒連舟,自已地精力都要用在內耗上了。

  他負著手,若有所思他想了一陣,緩緩道:「你回去,立即準備收拾行裝,明日一早,……」

  他說到這兒,忽唐一仙喚道:「表哥!」

  「晤?」楊凌茫然回頭,問道:「甚麼?」

  唐一仙無奈地翻了翻眼晴,對崔鶯兒嬌嗔地道:「姐姐你瞧,我就說吧,表哥一天到晚就忙著公事,在大同時就是這樣,整天跑進跑出地飯都顧不上吃,這一路上該沒事做了吧,得,還走忙個沒完,我喚了他三聲,這才反應過來。」

  紅娘子嘴角歪了歪,心道:「整天介忙公事?忙公事忙到『艷來樓』去喝花酒!」

  楊凌掃了她一眼,對唐一仙佯嗔道:「你這丫頭,整天介不是聊些花兒鳥兒,就是洞簫古箏,要不然你哥也是鴨子聽雷,根本不懂嘛。呵呵。喚我什麼事?」

  唐一仙轉嗔為喜,一指那座小小的天佛寺道:「表哥,那幢寺聲雖小,瞧著卻有些年頭了,我想去拜拜,你要不要來」。

  楊凌笑笑,說道:「你先去吧。不要到處亂逛,我還有幾句話要和柳大人說,一會便去」。

  「好!」唐一仙爽快地答應著,扭頭對正德道:「小黃,咱們走,你不是自吹佛學了得麼?咱們找老和尚打偈語去,姐姐,你要不要去」。

  紅娘子遲疑了一下,笑道:「姐姐不信佛的。我在外邊等你」。

  佛家講因果報應,她幹的是殺人買賣。肯信佛才怪。唐一仙不知就裡,嘻嘻一笑,喚著正德向廟裡走去,他們一去,張永、苗逵、花大人怎敢不追,連著後邊四五個侍衛都隨了進去。

  楊凌急急對柳彪道:「明日一早,我們就拔營回京,快些回去準備」。

  回過身來,他見紅娘子妙日橫睇,有些奇怪地問道:「你在大同前呼後擁,怎麼現在就連那個姓伍的也隨進廟去了。不怕有人刺殺你了?」

  楊凌沒有透露滿街行人、甚至一些挑擔賣貨的都是大內侍衛所扮,呵呵笑道:「那倒不是,只是這巷人中你地武功最是了得,有你在,天王老子也動不得我一根毫毛,他們自然放心」。

  崔鶯兒冷哼一聲,轉念一想,心頭不禁一跳:「他……他地人莫非是製造機會讓我們兩個獨處?」

  眼見楊凌面容一肅,向她走近一步,崔鶯兒不由心慌慌地退了一步,剛剛發覺有些臉紅,忽想起自己的身份,俏臉不由一白,咬咬唇站住了。

  楊凌瞧這曾在京營大軍面前顧盼自若、神采非揚的紅娘子如今淒惶無助地小兒女模樣,心頭不知怎的一陣抽緊,生出一股莫名的愛憐,他輕輕走到近前,低聲道:「明日一早,我們就要啟程回京了」。

  紅娘子心頭先是一鬆,再是一曠,有些茫然地道:「恭喜……」。

  「嗯?恭喜?」楊凌有些詫異,崔鶯兒臉一紅,訕然道:「不是,一路保重……」,她頓了頓腳,忽然惱羞成怒地道:「跟我說這些做甚麼?要不是一直在為唐一仙祛病,黑鷂子傷勢好些時,我也已經走了」。

  楊凌定定地看著她,忽道:「那日你和黑鷂子說的話,我在門外都聽到了」。

  崔鶯兒臉色一下子變了,楊虎所為人神共憤,但她卻是楊虎地妻子,如此醜惡行徑,被他們一直唾罵不恥的朝廷中人知道,那種羞慚象毒蛇一樣噬咬著她的心。

  楊凌歎了口氣道:「我……有一言相告,如果令尊大人願意接受朝廷招安,你可以進京來找我,我一定保你全家無事,楊虎造反,一定失敗,莫連累九族同誅!」

  崔鶯兒猛地抬頭看著他,楊凌自信地搖頭道:「我沒有騙你,他,他對沒有成功的可能!殺了我,他成不了大事!殺了當今皇帝,他同樣成不了大事!楊虎的本事,只能做一面之雄,永遠成就不了帝王霸業、做不了不世之雄!」

  他見崔鶯兒臉色蒼白,一時接受不了他這麼直接的貶斥,不忍再說下去,他見街邊一個落魄秀才據案而坐,桌上放著幾卷紙張,便笑道:「不知是算命猜字的還是賣字畫的,一仙應該快出來了,咱們去那兒坐坐歇歇腳兒,等他們出來吧」。

  崔鶯兒毫無生意地隨著他走到書案旁,今日番子們對整天街梳理了一遍,如今的行人顧客又全換上了生面孔,這個落魄秀才早看出情形有些不對,再加上如今街坊間地流言,皇帝在陽原的事實,他不禁猜測方才進廟地那一群人說不定都是欲關,甚至連當本皇帝也在其中。

  那麼眼前這位想必也是朝廷地大員了,所以他忙慇勤地站起來道:「這位公子,可是要買副拳畫?」

  「拳畫?何為拳畫?」楊凌問道。

  窮酸秀才有些矜持地一笑,他雖窮困,提到自已所長,也自有一份驕傲。秀才指指攤在桌子上的宣認。雙拳一握道:「老夫不必執筆,就以雙手,便可繪出山水人物,保證活靈活現,公子可想試試麼?」

  楊凌笑了笑道:「好,那就請先生給一副圖,在下拭目以待」。

  「請公子出題。繪一副什麼畫?」窮酸秀才沒想到本日還有生意上門,買主還是個朝廷的大員,如果繪的好,賞賜自然是少不了的。

  楊凌游日四領,找不到什麼可以入眼地東西,忽地靈機一動道:「就請你為我旁邊這位姑娘繪一副畫,若是畫地象,本……本人自有賞賜」。

  「啊!」崔鶯兒輕呼一聲,有些意外。又有些雀躍,從小擺弄的就是刀槍棍棒。她還真的不曾畫過一副畫像。所以心裡雖有些想拒絕,卻又有些躍躍欲試。

  秀才點點頭,捋鬚凝神看了紅娘子片刻,然後袖子一挽,打開個小罈子,雙手握拳蘸了墨,忽而掌緣、忽而拳尖,就在那紙上墨汁淋漓地繪了起來。

  崔鶯兒心中不覺有些緊張,想裝出不屑的神情,可是又怕那窮秀才將自己繪地難看了。眼神一時怔忡迷離起來。這秀才的畫類似於現代的素描,只求真實,並沒有什麼意境,但是老者只憑一雙拳頭,草稿都不打就繪畫起來,功底卻絕不一般了。

  不一會兒,一副女子全身畫像活靈活死地出死在紙面上,紅娘子湊近了一看,那畫中人眉目宛然,姿容柔美,與自已平素在鏡中所見形象竟毫無二致,紅娘子不由又驚又喜,她伸出手去,指尖剛剛觸及畫紙,又倏地收了回來。

  楊凌也扭頭著仔細打量一番,初看面有驚訝之色,老者剛剛自得地一笑,楊凌忽地搖頭道:「不像,不像,這副畫不像」。

  窮秀才老臉漲紅,難堪地道:「公子,哪裡不像,還請指點出來,老夫即作修改」。

  楊凌道:「老先生畫中之人,身如弱柳、腰如約素,眉黛如畫,並無不像之處,不過這神情氣質柔媚低婉,楚楚可憐,與這位姑娘決不相似。

  這位姑娘豪爽之氣凌於嫵媚,颯爽英婆不掩溫柔。姿容雖美,世上美女猶多,但她那種睥睨天下地氣概,世上再也無人能及,你的畫少了這種氣勢,便大大地遜色了」。

  紅娘子一時聽得癡了,那些讚美的話兒並不是每個詞她都明白其中含義,可是總的聽起來,楊凌對她的贊謄之高,尤其『世上再也無人能及』一句,可是聽得明明白白,我真的那般出眾麼?她的眼波不由的朦朧了起來。

  老秀才瞧了崔鶯兒一眼,五官精緻,楚楚動人,雖然一身的武士裝束,可是眉眼隱帶哀婉之氣,若說柔媚可人那是不假,哪裡有什麼豪氣干雲了?可誰會跟錢過不去呀,讀書人再清高,吃飯也得用銀子不是?

  老夫子道:「是老夫忽略了,且待老夫再畫一張來」。說著抖擻精神,潑墨揮拳,一副咬牙切齒模樣,不一時又一張美女圖出籠,崔鶯兒搭眼一瞧,一下子怔住了。

  還是那副模樣,五官沒有絲毫變化,可是畫中人披風半飄,長髮凌空,嬌美容顏上一片勃勃英氣,那股氣勢,讓人只礁一眼,整個人地形象便撲面而來直入心中,同樣的形象,不同地神氣,竟然有著天壤之別。

  楊凌拿起來看了看,滿意地笑笑,撮唇在畫上墨跡未乾處吹了幾下,可是吹者無心,看者有意,他撮吞吹處,正走畫中人賁起地酥胸紅娘子心頭一跳,頓覺胸口也似癢了,忙把畫搶了過來。

  楊凌奇怪地道:「別弄污了,墨跡還未干呢」。

  崔鶯兒綻顏一笑,略帶些得意地嗔道:「畫的是我,於你何事?」

  自京師被她擄去那晚見她驚艷一笑,楊凌還再未見她露出如此美態,她雖甚美,但英武之氣極濃,平素很少做女子羞笑表情,是故偶爾一笑。直如雲彩破開。月光乍現,花枝隨之影動一般迷人,楊凌不禁瞧得日光一動。

  崔鶯兒瞧見他表情,驀地笑容一凝,面色漸漸沉落,半晌才垂著目光輕輕將畫遞回,板起臉道:「明日一別。若再有相逢恐怕就是你我刀兵相見之時,我不要你的東西,砍你的時候我才砍的爽快」。老夫子聽的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看了半晌也沒看明白這兩個人算

  是什麼關係。楊凌從懷裡掏出錠銀子擱在桌上,將兩副畫都拿了起來,說道:「回頭我叫人裱起再拾你,就當從你的診金中扣吧,你不欠我什麼」。

  崔鶯兒呼了一聲,轉身便走。楊凌追上去與她並肩而行,沉默片刻。忽道:「你不欠我。我欠你地,若再相逢,你只管來砍我,楊某決不用刀對你」。

  崔鶯兒懷疑地看著他道:「喔?你真地甘心死在我劍下?」

  楊凌想了一想,很認真地道:「那不行,我只說不會拿刀砍你,可沒說願意死在你的劍下,我可以用不傷人地武器,比如……魚網!」

  崔鶯兒氣極,拔腿再走。楊凌邊追邊苦笑道:「和你開個玩笑逗你開心而已,一世匆匆百歲,若總想著煩惱事,人生何其冤枉?」

  崔鶯兒不語,玉手揪緊披風,心神悸動不已,楊凌欲言又止,頹然止步:眼前的女人,縱然負她再多,又能如何補償?唯有一歎。

  就在這時,唐一仙揪著正德的耳朵從廟裡走了出來,嬌嗔道:「你這小子,我說你偷偷摸摸的,好呀你,你寫你的祈願幡,為什麼要寫上

  小黃、一仙?我和你有什麼關係?」

  正德苦著臉道:「姑娘放手,好痛好痛,我寫地不是你呀,我寫的是小黃一仙,我會算命嘛,別人都稱為黃一仙,對不對呀,伍大人?」

  唐一仙嗤之以鼻,嬌嗔道:「黃一仙?你還黃大仙、黃鼠狼呢」。

  花大人、張永、苗逵幾個人跟在後邊,俱是一臉無奈,四人瞧見楊凌,只見楊凌也走一張苦瓜臉,四人相視,心中各有所思,又是搖頭一歎。

  唐一仙瞧見表哥,連忙放了手,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可是想想不甘心,趁正德不注意,又狠狠跺了他一腳,這才滿臉笑容地向崔鶯兒奔了過來。

  皇帝的儀仗要回京了,樸縣令和縣治中一班士紳趕來府前,站在花大人身畔恭送皇上。

  皇帝儀仗徐徐駛出,大隊儀仗過去,府門前卻還停有一輛馬車,伍漢超帶著十幾個侍衛遠遠候著,楊凌牽馬立在車前,對面是崔鶯兒,兩人相對無語。

  過了半晌,楊凌返身從鞍橋上取下一個褡褳,放到車轅上道:「這裡邊,一半赤全、一半白銀,是送給姑娘的診金」。

  他又從袖中取出兩卷畫軸道:「這兩副畫已經裱糊過了,畫中女子,雖是一樣相貌,卻是截然兩人,還盼姑娘從中才所感悟,能夠英姿颯爽,風采依然。昨日的話,請姑娘記住,楊虎絕無成事的可能,崔家老寨既然在北綠林有偌大影響,我還希望姑娘你能夠利用這份影響勸他懸崖勒馬!」

  崔鶯兒自知老父年紀大了,性格極是執拗,恐怕他的熱忱不在楊虎之下,要勸他回頭談何容易,可她有苦難言,只好輕歎道:「我自會盡力……」

  她彎睫微顫,眸中似有波光流動,輕輕打量楊凌片刻,才柔聲道:「你是個好官,祝你大事得成,天下百牲人人富足,到那時……到那時便不會再有我們這樣的人想要造反了……」

  她的語氣輕柔裡帶著些惆帳。

  楊凌回頭看看遠去地車仗,低聲道:「畫收下吧,我要上路了」。

  崔鶯兒緩緩垂眉眼,伸手接畫,二人的手指攸地一碰,微微接觸,剎那間如閃電交迸,兩人在那一刻都似觸到了對方心中地一縷苦澀。

  崔鶯兒偏過了頭去,低聲道:「從此一別,但願……從處不見!」她不願再見,自是不願與楊凌刀兵相見。

  心若有靈犀一點。楊凌頭也不回,翻身上馬,馬鞭揮下,亦急急說道:「但願今日一別,從此相見無期!」

  馬蹄聲疾,十幾個侍衛縱馬揚鞭,亦隨楊凌而去,崔鶯兒遙望片刻,眉尖一揚,忽地重現了幾分久違地豪氣:「無論如何,我總要回老寨一試,不能讓爹爹中了楊虎的奸計!」

  馬車,亦離開花府,向遠處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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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二百二十二章 信口雌黃


  皇帝的車仗到了京師近郊,魏彬、邱聚率宮中儀仗前來迎駕,為皇帝換裝。

  正德此次大同之行,與朵顏三衛和女真各部成功結盟,在他們的配合和牽制下,遼東將牢牢控制在大明手中。同時白登山下力退伯顏、挑起韃靼內部紛爭,大有不戰而屈人兵之效,遠勝數十萬大軍耗費無數錢糧出兵討伐。

  這份功績令剛剛承繼大統的小皇帝躊躇滿志,自忖一回京就要受到文武百官的讚美頌揚,所以儘管一向討厭繁文縟節,正德皇帝沾沾自喜、耐性十足地配合著太監、宮女著衣。

  皇帝袍服裡三層、外三層的,白紗中單外,冠、衣、裳、蔽膝等一一穿戴停當,罩上大紅的十二團袞冕袍服,穿上高雙底的靴子,小校尉立即變成了英氣勃勃頗具威嚴的少年天子。

  楊凌已先一步將唐一仙送進京去,自在龍輦外等候皇帝著衣。一切準備停當,車駕起程。遠遠的就見城門下綵棚高搭,李東陽、焦芳、楊廷和率領文武百官,備著羊羔美酒站在綵棚外恭候。

  全副鑾駕,整隊行來,一對對龍旌鳳旗,一排排黃鉞白旌,中官太監、宮娥綵女、大漢將軍過後,黃羅寶蓋出現在眼前,正德竟未坐轎,而是騎著一匹紅鬃駿馬。

  文武百官伏地叩頭、山呼萬歲,正德皇帝心情甚好,笑吟吟地下了馬,向百官點頭示意,徐徐步入彩幄中搭的臨時寶座。

  趁這機會,焦芳輕輕扯了扯楊凌衣襟,急急說了句:「楊大人小心些,門下探知文武百官對皇上微服出宮、大同遇險頗為不滿,你沒見百官未著梁冠麼?若有詰難還請謹慎應付」。

  他是內閣三公之一。不能在人後久待,一語話畢,趕緊越眾而出,趕到百官前面率眾朝謁皇帝。

  楊凌聽了焦芳提醒,不由一怔,他早就預料朝中官員對於皇帝私訪大同極為不滿,光看當初三公氣急敗壞追出百里的情形就知道。只是此次大同大獲全勝、戰果非凡,難道百官對皇帝此行的成能視而不見。會在迎接皇上凱旋時予以詰難?

  他看看文武百官。今日在得勝門前迎候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員,清一色朱紅的官袍,官帽也沒有絲毫異樣,焦務說的梁冠是什麼意思?

  楊凌疑惑地向伍漢超招招手,待他走到面前低聲問道:「本官對官場褥節最是不耐煩,你知道梁冠是怎麼會事嗎?」

  四周都是文武官員,楊凌實權雖大,但品秩只是三品,在這一大堆的四品以上級高官中不算顯山露水。原本應該居於後邊,但他穿著隆重地四爪蟒袍,這是皇帝特賜,可不只是一件袍子而已,這樣有特殊恩遇的臣子是可以與三公並列行禮的,所以也站在前列。

  伍漢超見身後百官雲集,他一個小小侍衛不敢在官列中久站。忙低聲答道:」大人,文武百官慶祝皇帝大功時,按禮皆應去烏紗,頭戴梁冠,此冠式樣相同,依公、候、伯。一到九品,以梁線的多寡來區分,今日……百官戴的只是尋常上朝晉見時的烏紗而已」。

  「啊!」楊凌想起正德繼位、大婚和新年百官賀歲時所戴的式樣相同的帽子,忽地醒悟過來,這三次要事,皇帝繼位時他任宮中侍衛統領、皇帝大婚時他是天子副使、新年賀歲時他是直入內宮以皇帝近臣地身份見駕,始終不曾在金鑾殿上與百官同禮,所以竟忽略了此事。

  楊凌聽了心中一沉,暗暗提著小心,開始細細打量百官神態。皇帝親自帶兵取得大勝。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武將在朝中取得地勝利,其效果類似於今日一些衝突可以讓軍方趁此機會名正言順地取得原本不得通過的軍事預算一樣,後續好處多多,這些粗心眼的將軍們至少這個帳還算的明白,是以武將們一個個甲冑鮮明、趾高氣昂。

  而朝中文官,尤其是瀚林院、御使台的官員們雖然衣著鮮明,卻個個面沉似水,毫無喜色,顯然今日來迎只不過是盡臣子本份,根本無意恭禮皇上的文治武功。至於內閣三公和六部九卿這些高級官員城府深厚,臉上一副不喜不慍的神色,也看不出態度如何。

  楊凌心中稍安,正德的脾氣他最是瞭解,率性而為、喜怒形於色,是個毫無城府的性情中人,只要沒有不識相地臣子當眾掃了他面子,今日慶功迎駕宴過了,那麼他們上百十道奏折也沒關係了。

  李東和捧著青銅觴爵,斟滿美酒,正德喜孜孜地接過來一飲而盡,焦芳又進奉果榼,正德雙手接了放過一旁,最後楊廷和擎獻金花,為皇帝佩於胸前,然後三公退後幾步,率領百官伏地高呼道:「臣等恭喜皇上凱旋回京,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正德眉開眼笑,想想一句恭喜凱旋,實在難以盡述此次大同之行的精彩,不禁起身道:「褚位愛卿平身,朕暗巡大同,京中多勞諸位愛卿辛苦啦,呵呵,諸位愛卿可知道麼?朕在白登山上,但見萬矢橫空、大軍如潮,始知要做一個文治武功的聖君是何等不易。

  危急之中幸賴楊卿沉著應對、邊關將士誓死效命,伯顏終在朕的腳下狼狽而逃,哈哈!爽快之極!眾愛卿,此次重挫伯顏、結盟兀良哈不過牛刀小試耳,來日朕必傚法洪武、永樂大帝,親率大軍,立不世之功!」

  焦芳立即伏地大呼道:「皇上英明,巨等願輔認程下,開疆拓土,讓大明江山海靖河清、江山一統,萬古不移!」

  下邊武官齊聲應和,但文官群中應者寥寥,正德先走一怔,臉上笑容漸漸斂去,頰上慢慢浮起兩團暈紅。也不知是方纔那一杯烈酒酒氣上湧,還是由於憤怒。

  楊凌注意到正德扶案的雙手在微微顫抖,立刻揚聲到:「皇上一路車馬勞頓,還請早些還宮休息」。

  正德抬頭瞧了他一眼,只見楊凌向他微微搖頭,他也知道此時不宜動怒,壓了壓心頭火氣,正要下旨會宮。翰林學士中忽有人道:「臣等欣喜不勝。恭迎皇上平安回宮,非為天子親臨險地,乃為大明江山社稷因此得安矣。皇上微服出宮,以天子之身臨與險地,以大明天朝之威折節下交於區區兀良哈,許以重利,實無可炫耀。試問伯顏可汗以區區六萬之眾突破長城,兵圍白登山,而後從容離去,以我大明堅城利炮、十二萬大軍,殲敵不過百餘。何來韃靼狼狽逃竄之說?」

  「什麼?」不獨正德,便是楊凌等隨駕回朝的張永、苗逵等都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殲敵不過百?這數字是怎麼統計出來的?」

  正德地小臉都氣白了,他指著那人,手指哆嗦,都快氣暈了過去,半晌才迸出一句道:「你……你信口雌黃。朕的邊軍殲敵過萬,何來殺敵不過百之說?」

  御史台眾官中立即冒起一人,昂然道:「皇上無論行於何處,當有隨侍官員來記錄一切言行,皇上若大軍征伐,當有書記官隨行,記錄一切戰果,自來邊軍冒功領賞者眾,如今沒有起居官隨行、沒有兵部書記官隨行,殲敵過萬。證據何在?皇上莫要受了邊軍蒙蔽」。

  正德年紀小受不得激,一時血貫瞳仁,他怒不可遏正要將那人喝罵下去,又一個官員起身道:「韃靼人出入大明,如入無人之境,臣聞是內有奸佞配合,軍中潰爛一至於斯,應當嚴懲不怠!」

  「皇上,臣聞伯顏返回大漠,正與朵顏三衛議親結盟,彼此往來頻繁,兀良哈向來首鼠兩端、不可信任,以誠示之、以恩惠之,不如堅壁清野、不予互市以嚴懲,使之知我大明天威,獻策結盟者喪權辱國,陷皇上於不義、辱天朝之國威,應當嚴懲!」

  「皇上,臣於邸報中得知,瓦剌亦向韃靼贈糧,可見血濃與水,蒙古各部同氣連枝,雖然內部不和,但一遇外力必然團結……」。

  「皇上此次遠離京師,鬧得天下人心性惶惶,謠言四起,大同遇險更是可慮,常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臣聞皇上還欲再次起兵,親自掛帥,實不可取,『土木堡』之變前車之轍,不可不防……」。

  「皇上既知做一個文治武功的聖君不易,就該體恤民情,朝中築山陵、修長城已捉襟見肘、入不敷出,韃靼蠻人不過是疥癬之疾,沿邊征擄所圖不過些許財物,動用大軍征伐所費何止十倍於韃靼所造成的損失?聖人曰垂拱而治,皇上應該……」。

  「皇上,臣聽說皇上一路行來,驚動地方、夜宿民宅、儀仗之中多有美貌女子出入,實在有損聖德,民間謠言四起,皆謂天子巡幸大同,是為徵求美色,走故民怨沸騰……」。

  眼見下邊此起彼儘是大放厥詞地臣子,正德氣地怒發沖寇,頭髮幾乎要一根根地豎了起來,就算進諫的話有理,也休想他聽得進一句了。

  李東陽早知朝中文官對皇上輕率出宮十分不滿,但是劉健、謝遷請辭後,唯有他留在朝中,一些激進的官員對他大為不滿,認為他戀棧不去走貪戀權貴,李東陽處於這樣尷尬的境地,實不宜對清流過於打壓,是以雖見皇上臉色越來越差,卻不便出言壓制百官,所以悄悄向楊廷和遞了個眼色。

  楊廷和心中也認為皇帝就應該在京師號令天下,此次皇上輕率出京,他們三大學士承受著來自後宮、外廷的褚般壓力,還要應對民間謠言、平復民心,戒備各地藩王動靜,可謂忙的焦頭爛額。

  再者他與兩位大學士一路追趕皇上,楊凌使人斷了他的馬腿,大同之行再次被楊凌阻回,楊廷和到底比李東陽年輕些,胸襟氣度及不上他,心中多少有些耿介。

  他也聽出那些執拗地官員所說地事情大多是強詞奪理、牽強附會。但是以那些人的學問,又何嘗不明白皇上此行的確大有斬獲?

  只不過在他們心中皇帝離開京城巡弋於邊疆,害處遠甚功績,而且文官心中還擔心小皇帝年輕氣盛,從處窮兵牘武、武將把持大權不可控制,故此竭力打壓,這也暗合楊廷和的意見,因處雖見他極是尊敬地李大學士示憊。楊廷和故作未見。

  武將中一些將領對這些引經據典的文官不滿起來。開始據理力爭,只是那些文人一張嘴就滔滔不絕,滿口都是之乎者也,這些武將大多聽得瞠目結舌,造聲勢上當然難以壓倒他們。

  楊凌見文官武官彼此對罵,正德小皇上已經快抓狂了,忍不住向皇上走去。他悄悄走到正德身邊,輕聲道:「皇上,你還記的在大同時臣向你稟報的那些愚民謠言麼?」

  正德怒髮衝冠。現在什麼話也聽不進去,但是楊凌提的事和現在地場面全然關係,一下子勾起了正德的好奇心,他硬著嗓音道:「記得,怎麼了?」

  楊凌聽出正德產音哽硬,不禁暗罵這群官員的愚蠢,這次大同之行風風光光。小皇帝當然希望得到百官地認可,可是如今回到京城,等待他地竟是這種局面,猶如一盆冷水當面撲來,以這種歲數的少年逆反心理,要麼自暴自棄變本加厲。要麼心灰意冷從此無所作易,這些蠢貨把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當孔聖人教訓麼?就是孔聖復生,是否就有這份涵養氣度?

  楊凌輕聲道:「臣記得皇上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做如是觀』。」

  正德身子一震,閃目望向楊凌,楊凌微微一笑,一掃那些官員,對正德道:「皇上你看。這些官和那些鼠目寸光、人云亦云地市井之徒有什麼區別?所不同者,不過是那些人賣弄的是奇聞逸爭,圖個樂呵,他們賣弄的是伶俐口舌,顯擺文章」。

  「皇上大同之行,是荒唐不拘還是功在社稷,沒有起居官、書記官作征,但是天地可以為皇上作證!大同的十二萬大軍、數十萬百姓可以為皇上作證!潰敗到草原上的敵人,可以為皇上作證!」

  張永、苗逵和被削了官職躲在後邊的谷大用都脹紅了臉,異口同聲地道:「老奴,也可以為皇上作證!」

  正德看看他們,回頭再瞧瞧那些漲紅著臉正唾沫四濺爭吵不休地官員,嘴角慢慢上翹,過了半晌,他嚴重忽然泛起有趣的神色,格格一笑道:「說得好,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做如是觀。他們想說甚麼,朕禁不得他們的嘴,朕要做什麼,他們又豈能縛住朕的手腳?」

  這一瞬間,他眼神中的委層、悲傷、憤怒一掃而空,代之以堅定、不屑和一絲頑皮,他抿了抿嘴唇,忽然揚聲笑道:「諸位愛卿忠於國事,憂心朕躬安危,雖然有些危言聳聽、誇大其事,呵呵,也是一片忠心可嘉,朕都記在心裡啦。

  出宮日久,朕甚是思念太皇太后和太后,這就要進宮問安了,諸位愛卿有何諫議,明日廷上再說。魏彬,搖駕回宮」。

  正德避重就輕,寥寥幾語把他們的責難全部歸結於因為擔憂皇上安危以致言過其實,然後笑吟吟地一拂袖子走向龍輦。

  那些暗暗攢著勁兒等著皇帝大發雷霆地官員頓時都愣在那兒,這還是印象中那個性情暴躁,常常被人隻言片語就激怒的無法自控的小皇帝嗎?

  他們不怕皇帝龍顏震怒,但是一個喜怒不形與色、叫他們無法琢磨地天子,卻不由讓人從心底裡產生一種畏懼。

  皇上的反應大出他們預料,一時無法應對,等他們反應過來,正德已施施然棄馬登上了龍輦,儀仗通過得勝門,走正陽門,直趨午門回了皇宮,內相劉瑾在宮門前跪接聖駕。

  楊凌伴駕到了宮門前,候皇帝一進了宮。立即囑咐人抬了唐一仙的橋子隨後趕來,自已打馬如飛直奔西城。

  內閣大學士李東陽、焦務,內相劉瑾和錦衣衛牟斌晚了一步,先後派來相請地人都撲了個空,此時楊凌已一路快馬出了城,到了高老莊。

  熟悉的家門已經在望,楊凌抑制不住心中激動,快馬加鞭。還沒到府門前。就遙遙看到幾個人影杵立在那兒。

  近了,更近了,隔著三丈多遠,楊凌猛地提韁勒馬,健馬長嘶人立,前蹄尚未落下,楊凌已躍下馬來,疾步迎了上去,一把將身材嬌小的幼娘攬在懷裡。

  兩人耳鬢廝磨。纏綿半晌,肩頭不覺已濕了一片。

  楊凌抑住心頭激動,抬頭望去,只見玉堂春、雪裡梅、高文心幾個美人兒莫不眼含淚花,羞喜中帶著無限欣悅,楊凌眉尖一挑,向她們含笑點頭。剎時紅了三朵桃花。

  他低下頭來,扶起幼娘,伸手替她撫去頰上淚痕,輕笑道:「看你,相公不是回來了麼,你有著身孕。莫要哭壞了身子,來,讓相公瞧瞧胖成什麼祥了」。

  他方才攬著幼娘,就覺得那小蠻腰如今粗重了許多,是以開口調笑,幼娘一聽頓時脹紅了臉,忸怩不安地立起了身子,生怕真的變醜,讓相公看了失望。

  楊凌細細打量,幼娘桃頰櫻唇、漂亮的濃黑眉毛纖發可現。五官依然嬌美如昔,只是小腹已見隆起。

  當初青澀靈秀的小丫頭,如今已經是豐腴秀潤地小婦人,如帶露的玫瑰迎風綻放,風華炫目。而這,是自已,讓她從一枝青澀的花骨朵兒,澱放了絢爛的花瓣。楊凌滿心喜悅地歎了口氣,又輕輕擁抱了她一下。

  蘇三和雪裡梅姍姍上前,嬌聲下拜道:「老爺」。

  楊凌嗯了一產,放開幼娘將她們扶起,兩個年方二八地小美人眼神明淨澄澈,俏臉上淡施些許脂粉,臉蛋兒微微有些消瘦,更顯得明艷而清麗,如同兩朵水靈靈的雨後雛菊,真是叫人想不動心都不成!

  高文心見楊凌攬著她們的香肩,眼神中微微閃過一抹失落,但她臉上仍是嫣然淺笑,上前見禮。楊凌對她不好過於親暱,又冷落不得,只得隔著衣袖扶她皓腕,高文心不禁幽怨他瞥了他一眼,那菱唇輕咬,媚眼如絲的模樣看得楊凌心兒撲通一跳:這丫頭,和雪玉雪兒學地麼?什麼時候眼眼神也變得如此撩人了?

  高管家領著一眾家丁侍婢喜氣盈盈地上前見過老爺,楊凌想起唐一仙馬上就到,便吩咐道:「老管家,派人守在門口,一仙小姐地轎子到了,立即通知我們」。

  一家人邊走邊敘說著別後離情,到了前廳坐下,楊凌說道:「一仙馬上就到,住處安排妥了麼?」

  韓幼娘溫柔地點點頭道:「嗯,已經安排妥了,聽說……她失去了記憶?」

  楊凌蹙眉道:「是,我們發現她時,她已不記的我們了。那日墜崖後,她被經過的代王記救走,去了大同待在王府中,所以我的人和地方官府的人一直找不到她」。

  雪裡梅和玉堂春互視一眼,問道:「老爺,我們三姐妹自幼情同手足,如今她被找回來,是件天大的好事,您信中何以讓我們將她認做表妹呢?」

  楊凌沉吟一下,揮手屏退侍婢,這才說道:「信中我不好說的過於明白,如今我就直說了吧,玉兒、雪兒,你們知道我們是怎麼結下這段緣的麼?」

  玉堂春俏臉微紅,咬著唇兒眼波蕩漾地瞟了楊凌一眼,不敢回答這樣羞人的問題。雪裡梅和楊凌在閨房中大膽調笑慣了,在他面前有點沒大沒小,卻調皮笑道:「我知道啊,老爺本來是路見不平來著,可是見了我們姐妹可憐兮兮,就動了憐香惜玉地念頭唄」。

  楊凌搖搖頭,仰面想了片刻,微笑道:「說起來,緣之一字,實是奇妙。我本來在巷口酒樓喝酒,當時聽到『蒔花館』內傳來絲竹之聲,也不甚在意,是當本皇上酷喜音樂。一定要去見識一番,就此碰到了你們。」

  他的日光從玉堂春和雪裡梅兩張嬌美的面孔上輕輕移過,說道:「當本皇上喜歡了一仙姑娘,於是命馬永成取了銀子來要我代他替一仙贖身,可是當時先皇知道了太子遊逛青樓的事,龍顏大怒,宮中看管的甚緊,馬公公只說要我去贖身就急急回宮了。卻沒有指明是哪位姑娘。於是……」。

  楊凌與韓幼娘相視而笑,韓幼娘笑著接口道:「於是,相公就一股腦兒將你們都接了回來,嘁!你們兩個鬼靈精,明明屬意了相公,還裝腔作勢說要為奴為婢的,有花一萬兩銀子往家裡買奴婢的嗎?可是那時我們不知太子喜歡地是誰,實在明言不得」。

  兩位姑娘都聽傻了,半晌玉堂春才喃喃道:「原來……我……我和雪兒跳出火坑。得遇老爺這樣的良人,都是拜仙兒妹妹所賜」。

  雪裡梅想起一事,忍不住驚叫道:「可是,仙兒喜歡的是你呀,老爺!」她說到這兒自悟失言,忍不住摀住了嘴,可是晚了,楊凌、幼娘和高文心驚訝的目光都投向了她。

  雪裡梅臉蛋漲紅。囁嚅地道:「我……我說的是真的,我們還不認識老爺時,聽客人說了老爺抱著夫人九城尋醫、拒旨不遵地事,仙兒就說這一生,就要嫁給這樣重情重義的相公,後來。我們得入楊家那天,仙兒開心的整夜睡不著覺,拉著我聊你聊了一晚上」

  楊凌愣了一愣搖頭笑道:「原來這祥,那不過是小女孩兒迷戀英雄罷了,算不得真正地喜歡。如今她和皇上興趣相同、年齡相當,彼處相處地極好,只走她現在還不知道皇上的身份。如果皇上要召她入宮,以她以往的身份要封妃不免困難重重,現在對外假稱她是我的表妹,是皇上的一番心意。為了給她一個清白的出身」。

  高文心擔心地道:「我聽雪兒妹妹說起過唐姑娘地事,你隱瞞她的出身和往事,固然是為她好,可是她……她現在記不起舊事,如果有朝一日想起前塵往事,會明白你的一番苦心嗎?她不會恨你?」

  楊凌鄭重地道:「我正想對你說,等她回來,想請你施展妙手讓她恢復記憶,她是皇上贖出來地,但是卻曾為了我險些喪命,我有責任照顧她。如果一仙醒來,真的不願入宮,我……一定想盡辦法,也不讓她痛苦一生!」

  高文心聽的霍然動容,這話雖平淡,但是有多少人有勇氣說出來?仙兒不過是個出身青樓的小女子,男人,誰會把自己的前程看的比一個女孩的情意更重?

  想當初那位李舉人,兩家本來早有婚約,自已身遭不幸,以奴碑賤藉,便如仙兒地青樓出身,他便毀約棄婚。如今楊凌嬌妻美妾、前程似錦,他能為了一個皇帝矚意的女子說出這番話來,世上到哪再去找這祥重情重義的男人?

  高文心一時心懷激盪,眼波朦朧似霧。玉堂春和雪裡梅也目泛異彩,望著自已傾心愛慕的相公,廳中雖靜默無言,可是他們的心與心忽然之間貼的好近好近。

  就在這時,高管家匆匆地進來道:「老爺,有轎子來啦,眼看就到門前」。

  楊凌急忙起身和幼娘等人迎出門去,唐一仙掀開轎布,笑意盈盈地走出來,看見楊凌便鎮道:「表哥好沒良心,惦記著嫂子就自已跑開了,害我一個人走……」。

  她說到這裡,見玉堂春和雪裡梅眼中含淚,一步步迎上前來,不禁被她們奇怪地神情嚇住了,後半截話頓時嚥了下去。

  玉堂春和雪裡梅走到近前,忽然一把抱住了她,放聲痛哭道:「仙兒,仙兒,我們可想死你了,天可憐見,我們今日還能相會……」。

  唐一仙兩條胳膊被玉堂春和雪裡梅一人抱著一條,趴在她肩頭又哭又笑,弄得唐一仙莫名其妙,不禁向楊凌乾笑道:「呵呵,嘿嘿,表哥,這……這……這兩位是哪位嫂子,她們……對我真好」。

  楊凌正想答話,遠處馬蹄聲疾,四騎快馬飛馳而至,楊凌瞇眼望去,馬上騎士一身裝束分明是宮中錦衣侍衛,他忙迎上兩步,馬上騎士翻身下馬,大聲說道:「楊大人,卑職奉太皇太后、太后、皇后懿旨,請大人立即入宮!」

  楊凌一聽,心裡咯噔一下:壞了,自已拐了人家的孩子去冒險,現在家長找自已算帳來了。三代母儀大下的正宮娘娘一齊教訓自已,能有這種『三娘教子』待遇的,我也算是古今第一人了。

  楊凌一想像太皇太后、太后、皇后三個女人坐在上邊輪番轟炸的情景,背上不禁嗖嗖的直竄冷氣,韓幼娘擔心地握住他的手,輕聲道:「相公」。

  楊凌不想她們擔心,微笑道:「幼娘,你先陪表妹回去,我去宮中走一趟,不礙事的」。

  話猶未盡,又是四匹快馬飛馳而至,馬上錦衣侍衛勒住馬,高高在上神氣活現地道:「聖旨到,楊凌接旨!」

  懿旨剛到,聖旨又來,楊凌可有點懵了,他忙和一眾女眷再次跪倒接旨,馬上騎士大聲說道:「皇上口諭,楊凌今日不必入宮,明日早朝時蟒袍玉帶金殿見駕,後宮請安!」

  楊凌避過了今日之難,不禁心頭一喜,同時又有些奇怪:「內廠是皇帝的私人衙門,根本不用上朝,他叫我穿蟒袍系玉帶,那般隆重的上殿幹什麼?莫非是今日被那班鳥大臣給氣糊塗了?」

  這時也不及多想,楊凌忙伏地呼道:「臣接旨!」

  錦衣侍衛又道:「皇上另有密音,三品誥命淑德夫人楊家韓氏幼娘上前接旨,與楊凌同閱」。

  韓幼娘有些詫異地上前接過聖旨,退開兩步打開一看,只見一張尺方地黃絹,上邊寫道:「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幼娘妞姐不要害怕,你家相公有朕保駕,何需擔心後宮上下。」

  韓幼娘看到這裡,忍不住「噗哧」一笑,她再往下看,只見又寫道:「幼娘姐姐好好保養身體,不日朕當登門看望。」落款寫著「你兒子的乾爹、他的皇帝老子,哈哈!」

  韓幼娘不知正德與楊凌的約定,不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見楊凌瞧著這不倫不類的聖旨,一時也看得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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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8 23:50:38
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二百二十三章 表兄風流


  內廠各位檔頭都很識趣,今日廠督剛剛回家,他們聽了柳彪、伍漢超回報,知道大人一切平安便放了心,沒有一個上門叨擾。

  楊凌一家人在溫暖如春的暖閣之內,吃了一頓團圓飯。三位嬌妻美妾把夫君盼了回來,又見到了久已下落不明的唐一仙,一個個滿心歡喜。

  廳堂內五位美人云鬃如墨、透雪肌香,麗質盈盈,各擅芳菲,瞧著都賞心悅目。

  楊凌居中而坐,淋浴更衣後更是神清氣爽,玉兒、雪兒勸酒他雖可不飲,但高文心和唐一仙秋波流媚地捧杯相勸,他卻不好拂了面子,幾杯水酒下肚,楊凌英俊的臉龐已微帶紅暈,還是幼娘心疼相公,似嗔似怨地奪了一仙的杯子,楊凌這才得以擺脫美色佐酒的強大殺傷力。

  用罷餐,楊凌又喝了盅冰糖銀耳燕窩羹,侍女端上綠悠悠清香沁鼻的西湖龍井,楊凌倚了個錦墊,邊品茶邊和幾位紅顏聊起了大同之行的故事。

  間或唐一仙也插嘴說笑,談起在「鑫威樓」口技吹簫誘引王龍時,玉堂春、雪裡梅想起這小妹子流落大同為奴為婢,心中憐惜不已,一邊一個傍了她坐了,那點心蜜餞不停歇地往她嘴裡塞,只想盡一切補償她流離異地所受的苦。

  唐一仙不知就裡,想起自己把王龍勾了來,他卻看上了黃校尉,強要買他為臠童。一想起當時正德那副臭臭的表情,唐一仙就忍不住心頭大樂,鼓著腮幫子「咕咕」地笑出聲來。

  高文心瞧著楊凌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溫馨場面,心頭微微泛起了酸意,她們還是十五六歲如花苞初綻的小姑娘,可是卻有人疼、有人愛,而自己已雙十年華,卻行單影只,孤衾獨寒。

  若說他對自

  己無意,可是江南之行,他對自己表現出來的情意又不似作假。若非如此,縱然自己心中對他再是傾慕,當初以一介奴婢身份,又怎會對他敞開心扉?

  可是這個冤家,心腸忒狠,早知如此,當初還不知一針……

  一念至此,高文心不禁悄然暈紅了臉……

  韓幼娘正與相公竊竊私語,說著別後的趣事:暖窖裡的辣椒已見了紅,雪裡梅那丫頭以為是好吃的東西,順手摘了一個扔進嘴裡,辣得眼淚直流,結果蕃茄成熟的像瑪瑙一般嫣紅,瞧著可愛之極,雪兒愛不釋手,搬了一盆回房,可是卻再不敢品嚐它的味道。

  楊凌聽得好笑,順口接道:「傻丫頭,相公不是告訴你那蕃茄營養豐富、味道極美麼?你吃上一枚,雪兒不就不怕了?」

  韓幼娘一雙點漆般的眸子充滿柔情地望著相公,輕聲說道:「那果子也不過剛剛成熟,不怕壞的。幼娘……想等相公回來一齊嘗嘗。」

  楊凌聽地怦然心動,如今的幼娘錦衣玉食、風姿氣質已不是往昔那個稚純青澀的小姑娘,可是她對自己的愛和依戀,還是當初雞鳴城頭共分一碗飯的韓幼娘。

  楊凌不禁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兩個人一再言語,只把笑眼相望。

  高文心瞧見了,心裡忽覺苦澀,她不想再睹情傷心,便欠身說道:「幼娘妹妹,大人今日剛剛回府,一路勞頓,你們早些歇了吧,我……回去了。」

  「姐姐要走了?」韓幼娘、玉兒和雪兒一齊站了起來,唐一仙笑嘻嘻地跳出來道:「高姐姐住哪裡?要不要小妹送送你?」

  玉堂春一把將她扯了回去,三雙美眸齊刷刷瞟向楊凌,楊凌咳了一聲,起身說道:「天色晚了,還是我去送送吧,仙兒想去高姐姐家玩,明兒再去拜訪不遲。」

  楊凌居前,高文心避後半步,兩人默默出了暖閣,向後院走去。

  今日楊凌回府,滿院張燈結綵,照得亮如白晝。走了片刻,楊凌如聽耳邊輕風一般悠然一歎,高文心已停住步子,幽幽說道貌岸然:「大人一路疲乏,文心不敢有勞大人相送了,您請回吧。」

  說著走上前來翩翩一禮,眼簾垂著,轉身向後院深處走去。

  楊凌怔了怔,脫口喚道:「文心,你生我氣了?」

  高文心霍地停步轉身,珍珠緞裙甩開折擺,露出一雙裹著雪白綢褲的修長美腿,膝脛筆直,說不出的好看。

  「我怎麼敢?大人這話從何說來?」高文心眉尖兒一挑,雪白的玉靨微微脹紅起來。

  楊凌低笑道:「傻丫頭,你生不生氣我還看不出?只不過我猜不出這才剛剛回來,你心事重重的為了什麼。」

  高文心心裡一酸,一雙眸子頓時朦朧起來,楊凌慌了,連忙迎上兩步問道:「這是怎麼了?可是我不在京時,有人欺負你了?啊!是不是李舉人又來找你的麻煩了?」

  高文心珠淚盈盈地睨他一眼,吸了吸鼻子,忽地說道:「沒有,我只是盤算,這可就到了三月了。」

  楊凌詫然點頭道:「是啊,那又怎麼啦?」

  高文心淚痕未乾,忽然又促狹地笑了,那笑容有著說不出的媚:「那就是還差七個月了!妾身想起大人堂堂的威武伯爺、內廠大提督,再過七個月就要披蓋頭、坐花轎,心中就不由替你難過。」

  「啊?」志凌想起當初一句戲言,莫非文心還當了真?

  高文心見他模樣,好似解了氣。她嬌軀一扭,纖細的蜂腰長腿款擺錯落,施施然地去了。

  楊凌怔立了一會兒,才滿臉苦笑地回了暖閣。一家人又聊了一陣,夜色已深,楊凌便攜著幼娘回了房,韓幼娘卸去外袍,穿著薄裳紗褲坐在床沿上,她打散了秀髮,褪去羅襪繡鞋,寬大的褲腳裡露出兩隻白膩的小腳丫,那模樣柔媚中透著幾分清純可愛。

  楊凌心中一熱,走過去攬住她在頰上輕輕一吻,笑道:「我的幼娘好生可愛,相公恨不得和口水吞下了肚去。」

  韓幼娘僅著了月白小衣,裹著胸前一對玲瓏飽滿的小玉兔,胸頸肌膚極是腴潤,連渾圓的香肩都是肉呼呼的。

  她被相公的親熱話弄得暈淘淘地,一張俏臉頓時紅了起來。楊凌看見窗台上擺著兩盆枝繁葉藏的柿子,翠葉間掩映著一串串晶瑩剔透的鮮紅果實,不禁驚喜地道:「真的成熟了?對對,就是這個,就是這個。」

  他走過去摘下一人,在銅盆中洗了洗,拿絹帕拭乾了,然後走回床邊與韓幼娘對面而坐。燭光下那鮮紅的果子潤澤可愛,極是動人,楊凌嗅了嗅味道,然後遞到幼娘唇邊,開心地說:「來,你嘗嘗。味道很美的。」

  韓幼娘抿著唇兒搖搖頭,嫣然道:「相公一口,幼娘一口。」她說著,盈然的眼波閃著異樣的羞喜。

  楊凌微微一笑:「這個小傢伙,也懂得情趣了。」他張嘴咬了一口果肉,然後輕輕向幼娘靠了過去,韓幼娘動也不動,胸脯起伏,豐潤的唇珠微微開合。

  四唇相接。涼涼的又甜又膩,楊凌也沒想要使什麼風流手段,就這麼溫柔地碰觸著,過了半晌,舌尖才輕輕頂開幼娘的唇瓣,將汁液和果肉輕輕渡了過去。

  韓幼娘閉著眼嚶嚀一聲,微顫的氣聲酥膩無比,楊凌移開嘴唇,只見幼娘吐出小小的舌

  尖輕輕一潤濕濕亮亮的櫻唇,舔去一滴果汁,那動作媚得渾然天成。

  楊凌一時看得癡了,湊過去,舔了一下她的唇瓣,然後貼近她滑膩的頸側一陣廝磨,呵著她敏感的耳珠,呼吸不覺急促起來,幼娘的體溫也漸漸升高了,她輕顫著道:「相公,人家……人家現在不能服侍你地。」

  楊凌清醒過來,他克服著自己的衝動,呵呵一笑道:「相公只是和你親熱一下嘛,來你的身子受不得乏,咱們早些歇了吧。」

  彼此肢體相巾,韓幼娘已察覺他身體的變化,她歉疚地瞥了相公一眼,低聲道:「相公,你出門這麼久,玉兒、雪兒和我一樣牽腸掛肚,好不容易盼你回來,相公不可厚此薄彼,妾不能服侍夫君,相公今晚還是睡在她們那兒吧。」

  楊凌的慾火真的被幼娘挑起了,可是他怕幼娘多心,是以猶豫了一下,搖頭道:「這次回來,想必一時不會再有機會離開京城,來日方長,咱們夫妻多日不見,長夜敘話便了。」

  韓幼娘「嘻」地一笑,掩住唇調皮地道:「既知來日方長,何必還讓兩個妹妹怪我這個姐姐霸佔相公不放呢?莫非……相公還要人家用那不是女色的法子?」

  楊凌聽她說起舊事,不覺臉上一紅,韓幼娘笑道:「家和萬事興,兩位妹妹對你情意不比幼娘少了半分,幼娘有孕在身,她們的肚子不見動靜,嘴裡不說,心裡也空落著呢,相公快去吧。」

  楊凌點了點頭,陪著幼娘吃了柿子嗽了口,服侍她躺下,在枕邊陪她聊得有個睏意,這才替她放下簾籠,輕身吹熄燭火,悄然走了出來。

  楊凌來到右跨院兒,見雪裡梅的門扉半開,房中露出一線燈光,便走了過去,啟門一看,只見丫環雲兒提了桶子正要出來,一見是他忙要見禮,楊凌忙豎指於唇制止了她,然後悄聲問道:「雪兒剛剛淋浴?」

  雲兒「嗯」了一聲道:「是,夫人剛剛淋浴淨身。」

  楊凌笑笑,擺手道:「你去吧,替我掩上門。」

  雲兒紅了臉,含羞點頭,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將門輕輕帶上。楊凌進入內室,只見床榻旁屏風後一抹纖細窈窕的朦朧儷影,正在穿著衣服。

  楊凌隔著琉璃屏風欣賞著雪兒的身影,嬌軀窈窕秀美、曲線玲瓏,她披衣繫帶,偶一彎腰,小小的俏臀拱起,貼得與屏風極近,那球形翹臀說不出的動人。

  楊凌不禁呵呵笑道:「靴子就不要穿啦,一會兒還要再脫。」

  屏風後一聲驚呼,隨後雪裡梅閃身出來,滿面不敢置信地喜色,喚道:「老爺,你……你怎麼來了……」

  楊凌見雪裡梅只著褻衣褻褲,近科透明的輕柔羅衣緊貼首身子,透出嬌嫩的肌膚肉色,她的領口並未扣止,細緻的鎖骨與滑膩的胸口肌膚間,小珠晶瑩。

  再往下,一對溫潤錦致的小乳,撐得月牙白的小衣高低起伏,雖不甚豐盈,卻依稀擠出一抹細嫩雪白的乳溝,看得他怦然心動。

  雪裡梅實未想到老爺今晚竟然睡在她的房中,一時驚喜不勝。她連忙搬了錦墩道:「老爺請坐,待妾收拾了換洗衣物再服侍老爺睡下。」

  楊凌一拉她的手臂,將她扯得嬌呼一聲,小翹臀一下子坐在他的腿上,楊凌把玩著她胸前細滑如瓷、柔軟甜膩的小乳,輕笑道:「管它呢,明日再收拾便是。」

  就在這時,門「呯」地一聲開了,一個女孩兒聲音興沖沖地道:「雪兒嫂嫂,我來啦。」

  楊凌目瞪口呆地看著唐一仙抱著枕頭站在門口,一隻手還探在雪裡梅的胸衣裡,過了半天,唐一仙才「呀」地一聲叫,轉身向外便跑,一邊跑一邊嬌嗔道:「風流表哥,門也不關,害人家要長針眼。」

  門「呯」地一聲又關上了,楊凌愣了半響,才哭笑不得地道:「這丫頭怎麼跑進來啦。」

  雪裡梅咬著唇忍笑,這時才起身道:「人家……以為老爺今晚不會來,因為仙兒好久不見,本來約了她來同睡的,誰料……誰料……呵呵呵……」

  楊凌在她結實的翹臀上狠狠拍了一記嗔怪道:「就你會作怪,虧得她來的早,再晚來片刻,我可就真的沒臉見人啦。」

  雪裡梅嬌憨地陪笑,將他拉上床,笑盈盈地分開雙腿以曖昧的姿勢大擔坐在他懷裡,廝磨著暱聲道:「人家怎麼知道老爺今晚要來嘛,料想你要陪著幼娘姐姐的。」

  楊凌在好鼻子上刮了一下,說道:「還不是你幼娘姐姐羊寵著你們,怕我冷落了你們兩個丫頭。」

  雪裡梅怔了一怔,雙臂環住了楊凌的脖子,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感歎道:「雪兒何德何能,嫁了這麼一個可心可意的相公,又有這樣一個憐惜呵護的姐姐。」

  楊凌在她房中宿夜,大多藉於床第之歡,由於年歲原因,很少和她談論其他,聞言不禁有所觸動,他輕輕抱住雪裡梅的柳腰,說道:「別說傻話,該是我楊凌何德何能,能夠得到你們這幾位千嬌百媚的好女子垂青,法場上我吹頭在即,你們不惜一死來為我鳴冤,從那一刻起,我們的一生就緊緊聯繫在一起了,我愛幼娘,也愛著你們。」

  雪裡梅眼睛裡溢出喜悅的淚花,她擦擦眼角,忽然破啼為笑,一扭身子跳下了地,趿上鞋子道:「老爺等到我一等,我去把玉姐兒喚

  來,幼娘姐姐有夫人氣度,玉姐兒謙和恭良,雪兒可不能不知自愛!」

  楊凌未及阻止,雪裡梅已秀髮蓬散,只穿身小衣跑了出去,好在這是楊家內宅,沒有男僕侍候,否則雪兒夫人難免要春光外洩了。

  雪裡梅來到玉堂春房前,也不招喚,就笑盈盈地推門進去,直衝內室,嚷道:「玉姐兒睡得倒早,嘻嘻,快快起身跟我支服侍老爺……啊!仙兒?!」

  唐一仙與玉堂春、雪裡梅從小一起長大,彼此情同手足,雖然前事盡忘,但是那種親切感甫一見面就重新拾回。一晚的交談便如同多年的膩友,她闖去雪裡梅房中乍見表哥正和雪兒親熱,連忙羞跑了出來,想想不願獨自回去睡覺,便來到玉堂春房中。

  玉堂春性情淡泊,加迷宮年紀尚幼,並不雨具發熱衷房事,但她對楊凌的愛卻絲毫不弱於旁人,如今久別重逢,她自然也想與夫君交股疊眠親熱一番,可是仙兒興沖沖趕了來,怎好冷落了她?

  唐一仙瞧瞧雪裡梅,又看看左右為難的玉堂春,直了眼道:「表哥……表哥好不風流,我去找幼娘姐姐……還是算啦,莫要表哥一會又來抓了,把我趕來趕去地,我回房去了。」

  唐一仙撅著小嘴抱起枕頭氣哼哼離去。玉堂春和雪裡梅互相看看,忽然相對「撲吃」一笑,兩張俏顏都已艷若石榴。

  藕色薄紗輕輕抖動,黃花梨木精雕的繡床上,半推半就地被雪裡梅剝光的玉堂春,帶著三分羞澀俯於榻上,白皙光滑的玉體柔膩如水,那宛宛香臀白如堆雪,緊湊結實,光潔的肌膚宛如透玉般晶瑩粉嫩,充滿了誘人的彈性。

  隨著目光的移動,一點月暈般的柔白膚光在她臀部雪膚上來回流淌,順著玉臀邊緣,勾勒出一條潤澤無比的圓弧。果真是絕世尤物。

  雪兒雖與她形同親姐妹,可是玉堂春仍羞於動作,她暈紅著臉看著雪兒自除衣衫,輕盈的身子俯在楊凌身上,小嘴兒從他額頭,郟上,胸口,一路下去……

  「天吶!雪兒她……好大膽,難怪老爺他……他那麼喜歡雪兒,一回來就住到她這兒來。」玉堂春看著楊凌那愉悅舒服的表情,心中不禁起了比較、好勝的念頭。

  壯著膽子,她的腰肢蛇一般地扭動著,身子靠近了楊凌,楊凌張開雙手攬住她的纖腰,輕輕撫揉著光滑彈軟的臀肌,玉堂春嚶嚀一聲,雙郟如抹胭脂,她長著紅彤彤的小嘴不住嬌喘,素手卻托起一隻緊致粉嫩的酥乳,送進了楊凌的口中……

  一夜荒唐,一夜風流。

  清早起來,雪裡梅服侍楊凌穿戴整齊,腰間圍上錦織抱肚,外罩四爪金龍袍,系以犀角嵌金玉帶,玉堂春為他盤髻簪發,戴上烏紗璞頭,來到暖閣和幼娘、一仙一同用早餐。

  唐一仙瞪大眼睛左一眼,右一眼,上下打量,好一陣端詳,把楊凌看得直發毛。

  韓幼娘也發現了唐一仙的異狀,奇怪地道:「仙兒,怎麼了?」

  唐一仙乾笑道:「沒甚麼,沒甚麼。」她趕緊地低頭喝粥,就是看不出自己這個文質彬彬的表兄怎麼如此神勇,一早起來居然神采奕奕,聽說女色伐身,嗯……看來傳言不實。

  楊凌早早來到午門,只見車馬官轎遠多於往日,細細打量,才發覺竟有許多平素無需上朝的王公大臣、功卿世家都衣袍整齊,站列門前。

  楊凌見苗逵、張永本該後宮侍候的兩個大太監也侍立門前,覺得有些奇怪,他正想上前打聲招呼,問詢一下,景陽鐘響,午門洞開,護軍參領率十二名校尉按刀出現在宮門前。

  當下文武百官員自左門、宗室王公自右門魚貫而入,過金水橋直趨太和殿。進了大殿,只見劉瑾侍立在帝座之前,大殿兩旁金爪武士昂然直立。

  稍頃,只聽殿外傳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大象鳴叫之聲,聽那聲音此起彼伏,怕不有十頭以上,緊接著虎嘯豹吼,文武百官聽了一陣騷動,大殿上頓時亂了起來。

  大明皇帝儀仗分有許多種,如果動用了虎豹和大象導列儀仗,那是很隆重的升朝典禮,但是動用六頭大象以上,就是「大朝會」,非極重大的國事不會輕易施行,這個荒唐小皇帝剛剛回京,這是又要做什麼了?

  李東陽、焦芳、楊廷和都江堰市詫異地瞧向楊凌,楊凌惑然搖了搖頭,這一次連他也不知道正德皇帝又有什麼奇思妙想了。

  劉瑾站前一帝,高聲喝道:「皇上臨朝,百官見駕!」

  百官暫止心中疑惑,齊刷刷跪地接駕,正德皇帝身穿大紅龍袍,鏤金明珠龍冠,昂然登上御階。楊凌偷偷把眼望去,只見正德皇帝好似惡作劇的孩子,用挑釁的目光掃視了一眼群臣,一拂袍袖,端坐龍椅,說道:「眾卿平身!」

  侍眾臣紛紛爬起,正德向劉瑾微微頷首,劉瑾拂塵一揚,尖聲喝道:「李東陽、焦芳、楊廷和、楊凌、張永、苗逵,上前聽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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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二百二十四章 正德反擊戰


  群臣聽了劉瑾的話皆露出怔愕之色,就連三大學士和楊凌幾人也不例外,但是他們卻不敢遲疑,急忙上前跪下。

  劉瑾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跪到丹犀之下的六人,揚聲說道:「皇上微服巡於大同,是為結盟朵顏三衛,共禦韃靼強虜。今有親軍統領、威武伯楊凌獻策於前,

  又與兀良哈花當親自磋商其事,掃除邊患累建奇功,保我江冊社稷得安,其戰功赫赫,我大明百餘年來無人出其右,累軍功進爵威武侯、封右柱國龍虎上將軍!」

  殿上頓時一陣騷動,楊凌的腦袋也是嗡地一下,一時愣在那兒竟然忘了領旨謝恩。

  對一個並非國戚、年僅弱冠的少年臣子,晉封侯爵加封柱國上將軍,雖然這些只是沒有實權的虛銜,可是這份宗耀恩寵實是無人能及。賞賜輕施,為人臣子的豈能不跋扈怠慢?

  當下就有幾個臣子欲上前進言阻止,劉瑾目不斜視,已搶先說道:「京武營張永隨侍聖駕,盡心竭力,功不可沒,賜蟒龍玉帶,准予宮中騎馬、乘轎,並兼管乾清宮、御用監諸事。」

  張永又驚又喜,顫巍巍叩頭道:「老奴領旨謝恩!」

  劉瑾又道:「西輯事廠苗逵督軍不利,本應懲治,然苗逵率五千輕騎深入不毛之地,擾亂敵寇、銀我邊圍,可謂勞苦功高,朕賞罰分明。特賜蟒袍玉帶、金牌銀幣,准予宮中騎馬乘轎,俸祿增至三百石,兼提督尚膳、尚衣、司設、內官諸監事。」

  苗逵拚了性命一搏,果然拾得正德皇帝歡心,忙也歡歡喜喜磕頭謝恩。

  「朕出巡期間,內閣三大學士主持國事,殫精竭慮、日理萬機,使朕無後顧之憂,大學士李東陽特進光祿大夫、加封太保,大學士焦芳、楊廷和授左柱國,予以加勉,欽此。」

  先帝駕崩時李東陽就晉位太師、太傅、上柱國,如今又能加太保有銜,特進光祿大夫,太師、太傅、太保三個上公銜集於一身,已是位極人臣,達到了文臣的最高境地,再要陞遷除非立下軍功來晉爵了。

  李東陽聽了皇上這道聖旨,已經明白了皇帝的用意。這一次翰林學士們可是弄巧成拙了,他們為了勸阻皇帝長留宮中,竭力泯消打壓他在大同立下的戰功。今日小皇帝馬上還以顏色,大賞有功之臣。若是他帶去大同的臣子都立下了赫赫戰功,那麼皇帝此番大同之行有無攻績那還用說麼?

  至於賞賜自己等三人,皇上這不過是在堵百官司的嘴罷了,所以李東陽並無喜色,反而擔心皇帝和群臣如此針鋒相對,今日這大朝會怕要鬧得不可開交。焦芳和楊廷和也已揣出正德用意,可是晉位柱國這樣的榮耀實在有莫大的吸引力,他們聽了還是又驚又喜,不禁齊齊拜倒謝恩。

  翰林學士盧瑾已經按捺不住了,他趁三大學士領旨謝恩起身閃立一旁之機,立即出班奏道:「皇上,大同之事尚無定論,爵祿豈可輕賞?臣請皇上收回成命,謹慎從事。」

  正德微微一笑道:「大同城外,韃靼蠻人埋屍過萬,要說定論,那棺材板兒蓋上的時候,朕就下了定論了,何需你來置喙?」

  他忽地挺身立起,面沉如水,淡淡說道:「盧卿這話是說朕、堂堂的大明天子,竟然說謊欺騙群臣了?」

  盧瑾漲紅了臉道:「皇上恕罪,臣並非此意,臣是說邊軍冒功請賞的事,例來有之,膽大至極!」他說著瞟了楊凌一眼,意有所指地道:「臣恐皇上為人蒙蔽。」

  正德怡然一笑,坐回椅上揶揄道:「盧愛卿過慮了,朕在大同親眼所見,若有人能取來萬餘具韃靼人的屍首蒙蔽朕,那麼朕倒希望多受幾次蒙蔽了。」

  他見又有幾名官員站出,要重演昨日場面,不禁呵呵一笑,揚聲道:「諸位愛卿,朕還有旨意宣佈,劉瑾……」

  「是,皇上」劉瑾欠身一禮,高聲說道:「朕與邊陲,親見邊軍上下將士一心,作戰驍勇,誓死效命,韃靼鐵騎雖悍勇如虎,非我大明將士之敵,現頒詔嘉獎,由兵部傳達於大同三關。

  大同副將王守仁,作戰驍勇、智謀百出,白登山下重挫伯顏首立奇功,封毅勇伯,授總兵銜。大同參將許泰領兵深入大漠,作戰有功,封安邊伯、授總兵銜。大同千總荊佛兒悍勇無雙,堪稱無敵猛將,簡拔為濟南將軍,封平虜伯。太原衛指揮使張寅作戰有功,加總兵銜,授賞金牌玉圭。」

  群臣一時聽得呆了,弘治帝在時,待臣子最是寬厚,但是賞賜極為慎重,輕易不肯封賞爵位,這位新皇帝可好,把勳卿爵祿當成了不值錢的破爛,連個小小的千總居然也封了伯爵。

  補打蒙了的百官好不容易醒過神來,一時群情激昂,正欲據理力爭,正德皇帝又是一記大棒打下:鑒於京營官兵作戰經驗不足、戰力遠遜邊軍,故此命京師十二團營輪番戍邊以增加戰力。同時徵調遼東、宣府、大同、延綏四鎮官兵進京,護衛京師,教練京軍,以龍虎上將軍楊凌統帥四鎮總兵。

  這番話說出來,就連武官們都怔住了。徵調四鎮官兵進京,同時抽調京營官兵戍邊,這等於把京師的防衛力量一分兩半,一半屬於十二團營,一半屬於四鎮邊軍,面楊凌則掌握了左右京師安危的兵權。

  一個控制著內廠秘探、掌握著大明司稅財權的幕後實力人物,當他來到台前時,手中竟掌握著這樣龐大的軍力,一旦他對朝廷有什麼舉動,天下還有何人能制?

  這一下就連對於皇帝大賞軍功樂觀其成的武將們也忐忑不安起來,劉大夏皺起白眉,越想越覺不安,他雖知楊凌此時權柄通天,縱是他堂堂兵部尚書、四朝元老,也休想撼動楊凌分毫。可是茲體

  事大,實在不能再保持沉默了,一定要想辦法阻止皇上的荒唐行徑。他左右一望,與韓文、馬文升等人目光一碰,彼此都暗暗點了點頭。

  楊凌沒想到正德昨日被文臣們一激,今日竟然使出這樣極端的手段,在他看來這是對自己信賴有加,可是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呀。憑著這份權力他的確可以凌駕群臣,成為一個之下、萬人之上的頭號權臣。可是自己有什麼根基?年方弱冠、位極人臣,絕對是禍非福。

  楊凌知道小皇帝脾氣。他對自己推心置腹,如此重用安排未嘗沒有與百官負氣爭風之意,此時是萬萬不能上前臣辭,令他在群臣面前難堪的。

  財權、兵權、內廠督轄之權,一定要讓出去一部分,如果大權獨攬,必定受百官猜忌。楊凌心裡像風車一般急轉,想著應對之法。正德對金殿上自己旨意一下變得沸水一般的場面似乎十分滿意,能讓這幫愚腐混帳官兒們如此失措驚慌,正德只覺大大出了口心頭惡氣。

  他暢快無比地笑道:「諸位愛卿,朕意已決。聖旨已下,諸卿勿須多言。三大學士、六部九卿當盡快就朵顏三衛和女真三部的互市拿出個章程來。人無信不立,何況人中之君?再過月餘,春暖花開,朕要互市之城衛,大明和兀良哈各部的百姓已來往如織!」

  他袍袖一拂,示威似地道:「諸位愛卿還有何本奏,快快呈上來,朕的豹房已修建完畢,不日朕將遷居豹房。諸卿有本章時可直接呈往豹房便是。」

  「什麼?皇上要搬出皇宮造成直接經濟損失居豹房?」一班老臣被皇帝一個接一個驚世駭俗的奇思妙想轟得頭暈眼花。

  原本目標一致、目的一致的文臣們分作了幾派,有反對封賞過濫的、有申明京營自大明立國就負有護衛京師重任、不可違制調防互換的、有要求皇上不得離開皇宮遷居別院的,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這一來效果大減,根本形不成一股強有力的士氣,正德皇帝坐在上邊只須打打太極拳,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把詰問的官員擺脫開來。

  金殿上大朝會如同集市一般,楊凌忽爾注意到劉瑾唇邊不經意地掠過一絲詭笑,心中不由一凜,忽然想起今日朝會許多不合情理的地方來。

  小皇帝年輕氣盛,他立下大功。回京後卻被百官打壓污蔑,受激之下大肆封賞,以他的性子是幹得出來的,可是能伏特加這麼有條理,幾樁事情一件件抖出來,分散了百官的注意力,這份心機恐怕不是正德能幹得出來的。

  是劉瑾!楊凌心中忽地閃過這個念頭。

  能夠影響皇帝的幾位近臣,谷大用正巴結著自己等著去江南撈銀子,張永、苗逵和自己性情相投,而且一路回來,他們也沒有機會這麼做,如果是劉瑾,以他的性格會推波助瀾地幫助自己掌握更大的權力?司稅監掌握在自己手中,劉瑾尚且耿耿於懷,他會這麼無私?

  司稅權原本是司禮監的,現在掌握在自己手中,監控百官的廠衛原本均在司禮監轄控之下,而自己的內廠卻獨樹一幟,越過司禮監直接和皇帝打交道。京師十二團營也是司禮監一手掌握,如今……

  將欲取之,必先與之,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自己就是橫在劉瑾面前的一塊石頭,不搬開自己,他這個內相始終是有名無實,這段時間劉瑾在京中站穩了腳跟,他這是開始打自己的主意了。

  劉瑾看著群臣亂烘烘的,但是不滿和忌憚大多指向楊凌,心中不由暗樂:那個窮秀才果然有點歪才,這一計大妙。楊凌隨皇上去了一趟大同,立下偌大功勞,皇上是肯定要賞的。如今自己助了他一把子力氣,把他捧得更高、權力更大,得罪的人果然也更多。哼哼,朝中和內宮現在都對楊凌不滿,看來自己取而代之的日子為時不遠了。

  大朝會沒有爭出個結果,一班腐儒直吵到下朝,便急急趕回家去,準備點燈熬油地連夜寫出篇萬言奏章,明日早朝再戰。楊凌有後宮請安的旨意,卻沒有忙著走,六位受賞大臣下朝後領了封賞,楊凌就在值夜房中換了烏紗,然後在小太監的引領下直趨後宮。

  走過保和殿,一個武官陪笑施禮道:「啊,原來是楊大人,下官布行武恭喜楊大人晉爵加官。」

  楊凌抬頭一看,只見這人是位宮中錦衣衛的武官,一身鸚鵡綠的官袍、紅褲皂靴,淡金色的瘦臉顴骨突起,一雙臥蠶眉下雙眼炯炯有神,看官袍該是位四品錦衣都尉。

  楊凌晉陞右柱國龍虎上將軍,那是二品的大員了。所以那個依著官禮長揖而下,甚是恭敬,楊凌忙上前兩步,抬手相扶,笑道:「將軍請起,宮中相見,切勿多禮。」

  綠袍武官就勢起身,謙然笑道:「錦衣衛上下,對大人一直心存敬服,也為錦衣衛能出了大人這樣傑出的人才而驕傲,見到大人,下官怎敢不大禮參拜?」

  楊凌目光一凝,仔細瞧那武官,見他神情有些激動,憤慨、鬱抑的眼神中帶著希冀和盼望,楊凌這才心中恍然,看來這些日子錦衣衛受劉瑾的打壓不輕啊。真的已激起錦衣衛上下一體同仇敵愾之心了。

  他笑了笑,說道:「豈敢,豈敢,楊某因為錦衣衛才得以簡拔提升,得有今日成就,雖說如今已自立門戶,可是楊某對錦衣衛仍視同一家呀。牟大人一向可好?」

  布行武聽他這麼說,好似鬆了口氣,欣然答道:「牟大人安好,楊大人西行大同,牟大人一直記掛著您呢。」

  楊凌淡淡一笑道:「昨日剛剛回京,楊某牽掛家人,還沒和老朋友們見見面,待我出了宮,先去回回牟兄。」

  布行武眼中閃過一抹驚喜,連忙拱手道:「是是,大人公務繁忙,下官就不打擾了,您好請。」

  楊凌拱了拱手,二人的目光心照不宣地一碰,然後從他身邊翩然越過,直往後宮去了。今日三後召見,那是定要責訓一番的,楊凌原本還有些擔心,後來拋開娘娘的身份,章從正德奶奶、母親和妻子的身份想了想,楊凌揣摩出了她們的心思。

  以他舌燦蓮花勸人保險的本事,早已想出了應對的辦法,倒沒什麼好擔心的了。今兒讓正德又是封侯又是提官,他對劉瑾心中存疑,更顧不上考慮這些問題了。

  正德身邊八虎原本胸無大志,可是人的貪慾隨著地位的升高是會發生變化的,楊凌從來沒有把他們當成妖魔鬼怪,當成整日想著害人的奸佞,可是也沒有高估他們的品質和德性。

  朝中百官整日道德文章的,對於擋在他們仕途前邊的絆腳石,又有幾個能夠免俗不去打壓?就是劉健、謝遷、韓文的那樣的忠耿直臣,對總是越級上奏,希望出頭露面的副手焦芳,還不是不遺餘力地打壓過?更別提私德並不怎麼樣的劉瑾了。

  楊凌原本還想利用開放海禁的巨大利益吸引住劉瑾,暫時壓下彼此之間潛在的矛盾,可惜……劉瑾身為內相,顯然不甘心鞍前馬後一為他效力,尤其自己的權力大多剝離自司禮監,更埋下了兩人之間早晚要明爭暗鬥一番的火線,如今……他已迫不及待了。

  楊凌想到這裡,不禁心事重重地歎了口氣:「站在高高的權力巔峰上,一個不慎就有落馬之險,如果有人對自己明槍暗箭,那危害實在遠勝過明火執仗的敵人,可是對付劉瑾哪有那麼簡單,攔在中間的皇帝既是自己的保護傘,何嘗不是劉瑾的保護傘?

  尤其是現在,如果說以前自己在一從以忠臣自許的官員眼中,還只是一個導帝遊玩的佞臣,如今在他們心中卻是諱莫如深的權奸,要對付劉瑾、要辦自己真正要做的大事,就必須得從這風口浪尖上退下來,不可糾纏在權力鬥爭中,可是正德肯麼?要怎麼辦,怎麼打消百官的猜忌?

  楊凌輕蹙著眉頭,背負雙手緩緩而行,前方忽有人笑道:「嘖嘖嘖,威武侯爺好有興致,步履從容直若閒庭散步,早知你楊大侯爺如此從容若定,本公主倒不必急急趕來為你護駕了。」

  楊凌抬頭一看,只見兩個身著雪白綢服的美少女笑盈盈地站在面前,雪白的箭袖軟靠窄而貼身一塵不染,可是那衣中的人兒俏臉如雪,更是明淨出塵。

  兩個女孩一高一矮,高的亭亭玉立,纖腰緊致、胸脯渾圓,矮的嬌小玲瓏,一張宜喜宜嗔的瓜子臉兒,還帶著七分稚嫩清純,二人都輕挽著柔麗的秀髮,更襯得頸間雪注,頸細柔美。

  楊凌吃一驚,連忙搶前幾步,彎腰施禮道:「臣楊凌見過長公主殿下、永淳公主殿下!」

  永福公主和他的到底多日不見了,心中那種少女朦朧的思慕淡了些,見了他少了些拘禁,倒多了些親切和灑脫,她輕笑盈盈地道:「平身,恭喜楊大人晉爵侯爺。」

  永淳公主笑嘻嘻地插嘴道:「只是這位新晉侯爺馬上就要被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娘娘三堂會審,搞得灰頭土臉啦。」

  楊凌見這對殊艷嬌麗的姐妹花袖口緊紮,褲腿兒也是緊的,露出小腿優美動人的曲線,料想她們未著宮裝,應是剛剛做了些什麼遊戲。

  果然,永淳公主笑道:「本公主剛剛和姐姐正在蹴鞠,就跑來給你護駕,你要怎麼謝我們?」

  楊凌沒想到正德皇帝昨日在聖旨上吹了一通大氣,所謂的給他保駕竟是派來兩個妹妹幫忙,這真是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三隻母老虎發怒,這對小丫頭濟得什麼事?

  他有點啼笑皆非地問道:「微臣多謝兩位公主仗義援手,不知小公主要臣如何相謝呢?」

  永淳拍手笑道:「這個簡單,聽說皇兄要搬去豹房,那兒獅子老虎多著吶,皇兄從不帶我們出去玩,你若能勸得皇兄讓我們出遊,那便是謝禮了。」

  楊凌立即便想搖頭,這不是開玩笑麼,尋常大戶人家的小姐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呢,拐帶公主出宮?那百官豈不……

  楊凌心中靈光一閃,突地想到了明哲保身的好辦法,他欣然笑道:「大丈夫一諾千金,咱們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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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大道之行也聲色犬馬 第二百二十五章 妒後


  永淳公主年紀雖然稚幼,也知道憑自己的身份是難得能出一次宮的,即便逢春耕大典或者去皇家園林踏青時,以她們的身份也是前呼後擁,上有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下有嬪妃、貴婦,小小公主被約束的毫無興致。

  好沒想到自己隨口一說,楊凌竟然答應了,一怔之後不禁大喜,連忙說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是堂堂威武侯上將軍,可不許耍賴。」

  永福公主微感不安,忙道:「沒有太后恩准、內務府隨行,公主焉能出宮遊玩,永淳只是隨口說說,楊大人莫當了真。」

  楊凌望了她一眼,說

  道:「禁宮之內別有洞天,可是宮外另有一番精彩天地,若是兩位公主陪伴皇上出遊,也不算違了禮制。臣是不敢妄為的,臣會尋找機會向皇上進言,請皇上下旨。多謝長公主殿下關心。」

  永福公主玉臉微赧,掩飾地拂了拂衣袂,說道:「既如此,多謝楊大人了。本公主與永淳先進殿去,請大人稍候再來。」

  她向永淳打個招呼,姐妹二人像兩隻美麗的白喋兒般翩躚閃入了仁壽宮。

  仁壽宮內,三張紅木鳳椅隔著天然楠木茶几分開,太皇太后、太后和當今皇后依次坐在上面,正閒聊敘話,瞧見永福公主姐妹進來,太皇太后慈顏笑道:「你們這兩丫頭,怎麼穿著這麼一身衣服就跑到哀家這兒來了?」

  永福公主領著妹妹襝衽施禮,含笑說道:「見過太皇太后,太后、皇后娘娘。永福和皇妹正在蹴鞠,聽說皇兄正在朝上封賞群臣,一時好奇便去向內侍打聽消息,所以還沒來得及更衣。」

  張太后聽了略微動容,問道:「你皇兄正在封賞群臣?因為何故?」

  永福公主從容答道:「皇兄微服巡幸大同,大敗伯顏可汗,立下赫赫戰功。故此回京後第一件事便是封賞有功之臣,聽說內廠提督楊凌獨佔首功,已晉爵威武侯,封為右柱國龍虎上將軍呢。」

  太皇太后一聽頓時面色有異,她昔年也是執拗剛烈的姑娘,萬貴妃內宮獨寵,囂張跋扈,她身為六宮之主曾杖責萬貴妃以肅後宮,孰料憲宗皇帝竟因此大怒,將她打入冷宮幽禁多年,若非是她將紀氏宮女所生的小皇子,也就是後來的弘治皇帝養大,哪裡還有今日貴為太皇太后的榮耀?

  前車之鑒,今上既然如此寵信楊凌,那麼一會要如何說辭可要好好籌措一番了。張太后只是輕輕哼了一聲,斥道:「荒唐。」可是她玉面平靜,也看不出喜怒。倒是夏皇后柳眉一挑,頗有些不服氣。

  太皇太后和母后都是多年的媳婦熬成婆,這條消息說出來她們必然有所斟酌,這樣就夠了。至於對楊凌薄懲輕斥,那也是應該的。誰叫他拐了皇兄去大同,險些送了性命。永福主要目的已達,便不再多說,她攜了妹妹的手,走到太皇太后身前嘮起這家常。

  又過了片刻,站宮太監揚聲喊道:「新晉威武侯楊凌求見!」

  太皇太后沉吟了一下道:「宣他進來。」

  永福和永淳對視一眼,悄然站到了母后旁邊。

  楊凌放輕腳步,輕輕走進暖閣,殿中陳設幽雅,鄉幕羅幃,地鋪五彩錦花絨氈,門帝兩枝玉瓶,插著幾件高大的珊瑚。楊凌不敢四下掃看,抬頭見慈顏善目的太皇太后穿著常服靠在椅上,便連忙搶步上前拜道:「微臣楊凌,拜見太皇太后、太后,皇后娘娘。」

  殿中靜謐片刻,太皇太后說道:「平身吧。」

  「是!」楊凌輕輕起身,垂著眼睛退了兩步,抬眼一瞟,只見張太后也是一身常服,上穿杏黃比甲,下身著荷綠色長裙,顯得雍容華美。張太后身材頎長,保養得宜,看來不過二十許人,容貌嬌美,風姿綽約,儼然一枝臨風芍葯。永福公主與她有七分相似,不過到底年輕,看起來少了份成熟迷人的氣質。

  楊凌見了二人這身打扮,就放下了幾分心事,兩宮娘娘以常服見他,想來原本就沒打算嚴懲,倒是皇后娘娘……

  楊凌看了眼夏皇后,心中也不由暗暗搖頭,年方十六歲的夏皇后頭戴鳳冠、身穿龍紋霞帔和深青色大袖翟衣、紅羅裙子,一張稚嫩的面孔便要裝出十分的威嚴,神情莊重,時刻都注意著母儀天下的皇后身份。

  這樣刻板的姑娘,生得再是美麗,以當今皇上的性情,又怎麼可能喜歡了她?楊凌正暗自想著,太皇太后清咳一聲,說道:「楊凌,哀家聽說皇上私幸大同,被韃靼數萬大軍圍於白登山上,險些重蹈『土木』之厄,可有此事?」

  「什麼?」楊凌『大驚』,連忙道:「太皇太后,臣在大同時便聽說各地謠言四四起,種種傳聞離奇之至,想不到竟傳入太皇太后耳中,令太皇太后憂思皇上,不得安枕,這……這真是臣之罪了。」

  永福公主小嘴一抿,差點兒笑出聲來,她咳了一聲,故作天真地道:「楊大人這是何意?莫非……這消息不是真的?」

  楊凌暗讚一聲:「小姑娘真是機靈!」,他順桿兒便道:「長公主聰慧絕頂,猜得一點不差。皇上微服大同,與朵顏三衛結盟,靖寧遼東,牽制韃靼,運籌於帷幄之中,這是一代明君。

  彌勒邪教與韃靼勾結,在邊軍中安插奸細。臣偵知後奏與天子,皇上不動聲色、將計就計,故意透露消息與韃靼,引韃靼大軍入我包圍,使之損兵折將、元氣大傷,經此一役,我大明九邊,至少保得五年平安,現在民間都稱頌不已呢。」

  不管他說的有幾分虛實,自己的兒子剛剛繼位,能有這番作為,張太后亦心有榮蔫,面上氣色頓時緩和了些。

  夏皇后冷笑一聲,說道:「可是本宮怎麼聽說,韃靼兵馬來去從容,實力未受什麼損害呢?楊凌,先帝不斷築修長城,目的便是禦敵與國門之外,皇上承繼的是先帝大統,怎麼不遵從先帝政略,卻好大喜功、以身涉險?你可知皇上離京,民間謠言四起,人心不穩,險些釀成世變?」

  夏皇后貌美人嬌,明麗照人,比起昔日大婚時塗抹得假人一般,如今看來可真是活色生香,只是她說話時老氣橫秋,俏臉上總是一絲笑顏也無,明明十分嬌美的面容也看來可憎地很了。

  皇后非遇大典,一般也只穿常服、不著鳳冠。鳳冠上有數千顆珍珠、數百枚寶石,實是沉重無比,舉動稍稍大些,就珠顫釵搖,而且壓在一頭溜光水滑的青絲之上,走動不妥時說不定就掉了下來,實在是好看不好受,可是夏後卻甘之如飴。

  她方才說話時拂袖冷斥,動作甚大,可是頭上鳳冠明珠卻只是輕微顫動。楊凌瞧得好奇,不知她用了多久時間才練出這份本領,這一分神,一時沒有想出應對之詞。

  永淳公主不禁吐了吐小舌頭,貼近永福道:「完了,這傢伙沒詞了!」

  永福公主秀眉微微一蹙,忽然掩口一笑,假意打趣道:「皇嫂,你還不知我皇兄脾性麼?他哪裡有半點父皇那樣的穩重深沉?這些事麼,要說別人未必做得來,換作皇兄,小妹還覺他這次闖得禍不夠大呢。」

  這會兒功夫,楊凌搜腸刮肚,已想出應對之策,忙接口道:「皇上施政,雖不像先皇那般沉穩紮實、高瞻遠矚,但所做所為可稱不得荒唐闖禍。

  皇后娘娘,公主殿下,昔年漢文帝、漢景帝尊崇黃老之學,垂拱而治天下使國泰民安,愉如先帝的賢德。恩賜武帝繼位,獨尊儒術,變革創新,與父祖政略截然不同,但是開疆拓土,立下赫武功,其聖武之名尤有過之。可見此一時彼一時也,先皇休養生息,禦敵與國門之外,今上結盟練兵,殲虎與臥榻之帝,豈不正是承續父祖,繼往開來?」

  永福公主讚許地看了他一眼,微笑不語。永淳公主忽然拍手笑道:「楊大人說得好,哎呀,太皇太后,要是把我皇兄比作漢武,那您不就是以民生息、無為而治的賢後竇氏了麼?」

  竇太后輔佐三代帝王,文帝、景帝、武帝皆是賢明之君,這一比,不獨太皇太后臉上綻出笑容,張太后也花容舒展,忽然覺得自己這個皇兒也並非全無是處,說不定他異於父祖的獨立特行,真能開創一份大大的帝王功績。

  唯獨夏皇后聽了這個比喻,臉色更是沉沉如水,極是不愉。漢武帝文治武功的確是一代天驕,惟獨『金屋藏嬌』寵愛衛子夫,冷落了皇后,與她如今的境遇何其相似。

  楊凌見哄得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神色大善,心知今日難關已過了一半,連忙又道:「皇上關注國事軍情,巡視於邊防重地,離京不過數日,朝中百官尚未得悉消息,京師乃至天下各地就有謠言四起,中傷污蔑,何也?正是有人窺伺大寶,趁機作亂。

  皇上登基未久,年少無子,難免有人萌生野心,如今皇上甫繼帝位,就重創韃靼、平靖遼東、威望如日中天,這江山還有何人撼得動,一舉數得,豈不是一樁美事?」

  這番話入情入理,聽得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連連點頭,楊凌趁機舌燦蓮花、指鹿為馬,把正德的大同之行美化一番娓娓說來。

  女人的好奇心一來,便只有被牽著鼻子走了,原本是楊凌輕率置皇上於險地,三宮大怒興師問罪,如今成了楊凌的慶功表彰會。仁壽宮中只剩下這位保險員出身的右柱國龍虎上將軍雲山霧罩、胡說八道了。

  夏看後見兩後聽楊凌吹噓得入了神,全然忘了三人商定要重重責斥他一番,讓楊凌從此有所收斂的主意,心中不覺鬱悶之極,可是如今形勢已被楊凌主導,太皇太后正聽得笑逐顏開,她怎好在這時冷顏斥喝。

  永福永淳兩位公主就像幫腔兒假裝地,楊凌每說到驚險處,她們都恰到好處地插上幾句嘴,讓故事聽起來更加引人入勝,常年困居宮中無所事事的太皇太后和太后張氏聽得眉飛色舞。

  夏皇后恨得銀牙暗咬,她對楊凌如此耿耿於懷,其實真正原因是因為唐一仙。隨皇帝赴大同的大內侍衛們回了宮,不免要向宮女太監們吹噓一番自己在大同浴血廝殺的經歷,正德迷戀一位民間女子,不惜扮作校尉鞍前馬後討她歡心的消息也就洩露了出來。

  夏後聽了妒火中燒,又聽說那女子是楊凌的表妹,不免更加忌憚,因此才鼓動兩後懲治楊凌。這位夏後年記雖小卻奇妒無比,正德侍寢時多翻了幾次吳貴妃的牌子,她都從中作梗,不肯在敬事冊上用印,如今豈能坐視皇上如此喜歡旁人?

  皇上在宮中時,寵幸兩個現在移居豹房的賣藝女子,此事夏後早已知曉,不過那兩個女子任是如何受突寵,憑她們的出身也不可能對她造成絲毫威脅,堂堂正宮皇后,如果自貶身份連兩個戲子的醋也要吃,可就叫人笑話了。

  但是皇上如此癡迷這個女子,她又是權臣楊凌的表妹。一旦入宮,馬上就得晉封皇貴妃,自古以來寵她把皇后取而代之並非不可能,夏後已經感覺到了自己的威脅。

  可是大明對後宮之權限制的極嚴,就算她皇后之尊,也沒資格把一位大臣如何,何況是楊凌這樣權勢極重的大臣,因此她苦心竭慮借皇上微服出宮之事,想聯合兩宮太后打壓楊凌氣焰,想不到卻是這樣一種局面。

  太皇太后等人正聽得餘興未盡,殿門口有人唱道:「司禮監邱聚求見!」

  張太后微微一笑,說道:「叫他進

  來!」隨後瞟了楊凌一眼,說道:「皇上不放心,派人給你保駕來了,這一次總算有驚無險,還助皇上立下大功,哀家就饒過了你,皇上對你甚是信任,你當好好輔佐皇上,盡人臣子的本分,若是再鬧出私伴御駕出京、打斷內閣學士馬腿的荒唐事來,哀家定不饒你!」

  楊凌正說得口乾舌燥,連忙俯身應是。邱聚此來打的幌子正是皇上有大事要與楊凌商議,宣他馬上去乾清宮見駕,楊凌趁機拜別,逃難似地離開了仁壽宮。

  楊凌來到西暖閣,只見劉瑾捧著個匣子侍奉在御書案前,正德一手提筆在紙上塗塗抹抹地寫著東西,一邊從匣子裡抓著蜜餞乾果吃,見他進來正德丟了筆,一臉賊兮兮的笑容問道:「怎麼樣,罵得厲不厲害?」

  楊凌苦笑道:「皇上不是說為臣保駕麼,微臣原以為能在仁壽宮見到皇上,孰料卻蹤影全無。」

  正德捧腹大笑,樂不可支地道:「被罵慘了吧?哈哈哈!朕騙你的,聽說有了身孕是嚇不得的,那旨意只是為了讓幼娘姐姐寬心。你替朕挨頓罵,讓太皇太后和母后出出氣有什麼打緊?再說朕不是讓永福去看著了嘛,真的情形不妙時朕自會替你出頭的。」

  她笑嘻嘻地從案頭高高的一摞奏折抽出一份,打開說道:「你看,朕還不是天天被那些鳥大臣指著鼻子罵?這些奏折是今兒一早上群臣遞進來指責朕微服出京動搖國本的。瞧瞧,折節下交兀良哈,自墮天朝威信、身臨險地、擾亂民居、搜刮美女、動搖國本……都把朕罵成桀紂了。」

  他把奏折往回一丟,對劉瑾道:「朕懶得看,也懶得解釋,要是批下去,他們馬上還能搜刮一堆理由繼續進諫,你拿去,全部留下不發,明天一早估計十倍於此的奏折又要遞進來,凡是講今日封賞有功之臣的奏折就不要拿來了,還是留中不發。」

  劉瑾應了聲是,正德跳起來繞過龍書案,對楊凌道:「楊卿,一進京朕就和唐姑娘分開了,她有沒有問起我?」

  楊凌一怔,略一遲疑,正德已看了出來,不禁沮喪地道:「唐姑娘不記得我了,還是我這個小校尉她根本不放在眼裡?唉,朕這一天都想著她呢。」

  楊凌失笑道:「昨天才分手,她又一直以為皇上是軍中侍衛,不會隨臣回府,就算想起來,怎麼會這麼快問起呢?」

  正德一聽展顏道:「說得是,是朕心急了。」

  楊凌又道:「不過……皇上打算還瞞多久?如今不比軍中,想隱瞞身份可太難了。」

  正德眉尖一挑道:「能瞞多久瞞多久,朕是真心地喜歡了她,可不想用皇帝的身份宣她入宮,朕要一仙也喜歡了朕才成。楊卿,朕現在宮中,不方便見唐姑娘,這兩日朕正在張羅著往豹房搬呢,你回去就說朕是大內侍衛,現在已去豹房值宿,等朕搬到豹房再過見她。」

  君臣交談一陣,楊凌請辭出宮,剛剛走出不遠,忽聽後邊有人招喚,楊凌扭頭一看,只見劉瑾抱了那摞奏折也隨了出來。

  楊凌停了腳步,劉瑾趕過來笑道:「楊大人,今日晉爵加官,咱家還沒恭喜大人呢。」他雖笑得像往昔一樣熱誠,可是語氣中卻有一種掩飾不住的嫉意。

  楊凌淡淡一笑,忽然覺得彼此隔得好遠,以前雖也知道劉瑾在歷史上的名聲,可是他常常不自覺地忽略了這層記憶,把劉瑾看作一個普通人、一個朋友,彼此見了面心中會有幾分親切感,而如今……

  楊凌不想被劉瑾看出自己已察覺他的意圖,微笑說道:「本官隨皇上暗赴大同,京中多賴劉公公上下周旋,妥善安排,才不致出了亂子,能有今日之功,幸虧了劉公公。本官今晚將在『翔雲樓』設宴邀請一從好友,請劉公公一定赴宴,本官把盞相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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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大道之行也聲色犬馬 第二百二十六章 取捨之間


  楊凌離開紫禁城,先回了趟內廠瞭解離京這段時間內廠發展的詳細情形,吳傑、黃奇胤、於永三大檔頭聽說楊凌晉陞侯爵,官至龍虎上將軍,均欣喜不勝,幾人恭喜一番,這才將內廠如今的發展情形一一稟報。

  內廠的情報網已在大明各地全面展開,由於他們獨闢蹊徑,情報網的搜集層面與東廠、西廠、錦衣衛不相衝突,因此發展極快,見效也甚速,楊凌的耳報神現在已後來居上,成為廠衛之中最具效率的部門。

  於永天生一副商人頭腦,他做生意不怕被人佔了好處,內廠類似於股份公司的經營方式,本著有錢大家一起賺的宗旨,不但沒有得罪現有的地方豪紳集團,而且把他們也拉了進來,晉商、徽商、閩商、甘陝馬幫、江南士族乃至京師的勳臣功卿不斷加入,他們的利益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已經隱隱形成了一股極強大的潛勢力。

  這股勢力若有需要,可在一夕之間聚集白銀上億兩,亦可在杯籌交錯間影響京師。地方許多官員的看法,它的力量看起來不是那麼明顯,卻以潤物無聲的方式,正迅速向大明的政界、士族、商界等各個階層滲透著力量,外人的感覺尚不是那麼明顯,可是身在其中的內廠幾大檔頭卻清楚地知道這股力量是多麼龐大。

  楊凌想在官場政壇一展抱負,必然要有自己的政治主張。皇帝能給他的是權力,但是這份權力能否真正發揮功能,能否不在下、平等之產推諉扯皮、荒腔走板,靠得卻是士農工商各個階層的配合和服從,而內廠現在正在把這些階層的精英和領袖往自己這條般上拉。

  火者亞三等傳教士的火槍研究暫時進入了一個瓶頸,想再進一步始終不得要領,眼看大教堂就要完工,幾個傳教士傳教的心思又熱了起來,整日跑去教堂驗看工程進度。負責火槍研究的三檔頭馮唐成績不大,對此頗為惱火。見了楊凌不免有些慚然。

  楊凌知道就是在現代各種專門學科發展的極其詳盡的年代,想發明一種新式武器、攻克一個技術難關,都要花上幾年功夫,所謂欲速則不達,他也沒指望區區三兩個月時間新式火槍就能出籠,所以反而要寬慰他幾句。

  如今陝西布政使司已開始全面準備試種紅薯和玉米,劉瑾雖對楊凌橫亙在他的權力路上心生怨恚,可是他的鄉土觀念極重。反正有內廠出銀子保證不會讓陝西出現荒年,如果這些作物真有奇效,那是為家鄉父老做下一件莫大功德,所以他對此事極為上心,時時關注陝西試種新糧的事,內廠向陝西起運糧種和教授耕作的農匠時,劉瑾更是極為合作。

  閔文建已升任江南道都指揮使司僉事,江南道都指揮僉事共設兩員將領。一個負責練兵,稱為掌印;一個負責屯田,稱為僉書,閔文建現在就是江南道的僉書官,負責整個魚米之鄉的軍中屯田事宜。

  閔文建對此並不在行,不過他對楊凌的本事卻推崇得很,對於屯田他既不懂也不會,卻知道嚴格按照楊凌的交代去做,將軍中貧瘠的土地全部改種新作物,又命令士兵開拓了大批本來不適宜種值莊稼的生田,做事可謂不遺餘力。

  祝枝山在桃源也在推廣新作物,準備先試試一年兩種,只是他的地方太小,比起陝西和江南道來聲勢就差得遠了。楊凌聽了心中暢快之析。如今看來只有京師這裡力度最小了,可是天子腳下不同別處,文武百官都心存疑慮的情形下的確不適宜太過高調。

  否則這些田地就憑內廠數千青壯勞力,要種地還不輕而易舉。楊凌擔心的是上千家佃戶若是沒了事做不免釀成民變,好在成綺韻走前對所買田地的佃戶安排得極妥當,那些佃戶並無人鬧事,都安安份份地領了糧種,跟著師傅學習耕種之法。

  楊凌聽了這些介紹滿意地點了點頭,向吳傑說道:「本官今日封爵加官,正是鋒芒畢露,呵呵,同時也是眾矢之的啊,這進諫開放海禁的事更加得要慎重些了。我回京前要吳老準備的名單如何了?」

  吳傑微笑道:「卑職和黃大人正在擔心大人春風得意,失了謹慎,聽了大個『眾矢之的』一語,想來大人已有腹議,我等才放下心來。」

  他自袖中輕輕摸出張紙來遞給楊凌,矜持地道:「大人,這份名單是我們和錦衣衛、東廠聯手查出與沿海走私的豪紳大族有密切關係的官員,共計七十六人,其中在朝中說得上話的有二十九人。

  這樣的人雙眼所在皆是一個利字,談不上什麼氣節,我們示之以威、誘之以利,不由他們不向我們低頭,這二十九位官員皆已應允若有人諫書開放海禁時上表支持,請大人看一下。」

  楊凌欣然接過,細細看了一遍,篩出的二十九人從五品到三品,品階不定,有六部的官員,也有翰林院、春坊、御使台的言官,只是沒有一個正把持著朝中大權的官員。

  他輕輕歎了口氣,想了一想才徐徐地道:「朝中六部九卿、內閣大學士,所慮者或是擔心內宦因此權力大熾不可控制,又或擔心興建水師、軍權下放弄得尾大不掉引起禍亂,這些人本官自有應對之法,倒不必多慮。

  功臣勳卿、王侯士族雖然不掌權,不過他們在朝中的影響力也不可小覷,如今憑著內廠的生意,將他們拉進來大半,我想本官提出解除海禁時他們也不會拖後腿。」

  黃奇胤想起自己的經歷,深以為然地感慨道:「是了,此等大事莽撞不得,需得從容佈局,謀而後動,現在不思慮周詳準備充分,待到朝堂上頒布政見的時候,已是圖窮匕現的最後決戰。那時再想應對已經遲了,一個不慎就要被打落九霄,從此不得翻身。」

  吳傑道:「嗯,積寸累銖,正該如此,只是朝中還有相當一部分手握大權的官員,有的鼠目寸光沒有遠見,有的是內地平原的豪紳大族出身,擔心開海解禁會影響到他們的家庭利益;有的是愚腐老朽,牢牢把持著天朝上國只受朝貢、不予通商的想法,要讓他們點頭可有些難度。」

  彭繼祖不以為然地道:「兩位大人是不是太過慮了?皇上對咱們廠督大人的寵信無人能及,只要皇上點頭,他們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理他們作甚?」

  楊凌搖頭道:「朝中比不得軍中,軍令一下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可是,這些大臣只是這些勢力的首領,有他們帶頭反對,必然有相當多的官員隨之作梗,就算是皇上也沒辦法在群情洶洶激烈反對的情況下強行下詔的。」

  他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唇邊浮起一干抹笑意,轉而對吳傑道:「這些人,吳老可擬了名單?」

  吳傑忙從左袖中又掏出張紙條,說道:「卑職早有準備,經過估測,在文官中頗有威望,而且極可能會帶頭反對大人開海之策的官員皆

  已記在這張紙上。」

  楊凌接過來道:「本官瞧瞧都有哪些人,看來這事還要著落在焦大學士身上了。」

  楊凌話音一落,一個番子閃身出現在門邊,恭聲說道:「廠督大人,內閣焦大學士請大人過府一敘。」

  楊凌哈哈一笑,順手將那張紙條揣入袖中,起身道:「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來人吶,備馬,本官馬上去焦府!」

  焦家後院祠堂中,焦芳向祖先牌位上了香,伏地磕頭,默默祝禱良久。他的兒子焦黃也隨著父親磕頭敬香。然後上前一步,將老父攙起。

  焦貢介焦芳最小的兒子,今年剛剛二十八歲。老焦芳生有五子,長子、三子、四子早歿,如今只有兩個兒子,次子焦瑞如今是山東武定州的判官,焦黃剛剛進入翰林院做了檢討官。

  焦黃扶起焦芳,輕輕地道:「父親,楊凌一再受到簡拔,帝寵確實無以復加,但是剛極易折啊。兒子在翰林院中,知道許多官員都對他不滿,如今楊凌掌了兵權、財權、督察百官之權,就如正午烈日,炙手可熱,令滿朝文武為之側目,他如今是眾矢之的。

  兒子以為,父親不宜得罪了楊凌,可是也不應相隨太近,可父親昨日拒了內相劉公的禮物,今日又宴請楊凌,這是擺明了要站在他一邊。兒子恐怕父親得罪了劉公和朝中文武,孤木難支,到那時明槍暗箭,防不勝防啊。」

  焦芳呵呵一笑,捋鬚看了他一眼,輕輕搖頭道:「兒啊,你的眼光還差得遠吶,背靠大樹好乘涼,爹靠了一輩子大樹,我這雙老眼不會看錯,楊大人是個靠得住的人。」

  他看著香案上裊裊香煙繚繞中的祖先牌位喟然道:「咱們家已是四代為官,你曾祖宗仁公,官至韓王府教授,逝後追贈光祿大夫、柱國太子太保、吏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曾祖母獲贈一品誥命夫人;你祖父景和公,官到翰林院編修,逝後享祿、官位同你曾祖一模一樣。」

  「到了你爹這一輩上……」焦芳讓兒子扶著,走到外間坐下,繼續說道:「這才在活著的時候,就已官居一品,榮膺大學士、晉封左柱國,兒呀,你說這是拜何人所賜?」

  焦黃臉一紅,訕然道:「是,兒子明白。可是仕途坎坷、官場險惡,兒子只是覺得楊大人他……年紀甚輕卻鋒芒畢露,實在不像吉兆。」

  焦芳一曬,瞥目道:「這個,爹看得出來。」他輕輕撫著白鬚,沉吟說道:「你爹天順八年高中榜眼。可是在翰林院任編修九年,始終不得陞遷。成化二年,為于謙大人平反,你爹主持撰寫的祭文,一時轟動朝野,憲宗皇帝甚是賞識,本來是個陞遷的機會,可是萬安、彭時奸黨當道,爹反被他們尋個由頭趕出了朝廷。」

  「嘿!宦海沉浮,幾經波折呀,我好不容易重新回到朝中,劉健、謝遷這些所謂的謙謙君子,同樣是結黨鄉鄰,打壓於我!萬安、彭時、謝遷……這般江西人,嫉賢妒能,沒有一個好東西。」

  焦芳一生結下的仇家,大多是江西人,這些人的官兒偏偏一直比他大,壓制得他抬不起頭來,老焦芳如今已年愈七旬,可是一提起江西人還是暴跳如雷。

  焦黃見他氣得臉色漲紅,呼呼直喘,連忙輕撫胸背,說道:「父親息怒。」

  焦芳喘了幾口大氣,說道:「當今皇上年幼,寵信者唯有楊大人、劉公公等太子時府中舊臣,原本你父還可左右逢源,可如今他們並駕齊驅,不能有一個屈居人下,早晚必起衝突。如果我所料不差,昨日楊大人晉陞侯爵,把持軍權,就是劉公公以退為進、搶先動手的第一步了!」

  「劉公公此人……只可共富貴、不可共患難,並非最可依靠的人選。而楊大人知人善用、品性仁厚,有他一比,爹只能選擇站在他一邊。要在內閣中立足、要保我焦家福蔭不斷,你以為那麼容易?」

  焦黃遲疑道:「楊大人他能站得住?」

  焦芳微微一笑道:「能!王瓊、范亭被除,楊大人養傷一個多月,司禮監和東廠拱手讓與劉瑾,從那時起,爹就知道此人的胸襟氣度、眼光之長遠,少有人及。」

  他的白眉動了動,說道:「爹今日宴請楊大人,就是想知道他又想讓出什麼、讓出多少。此一時彼一時也,有些東西,現在是不能再讓了。」

  焦家內廳雅閣內,楊凌與焦芳對坐酌飲。

  二人各自敘談的都是別後大同和京師的情形,楊凌知道焦芳必定另有話說,因此沉住了氣也不動問,二人閒談一陣,焦芳提壺為楊凌又斟一杯,問道:「大人此行立下汗馬功勞,今日朝會皇上予以封賞,大人晉位侯爵,又將執掌四鎮官兵,真是可喜可賀。」

  「哦?」楊凌看了焦芳一眼,不動聲色地道:「呵呵,我大明文武官員,輔佐皇上殫精竭慮、勞苦功高的臣子誰曾受到如此重賞?皇上對我如此賞賜,君恩深重,本官是銘感五內。可是,福兮禍之所附啊,賞賜如此之重,真令文武百官側目,我心下實在惶恐得很,正想著找機會向皇上晉言,婉辭賞賜呢。」

  焦芳眼中閃過一絲欣然,連忙問道:「

  大人高度高風亮節,虛懷若谷,這份胸襟令門下欽佩不已。只是……如今大人掌握著督察百官之權、大明稅賦之權,還有京營中邊十二鎮精兵的統帥之權,樣樣都是炙手可熱。

  門下與大人聲息相關、榮辱與共,對事關大人前程的事,敢不盡心竭慮?未知大人想辭了什麼職務呢,門下老朽之身,沉浮宦海數十年,或許提出些拙見可供大人參詳。」

  「原來焦芳也看出劉瑾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了」,楊凌有些意外,他沒想焦芳會對他如此推心置腹。焦芳平素表現得太過諂媚,難免叫人有些看輕了他。

  楊凌略一思索,坦然道:「不瞞閣老,本官現在一門心思想著解除海禁,富足大明。至於統兵練兵之權,呵呵,本官是文人出身,不過做過神機營參將而已,如何統帥得了四鎮總兵?皇上如此信任,為人臣子的更該量力而行,這兵權我是想交出支的。」

  焦芳微微皺了皺眉,問道:「嗯……交出兵權,免遭人妒,確是明哲保身之法,不過這樣一來,大人便安心於內廠,保留督察百官之權了麼?」

  楊凌注目道:「閣老以為如何?」

  焦芳搖頭道:「恕門下放肆,門下以為,萬萬不可!」

  楊凌只想著北方結盟兀良哈,挑起韃靼內亂,將他們削弱之後以大明軍力自可滅之。至於解除海禁,與萬國通商,只要這件大事辦到,除了可以富國強民,彼此知識、文的交流,必然慢慢影響著大明,使它經細雨潤物的方式發生變化。

  要改變一個國家上下各階層千百年來形成的思想觀念,從而改變它的歷史趨向,原本就不是憑一個帝王、一個權臣的力量就可以辦到的。他相信只要能始終同世界保持著交流,目前仍是世界最強大、最富饒的大帝國就不會衰敗下去。

  他的智慧和能力並不比古人強多少,唯一的長處就是已經縱觀歷史的見識,而這些見識即便說出來,也只會被人視作荒誕不經的言論。提前數百年的理論是不可能被他們理解的。

  唯有在與世界的同步中,讓大明的百姓能夠接觸到這些新的東西,讓他們在生活中一點一滴地感受,自己去理解、去體會哪些是先進的,哪些是落後的。

  所以能做到這些就夠了,他的使命也就完楊了,至於高高在上的權力,能夠帶來無盡的榮耀,可是何嘗不是時時帶著腥風血雨?如果自己並非只有兩年陽壽,那時遠離權力中心,避居幕後明哲保身,與嬌妻美妾共渡一生,該是何等逍遙自在?

  楊凌心中這樣,所以聽了焦芳的話並不在意,只微微笑道:「有何不可?」

  焦芳道:「人在政在,人亡政亡。大人該知道朝野有多少人在反對,如果大人以為此策一施便高枕無憂,從此放權不顧,只會看到自己的心血徒勞無功、半途而廢。」

  楊凌聽了心中一動,對呀,古往今來政息人亡的例子還少麼?離了權力中心,還能保證政策的施行?可是……兵權……實在太過棘手了,那是懸在頭頂不知何時落下的一柄利劍吶。

  他蹙眉道:「為了說服文官和司禮監合作,放棄司稅權本官是早已允諾的,這一點你也知道,你既反對,難道放棄軍權也不對麼?兵權在手,實是如騎虎背啊。」

  焦芳道:「自古以來權力便甚於財富,石崇富可敵國,不及手中握有一府之軍的將領,稅賦乃朝廷的財賦,從中截留本就違法,況且遠不及內廠財源之厚盛,交出去讓戶部和司禮監互相鉗制,原本也沒甚麼。

  內廠獨立於朝廷之外,又緊密於皇上之前,乃是大人安身立命的根本,所以內廠職權動不得。可是正因為內廠獨立於朝廷之外,大人永遠只能避居幕後,無法真正涉入朝廷,永遠只是個局外人。內相劉公有『批紅』之權,劉公與大人交善,大人可以借由他左右政局,或是有朝一日彼此生了嫌隙呢?大人對朝廷豈不鞭長莫及?」

  有朝一日?現在就已經要反目了。

  楊凌明白焦芳語中含意,也知道他雖是內閣大學士,可是如果劉瑾真的同他正面衝突,就算焦芳完全站在他一邊,失去了劉瑾的支持,自己又不能直接參於朝政,焦芳獨木難支,很難產生什麼作用。

  楊凌想到這裡又不禁遲疑搖頭,從掌兵著手來參予朝政,又不放棄內廠,朝中將不知多少大臣心存忌憚,必然想盡辦法約束鉗制,那時每日陷在勾心鬥角之中,防首有人陷害,還能有什麼作為?況且皇上年幼,現在尚還不知其中利害,過上兩年正德是否還能放心把這麼多權力交給一個臣子呢?

  焦芳瞇起眼睛輕輕酌了口酒,緩緩言道:「大人,您認為古之名臣,成就一生功業,善始善終者,靠得是什麼?」

  楊凌道:「自然是才幹過人,又能審時度勢,不驕妄欺主,同時得遇明君,才得建功立業,平安一生。」

  焦芳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但門下以為,最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皇上的志向。」

  楊凌蹙眉道:「皇上的志向?此話何解?」

  焦芳道:「漢武帝志在開疆拓土,打造一個強大的漢室江山,所以他重用的就是能在這條路上伴駕從功的人才,衛青、霍去病便脫穎而出,位極人臣。唐太宗選擇的是治出一個盛世大唐,太平人間,所以多

  是房玄齡、杜如晦一眾治世名臣。當今皇上的志向何在?」

  楊凌脫口道:「皇上尚武,意在開疆拓土,做一個開皇帝。」

  焦芳撫掌道:「正是,所以大人今日掌兵乃千載難逢的機會,唯有掌兵、練兵、用兵,才合皇上的意,才能和皇上永遠走在同一條路上,聖眷才會經久不衰。至於大人擔心兵權在握會招致忌憚,漢武可以禁中演武親自領兵,大人就不能讓尚武好兵的當今皇上親自掛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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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大道之行也聲色犬馬 第二百二十七章 請開海禁


  楊凌聽罷焦芳的話,默默舉杯呷了口酒,久久不發一語。

  焦芳將玉箸橫擱於碟上,靜靜地注視著他,不動聲色地等著楊凌的選擇。房中寂靜,過了許久,楊凌忽然扶杯為他斟滿了酒,輕笑說道:「閣老字字珠璣,聞君一席話,楊凌真是受益匪淺。我不是統領四鎮總兵的帥才,輔佐皇上嘛,呵呵,倒還勉為其難。」

  焦芳一聽,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連忙謙笑接杯,欣然道:「大人身懷濟世之才,乃皇上肱股之臣,大人能這麼想,是社稷之幸,亦是門下之幸,焦芳願追隨大人,建一番功業,共進退、不言離!」

  「噹」的一聲清鳴,玉杯輕輕一碰,楊凌和焦芳舉杯一飲而盡,然後想視而笑。焦芳滿臉的褶皺都江堰市暢快地舒展開來,他挽袖持箸為楊凌布著菜,欣欣然笑道:「大人要將稅權交還劉公公麼?」

  楊凌佯怒道:「焦閣老剛剛還與楊某推心置腹,現在卻還不肯坦誠相待麼?」

  焦芳呵呵一笑,隨即肅容道:「那麼門下就直言了,大人突然晉爵加官,其中必有司禮監劉公推波助瀾,皇上是一番美意,而劉公卻是將大人置於釜上,將爵祿官職做了薪柴,而朝中百官就是那舉火之人,門下說得可對?」

  楊凌目光一閃,讚道:「閣老慧眼獨具、一針見血。劉瑾是內相,百官奏折、邊關文書、官吏任免、聖諭下達,全部要經他的手,幾乎當了皇上半個家,如果反天下稅賦再交到他手中,那他的地位豈止是舉足輕重,簡直是呼風喚雨。

  可是稅監原本就在司禮監掌握之中,本官要讓出稅權,還於司禮監本是名正言順之事。何況皇上對他的寵信並不下於我,如果把司禮監一腳踢開,沒有能拿到檯面上的理由,就是皇上那一關也過不了。」

  「本官曾答應由戶部和司禮監共掌司稅監,當時是為了說服李東陽大學士支持解除海禁。如今看來倒有另一項好處了,那就是讓外廷、內遷都盯著這塊肥肉,有本官在一旁看著,不讓劉瑾獨攬大權,他就騰不出手來對付我。」

  焦芳欣然道:「甚好,可是有兩點難做。朝中元老托孤之臣對皇上多有微詞,皇上將諸般權力盡皆付於大人,為得就是擺脫元老掣肘。大人不願專權震主,雖是對皇上的一片忠心,可是這樣做難免辜負了皇上的美意。恐皇上會心中不悅,大人要如何辭去司稅之權,要細細思量,尋個恰當的理由。

  還有,大人這『二桃殺三士』之計,未必就能瞞過外廷、內廷,要如何做得不動聲色,免致他們的疑心,更有十分難度,大人可已有了腹案?」

  楊凌微微一笑,說道:「說難也難,說易也易。如今積雪消融,陌上花發,可以緩緩醉矣!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便是。」

  焦芳一怔,捋鬚沉吟片刻,徐徐說道:「且恁偎紅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柳三變屢考不第,功名求之不得,才作此詩自嘲,從此沉溺酒色風流,大人正是春風得意,何以……?」

  焦芳說到這兒,眼中精芒一閃,恍然撫掌道:「門下明白了。晉爵加官,春風得意,得志忘形縱情聲色,原本就是少年人的通病。大人剛及弱冠之年,這麼做最是自然不過,絕不會引人懷疑,反而會叫人看輕了大人的志向,相信此舉定可打消不少人的忌憚之意。

  再者,風流韻事算不得大過,有人彈劾也傷不了大人的根本,而且這種事不會引起皇上猜忌,從而失去了皇上的寵信,大人又可藉這借口『不情不願』地交也司稅監,既然這稅監是他們自己『奪』回去的,還有何人懷疑?哈哈!劉公是將欲取之,大人是將計就計,妙極!」

  楊凌笑道:「嗯,本官委委曲曲被迫交出稅賦之權,皇上過意不去,必然予以慰勉,那時我若建議由戶部與司禮監共掌稅賦,如何?」

  焦芳也露出一臉奸笑,應道:「皇上自然無不應承,就是戶部和司禮監知道了大人主意,也只會以為大人是心有不甘,還想伺機奪回,怎會想到這是大人心甘情願拱手送出的一枚桃子?」

  兩個人哈哈大笑,然後又就其中細節仔細推敲了一番,直至確定再無紕漏,楊凌道:「開海通商迫在眉睫,我還要去李大學士府上拜望,與他商榷些事情。這裡有份名單,閣老拿去好好參詳一番,務必要在半個月內辦妥。」

  他說著從袖中摸出一張紙條,輕輕推到焦芳面前。

  焦芳接過一看,赫然見到一排排全是朝中大臣的名字,不禁詫然抬頭,疑惑地看著楊凌。

  楊凌俯身相就,指著上邊名字,與焦芳又仔細研究一番,焦芳一邊聽著一邊暗暗記在心頭。兩人又商量良久,楊凌才起身道:「我

  現在便去李大學士府上,此事我會提點李大人,請他協助,閣老儘管放手去做!」

  『翔雲樓』今日被新晉威武侯、龍虎上將軍楊凌楊大人包了。尚未落暮,酒樓便清理一空,『翔雲樓』幾位平素只是在後廚指點幾句的大師傅今日都紮起圍裙親自操刀上陣,楊凌家人又請來京師青樓中色藝雙絕的紅倌人們獻藝陪酒,主角們還沒到,已是鶯鶯歌歌滿樓,絲竹之聲不斷。

  這些紅姑娘清一色都是年方二八的俏佳人,一個個肌膚晰嫩,霧鬢雲鬟,淡妝麗雅,楚楚動人。

  這些姑娘隨便請出一位來,都是身份最高,尋芳客們輕易難得一見的美人。以她們的身份,就算是王孫公子,輕易也請不動她們出台。尤其是這樣群雌粥粥,簡直把她們當成了尋常的丫頭。

  可是楊凌如今的地住實在是非同小可,年少英俊、少年得志的威武侯爺,這樣的條件,就是這些平素目高於頂的姑娘也不禁芳心可可。要知道楊侯爺兩個愛妾可都是出自『蒔花館』,自己的名氣、身份不比那兩個黃毛丫頭出色?要是能被侯爺相中,那可是一步登天,魚躍龍門了。

  所以姑娘們早早就悉心打扮,趕來酒樓,一時滿樓穿梭儘是香風陣陣的絕代佳人。若不是翔雲樓早早清了場,哪個酒懵子乍一看了,必會以為到了九天仙境。

  楊凌請的客人大多官階不低,所以他來的甚早。早已趕來的姑娘們見這位侯爺一身小藍緞的大袖袍服,身材修長,唇紅齒白、英俊儒雅,再加上他慣於發號施令養成的氣質,實是叫人心折。

  姑娘們瞧得雙目焰焰,正想各自施展手段引起侯爺注意,不想就像是他的影子似的,楊凌剛一現身,就有一頂轎子到了,一個年約五旬、三綹短髯的男子陰沉著臉進了翔雲樓,把那俊俊俏俏的小侯爺扯進了雅間,就此閉門不出,直恨碎了姑娘們的銀牙。

  楊凌坐在雅間內,翹著二郎腿好整以暇地喝口香茗,瞧瞧牟斌,微笑道:「牟大人,昔日鎮靜自若,談笑間便將張繡提督下了大獄,那時成敗關乎生死尚且從容鎮定,如今劉公公不過是尋釁將邵鎮撫使下獄,給大人一個顏色罷了,何必如此焦慮?」

  牟斌苦笑道:「大人此刻春風得意,怎能理解我的心靜?」

  他幽幽歎息一聲,道:「若是只關乎我個人生死,牟某眉頭都不會皺上一皺。唉!牟某與劉瑾的事,想必大人早已知道了。錦衣衛是皇上的詔獄。偵緝刑司大案,便凡人犯供詞不得更改一字,必須照實逞頭皇上,可恨劉瑾憎恨戴銑供詞中責罵他為『權閹』,竟倚仗權勢,逼迫我篡改供詞!

  錦衣衛是獨立法司,直接奏達於天子,我怎能受他挾制?劉瑾挾私怨報復,牟某準備向皇上告他一狀!」

  楊凌瞥了他一眼,搖頭道:「要邵鎮撫出獄,容易!堂堂錦衣衛北鎮撫使,劉公公能把他下獄,卻不敢把他怎麼樣,本官送個台階,邵大人也就出來了。要參劉公公,難!逼牟大人刪去權閹二字,篡改供詞之罪,皇上聽了只會置之一笑,不會動劉公公一根毫毛!」

  牟斌聽了目光不住閃動,似乎有什麼話要講。過了半晌,他才忍不住道:「聽說谷大用得罪皇上,被免去東廠廠公之職,大人向皇上舉薦的繼任之人是發配金陵的原司禮監首領太監戴義?」

  楊凌頷首道:「正是,戴義並未參於王岳等人奸行,本就是無辜受累,他在司禮監多年,熟悉東廠事務,現在皇上正著東廠全力緝捕彌勒邪教,需要有個得力的首領,戴義實是合適人選。」

  牟斌嘿嘿一笑,頓了一頓才道:「戴公公在帝陵風水案時,曾與大人同時下獄,可謂患難之交。如今大人舉薦戴公公,又有雪中送炭、臨危扶助的恩義,戴公公繼任東廠廠公,一定會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東廠原在司禮監管轄之下,以劉瑾的氣量,對這種情形,很難不會心存介蒂。」

  楊凌心中暗笑,牟斌拉不下臉來直接求助,這是旁敲側擊分化自己和劉瑾的關係了,此時把錦衣衛徹底拉到自己一邊,對自己大是有利,可是代價是什麼呢?協助他們彈劾劉瑾?

  不可能的,這個罪名根本扳不倒劉瑾,如果現在自己就親自出馬,和劉瑾公開爭權,就會破壞了自己韜光養晦之計,把自己放到了明處。

  現在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開海通商,皇上熱衷於此,劉瑾是不敢冒著失去皇上歡心的危險公開反對的。但他若暗中作梗,動些手腳讓設立市舶司通商口岸的地方出些紕漏,原本不滿解除海禁的官員勢必趁機反撲,大事就會夭折。

  可是今後自己需要仰仗錦衣衛的地方還很多,錦衣衛遍佈全國的十餘余部屬。可是一支極強大的力量,牟斌今日走投無路不得已向自己求助,能把他們一把推開麼?用什麼理由把他安撫下來呢?

  楊凌微微蹙起了眉,忽然直截了當地道:「牟大人,楊某和牟大人、邵大人以及江南錢兄,一向相交莫逆,彼此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牟兄胸懷坦蕩,是條光明磊落的漢子,咱們之間打交道,就不必拐彎抹角了。你想要兄弟做些什麼,儘管開口便是。」

  牟斌臉色微赧,澀聲道:「既如此,那

  牟某便直言了。」

  他咳了一聲清清嗓子,說道:「戴銑供詞我是絕不會改的,此事鬧得風風雨雨。已是滿城皆知,這一詞塗改,錦衣衛將聲名掃地,從此再也抬不起頭來。司禮監既然將案卷打回,牟某決定繞過司禮監,親自將案卷逞送皇上。」

  楊凌不以為然地搖頭道:「這一句『權閹』不會對劉瑾有任何影響,說不定皇上還覺得劉公公忠誠可信,才會遭人詬罵。這麼做值得嗎?」

  牟斌臉容肅然,目光凜凜地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此案早有定論,那案捲上寫些什麼已經根本不重要了。劉瑾現在要爭的是他的權威,牟某要保復明錦衣衛的尊嚴!若我現在放手,自可保住個人前程,但是我何以向十萬弟兄交待,還有什麼臉做他們的提督?」

  楊凌默然,牟斌的堅持有點傻,可是傻得可愛,傻得可敬。

  有所為,有所不為,說來容易,要做到將付出什麼?自己不也曾為了心中最有價值的人、為了最有價值的事,以一條螳臂悲壯地去抵擋泰山?

  他放下茶杯,收斂了笑容,正色道:「你是錦衣衛提督,要直接面呈皇上並不難,難的是劉公公隨之而來的打壓,你需要我做什麼?」

  牟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說道:「牟某也知道憑我的實力,這次得罪了他,明刀暗槍的早晚會毀在他手中,可是我也不想坐以待斃。我想求大人出面,將邵鎮撫使保出來。他是我的多年好友,此事是我一力堅持,老邵不過

  是代我受過罷了。」

  楊凌點頭道:「這個簡單,劉公公赴宴時我就會提出來,他的目標不在邵大人,我想他會答應的。」

  牟斌眼圈兒微紅,抱拳說道:「如此,牟某多謝楊大人了。第二件事,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劉瑾拿了邵鎮撫下獄,罪名是他遷來京師後強征民地,以權勢低價購宅。

  這些日子牟某也派人查了劉瑾,他負責監造豹房,派出大批採辦赴各地購買材料、飾品,均利用官府身份賒購,將內廠撥會的銀子揣進了自己的腰包。

  以山東青州為例,幾大石廠運來京師四十船大方石料,石匠、船工均未獲一厘一毫,他派去的人懸賞捕拿猛獸,當地獵戶捕得猛虎三隻運入豹房,捕獵者被猛虎噬殺四人,未獲銀子的撫恤,當地民怨沸騰,死者親眷抬屍遊街鳴冤,被他們欽派採辦打散了事,這樁罪名……」

  楊凌斷然道:「他建豹房是為了皇上,聽說豹房甚合皇上的心意,皇上聽了此事把他責斥一番,命他償付銀子是可能的,但是不會因此辦他。」

  牟斌聽了目光不由一黯,他們查出的另有一樁事,只是若舉參此事,勢必還要再得罪一個大人物,可是若不說,眼前的危機便沒有有力的證據解決,這可如何是好?

  牟斌沉吟半晌,一咬牙道:「還有一事,江西匪患嚴重,寧王府屢有鼠竊之徒出沒,當地官府卻捕賊不力,寧王大怒,派人攜了大筆金銀進京活動,請求恢復王府三衛兵馬,劉瑾收受了寧王府的重禮,聽說正在皇上面前為他進言。收受港藩王賄賂,例來是帝王大忌,你看這樁罪名……」

  「什麼?寧王府請求恢復三衛兵馬?」楊凌大奇,連忙追問道:「劉瑾在為寧王進言?」

  寧王因為盜賊橫行請復三衛,牟斌對這件事並沒放在心上,他在意的是劉瑾收受了藩王的好處,為藩王進言。

  帝王沒有不忌憚身邊臣子結交外藩的。即便以弘治帝的寬厚,若是聽說了這種事,也必定以雷霆手段果斷處理,以儆束群臣。事情的緊要不在藩王所提的要求是否合理,天子近臣結交藩王就是大忌,正德皇帝哪怕稍有幾分帝王權術,對這件事就不會含糊過去。

  一見楊凌如此慎重,牟斌微有得色,頷首道:「正是,大人以為,這件事能不能參得倒他?」

  楊凌暗暗思忖道:寧王恢復三衛,並起兵造反,這事確有其事,看來在他造反之前,正德皇帝對他是極為信任的。現在無憑無據的,如果以此捕風捉影去告訴皇上寧王將來會造反,他一定不信,反正寧王造反是一定不會成功的。這倒不必忙著去說。

  劉瑾在歷史上是未得善終的,到底是什麼原因呢?難道和寧王有關?

  楊凌苦思半天不得其解,見牟斌一直眼巴巴地看著他,不由苦笑一聲,說道:「當今皇上所思所想,不可以常人之理忖度,皇上會不會因此制裁劉瑾,說實話,我也捉磨不透。

  不過此事不應瞞著皇上,牟大人先別急,待我瞭解了詳情之後再和你議定是否進言。如今麼,我先保下邵大人,至於呈送案卷的事……劉公公那邊若有舉動我先替你擋下便是。」

  牟斌知道沒有人比楊凌更瞭解當今皇上,如果他說沒有把握,那麼這事就一定真的沒有把握,劉瑾如此受皇上寵信麼?連他結交藩王這樣的大禁忌,都扳不倒他?這一來,他也沒了主意,只好默默地點了點頭。

  外邊人聲嘈雜,幾位大人彼此談笑著走上樓來,楊凌聽到聲音,向牟斌一笑道:「牟大人,請嗎,今日且把酒言歡,至於你我所議之事,須謀而後動,現在可急不得。一會兒見了劉公公……」

  牟斌一笑道:「無需大人提點,當面談笑背後刀,這

  點城府牟某還是有的。」

  兩人相視一笑,舉步走了出去。

  *******************************

  內廠提督楊凌新晉威武侯、龍虎上將軍,是以在『翔雲樓』宴請宮中八虎、錦衣衛提督、右都御使劉宇、兵部侍郎曹元、吏部張彩等一從官員和內廠三大檔頭,並將京師歲月場中翹楚全部請支助興的消息一經傳來,頓時整個京師盡人皆知。

  楊凌醉酒指貶朝中百官,並迷戀上了『淺紅樓』的名妓花為肚和『鳳仙閣』的頭牌紅姑娘素月,以致連著幾日前去捧場的消息,讓劉大仙、馬文升等人大為輕視。少年書生得志狷狂,如此明目張膽有失風化,早已引起御使台言百官們的不滿,開始有人搜羅罪證,要進言彈劾。

  這幾日繼續苦諫皇上應反省微服出宮、厚利結盟朵顏三衛、濫賞寵信之臣的奏折仍然如雪片一般呈進宮去。不過,正德皇帝正忙著搬家,這些奏折如石沉大海,始終不見回復。言官們受此一激,愈挫愈勇,奏折上的言辭越發激烈起來,簡直把正德罵成了古往今來天上地下第一昏君。

  後來六部給事中傳出消息,劉瑾在司禮監備了幾口大箱子,呈進去的奏折但凡涉及這些方面的,立即就丟進了箱子,裝滿一箱就派人運走,根本不曾呈給皇帝,百官大怒,彈劾劉瑾的奏章又接踵不斷地遞進宮去。

  就在這樣的混亂局面下,李東陽默許,焦芳主持,朝廷上悄然發生著變化。

  戶部尚書韓文和禮部左侍郎、兵部右侍郎奉了聖旨,啟程赴邊關操辦與朵顏三衛和女真諸部互市通商去了,這事兒沒有兩三個月休想能辦妥了回來。

  都察院左都御使鄭大人政績出從,為官清廉,遷任貴州布政使,翰林院學士黃維外放陝西承宣佈政司參政……幾位在都察院、翰林院聲譽卓著的大人均外放為有實權的地方官員,以他們的才能、聲望,自然是實至名歸,所以沒有絲毫阻力和置疑,這些大人一一走馬上任了。

  還有幾們年老德昭的翰林泰斗、言官領袖,因其勞苦功高,新帝市恩,正德下旨嘉獎,賜予財帛綾羅,著驛丞團護送回鄉省親。前後不過十餘日的功夫,或公幹、或遷官、或賜假,朝中二十多名重臣離開了京師。

  正德皇帝搬到豹房的第一天,一封毫不起眼的奏折擺上了他的案頭,放在高高一摞奏折的最上面。

  上奏的人官職不高,只是一個小小的戶部主事,名叫嚴嵩,奏折洋洋灑灑不下萬言,開宗名義四個大家:請開海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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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3-7 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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