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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關]回到明朝當王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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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8 23:43:14
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二百一十章 有軍來援


  大同城戰事雖激烈,卻沒有白登山來的驚險。大同總兵杜人國兼掛征西前將軍印,統五衛、七所,但如今大軍大多在外長城上駐紮,兼大同城高牆厚、故此大同城內守軍只有兩衛,許泰帶走了七千人馬,城中所餘已不過五千餘人。

  火篩本來接到的命令是西城內應開啟城門將大軍接入,以他一萬五千人的精銳之師,整座大同城將立即成為他的囊中之物,故此連攻城器械也沒帶,輕騎快馬興沖沖地跑到西城下,卻被大同守軍一陣箭雨給射了回來,氣得火篩暗暗罵娘。

  伯顏親率大軍奇襲白登山,在火篩想來雖有搶功之嫌,但是皇帝身邊侍衛雖不過萬卻必是精兵,這一仗必是一場苦戰,自己的兵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大同,燒殺劫掠的可以讓苦不堪言的士卒大撈一筆,說起來也很合算,想不到大同城上防禦甚嚴,始終不見有內應開城相迎,火篩只道是被伯顏誑騙,心中恚怒難言,可是這時又不能不顧大局獨自撤兵,只得硬著頭皮苦戰。

  就地取材還帶著枝條的雲梯上,瞳孔中只有醇酒美人、金銀財寶的狂熱士兵勇往無前,奮力攀登,而城牆上的守軍早已嚴陣以待,好整以暇地拉弓放箭,舉石投擲,鉤鐮槍無情地將雲梯推離數丈高的城牆,韃子士兵的慘呼聲剛剛傳來,扎滿尺長鐵釘的滾木就往下砸去。

  大同城牆修建得高大雄偉,堅固險峻,各種城防設施齊備,牆體用「三合土」逐段逐層夯成,外圍砌以青磚。城牆高約五丈,城牆上寬亦有五丈,可容大隊人馬運動。城牆上垛口、門樓、角樓、望樓,間隔而立,可以瞭望、隱蔽、射擊、接應、制高,構成了一道完整的立體防線。

  毒火炮、轟天霹雷炮,不斷向城下噴洩著無情的彈丸,收割著人命,城牒上無數士兵往來穿梭,滾木、擂石、火油、弓箭壘築起一道堅不可摧的防線,而韃子就像潮退浪湧一般,不停的瘋狂衝擊著城池。箭矢如雨,同樣收割著明軍的生命。

  屍堆如山,遍地血流,殺聲震天。夥伴地屍體被一塊破布般被無情地踐踏著,不斷有人倒下,成為被踩踏著的一具死屍。雖然城池在韃子一波波的進攻中巋然不動,但是胡瓚和杜人國卻憂心如焚,直欲吐血。

  白登山才是他們真正關注的中心,如果那裡出了意外。天知道將給大明帶來怎樣的未來?遙見白登山未和向一縷濃煙升起,胡瓚和杜人國神色先是一喜,然後變得鐵青。

  白登山上傳來警訊說明皇帝無恙,山峰還未被韃子攻下。同時也說明形勢岌岌可危,如果再無援兵。山頭就有被攻陷的危險。

  胡瓚跺跺腳,血紅著眼睛向杜人國吼道:「杜大人,應該集合全部人馬,棄城馳援白登山。皇上在那裡,皇上一定要保住!只要守住山頭,楊一清的大軍趕到我們還可以把大同奪回來!」

  這主意實在愚蠢,城中正規軍不過五千,加上義勇、民壯全部兵力還不及攻城的韃子多。而且城外的韃子是騎兵,真的集合兵馬衝出城去不但城池失陷,半個時辰之內全部兵馬就得被他們分割開來,一口口吞掉。

  杜人國艱難地嚥了口唾沫,還未及說話,一聲怒吼道:「愚不可及!我軍出城正中韃子奸計,若皇上遇險、這座堅城再陷落敵手,取得補給地韃子還有何人能敵?山西全境,甚至京師都危在旦夕了!」

  二人霍然回頭,只見一隊甲士簇擁著代王殿下走進角樓。廝殺聲無處不在,杜人國與胡瓚急忙上前拜見,胡瓚帶著哭音道:「殿下,白登山上傳來警訊,皇上陷入危境了啊!」

  代王也知道他說的再是有理,僅見危不救和今天這番話,一旦皇帝殉國,就得成為被彈劾的理由,縱然他是天黃貴冑,也難免要成為政治的犧牲品,幽禁至死或許是最輕地處罰了。

  但是他的根在這兒,他的兒子、孫子全都在城裡,代王一脈已經在這兒生活了百餘年,除了前年進京,他甚至從不曾離開過大同一步,胡瓚可以開城赴死,為一介虛名不惜性命,他卻不能。

  代王爺面色如灰,喟然道:「孤知道,可是大同守軍兵微將寡,開城迎敵於事無補,反而將這邊隆重鎮失於寇手」。

  他忽地轉身,從侍衛身上抽出長劍,橫於當胸,厲喝道:「代王一脈受封於大同,負有守土御邊、保衛社稷之重任,大同守軍皆需聽從本王號今!

  杜總兵、胡巡撫,全力守城,不得讓韃子一兵一卒攻上城來,孤王在此督陣,若皇上殉國,是本王救援不力,孤王當自刎謝罪,與諸位大人無關!還不快去!」

  杜人國和胡瓚聳然動容,脫口道:「代王爺,你……」。

  代王嗔目大喝:「還不快去?!」

  二人重重一頓足,匆匆走出角樓,奔上城樓指揮守城。代王走到側門,拄劍向東,遙望白登山默默祈禱:皇上吉人天相,一定要堅持下去呀!」

  巨型回回炮高達三丈,可以將二百斤重的巨石投擲出一百丈外。白登山高不過五十多丈,投擲的又是六七斤重的泥封式、陶罐式煙火武器,所以將回回炮大大減化,使用地是高不足兩丈的投擲器,用十一根長短不一的木桿,搭配成一個簡易的支架,而且因為快速奔襲。無法攜帶重達數千斤地平衡重錘,改由人力牽拉繩索。

  牛糞狼毒,滲雜了砒霜等毒藥毒草的燃燒物發出中人欲嘔地嗆人味兒,山上有風,但韃靼人從順風的一面將燃燒物不斷投擲上山,落地後仍濃煙不斷,嗆人的煙霧不斷飄向另一方,許多士卒都熏得淚流滿面,睜不開雙眼。

  好在這裡是座土山,不是壘壘方石的城牆。眾將立即令士兵掘土、雪掩埋巨毒的燃燒物,天上不斷飛落火團,山頭則發動所有士卒全力掘地掩埋,雖然許多士卒被熏得兩眼紅腫、淚流不止。倒不至無法忍耐。

  正德等人在大帳內也未想到韃子會用上這麼一招,楊凌匆匆趕回營帳,讓皇上和各位首領入地洞暫避,但此時正是危急時刻,站在山上看得到敵我攻勢發展,心頭還不著急。若是待在地洞裡,雖然不受這煙霧熏炙,那份焦迫心情如何忍耐?

  楊凌見正德和花當等人都不願入洞躲避,只得叫人扯了檯布桌巾。浸了清水給各人蒙在面上,銀琦一雙俊俏的大眼也熏得瞇縫了起來。眼淚汪汪,連鼻頭都是紅的,楊凌和她已暗有約定,對這位不知底細的姑娘到底放心不小,早已授意兩個大內侍衛注意她地行蹤,見她跑前跑後只顧幫著父親等人遮擋煙毒,並無什麼異狀,這才放下心來。

  十幾根木桿一縣,幾十人裝配一架。速度倒也極快,一架架簡易地投擲器不斷推送到山下,投擲到山上的燃燒物越來越多。伯顏事先也估計到縱然老天保佑,今日無風無雪,加上山巔隨處可以掘土掩埋,僅靠攜帶的數千枚毒氣彈也不會就此征服明軍,他地目的只是要令明軍雙眼難以視物,戰力大打折扣,易於自已攻山而已。

  三百多枚毒藥煙火罐投上山去,山頂硝煙四起,伯顏一邊令人繼續裝配投擲,一邊組織大軍再次攻山,砒霜燃燒的氣味太嗆人了,雙眼流淚不止的明軍弓箭手和朵顏三衛士兵阻擊力大受影響,韃靼軍很快就攻至半山與明軍展開肉搏。

  簡易回回炮在不斷增加,投擲上山的煙霧彈越來越多,而明軍衝至山口阻擊韃子,漫山遍野掘土埋煙的士卒越來越少,結果山上地煙霧也越來越大,明軍的戰鬥力進一步受到削弱。

  每個人心裡都明白破山已是早晚的問題,他們心中唯一的希望就是這裡是大明地地盤,明軍有數萬大軍就在附近的長城關隘,如今能做地就是盡量殺敵,盡量爭取時間。

  援軍早到一刻,就可以做到四面包圍中心開花,縱然不能將騎兵作戰的韃子全部圍殲與此,也可以重挫伯顏,讓他元氣大傷,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如果援軍遲到一刻,那就只能為大家收屍了。

  花當等人並不蠢,到這個時候也已看出所謂以自已作餌、引誘伯顏入伏的計謀十有八九是假的,只是此時白登山四面作戰,所有的士兵都擁擠在一起亡命廝殺,就算起了悔意也無法集結自已的軍隊或反或逃了。

  困守白登山的守軍已至山窮水盡之地,火銃已放盡、箭矢已射空,唯有用刀槍肉搏,韃子正在一步步接近山頭,將明軍向中間壓縮。楊凌只吩咐刀盾千人隊和大內兩百名侍衛護侍大帳,其餘所有官軍已全部派至四面阻敵,連預備隊也沒留。

  明軍在一步步後退,準確地說,是凶悍亡命的韃子在屠戳中踩踏著屍體一寸寸地攻向山頭,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遠處傳來隱隱的蹄聲,靠西一面阻敵的官兵居高臨下,可以看到有大隊的騎兵飛馳而來,那鮮明的甲冑、飛舞的旗幟,分明是大明官兵。

  猶如打了一針強心劑,精疲力竭的官兵歡呼起來,刀矛舞動,越戰越勇,援軍總算等來了,至於有多少援軍現在還估計不出,但是援軍來了這個消息卻讓彼此的士氣出現了明顯的消長,即使以韃靼士兵的彪悍,也不免為之大為詛喪,全軍都有點氣餒。

  伯顏得到消息心中一凜,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如果明軍大隊人馬趕到完成合圍,不但這孤注一擲難以成功。而且內外夾擊之下,如果不及時突圍,那就要全軍覆沒,完蛋大吉了。

  只差一步,只要再有小半個時辰,正德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就這麼退回大漠去?伯顏鼻子一酸,瘋狂地大吼起來:「哈丹巴特爾,帶上你的人,務必阻止明朝地援軍。我只要半個時辰,只要半個時辰!」

  淒厲的狂呼讓周圍的親隨和部落首領們一陣騷動,預留的衝鋒隊有六千人,分別由他的血盟兄弟哈丹巴特爾和旭日干指揮。這兩人隨伯顏猛可縱橫大漠草原,所向披靡,是最英勇善戰的將軍。

  哈丹巴特爾也知道爭取少半個時辰對整個草原意味著什麼,他霍地拔出雪亮的鋼刀,大吼一聲:「跟著我迎上去,明軍就算是一場沙暴。也要把他們牢牢地擋住,衝啊!」

  三千精騎齊聲吶喊著,抽出雪亮的彎刀,義無反顧地向著飛馳而來的明軍衝了過去。相對疾馳而來的大隊明軍。三千韃靼精騎像一柄鋒利地尖刀,如果兩軍相碰。以逸待勞、背水一戰的韃子精騎可以將隊形鬆散的明軍撕開一道長長的口子,可以直突入半里地去,展開一場絞殺。

  然而明軍卻似看不出哈丹巴特爾地用意,依然以鬆散的隊形飛快地迎了上來。楊凌和正德、花當等人在山頂看到大隊明軍馬隊,都不由得精神一振,最讓他們驚喜的是,這是一枝全騎兵的隊伍,而且從山上看得清楚,他們的人數比迎面衝上去的三千韃靼騎兵足足多了幾倍。這是哪裡殺出來地一支天兵?

  一桿帥旗擎在一名強壯的旗手手中,疾馳的駿馬帶起的狂風捲得大旗獵獵,他要雙腳控馬,雙手牢牢抓住旗桿,將桿柄插進馬鞍旁地套環才固定得住,那旗上只有一個大字:「王」!

  王字帥旗一馬當先,旗手前一騎突進,忽而馬上橫弓,一手三箭,對面飛馳而至的韃靼騎兵立即有三人應弦落馬,這三箭如同一聲號令,對面地蒙古精騎紛紛擎弓搭箭,箭雨鋪天蓋地的飛了過來。

  這技精兵大帥正是率了兩位游擊將軍在關外和火篩捉迷藏的三關副將王守仁。由於他率兵在外,同火篩糾纏不休,機動力不足必敗無疑,所以楊一清集中了各路守軍中的大部分騎兵,臨時組成一枝全騎兵隊伍交予他指揮。

  王守仁的總兵力約兩萬人,尤在火篩之上,但他很少和火篩正面決戰,畢竟騎射非一時一日之功,他的軍隊戰力較之火篩所部尚有差距,不過令火篩頭痛的是,這位大明將軍尾隨不捨,無論他想襲擾哪裡,這支部隊總是跟在後面趁火打劫。

  火篩氣不過想尋他決戰,對方卻避不接招,逼不得已時便引他進入山峰、峽谷依仗地利打爛仗。

  唯一的一次平原作戰中,火篩本想將這支明軍的主力騎兵一擊而潰,不想王守仁早在那片雪地上掘了陷馬坑,釘扳、甚至前端割尖如刺、尾翼釘著橫板,下邊挖設土坑地細圓木。

  前邊戰馬踏上去,後邊圓木高高翹起,竟將次第奔來的戰馬搠穿,兩軍尚未交接,不但損傷慘重,而且騎兵再不敢疾衝,蒙古人天下無敵靠的不是刀槍,而是利箭快馬,快馬失去優勢,簡直就是自廢一半武功,輕此一役,火篩看見王字大旗就頭疼,乾脆和他玩起了躲迷藏。

  今日王守仁遠遠綴著火篩的大軍來到拒虜門附近,前方忽然失去火篩部的蹤影,此地多山,王守仁初時以為火篩有樣學樣,也要佈伏對付他,故此即令大軍就近倚山紮營,背靠抗胡堡,派探馬察看火篩行蹤。

  須臾烽火燃起,緊跟著探馬回報,密集的馬蹄消失在拒虜門峽谷谷道之中,蹤影全無,但拒虜堡關隘上仍高張大明旗幟,王守仁頓覺有疑:火篩雖一直在各處關隘逡巡,但他狡詐如狐,若設伏的話,斷無冒險在緊傍大明關隘處埋伏上萬人馬之理,再者那條谷道兩側山峰險峻,藏不得人,火篩的人上天入地了不成?

  一念至此。王守仁立即放棄追蹤火篩的任務,拔營叩關,從與拒虜門相隔數里的抗胡堡入關。一問烽火台上守衛,他們也只知烽火燃起加強了這處關隘戒備,但並不知韃子正在何處攻關。

  王守仁聞訊馬上飛馳大同,並順手取了守關的幾件利器。他也知道今日皇帝與朵顏三衛在白登山議盟,雖說揣測韃子已經輕易入關並奇襲白登山的想法不免過於大膽,有些匪夷所恩,但事關利害,總是有所防備才好。大不了算是回軍休整便是。

  大軍剛剛馳至水清柵,離大同城還有數里地,遠遠便聽到震天階地廝殺聲,就在這時白登山上也燃起烽煙。王守仁熟知當地地形,立即令大軍棄了大路,抄小路飛馳白登山,堪堪在破山之時趕到。

  遠遠瞧見漫山是兵,王守仁不知皇帝現在是死是活,也駭得心膽俱喪。是以立即躍馬當先,率軍疾馳。韃子一撥箭雨落下,士兵們都摘下馬鞍旁掛著的圓盾抵擋,王守仁左手提弓。右手提盾,在馬上大喝:「放神火箭!」

  衝在最前邊的士兵都負著奇形怪狀的武器。這些取自抗胡堡的火器全是輕便型的火箭,有一窩蜂箭、群鷹逐兔箭、火弩流星箭、長蛇破敵箭、除了較沉重的四十九矢飛廉箭和必須用小車或雙人抬放的百虎齊奔箭,皆已被他搜羅一空,讓士兵們用背帶縛在胸前,大約有二十幾箱。

  衝在最前邊的士兵頂著箭雨打燃火石,銳嘯聲中一枝技火箭飛射出去。火箭的準確度那是不用指望了,尤其在快馬上更是根本談不上準頭。

  好在前方韃靼騎兵排成了密集地尖刀隊形,簡直就是活靶子。後世名將戚繼光形容火箭有個很有趣的說法,大意是:萬馬軍中發射火箭。根本不必瞄誰,火箭一點著那就聽天由命了,射擊方向我們猜不到,賊寇也猜不到,實在既有趣又奇妙。

  這一叢箭主要是快,迅箭連發,比韃靼最高明的射手還要快了數倍,利箭橫衝豎射、還有舞著龍向前飛的,兩軍越接越近,明軍中箭倒下數十名兵卒,韃子卻被尖箭射殺近百人,最叫人摸不著頭腦地就是那些歪歪扭扭飛出去的利箭,有的竟繞過前方敵寇,射中後邊的騎兵。

  失去騎手的百餘匹戰馬頓時攪亂了哈丹巴特爾銳不可擋的衝鋒隊形,摧山地氣勢為之頓,隨即兩股洪流交錯衝殺在一起,喊殺聲震耳欲聾,白刃撞擊聲不絕於耳,瘋狂的雙方士兵藉著快馬前衝亡命搏殺。

  這種馬隊對沖的肉搏沒有一對一的廝殺,常常雙方騎士兵刀甫一交接,二馬己錯蹬而過,同新地對手剛剛交手一合,便再次錯肩而過,將敵人交給後邊猛衝過來的騎手。

  在這一刻只有殺人才能防止自已被殺,這些平素微不足道地士兵不管他以前是卑賤還是委瑣,是剛毅還是懦弱,是陰險還是磊落,在這一刻都爆發出氣壯山河的吶喊,激盪起一波令人心蕩神馳的沖激波。

  置身絞肉戰場,聽到的是一陣刺耳牙酸的摩擦聲,因為明軍騎術不及韃子,而馬刀要發揮犀利的攻擊優勢,需要借助臂力、腰力和戰馬的衝擊力,馬術遜人一籌這三項都發揮不出來,王守仁一時無法提高這支臨時組合部隊的自身技能,只好在兵器上做手腳。

  前方近五千騎兵使的都是狼牙棒,他們地臂力使不動真正鈍鐵打鑄的狼牙棒,所以都是上粗下細木質又硬又沉的梨木捧子,頭部橫七豎八釘了許多露出半尺長的小指粗鐵釘,與對方鋒利的馬刀碰撞,「哧滋」聲不絕,還可以利用鐵釘的勾掛有效遲滯對方揮刀的速度。

  左揮右擋前捅上砸的輕便狼牙棒抵消了戰士自身的技能弱點,人數上的絕對優勢壓制了哈丹巴特爾精騎的驍勇善戰,巨浪膨湃著向前湧動,三千韃子精騎陷入近兩萬明軍的汪洋大誨之中。

  從山頂望去,明軍的前鋒和兩翼仍在衝鋒,隊伍中央卻如濁浪排空,激盪不已。旭日干的三千騎兵也衝上來了,利用箭雨優勢稍稍阻擋了一下明軍的攻勢,然後也陷入明軍的包圍之中。

  又是一場爛仗,王守仁僅帶著幾百人衝出了旭日干的攔截隊形。和兩翼呼嘯應和地數千兵馬直撲前方的羊毛大?。

  羊毛大?下是已無大軍保護的韃靼大汗和各部盟首領。

  擒賊先擒王!

  欲救吾之必救,先攻敵之必救!

  如果王守仁提馬上山,在山坡上發揮不出騎兵的優勢,衝至半山必然下馬陷入與攻山韃靼的苦戰,就算最後將韃靼人全部趕盡殺絕,亂軍之中是否能保證皇帝的安全也殊未可料,這番反斬首逼得即將攻下山峰的韃子不得不立即回馬救人,山上之險立解。

  果然,各處指揮攻山的韃靼頭領早在這股明軍騎軍衝來時就已加以注意,一見險情立即集結大軍反撲回來。

  伯顏和各部盟首領的身邊所有的親兵加起來不過一千多人。但是這些人都是韃靼戰士中最驍勇地戰士,立即揮舞著兵器攔到首領們面前和明軍廝殺起來。

  人屍馬骸橫七豎八,斷頭殘肢慘不忍睹,鮮血混合著泥污。原本潔白的冰雪地面早已看不出本來顏色,血腥氣中人若嘔。

  楊凌見機立即對血染征袍的許泰和馬哈盧道:「勝敗在此一舉,集結大軍,衝擊正面之敵,接迎王將軍兵馬靠近!」

  許泰接令,立即集合喘息未定的官兵。除了步卒,全部上馬衝下山去。馬哈盧持著沉重地鐵鏜,也招呼殘餘的三衛士兵,呼嘯著衝下山去。不同服飾的兩股大軍交錯奔馳衝出,滾滾煙塵騰起。長槍、鋼刀閃耀著逼人的殺氣。

  被王守仁圍在中心形成一大一小兩個攻擊半圓的是韃靼後備軍的六千鐵騎和伯顏可汗等部盟首領地一千精兵,外側是紛紛回援的大隊韃靼士兵,將他們裹挾在中間,自山上緊跟著衝下的是是八千多名大明和朵顏三衛的騎兵,試圖趁韃靼地反包圍陣形尚未形成,打開一條缺口將援軍迎上山來。

  馬蹄狂奔,大地震顫,衝鋒的騎士發出懾人地呼嘯,前後左右處處都是混雜在一起的敵我戰士。不同的語言,爆發出相類似的野獸般的咆哮。

  正德在山巔看得熱血沸騰,躍躍欲試,只是除非讓楊凌橫屍當場,否則他但有一口氣在,又怎肯讓正德上馬參戰?

  就在這時,沉雷滾動,喊殺震天,飛狐渡方向,遙見一枝人馬狂飆踐雪而來,這枝騎兵衣甲鮮明,清一色全是長柄大刀,人如虎、馬如龍,戰馬四蹄翻飛,馬腹直似貼著地面一般。

  這枝騎兵數不多,不過千餘人,陣形拖的很長,彼此之間毫不講究配合突進,而且連面戰旗都沒打,顯得稀稀落落,但是對於已經失去必勝信念的韃靼士兵來說,這突兀出現的又一支部隊,徹底摧垮了他們的戰意:明軍增援部隊開始源源出現了!

  在千餘名誓死決戰地親兵保護下,伯顏猛可和眾頭領突出重圍,與在山下待攻回援及時的一部人馬五千多人會合了,這時他們的親兵已折損的僅餘三百多人,伯顏心如刀絞油煎,他知道這場豪賭徹底失敗了,此時再不走,恐怕全軍都要喪送在這裡。

  淒涼激越的號角聲響起,韃靼發出了突圍撤退的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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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二百一十一章 逃功無敵


  數萬韃子拚命地向伯顏可汗的方向集結,他們的人數太多,亡命搏殺下戰鬥意志也變得異常頑強,明軍不能阻止韃靼軍隊的集結,就趁著他們的陣型被分割開來尚未合攏的機會拚命劈砍,盡量殺傷人命。

  那隊疾馳而來的小隊騎兵也已衝入沸騰的廝殺戰場,「錚」的一聲暴響,韃子手中托天叉被疾馳而過的騎士掌中大刀順勢擊中,一股無可抵禦的沉雄力道將它帶著飛揚出兩丈多遠。

  第二個騎士到了,刀鋒斜斜前指,藉著快馬衝力,把失去兵器的韃子頭顱輕而易舉地削了下來,無頭的屍體猶自挺立了片刻,才狂噴出一腔熱血,軟癱在地上。

  勒馬作戰的韃子自知是無法和藉著馬力沖躍過來的明軍士兵較力的,情急之下有幾名韃子將手中的槍戟當作投槍擲出,站得遠些的韃子飛快地張弓搭箭,連射數箭將明軍的衝勢稍稍阻截了一下。

  只是他們陣腳尚未立定,後續的騎兵又陸續衝了過來,領頭的一名面目清秀的將領,正是荊佛兒,它奉命守在飛狐渡,以防有人尾隨朵顏三衛之後沖關,見長城上烽煙傳遞,他與飛狐渡守軍立即全面戒備,以防外敵侵入,但是後來又見白登山上烽煙燃起才覺的不妙。

  白登山上雖備了烽煙,不過本來是沒有機會用到的,純熟多餘的設置。伯顏的兵馬戰力再強,也不可能在這麼短時間內衝過長城關隘闖進來,如果是彌勒教聚眾作亂,圍攻白登山。憑山上的五千人馬和大同城內地七千伏兵,足以滅上他們十次。

  那麼白登山上烽煙燃起算是怎麼一回事?荊佛兒頭一個反應便是朵顏三衛有詐。他們領兵上山結盟是假,弒君刺駕是真,除了朵顏三衛的五千精兵,誰能這麼快對固守山峰地明軍造成威脅?是以荊佛兒根本不加考慮。立即領了他的一千多個兄弟狂奔回來救駕。

  到了山下瞧見這麼大陣仗,荊佛兒也嚇了一跳,這是從哪兒冒出來這麼多韃子兵?不過此時也顧不及問那麼多了,既然雙方正在廝殺,老實不客氣地殺人才是正經。

  荊佛兒掌中一柄沉重的厚背大砍刀,以刀作刺,大刀從一名帶了護身鐵鎧的韃子將領胸中擦過,火星暴起,護身鎧甲裂了一個嚇人的大口,頓時肉綻血湧。

  這一刀還不致命。但那韃子將領被刺地從馬上跌了下去,在地上連打幾個滾兒,還不等他爬起。隆隆巨響的馬蹄已從他身上踩踏而過。

  嚎叫和掙扎只持續了片刻,碗口大的馬蹄再踩在背上時。他已不做絲毫反應。一柄柄大刀瘋狂地揮劈著,無情地撕裂骨肉,便如砍瓜切菜一般,每道寒光落下,便是鮮血飛濺。

  大混戰開始了,白登山下的平原上處處是認,弓箭、投槍等遠程攻擊武器全部失去了作用,所有的認只能抄起刀槍劍戟尋找著對手肉搏,人頭滾地,斷肢橫飛。驚心的慘叫,動魄的蹄聲,儼然是人間地獄、修羅殺場。

  直至此刻,楊凌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他匆匆搶到正德面前,翻身拜倒,喜悅地道:「恭喜皇上,皇上運籌帷幄、指揮若定,伯顏偷雞不成,這回要大大蝕本了」。

  正德一張俊俏的白臉也被熏得鬼畫符一般,兩隻眼睛紅通通的,但是臉上地神情卻甚是開心,他連忙上前扶起楊凌,喜悅不禁地道:「楊愛卿塊塊請起,山下是哪兩路援兵?他們來得如此及時,朕必重重有賞!」

  張永和苗逵見機不可失,連忙也上前大肆吹捧一番,花當等人方才見山頭險被攻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已知道是中了楊凌的緩兵之計,被他帶哄帶誘的盡出精兵助他守山,等著大軍包圍伯顏,實際上根本是大明皇帝中了人家地奇襲才對,只不過他吉人天相,如今化險為夷罷了。

  形勢比人強,現在正德是大贏家,誰會說出來自討沒趣?

  彼此心照不宣,反正這一注是押對了,花當帶著眾首領也連忙上前向天可汗恭維一番。

  銀琦乜斜了楊凌一眼,低聲道:「你的運氣倒好!」

  重圍得解,猶如搬去了壓在心頭地重石,楊凌只覺一身輕鬆,聞言不禁笑道:「本官運氣一向很好,只是害的姑娘你做不成大汗的可敦,真是抱歉的很了」。

  「銀琦,過來見過天可汗!」花當招呼一聲,然後向正德欠身撫胸道:「尊貴的天可汗,這是臣的小女兒銀琦其其格,她一定要跟著小臣來覲見天可汗,臣怕她君前失儀,故此扮作身邊侍衛」。

  銀琦見父親喚她,向楊凌不置可否地冷哼一聲,大步走上前向正德施禮。

  楊凌見山下經過一陣混戰,明軍已衝到山下匯聚成一道人牆,對面韃靼兵也漸漸匯攏,雙方一目瞭然壁壘森嚴,便道:「皇上,臣往山下去見見領兵將帥」。

  正德頷首允許,楊凌立即領了百餘名侍衛衝下山去,此時韃靼大軍集結完畢,總人數仍比明軍多出一萬有餘,王守仁嚴陣以待,正防伯顏衝擊,韃靼大旗所指,怪異的呼嘯聲浪中,大軍快速脫離戰陣,向大同方向狂奔而去。

  楊凌衝到王守仁身邊,二人在京中便熟識,這等時刻也來不及見禮,王守仁只匆匆頷首示意,便立即命中軍揮動軍旗號令,大軍隨後掩殺。

  王守仁知道皇帝救在山上,不敢盡出騎兵,而且全軍盡出兵力仍遠遜於對方,不可能全殲伯顏,何況大同城外還有韃靼人。兩軍匯合更是勢不可擋,故此只是命兩位游擊將軍遠遠輟著作驅狼出關之勢。留下三千騎兵在山下護駕,自己在楊凌陪同下上山。

  荊佛兒一見韃子逃走,立即領著自己的人大呼小叫地追了上去,攆著韃子的馬屁股砍人,想喊他也來不及了。王守仁在亂軍中和他也沒打個照面,都還沒來得及弄明白這是哪部援兵。

  伯顏潰逃,照理來說追殺潰兵是難得的良機,王守仁率軍攻來與韃子肉搏時凶悍無比,怎麼韃子逃了他反而謹慎起來?楊凌疑竇滿腹,對王守仁的安排甚是不解,上山時便向他提出心中疑問。

  王守仁對楊凌本就觀感極佳,他和楊一清一個賦閒在家,一個關在大牢裡,能夠被啟用並委以重任。全賴楊凌從中斡旋,這些事王華大學士已經對兒子提過,所以見了他更覺友好。

  聽他一問。王守仁苦笑一聲道:「如果卑職所料不錯,拒虜門已在韃靼人手中。以他們地騎兵之速要闖關突圍,沒有人能攔得住他們。我們的優勢在於依仗兵力正面做戰,追擊遠攻不是我軍所長。而且韃子地戰弓可射至百丈外,尤其精擅『蒙古歹射法』……」

  他見楊凌揚眉示疑,便解釋道:「就是說他們的騎術高超,可以邊逃邊向後發箭,大人,我們的弓箭射程不及韃子,而且我們是向前追的,正迎上韃子射來的箭。韃子卻是向前逃地,正避過我軍的箭,逃來逃去便成了逃跑者獲勝,反倒是追殺者折損大半,昔年蒙古鐵騎遠征萬國,用這逃的法子不知打了多少勝仗」。

  「而且蒙古馬看著矮小,但忍耐力卻極強,它可以長距離不停地奔跑,而且無論嚴寒酷暑都可以在野外生存,我們的騎兵剛剛趕到,已經疲乏,說起來無論是人數,還是戰力都要差了許多,只是我們佔了地利人和,伯顏無心戀戰而已」。

  「而且蒙古馬對環境和食物的要求也最低,無論是高原荒漠,還是在草地平原,蒙古馬都可以隨時找到食物。蒙古兵打仗不帶輜重,一則是他們靠掠奪以戰養戰,二就是他們的馬大多是母馬,可以提供馬奶維生。

  世人只道蒙古士兵騎射雙絕,卻不知他們的逃跑術更是天下第一,最擅長在逃跑中殺敵、拖垮敵人取得勝利。所以除非有把握迫敵正面決戰,否則無論何時何地,可戰兵力不及他們、不能迫使他們正面決戰時,則萬萬不可窮追不捨」。

  楊凌聽的眉心一跳,忽然道:「聽王大人一說,本官心驚肉跳,草原沙漠是他們天然的狩獵場,如果不讓他們自相殘殺大耗實力,我軍就算數倍於敵,想在沙漠上對付數萬甚至數十萬韃靼軍隊,所要復出的代價不知要有多大」。

  王守仁欣然道:「正是如此,所以雖是在我大明地地境內,既然不能盡殲伯顏和火篩,那就莫不如讓他們一起逃回草原去,等大人的妙計生效,咱們再把他們請回來不遲」。

  兩人相視一笑,大有英雄惺惺相惜之感。

  朵顏三衛與韃靼和明軍也時常發生戰鬥,熟知雙方的戰力和機動能力,一見伯顏率軍突圍,兵力遜於韃靼地明軍追在其後,便料到此戰不可能將韃靼盡殲於此。

  不過四萬五千名韃靼精銳連死帶傷撂下近萬人,這一萬人對於大明朝來說不算甚麼,對於草原部落意味著什麼他們可是心知肚明,何況前方還有大明軍隊回援,等他們真的衝出關去,不知還要死多少人,此消彼長,又有大明支持,花當彷彿已經看到蒙古大汗地寶座已經在向他招手了。

  花當立即喜上眉梢地向正德告辭,伯顏出關勢必馬不停蹄逃回大漠,正擋在他們返回朵顏三衛的道路上,所以他們得趁此機會趕緊離開,同時如果韃靼向朵顏三衛擄奪糧草,也可以早做準備。

  正德立即應允,命人自地洞中取出事先放在那兒準備饋贈朵顏三衛的黃金五千兩、綢緞茶磚共五十箱,贈與花當。殘餘的三千朵顏騎兵帶著一統草原、成為大漠之王的美好幻想,在明軍騎士引領下飛馬馳向飛狐渡。

  他們一走,正德便喚過王守仁,問明他的身份。得知是父皇昔年太傅王華王大學士之子,不禁欣然道:「很好。果然虎父無犬子,愛卿救駕及時,重挫韃靼,功在社稷,回京後朕必論功行賞」。

  說完他臉色一沉。聲色俱厲地道:「朕與楊卿定下清除韃靼百年之患地妙計,如今分化韃靼兩大首領的目地辦到了,結盟朵顏三衛驅狼斗虎的目地辦到了,可是三邊總制楊一清在做什麼?

  朕有長城天塹可守,朕陳兵十萬與關上,可是在這大同城外,伯顏大軍竟全軍入境,險些取了朕的首級!楊一清罪無可恕!朕一定要重重地辦他!」

  小皇帝露出凜凜殺氣,看得王守仁心中一驚,楊一清要糟了。

  他略一思忖,才徐徐道:「微臣本來尾隨在火篩之後。看見烽煙起時急來救駕,還不知伯顏入關詳情,本來不便置喙……

  但臣追蹤伯顏時。他的大軍毫無戰鬥跡象,便輕易越關直入。臣懷疑守邊將領中有人私通韃靼,楊總制剛剛上任,救率軍作戰,實是無法顧及整肅各處關隘守將,若……若是有人開關揖敵,時非楊總制之罪……」。

  指揮作戰不力,造成重大傷害,就足以入獄坐牢,如今皇帝在白登山會見朵顏三衛,事先早已知會楊一清。由京營五千精兵防範彌勒教地內賊,由他防範外虜,可是伯顏大軍卻輕易穿過他的防區,堂而皇之地出現在白登山下,險些陷皇帝與死地,殺頭都是輕的。

  王守仁不敢直接替他開脫,卻輕輕點了這麼一記,然後又肯切地看了楊凌一眼,在場能說動皇帝的大概只有張永和楊凌了,張永與他不熟,便只有求楊凌出面說情了。

  他言下之意楊一清是三邊總制負責地區防務不假,但此次伯顏叩關並非楊一清指揮失當,而是有內賊策應,這個失誤就是諸葛武侯再生,也無法事先防範做到周全,難道要一個剛剛上任的大將把三關將領全換成他自己的心腹?如果真要追究……似乎該追究把內賊提拔到邊關要隘任職的人才對。

  楊凌明白他言下之意,他急忙走上前對正德悄聲道:「皇上甫繼大統,便在白登山會見朵顏三衛,立盟互助,平息遼東,此文治大功也。將計就計,以自己為餌引寇中伏,以少勝多殲敵萬餘,創永樂大帝北伐以來最大戰績,此武功之偉績也。

  楊總制甫到邊陲,重挫伯顏,且分兵奇襲敵後,為皇上分化韃靼,立下不世之功,實是難得的將才。伯顏入關,非戰之罪,若予嚴責,難免傷了邊將之心,再者朝中百官也難免生疑,而且他們本來就反對皇上親巡,這一來不是更授予其口實了麼?」

  文治武功?永樂大帝北伐以來之最大戰績?只聽了這兩句話,正德這頭順毛驢兒眉毛眼睛就一齊飛了起來,他忙道:「愛卿說的是,朕差點兒自毀戰功……呃……自毀長城,楊一清守邊還是難得的將才地,只是此事雖不可大肆張揚,但是對於邊軍仍要徹底清查,凡有可疑的一律撤換,此時朕就交給你了。邊關守將混進這麼多奸細,天知道什麼時候釀成大禍?」

  楊凌連忙點頭應是,王守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才向皇帝請辭下山,指揮士卒清點死傷、打掃戰場、看押戰俘,並派人往大同探察戰局情況,以便決定皇帝行止。

  …………………………………………………………………………

  烽火起時,太原中衛指揮使鄧學英便匆匆跑進張寅的大帳稟報,隨後太原左指揮使、以及軍中高級將領紛紛披掛整齊來到帥帳。

  張寅心中暗暗高興,伯顏已經數日沒有大規模攻關作戰了,此時烽火燃起,十有八九是奇襲入關了,苦心經營多年,如今終於有了結果,叫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依張寅本意,是原地駐紮,靜候戰果。楊一清調他地大軍來,本來是防備伯顏在皇帝會盟時攻打關隘,以便就近命令他支援遇襲的城堡,可是他並沒有想到伯顏大軍早有內應,竟然輕易入關直趨白登山。

  關上鏊戰地話雙方爭持不下,還來得及派人通知他,伯顏直撲白登山後,楊一清得了稟報驚得魂飛魄散,立即自關隘調集大軍,同時派軍驛飛調張寅來援,至於他的大軍是不來得及救駕也顧不得了。

  楊總制的驛馬令箭未到,太原援軍內部卻已爭得不可開交,張寅認為應按照楊一清的命令原地待命再決定行止,中衛指揮使鄧學英卻認為應按照慣例,烽火燃起時附近駐軍立即就近馳援關隘,太原左衛指揮使關勇一力堅持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既然烽火應立即奔赴大同,以防不測。

  張寅有意拖延時間,故意縱容二將爭執,自己卻不堅持己見,只是派出快馬探馬往大同探察軍情。直拖了近一個時辰,顧及現在拔營,已來不及赴援白登山,他才「斷然」決定按關勇之見起兵赴大同。

  大軍走到一半路程,堪堪迎上楊一清調兵的驛使,眾將聽說伯顏入關已攻向白登山,不禁驚惶失措,加緊指揮大軍赴援。

  過了王守仁入關的抗胡堡,他的探馬也送回了大同、白登山雙雙被困,王守仁率精騎馳援白登山、楊一清的大軍也正在回援的路上的消息,張寅原本料到關上守軍皆是步卒,根本來不及回援白登山,如今聽說在關外尋敵作戰地王守仁居然後發先至,已經奔赴白登山,不由得心中一沉。

  王守仁的兵可全都是騎兵啊,一萬六七千人雖遠不敵伯顏兵馬數量,但是用來護山固守綽綽有餘,如果他們及時趕到,這險中求勝的妙計必然功敗垂成。

  張寅憂心忡忡,左、中指揮使還道大人忠心耿耿,擔心皇上安危,所以催促兵馬棄了輜重拖滯軍械,輕裝快行疾赴大同。

  大軍剛剛來到通往拒虜門的要道上,遠處蹄聲如雷,萬馬奔騰。匆匆逃回大同,匯合攻城無望的火篩部兵馬,全力潰逃的伯顏可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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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一戰功成


  張寅此時的心情只能用啼笑皆非來表示,伯顏的大軍怎麼恰恰在這時逃回關隘?刺殺大明皇帝的計劃成功了麼?

  不管怎樣,眾目睽睽之下,要想繼續在軍中隱藏下去,唯有盡力攔截伯顏的大軍,如果皇帝未死,伯顏不過和楊虎一樣,是個失去了利用價值的走狗,他的人馬送上門來正是自己的大功一件,可以更好在朝廷隱藏下去。

  如果皇帝已死,趁機消弱伯顏、扶保寧王即位,借軍功和擁立之功掌握兵權,便可以從容取了他的江山,真以為我會割讓甘肅、青海和遼東給你這蠢貨麼?

  張寅冷冷一笑,不待左右將領請命,已迅即喝令道:「鄧指揮速布半月圓陣阻敵,關指揮率軍強佔峽谷旁高地,本部將士列方陣!」

  韃子這時也已發現關隘口有大隊明軍阻敵,這是他們逃出塞外的唯一通道,衝過去便是生天,留下來就有被全軍盡殲的危險,亡命飛逃的韃子在生死一線重又激發起凶悍本性,騎兵一邊沖一邊開始迅速聚攏起來,形成了決戰衝鋒的「野豬頭」陣形。

  這種陣型同中原的錐形攻擊陣形類似但是隊形更加密集,幾乎隨意丟進去一塊石子,都可以砸中一個士兵或馬屁。同步疾馳的快馬想藉著強悍的衝力一舉破關。

  眼看這等駭人的威勢,鄧學英也不禁暗暗駭然,但是這時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長槍兵在他的指揮下立即奔赴谷口,匆匆布下了一個縱深九列的凸半圓形阻擊陣。

  步兵對付這樣狂悍的騎兵衝鋒,最好的辦法就是擁戰車應戰,但是這支部隊奔赴大同,原本準備執行的任務是增援遇襲關隘,根本沒有攜帶平地作戰的戰車。

  如果單以重裝步兵的長槍阻敵,應該排成縱深十六列、前後相隔五六丈的三個圓陣。才有可能遏制大隊騎兵地衝鋒。但是這時候都已顧不及了。

  韃子軍隊奇襲白登山,本來務求一戰成功,所以都超量攜帶了箭矢,每人帶了六十支狼牙箭,現在每人袋中尚餘十餘枝箭矢,遠遠便發箭齊射,萬箭排空,氣勢駭人。

  邊軍長槍隊發一聲喊,紛紛蹲伏與地,右手持長達兩丈地紅纓臘桿槍。柄端重重抵在地上,左手持圓盾遮在頭頂,小圓盾不大,但是士兵蹲伏在地。小盾足以保護士兵的要害。

  但是韃子的箭矢實在是太密集了,雪白的地面刷地一聲,就像乍然長滿了一大片野草,角度刁鑽些的箭矢還是射中了一些士兵。緊接著,夭矯如龍的韃子鐵騎到了。

  這種長達兩丈的紅纓槍以白蠟桿為體。積竹積竹為柲,再密密纏以多層絲麻,層層髹以上等耗漆以膠合緊固。最終通體漆成黑色,槍桿剛柔相濟,堅韌無比,尋常刀斧難傷,可受大力而不折,堅韌比之用鋼鐵打造的槍桿毫不遜色,而且比較輕便。

  韃靼的鐵騎衝到了,他們明知是死,但是已沒有第二條路可走,甚至只要稍一遲疑猶豫。就會後續源源不斷的大軍鐵騎擠撞踩踏而死,只有衝上去,無論他們心中是否畏懼,是否願意。

  密集如林地長槍閃耀著刺眼的鋒寒,成三十五度角斜斜上指,戰馬還未觸及槍尖,馬上的騎士就發出絕望的一聲狂吼,挺起身子揮起手中地大刀狠狠向下劈去。

  「噗噗」、「卡嚓」聲不絕與耳,那是長槍貫入馬屁人體的血肉之軀時發出的聲音和被巨力折斷的聲音,馬上的騎士在慘叫,地上阻擊地長槍兵也在慘叫,人仰馬翻,血花四濺。

  蹄聲如雷,第二排騎兵迅捷無比地到了,揚在空中的鮮血還未落地,他們的馬蹄已將戰馬和人體毫不留情地踩踏在地,又是沉悶地槍戟貫入人體馬身的沉悶噗聲,和士兵絕望的慘呼聲。

  馬踹連營,如果這連營是槍戟組成的森林呢?韃子象潮水般的湧來,沖在罪前面的戰士就像撞到岩石上的浪花,猛地在咆哮聲中揚起,然後重重地摔下,摔得粉身碎骨,後浪繼續義無反顧地撞了上來。

  九列縱深的密集槍陣無法阻擋勢不可擋的韃靼大軍,「野豬頭」終於跌跌撞撞地衝垮了阻截陣形,繼續向谷中逃命。谷口人屍馬屍橫七豎八,潰逃的大軍速度為之一緩。

  此時張寅地本部官兵已在谷外分散成四個碩大的方陣,不斷向密集湧來的韃靼騎兵發射利箭,這裡是谷口,伯顏和火篩深知如果在這裡戀戰,令已經搶佔谷口高地的明軍從容佈置,那就大勢去矣,各路追兵一到,拒虜門前就得變成滅虜谷,是以無心戀戰,只是嚴令大軍盯著槍林箭雨以最快的速度衝過谷去與苦守拒虜門的部隊匯合。

  「刷!」漫天白羽呼嘯而至,「啊……」淒厲的慘叫聲從隊伍中響起,中箭者身體外帶著半截雕翎紛紛栽下馬去,後續的騎兵藉著慣性繼續向前猛衝。

  韃靼兵從未打過這麼窩囊的仗,如果是正面作戰,明軍布在谷口的四個方陣根本經不起他們的騎兵猛衝,一旦被他們分割開來,砍掉明軍的認軍旗和令旗,這些失去組織和指揮的明軍步騎禁不起他們一個時辰的衝刺屠戮。

  然而誰知道明廷還有多少援軍正在陸續趕來,吃掉這支明軍意味著自己也得全軍葬送在此,快馬疾衝,人密如流,他們甚至無法發箭反擊,只能在箭雨和火銃的打擊中不斷地沖、沖、衝!不斷地有人落馬,不斷地有人死亡。

  衝進谷去的韃子遙見長城關隘在望,可是一縷欣喜剛剛浮上顏面,迎接他們的就是已經佔據了高地的鄧學英部的致命箭雨。「豎盾!豎盾!」,有人用蒙語大喊,可是明軍居高臨下,木盾和鐵葉子盾縱然在疾馳中被摘了下來,也是護人不護馬,箭落處,血流成河。

  「分兵攻山。奪了那塊高地!」有人大聲喝令。兩個韃子將領大聲嚎叫著領了數千兵馬向山坡上狂衝,他們不求真能奪下這塊高地,只要牽制住明軍,掩護主力順利闖過去。

  山坡上不利騎馬,但是躍下馬來的蒙古戰士照樣弓箭嫻熟,比明軍更快、射程更遠的利箭暫時壓制住了鄧指揮,用人命爭取著寶貴的時間,谷中的韃子不斷衝進,洪水般流向拒虜門。

  韃子已衝進谷去大半,在明軍的不斷攻擊下。谷內谷外到處都是死屍,後邊明軍地追兵到了,張寅騎馬立在一個埃坡上,手中一桿丈八臘桿長槍。槍柄拄於地上,正關注著戰場情勢,忽地遙遙瞧見明軍旗幟,目光一凝,微一注視下。張寅眸中不由閃過一抹失望。

  緊追著韃靼馬屁股撿便宜地荊佛兒追到大同,馬力便已不濟,他用的是六十斤的大刀。實在太過沉重,戰馬不堪重負,而且他是全力從飛狐渡趕回,一路不曾停過,實是再也追不下去了,一見大同城圍解了,便下馬先去見過義父,此時追在後面的都是王守仁手下那兩位偏將的兵馬。

  遠遠的大明追兵隔著一箭多地懶洋洋的輟著,好似歡送韃靼殘兵出關一般,哪有一點為君父復仇的意思?若說他們馬力不濟吧。可是看見前方有友軍攔截,卻突然加快了馬速,飛速馳來,只一見這情形,張寅便知伯顏失敗了。

  他在心底重重一歎,這才抖擻精神,提起丈八長槍,槍尖前指凜然喝道:「三軍盡出,切斷韃子斷後一部,殺!」

  說著雙腿一踹馬腹,率著自己的親兵馬隊直衝出去。

  張寅看似一員儒將,但是馬上功夫著實了得,一桿丈八長槍如同毒蛇吐信,忽焉在左,忽焉在右,縱橫敵陣,往來穿梭,挑、刺、捅、掃,槍勢來去難尋痕跡,頃刻間就將五六個韃子挑落馬下。

  他的數百名親軍緊隨其後,如同一柄利刃截斷了最後一千多韃子地去路,只緩得一緩,大隊的明軍已封鎖了谷口,後邊馬蹄聲疾,兩位游擊將軍也率著上萬的騎兵急奔過來。

  前方是密密匝匝的槍林嚴陣以待,張著弓箭和火銃地射擊手在兩翼冷酷地盯著他們,只要橫槍攔在前邊的那位明軍將領一聲令下,舊將箭銃齊射了。此時,後邊蹄聲如奔雷,也越來越近。

  韃靼千夫長闊闊台提韁縱馬,遊目四顧,忽然不甘心地舉起馬刀高高伸向天空,悲憤地唱到:「星天旋轉,諸國征戰,連上床鋪睡覺的工夫也沒有。

  互相搶奪,擄掠。世界翻轉,諸國攻伐,連進被窩睡覺的工夫也沒有。

  互相爭奪,殺伐,沒有思考餘暇,只有盡力行事。

  沒有逃避地方,只有衝鋒打仗。」

  千餘名韃靼騎兵都將鮮血淋漓的兵器高高舉起,一齊應和著唱了起來,那雄壯滄涼地聲音在谷口迴盪不已。

  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是每個明軍士兵從他們的表情和聲音都聽得出、看得出,這千餘名韃靼騎兵已決心與前後數萬明軍決戰,誓死不降了。

  「說到地地方就到,去把堅石粉碎;說攻的地方就攻,去把硬巖搗毀;

  把高山劈開,把深水斷涸,這樣勇敢地殺敵,讓整個大地變成蒙古人的牧場!」

  沒有人發出號令,最後一句唱罷,所有的蒙古騎兵不約而同地勒韁轉身,揚刀、踹蹬、臀部輕提,向疾追過來的大明騎兵衝了過去!他們固然殘酷。嗜血、貪婪,但是同時也具備血性、勇敢和高傲,他們寧願以馬上英雄的身份同另一民族的騎士決一死戰!

  「砰!砰!砰!」火銃響起,剛剛轉過身去的闊闊台後背上已經有四五枝羽箭深深地紮了進去,血順著箭桿兒噴了出來,與此同時,那件皮袍被密集的彈丸炸得粉碎。

  他怒不可遏地瞪大了眼睛,「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英雄地戰死?」闊闊台想轉過身來質問明軍,可是他那只強健的手臂已經連馬韁也無力抓緊,身子只搖晃了一下,就圓睜怒目一頭栽下馬去……

  「強盜就是強盜,雖然他很勇敢……那也不過是勇敢地強盜。你什麼時候見過官兵殺強盜還和他講規矩的?」兩年後聖任百戶的火銃手魯二牛提起這一戰時對手下的小兵振振有辭地說。

  ………………………………………………………………………………

  皇帝啟駕回城了。全城的百姓都聽說少年天子定下妙計重挫韃靼鐵騎的英雄事跡,如果說看到黃羅傘蓋出城赴白登山時,他們還只是對那個生活在紫禁城裡地天子充滿了好奇地話,那麼現在他們夾道歡迎卻是完全發自內心的了。

  皇帝是漢人的代表,他的光榮就是整個漢人的光榮,誰不希望自己的領袖是一個可以令他自豪和驕傲的英雄?

  韃靼任在邊關留下了樁樁罪行,多少任因為他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多少人因為他們背井離鄉擔驚受怕,市井間飛快流傳起來的種種傳聞雖然荒誕離奇不合邏輯,韃子的死亡人數更是成倍地上升。甚至已經超過了整個草原大漠的人口的總和,但是百姓願意傳播它、冰旗相信它,誰敢置疑一句,立時招來一群人唾沫四濺地痛罵。抱著腦袋逃之夭夭。

  楊一清回援的速度已經達到了步兵的極限,可是終究趕不上四條腿跑的快,數萬大軍半途就接到皇上回城,著他所部在大同城外迎駕地消息。

  他的部隊浩浩蕩蕩到了大同城下,瞧起來軍威嚴整衣甲鮮明。哪有半點打過仗的樣子,看在百姓眼中更印證了皇帝親征,將士龍精虎猛以一擋百以一擋千。伯顏可汗丟盔卸甲望風而逃的傳言。

  代王、胡瓚、楊一清、杜人國在大同城門恭迎聖駕,正德皇帝一到,幾人立即齊刷刷跪倒在地,俯地不起。楊一清這一路就心事重重,他做為三關總制,對整個戰區防務負有責任。如今皇帝不是遇到刺客逆匪,而是韃靼皇帝的全部主力部隊堂而皇之進入關內,殺上白登山,他實在想不出任何理由替自己開脫。

  鑾駕停下,正德皇帝大步走至幾人面前。那張小臉已擦得乾乾淨淨,皇帝狼狽地樣子當然還是不被臣子們看見的好。

  代王保養得宜的雙手按在骯髒地雪地中,長跪不起,顫聲道:「皇上遇襲,罪臣難辭其咎,請皇上嚴懲!」

  胡瓚、楊一清、杜人國一齊磕頭道:「罪臣萬死,請皇上治罪!」

  前來接迎的各路將領、官員均一一跪下,數萬大軍更是肅然下跪,鴉雀無聲。

  這其中真正憂懼的只有代王、胡瓚和楊一清三人,楊一清是現任的三關總制,自不待言。胡瓚是大同巡撫,楊一清節制三軍前大同軍政他是一手抓的,千總以下官員都是他簽署命令任用的,雖說他是文職,並不通曉軍務,王虎、李義兩個反賊都是軍中宿將舉薦,再由他任命的,可這理兒向誰說去?

  至於代王身為鎮守大同的邊王,平素雖沒有過多干預軍政,畢竟是名義上的最高官員,而且戰時統兵用兵之權,軍中出現奸細他有失察之罪,皇帝遇險他閉門不救更是大罪,如何不懼?

  正德走下轎來時正滿懷喜悅,一聽這話忽又想起在白登山時的驚險一幕,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他這一路坐在轎中越想越開心,這一役重挫伯顏,伯顏地大汗之位帕是坐不穩了,草原上燃起內亂的戰火,至少可以換來邊陲十年的平靜,而且有朵顏三衛的合作、有韃靼內部的分裂,如果一切按照楊凌的設想發展,在他統治江山期間一統大漠都有可能,那可是數省之地呀!

  正德年紀雖小,也知道那意味著什麼,開僵拓土!宗廟裡他的地位將超父越祖,成為僅次於開國之帝的聖君。多少帝王兢兢業業治世一生也撈不到的大功勞。可他踩剛剛改元正德。成為大明皇帝,就做到了。

  小孩子脾氣,驚懼之心一去光想美事兒了:一仙不是喜歡英雄麼?她不是說自己未來的夫君要是個頂天立地地大英雄,要有本事保護她,有本事保護大明地百姓不受人欺侮麼,朕這不就做到了嗎?

  嘿!當初和楊凌去蒔花館,挨了頓揍認識了唐一仙,這次和他去白登山,被砒霜巴豆熏成了大花臉卻成就不世之功,他還真是朕的福將。這種吃小虧佔大便宜的事以後越多越好。

  正德越想越美,下了轎子還眉飛色舞的,聽代王等人這一請罪,他的火氣又上來了。正想發作,劉大棒槌忽然扯著大嗓門兒高聲叫道:「皇上運籌帷幄、英明神武。重挫伯顏可汗,結盟朵顏三衛,實是當世明君。千古一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數萬大軍齊聲跪誦,聲震屋瓦,簡直可以令鷹雀落地。喊聲未歇,城內夾道歡迎的百姓也歡呼起來。

  楊凌上前一步,咳嗽一聲,悄聲道:「皇上,邊軍全體將士和百姓,都在頌揚陛下的功德呢」,說著讚許地看了一眼大棒槌,這傢伙雖不識字,不過記性卻好,只教他一遍。不管懂不懂什麼意思,反正是一字不差全給背出來了。

  正德一聽楊凌的話怒氣頓消,軍中出現奸細的事本就不宜外傳免得引起百姓恐慌,何況若讓人知道自己這一功是誤打誤撞撞出來的,那就沒什麼光彩了,沒準兒京裡那幫老頭兒又得利用此事大做文章,此事還是悄悄處置地好。

  想到這裡,正德換上一副笑臉,笑吟吟地道:「諸位愛卿重挫韃靼,功在社稷,何罪之有?若無代王叔死守大同、不肯中計孤軍出城以免為敵所乘,不但大同陷於敵手,令萬千百姓遭殃,朕也只好慌忙逃回京去了。至於楊卿等將,朕賞罰分明,所謂瑕不掩瑜、功不掩過,來來,諸位愛卿平身,先隨朕回城去,通敵叛逆自要嚴懲,但如今正是全城軍民同慶之時,此事先擱過一邊」。

  胡瓚聽他只提代王和楊一清,卻自己隻字不提,便知這個黑鍋十有八九要由自己來背了,可是那兩個奸細將領,確實是他任巡撫督辦大同軍務時所任命,如今皇上有驚無險重挫韃寇,沾了這光只罷官不砍頭,已經是佔了大便宜,還有什麼好說的?所以默默站起,不發一言。

  楊凌對正德的耳語聲音極小,跪在後面的張寅並未聽見,但二人地表情他卻觀察的極是仔細,正德先是乍露怒色,隨即便能不動聲色地隱忍疏怠防備,陷帝於險境這樣的大事,必是聽了楊凌耳語的話,此人對皇帝地影響力實在是太大了。

  藉楊虎之手刺殺皇帝的計劃失敗了,藉伯顏之手剷除皇帝的計劃又失敗了,每次計劃中都只是出了那麼一點點意外,就是這一點紕漏,就讓自己落後於人,步步被動,精密設計地計劃不得不一再更改,真是心有不甘吶。

  是正德氣數未盡,還是我運氣欠妥?伯顏的數萬大軍都不能刺殺皇帝,看來必須得改弦易張了,不能除掉正德保寧王順利繼位,那我就挑起寧王的野心,讓大明再演一場叔奪侄權的好戲。

  張寅想到這裡,悄悄打量了楊凌一眼,心道:「此人在皇帝面前如此了得,與其費盡周折除之不去,為何不能利用他呢?楊虎是灞州第一好漢、伯顏是大漠之雄,我可以利用他們的貪慾把他們玩弄於股掌之上,難道就利用不了楊凌?人有所好就有弱點,他是好權、好利、好名還是好色?」

  張寅細細思索所知的楊凌的情報,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此人少年得意,所好者不外乎權、色!他能背妻尋醫,抗拒聖旨,顯然是少年意氣,鍾情心愛女子,這樣的人倒不難對付,我或許可以在他身邊安插一個可靠的耳目,縱然不能對他有所影響,也必能讓我掌握足夠的朝廷機密。」

  張寅不動聲色地想:「石榴裙瑕醉安眠,醒時猶憶小蠻腰。皇帝能給他地,是權利。而本教,卻多的是美姬絕色。對付這樣的少年權臣,用美色引誘作為敲門磚是最恰當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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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二百一十三章 激烈衝突


  韃靼大軍氣勢洶洶而來,淒淒惶惶而去。伯顏部受創最重,XX部隊連死帶傷,幾乎折損過半。伯顏原本預料火篩勢必因大同無人接應之事來吵鬧一番,不料火篩不但沒有隻言片語的怨言,反而攜住伯顏運送傷兵,宰殺的戰馬製成了凍肉也主動給伯顏部和其他諸部送來,自己主動要求斷後,種種表現倒令伯顏好生鬱悶。

  楊一清、王守仁主將副將意見一致,就是韃寇雖大敗,亦不可窮追,但韃子兵員大多有傷,部隊沒有存糧,如果擺出重兵追擊的陣勢促其速退,不讓他從容撤兵,因傷減員、飢餓減員的情形必將成倍增長。

  所以楊一清派出幾路大軍,相隔數里,相互呼應,追上小股殘兵就吃掉,遇上韃子主力就擺出各部大軍合圍的姿態,逼得韃靼人不得不在冰天雪地中日夜兼程逃往沙漠,一路餓殍遍野,傷勢得不到休養治療因而喪命的韃子處處可見。

  大同城內滿城歡歌,有士紳名流筵請駐軍將領的,代王府設宴款待各路援軍的,作戰有功的將領們互相筵請的,百姓們舉家慶祝的,大小酒樓人滿為患。

  一切的慶祝活動,最終的指向目標自然是當今皇帝,可是小皇帝自從那日回了城,在巡撫衙門接受了代王和各路官員朝賀後,返回驛館便從此閉門不出,連代王親自相請赴宴的事都駁了,試問還有誰更有資格請皇帝赴宴?

  皇帝不來,自己這份心意總得讓天子知道呀,預示楊凌、張永和苗逵這三位御前寵臣便成了皇帝的代表,不得不早出晚歸,直把白臉曹操喝成了紅臉關公才能回來。

  楊凌在軍方一向名聲不錯,又不擺欽差架子,酒席宴上每每虛心討教些戰陣本事和韃靼軍隊的情形,令這些手握重兵卻大多沒什麼文化的將領難得有機會在上官面前滿足一番賣弄的虛榮,對楊凌觀感極佳。

  楊凌從這些守邊多年的老將口中也討教了不少本事。尤其對這些將領的為人、性情有所瞭解,將來出兵討伐大漠時他至少對可用的將領可以心中有數,可謂受益匪淺。

  這時傍晚,楊凌才趕回驛館。今日設宴相迎地是以杜人國為首的三鎮總兵,戰時他們駐兵在大同一線的關隘上,如今大同之圍已解,不日兩位總兵就要返回各自的駐鎮,是以設宴款待巡邊欽差。

  他們對這位御前紅人、內廠總督有意結交。酒宴散了還各自派了百餘親兵馬弋將他一直送回驛館,這種隆重地接迎規格以前也只有兵部尚書,老將劉大夏承受得起。

  楊凌到了府前,同三位總兵的親兵隊長客氣地打過招呼,這才轉回驛館,一進驛館大門他就腳下加快直奔後廳。掀開門簾兒,一股幽香挾著濃郁的藥味兒飄進鼻中,楊凌皺了皺眉,走進去。只見唐一仙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棉被。兩個臨時從王府找來的宮女見他進來。忙屈膝施禮:「見過大人!」

  正德還是一身校尉打扮,正自銅盆中沾濕了毛巾,很認真地扭干了水,瞧見楊凌進來,他遲疑了一下,也欠身施禮道:「見過大人!」

  楊凌點點頭,問道:「一仙今日好些了麼?」

  「唔……表哥來啦?」唐一仙臉蛋兒燒得紅通通的,聽見楊凌的聲音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兩個宮女連忙扶住了她,在她肩上又加了一件衣裳。

  正德笨手笨腳地想要把濕毛巾搭在她額頭。見她坐起只好遞到她的手中,唐一仙結果毛巾擦了擦臉,然後半靠在床頭,神態慵懶,格外惹人垂憐。

  她喘著氣,瞧見楊凌臉色,才道:「表哥今兒又喝……醉了?不喜歡應酬就不要去了」。

  楊凌看了正德一眼,他始終以校尉的身份出現在唐一仙面前,楊凌無法請他坐下,只好自己挪了把椅子坐下,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喜歡也不能去做,有些事再不喜歡也必須得去做,由不得人的。」

  他探手試了試唐一仙的額頭,蹙眉道:「怎麼還是這麼燙?不是請了代王府的名醫麼?」

  正德趁機告狀道:「她……她不肯喝藥,我熬了三次了,還放了糖,她就是不喝!」

  唐一仙白了他一眼,嗔道:「囉嗦,你的話比我還多,還不是你熬地藥太苦了?」

  「我……」,正德翻了翻眼睛,怎好說出自己把一罐藥都熬干了,後兩次都是找的旁人熬藥。楊凌笑道:「良藥苦口,你一直不吃藥,就這麼挺著,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唐一仙甜甜地笑道:「傷風嘛,不要緊地,就是腦袋暈乎乎地,跟喝醉了差不多,渾身的骨頭都是酸的,我多睡幾覺就好了」。

  楊凌搖了搖頭,坐在這兒那香氣更濃了,甚至有些熏人,他這才見桌上燃著枝藏香,楊凌不禁問道:「怎麼這兒還點著香?」

  正德訕訕地道:「仙兒姑娘嫌房中藥味太濃,我就點了枝香去去藥味兒」。

  楊凌哭笑不得地道:「別什麼都由得她,她受了風寒,重的厲害,房中應該經常保持空氣清新才好,不是聞著香就對身體一定有好處的」。

  她溫聲對唐一仙道:「仙兒,快躺下歇著,不吃藥那就多喝些水,我們都出去」。然後對兩個宮女道:「兩位姑娘,請撤去藥碗和燃香,掀簾換換房中氣味,然後加上兩個炭爐」。

  唐一仙說了這會兒話也真的沒了力氣,便聽話地躺了下去,楊凌向正德一打顏色,兩個人退出了房間。二人回到書房,正德就垮下了小臉,沮喪地道:「楊侍讀,一仙姑娘病得有氣無力,還是整日責備我什麼事也做不好。朕是不是真的太笨了?如果除卻這皇帝的身份,朕真不知有什麼可對她炫耀的……唉!她若對朕有對你整個哥哥一半好,朕都不知會開心成什麼樣子呢」。

  楊凌一詫,不禁搖頭道:「皇上雖有一後二妃。看來還是不瞭解女人,一仙對我別的部下都客客氣氣地,從來不擺大小姐架子,唯獨對你……呵呵,對你黃校尉。呼來喝去的,病得睜不開眼睛了還喜歡對你說話,皇上說是不是有些不同?」

  正德眼睛一亮,擊掌道:「對呀,楊侍讀一言,令朕頓開茅塞,對對對,朕還以為仙兒姑娘討厭朕呢,可是晌午給她講海盜女王的故事。她卻聽得津津有味,還拉著我非要我講個不停呢。呵呵呵……」

  正德傻笑了一陣。忽又惱道:「都是那該死的伯顏和火篩,又是攻城又是攻山地,害的仙兒姑娘提心吊膽在閣樓中等咱們回城,生生的吹病了,哼!楊一清的追兵回來了麼?」

  楊凌答道:「還沒有,不過這次追擊只是做做樣子,再追下去糧草供給就有些吃緊了,臣顧及這幾日大軍就該回返了」。

  正德剛要說話,劉大棒槌急急走了進來,一見皇上和楊凌都在。急忙拜倒道:「卑職……臣見過皇上、見過大帥……」。

  正德失笑道:「你是什麼臣?」

  劉大棒槌黑臉一紅,搔了搔後腦勺,才傻笑道:「這個……這個……小的見過皇上,見過大帥」。

  正德被她逗樂了,拍拍他肩膀道:「起來吧,不用亂稱呼了,好好給朕打幾場仗,有你對朕稱臣地一天!對了,你進來做什麼?」

  「啊!」劉大棒槌一拍腦門,又咋呼起來:「京中來了兩個大人,驛館叫谷大用,一個叫楊芳,要求見皇上!」

  「甚麼?」正德和楊凌對視一眼,都有些吃驚。谷大用來了還不稀奇,楊芳來了……莫非京中百官已經知道皇上出京了?

  正德定了定神,才想到此次大同之行,政策軍功皆有所獲,足以傲對群臣了,況且已經鬧得滿城皆知,這事兒本來就掩不住了,他們早知晚知又有什麼關係。

  正德不在乎地道:「去,叫他們進來吧」。

  不一會兒谷大用和楊芳急匆匆走進房來,一瞧見正德,就驚喜萬分地俯伏於地,泣不成聲地道:「臣(老奴)參見皇上,皇上安然無恙,可喜可賀,臣等路上聽說了伯顏兵圍白登山的事,可真是驚得魂飛魄散」。

  正德兩手一攤,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譏諷地苦笑道:「朕還沒升天呢,你們哭個什麼勁兒啊?再說你們聽說朕被伯顏圍困的消息時也該同時聽說朕大破韃靼,伯顏落荒而逃的事了吧?這樣都能驚得魂飛魄散,你們再練練都能元神出竅了」。

  兩人正哭天抹淚地大表忠心,結果卻被正德一頓冷嘲熱諷,頓時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地僵在那兒,正德往椅上一坐,翹起二郎腿兒得得瑟瑟地道:「你們怎麼來啦?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還是三個大學士逼你們來的?」

  正德以前雖然胡鬧,畢竟從小受到宮廷禮儀地熏陶教習,從沒有過這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毛病,這都是在軍中扮校尉從大兵們那兒學來的,一時把出身詹士府,從小負責太子教育的楊芳看的目瞪口呆。

  谷大用見他兩眼發直,不答皇上的問話,便接過話茬兒道:「皇上,本來皇上出京,宮裡和三大學士們想先瞞著,可皇上連著多日不上朝,京裡可就謠言四起了,傳的荒誕離奇的。

  本來三大學士並不予理會,可是後來傳言越來越多,竟然有人傳言……呃,傳言皇上聽信讒言說西山出美女,竟然微服跑到大同搜羅美人,置朝廷江山與不顧,連朝中百官也開始人心浮動,三位大學士請示過太皇太后,於是派了老奴和楊大人來迎接皇上,請皇上務必早日回京以定民心」。

  正德騰地一下跳了起來。俊臉漲紅,怒不可遏地道:「放屁!朕到大同是來搜羅美女的嗎?」

  詹事楊芳剛剛從正德地無賴坐姿中緩過神兒來,還沒等開口,又被正德一句粗話再次驚得元神出竅。神遊物外去了。正德一句話罵出口,忽地想起了唐一仙,雖說自己是為了國家大事才冒險到正在打仗的邊陲重地,不過這美人兒……傳言倒也不是全不靠譜。

  想到這兒,正德不禁有些氣餒。

  楊凌蹙眉半晌,忽地插嘴道:「皇上前兩日前往白登山,大同百姓才知道天子在此,京中謠言早在皇上離京十餘日時就開始盛傳?這謠言是什麼人傳出去的呢?半真半假,最不易叫人辯白,一定是有心人在搞鬼!」

  正德被他一言提醒,恍然道:「對啊,朕離京地事,早被彌勒教偵知,這一定是他們傳出去的謠言!大用。朕叫你嚴查彌勒教,可有什麼進展?」

  谷大用連忙畢恭畢敬地道:「皇上。老奴奉了聖旨。不敢遲疑,立即通令天下,東廠探馬四處偵尋彌勒餘孽,在甘肅、陝西、山東和京師均查出一些加入白蓮教的叛逆,都是當地一些鄉紳地主,彌勒教吸引教眾似乎已經改弦易轍不再只引誘些苦哈哈入教了,老奴正在順籐摸瓜……」。

  正德不想聽他繼續自吹自擂,他不耐煩地揮手道:「朕知道啦,繼續查下去,你們先住下。過兩天朕就跟你們回京!現在麼……」

  他眼珠一轉道:「大同西城守將王虎、拒虜門守將李義均是彌勒教的奸細,朕看他們不止吸納些鄉紳地主,而且開始向軍隊伸手了,朕險些遇險,就是這些內賊作祟,朕看這大同爛的也差不多了,你來地正好,朕就授命你全權負責此事,把奸細全都給朕挖出來!」

  正德溜的飛快,他閃身出了房間,楊芳才清醒過來。楊芳可不知皇帝心中最重要的女人正臥病在床,要他現在起程丟下唐一仙,或者讓病體未癒的唐一仙舟車勞頓地一路顛簸進京,他是萬萬不肯地。

  想想皇上方才毫無帝王風範地言行,如今京中人心惶惶,他仍留連於外不肯回京的借口,楊芳一腔怒火全都撒向了楊凌,他騰地站起,怒目圓睜,戟指楊凌喝道:「楊凌,皇上出京可是處於你的蠱惑?你……你……你不過是內廠都統,皇上的家臣,竟敢使人斷了三大學士地馬腿!

  白登山下置皇上與險地,縱然你不是邊關守將,可始作俑者非你莫屬!你為了奉迎皇上的歡心,不盡臣子本份,慫恿皇上留連於外,不顧江山社稷,罪無可恕!」

  楊凌壓了壓心頭火氣,耐著性子解釋道:「楊大人,本官也知道你對我素有成見,只是你羅列的罪名,本官卻不敢笑納。現在也不怕讓你知道,白登山之行,為的是與朵顏三衛結盟,有他們牽制伯顏,我們才有餘力整頓行伍,積蓄力量,尋找機會一舉解決這非方大患……」。

  楊芳聞言冷笑一聲,嗤之以鼻地道:「北方蠻夷,以廣袤的沙漠草原為家,他們到了草原便如龍入海,洪武皇帝雄才偉略沒有盡滅北元,永樂皇帝五出邊塞不能盡除瓦剌,你小小年紀,文不曾中舉殿試,武不曾統兵掛帥,慣會阿諛奉承的弄臣而已,慫恿皇上北巡,想學王振奸閹麼?」

  楊凌對他一忍再忍,已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時一聽積壓許久的怒火終於升至臨界點,楊凌藉著酒意,也勃然大怒道:「罷了!夏蟲不可與之言冰,你除了口口聲聲以古鑒今,毫無任何創見,不過一個腐儒罷了,我向你解釋實屬多餘,以你楊大人之見,便坐視韃靼為患就是了!」

  楊芳聽了更怒,楊凌一向隱忍,即使他主動尋釁從來也是避不接招,想不到這回這麼強硬,既然兩人已撕破臉皮,他更無顧及地斥道:「你有什麼本領敢說這種大話?什麼結盟朵顏三衛,愚蠢!

  本官在路上便已聽說。你慫恿皇上將朵顏三衛一個小小的指揮封為可汗,朝廷體面何在?你還盡開邊塞互市,蠻人有什麼?除了馬匹,儘是狐裘人參等高價物昂非關國計民生之物。一經互市,能以商富國麼?有那些銀兩流失,不如用來充備軍餉,以我大軍重挫韃靼,揚我軍威。使其不敢來犯!」

  「荒謬,紙上談兵,不切實際、目光短淺!」楊凌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譏:「你說的銀兩,是我大明富有的子民自家之物,不拿出來花用,難道你便能搶了來擴充軍餉?

  他們有所求,你不開互市,他也會高價求買。開市通商,一則示善兀良哈。加強彼此地結盟,二則他們除了天材地寶。根本不事生產。這些銀子賺到手中,還是要用來購買我中原民用之物,普通的農人,小作坊主可以得其惠利,這不過是借朵顏人地手把富紳地主貯存在窖中快發霉地銀子掏出來放到我普通百姓手中罷了。」

  谷大用見兩個人一個比一個火氣大,一時插不上嘴,只是愣愣地站在一邊。

  「呃?」楊芳有些轉不過彎兒來,雖則惱羞成怒,可是做買賣那種下賤行業,他是真的從不涉足。是以目瞪口呆的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楊凌藉著酒勁兒又道:「出兵出兵!需要多少兵?你只看到花的多了,而且那銀子沒有直接扔進大明地口袋,可是你知道出兵要花多少錢?要在草原上殲滅四處流竄的韃靼鐵騎沒有二十萬騎兵可能麼?

  馬匹從哪兒來?得花多少銀子買?只要十萬騎兵入大漠,運送輜重糧秣的步兵就得三十萬,一路吃一路走,三十石糧食運到地方只剩下一石了,這個無底洞大明填得起嗎?如今可以挑起韃靼內亂,我大明四兩撥千斤。坐山觀虎鬥,何樂而不為?」

  「呃?」楊芳張口結舌的,滿腹想說地話還是說部出來,要講聖賢書,他能說上三天三夜不重複,不過軍事……

  楊凌說完拂袖道:「本官剛剛為兩位即將回到駐地的總兵大人餞行,不勝酒力,少陪了。老劉,送客!」

  「你……你這……」,楊芳鬍子一翹一翹的,一句恨斯文的罵人話還沒出口,劉大棒槌就把他「扶」了出去。

  …………………………………………………………………………………………

  楊凌和張永隨侍聖駕,皇上這份功勞少不了這兩位欽差大臣地份兒,苗逵率五千兵縱橫大漠,出生入死的,如今看皇上對苗逵,私人感情方面雖不及自己,可是顯然對他的才能也甚為看重的,自己來了大同不好好賣力一把,怎麼對得起身上這件御賜的蟒袍?

  谷大用抖擻精神,恨認真地查起大同逆匪案來,與王龍做過買賣的,全抓起來,不招?不招往死力打!跟王虎一起喝過小酒兒、一起逛過窯子?抓起來!

  保薦李義為邊關鎮守的大同副將朱子義。年近七旬,為人豪爽,在大同軍中袍澤好友甚多,李義文武雙全、熟讀兵書,在眾多不識字的邊關將領中如鶴立雞群,朱子義原還以為自己慧眼識珠,保舉了一個英才少年,受此牽連也鋃鐺入獄,全家也逆反罪入獄待參。

  和他關係密切的官員和保舉過地將領也一一接受了調查,貪圖小利收受錢財將李義寫入自家族譜,使他得以順利混入軍中的宣府李家,也派了番子前去鎖拿,滿門治罪。

  谷大用再施順籐摸瓜之計,跟犯官是好友的將領們不但全部入獄待查,他地好友的好友一樣解職查辦,這一場廣受株連的大清洗在大同慶功宴尚未結束的時候,轟轟烈烈地開始了。

  一時人心浮動,人人自危,許多將領原本同這兩人並不相識,也被繞七繞八地攀咬出來,楊一清深知這番舉動實在太大,可他自己雖有皇帝的話保駕,終究難辭其咎,又有什麼臉面替旁人說情,何況谷大用也根本不買他的賬。

  這些被撤換的將領手下的什長、把總,哪個不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他們雖不甘公開有所不滿,但消極怠工總還做得到的,整個邊軍士氣頓時低迷。

  新上任地將官有的是就地拔起,有的是互相調換,調換來的軍官將不識兵,原將官又被匆匆解職,許多事情來不及交結,就此耽擱在那兒。就地拔起的就任用私人,整治有嫌隙的同僚,搞得怨聲載道。

  谷大用的整人效率實在夠快,三天的功夫就在大同軍政兩方挖出了大批的「彌勒教徒」,第一天開始調查時楊凌還沒注意,第三天接獲了耳目送來的大批情報,把他嚇了一跳。

  與此同時,這幾天和他相熟的軍中將領也紛紛趕來求他說情解救,楊凌這才覺得情形不妙,對將領們如此搞株連,寧罔殺勿錯過,邊軍勢必元氣大傷。

  他趕緊找谷大用鄭重提出此事,谷大用對他客客氣氣滿口答應,心裡卻覺得楊凌這是怕自己的功勞蓋過了他,是以更是變本加厲。

  到了第二日,楊凌見他仍在大搞株連清洗,就連正在外做出追擊伯顏姿態尚未返回的將領,都有人被他派人飛馬提押回來,不禁心中恚怒,此時伯顏大軍已退,谷大用肆意妄為雖不致釀成極大的禍患,但若引起兵變也亂子也不小了。

  在此關頭,縱然為此和谷大用失和也顧不得了,楊凌立即趕去對正德皇帝提及此事,正德本來還覺得谷大用做事盡力,倒未想竟有這麼多嚴重後果,一聽之下才覺事態嚴重,連忙答允馬上叫谷大用停止捕人,沒有真憑實據的一律放掉,官復原職。

  楊凌這才放鬆下來,他剛剛回到自己的書房,就見伍漢超拿了一封請柬走進來,這幾日由於邊軍受到大清洗,將領們人人自危,也沒人互請酒宴了,所以楊凌見了有些好奇,不禁問道:「是什麼人相請?」

  伍漢超道:「大人,太原衛指揮使張寅送來的請柬,請大人過目!」

  楊凌打開一看眼都直了,那請柬不過寥寥幾字,由太原衛指揮使張寅作東,請他當晚赴宴而已,可是陪客的名單卻長長的有如京中文官寫給皇帝的奏折,又臭又長,那林林總總的名單上,幾乎已囊括了目前所有還未入獄待參的官員,大大小小足有一百多人。

  張寅是太原調來的將領,大同邊軍出現奸細與他毫不相干,再者他提兵來救,在拒虜門外射殺三千餘韃子,立下了大功,無論如何這通敵奸細和他掛不上勾,所以在目前大同的將領中,他的身份十分超然,這也是邊軍將領請他出面以即將離開為由筵請楊凌的原因。

  楊凌拈了拈名單,心中一聲苦笑:谷大用立功心切,如今鬧得大同的官兒是個個成了驚弓之鳥了,只看這份名單,如何還不知道今晚這宴會是什麼用意?

  楊凌暗歎一聲,對伍漢超說道:「去門房回復張大人的下人,就說本官今晚一定到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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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夜來風雨聲


  張寅端然而坐,若有所思,燈光下,他的臉龐曲線半明半暗,眸子在燭光映照下微微閃爍。桌旁、曾在「太白居」出現過的青袍人側身而立,一身中軍打扮。

  過了半晌,他忽然說道:「教主神機妙算,不但置身事外,而且還立了一功,在朝廷更有了為官的資本,只是……如今谷大用追索甚急,本教正在發展的幾個富紳全被抓了起來。

  幸好他們雖然嚮往長生不老,不過入教之心尚不迫切,本教的人不曾對他們表明身份,否則嚴刑拷打之下,本教在此地辛苦埋下的暗樁,難免要被一一挖出。」。

  張寅呵呵一笑,得志意滿地道:「那又如何?爭江山奪天下總要有所犧牲,我們若是起兵造反,得損傷多少人馬才能處理掉這麼多將官?暴露一兩個奸細,就弄得朝廷自毀長城,划算。

  谷大用如今幾乎已將大同駐軍將領一網打盡,如果不是他如此熱心辦案,我倒真想送幾個已吸納入教的人給他,藉機攀咬,把整個大同搞得天翻地覆」。

  他說完笑容一斂,惋惜地歎道:「時也,命也。可惜他來的太晚,如果伯顏陳兵塞外時,他能趕到大同,來上這麼一出,軍心渙散士氣低沉,伯顏未必不能成功」。

  中軍奇道:「既然如此,教主為何還答應大同各位將領,替他們出面擺酒設宴,請楊凌阻止此事呢?由得他們繼續鬧下去,讓大同將領對朝廷多有怨憎,豈不對本教更為有利?」

  張寅莞爾笑道:「不可能的,你以為楊凌會坐視谷大用這般胡鬧下去?如果我所料不差,這一兩日他便會出面阻止此事,況且我不出面。楊一清、王守仁、杜人國這些與他關係密切的將領迫與無奈,也得上門相求。與其那時我才錦上添花,何如現在雪中送炭?」

  張寅說完問道:「大法師,義兒已經離開了吧?一路可還安全?」

  中軍忙道:「教主放心,伯顏的人一接手關隘,二公子和本教冒充五台山和尚的教眾就分頭離開了,二公子輕車簡從、改頭換面,已直奔江南去了,軍方發出搜捕令時,他早在百里之外」。

  「這就好」。張寅頰肉突地抽搐了一下,搖搖頭苦笑道:「聽說子豪這孩子一直喜歡柳家小姐,如果留他在這裡,知道我讓柳姑娘獻身楊凌,一定又要和我吵鬧了」。

  子豪是李大義的表字,大法師青袍人是他的業師,自己的徒兒,當然感情深厚一些,聞言目中閃過一絲不忍,輕聲道:「柳光如今是本教在大同地唯一一個較得要的官員了。他不過是個小小的照磨所照磨官,被人攀咬供認二少主任副千戶時曾登門拜訪過他而已。

  柳家有女、姿容出眾,上門拜望的青年俊彥比比皆是,官府也不為能據此認定柳光是本教中人,既然楊凌將要插手阻止,柳光不日就要出獄。還可以繼續留在大同為本教效力,二少主對他的女兒柳緋舞情有獨鍾,這麼做二少主日後知道了,難免心有怨恚,教主是否另尋一個聖女奉獻與楊凌?」

  張寅凌厲的目光從他面上掃過。令大法師為之一震,張寅冷聲道:「溫柔鄉是英雄塚,本教大業未成。豈可留戀兒女私情?他有多少女人只要是逢場作戲我都不管,唯獨這般用情卻是大忌!」

  張寅目光閃動,徐徐說道:「谷大用和楊芳既然來了,皇帝不日必定回京,我一時也來不及去找姿色身份都相宜的女子緩緩行事了。楊凌的夫人出身獵戶、兩個妄室是從妓院中買回的清館兒,緋舞好歹是官宦人家,身份縱不尊貴比起這三人也強了十倍,只要討得楊凌的歡心,不怕不能獨佔閨寵」。

  「再說,楊凌是我請來地。雖說邊塞鎮日征戰,狎妓應酬蔚為風氣,可他若他糊里糊塗與女子合歡,明日醒來必定起疑。

  以柳家姑娘的身份,若說是為了救父親出獄,買通老鴇以己身贖父命,乃是孝女迫於無奈的行為,這理由還說的過去,楊凌才不會對我起疑,而且這一來整樁事和我全無干係,縱然柳姑娘將來出了紕漏,以我的軍功和武定侯的庇護,他沒有真憑實據也動我不得」。

  大法師歎息一聲,張寅似若未聞,自顧沉吟半晌,忽地抬眼問道:「關於柳家姑娘,你已安排妥當了?」

  大法師恭應道:「是,我已派人向她傳達了教主旨意,不過……」,大法師遲疑了一下道:「她終究是個閨中少女,要她向一個陌生男子自薦枕席,實在難為了她,據人回報,她雖迫於教令,不敢違逆,不過神情有些異常」。

  張寅冷冷一笑,拂袖一展,說道:「哼!為聖教獻身,有什麼猶疑的?吩咐照應的人見機行事,若她有所不願,便在她茶中下藥,到時木已成舟,我看她還如何反抗!」

  大法師神色一驚,說道:「教主,時間倉促,不能讓她和楊凌自然交往,如今強迫她已經不甚妥當,若再下藥,她因此心生怨恚的話,恐怕縱然嫁進楊家,也不肯用心為聖教做事,那豈不是……?」

  「晤……」,張寅聽了持須頷首,深以為然,定定地沉思片刻,他目中忽地閃過一絲狠厲之色,說道:「她的父親柳光,現在被關在什麼地方?」

  大法師雖是他心腹,可是也不明白他這一問地用意,忙答道:「東廠來到此地的番子不多,抓起來的官員卻牢滿為患,他們拷打不過來,像柳光這樣的小角色,就被關在府衙大牢,派了五六個番子。指揮獄卒用刑」。

  張寅陰沉沉地一笑道:「府衙大牢可有我們的人?」

  大法師惑然答道:「府……府衙大牢裡有兩個小小獄卒已被本教吸納為教徒,不過他們職位卑微,平素也派不上甚麼用場」。

  張寅格格一笑道:「平素派不上用場,現在就派上了,叫他們做些手腳,把柳光除掉,柳光死在官府手中,還怕柳緋舞不盡心竭力為本教辦事麼?」

  大法師這才明白他的用意,目光一迎上張寅那毒焰般的眸子,他地心頭不由一寒。連忙怵然應是,再也不敢多置一辭。

  白蓮教一脈蠱惑百姓,不擇手段地運用些邪術、符咒、神跡、巫醫、求財、求仙等手段,原來控制教徒,大多是威逼力誘,用所謂宿命法術一類的東西,如今開始向中上層發展,利用美色情慾的手段也越來越多。

  彌勒教苦心經營多年,各地每有難民災民出現,彌勒教都從中挑選少年男女吸納入教好生栽培。明裡還給他們一個正當的身份,這些人長大成人,對彌勒教大多忠心耿耿,男的打入各行各業,為彌勒教賣命,女地姿色出眾者就被用來勾引各地富紳豪門,進而控制他們。

  張寅的法子雖然緩慢。非數十年之功不見成效,但是卻穩打穩扎,其潛勢力比起當初施以小恩小惠,然後利用各地災荒一哄而起的難民造反地唐賽兒、徐鴻儒等白蓮教巨孽卻更加厲害,而且官府剿除起來也更加困難。

  如果不是楊凌返京在即。他來不及從總舵中抽調從小訓練,專門用來蠱惑男人的女法師和仙姬聖女,也不會徵用柳緋舞這樣尚存廉恥之心。不是太過可靠地教徒了。

  看到自已的心腹也露出一絲不忍和寒心,張寅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什麼,只是擺手讓他下去傳令,看他離開了,張寅才無力地向後一靠,整個人倚在暖和的駝絨靠背上,閉目歎了口氣。

  他何嘗願意讓兒子心生憤懣,願意讓追隨多年的心腹教徒暗生警慎,可是不在其位。他們怎麼知道看似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教主,這麼些年來是如何嘔心瀝血,窮盡精力,承受著多麼大的壓力?

  父親在白蓮教分裂時被自已人砍了頭、叔叔被官府點了天燈,自己的兄弟、妻子,全被處斬,屢屢遭受挫折、失敗,屢屢受到血腥鎮壓,他早已變得心如鐵石。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我幹的是殺頭地買賣呀,怎能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婦人之仁能成得什麼大事?多年苦心經營,如今已經發展起來那麼大的勢力,就算窮自己一生不能改朝換代,相信朝廷也清除不了自己遍佈南北地忠心教眾,自己的兒子、孫子,總有一天能成為皇帝,天下將變成李氏天下,為了這一天,付出再多的人命我也在所不惜,區區一個女人,又算得了什麼?

  張寅想到這裡,唇邊牽起一絲冷酷的笑,猛地挺身坐起,眸中又恢復了精明、冷漠、只對權力充滿狂熱的眼神,他必須打起精神、拜谷大用所賜,今夜,他將博得邊關上下百餘位官員的友情,同時,在皇上最寵信的臣子身邊埋下一個耳報神。

  他忽然笑了,欣然笑了:以前怎麼那麼蠢,為什麼只想著殺掉他?從他那裡聽到地一句話,就可能挽救自已教眾的安危,就可能將明軍數萬人馬送進地獄,這樣的人物,怎能不好好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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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龍的豪宅,四處落滿灰塵,冷冷清清,昔日是大同第一富豪的家,夜夜笙歌、花天酒地,然而這才不到一個月地時間,已經好似荒蕪了多年。

  月華輕披,自窗外來,宛若一地清霜。

  崔鶯兒輕輕移步空曠、寬大的空廳,猶如夜色中的一個幽靈人。

  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雲煙,顯赫地聲名,也不過是身死後別人口中的談資笑料。皇帝白登山下大敗伯顏、谷大用大索千軍,官員抓起無數,這些事在百姓口中津津樂道,王龍的事彷彿已過了幾百年,連後門外的「鑫盛樓」、「太白居」裡地酒客,都懶得有人提起了。

  聽說要全面開放互市了,那麼朝廷就不用逼著灞州百姓家家養馬了。百姓可以種地,可以和關外的人做生意掙銀子,楊凌所說的那種新莊稼如果種植開來,百姓的日子就會更好過了。楊虎執迷不悟,到底要些什麼?唉,但願這次,他能真的回心轉意……

  崔鶯兒悠悠一歎,隨即身形一轉,「嗆」地一聲餘音裊裊,腰畔長劍颯然刺出,直指窗口。

  霍五爺輕如狸貓,悄然躍入,低聲道:「鶯兒。是我」。

  「五叔!」崔鶯兒急忙收劍迎了上去,霍五爺眉飛色舞地道:「鶯兒,機會來啦,今日太原指揮使張寅宴請楊凌,包下了整座「艷會樓」,有一百多個文武官員出席」。

  崔鶯兒一怔,說道:「那算甚麼機會?這幾日楊凌四處應酬。所至之處扈從如雲,如今百餘位官員聚會,防衛豈不更嚴?」

  霍五爺笑道:「百餘支親兵護衛守在那裡,誰會想到平靜多日居然有人在此時,在這麼多侍衛叢中闖進去殺人?所以人數雖多。防衛必松。再者,正因為有百餘位官員,彼此的扈從雲龍混雜。誰也不認得誰,我們才好有機可乘。

  『艷會樓』名妓如雲,今晚吃地是花酒,他們許多人要在那裡過夜的,到時候丫環婢女,僕從侍衛川流不息的,酒樓外或許還難過一些,一混進酒樓咱們就是橫著走,誰知道咱們是幹什麼的」。

  崔鶯兒心中一跳,沒來由地有點發慌。那種地方混亂之中沒準兒真能殺得了他,如果自已誑稱失手,五叔老眼不花,能看不出來嗎?

  她吱吱唔唔地道:「五叔,如今是夜裡,城門禁上,城上巡兵不斷,一旦動手我們根本逃不出去,還是……還是再另找機會吧」。

  她說完自已臉上也有些發燒,連忙岔開話題道:「買回吃的東西了嗎?鶯兒有些餓了」。

  霍五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從巡兵空隙間悄悄潛上城牆,以我們二人的身手會被那些大兵發現?用百寶鉤出了城,他們到哪裡去抓我們?鶯兒一向大膽,怎麼……

  他心中狐疑,卻不便詢問,依言從懷裡掏出一個荷葉油紙包,裡邊的肉食饅頭還是熱的,然後遞到了崔鶯兒手中,崔鶯兒裝作腹饑難耐,趕忙走到一邊撕開紙包吃了起來。

  官府封了宅子,貴重之物一掃而空,但尋常的傢俱被褥還未處理,夜晚休息倒不誤事。夜色深沉,崔鶯兒盤膝坐在床頭調息打坐,想起五叔望向自已的怪異眼神,總有如坐針氈之感,難怪楊虎那般胡說,五叔看我也似……

  她咬了咬唇,放棄運功,坐在床頭望著透窗而入的朦朧月光,癡癡地想:「我只是不想錯殺一個好官罷了,再說如今引進糧種,開市互商,全是楊凌一力促成,此人倒真是個心口如一的真君子,若是百姓有了活路,我們還為什麼要反?唉,我哪是……哪是對他有了私情?」

  夜色靜謐,月華如水,最易讓人浮想翩翩,崔鶯兒不期然想起在白登山洞穴中被楊凌摟抱,抵緊臀部那羞人一幕,屁股似乎都有些癢了起來,雙唇相擦而過的那輕輕一吻,似乎那酥麻地感覺猶在心頭迴盪……

  崔鶯兒忽地驚醒,暗暗啐了自已一口,只覺頰上發燒,羞不可抑,躺下扯被掩在臉上,可是越不去想卻偏要想起,只弄得心頭如小鹿亂撞,心促氣喘,不由惱恨地坐了起來,呆了半晌悄悄穿衣起身,想去廊下走走。

  霍五爺住在隔壁房中,崔鶯兒怕驚醒了他,躡手躡腳地開了房門。

  走到一根合抱粗的廊柱陰影下,正望月出神,眼角忽地感覺如同兀鷹一般,有一道黑影從遠方的牆頭一掠而過。

  崔鶯兒霍然望去,那影兒正好隱沒在牆外,但只這一眼,就已看出是個人影越牆而出。崔鶯兒悚然暗驚:「探子?有人發現我們住處了?」

  她立即返身輕拍霍五爺的窗欞,急聲道:「五叔,五叔,我是鶯兒。快開門!」

  房中寂寂無聲,崔鶯兒詫然,五叔是老江湖了,怎麼會睡得這麼死?莫非……

  她躍到門前,一手掩鼻,屏住呼吸,豎掌如刀在門上輕輕一劈,這力道內蘊的一掌本可將房閘震斷而不致弄出太大的動靜,不料那門竟是虛掩的,兩扇門靡恍啷一聲左右分開。把崔鶯兒嚇了一跳。

  好在這院落夠大,周圍沒什麼鄰居可驚動,她嗅嗅房中隱隱有股暗香味道,卻不似迷煙,她立即一側身閃進門去立在暗處,一屏息地時間過去,雙眼適應了房中黑暗。不見空落地房中有人,她輕聲喚道:「五叔?」

  崔鶯兒摸到霍五叔床前,藉著微光見床上無人,這才尋了根蠟燭點燃,用手罩著燈光走到床前一看。只見被褥整齊,床裡端燃著一支粗大的線香,香下端一根柔韌的絲線斜斜穿過床帳繞到床頂。

  崔鶯兒抬頭一看。只見帳頂斜斜支著一張凳子,一腳撐在帳頂,其餘部分懸在空中,僅靠那根絲線繫著,香燃到盡頭炙斷易燃的絲線,凳子必會重重跌在地上。

  她一躍而起,將那凳子扯了下來,只見凳面廖廖幾筆,用手指刻出一副古怪地圖案,這是山賊互通聲息的暗記。崔鶯兒一看就明白這是叫她原地隱藏或見了暗記立即出城。崔鶯兒重重一頓足:五叔去殺楊凌了!

  這可怎麼辦?崔鶯兒咬著嘴唇,只覺進退失據,心亂如麻。五叔單槍匹馬闖進酒樓,能安然退出來麼?若是楊凌防衛不嚴,真的被他殺了什(怎)麼辦?一個她絕對不想殺,另一個她絕對不想他死,崔鶯兒心中氣苦,立即一頓足,閃身出了房間,向方才黑影隱沒出(處)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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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原上繁星滿天,夜色變得很冷,營寨中所有地士兵仍立在雪地上動也不動,四下都司官的執法親兵手舉火把,火光熊熊。

  「他娘的!想給本官來個下馬威?」馬都司執著帶血地馬鞭,在隊伍前大步來去,粗聲大罵。前方兩堆篝火,木架上吊著六個赤著上身的士兵,鮮血凝結在身上,嘴唇已凍得發青。

  「怎麼著?孟都司同彌勒教奸細李義關係密切,極有可能也是叛賊,你們難道是他的同夥不成?嗯?本官剛剛上任,你們竟敢舉止怠慢,還互傳謠言,詆毀上官?誰說老子在後方當兵沒打過仗,沒本事帶你們這些熊兵?我啐!你們懂不懂軍法?」

  新任馬都司傲然一指一個凍的瑟瑟發抖的士卒,喝道:「你,出列!軍中有十七禁律五十四斬,樣樣是殺頭的大罪,老子不知兵?老子熟讀兵法,怎麼不知兵?你說,十七律第十七條是什麼?」

  那小兵暈了,囁嚅道:「大……大……大人,小的……這個……」。

  馬都司一鞭子抽過去,抽地那小兵猛一哆嗦,頰上一道血痕,馬都司大喝道:「本將喚你出列,為何不向本將唱名?十七大律第十七條,觀寇不審,探賊不詳,到不言到,多則言少,少則言多,斬!知道麼?到不言到,本將就能殺你的頭,滾回去!」

  那小兵跌跌撞撞逃回本部,頰上流血,卻不敢擦拭一下,馬都司看見一個老兵微微撇了撇嘴,便道:「你,出列!」

  「是!卑職馮大富,請都司吩咐!」那老兵滿不在乎地出列,昂然說道。

  「喝!」馬都司笑了。點頭譏諷道:「嗯,是個把總?聽說這次你追敵甚勇,孤身斬殺敵酋提回首級十七個,才被孟都司提拔為把總的是麼?我來問你,十七律第四條是什麼?」

  老兵略一遲疑,抗聲道:「卑職只知上陣殺敵,奮勇沖先,卑職大宇不識,記不住軍律!」

  「刷!」又是一鞭子,老兵勃然大怒。嗔目大喝道:「老子上陣殺敵,可以流血、可以賣命,我不曾違犯軍法,為什麼打我?」

  馬都司又是一鞭,被老兵一把抓住鞭梢,馬都司掙了兩掙,沒有掙開,不禁獰笑道:「十七律第四條,多出怨言,怒其主將。不聽約束,更教難制,此謂構軍,犯者斬之!你敢對本官如此說話?來人,給我抓起來,狠狠地打!」

  幾個親軍撲上去摁住那個把總,將他拖過去吊在木架上。皮鞭噗噗地抽在身上,只見那老兵粗壯地軀幹上原本就滿是傷痕,這時舊傷新傷混在一起,鮮血直流。

  馬都司出夠氣了,才對噤若寒蟬的士兵們冷笑道:「老子早知道你們這些怠懶兵偷雞摸狗無惡不做。全是一群地痞無賴,哼!本官剛剛到任,想給我來個下馬威是吧?

  我是你們的頂頭上司。想和我對著幹,看誰能整過誰?都給我滾回去睡覺,今天的晚飯停了,明兒一早本官集兵令到,不鬧事不挑刺兒的才有飯吃,散了!」

  士兵們默默無語,強壓著心頭怒火一隊隊悄然回到自己的營帳,馬都司嘿嘿一笑,也斜著眼睛看了眼對他有失禮敬被吊在架上地幾個兵,大聲吩咐道:「來人。給本官燉只整雞,送進帳來!」說著一轉身進帳去了。

  「狗官!」遠遠地有人趁著夜色罵了一聲,隨即便被戰友一把掩住嘴,趕緊拉進帳去了。

  「狗官!」柳緋舞也在罵:「無恥之尤,抓了我爹,居然要我侍奉才肯……才肯放人,這個朝廷真的該亡了!」

  柳家小姐,薄棉鸚哥綠緊身小襖,外罩珍珠皮元色比甲,腰內束了一條淡紅色絛兒,下穿月白底衣,淡妝麗雅,膚色粉膩,唇上還有淡淡的處子薄茸,分明還是個十六七的少女,加以眉黛微顰,眼波斜溜,分外姣楚可人。

  「小聲些」,扮老媽子的彌勒教女法師紅姑矮墩墩地像個肉球,皮笑肉不笑地道:「所以你爹才加入咱們聖教,想著推翻朝廷重建清明世界呀」。

  她用胖的象胡羅卜似的手指拈起一根金步搖,輕輕插在柳緋舞高綰地髮髻上,拍手笑道:「美,真美,唉,就像我年輕那陣兒一樣!

  唉,緋舞姑娘,就別苦著臉了。聖教現在沒辦法救你爹回來,你也知道,許多人和咱們聖教沒關係,都被楊凌、谷大用那班奸臣抓起來,敲詐勒索,家破人亡了,何況你爹確實是本教中人,一個不慎,就是沒門抄斬吶」。

  她小聲道:「所以大法師才決定要你將計就計,假意奉迎,一來能救你爹出來,二來,取得他地歡心和信任,為聖教多做些事,將來好好收拾他們」。

  柳緋舞身子有些發抖,她眼含清淚道:「紅姑,我……我有些怕,我還是個黃花閨女,怎麼做得出這種事讓家門蒙羞?要我……要我獻身與他,還要強顏歡笑,一直陪在這狗官身邊,我……我真的做不出來……」。

  她忽然一把抓住紅姑的手,希冀地道:「我……我可以殺了他,趁他酒醉刺殺他,紅姑,大法師神通廣大,請他老人家救我爹離開好不好?我情願殺了那狗官,和他同歸於盡報答聖教!」

  「荒唐!」紅姑臉一板,猛地甩開她的手,隨即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忙又堆上滿臉笑容道:「緋舞姑娘,我知道你對二少主情有獨鍾,男人嘛,三妻四妾多的是,二少主身邊的女人還少了?他是不在乎你是不是處女之身的,你為聖教做出這麼大犧牲。盡了聖女獻身聖教至死不渝的本份,二少主只會更寵你。」

  「別發傻了,聽紅姑的話」紅姑目光一閃,悄悄捏了捏袖中的紙包,很輕、但是很冷地道:「你記住,如果楊凌死了,你爹、你娘,你們全家都會死!」

  柳緋舞身子一震,整個人呆在那裡。紅姑見自己恐嚇生效,不禁微微一笑。隨即想起若這丫頭臨陣退縮,又生二意,那時自己又不便闖進去,這可如何是好?想了想她還是決定給她服下軟骨藥散最為妥當。

  紅姑緩和了口氣道:「你可不要做傻事呀,諾,紅姑這裡備了些藥散,可以避免生孕,以免懷了那奸賊地孽種」。

  她拿過一個茶杯,抖開紙包,將藥末傾入。然後斟了杯茶,說道:「喝吧,紅姑能幫你的,也只有這些了」。

  梅家小姐惶然道:「紅姑,我……我……」,一望見紅姑變得有些嚴厲的目光,柳緋舞不禁有些畏懼。接過茶杯來輕輕啜飲了一口。

  一口清茶,淡香幽幽,喝在口中,卻如一杯苦酒,柳緋舞想想自己處境。忽地悲從中來,她將茶杯一放,不禁伏案痛哭起來。

  這種彌勒教秘製的「軟腳是」喝上一口與喝上一杯都是一樣的。半柱香的功夫她就要手軟腳軟,四肢無力,縱想掙扎也不可能逃脫了,軟弱的抗拒只會引起男人更大地征服慾望。

  紅姑見她喝了茶,不禁微微一笑,將茶蓋一掩正想說話,外邊有人高聲笑道:「哈哈,今日軍中宿將如雲,喝的好生暢快,楊大人似乎有些多了?」

  腳步聲在門外停住了。隨即一個男子聲音大著舌頭苦笑道:「早……早知道這些邊將喝酒象喝水一樣,本官是實實不敢奉陪了,前兩日杜總兵他們還算斯文,誰料……晤……這是去哪……兒?本官得回……回去歇息了,實……在不勝酒力」。

  那男子笑道:「大家聽說大人已請得聖諭,使他們免受迫害,自然不勝感激,欣喜之下能不暢飲麼?你喝得大醉如泥,現在回去若受了風寒,張指揮使大人和大同眾將都要怪我啦,呵呵,楊大人,今晚就歇在這『艷來樓』吧,『艷來樓』雖不及『狀元樓』大,但若論名妓風流,卻堪稱大同第一呀」。

  「什麼?」楊凌搖搖晃晃掙開太原指揮關勇的手,睜大眼睛道:「方纔……方才席間侍酒地女子們那般放肆,已經有辱官體了,朝廷可是禁絕官員嫖宿的,這……這如何使得?」

  「唉,今朝有酒今朝醉,花堪折時便須折嘛」,關勇不以為然地道:「京裡地規矩,在大同這常征戰的地方行不通,入鄉隨俗嘛,大人離京日久,偶爾縱情一次,不過是風流韻事,有什麼了不起的?聽說給大人安排地這位姑娘還是個清館人,是艷來樓有名的美人兒,這可是諸位同僚的一番心意。今夜宿在艷來樓的將軍們多了,大人要是執意離去,不免有些將領心生忌憚,豈不擾了大家的興致?」

  楊凌略一猶豫,房門推開,關勇已把他架進了房間,紅姑慌忙搖著手帕迎上來,滿臉堆笑地道:「哎喲,奴婢見過大人,翠雲姑娘,還不快服侍大人歇息?」

  柳緋舞偷偷拭乾了眼淚,慌忙起身擠出一絲笑容,楊凌頭得(重)腳輕有些站立不穩,紅姑忙慇勤地上前扶住他,偷偷向柳緋舞使個眼色,柳緋舞忙硬著頭皮湊過來,二人一左一右從關勇手中接過楊凌,將他扶到桌前坐下。

  紅姑又拿起一個茶碗,給他斟滿一杯熱茶,然後陪笑道:「大人,這位姑娘是剛剛投到咱艷雲樓地,姿容婉麗,氣質不俗,所以要她來陪侍大人,只是這姑娘還不懂得侍候人的規矩,有什麼失禮的地方,還請大人多多擔待」。

  說著,點頭哈腰地退了出去,關勇一見楊凌坐下。不禁象只老母雞似的咕咕一笑,擠眉弄眼地道:「艷雲樓末將來過幾次了,想不到還藏著位這麼不俗的姑娘,唉,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呀,楊大人今夜縱情風流,這種事末將可是不敢奉陪了,哈哈哈,走也!」

  關勇閃身出房,把房門一關。想想自己也定下了一個嬌盈可人地的美人兒,正在繡榻上等著自己愛憐,不禁心癢難搔地搓了搓手掌,哼著淫詞小調兒搖搖擺擺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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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8 23:4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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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大人、我家大人怎麼還沒出來?」伍漢超立在廊下對張寅拱手道。

  張寅腳步虛浮,好似喝多了酒,醉意醺醺地笑道:「哦,你是楊大人地部下?大人今夜宿在艷來樓了,呵呵,醇酒美人。艷福齊天吶,我看你們也不必候在外邊了,明日一早來接大人便是了,呃……」,說著打了一個酒嗝兒。

  「這……」伍漢超遲疑了一下,大人已宿在樓中?說不定現在正和女人顛鸞倒鳳,自己一個侍衛如何請駕回去。可是未得大人親口令諭,自已怎麼好離開?

  張寅見他為難神色,心中不禁暗自好笑,這個武當山地小後生一身藝業不錯,比自已的三個兒子不遑稍讓。楊凌能搜羅到這種人才,倒真是慧眼識珠,若讓他知道自已執禮甚恭的張將軍就是披髮傳教的彌勒教主。不知該是什麼表情。

  張寅正想再戲謔他幾句,一個軍中將領解手回來,老遠看見他就哈哈笑道:「張大人,你好生奸滑,本官敬酒時你跑哪兒去了,走走走,咱們回去繼續喝」。

  他見伍漢超立在廊下,一怔道:「怎麼,你軍中有事?」

  張寅笑道:「非也,這是楊凌楊大人地親兵。忠心耿耿,不肯離去。」

  那將軍瞪起醉眼,咋唬道:「這是什麼地方?嗯?能有什麼事?你下去吧,楊大人正在芙蓉帳內逍遙快活,啊!他醉得走路就像水上飄,是囑咐過我代為轉告的,本官一時忘記了,去吧,去吧,楊大人叫你明早來接他、莫來的太早,嘿嘿,大人現在做地可是體力活,哈哈哈哈……」。

  他扔下一臉苦笑,無奈地立在廊下的伍漢超,攬著張寅的肩膀大笑著向廳中走去……

  曲廊迥轉,處處笙歌,不過此時除了嗜酒貪杯仍在廳中吆五喝六地一些將軍,大多已擁了美人自尋快活去了,院落中走到的人影不多,張寅與那位將軍相擁而行,經過一處假山,假山後隱隱傳出冰雪吱咯聲,似被人畜踩陷,張寅一楞,停住腳步,含糊地道:「老劉,讓你這一打岔,我倒忘了,我也要去方便一下,你先進去吧。」

  「哈,好,我在廳中等你,你……你可不要偷溜走呀」,劉將軍笑著答應一聲,向廳中走去。

  張寅候他走遠了,臉上醉意頓去,他前後一看沒有人,倏地橫向一躍,跨過欄杆落在雪地上,動作迅捷如豹,隨即提氣向假山後緩緩繞行,低聲道:「什麼人?」

  他還擔心是哪個沒有規矩的將軍喝多了酒,不顧身份就近跑到假山後方便來了,所以還不敢太過張揚,不料假山後忽地悉索響動,一串腳步飛快地移去。

  這人輕身功夫不錯,可惜這裡積雪無人除掃,任他動作如何敏捷,也休想踏雪而行,不留聲響,張寅一見他逃走,疑心頓起,顧不得再掩飾身份,立即飛身追了過去。

  假山後有水池花樹,如今盡落滿積雪,月色如水,那身影雖然敏捷卻難逃張寅耳目,追至幾株雪壓沉沉的花樹後面,忽地陰影中一個聲音惡根狠地低罵道:「你這不識相的狗官,本想饒你性命,偏要不知死活,老夫就如願送你歸天」。

  說著一道人影翩然躍出,五指凌空扣來,剛猛凶狠,如鷹撲免。張寅立在原地。不閃不避,望著那凌空擊下、開碑裂石的『鷹爪』,神色平靜如常。

  果然如霍五爺所料,百官去酒樓喝酒,而且還是喝的花酒,這種地安看似護衛如雲,要混進去卻無比容易,簡直是防不勝防。

  試問那些大人們酒席宴上談笑無拘、對懷中美女上下其手地醜態,怎麼能被侍衛們看見?百十伙侍衛、車轎僕從彼此素不相識,誰有本事、有權利挨個查問自己看著眼生的人?

  霍五爺輕易混進了酒樓。可是要找人就難了,他正想候在這兒等個過路的奴僕問清楊凌去處,不想竟被人聽到了,霍五爺居高臨下,猶如一頭兀鷹,那犀利地五指緊攝住這個身穿軍服的將官首級,只要被他抓實了順勢一扭、就得扭斷他的脖子。

  可是,這時那將軍也抬起頭來,月光映在他的臉上。一張平淡無奇的臉龐,可是那雙眸子卻閃著凌厲無比的光,霍五爺心中一驚,這樣有恃無恐、這樣自信輕蔑,這人不簡單。

  他想轉換身形,可是武林較技,最忌騰空傷人。一旦躍身空中,而對方武功相若,想要轉換攻防談何容易?他太小看了這個將軍。

  他的身影遮住了月光,張寅地臉龐迅即隱入一片陰影,就在這時。張寅雙腿微微一屈一彈,他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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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凌與柳緋舞對面而坐,彼此都很是忐忑不安。因為……他們都是第一次。一個是第一次做妓,一個則是第一次嫖妓。

  打量對面這位姑娘,顯然細細打扮過,不過以她的姿色顯然無需打扮也能吸引住任何一個性取向正常的男人……或許王龍那種睜眼瞎是個例外。

  身子嬌嬌怯怯,柔宛如柳,臉蛋俊俏過人,膚光賽雪,晶亮地水眸似斂非斂,游移著躲避著他的目光,似乎是羞怯。又似乎是畏懼,想起老鴇說她剛剛投到艷來樓才幾天光景,這種不似作偽地神態便也可以理解了。

  唉,自己坐擁嬌妻美妾,與原來那時代一比,早就墮落腐朽了,難道還要再加一條,連這種可憐的女人也要欺負?可是……心中明明在蠢蠢欲動,為什麼今天這麼想要女人,是離京太久,又喝了酒的原因?

  楊凌不知陪他侍酒地女人在他酒中暗放了CY,現在藥力漸漸行開,還道自己意志不堅,他暗暗自責道:「幼娘和憐兒已經懷了你的孩子,她們都苦守在家裡盼著你早日回去,你怎麼可以在外邊這麼風流快活?」

  但是……這位姑娘好美,她既然投入青樓,今日自己放過她,明日她還不是一樣要過『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的生活,她是妓女,我又不必負什麼責任,明日離開,誰還記得誰呢?

  不……不……我不能被古人同化的這麼厲害,這種事就像毒癮,沒有人制止、沒有人譴責,今日邁出這一步,我以後對於酒色豈不更加放縱?

  楊凌心裡的慾火藉著酒意上衝,漸漸不可忍耐,眼都縱然只是個尋常女子,此刻在眼中怕也看成絕色佳人了,何況面前地美人兒楚楚可人,如同藥媒,心中意志漸漸崩潰。

  他抓過茶杯,一飲而盡,乾咳了一聲,說道:「姑娘……」

  柳緋舞心中也在天人交戰,她曾受李大義點撥,學過幾天功夫,心中正想著是否拔下金釵將這奸臣刺死,免得清白受辱,可是想起紅姑說過的話,和叛教者萬蟻鑽身的可怖下場,又不寒而慄。

  楊凌半天沒有動作,她正盼著就這麼坐上一晚,先捱過今日再說,一聽楊凌說話,駭得她一下跳了起來,警戒地瞪大圓眸道:「甚……甚麼?」

  楊凌也不知道想說什麼,心中想叫她退出去。免得自已酒後禁不住引誘,可是漸漸升騰的慾火,下體己隱隱升起的反應,卻又不斷地阻止著他,他舔了舔嘴唇,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房門一開,一道人影忽地閃了進來。

  柳緋舞聽見門響,反射般向後望去,眼角只瞥見黑影一閃。頸上已挨了一掌,身子軟軟倒了下去。

  崔鶯兒一把按住她身子,輕輕將她放在靠牆椅上,扭過頭來俏臉含霜,向楊凌冷笑一聲,道:「原來你也不過如此,貪花好色,欺侮女子。」

  楊凌瞧見是她,驚訝之下慾火一消,愕然道:「是你?你們還沒走?你來做什麼?」

  他看了一眼昏迷在大椅上地翠雲姑娘一眼。又苦笑道:「不要亂入人罪,你說我貪花好色也罷了,至於『欺侮』……貌似她們做的就是被人『欺侮』地行當,要是沒有人願意欺侮她們了,她們也許會更加難過。」

  崔鶯兒臉一紅,嗔道:「少跟我胡說八道!要不是看你還算個心中想著百姓的好官,我都懶得救你!」

  她氣鼓鼓地在柳緋舞地椅上坐了。楊凌聽見救他的話,心中安靜下來,奇道:「救我?有人要殺我,而且不是你?……呃,不是你們的的人?」

  崔鶯兒哼道:「問那麼多幹什麼?你這人說話算話。是個君子。我來見你,一是救你性命,二是想拜託你一件事?」

  崔鶯兒容貌之美。別具一股英氣,此刻雖衣著素淨,燈下看來,卻美態十足,一股成熟女子地韻致讓她眉梢眼角風情萬種,有變身色狼先兆的楊凌紅著眼晴暗暗唾罵自已:「方纔那女子是妓女也罷了,如今頭懸在人家手中,你……你老盯著她胸口臉蛋做什麼?」

  崔鶯兒也沒想到他膽子這麼大,這時竟敢打起了自已的歪主意,她蹙起峨眉。無奈地將事情說了一遍。

  楊凌畢竟是官家,她不敢說丈夫仍蓄意造反,只說是兩百多兄弟慘死京師,楊虎仍執意報仇,雖經她相勸,可礙與面子,難以就此返回霸州。

  崔鶯兒說的口乾,掀開面前茶盞,見茶水近滿,料想那女子還不曾動過,順口把水喝乾了,又將自已與五叔來到大同,一直暗中追躡他的事說完,這才苦笑道:「大人,事情就是這樣,拙夫已經答應和我歸隱山林,我也不想傷害大人,為灞州百姓再引來一場浩劫。

  一會兒我就要離開了,請大人即刻招集侍衛大動干戈,就說是有人行刺,我五叔見勢不妙,必不敢硬闖,聲勢造出去,也可讓拙夫有個台階下。所以我此來,正是想和大人再訂一個君子協議,想殺人的雖是我們地人,畢竟……在下趕來通風報信,請大人務必保證能讓我叔侄二人安然離開,從此咱們恩怨兩絕,井水不犯河水」。

  楊凌體內藥力越來越厲害,現在不用柳緋舞引誘,他也想佔有這個『青樓名妓』了,可是殘存的一絲思智卻告訴他,至少眼前這位紅娘子,是他萬萬動不得的人,他咬著牙,扶案說道:「好,我答應你了,你……你快走吧,我馬上……馬上出去召……召集侍衛,你快走……」。

  楊凌勉強站了一下,驚覺下體忤硬如鐵,雖然衣袍寬大不會為人發現,終是心虛,急忙又坐下,說道:「你快走吧,我楊某一諾……千金……」。

  崔鶯兒蹙眉道:「你怎地喝了這麼多酒?若我離開這一刻,五叔趁隙來了怎麼辦?」

  她眼珠一轉,瞧見柳緋舞的衣裳,展顏笑道:「我換上她的衣服,扶你到廳中,你自去喚人護侍,我再趁機走吧」。

  崔鶯兒以前在他面前換過衣服,可不在乎在旁人面前除去外裳就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何況冬日穿地本來就多,她不過是想換上柳緋舞外邊的罩裙比甲而已。

  可是她站起身剛剛解開自己的灰色皮袍,肩膀猛地一緊,已被人緊緊抱住,崔鶯兒又驚又怒。還道楊凌言而無信想擒住她,她心中又好氣又好笑:就憑你也抓得住我麼?還真是酒壯慫人膽了。

  崔鶯兒使力一掙,這一驚剎時冒出一身冷汗,縱是鐵索縛身,她全力一掙也未必掙不開,可是這時……這時竟雙膀無力,骨頭都似軟了。

  她驚怒地回頭,卻見楊凌臉色通紅,口中噴出的鼻息熾熱如火,灑氣中帶著股淡淡地甜香。以她做山賊見識廣博的本事,自然嗅得出那是服了某種CY,崔鶯兒不由驚得魂飛魄散,張目間,楊凌已一把托抱起她地嬌軀,搖搖晃晃向床邊走去。

  崔鶯兒心膽欲裂,帶著哭音兒顫聲叫道:「放開我,放開我,求你……你中了藥了,放開我。我有辦法……呀!」一聲驚叫中,小衣撕開,豐盈飽滿的胸膛半露,崔鶯兒絕望地一聲慘呼:「不要碰我,你敢動我,我一定殺你,我一定……唔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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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一點燈光下。崔鶯兒一張俏臉如梨花凝露,淚痕猶濕,她已經無力推搡陷入瘋狂的楊凌了,只能閉緊雙目,嬌美的胴體在他地身下朦朧而婉約……。

  楊凌可能理智中還記得她是誰,又可能什麼都不知道了,他只知道現在是何等的銷魂,身下的美人。真的是一個動人之極的尤物。

  兩條修長豐滿,圓潤動人地大腿,一一雙豐盈堅挺的玉乳,他狂野的壓在崔鶯兒地身上,交纏在一起,鉗合的天衣無縫,難以形容的快感,在崔鶯兒似若低泣的婉轉呻吟中,帶給他一陣難以言喻的絕妙歡悅……

  牙床如同海浪上一葉小舟,一燈如豆。合歡帳內肢體纏繞,翻滾間隱約可見一片一片的粉白柔膩,楊凌陷入顛狂,崔鶯兒卻是清醒的。

  清醒地她羞憤欲死,薄唇似乎已咬得沁血,可是肉體的反應卻不受她羞憤欲絕的心理控制,忽爾乍睜地眸子中眼波朦朧起來,隨著楊凌的動作,偶爾洩出膩人的嬌吟,宛若管蕭輕鳴。

  「怎麼會這樣?老天吶,讓我死我了吧」,已欲哭無淚的崔鶯兒在心底裡無聲地吶喊,可是她地嬌軀卻無助地應和著,以她的成熟和柔韌迎湊著楊凌近乎暴烈的撞擊。

  一隻滑膩的、帶著一股誘人香氣的乳蒂陷落在楊凌地唇舌之間,崔鴦兒羞憤地一顫,「這天殺的,他……他明明服了CY喪失理智,還這般……這般挑弄我……」,一條想去推搡他的玉臂剛剛搭到他地肩頭,就頹喪地放下,事已至此,難道還能保留自已的清白麼?

  曲線優美,圓臀挺翹,著手處凝脂般的肌膚溫潤滑膩、豐若有餘,柔若無骨,也只有這樣熟透的桃兒般的美人才會有這樣的感覺,可是她的小蠻腰偏偏盈盈只堪一握,觸手更是腴潤結實……

  風雨不斷,崔鶯兒心頭卻是百轉千回,心中只是轉著「殺了他!」的念頭,只是那念頭卻又時時被打斷,在極度的歡愉中暫時讓心靈處於一種飛昇般的空明,一俟重新回到人間,清醒過來,羞憤之極地她便又只想著「自盡了事」了。

  *********************************************

  夜,在垠垠綿天的雪原邊寨上,是冰寒而沉靜的。

  天地間,似乎所有的物事全停止了呼吸。

  偶爾一些夜間活動的小動物鑽出了雪地偷偷跑動幾步步,重又隱入雪原之下。

  邊寨大營中,那個被馬都司鞭笞的小卒忽然在噩夢中發出一陣驚恐的慘呼,他滿頭大汗的掙扎著,攥緊拳頭手舞腳踢,尖厲的慘呼不絕。

  旁邊被驚醒的士兵大怒,推搡著他叫道:「嚎什麼,你他媽的哭喪呢?」

  一語未必,帳逢(蓬)另一頭一個被驚醒的士兵被這恐怖的聲音感染了,也大聲尖叫起來。這一下壞了,被這種歇斯底里的瘋狂氣氛感染的士卒越來越多,長期積壓在士兵身上的壓抑、勞累和恐懼這時一起爆發,瘋狂驚叫的人越來越多,此起彼伏一浪接一浪歇斯底里的嘶吼迅速傳遍整個大營。

  淒黑的夜色中,大營發生了千年以來最令統兵官恐懼無策的「營嘯」,整個營地一片鬼哭狼嚎,嚎叫聲令越來越多的人感到恐懼,紛紛抓起武器戒備每一個靠近的人。

  不知是哪一個人先動的手,大騷亂爆發了,五千多人的兵營變成了最恐怖的戰場,袍澤戰友像是不共戴天的仇敵,他們一邊像瘋子似的大喊大叫著,一邊抓起一切能夠打擊別人的武器,悍不畏死地拚命劈砍。

  戰鬥的緊張,谷大用清洗引起的低落士氣,新任都司虐待士卒導致的恐慌,讓「營嘯」導致瘋狂的士兵不顧一切地渲洩著,盡情地破壞著軍紀,用自已的血肉之軀和生命,一場無理性的大屠殺在整個兵營內外瘋狂上演。

  遠遠營寨外高高瞭望台上的士兵起初還能帶著幾分清醒,燃火迅、吹號角,試圖喚醒自己的戰友,但是隨著大屠殺漫延到整個營地,他終於也崩潰瘋狂了,拿起武器衝下瞭望台加入了大屠殺。

  遠遠的,仍是一片寧靜,然後在寧靜中,暴風不停,驟雨未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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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夜審


  夜,很美,至少對於此時的楊凌是這樣。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極樂的嘶吼,伴著一聲似泣似訴的低吟,風收雨住,盈盈蓮心,閃露珠亦漱。

  漏斷更深,喘息未平,紅燭搖曳下是微微起伏緊密相貼的兩具人體。

  過了好久好久,崔鶯兒酥麻到指尖的軀體才似恢復了力氣,那熾熱的呼吸猶自噴灑在她的香肩上,崔鶯兒奮力將楊凌汗膩膩的身體推開,酒力藥力令他酣暢淋漓後,竟已力乏而眠。

  崔鶯兒兩行清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她輕輕啜泣著扯過自已的衣衫,匆匆穿起,身上多加一件衣衫,她的心裡才感到安全些。

  一個赤身裸體的女人,就算她曾力搏虎豹,就算她現在氣力盡復,又怎敢直面這個剛剛與她有過合體之緣的男人?

  秀髮散亂、俏臉潮紅,衣衫遮住了雪白挺拔的酥胸,藉著綢被的遮掩,抹胸束褲、穿戴停當,驟躍下地,竟然險險一個踉蹌,以她的體力和成熟,竟也禁受不住楊凌如此的伐撻,再強悍的女人,在床上終究是個弱者。

  崔鶯兒先是驚慌地看了眼那位翠雲姑娘,她斜倚在牆邊椅上,猶自昏迷不醒,崔鶯兒這才心頭稍安,悄悄地試了試身上力道,已經恢復了三分,三分氣力足以殺楊凌十個來回。她羞惱地抽出短劍,颯然指向楊凌後心。

  那光滑年輕的肌背,仍然一動不動地俯臥著,但是楊凌卻含糊地呻吟了一聲,喃喃喚道:「翠……翠雲姑娘,你好美……,我……我為你……贖身……」,語聲未歇,人又沉沉睡去。

  崔鶯兒一呆:他把自己當成了那個妓女了麼?

  劍尖搖晃了一下,崔鶯兒這才想到方才看他狂亂的眼神、脹紅的臉龐、酒氣中隱帶的甜膩。分明是中了極厲害的CY,那虎狼CY和尋常壯陽藥不同。裡邊通常都摻加有迷亂神智的成份。難道他方才神智恍惚,一直把自已當成了另一個女人?

  一想到這裡,崔鶯兒不由自主地全身顫抖起來,縱然他當時把自己當成別人,清晨醒來,又怎麼會不記得今晚自已來過?清白受辱,怎麼能不殺了他?

  可是……那一聲聲「快走」猶在耳邊迴盪,他痛苦忍耐的眼神。焦急催促的語氣,分明他也是個受害者,自己被人凌辱,可是施為者卻坦然無辜,這真是情何以堪?

  崔鶯兒略一思忖,已猜出了大概:青樓中對付不是很馴服的清倌人。大多在開苞之夜下些軟骨藥物,楊凌中地CY,八成是老鴇討好京中大員,為了讓他盡興尋歡放的提性之藥。只是這藥藥性強烈,直如虎狼,下了這麼多,還真是沒見過官兒,弄暈了頭了。

  崔鶯兒欲哭無淚,打倭寇、抗韃子、互市通商、改善農作,所有讓百姓們能安居樂業地希望中,都有這個男人地身影,殺?一劍刺進他的身體?千般滋味湧上心頭,這一劍如何刺得下去?

  明晃晃的劍尖如同風中的落葉哆嗦著搖來搖去。崔鶯兒幾乎把櫻唇咬得流血,這一劍收也不是,刺也不是,立在那兒,竟是癡若雕像……

  ***********************************************

  霍五叔胸口結結實實中了兩掌,雖感覺掌力不重,但稍一動力,卻心口巨痛,一股甜腥噴出口來,霍五叔大驚,他輕身功夫遠在張寅之上,立即倒縱而出。

  張寅順手一拗,雪落,屈指一彈,一截枯枝閃電般射出,霍五叔翩若驚鴻般閃落牆下,那本就貼著牆頭射出的枯枝立即透肩而沒,一聲悶哼,他卻停也不敢停,貓腰提力,疾奔入夜色當中。

  張寅袖手一笑,這人練的是外門功夫,沒有武當那種調息保命的絕學,而且結結實實中了兩掌,還要如此亡命飛奔,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了。

  他提腿一掃,激起一片積雪將霍五叔吐血處掩上,蹙眉想了想始終想不出這個刺客和樓中那許多文官武將哪個有仇,可惜自已今日有大計要行,決不能讓人攪了局,否則倒可樂觀其事。

  張寅暗暗苦笑一聲:彌勒教天天想著對付朝廷,可是前幾日在拒虜門不得不全力與伯顏一戰,今日又得替朝廷官員對付刺客,自已這個教主做的不稱職,太原指揮使做地倒蠻成功的。

  一想到這裡,他忽想起楊凌之事,這刺客該不會那麼巧和他有關係吧?可莫要攪了他的好事,張寅連忙抬步向大廳走去。

  一進大廳,還有三十多個大人呼兄道弟的正在推杯換盞,一見他來,方才解手那位將軍大樂,張寅正想悄不吱聲地從側道拐進去,冷不防那將軍跌跌撞撞地搶過來,一把抓住他大笑道:「張指揮哪裡逃?」

  這一嗓子倒把張寅嚇了一跳,連忙滿臉堆笑道:「啊,為兄不勝酒力,這個……」。

  那將軍硬著舌頭大笑道:「少跟老子扯淡,娘們兒嘛,什麼時候不能玩?咱哥們難得同桌飲酒,今夜是不醉無歸,鄧……鄧指揮,快來攙過你家大人,先罰……罰啊……罰他娘的三杯!」

  鄧學英也喝得東倒西歪,聽了笑嘻嘻跑過來一把扯住張寅,在一大幫將領們起哄聲中把他扯向酒席。張寅無奈,只得打起精神和他們猜拳劃酒,偷空兒喚過扮作中軍的心腹大法師,大法師聽了他囑咐不動聲色地轉出廳去,他自已也不便現身,另召了一個人去見紅姑。

  紅姑聽了那人詢問,抿嘴兒笑道:「請回復大法師放心。本天師方才偷偷兒地上樓去探聽過,裡邊雲雨正濃著呢。本天師是過來人。那動靜兒做不了假,呵呵呵。」

  張寅聽了人回報,知道此事已成,明日一早柳緋舞跪地哭訴實情,說出自已官家小姐的身份,再加上為父奉身的孝誠,以楊凌憐花惜玉的性情,再加上他對受查眾官員地同情心。在此情形下不把柳緋舞納為妾室才怪。

  張寅心事全然放下,也不再有所顧忌,開始放懷與眾將痛飲,聯絡起兄弟感情來。

  *************************************************

  燭花「啪」地一響,聲音細微之極,可是崔鶯兒卻摹地一震。她的氣力已經快要完全恢復了,只有……只有大腿根還是酸軟不已,不過那原因就不足為外人道了。怔立了這麼久,她的大腿都已輕輕地發顫了。

  崔鶯兒劍指楊凌。卻仰首望天怔怔出神,那雙黑白分明地剪水瞳子配著清雅絕世的臉龐,有種驚人之美。瞳眸裡儘是迷離失措,傍徨地神情惹人憐惜。

  她幽幽一聲歎息,緩緩閉上了雙眼,眼角兩顆晶瑩地淚珠,眩然欲滴。

  淚終落下,崔鶯兒輕輕地吸了吸鼻子,忽然「察」地一聲還劍入鞘:罷了,殺了他就能還我清白麼?我對不起丈夫。便自盡了事,以楊凌的為人,斷不會四處張揚,他會替我遮掩的」。

  她壽了一眼楊凌,見他還光溜溜的趴在床上,臉上不禁一陣躁熱,便以劍鞘一挑,將那錦被替他掩上,卻不知道自已是不想見他這副醜樣子,還是怕他受凍。

  楊虎還在邢莊等候自己地消息,如果事情沒有成功,自己又死在這裡,以他的性子,一定會不顧後果找上門來的,我就為他再做最後一件事吧。

  崔鶯兒咬唇想了想,她不識字,又實在不敢喚醒楊凌,繼續和他談什麼『君子協議』,躊躇半晌她忽地扯下半截帳帷,咬破指尖在上邊畫了一副圖案,輕輕攤在桌上,然後才閃身走了出去。

  房門一掩,她的心驟然急跳,魂兒飄飄蕩蕩不知飛到了哪裡去。一剎那地失神,與她來說,好似一瞬千年。

  攸爾聽到側樓梯傳來嗵嗵嗵有人上樓的聲音,她才恍若自夢中醒來,急急閃身掠向另一側。

  房門關上,楊凌的肩膀就攸地一震,「涮」地一下,肩背額頭冷汗涔涔。

  方才一場鏊戰肉搏,大汗透出,不但酒意醒了,顛狂興盡,藥力也已緩去,只是那藥有迷神作用,頭腦還有些暈眩。

  可他的意識一回復,立即便記起了一切,眼前一片狼藉,上下軀體疊覆,而這個剛剛縱情交歡的女人卻是他碰不得、不該碰、不能碰的人,這要他如何面對?

  如果這女人沒有丈夫,他大不了坦承過錯,娶她過門,可是如今能怎麼辦?

  楊凌惶惶然不知所措,自己大汗淋漓,身下妙體橫陳,兩人正做著最親密無縫地接觸,一旦清醒過來,赤裎相見,呼吸相聞,難道打個招呼說「你好」?

  楊凌無奈何,只得裝作睡去,先避開這尷尬再尋主意。

  紅娘子在床邊啜泣舉劍,他微瞇著眼晴,透過裡邊床角漆得透亮的床柱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便含含糊糊似發夢囈,裝作錯把她當成了翠雲姑娘。

  這法子雖然蠢,不過昔年鄭少鵬遍觀武俠群書,記得浪子古龍書中江小魚見了慕容九的棵體,便瞪著眼說瞎話,楞說房中沒有人。據說哪怕那女人明知是假話,羞臊窘迫的心情也可以在駝鳥心態中為之減輕,如今只有試上一試了。

  如果紅娘子仍然執意要殺他,雖說心中愧疚,他是決不肯就此送死地。他還記得紅娘子在床上手足無力,也曾哭叫哀求說彼此都中了藥物的話來,想來她若動手,趁她無力急扯被子扭打一番。自己未必就制不住一個失去力道的女人。

  他自不知當時紅娘子已恢復了三分力氣,如果決意殺他。仍是難逃一死。

  好在崔鶯兒失魂落魄。忽而望天忽而看地,忽而咬牙切齒,忽而暗自垂淚一番後竟放手離去,楊凌又是意外又覺鬆了口氣,他實在沒有心理準備現在面對這個女人。

  又趴了稍頃,確定沒有了聲息,他才扭過頭向外望去。

  一回頭,亮晶晶好一雙眸子。四目相對,相對愕然。

  紅娘子本想和楊凌談妥條件就走,所以斬柳緋舞那一掌並不重,兩人在床上還在顛鸞倒鳳、抵死纏錦的時候,這位小姑娘就醒了。

  她愕然瞧見自已安然無恙地坐在椅上,床上卻不知是哪位救苦救難的活菩薩。正在替她承受那今人臉紅耳赤的瘋狂攻擊,頓時傻了眼。

  柳緋舞怔怔地不知所措,看也不敢看,逃又不敢逃。只得閉上眼睛裝睡,耳聽那惱人的聲響,情竇已開地柳家小姐也不禁芳心亂跳,臉蛋脹紅。只是她神情雖然異樣,可是那時誇張些,就算她起身斟杯茶,好整以暇地喝完再坐回去裝睡,恐怕也未必有人曉得。

  紅娘子下了床,著衣提劍指著楊凌的脊背天人交戰、掙扎不已時,聽不到動靜地柳緋舞悄然睜開眼睛看到了這一切。她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卻巴不得這位姑娘一劍結果了楊凌,心裡正暗暗給她鼓著勁兒,殊未料她竟收劍逃了出去。

  一頭霧水地柳緋舞聽她關了門,猛睜開眼睛,卻不料正和『睡著的』楊凌打個照面,兩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柳緋舞嘴唇象出水的魚兒般翕合了幾下,眼一閉、頭一歪,又『昏』了過去。

  楊凌騰地起身下地,『昏』過去的柳緋舞身子一哆嗦,張眼一瞧,一處羞物正在眼前晃蕩,駭得她趕忙的又閉上眼繼續『昏迷』。

  楊凌也不理她,將自己衣物一一穿好,走到桌前抓起自已酒杯嗅了嗅,又拿過紅娘子喝過的茶杯一聞,可他杯中並無藥物,紅娘子杯中的乃是彌勒教秘製藥物,成分昂貴,並非尋常只能下在酒中遮掩氣味的『蒙汗藥』可比,他哪裡嗅得出怪異。

  楊凌這才提了把椅子走到柳緋舞面前重重地一墩,『昏迷』地嬌軀瑟縮了一下,楊凌在椅上大馬金刀地坐了,壓低嗓門道:「翠雲姑娘?」

  醒還是不醒?柳緋舞正在為這個問題苦惱,大腿上忽然挨了一巴掌,驚得她『哎呀』一聲,驀地張大了眼睛,眼前的男人眸中一片蕭殺,探詢地看了她半晌才緩緩說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啊?」柳緋舞傻傻地張大了眼睛,慌不擇言地道「我……我是一個妓女!」

  楊凌唇邊露出一絲譏誚的笑意:「聽起來很不錯的答案,那麼……你接近我的目的是?」

  「啊?」柳緋舞又像出水地魚兒一般開始嚼起了空氣,張合著嘴唇一句話也答不出來。

  楊凌臉色一冷,淡淡地道:「本官今晚是中了奇怪的藥物,是麼?你可知對朝廷命官用藥蠱惑,哪怕不是害人的毒藥,也是殺頭之罪?姑娘,你要清楚,我若要殺你,不過是一句話的事,現在城中正在大搜彌勒邪教地人,編排個罪名給你,就是你滿門老小,都得點天燈!」

  柳緋舞出溜一下,從椅子上跪到了地上,開始編瞎話兒。事已至此,她是真的想不出什麼好借口了,既然有人替她解了失身之險,一時也掙不起捨命殺官的勇氣,只得哭天抹淚開始扮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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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8 23:4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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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營嘯」起時,王守仁的大軍正連夜行軍,趕回大同。

  五路大軍,穩紮穩打地追擊伯顏、火篩殘部,在失去鬥志、軍心渙散的韃靼軍隊面前,士辛個人的強悍根本發生不了作用,五路大軍各有斬獲,直追出數百里,王守仁覺得戰線已經開始拉開,不利後援和補給的接應。於是果斷命令五路大軍回返。

  夜戰和夜間行軍一樣危險,軍隊是憑旗幟和樂器指揮的。在夜間難以有效傳達指令。尤其在漆黑一片的戰場上。士兵們很難得到確切的消息,容易驚慌失措,夜戰地不確定性風險太大,訓練不佳的軍隊即使在沒有發生夜間戰鬥地情況下,有時都會潰散,所以再高明的將領,也不敢輕易在夜間行軍。

  王守仁是因為即將接近大同,士氣喜悅高昂。再加上當夜月光皎潔,而且他地軍隊這段時間與火篩糾纏不休,野外作戰比較豐富,士卒不致輕易慌亂,這才同意連夜返回。

  不料趕至這處軍營時,正聽到淒厲如鬼地嚎叫和大混戰發出的兵器碰撞聲。王守仁初聞稟報,還以為伯顏派小股部隊駐後騷擾,偷襲各處軍營,於是立即命大軍將整座營寨包圍。緩緩收攏包圍圈。

  可是一直不見有人射箭阻擊,大軍圍至營盤以柵欄、木刺、壕溝形成的寨牆前時,月光下才見裡邊奔跑嚎叫亡命搏殺的全是大明軍人,營嘯並非經常發生的事情,但是軍中老兵或多或少聽說過這種神奇的事情,據說這種情形是死神發怒或者驚了太歲,營嘯時軍中士辛如顛似狂根本沒有理智。

  士兵們見營寨內的士兵根本毫無理智,不閃不避,以無比悍勇的姿態你砍我一刀,我刺你一槍。都在那裡以命換命,不禁個個心生寒意,手足無措,竟然不敢再進。

  王守仁久讀兵書,知道這種情形歷史上曾發生多閃,主要是由於軍營中營規森嚴,高聲叫喊者殺!縱馬馳騁者殺,連沒事造造謠編編瞎話逗悶子都有砍頭地危險。

  當兵的提心吊膽過日子,經年累月下來精神上的壓抑可想而知。另一方面軍官肆意欺壓士兵,老兵結伙欺壓新兵,拉幫結派明爭暗鬥,矛盾年復一年積壓下來,全靠軍紀彈壓。一旦偶爾有人在夜間受驚大叫,極易引起全軍的恐慌。

  營中士兵經過連番大戰,一直還未得到休整,本來就情緒暴躁不安,馬都司上任後又鞭笞肅軍,晚飯也不許士兵們吃,很多人因此情緒不穩,結果一個士兵因噩夢尖叫,引起全營驚嘯。

  最初動手者十有八九是還保持著清醒的士兵,趁機有冤報冤,有仇報仇而已,但一見了血,喪失理智瘋狂尖叫的士兵便有樣學樣,這種狀態下根本沒法喚醒他們。

  王守仁不敢令軍隊衝入阻止,那樣做很可能把生力軍也拉進瘋狂地漩渦,引起更大的騷亂,他立即下令全軍戒備,開始縱火焚燒四周的柵欄圍牆,火光沖宵而起,明亮使許多士兵清醒過來。

  王守仁又調集軍中神射手,遊走於營寨之外,但見寨中瘋狂殺人不知停歇的士兵,立即毫不留情飛箭射殺,冷酷無情地箭矢奪走了一條條人命,隨著最瘋狂士兵的逐漸減少,士兵們漸漸恢復了平靜,渾身染滿鮮血地站在營中,傻傻地發楞。

  王守仁見四周火光將熄,營中也已平靜下來,這才命大軍入營,將士兵們繳械分離看押,凡有反抗者立即斬殺,這種鐵血手段,總算平息了『營嘯』,可是火光中屍橫遍野,死去的不下兩千人,受傷者不計其數,簡直比韃靼大軍襲營造成的傷害還大。

  王守仁一邊派人看押士卒,清理屍體,裹紮傷員,一邊派探馬飛報三關總制楊一清,請他調查處理。

  軍營中的大火漸熄,風起煙飄,嗆人的煙味中帶著血腥氣,說不盡的淒慘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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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心可嘉!」楊凌點了點頭:「谷大用大嗣清洗,被捕的官員極多,已引起人心浮動,本官今日一早已向皇上進諫,請速制止,今晚赴大同文官武將也是為此而來」。

  「真的?」柳緋舞又驚又喜。雖說她聽到的情形楊凌才是這次事件的主謀,不過他這麼大的官兒至少不會說出這個已經制止濫捕濫抓的謊言。

  「當然……」。楊凌目光一凝。忽然又道:「問題是……你一個千金小姐,就算有勇氣自薦枕席,就算老鴇貪利肯助你成事,我服地CY和她……咳咳,和那位姑娘服下的軟骨散是什麼回事?」

  柳緋舞心頭暗自火起,她已想到紅姑所說地什麼避孕藥物,其實根本就是為了怕她反抗而下地[禁用詞語]。聖教為了在楊凌身邊埋下暗樁,竟然如此不擇手段。真是令人齒寒。可是自已一家都是彌勒教徒,她如何敢自曝身份?

  柳緋舞紅著臉,吃吃地道:「這……這種地方藏污納垢,有這些東西也不稀奇,所以老鴇紅姑叫我拿……拿來……」。

  楊凌哈地一聲笑,說道:「本官問的是。既然你是自願為了救父獻身,給本官下藥還情有可原,為何還給自已準備了一份[禁用詞語]?」

  「這……」柳緋舞的額頭冒出汗來,眼光閃爍不知該如何回答。楊凌逼視了半晌,忽地心中一驚,自已也險些驚出一身汗來:今日事情發展太多,千頭萬緒理不清楚,只顧審問她了,卻忘了自已身邊沒有一個侍衛,如果這女子心存歹意而又確有本領的話,自已如何抵擋?」

  柳緋舞一直不敢抗拒,就是因為一旦事洩,全家都有殺頭之險。所以才委屈求全。可是聽楊凌這麼一問,只怕事情馬上就要漏餡,她雖只練了三腳貓的功夫,只是用來強身健體,真要打起來未必就能打過楊凌,可也不願坐以待斃。

  她遲疑著正欲摘下金釵,想辦法刺死他,楊凌忽地一笑道:「我懂了,你為救生父,不得已而屈身相就,又怕事到臨頭恐懼退縮,這是想封死自已的退路。你倒真是用心良苦,唉!你起來吧,這種地方待上一晚你的名節就毀了,我送你回去,明日一早,你父親也該被赦回家了。」

  柳緋舞終究只是個未經世事的小姑娘,不是在彌勒教中久經訓練地女子,哪裡聽得出楊凌的緩兵之計,聞言歡喜雀躍,連忙拜謝而起。

  楊凌又咳了一聲道:「你以為本官那麼好做手腳?方纔那位姑娘是我的貼身侍衛,只因中了[禁用詞語]失了理性,我才……,唉,我對她一直守禮相待,也難怪她羞憤,事已至此,我自會給她一個名份,只是事關女子名節,你可不要出去胡言亂語,否則追究起你給本官下藥的事,本官也保不住你全家性命」。

  柳緋舞想起方才一幕,俏臉生起兩團暈紅,連忙含羞帶怯地答應一聲。

  楊凌走到桌旁,撿起那幅畫未及細看先揣入袖中,然後轉身道:「走吧!」

  楊凌帶著柳緋舞到了大廳,時值深夜,大廳中仍有十多名將官喝的酩酊大醉,不過都已爛醉如泥,伏案睡去。

  楊凌瞧見門口還有兩個酒樓的僕役,便和顏悅色道:「去,本官楊凌,去把本官地侍衛們喚進來,我有話說」。

  那僕役不敢怠慢,片刻功夫,忠心耿耿仍守在門外的伍漢超披盔帶領著十餘名侍衛虎虎生風地衝了進來,瞧見楊凌立即拱手道:「大人!」

  楊凌見他到了,這才鬆了口氣,他忙走過去對他耳語幾句,伍漢超驚疑地看了他一眼,招手喚過兩個披甲侍衛,吩咐幾聲,兩人閃身出去,不一會兒功夫,只是軍士呼喝之聲四起,整座樓中擁進無數士辛。

  楊凌臉色一變。厲聲喝道:「樓外已被本官包圍,各侍衛立即找到自家大人。好生保護。不得有誤。漢超,兵圍『艷來樓』,把老鴇紅姑給我抓起來!」

  柳緋舞又驚又怒道:「你……你騙我?」

  楊凌格格一笑,對柳緋舞道:「你放心,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本官決不會治罪,可是這樓中老鴇紅姑,本官卻放她不過!」隨即又對伍漢超道:「柳姑娘是重要人證。派人把她帶回去好生保護!」

  伍漢超一擺手,兩個侍衛衝過來駕起柳緋舞,也不管她又喊又叫,直接抓出府去。此時幾名醉酒地將軍醒了,瞠目結舌不知所措。

  楊凌現在想都不敢想紅娘子,不知該如何面對今日的狀況。又怕柳緋舞當眾胡言亂語,說出方纔的事,現在她被自己的心腹帶走,這才鬆了口氣。匆匆對幾位將軍笑著解說幾句,只說紅姑下藥,所以帶她回去盤問。

  那些將軍不知事態嚴重,聽了反而大笑起來,一邊醉醺醺地大讚楊欽差龍精虎猛,玩女人還用得著藥物助興麼?那老鴇是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一面又覺得楊凌如此大動干戈,調動兵馬包圍酒樓有些小題大作,只是不敢說出來而已。

  這些醉酒的將軍都是不好女色的,既然驚醒了,也就搖搖晃晃告辭。帶了自家親兵離去。

  楊凌不知今日之事暗含多大陰謀,恐怕樓中眾官有人遇害,是以將他們的兵將都喚了進來,諸位大人半夜被驚醒,聽了語蔫不詳地理由,都覺楊凌有些誇張,不過這位欽差既然要表白清廉,他們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便紛紛告辭離去。

  樓中數十位官員,加上親兵近衛混亂不堪,可是楊凌要考慮的事太多,既怕分散各處地官員有人遇害,又擔心那紅姑趁亂逃走,哪有可能按部就班不動聲色地在人家地地盤,將這些大人一一悄然送出,再去抓捕紅姑?

  如今也只有搶他個措手不及的理由,亂中可以取利,張寅暗囑那個扮作中軍的法師心腹幾句,也上前與楊凌搭訕一番,待見那中軍轉回來向他微微頷首,這才拱手告辭。

  好不容易把各位官員送走,大廳中冷冷清清,只剩下楊凌的兵馬和被集中到大廳來的大茶壺、老鴇丫環,青樓妓女和妓院老闆,唯獨那位紅姑不知去向,伍漢超派了原屬內廠的侍衛叫幾個大茶壺領著正進行地毯式搜索。

  楊凌瞧瞧那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老闆,見是個富富態態的老婆娘,細皮嫩肉穿金戴銀,便一指她道:「你,叫什麼名字,上前答話。」

  老闆戰戰兢兢撲過來跪倒在地,哀嚎道:「大人,奴婢水葉子,是這家艷來樓地老闆,請大老爺問詢。」

  楊凌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問道:「你是何方人氏?經營艷來樓多少年了?那紅姑在你樓上做事多久了?」

  水葉子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道:「大人,奴婢是大同人氏,年方五十七歲,從小兒就在狀元樓賣身為妓,二十三年前,奴婢自贖自身,開了這家艷來樓,一向不敢為非作歹呀,大人!那紅姑不是本地人,兩年前來到艷來樓原本應聘雜差,奴婢原本見她能說會道,又挺會張羅,就提拔她做了管事,誰想到這殺千刀的吃了熊心豹膽,她給大人下了藥,唉……唉……唉……哦……」。

  楊凌聽了這婆娘三唉唉一後勾的哭腔表演,不禁厭惡地擺擺手道:「去去去,不要哭哭啼啼的,只要此事和你不相關,本官不會禍及無辜的」。

  他想了想又問道:「水葉子,本官問你,今日設宴,都有何人知道?」

  水葉子侍候人多年,哪能真的這般齷齪難堪?方才諸般醜態只是想讓楊凌厭惡輕視,免受苛責罷了,他若問話還是不敢不認真應答地,忙想了想道:「奴婢昨兒下午接了張大人的貼子,知道要招待百餘位官老爺,就趕緊的置辦上等菜式,清掃全樓,叫姑娘們好生準備,又告訴些熟客人今兒就別過來啦……」。

  楊凌一聽:「得,那百餘位官員、上千的親兵。艷來樓上上下下,再通過買菜地、以及酒店的嫖客。今日宴酒之事怕是鬧得半個大同城都知道了。從知情人上查問題看來是沒指望了。

  那位柳姑娘是官宦人家應該不假,這事兒一查就明,騙不得人的,奇就奇在察顏觀色,她不像是知道酒中有軟骨藥物,若說一位官家小姐求她幫忙冒充妓女,那位紅姑在妓院至少混了兩年,不會不知道像這樣身世清白的姑娘。誘入妓寮是何等大罪。

  就算重利之下,起碼沒有道理既給嫖客下藥,又給自願獻身地下藥,是官場中有人設計陷害自己?什麼罪名?嫖妓風流事耳,大明律早沒當年嚴苛,更何況自已聖眷正隆。這點事扳不倒自已。

  強姦官宦小姐?他們能說動一位良家女子出面?更何況這是什麼地方?她一位官家千金跑這兒幹什麼?漏洞百出的不被自已坑了就不錯了,誰會這麼愚蠢?那麼能是什麼原因?是自已多疑了,真地是這位小姐想獻身,那老鴇狗膽吞天?世上荒誕離奇卻實實又發生地事數不勝數。或許真是自已多疑了?」

  楊凌一時對自已的判斷動搖起來,就在這時,兩個侍衛匆匆跑來,氣喘吁吁地道:「稟大人,後樓梯下堆放雜物的小倉間發現一具被人自背後刺殺地女屍,經樓中雜投辨認,正是紅姑!」

  楊凌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紅姑死了?這麼說,此事的確是大有蹊蹺了,絕不簡單!如果不是大陰謀,為什麼要殺人滅口?自已剛剛下令抓人。她那兒就被殺了,想動自己的人不管出於什麼目的,看來一定是官場中人,當時在廳中的人人都有嫌疑,這要如何抓起?

  目地,一定要先知道他們的目的,這樣再找隱於暗中的敵人,就可以有的放矢了,那位柳緋舞柳姑娘,著來幼稚得很,不會是重要角色,但卻一定是對方的一枚重要棋子,她不會什麼都不知道!

  楊凌背著手在樓中來回踱了兩遍,忽然抬頭向面若死灰地妓樓老闆水葉子桀然一笑:「水老闆,實在對不住,今兒承你招待了,可是如今你樓中出了命案,而且死者事涉重案,少不了要請諸位接受盤問」。

  他向伍漢超使個眼色,然後道:「呵呵呵,大家辛苦了,休息兩天,餓不死人的,通通常回去!」

  如狼似虎的官兵頓時撲過來,大廳裡群雌粥粥,花枝招展的妙齡少女不在少數,虧得內廠規矩甚嚴,沒有番子敢趁機上下其手,所以驚恐尖叫地姑娘並不甚多。

  楊凌撿了把椅子坐下,觸及袖中紙箋,悄悄扯出一看,不禁蹙起眉來,仔細看了半晌,忽地忍俊不禁,「噗哧」一笑,笑罷想起自已和叛逆馬賊弄出這麼複雜的關係,偏偏她還是有夫婿的人,不禁又掛上一副愁眉苦臉,悠悠歎了口氣。

  伍漢超見大人拿著張紙,先是蹙眉沉思,後是霽顏一笑,然後又變成了副苦瓜臉,心中實是好奇之極,悄悄走至左近遠遠瞟來。

  紙箋攤在楊凌袍襟上,虧他眼力好,瞧得清楚,只見上邊畫了四個簡單的紅色圖案:上邊是一個紅唇,並排是一顆紅心,下邊又是一個紅唇,並排卻是一隻紅色的元寶。

  伍漢超心中大奇:這是什麼天書?不就是兩張嘴,一顆心,一隻金元寶,大人這副表情,是看出什麼門道兒來了?

  他皺著眉頭想了半晌,想得腦瓜子疼,還是不明其中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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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鶯兒淒惶惶遁出「艷來樓」,漫無目的地一陣奔跑避在一戶大宅高牆下陰影裡,只覺渾身發冷,就連月光下也不敢露面。

  如今怎麼會這樣?自已原本是灞州綠林響噹噹的好漢,在山寨,是人人欲佩的首領,三山五嶽誰不折服?出入太行群盜俯首,女中豪傑,自己光明磊落仰無愧天地,俯無愧夫君。如今還有何臉面去見楊虎,去見父母。

  崔鶯兒過了半晌平靜了情緒才自忖道:「楊凌重承諾。又有愧於自己。必會按信行事。今日之後,只要楊虎不再蓄意造反,他不會對灞州百姓不利,有他關照,對山寨也不會逼迫的那麼緊。

  虎哥好面子,這事兒萬萬不可讓他曉得,我再去見他一面,免得他把我的死歸糾於楊凌,又來糾纏自送性命,然後就尋個地方,自殺了斷吧。」

  崔鶯兒拭乾眼角淚水,估計霍五叔沒有混入艷來樓或者沒有找到楊凌居處,已經無功而返,所以一路小心避著更夫和巡夜官兵。再次進入王龍大宅。

  前後不到兩個時辰,出去時意氣風發,千軍陣前也不畏怯地紅娘子竟有不敢見人的感覺,她越是走近住處腳下越是遲疑。好久才平復了心情,認真扯了扯衣角,掠了掠髮絲,估計不再狼狽,才換作一副輕鬆模樣踱進房去。

  房中燃著蠟燭,崔鶯兒大吃一驚,自住進這宅中,雖說深宅大院點根蠟燭不會被人看到,可二人一直不敢輕易燃起燭火,今日五叔怎麼點起燈來了?

  紅娘子急急搶進去。駭然見霍五叔癱坐在地上,背靠著床沿,地上嘔出一大灘鮮血,紅娘子驚道:「五叔,你怎麼了?」

  說著急步過去扶住他,霍五叔目光黯淡,忽地瞧見她進來,不由目光一亮,喜道:「鶯兒?我還當你看了我的記號,已經離開大同了,你怎麼……還沒走?」

  崔鶯兒急忙奪過他的手腕,邊號脈邊道:「我……我見了你地記號,怎麼放心得下?所以出去……出去尋你,悄然轉了半夜不見你的蹤影,就回……五叔……你地傷……」。

  她說到這兒一聲驚叫,方纔這一探已試出霍五叔心脈俱裂,縱是神仙難救了。霍五叔呵呵一笑,又吐出一口鮮血,喘息道:「五叔做了一輩子強盜,一手鷹爪扭斷地脖子不計其數,今日也是死得其所,有什麼好難過的?你回來的好,五叔只擔心就這麼孤零零地死在這兒,不能入土為安,成了孤魂野鬼。」。

  他顫抖著伸出手,撫摸著崔鶯兒的秀髮,崔鶯兒嘴唇顫抖,熱淚撲簌簌沿著玉頰流下。霍五叔道:「五叔不行啦,回去告訴老兄弟們一聲,就是霍老五先去陰曹地府,再打幾座山頭,等著兄弟們去安家,呵呵呵,別哭了,一會把五叔埋了,趕快離開去邢莊吧,以後……不要再使小性子了……」。

  崔鶯兒流淚點頭,泣聲道:「五叔,是誰傷得你,你告訴我,我要為你報仇,『艷來樓』哪來的這等高手?」

  霍五叔想起那個身材微微發福的軍官出神入化的武功,他心中猶覺一股寒意,那人功夫比起崔老大還要高明三分,鶯兒雖是習武的奇才,如今已青出於藍,但她能是那不知名地軍官對手麼?

  朝廷藏龍臥虎,天知道軍中還有多少這樣的高手,小覷不得呀,鶯兒單槍匹馬,又是個女孩兒家,若是不慎落在官府那幫酒色之徒手中……」

  霍五叔目光一閃,掩飾地搖頭笑道:「你這孩子,怎麼知道我去了『艷來樓』?我……我本來是想去看看有沒有機會動手的,只是半路……碰到一個夜行人,彼此不明身份,均生了敵意,就……就糊里糊塗地打了起來,五叔技不如人……咳咳咳……」。

  烏黑的血沿著嘴角緩緩流出,崔鶯兒看他傷重若斯,心中猶帶一絲希望,急忙扯開霍五叔衣襟,只見胸口兩個五指殷然的烏黑掌印。

  崔鶯兒大吃一驚,這樣的毒掌昔日與彌勒教二少主李大義較量時她見過,楊虎和伍漢超帶傷進京時她又再次目睹,五叔隱遁山林已久,不知這套功夫,她卻認得清楚,不由脫口叫道:「這掌傷……這是……這是彌勒教主李福達地獨門功夫毒砂掌!」

  振奮精神拼盡餘力說完這番話的霍五叔奄奄一息愈發萎頓,一聽這話身子攸地一震,霍地挺起腰來:「彌勒教主李福達?原來……原來他藏身軍中,好大的本事,難怪無論是朝廷還是彌勒教昔日的仇家都找不到他,大隱隱於朝,誰會想到一位朝廷大員就是被通緝地欽犯?」

  霍五叔激動的身子發抖,他緊抓住崔鶯兒的手,急促地想對她吐露實言,說出自已的發現,可是只抖抖索索從口中擠出「李……福達……隱……隱於……群中……」。

  他說到軍字時,一口逆血上衝,氣頓時散了,軍字破音成了群字,隨即哇地一聲,一口鮮血狂噴,圓睜雙目,坐在氣絕。

  「五叔!五叔?」崔鶯兒伏於他膝上頓放悲音,月光皎潔,如霜賽雪,只照見空蕩蕩的房中,幽幽淒淒的,一個女子撫屍痛哭。

  天色未明,巡城的士卒已經有些乏了,一隊官兵在城牆上挾著長槍緩緩而行,忽地一個士兵手指遠處,叫道:「快看!快看!城中走水了!」

  眾官兵都擠到城牆邊,眺目遠望,有人嚷道:「哎呀,那條街不是王府麼?是王半街的家呀,早被封了,怎麼走了水?好大的火勢!」

  趁此機會,一個敏捷的身影忽地從一個垛口翻上,數丈寬地城頭兩個箭步就竄了過去,單手一搭箭垛,飛身越出城牆,手按處留下了支烏亮的百寶勾。

  高高的城牆上,繫在百寶勾上的細筋索悄無聲息地輕輕抖動著,峭壁如鏡、高達五丈的城牆上靈猿似的一道人影轉瞬間下了城池,貼著牆根飛奔了陣,隱入了城池暗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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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8 23:48:01
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天生勞碌命


  楊凌派人將老鴇水葉子一行人押送巡撫衙門,這些人在事發後能夠安然無恙,十有八九和此案無關,況且驛館內也沒有地方安置,送去巡撫衙門主要目的還是混淆視聽,讓對頭猜不出他掌握了多少情況。

  楊凌悄然回到驛館,此時天色未明,他也不想驚動別人,吩咐親軍各自休息,他帶著伍漢超幾個人回到了書房,掌起燈來,自有親軍去沏了茶送來。

  柳彪已是內廠兩大千戶之一,品秩很高,楊凌並無頤指氣使的派頭,赴宴豈能讓他扮作馬前卒,是以並未隨他前往,但是他控制著整個驛館安全,楊凌回來,自有番子稟報,連忙也披衣起床,來到書房。

  柳彪見楊凌若有所思,打趣笑道:「今晚大人赴宴,卑職還以為要錦被翻浪、蝕骨銷魂,原打算日上三竿再去促請大人回來,怎麼半夜三更的就回來了,沒有可意的姑娘麼?」

  楊凌乾笑兩聲,才笑容一凝道:「柳彪,別開玩笑了,這『艷來樓』是步步殺機呀,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人要對付我」。

  柳彪一聽,神色一緊,急問道:「怎麼?那裡百官雲集,護侍如雲,難道竟有人入內行刺?漢超,怎麼回事?」

  伍漢超愧然道:「在下也不知道,只是聽大人說,似乎『艷來樓』的老鴇對大人下CY,被大人發覺了,不過蹊蹺的是,大人剛剛下令查問,那主使人就被人刺死,藏屍於樓梯之下,這就不筒單了」。

  楊凌咳嗽一聲,將事情敘述了一遍。只是略去了紅娘子陰差陽錯,跑進來代人受過的過程,只是他無法坦然面對彼此發生關係的事實,所以一直避免去想,這時說起來,令他心跳的畫面不期然又躍上心頭。

  柳枝也要妨(妒)忌三分的纖柔有力的腰身,平坦的小腹,曲線優美地髖部。兩條結實筆直的大腿,構勒出中間v字形賁起的中心……

  可惱的是發生的一切他都記得清清楚楚,身下壓著的那具柔韌光滑的胴體,像順波而舞的水草,隨著他地激情搖擺。又像一張雪白的散發著淡淡幽香的薛濤箋,憑由他在上面信筆塗鴉,塗抹激情。

  那哽咽的哭泣,婉轉的呻吟,唇齒間模糊不清地哀求,一聲一韻,就似一股清泉在石縫中艱難地幽咽漬淌,把本已飲了醇酒,在烈藥的催發下逾發瘋狂的他直接送上了天堂……

  柳彪見大人說完經過坐在那兒怔怔出神。還道大人正在苦思竭慮想那幕後主使之人,不由挽起袖子獰笑道:「大人。這有何難。那位柳小姐不是已經落在咱們手中了麼?嘿嘿,內廠一百二十八道酷刑使出來,整得她骨頭渣子都不剩,卑職倒不信一個小小女子也能守口如瓶!」

  伍漢超一邊聽楊凌說,一邊思忖此事,在他想來,既然紅姑被人殺人滅口,那麼柳緋舞接近楊凌的理由,就絕不是她說的那麼簡單。

  但是對方既然能接近大人,卻不直接動手害他。那麼十有八九不是恨朝廷入骨的反賊叛逆,而是別有所圖的人,甚至就是官府中人。

  他們送個清白如水的漂亮大姑娘給大人,所圖者不過是為了在大人身邊留下耳目,亦或借口逼姦官宦千金彈劾大人。

  誰有能力逼迫一位官宦小姐做出這等羞恥之事,又對大人行蹤瞭如指掌,同時能夠驅使艷來樓的老鴇聽命於他,一見事機不妙立即殺人滅口,而且一旦事成從大人這裡得到地情報他能予以利用,或者他用能力借這個原因彈劾大人?

  伍漢超想到這裡,眼晴不由一亮,說道:「柳大人,你我都知道那位小姐在說謊,但是也不能因為老鴇子死了,就空口無憑硬指她要謀害大人,獻上自己處子之身,卻被官家說成謀害朝廷命官的匪徒,這理由豈不荒廖?她若夠聰明,就能知道我們不便就此對她施以酷刑,只要咬緊牙關堅不吐實,我們能怎麼辦?」

  柳彪一聽,這才想到現在只是懷疑,並無真憑實據,加上大同地各路官員現在被谷大用搞得神經兮兮地,如果真對一位沒有憑據的官家小姐動了大刑,這事兒皇上那都說不過去,不禁遲疑道:「這……伍兄有何妙計?」

  伍漢超苦笑道:「可懷疑的人太多,反而不好找出暗施陰謀的人了,不過卑職覺得,有一個人最是可疑,我們不防先用這個人誆試於她,如果還是套不出絲毫口風,那麼……再另想辦法不遲」。

  楊凌動容道:「什麼人最是可疑?」

  伍漢超道:「大同巡撫胡瓚,王龍、李義皆是他任命的將領,此人雖尚未受皇上斥責,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不上表請辭,皇上回了京也得另派官員接替他,這人的仕途已經到頭了。

  代王爺是皇親,楊總制與大人交好,有大人的關照,皇上話中已透露出不予追究的意思,唯獨胡瓚拋除在外,他豈能不懷恨在心?何況他與大人一向不和。

  再者,他在大同經營多年,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忠心部屬豈能少了?也只有他才有能力瞭解大人的全部行蹤,才有能力逼迫與他利益攸關的手下及其千金為他效力。

  他這麼做不外乎是想抓大人地把柄在手,逼大人為他求情保官,甚至一舉兩得,搭上大人這條線。常言道:『京裡有人好做官』,卑職的父親就是地方官,這裡邊的骯髒事聽多了,哼!胡瓚若是有個年輕漂亮的女兒,恐怕這好事還輪不到那小小的照磨官的千金了」。

  楊凌臉一紅,尷尬地道:「這個……好像談不上是什麼好事吧?咳,那麼你有什麼好計策,快說來聽聽。」

  *********************************************

  柳緋舞被關在一間空屋子時。四壁空蕩蕩的只有蛛網灰塵,看來是間空置已久的倉房,她抱著膝蓋坐在房子中央,燭光太弱,偶爾聽到老鼠爬動地聲音就會嚇得她驚跳起來。

  門上嘩啦啦一陣鐵鎖響動,「吱呀」一聲,一個穿著青色官袍的男子走了進來,柳緋舞慌忙站起。恐懼地後退了一步。

  門關上了,那官員年紀甚輕,二十多歲年紀,笑吟吟的十分和氣,他提聲對柳緋舞道:「柳小姐。今晚先委屈你在這地方住上一宿,天明大人就要親自提審,要是你果真沒有什麼陰謀,自會放你離去」。

  柳緋舞鎮靜了一下,輕輕襝衽施禮道:「多謝大人,不知大人尊姓大名?」

  「我麼?」柳彪笑笑,忽地一步邁到面前,駭得柳緋舞急退兩步,抱緊雙臂靠在一根房柱上。顫聲道:「你……你做什麼?不要過來,再過來我就喊啦!」

  柳彪一楞。有些啼笑皆非。他假意向門口看看,才悄聲道:「不要怕,我是受了上邊囑咐,前來探望小姐的,你放心,紅姑一口咬定是貪圖小利,才助你下藥,只要你們兩邊口供一致,楊大……咳咳,楊大欽差也奈何不了你」。

  柳緋舞眼睛一亮。絕望之際陡見援奧真是狂喜不禁,她不由驚喜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柳彪的手道:「甚麼?你也是我們的人?教主果然……果然是神通廣大」。

  柔美素手,但覺翠袖輕羅,暗香浮動,把個雖曾逛過花街柳巷,卻沒和正經清白的大小姐接觸過的柳千戶弄得臉上一紅,一時恍惚不及領會,他還微帶窘意地道:「當然,咱們大人當然神通廣大,你都和楊凌說過什麼了,可曾透露了什麼機密,快快告訴我,我好通知紅姑……」。

  「大人?!」

  「教主?!」

  兩人一齊大叫,然後刷地放手,各自猛退一步,柳緋舞一雙眸子睜得大大地,俏臉脹得通紅,惱怒地道:「你騙我!」

  柳彪卻指著她,興奮欲狂地道:「彌勒教!你是彌勒教中人!」

  柳緋舞臉色刷地一下,血色全無,心中所想儘是滿門抄斬,點天燈、五分(馬)分屍、凌遲處死的恐怖場面。

  門「哐啷」一聲打開了,楊凌蟒袍玉帶昂然而入,左右兩列侍衛腰間佩刀,手執熊熊燃燒的火把隨了進來,左右一字排開,楊凌撫掌笑道:「好厲害,彌勒教真是無孔不入,本官真有些好奇,大同到底還有多少你們的人?」

  他笑容一肅,厲聲道:「看好她,立即去巡撫衙門,本官要馬上提審柳光!」

  逝撫衙門大牢可被折騰慘了,半夜三更的在暖被窩裡睡得正香,楊凌就提來一大群犯人,雖說鶯鶯燕燕千嬌百媚地,看著十分養眼,可一眨眼的功夫,美女都進了女監,外邊的牢頭獄卒們爬起來就為了賞賞這風景未免牢騷滿腹。

  好不容易把男女犯人全安置妥當了,剛剛回去解衣睡下,被窩才捂暖和,上差又到了,這回是欽差大人親自趕到大牢,上上下下誰敢還在房中睡覺,趕緊的都爬起來侍候。

  獄官戰戰兢兢將楊凌和如狼似虎的一班內廠番子迎進來,一聽自己牢中關著的那些大人真有彌勒教徒,連忙引著他們進了大牢。

  雖說有東廠番子監督,獄吏們用刑不管循私,不過他們也知道這些大人回頭十有八九還得出去做官,居住倒不敢馬虎,牢裡關著數十位大大小小的官兒全是住的單間,沿著陰森森的角道拐過幾處牢房,見木柵欄內土炕上蜷縮著一個人。

  袱官喚了幾聲,不見柳光答應,生怕惹惱了楊凌。他急忙從袱卒手中搶過鑰匙,打開牢門,衝進去拍那官兒肩頭,喚道:「柳大人,柳大人,你快醒……啊!」

  他一聲尖叫,跌跌撞撞地跑出來,失魂落魄地道:「大……大人。柳大人他……他死了!」

  「甚麼?」楊凌大吃一驚,隨即半晌默然不語,只聽見火把地獵獵之聲。過了半天,楊凌忽地怒喝道:「什麼死因?仵作何在?給我查!」

  他的厲喝在牢房內迴盪不已,已被驚醒地牢中大人們一個個雙手抓著木欄。向這邊張望著,身上帶傷、臉色冷漠,眼神中說不出是種什麼味道。

  仵作半夜三更被叫了起來,慌慌張張趕來一番察看,卻驗不出柳光死因,只得小心翼翼對楊凌道:「大人,柳大人應該是……是身體虛弱,受不得重刑,故此傷重逝去」。

  楊凌聽了冷笑一聲。經過這段時間,他已平靜下來。楊凌矮身進了牢房。看了看柳光屍首,回身問道:「鄭典獄,今日給柳大人用刑地是哪些人?看管這一片牢房地都有誰?給我帶過來」。

  鄭典獄官連忙向身邊獄吏詢問幾句,然後把那幾個獄卒都喚到楊凌面前,楊凌看了看那五六個獄卒,淡淡地道:「柳光是重要人犯,是彌勒教中的人,可是好巧不巧,入獄的官員恰恰是這位品秩不高的照磨官大人承蒙各位照應,一命嗚呼了。本官只好請諸位跟我回去聊聊了,統統帶走!」

  五更雞啼,天已經亮了。

  楊凌可不敢再把重要人犯留在巡撫衙門,如今信得過的只有自己這座變成兵營的驛館了。各處倉房臨時改成了牢房,幾個獄卒被分離看押,輪番帶出盤問,這些人口供中盡有彼此矛盾之處,據此找出可疑之人,詳加盤問,動以大刑,不怕得不到柳光死去的真正原因。

  但是楊凌可不敢奢望獄卒中加入彌勒教的人會知道多少機密,想來想去,也只有柳緋舞可能知道些有價值地情報,於是便著人將她帶了上來。

  柳緋舞被帶進房來,瞧見滿屋帶血地刑具,臉上不禁露出恐懼的神色,卻仍強撐著道:「我爹呢?你們把他怎麼樣了?」

  楊凌不答,說道:「本官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你該知道朝廷對付邪教是什麼手段!柳姑娘,你小小年紀,又俊俏伶俐,不要誤了自己大好前程,是懸崖勒馬將功補過,還是執迷不悟砍頭送命,應該會有個聰明的選擇吧?」

  柳緋舞焦灼地道:「我爹呢?你們把他怎麼樣了?」

  楊凌繼續道:「你地命,他的命,按律都是死罪,還能怎麼樣?不過你若坦白招供,本官可以網開一面,從輕發落,你可肯招供麼?」

  柳緋舞暗道:「爹爹已經落在他們手中,我們的身份也被官府知道了,可是說出來他真的肯放過我們麼?他在『艷來樓』剛剛騙過我一次,這個人這麼狡猾,怎麼會說真話?爹不說,我也不說,二少主知道了消息,一定會來救我。」

  楊凌見她搖頭不答,只一擺手,兩個番子就衝上來,毫無憐香惜玉的風度,把她架上了刑架,提著摞篩將她纖纖十指插進去要施以酷刑。

  楊凌不忍再看,一見番子們要用刑,正欲起身離去,身後番子喚道:「大人,她……她暈過去了……」。

  「呃?」楊凌急忙轉身,只見柳小姐被綁在刑架上,頭垂在胸前,真的暈迷不醒了,兩個番子又是潑涼水,又是拍打臉頰,氣不過又扯起摞篩吱呀呀拉緊了想讓她疼醒過來,可還是毫無效果。

  原來這門白蓮教秘傳的術法,一向只傳高級教徒,用來被官府抓住後可以抵禦痛過死亡的酷刑,免得暴露教中機密。

  李大義曾私下將這門功夫傳給她,其目的也只是因為小姑娘吃不得練功地苦,這門功夫卻只是心志的鍛煉,拿來讓她覺得好玩而已,想不到這時卻派上了用場。

  楊凌一開始以為她是膽子小嚇暈了。可是待她醒來,這邊剛欲用刑,她又暈迷不醒了,如是者三,楊凌便猜到她和王龍一樣,懂得這門自我催眠術。

  待柳緋舞第三次醒來,見楊凌已將自已從刑架上卸了下來,眸中不禁露出一絲得意之色。楊凌坐在椅上。翹著二郎腿,手裡端著一杯茶,笑吟吟地道:「不了起,知道用這法子逃避酷刑。可惜,本官對付女人。卻是最有辦法地」。

  他向旁邊一努嘴道:「先別忙著暈,喏,瞧見了麼,那只水桶」。

  柳緋舞見旁邊擱著一個半人高地木桶,裡邊盛滿了清水,一時猜不透楊凌用意,但本能地覺得他不懷好意,不禁變色道:「你想怎麼樣?你是朝廷官員,不是山賊土匪。如要辱我清白,御史言官也不會放過你!」

  楊凌呵呵一笑。說道:「好一張利嘴。本官不會予人口實,授人把柄說我假借問案,淫辱女囚的」。

  這時,兩個番子端了兩個大簸箕,上邊蒙了塊布兜緊了,帶著一身腥臭氣興沖沖地跑了進來,說道:「大人,小的把東西帶來了,嘿!發動了一幫兄弟,後廚房倒餿水的地方全挖遍了。一鍬一大團,看得卑職都頭皮發麻」。

  楊凌捏著鼻子道:「行了行了,快放進去吧,這味兒實在是受不了。」

  「哎!」兩個番子答應一聲,跑到木桶前扯開蒙布,像篩豆子似的開始向水桶裡傾倒。室內火把通明,柳緋舞睜大了眼睛,這才看清那簸箕裡邊的東西,這一瞧她幾乎當場吐了出來,只覺頭皮發麻,渾身嗖嗖的冷氣直冒。

  「天吶!」那簸箕裡是一大團一大團糾纏在一起的暗紅色地東西,有地有小指粗細,細的整整一團都是細線似的或白或紅,它們纏繞著,扭動著軟粘粘的身子,被傾入水中,很快地分散開來,慢慢沉到了下去。

  柳緋舞夏秋時節跟著爹爹去河邊垂釣,也曾用過蚯蚓,但她實在沒想到見到這麼滿滿一簸箕肉乎乎萬頭攢動的蚯蚓會讓人這麼噁心。

  她的臉色煞白,渾身哆嗦著指著木桶,咬著牙楞是不敢張嘴,否則就要吐了出來。

  楊凌自己看得也夠噁心的,還得扮出一副變態狂的模樣呵呵笑道:「你不是喜歡暈麼?暈了以後疼也不疼了,什麼痛苦也不知道了。

  嗯,是不錯,看到了麼?你放心,那水不熱,可也不冷,不會凍著你的,你再不招,本官由得你暈,就把你放這水桶裡一丟,等你醒來,這蛀捌鑽得哪兒都是,可能正從你的頭髮裡爬出來,或者正向你的鼻孔裡爬去,裙子裡、靴筒裡……」。

  楊凌侯個眼色,兩個番子將柳緋舞一把架起,抬向那個水桶,柳緋舞都快瘋了,哪裡還敢暈過去,那些東西看得見都叫人怕的發瘋,如果進了水裡,明知道它們在,卻看不到,那份恐懼真地可以令她馬上瘋掉。

  嬌軀若柳的柔弱身軀暴發出驚人地力量,四個番子捉手捉腳地都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她架到那木桶上方,強行往水裡按,臀部離水面還隔著半尺,柳緋舞就崩潰地大哭起來,拚命地嘶吼著哭求道:「我招了,我什麼都招了,求求你放開你,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不要把我放進去,求你……嗚嗚嗚……」。

  楊凌下巴一揚,那四個早在看他眼色的番子就將柳緋舞移開放在了地上,柳緋舞身子酥軟,癱在地上伏地大哭,雙手扣著地上青磚再也不肯移開一步。

  「哎!」楊凌歎息一聲,起身一扭頭,瞧見柳彪、伍漢超等人都面有不忍之色,看著自已的目光也有些怪異,不禁揉了揉鼻子,心道:「他奶奶的,美女就是吃香,同樣都是邪教,這待遇就是不一樣,連柳彪這樣的人物都起了憐憫之心,我還不是不想讓她一個花嬌葉嫩的小姑娘皮開肉綻。才嚇唬嚇唬她麼?怎麼這眼神像看怪大叔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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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緋舞在比死更可怕百倍的威脅下,終於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全招了。

  她知道的雖然有限,但是對楊凌來說,卻有極大地用處。她不知道大同都有哪些人是彌勒教中人,卻從紅姑和父親平素的交談中知道彌勒教安插在大同的重要奸細,已經先後被拔出。目前大同文武官員中已經沒有邪教的重要人物,這一來促請皇上立即釋放被捕官員,他心中也就有了底。

  至於普通底層民眾,彌勒教徒遍佈天下,這些人是除之不盡的。而且沒有首惡指揮,他們除非聚眾造反,否則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暫時可以忽略不計。

  再者,他也知道了彌勒教施以美人計的目的,以他目前的地位和身份,如果明知有個潛在地敵人,卻不知道他的身份和目的,行止難免過於小心。對別的官員也要過份戒慎,諸多判斷的失誤。會影響他地一舉一動。甚至因此樹立許多不必要的敵人,如此就可以輕鬆許多了。

  楊凌對柳緋舞也坦承了柳光和紅姑的死訊,並且告訴她,這是彌勒教內部殺人滅口的舉動,他仍然在繼續調查之中,只是除了那兩個已經鎖定懷疑的獄卒,很難找出幕後真兇。

  柳緋舞知道楊凌已經沒有必要欺騙自已,再想起紅姑為了防止她臨時反悔,在她茶中下毒的事,倒是信了八分。一家人忠心於聖教,如今卻落得這般下場,置身牢中,這女孩兒也只有痛哭悔恨不已。

  唐一仙的病情還是時好時壞,不過總是白天忽寒忽熱的發作的厲害,夜晚睡上一宿,早上是精神最好地時候。正德對她真是情有獨鍾,體貼備至,從小都是被人呵護照顧的小伙子,如今也知道關心照顧別人了。

  一早趕去唐一仙房中,看著兩個宮女侍候唐一仙喝了大半碗粳米粥、小菜,他正哄著唐一仙說話兒,楊凌急匆匆地趕了來。

  前半夜枕上銷魂,賣盡力氣,後半夜東奔西跑不得消停,楊凌熬得兩眼通紅,他剛剛得了軍中發生「營嘯」死傷競有數千士兵地事,深知此事之重大,若不盡快處理,很可能引起連鎖反應,前年剛剛發生軍隊嘩變殺死駐鎮總兵地事,如果現在在高級將領也人人不滿的情形下再有軍隊嘩變,有將領的暗中推波助瀾,天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是以他匆匆探視過唐一仙病情,就借口有軍務要辦,把正德帶回了書房。

  正德聽了「營嘯」,也是莫名其妙,楊凌從楊一清派來的中軍官口中已經瞭解了這種事情,便對他講述了一遍,然後結合楊一清的意見說道:「皇上,今次韃靼大軍遠來,不但兵力多於往年,而且戰鬥持續時間極長,軍隊長期待戰,不得休整,早已疲憊不堪。

  如今朝廷大勝,軍心為之剛剛鬆懈,內部又將軍中宿將抓捕一空,新官上任勾心鬥角,士兵心中多有怨言,再加上心情忽鬆忽緊容易暴躁,以致一個士兵午夜驚叫一聲,甚至一隻老鼠掉在人身上把人驚醒,都可能炸營,楊總制以為,為今之計,不可不當機立斷,若起了兵患,那時再要制止,損失不可估計」。

  正德仍是不解好端端的怎麼軍隊就會發了瘋,不過楊凌說的這般慎重,他對楊凌卻是無條件信任的,忙問道:「依愛卿之見,朕該怎麼做?」

  楊凌道:「依臣之見,皇上應立即將被捕官員全部釋放,官復原職,先令地方官員對作戰有功的部隊和將領予以犒賞,並頒令回京之後將令朝廷按功行賞,封官進爵!」

  「好!依你,還有麼?」正德眉毛一挑,點頭應道。

  「第二,將大軍調回長城以內,輪番休整,讓疲憊之師得有喘息機會。」

  「使得,這也依得愛卿,還有?」

  「第三,第三……應對引起大同上下官員怨憎不滿的人撤職查辦,嚴加懲戒,以平息軍心民憤,表明皇上和朝廷地態度」。

  正德猶豫起來,遲疑半晌不作答覆。

  楊凌歎道:「皇上,如果不能有賞有罰,賞罰分明,軍心難平呀。楊總制已趕往出事的營寨,這話是他讓中軍帶來的,如果不是事態嚴重,楊總制斷不會提出這樣有趁隙逼宮的條件,他帶兵多年,對於軍隊比我們瞭解,不能不予重視呀」。

  正德苦著臉道:「愛卿,不是朕不想懲治大用,可這奴才跟著朕多年,要是這麼拿下來不予重用,豈不傷了他的心?朕不是不想辦他,只是在想,撤了他的職,讓誰來接任,又把他弄到哪兒去,邱聚幾個人勢必又要來磨脹了,大用他……唉!」。

  楊凌一下子怔住了:原來皇上想的竟是這件事,還沒懲治,先想著怎麼別讓他傷心。這個人……唉!這個皇上,毫無人君的殺伐果斷,重情勝於重理,可是……自已不正是因為他這個性情中人不像個皇上,才對他有了一份真切的關心和呵護麼?

  楊凌想了想,忽地計上心來,說道:「皇上,戴義原是司禮監中人,熟悉東廠事務,對皇上又一向忠心,只是受了王岳等人牽連才貶去金陵,不如調他回來任東廠廠督,邱聚等人誰也撈不著,也就不會互生嫌隙,有所怨言了。

  至於谷公公……海禁將開,正缺一個皇上信得過的得力人手過去,不如就叫谷公公前去主持,戴罪立功。這樁差事也是一個肥缺,谷公公有過在先,能有這等好去處,只會感激皇上,還會來哭求嘮叨麼?」

  正德一聽,欣然道:「好!這麼處理再妥當不過,楊卿,速去軍中傳朕旨意,勞軍、釋放官員、懲處大用,就由你全權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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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8 23:48:19
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人性本惡?


  楊凌領了聖旨,先趕去巡撫衙門,叫人將牢中數十位大人全都請了出來,當眾宣旨,旨意上說皇上聽聞谷大用株連過關,許多官員無辜入獄,既憂且怒,著楊凌即刻釋放眾官,官復原職,將谷大用撤職查辦。

  百官聽罷聖旨,獲聲雷動,喜極而泣。楊凌笑吟吟繞過公案,將遍體鱗傷的一眾官員扶起,安撫慰問一番,又言明照磨房照磨官柳光系彌勒邪教中人,因已身死,不予追究,但其家產充公。

  楊凌透露這個消息也是告訴百官,皇上下令抓捕彌勒教徒,並非無的放矢,官府中確有邪教中人,只是谷大用不能深悉聖意,因噎廢食,舉措失當而已。

  谷大用身為東廠廠督,同內相劉謹關係密切,放眼大同上下各級官員,除了代王有資格有膽量拂了他面子向皇上進言,就只有楊凌了。

  而代王前幾日白登山之圍時雖說明眼人都看得出大軍出城必全城失陷,固守待援乃不得已而為之,但是畢竟擔著個坐視君上陷於險境而不救的罪名,他怎麼可能這時出面自討沒趣?

  眾官員各有耳目,昨日同僚袍澤宴請楊凌,請他出面向皇上進言的事,早已有人悄悄遞進消息來,他們心中已認定是楊凌在皇上面前為百官求情,大家才得以脫獄。

  雪中送炭者最是叫人感激,再加上皇上赴大同期間,跑都跑後籌措安排者便是楊凌,此事有目共睹,如今重挫伯顏保得大同地方幾年平安,公益私恩皆出於此人,這些位地方官員內心中已將楊凌視作朝廷中可以倚靠和親近的上官。

  有的蠢人是別人牽驢他拔撅。谷大用是拔了撅子再把驢牽給別人,不過他倒勤快,一大清早的就起身升起大堂來接著拷問,谷大用雖不敢拿出廠衛最酷厲的刑罰。但尋常的刑具也不是這些官員禁受得住的。

  平白無顧蒙冤受刑地官員們恨他入骨,可是「一入東廠門,不死脫層皮」,他們也只是咬牙隱忍,敢於當面唾罵的廖廖無幾。

  谷大用翹著二郎腿坐在官帽椅上。端著茶杯,皮笑肉不笑地吩咐人把兩排官員懸吊在木架子上,腳下綴了大石頭「拔大個兒」。

  那些官員早上只吃了一碗冷冰冰的牢飯,如今雙手被綁,腳踝上繫著大石,繩子勒得手足都沁出血來,幾個番子耀武揚威地正在斥喝:「你們之中不是彌勒邪教中人。便是被他們收買利用的髒官。不想再受這皮肉之苦,就老老實實招供,你們收了彌勒教多少銀子,替他們辦了什麼事情,說出來……」。

  話音未落。兩排青衣紅帽、朴刀白靴地番子昂然而入,立在大堂兩側,谷大用愕然,未得命令,沒有通報,誰這麼大膽子敢直入大堂?

  他卻不知東廠的番子自從被內廠火槍大炮一通正規軍的殘酷打擊後,患上了嚴重的「內廠恐懼症」,京裡還遮掩著皇帝出京的消息,所以谷大用和楊芳也是以欽差地身份來到大同的。

  所謂『惡人還須惡人磨』,這東廠欽差的手下一見了內廠欽差的人馬。是打心眼裡害怕,一見楊凌親自率了內廠人馬來宣旨,門外把守的番子噤若寒蟬,不但不敢阻止,連有膽子離開報訊的都沒有。

  楊凌施施然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柳彪和伍漢超,谷大用一見是他這才恍然,連忙起身笑道:「我說呢,難怪這班猴崽子屁都不放一個,原來是楊大人到了,呵呵呵,來來來,快請上坐,皇上可是牽掛著彌勒教奸細的事麼?楊大人放心,有本督公出馬,就是挖地三尺,也得把他們全刨出來」。

  楊凌板著臉道:「谷大用接旨!」

  谷大用一楞,連忙撩袍跪下,面南接旨,楊凌展開聖旨大聲宣讀一遍,然後把聖旨一收,瞥了一眼呆若木雞地谷大用,袍袖拂道:「來呀,剝了谷大用地蟒袍玉帶,立即將各位大人放下來」。

  兩排番子立即衝上去將吊在那兒的各位大人放下,楊凌拱手道:「各位大人本官已通知了各位大人的家眷前來接迎,請各位大人先回府上好生將養,傷癒後各復原職,谷大用妄揣聖命,濫施刑罰,皇上已下旨查辦,自會給大家一個交待!」

  楊凌一擺手,各位大人的家眷、僕從被放了進來,亂烘烘連哭連叫,那些大人足裸帶傷,站立不穩,仍讓家人攙扶著上前謝過了皇上和楊凌,一一告辭離去。

  谷大用面色如土,跪在那兒一動不動,直到院中人犯一空,他才怵然一震,一把扯住楊凌的袍袖大哭道:「楊大人,老奴要見皇上,老奴是忠心耿耿為皇上辦事啊」。

  楊凌一直沉著臉昂然直立,看也不看他一眼,這時見所有官員全已被接走,忽然換上滿臉笑容,將谷大用親切地挽扶起來,笑吟吟地道:「谷公公,你這是做什麼?雖說你行事莽撞,激起大同文武官員怨恨,使得軍心不安,昨夜營嘯死傷無數,各鎮駐軍人心惶惶有兵變之兆,不過皇上宅心佳厚,待你可不薄啊,谷公公聖眷未衰,且請寬心吧」。

  「呃?」谷大用聽說自已闖了這麼多禍,聽一句臉色白一分,聽到最後似乎還有回寰餘地,煞白地臉上才回復了幾分血色,忙擦了擦眼淚,扯住楊凌的袖子道:「楊大人此話怎講?皇上沒有怨憎老奴?」

  楊凌把谷大用拉到一邊耳語一番,谷大用聽了破啼為笑,說道:「多謝大人為咱家說情,唉,咱家只想能在皇上面前立份功勞,倒小瞧了這些地方官員的力量」。

  楊凌擺手道:「哪裡哪裡,這是皇上仁慈。說實話,這樁事的確鬧得大同軍心士氣大為沮喪,昨日『營嘯』死傷數千人,軍中已有嘩變跡象。楊總制無奈才上折請求皇上制裁以安軍心,實是迫於無奈,不瞞谷公公,楊某在皇上面前也是慷慨陳辭,力主將你撤職查辦!」

  「啊?」谷大用還以為楊凌替他說了好話。想不到他也落井下石,可現在自家前程性命都操在他手中,又不敢發作,心中惱恨,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囁嚅著不知說些什麼。

  楊凌輕聲道:「谷公公,皇上慢慢長大了,這次白登山之圍。千軍萬軍鋒芒所指。皆是皇上一人,可皇上夷然不懼,鎮定自若,皇上可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咱們私誼極好,可是你如今闖下這般大禍來。我若在皇上面前一味替你求情脫罪,皇上會怎麼想?」

  「我是內廠廠督,你是東廠廠公,手中皆握有大權,皇上見我們同氣連枝,彼此呼應,豈能不心生忌憚?就算本來想赦免了你,恐怕也要當機立斷,以決後患。公公從小照料皇上長大,這份感情是薄不了的。若見我也落井下石,要求嚴懲,皇上惻隱之心一起……呵呵呵」。

  「啊!」谷大用恍然,豎起大指讚道:「原來大人這是以退為進吶,妙計,妙計,大人為了咱家真是煞費苦心,這真是日久見人心吶,大用感激不盡!」

  楊一清為人雖然耿直,卻不是個楞頭青,他既然直言不諱請求皇上嚴懲谷大用,絲毫不顧忌個人行程,楊凌填猜出軍中確實氣氛緊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不下一劑猛藥,是難以平息民憤的。

  可是以正德皇上護短的性格,叫他處分親近之人,實在是難如上青天,自已不助楊一清一臂之力,正德必然不會下決心處置谷大用,那大同形勢就危急了,如今幫了楊一清,谷大用早晚能知道自已在皇上面前說過什麼話,與其讓他到時猜忌怨恨,不如現在言明,免得樹個不必要地敵人。

  見谷大用這副模樣,楊凌鬆了口氣,便對他一副推心置腹模樣道:「公公啊,楊某自一進京,便得你和劉公公幾人照拂,內廷外廷,咱們幾個最是親近,你說我不幫你幫誰啊?

  可惜你一時莽撞投人把柄,東廠廠公這位子是做不下去了,回京後本官就向皇上進諫開放海禁,我已向皇上保薦你去江南主持開海通商之事,嘿嘿,到時候,萬國往來,金銀如水,這肥差不知多少人眼紅著呢,公公是失之桑榆收之東隅呀」。

  谷大用聽得連連點頭,楊凌又拍拍他肩頭,語重心長地道:「谷公公,官場上可不能只倚仗皇上的寵信就為所欲為,以後你要謹慎小心,竭心盡力把開海通商之事辦好,不但榮華富貴唾手可得,無論今世之權柄,百年後地名聲,誰能和你相比?」

  他微微一笑道:「你想想三寶太監昔車是何等威風?外廷內廷誰不讓他三分?非不世之功不可為倚仗,非不世之功難有如此鋒芒啊!」

  財富、名聲、權柄,一個個美好的未來把谷大用晃得兩眼發花,罷免東廠廠督地沮喪頓時一掃而空,只是到江南轟轟烈烈大幹一場,也能像鄭和一樣叱吒風雲。

  楊凌的警示之言他是真的聽進去了,他是跟著李廣做過事的人,曾親眼看著弘治帝最寵信的李廣如何從氣焰熏天到一敗塗地,原以為小皇帝可欺,自掌東廠權柄後戒慎之心慚去,變得目中無人起來,經今日一事,他才悚然驚醒。

  谷大用聽了楊凌這番心腹之言,心中感激涕零,乖乖地跟著他去了驛館,唯唯喏喏地被正德一頓臭罵,谷大用已經知道了自已回京後的安置去處,所以只是陪著笑臉打著小心,任由正德出氣,也不爭辯一句。

  正德罵夠了又覺的他是為自已辦事,雖說事情辦砸了,總好過那些對自己的旨意推諉敷衍的朝中大臣,官被撤了,又被罵得狗血淋頭,還陪著笑臉不做聲也實在可憐,就揮揮手叫他下去了。

  楊凌就撫軍事宜與正德又商議一番,由正德下旨令巡撫胡瓚代天子探看無辜入獄的一眾官員。然後楊凌帶著另一道旨意趕往關隘撫軍。

  大同軍方被捕的官員全部釋放,即刻官復原職,東廠廠公撤職查辦,犒賞三軍將士,全軍撤回關內休整。回京後皇上將對作戰有功將領加官晉爵,邊軍將士輪番進京與京營換防。這些常年戍守在苦寒之地地士兵們聽了這些振奮人心地消息,頓時歡喜雀躍,山呼萬歲,一時群山迴盪。聲傳長城內外。

  雖說軍心已經平復,可是邊陲重地,終究不敢馬虎,楊凌與楊一清計議一番,將荊佛兒、許泰各自安插在兩處駐紮有重兵地關隘,這樣再加上楊一清、王守仁各守一方,四處重要關隘和大同的杜人國彼此遙相呼應。鉗制著其他各處守軍。一旦有軍隊嘩變,就可以迅速分割切離從速殲滅,避免事態擴大。

  花了兩日時光,一切平靜下來,皇帝回京就成了眼前頭一樁大事。京中謠言四傳的消息楊凌也已通過各種渠道知道了,這消息已擴散開來,在有心人的傳播下越傳越離奇,京師人心惶惶,楊凌也怕地方各路藩王起了非份之想。起碼朝政荒廢太久,終是於國家不利,如果出了什麼亂子,大同之功就要一筆抹煞了,又見唐一仙這幾日病情已有起色,便啟程回京。

  皇上出京時是微服私訪。如今皇帝在大同大敗伯顏地消息在楊凌有心宣揚的情形下,通過官方和內廠的傳播渠道也在飛速向天下傳揚,皇帝回京就不能悄然而行沒有帝王儀仗了,所以車隊浩浩蕩蕩,旗旛招展,堂而皇之地離開大同,向京師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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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鶯兒晝伏夜出,避過官方層層設防的大道專抄小路,兩日後才到了邢莊,經過兩日行程,心中又已打定一死以全節義的念頭,她羞慚窘迫地心情才算淡了些。

  清白被人玷污,紅娘子如今最無顏面見的人就是楊虎,可是她若就這麼悄悄了結自已性命,楊虎勢必要把這份仇算到楊凌頭上。

  楊凌權柄通天,無論楊虎能不能殺得了他,灞州一地,甚至崔家老寨都有被官兵抄個底朝天的的危險,崔鶯兒怎肯臨死再添一身罪孽?只得硬著頭皮,腆顏來見楊虎。

  一路上,她也曾細細參詳五叔的臨終遺言,卻終始揣不透『李福達』隱身群中,這句話地合義,她在江湖中闖蕩經年,可是始終沒聽說過『群』或『群中』這麼個門派或地名,路上曾向當地農人打聽,也不得其詳,這事兒成了心裡的悶葫蘆。

  不過霍五爺地功夫她是瞭解地,如今冷靜下來,她也料到如果沒有機會偷襲,憑她的武藝決不是李福達的對手,五叔的死訊她要傳回山裡去,或許象爹那樣的老江湖,會知道五叔那句話地意思,從而找出李福達的藏身之處,為他復仇。在她死前,也只有這兩件心事未了了。

  邢莊聚隆客棧,是一家最大的車馬店,三教九流,魚龍混雜,極易隱藏蹤跡。崔鶯兒到了地方,悄悄觀察一番,發現沒有官兵、衙差對這客棧多加關注,便混進店去請小二翻閱住店薄子,卻沒發現楊虎等人事先約定好的化名客人住店。

  紅娘子心頭一緊,莫非楊虎他們也出了事?一向堅強的崔鶯兒豪氣干雲,初入京城時,如果必要,就算紫禁城她也敢去闖上一闖。可是這趟大同之行,喪命的喪命,失身的失身,她就像一粒被敲開了堅硬外殼的核桃,實在禁受不住這樣的噩耗打擊了。

  紅娘子出了客棧,四下轉了轉,發現房山牆上刻了幾副似乎毫無意義的圖案。那只是一些簡單地圓、方和箭頭線條,凌亂的像是小孩子閒得無聊在土坯牆上胡亂畫出來的東西,只是那位置高了些。

  紅娘子仔細打量了一陣,返身走上了街頭,一個尋常村姑打扮、貌不驚的人姑娘,很快地消失在人流當中……

  夜深了。

  邢莊西邊是一條百餘米寬的河道,雨水多地季節。河水分成幾股,淺淺的在河道中幾條深些的溝壑中交叉流淌,只有山洪暴發時,整個河道才會被黃褐色的洪水充溢。洪水泛出河道,將兩邊地高地也會淹沒過腰,所以這一帶沒有人築房定居。

  如今河中都是積雪,幾處淺淺的河水凍結的冰因為天氣漸漸轉暖而變得又薄又脆,一不小心踩陷下去。就會濕透了鞋子。

  今晚是一輪上弦月,月牙兒彎彎,淡淡的銀輝輕輕播灑在大地上。

  月光下,一道人影狸貓兒般輕盈地掠過河道,伏在岸邊靜悄悄地等了一陣兒,沒有發現有人跟蹤,才又騰身而起。翩然而去。幾個起落間她又攸地伏於雪中。扭身回望,以她的機警,雖然月光黯淡,想要跟蹤她,實在是難於登天。

  半山腰下有三座早已廢棄的破窯。一個人拄著根木棍一瘸一拐地走出來,蹲下身往半破的陶罐裡裝著積雪。左右是忽凸忽凹岩石和土丘,前方的地面因為挖土燒窯也變得坑坑窪窪的,月光下看上去是斑駁陸離的畫面。

  「大錘,我來吧,你身子不方便,去歇會兒」楊虎走出來對他說著,伸手去拿那個陶罐。

  胡大錘重重地哼了一聲,伸手去拉陶罐,或有心或無意。恰恰格擋了一下,楊虎被訕了一記,不禁臉上一熱,低聲怒道:「大錘,你怎麼了?」

  胡大錘默然片刻,悶聲悶氣地道:「大當家,嫂子進城去殺楊凌,咱們是怎麼說的來著?先襲擊幾處關卡,吸引官兵的注意,只要嫂子安全進了城,咱們就到邢莊來等著她,是不是這樣?」

  「是啊,怎麼啦?」楊虎眼神一縮,臉上漾起一抹古怪地笑容,輕聲問道。

  「怎麼了?你問我怎麼了?大當家,兄弟們跟著你出生入死,那是眉頭都不皺一下,可咱也不能打糊塗仗啊,聽說皇帝在大同會盟關外地朵顏三衛,跟韃子幹上了。

  這當口兒滿城是兵,嫂子想找個機會幹了他姓楊的能那麼容易嗎?咱們好生在這等嫂子回來不成麼?得,你帶著咱們去洗了胡家壩子的胡老財家,那家裡養了十多條狼狗,事先盤子又沒踩明白,吳老二被狗拖住,讓個民壯的糞叉子被攮死了,窩不窩囊啊?」

  他抓下狗皮帽子,「嗚嗚」地哭了起來,哭著哭著猛地一抹臉道:「緊接著,又去黃羊衛所襲殺衛所指揮,這不是作死嗎?就咱們這幾個人,渾身是鐵能打幾根釘啊?這幾架打的,全是混仗糊塗仗,好兄弟們都快死光了,剩下個黑鷂子躺在窯裡,沒醫沒藥也快死了,你還想明晚再去報仇,大哥,你到底是在幹什麼啊?」

  楊虎臉上地笑容冷了下來,他唇角抽搐了一下,厲聲問道:「大錘,咱們山寨第一條規矩是什麼,你忘了不成?」

  胡大錘昂起頭,倔強地道:「我沒忘,齊奉大當家,令旗天下走,若違當家令,人人誅其首!可咱是一群虎也好,一群狼也好,這領頭的也不能明知是死路,楞把大傢伙兒往裡帶,咱做這些事對大嫂有助益麼?

  大當家的,在衛所,洪福至是怎麼死的?你說!那一箭他明明能避得過去的,可你就那麼巧,正閃到他背後,讓他沒處可避,硬挨了那一箭?我當時還未多想,回來越琢磨越不對勁」。

  楊虎眸中開始閃爍起危險的光芒,他格格一笑道:「大錘,這就是你不對了,你說,都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難道還是我故意害他不成?我圖的什麼?」

  胡大錘悲憤地低吼道:「我就是他奶奶的想不通,你大當家圖的什麼?到底圖地什麼?你沒理由把大家往死路上帶呀,可你明明就是在讓大家去送死!明晚我不去,我要去綁個郎中來給黑鷂子治傷,把他背回山寨去,他瞎眼的老娘就這一個兒子,我得想法把他弄回去。」

  胡大錘說罷,起身往窯洞中走去,楊虎眼中光芒閃爍,瞧見他走到淚口,忽地眼睛一瞇,低喝一聲長身而起,重重一拳搗在他的軟脅上。

  胡大錘一身橫練功夫,可他硬功本就不及楊虎,猝不及防下又擊中軟肋,他「呃」地一聲,幾聲「喀喇喇」的骨頭斷裂聲,胡大錘砰地一聲撞在土窯上,斷骨刺入心臟,血沫子咕咕的從嘴裡溢出來。

  他用驚駭不信的眼睛瞪著楊虎,嘶聲道:「為什麼?為什麼?你……你……」。

  月光下,他的眼神在楊虎看來,直如刺骨的冷箭,他不敢再看胡大錘的眼神,可是那眼神偏偏瞬也瞬地緊盯著他,楊虎瑟縮了一下,隨即又惱又恨地吼叫一聲,撲上去重重一拳又擊在胡大錘的胸口。

  骨裂,胸陷,血湧。

  楊虎瘋了似的,一手扣住他肩頭,一手握成鐵拳,一拳拳狠狠打在他胸口,「噗噗嗵嗵」聲中他顫抖的聲音惱怒地低吼道:「不要看我!我不想親手沾上你們的血,你為什麼逼我?你為什麼逼我?你這混蛋!」

  沉悶的擊肉聲,胡大錘強碩的身子抵在泥窯上,胸口已整個塌陷了下去,血從嘴裡流出來,不斷地流淌在楊虎的手上、臂上,噴到他的臉上,他像瘋了似的,一邊打,一邊已流出淚來:「你們都是我的好兄弟,為什麼壞我好事的偏偏是你們?是你們找死,你們自己找死!」

  凸巖後悄然出現的人影傻傻地站在那兒,就像若不是楊虎緊扣著,就已跌在地上的胡大錘的屍體,軟軟的,隨著楊虎一拳拳的重擊,發出一陣陣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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