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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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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匪兵兵)道魔傳[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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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0 23:54: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卷 兩難 第二百一十五章 齊集

    韓一鳴不好推辭,也不知心中還想向大師伯說些什麼,只是對大師伯又行了一禮,召出鳴淵寶劍來,飛入空中。他到底心中有事,不曾一飛無影,飛入空中,圍繞翠薇堂頂,盤旋了一圈。只見秦無方一如從前,站在堂前,白須白發,連同身上的白衣,都在風中輕輕舞動,忽然不忍再看。心中無比難受,轉而看向丁五。

    丁五站在不下山的幾位師兄師姐當中,肥胖的身軀甚為顯眼,他抬頭向上看,一只手遮在額前,將那刺眼的陽光都攔住了。他對著韓一鳴,忽然伸手指了指後山,韓一鳴心知他是讓自己放心,他會好生照料小乖,他心中本不是為此,便此時也點了點頭,悄悄再向大師伯看了一眼,忽然只听秦無方在他心中道︰去罷!一鳴,多小心些!之後是一聲隱隱的嘆息。

    韓一鳴一咬牙,抬起頭來,只見前方有幾道白色的痕跡,若有若無,知道是幾位師尊留下的,便直特循跡而去。沈若復跟在他身邊,也隨著他向前而去。韓一鳴不知這位師兄的修為如何,單看他御劍術,倒也用得近乎于出神入化。不過他既然比自己先上山,修行上,應該是比自己強的。便是御劍術,也比自己多學了這幾年,多用了這幾年。

    飛了片刻,已穿出雲層,回身一看,身後天色碧藍,有幾朵白雲在天際緩緩飄動,哪里有靈山的影子,便連大些的雲團都沒有。不知這片刻之間靈山飄向了何方,那近乎于淨土的地方,此時到了哪里。

    忽然前方幾點白光閃了閃,沈若復慢了下來,轉回頭來大聲問他︰師弟,咱們該下去麼?他大聲說話,但飄到韓一鳴耳中,卻比平時聲音還要小。韓一鳴點了點頭,也大聲回過去道︰那是師尊們的方位,咱們跟過去罷!與沈若復一起,向著那白光閃現處飛去。

    二人飛近前去,早見下方密密麻麻全是人頭,各色衣衫閃動,一片曠野之上,竟不知站了多少人。靈山派諸人站在一邊,韓一鳴與沈若復落在地上,站在諸位師尊與師兄們身後。放眼望去,只見青色、黑色、褐色、赭色各色衣裳分成各派,好在修道之人,都是衣裳素淨,並無鮮艷顏色,因而看上去並不十分雜亂。韓一鳴萬不料會有這許多人,抬頭向天空中一望,只見還有人絡繹不絕地飛來。不知青龍這一回,是否將世間所有修道之士都約過了,因而大家都齊集在此。

    忽然旁邊有人道︰小朋友,咱們又見面了。韓一鳴回頭一看,一張圓面孔在土黃袍服這上對著自己,兩撇細胡子八字攤開,這面孔笑咪咪的,極是眼熟,正是他曾見過的江魚子。韓一鳴對此人也是記得十分牢固,這人施術于無形之中,當初他是第一個向韓一鳴動手之人,怎會忘記?只是這些時候他經歷頗多,一時間想不起從前那些經歷。但此時見了他,立時便想了起來,警覺起來,後退一步。

    江魚子笑道︰小朋友,怎麼?你還記仇麼?韓一鳴年輕,言語之上哪會是他的對手,正在心內想著怎樣與他應答,一個人走到身邊來,笑道︰江道兄也來了,一鳴,還不向道長見禮。韓一鳴偏頭一看,盧月清不知何時已來到身邊。盧月清笑道︰道兄雅量,小徒如有得罪之處,還請不要放在心上。韓一鳴咬了咬牙,向江魚子施了一禮,剛想走開,盧月清又道︰一鳴,你也該向這位師兄行禮。說著,向江魚子身邊的一人指了一指。

    韓一鳴向那人看去,只見那人不過中年,身形適中,身也穿著土黃色袍服,背上背著一柄長劍。那人面目卻是十分沉靜,見他看過去,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先道︰師弟。韓一鳴雖不知這是何人,但師父如此吩咐,必有緣故,便向那人施了一禮。那人十分謙和,也還了一禮。盧月清道︰一鳴,這乃是世間第一位誅魔弟子,明晰!韓一鳴一愣,再向明晰看去,他記得大師伯曾專門與他說過誅魔弟子,說連上他,這世間共有四位誅魔弟子,他都記不得名字了。若不是師父提起名字來,他都難以想起名字。但他記得這第一位誅魔弟子,已有二百多歲了。

    心中暗暗感嘆,雖說二百多歲在修道的漫漫長路中,算不得有多麼漫長,可于韓一鳴來說,卻還是驚嘆。明晰看上去並不顯蒼老,卻也不年輕了,面上還有些風霜之色,別有一種沉穩的態度。他不善言辭,盧月清可是擅長與人交道,對明晰笑道︰明晰,我這弟子才入門沒有幾日,你做師兄的可要多多指點于他。好歹你也算是他的師兄了。明晰連忙道︰前輩,弟子修為平平,哪里敢指點別人!不過前輩有命,弟子當盡力而為。他言辭舉動甚是老實,江魚子截然相反,韓一鳴看在眼中,只覺親切。他也是一般的老實木訥,只不知是如何對了江魚子那老奸巨滑的眼色,連行走都帶在身邊。

    此時人多,江魚子與盧月清寒暄了幾句,便帶著明晰離開。眼見他們走入那邊身著土黃色袍服的人群中去了,韓一鳴才問道︰“師父,那都是江魚子門下麼?”盧月清看了他一眼,卻道︰“一鳴,凡事皆可入道,與人相處也是道。雖說你心里有些不快,但你終要記得,不論如何,江魚子道長已是幾百歲高齡,不說他為人如何,也不說他曾經如何,你也不該如此不尊重他。他活了這樣大的年紀,你就要尊敬。至少這些年月值得尊敬!你心中不敬,面上必也不敬,他為人如何是他的事,與你無關。而你要如何,卻是你的事!”

    韓一鳴心知師父說的對,便道︰“師父說的,弟子都記下了。那邊都是江魚子前輩的門下弟子麼?”盧月清點了點頭︰“嗯,那就是梵山派的弟子。”話音剛落,便有人過來招呼。盧月清修道多年,他交游廣闊,因而識得的人極多,韓一鳴見師父與人招呼,便走了開去。


第十一卷 兩難 第二百一十六集 第一要術

    才走了幾步,沈若復已在一邊招呼他,韓一鳴走了近去,沈若復道︰“大師兄識得好多人呀,也難怪,大師兄嘛,修行都修行了這麼多年。師弟,你也識得不少人呢,原來下山一趟是有這樣的好處的。終于我也下山了。”韓一鳴一愣,沈若復道︰“你看,那邊有好幾起人在指點你呢!”韓一鳴順著他的指點一看,最先看見的便是身著灰色道袍的陳如風。他對陳如風也是印象深刻,雖說陳如風當初也要認韓一鳴入他門派之內,但他卻是唯一沒有做過手腳的。陳如風正與人說話,忽然轉過頭來,看見韓一鳴遠遠望著自己,便對他點了點頭。

    韓一鳴對他殊無好感,卻也並無惡感,也報以微微一笑,畢竟這事已過去多時了。再一轉眼,卻見一個滿面都是麻坑的道人,對著自己拈須微笑,正是天花道人。只是此時人多,天花道人看了他一眼,便將頭轉開了。韓一鳴此時一看,這里本是一片開闊之地,這時聚集了幾百人,竟將這里塞得滿滿的。不禁有些擔憂,青龍竟能召集了這許多人,若說一人兩人不能敵過白龍,但這許多人中,道行在五百以上的,就韓一鳴所知,也不下十人了,這些人倘若都動起手來,只怕白龍不是對手。

    此刻他倒分不清該擔憂何事了,之前想著這許多人都是到白龍面前去送死的,心中不忍。但見了這浩大聲勢,只怕這番白龍是難以逃脫了,不由得嘆了口氣。沈若復奇道︰“師弟,你嘆什麼氣?這樣多的修道之人齊集,只怕是幾百年也難遇難逢的盛會,我可沒想到一下山便遇上這樣的時機,很是意外呢!”韓一鳴知他是有年頭沒有下過靈山了,因而高興,並非是真有什麼壞心。但也不能將其中關鍵說與他听,只得不語。

    忽然前方一道白光閃過,雖是白天,卻也甚是搶眼。韓一鳴一愣,場中立時寂靜下來。只見眾人都停住了紛紛擾擾的寒喧,已有人御劍向那邊飛去,快如閃電。本來站得滿當當的的平地轉眼就空出一大片來,地上眾人都爭先恐後向那邊飛去,道道光芒劃破長空,或快或慢。片刻之間,已走得只剩靈山一派。看來御劍術,確是修道之人的第一要術!

    盧月清兩手負在背後,氣定神閑,趙浩洋與陳蔚宇在一邊說話,兩人雖不是低聲,但傳入眾人耳中的話聲時斷時續,竟听不真切。白櫻端坐在一邊,與幾名女弟子說話,對面前一切,似是不知,也不過問。她素來如此,對面前的事情,若不是事關人命,都渾不在意。

    韓一鳴看了看眾人趕去的方向,想來白龍是在那方出現了,因而引得眾人都趕了過去。可師父卻一動不動,連師叔們也一動不動,似不曾看見一般,讓他有些意外。此時他倒有些擔心白龍,這許多人一起飛到它面前,一同施法,不知它會如何應付?可能應付?正自胡思亂想,盧月清揚聲道︰“走罷!咱們也去看看!”說著,已騰空飛去。

    他一動身,這里趙浩洋、陳蔚宇都跟著飛入空中,白櫻卻還不動,韓一鳴見師兄們已飛入空中,沈若復又在一邊催促,也召出鳴淵寶劍來,跟了上去。他人在空中,心也懸在了空中,頗有些害怕看見白龍尸橫前方,不知為何,他听了秦無方說起蕭逸與洛月,心中甚是親近。後來听說白龍也是如此,就十分擔憂,不論它們出色與否,怎能因此而死?而不論出色與否,都不該死。

    眼看著前方幾位師尊已落下地去,下面黑壓壓地全是人群,韓一鳴不禁有些揪心。忐忑不安、心神不寧地挨近去,也在靈山派之後落下地來。落下來之後,先是四周張望,不見異常,這才向旁邊的顧清泉問道;“師兄,白龍死了嗎?”

    顧清泉搖了搖頭,笑道︰“白龍?哪有白龍?”韓一鳴一愣,顧清泉道︰“咱們動身慢,不曾見到龍,也屬意料中事。不過動身快的,也是連龍毛都沒有見到一根,龍鱗都不曾見到一片,哪里就真能屠龍了?師弟,我說句不中听的,他們都是異想天開。龍若是這樣容易就被屠,早就殺得干干淨淨了,連青龍都難剩下。見利趨前,人所共之。神物利器,皆是緣法湊合,意外之時得來,誰會不想要?只是越心熱想要得到,越是得不到。”他極有口才,從前與杜青峰天南海北無所不談,這時或雅或俗,一氣說下來,韓一鳴听得爽快,不禁點了點頭,顧清泉如此一說,可見想法與他相似,不由得又親近了幾分。再者听說白龍並未在此喪生,緊提的心口又放松下來。

    只見各派人等都議論紛紛,有的失望,有的倒也不太在意,想來也是意料中事,只是所听之言,俱是談論明日要如何對付白龍,種種手段,般般法術,說得天花亂墜。心中十分沉悶,轉身走開。好在師父是後帶著他們趕來,也知師父並不是真想屠龍,只是不得不來,心中又輕松些。看看師父一派事不關己的樣子,陳、趙二位師叔也是興致不在其上,白櫻師叔更甚,與師姐們談論花草,離題十萬八千里。不知別派之人看了如何,韓一鳴卻覺得極好。只有如此,心中才不是那樣擔憂。

    這許多修道之士齊聚一堂,真是難逢難遇。一時之間,此地又是熱鬧非凡,談笑聲起。韓一鳴不由得有些心生厭惡,好在看幾位師尊都各自在一邊,並不與這些人一起高談闊論,心中又忍不住嘆氣。他從不認為自己進了靈山是最好的選擇,此時看下來,進了靈山,真是最好的選擇。如若此時是在別派,也跟著來屠龍,看著自己的師門為了屠龍興致勃勃,更加難受。可是轉念一想,要是入了別的門派,或許便不會遇上小乖,不會听到蕭逸與洛月的故事,只怕對屠龍也如他們一般歡呼雀躍,躍躍欲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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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0 23:54: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卷 兩難 第二百一十七章 故事

    要是師門中人人都以爭先為主,事事都要強出人頭,說不定自己也會爭強好勝,也就不會象這時有這樣多的想法了。眼看著眾人都沒有走開的意思,也知一時半會兒不會走了,便對沈若復道︰“師兄,我去後面林子里尋點水。”沈若復一听,便道︰“我也隨你去!”

    韓一鳴不好推辭,便與他悄悄離開眾人,走入樹林之中。走了開去,才覺得胸前不是那樣郁悶,他總覺這次屠龍會十分痛苦。不言而喻,屠龍並非輕而易舉,便不說青龍,青龍座下的白龍,無聲無息,便已將靈山不為人知的一面揭開來,可見它們洞悉過去未來的力量是何等強大。韓一鳴甚而不知,面對那條大逆不道的白龍,會是什麼情形?

    他並不認為一定要成龍才是正道,就如他不認為在靈山才是最好。如若他的父母還在世,他對靈山是不屑一顧的,畢竟靈山是他情非得已的抉擇,並非他的意願。那條白龍,沒有成龍,而和自己的愛人在一起,真有那樣不好嗎?反正在韓一鳴看來,沒什麼不好。蕭逸與洛月不好嗎?好,他心中甚而能勾畫出它們的樣子,他一向就是技藝平平的。但不知為何,听大師伯說起那段讓人傷心難過的往事時,大師伯所說的一切,在他心中如畫卷一般展開,歷歷在目。

    忽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韓一鳴猛然回過神來,卻是沈若復拉他衣袖。沈若復雙目看著前方,示意他也看去。韓一鳴一看,前方一個身著土黃色衣裳的人,身背寶劍,正蹲在溪水邊打水。韓一鳴略有些緊張,江魚子也是總先發制人,回頭一看,他們已走入林中好遠了,身後早已是密密的樹林,正想叫沈若復一起離去,那人已站起身來。身形適中,面目和氣。不是江魚子,而是第一位誅魔弟子,明晰!

    明晰抬起頭來,對韓一鳴笑道︰“師弟也來打水麼?來來,我幫你!”他的笑容十分溫和,滿面誠懇,韓一鳴不覺將提起的心放下來,道︰“多謝師兄,還是我們自己來罷!”與沈若復一起,將水囊解下來,在水中清洗過了,這才接水。沈若復卻是沒下過山的,動作有些笨拙。韓一鳴正想待自己灌好水囊,便將他的水囊也接過來灌滿,旁邊已伸過一只粗壯的手臂來,拿過沈若復的水囊,開始清洗。明晰將沈若復的水囊洗了一回,將水灌滿,遞在他手中,提起幾個水囊來,與韓一鳴招呼了一聲,便向來路而去。不知為何,韓一鳴看見他,便有似看見丁五的感受,說不出來的親切。想起他也是誅魔弟子,便叫道︰“明晰師兄!”

    明晰回過身來︰“師弟有何見教?”“見教”二字自他口中說出來,卻是十分平和。他回過身來,韓一鳴道︰“師兄,我……”下面的話,卻是說不出來。他心中實想問問明晰誅殺魔星之時,是何情境?那青衣少年之死,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既是魔星,便當魔力強大,怎會死在自己手上?他現今雖會了些許法術,可是之前,他手無縛雞之力,說文弱,確是恰如其分。

    但他是親眼看見那青衣少年的神通的,便是現下想來,那少年的法術也是高深得不可想象,似乎他沒有口訣、咒語,隨手一指,萬事俱休。可他最終還是死在了自己手上,這事永遠無法釋懷,韓一鳴會時不時就想起他來。畢竟這個人死在了自己面前,死在了自己手上。他依舊無法明白,他是怎麼死的?他從前雖不是走路不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卻是連雞都沒有殺過的,怎會殺了他?還有那柄短劍,明明就是銅劍,他還清楚記得那短劍劍刃上的寒光閃爍,可是不知何時,變成了紫桃木劍。他心中實在有太多的疑問,也知自己不能解答,這些疑問,自己還不能解開,因而不太去想。此時見了明晰,他也是誅魔弟子,不由動了想探問的念頭。

    可話到了口邊,卻是問不出來。這許多沉渣,一一泛起,不禁有些鼻酸。收住了口,不再說下去。明晰站在原地,也不催促。韓一鳴卻是開不了口,半晌,只得道︰多謝師兄!明晰微微一笑︰師弟太客氣了!若沒什麼事,我先走一步!韓一鳴心內嘆了口氣,道︰師兄先請!明晰微微一笑,提著水囊,沿來路而去。

    韓一鳴默默站在溪水邊,心中起伏不定,前塵往事泛起,哪里是片刻之間便能消停下去的。許久之後,才略有些平靜,嘆了口氣,轉回頭來。沈若復默默坐在一邊,見他回頭,才道︰師弟,咱們回去罷!讓他等了這許久,不覺抱歉,還未開口,沈若復已道︰師弟,從前往事,都如過眼雲煙,只是並不飄散,你回看一下也好!韓一鳴不覺點頭,不知這位小師兄有什麼前塵往事,因而有些感慨。修道之士,不可以目見妄測年紀,但這位最小的師兄,上山的時日應不會長久,與他的歲數也最為接近。凡人都會有故事,平淡無奇,也是故事。他從前認為,他這一生就是和父母一樣平淡,在韓家莊生老病死,他甘于那樣的平淡。曾經以為那樣不會是故事,只有這時才明白,那樣的人生,也是故事。一生,怎會沒有故事?

    他在這許多修道之士面前,乃是最不入流的弟子,也未必會趕得及師長們的精彩。但並不因此而難過,他的一生也可以和這些人一樣漫長了,長得沒有邊際,至少有幾百歲,是普通人的幾輩子,甚至是十輩子都不止。長生不老,不過如此。從前听在耳中,覺得再神奇不過的字眼,到了眼前,也不過如此而已。他當然會像他的師尊們一樣長生不老,並且可以青春永駐,他能挑出最好的皮相來面對別人了,如同從前在家挑出一件好衣裳一般。別人不敢設想,不能達到的事情,都指日可待。但別人所有的凡俗事情,卻是難遇難求了。

第十一卷 兩難 第二百一十八章 私心

    這就是修道之士麼?韓一鳴看著他們營營役役,險些脫口說出個烏合之眾來。舉目皆是各色法器,耳中全是龍鱗龍筋。龍還未屠,甚而連龍毛都不曾見著,就已在他們口中被瓜分干淨了。所幸還只是想象,因而一條龍能有十來只眼楮,百來個腳爪,分得過來,無人爭打。只不知到了最後,他們見龍只是四爪,兩眼,會打成什麼樣子?

    忍不住發誓,除卻寶劍,終身不用什麼法器,形狀怪異,還頗有些邪門外道的樣子。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師父與師叔,總是游離于這些光怪陸離的道友之外。韓一鳴不知師父是如何看法,他自身對這些同道中人,卻是厭惡之極。

    一連跟著這許多人,東奔西撲了幾日,每次都是看見天際有一線白光,眾人便招出寶劍來御劍而去。這時韓一鳴便十分厭惡,靈山一派也落在最後,每次趕到眾人所在之地,都是萬事俱休,除去那攢動的人頭,便再無其他。韓一鳴自知他們也不曾見到那條白龍,一場空忙而已。卻是正中下懷,並不說破。

    靈山一眾人等,對屠龍遠遠不如其余各派熱衷。韓一鳴更是冷淡,因而一見眾人挨在一起,便悄悄閃開,有時沈若復會同他一起走開,畢竟兩人年紀相差不大,更為相投些。但多為他一人閃開,悄悄沒入身後樹林之中。所喜師父盧月清人情練達,言辭洗練,應對自如,不卑不亢。只讓人認為他靈山派動作遲緩,弟子笨拙,並不是真心不想屠龍。

    這日,眾人追著一縷白光飛到一片山野之中,便又失去了白光的蹤跡。在那里直搜尋到下午,都不見異常。眾人都極是沮喪,忍不住抱怨四起,靈山一眾人等又是遙遙落後,自然不會有人前去插言。韓一鳴早就膩了這些無味言語,見日頭向西,今日已要在此歇下,便獨自一人走開,走入身後的樹林之中去。

    林中樹木都被夕陽照耀,樹葉沐浴在金色陽光之中,遠離了嘈吵的人群,心中一陣安寧。林外是人聲鼎沸,走入林中片刻之後,卻是寂靜安寧,嗅到林中樹木的清新氣息,泥土的淡淡腥氣,心中的煩躁一掃而空。遠遠看見一塊大石,便走過去,在石上坐下歇息。

    忽然有人在身後道︰師弟,你怎麼跑這里來了?韓一鳴回頭一看,那人面目安詳,神氣清朗,正是明晰。韓一鳴對江魚子十分厭惡,但對明晰,卻不反感。他與江魚子雖是師徒,但他與江魚子卻是絕不相似。他面容之上,便是一片明朗,他的笑容,也如泉水一般干淨。江魚子站在人前,雖是團頭團腦,頗為和藹,卻讓人倍覺狡猾。而這明晰,卻一望而知樸質難求,仿佛他生下來便是這樣的明亮。

    韓一鳴禁不住想起二師伯曾說過的心清如水,念如白蓮來,若說大師伯與二師伯都是修為到了那個份上,才有那超然氣度。那麼明晰就該算是天生便有這與眾不同的清朗之氣了,這種清朗之氣似是與生俱來,卻無可比擬。韓一鳴愣了愣神,明晰又道︰師弟,你怎麼啦?韓一鳴這才明白自己愣了一陣神,站起身來,道︰師兄請坐,我,我過來歇一歇。

    明晰微微一笑︰我也是過來透氣,我就在這里坐一坐罷。他微微一笑,隨即就在那邊盤膝坐下。韓一鳴也微微一笑,又在石上坐下,卻驚異地發現明晰竟是騰空而坐!他並未坐在地上,也未坐在石上木上,而是離地約有兩寸,飄浮在空中!韓一鳴大為驚訝,向明晰面上看去,卻見他面容安詳,神情自如,並無顯擺之色。心知他便是如此的,絕不是在自己面前故意顯示。

    忽然听明晰道︰師弟,那時我師父趕去誅魔之時,還對我說,要想收師弟入我們梵山派來,讓咱們有同門之誼呢!韓一鳴一愣,他對江魚子並無好感,但對明晰,卻是說不出來的親切,雖不知梵山派到底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但就江魚子門下都有明晰這樣的弟子,便讓他有些驚異了。明晰雖說穿了土黃道袍,但他的神情全然沒有江魚子的混濁,他就是干淨明朗,韓一鳴私心里認為,他更像是靈山弟子。

    這樣一想,不禁有些汗顏。先前听到明晰說同門之誼四個字時,他心中一陣鄙夷。可是轉念卻把明晰自梵山派劃歸入靈山,不也是私心作祟麼?這樣一想,不覺有些不好意思,只听明晰又道︰其實,師弟,我卻不認為門派是那樣重要。你雖不曾在我派中,可你一樣是師弟。別派的師兄弟,也是師兄弟。他語氣淡然,這兩句話卻更令韓一鳴刮目相看。

    他自遇上修道之士,便知人人都將門派看得極重,一談及門派,立時便是壁壘分明。因而會有搶徒之事。便是他的師父盧月清,只怕也有這個心思。雖說現下看來靈山實在是這許多門派之中最為適合他的棲身之地,但當日眾人搶奪弟子的情景,卻還是歷歷在目。若是人人都似明晰這樣的想法,或許這天下會太平許多。可是天下能有幾個明晰?

    想起了他最初遇上的修道之士,首當其沖想起的就是白櫻師叔,其次想起的,便是那青衣少年,那眾人口中的魔星。這兩個人,他是發自內心的尊敬。對明晰看了一眼,他甚是想知曉,明晰誅魔之時,與自己誅魔之時有何差異?畢竟那青衣少年,死得那樣離奇,他死後,自己的一生就全然變了樣子,變得面目全非,不可思議。

    可他卻忘記了,在沒有遇上那魔星之前,他的一生,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生之中,變化是免不了的,不可逆轉的變化來得這樣快。變化之後的路子,卻是千條萬條,只是他走的,是與他從前截然不相干的一條,是那樣的離奇,不知再向下走,還會遇上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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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兩難 第二百一十九章 反復

    只是韓一鳴卻開不了口,魔星的一舉一動他都記得,在腦海中翻來覆去。可是到了口邊,卻是說不出來。不得不佩服他的法術,他都離世這麼久了,他還是不能說出那天的一切。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靜了一靜,問明晰道︰師兄,你誅魔的時候,是怎樣的?自己的過往開不了口,便開口詢問別人的經歷。雖說他也深知與明晰並不廝熟,冒然便開口過及他的過往,十分無禮。但他哪里還顧得上這許多,心中疑問盤旋已久,好容易有人與他相似,自然想詢問一番。

    明晰頓了一頓,望著不知何方出了片刻神,緩緩地道︰師弟,我不記得了!韓一鳴不禁默然,他對自己的誅魔時刻,記憶猶新,可卻是說不出來。明晰卻是不記得,真是讓人意外的不記得。誅魔時刻于誅魔弟子來說,與眾不同。也是從此不同以往的間隔,怎能不記得?心中失望,微微嘆了口氣。明晰道︰師弟,說來也怪,我全然不記得那時是怎樣的,只是後來听說我意外殺了一人,這個人是魔星!他微微嘆息,頓了一頓,又道︰除此之外,我再也不記得什麼。之前的點點滴滴,以及在塵世時的樁樁件件,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之後的時光流逝,也是再明白不過。只是那個時刻,我卻不記得了!連他是樣子,在我心中,都是模模糊糊!

    韓一鳴不禁啞然,想來他也是頗為難過,漫漫一生之中,總有些時刻是空白。但這樣常人都不易忘記的時刻空無一物,確實讓人十分遺憾。不過遺憾似乎總是難免,明晰是不記得那非常時刻,而他卻是牢牢記在心中,成為一個永不可知的秘密。說不出來,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也是遺憾!

    但見明晰明朗的面容似有淡淡的失落,忍不住道︰師兄,記不起來,也有記不起來的好處。明晰微微一笑,道︰師弟說得很對。轉而對他道︰你可還記得你的誅魔時刻?韓一鳴一愣,點了點頭,明晰也點了點頭,道︰記得有記得的好!

    兩人都不說話,片刻之後,明晰抬頭看了看天空︰師弟,時刻不早了!韓一鳴頗不想出去,明晰也不相強,道︰那,我先行一步了!站起身來,抖了抖身上的衣衫,輕輕拂去衣衫上的塵土,不知為何,韓一鳴總覺他身上有一道淡淡的白色光暈,連他身上的土黃色道袍,都比別人身上的明亮些。明晰向著來處望了一望,與韓一鳴招點了點頭,便向林外走去。

    韓一鳴眼望著他離去,輕輕嘆了口氣,轉頭對著太陽沉落之處望了一眼。天邊已滿是似血夕陽,輕風拂過樹稍,一陣陣涼意浸漫上來。忽然眼前一黑,轉瞬又變為光明,只是光明之後,眼前的一切,都有些異樣了。韓一鳴只知不對,卻說不出來哪里不對,心中一緊,站起身來,也順著明晰先前走過的路走去。

    走了一陣,便見前方已是樹林邊緣,想著要與林外的烏合之眾匯同,不禁暗自皺了皺眉頭,壓下心中厭惡,側身自樹林之中走出。一走出來,便吃了一驚。他只道越過這幾棵樹木,便到了林前空地,師父師叔與師兄都在空地邊緣歇息。哪知越過這幾棵樹木,卻見前面依舊是密密樹木,淒淒芳草。他先前厭惡林外眾人,拔腿便向內走,竟不知自己不知不覺間,走了這樣遠。也不在意,依舊又向前走去。走了一陣,前方已見樹木稀少,陽光透入,便向前走去,此時太陽已向西斜,陽光射入樹木間隙,樹木邊緣猶如披上了一層金色外衣。

    韓一鳴側身自林中而出,卻又是大吃一驚,只見眼前還是層層林木,並非樹林邊緣,不但沒有師門眾人的身影,連那群烏合之眾,都一個不見!一時之間,摸不著頭腦,他明明記得樹林之外便有百來人,這許多人聚在一起,總是十分熱鬧。回身看了看身後,也還是郁郁森森的林木,搖了搖頭,百思不得其解。

    這回留了個心眼,左右望了一望,這才舉步向前。他雖本事不濟,但之前尋訪魔星,隨著師伯師叔奔走,這辨識方向的本事卻是不差。忽然心中一動,拔出鳴淵寶劍來,伸手自身邊樹上摘了一片樹葉下來,在劍刃上一貼,再揭了起來,隨手扔在地上,這才向前走去。

    他心中有了疑慮,便走得慢了些。兩眼不停向身邊細看,走了一陣,又見前方透入陽光來,已鄰近樹林邊緣,這回分外留意,定了定神,才自樹林之中走出。一走出來,便默默無語。面前還是層層樹木,他又站在了樹林當中!韓一鳴驚疑不已,在原地站了一陣,若不是親眼所見,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定了定神,拔出鳴淵寶劍,伸手在貼過樹葉的地方輕輕一點,鳴淵寶劍劍鋒顫動,刷的一聲,脫手而出,向上飛起,帶著一道金光,直向前方而去。韓一鳴連忙跟上,眼睜睜看著鳴淵寶劍懸在自己前面一丈左右的空中,劍尖對著一片樹葉,細看那片樹葉之上,有著淡淡的紫金光華,這確是他先前扔下的那片樹葉!

    韓一鳴背心出汗,已知他一直都在這樹林里行走,卻一直都走不出這樹林,並且總是重復自己先前走過的路。不知是誰作弄他,讓他總在這里兜圈子。韓一鳴先是驚急,片刻之後便穩定心神,凝神四望。黃靜玄總是教他在意外之時,凝神靜氣,時刻長了,他已有了這習慣,驚疑之後,便是凝神細看。

    這一看,更是大吃一驚,只見周圍的影致全然沒有異樣!他凝神細看已有了火候,連詰利摩訶那樣高深的法力,都為他所看穿。此時這樹林如此怪異,他卻不能看出異常來,不知對方到底為何物?如此厲害!



第十一卷 兩難 第二百二十章 兩情

    在原地站了一陣,除去風過樹稍,樹葉搖動的嘩嘩聲與林中流水的潺潺聲,並無別的聲響。韓一鳴四周看了一回,又向前走去,這番走得極是小心,全神貫注。忽然察覺背後有人在冷眼看著自己,飛快轉回身來,身後空空如也!但心頭已是跳得怦怦有聲,四周又望了一回,舒了一口氣,轉過身來又向前走去,心內思索怎樣才能走出這個奇異之地!

    走了不幾步,又覺身邊似有人在偷窺。正想向旁邊看去,心中一動,強自壓制住心動,將本已向那方看過去的眼光轉了回來。不知對方為何,只知對方極是厲害,貿然去看,必定看不到什麼。他已看過一次了,一無所獲,那便不要貿然去看。並非是害怕所致,而是要凝聚心神,將對方一眼看穿。雖說這一想法令他有些惴惴,但想起當時詰利摩訶也是厲害非常,不也被自己看見了,心中又有些安定。

    他一路之上,都鎮定心神,平靜呼吸,直到心中無所想,無所望,這才向身邊望去。這一望,望了個空,身邊什麼除卻先前便見過樹木,便再無所有。這一下,連他自己都忍不住懷疑自己多疑。卻還是舉目四望,哪里有人影,別說人影,什麼影子都沒有!

    著實意外起來,按說他的靈力,真是淺薄到家了,怎地會有人來與他開這個玩笑。迷津,要耗費極多的靈力,方能建成,這個迷津,與蟲蜃迷津全不相似。那是毫無方位,一片混沌,韓一鳴私下里還曾認為是天地初開時遺留的混沌。這卻是明明看見盡頭了,卻是走不出去,一走到盡頭,自己便又走回了起始。

    忽然想到,莫非是對方將外面的眾人都已……又搖了搖頭,外面的那許多人,雖說與無烏之眾無異,但其中多有修道五百年以上的得道高人,何人能將他們毫無聲息就一網打盡?青龍?韓一鳴忍不住搖了搖頭,青龍正要用眾人之力,萬不會與眾人為敵。可卻著實想不明白,到底是為何?

    他是一介靈力低下的弟子,別人便是前來與他為敵,只怕也沒有意思。他這點靈力,不如不要,鳴淵寶劍倒是有些引人注目,但別人便是想要,也得想一想可否驅策。若是不能驅策,再似平波道人一般引怒靈劍,失卻幾百年靈力,才真是得不償失。

    他站在林中,思前想後,細細想了一回,卻不明所以。索性不想了,只是背了鳴淵寶劍,向前走去。想當初,二師伯帶著他們一眾人等,連蟲蜃迷津都走出來了,這個迷津,也能走出去。他想法倒也簡單,全然不去想什麼時候能走出去,所帶的干糧能支撐多少時刻,只想著當初既然走得出去,那麼此時自己向前走去,也能走得出。轉眼又走到了樹林邊緣,韓一鳴深吸了口氣,向外走去。他已料定,走出之後,便是又一層迷津,心中有了防備,便不會那麼意外了。

    一走出樹林,果然眼前又是先前已見過幾回的景象,雖說並不意外,卻還是有些微受挫。忽然身後似乎有人,韓一鳴飛快回過身來,卻見身後還是空空如也,再轉回身來,卻見一個女子站在離自己三尺開外之處,一雙明眸,帶著清冷光輝,照在自己身上!

    那女子身上有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輝,兩道如煙黛眉輕輕上揚,神氣沉靜,靜靜的立在前方。韓一鳴怔了一怔,怎會是這樣的一個女子?她身上,並沒有讓自己驚懼之氣。詰利摩訶的女相,雖是艷極無雙,令人目眩神迷,卻總是令他脊心直冒冷汗。這女子的目光所到之處,好似清泉流淌,不知不覺讓人定下心來。

    韓一鳴收住腳步,不敢走近前去。那女子忽然慢慢轉過身去,消失得無影無蹤。韓一鳴萬不料她這般便沒了蹤影,極是意外,正不知所措,身後有人道︰你很意外麼?韓一鳴回過頭來,一個劍眉朗目的男子立在他身後,白衣勝雪,俊逸出塵。

    他神情溫和,只是眼眸中有著森然冷意,似乎已在他身後無聲無息站了許久,這時才開言。韓一鳴怔怔看著那男子,不知該做何應對,忽然背上一輕,那男子隨手一招,已將他背上的鳴淵寶劍招在手中。韓一鳴腦海中靈光一閃,忍不住道︰原來是你!

    那男子淡淡地道︰想起來了?這男子正是他初下靈山,為免木芝被平波道人所噬,化為樹身時所遇之人。他卓然出眾、不落凡塵,韓一鳴記憶深刻。只是當下他正在迷津之中,全心全意想著的都是走出這個迷津,因而看了他半晌,才記了起來。

    這一記起來,便連那女子也記了起來。忍不住脫口而出︰你們快走!快些走開,越遠越好!喊出聲來,自己也是一愣。那男子頗有些意外,看了他片刻,劍眉一揚︰哦,你已知道我們是誰了麼?韓一鳴愣了一愣,道︰你不是白龍麼?”那男子星眸一閃,道︰你是怎會知道的?韓一鳴也是一愣,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知道的,細細一想,卻也並不意外,這男子身上有與前去靈山的那條白龍同樣的氣息,也有與那青衣少年依稀相似的靈氣,他又喚醒了自己的鳴淵寶劍,他不是白龍,誰是白龍?只是這些想法似乎是瞬間之間便已滑過腦海,不須細想。

    白龍只是微微一笑︰我還不是龍,越不過七情之擾,便永不是龍!不過我已心滿意足,不願再去做那孤獨冷傲之物。你們人不是有一句話,叫做人生得一知己,死無憾矣嗎?我胸無大志,也不喜歡所謂的遨游四海,位列仙邦,還是得一知己,兩情相悅罷!他先前眼中目光冷清,此時卻溫和起來,有了脈脈溫情。韓一鳴不覺心中一暖,暗想道︰越不過七情之擾,他也是龍!忽然想起林外還有許多人蓄勢待發,不由得擔憂起來,道︰你們快走!快些走!走得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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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兩難 第二百二十一章 心懷塵世

    白龍略有些意外,對他看了一看,道︰嗯,多謝你替我們著想!我設了結界,因而誰也看不見這里,青龍已被我引開了,你不必擔憂!看來咱們確實有緣,你身上總覺有些似曾相識,卻又說不出來的情緒,或許這便可以稱之為緣份罷。韓一鳴意外了片刻,猛然想起自己從前總是與小乖相近,難說不經意之間,沾染了它的氣息。因有了小乖的氣息,便難免白龍看他眼熟。

    他們不急著離去,韓一鳴反倒擔心起來,四周一望,還是樹影幢幢,樹林之外似乎並無人聲,不僅沒有自己的同門,也沒有前來追殺白龍的同道中人。但還是有些不放心,向外看了看,道︰你們快走,走得越遠越好,再不要被人看見!白龍微微一笑︰你讓我走?韓一鳴急道︰外面這許多人,你哪里是他們對手,要是被他們抓住了,可是……後面的話,他也不敢講下去。

    白龍忽然眉頭一皺,對他看了一看,道︰你胸前怎麼了?韓一鳴一愣,白龍伸出手來,他儀表出眾,神態豐美,連伸出來的手指,都是修長完美,輕輕在空中點了一點。韓一鳴只覺胸口劇痛,痛得眼前一黑,啊了一聲,倒在地上。這一下,椎心痛楚自心底翻了出來,片刻之間席卷全身,疼痛如潮水翻涌,自心口一波波涌向全身。

    痛得他蜷成一團,雙手緊緊抱著胸口,連雙腿都蜷了起來,在地上翻滾。好一陣,那疼痛才漸漸消去。這一陣疼痛,仿佛將他的力氣都熬光了,痛過之後,滿頭是汗,全身無力,連動彈,都動彈不得。白龍道︰你怎會讓人傷成這樣?韓一鳴勉力掙扎著站起身來,道︰是詰利摩訶。白龍眉頭一皺︰詰利摩訶,又是什麼?韓一鳴愣了一愣,不知從何說起,但想他既不知,不說也罷。

    白龍看了他一眼,道︰咱們這是第二回相見了,也望你不要說出去。韓一鳴搖了搖頭︰我決不會說!白龍微微一笑︰我知你不會說,不過還是要你金口一諾。好,你不出聲,便已是幫了我們夫婦了。我送你一樣東西,當做謝禮罷”他伸出手來,兩指一拈,將一件東西遞到韓一鳴面前來。

    韓一鳴一手捂著胸前,定楮向他手中看去,那是一片如冰似玉的白色玉片,一寸左右大小,微有白光。此時日已西斜,樹林之中黑暗下來,這片小小玉片發出瑩瑩白光,十分美麗,定楮看時,似玉非玉,再仔細辨別,也辨別不出是什麼。白龍兩指夾住那東西,另一只手指輕輕一揮,韓一鳴只覺胸口涼風拂過,低頭一看,驚愕得睜大了雙眼。

    他衣襟披開,心口的肌膚與別處肌膚色澤再不相似,已變做青灰。且青灰的肌膚之上,布滿了干裂紋路,類似蜘蛛網般縱橫交錯的龜裂紋路,由中心向四周擴散開去,越向外面,那紋路越是稀疏,這片肌膚竟長闊皆有一尺左右,布滿了他的心口。韓一鳴此時細細一看,也不由得嚇了一跳。

    當日詰利摩訶的手爪在他心口插入,被無相寶鏡攔住,但過後平波道人用狂風吹拂之時,他也是痛不可當。後來雖未化為塵灰,但也知是傷在了詰利摩訶手下。之後他無暇顧及傷勢,或許也是心中恐懼,不敢顧及,含糊過去,連對同門都未曾提過。此時白龍一指,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他猝不及防。白龍看了一眼,搖了搖頭道︰詰利摩訶是什麼?我怎麼從未听過?

    韓一鳴猛然想起二師伯曾說過,各有一片天空,那各方天地,有各方的神靈,互不逾界。因而白龍不知詰利摩訶為何物,也屬平常。便道︰一個另一方天地的……惡魔兩個字卡在喉嚨之中,實是不忍用這兩個字去說摩羅,在听了二師伯所說的那三個傳說之後。再者,也是親眼見摩羅伏在大自在天腳下,從此受大自在天踩踏,受冰火煎熬,洗刷自己的罪孽。因而他不再算是惡魔。

    白龍卻不在意他之所想,只是點了點頭,對著他胸口的傷痕看了看,搖了搖頭,兩指將那片小小白玉片夾起來,輕輕一拈。他的手指好似無堅不摧,輕輕一拈,那片小小圓片便大了一倍。韓一鳴兩眼圓睜,眼睜睜看著那個小小玉片,由兩寸見方大小在他指尖變做半個手掌大小。本來便如冰似玉,變大之後,隱隱有些半透明,卻還是光澤瑩然。

    他呆呆看著白龍,白龍淡淡地道︰我或許再也沒有成龍的時機了,因而我也不知如何能夠治你這傷。不過若是我成龍了,這些事,恐怕也就不放在心上了!他一說,韓一鳴立時頗有體會,另一條白龍,那是真正的白龍,就是漠視他這種輕微如草芥的生命的。那真是稱為它了,冷若冰霜,睥睨萬物,自已也只是萬物中的一個。而這條沒有成龍的白龍,卻真是讓韓一鳴心生感動,高高在上,卻心懷塵世,白龍更接近自己心中的靈物。

    白龍手指一彈,那枚玉片飛到韓一鳴胸前,沒入肌膚,將那片青灰色都遮住了。那枚玉片本不大,一觸到他的肌膚,便與他肌膚融為一體。韓一鳴只覺胸口一涼,卻不是涼入骨髓的涼,而是清涼,清潤之極的涼意,十分舒適。鱗片與他肌膚融合,四周漫出道道銀光,如細細的溪流一般,蜿蜒而出,片刻便將那縱橫交錯的龜裂都掩住了。白龍道︰你的傷處火毒甚重,我也不知如何相助。長此以往,必定于你不利,我送你鱗片一枚,至少能攔住風吹雨打。難說時日長了,能將這傷口養好也說不定!

    韓一鳴嚇了一跳,輕而易舉,白龍便將龍鱗給了自己一片,他時常听得眾人口口聲聲瓜分白龍,其中也提到過龍鱗,只是他們說得風生水起,自己卻不明了龍鱗有何用處,但也知這龍鱗乃是極好的東西,必有靈力附著其上。


第十一卷 兩難 第二百二十二章 今生無悔今生錯

    當下對白龍道︰我不能要你的東西!白龍微微一笑︰你怕什麼,又不是你的鱗片!韓一鳴急道︰我怎能要你的東西,你給了我,自己便沒了!白龍對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眼神甚是意外,片刻之後笑道︰一枚鱗片而已,算不得什麼,你不必緊張。我全身上下數不清的,便是這東西。多一枚少一枚有什麼相干?不是看你我有緣,我怎會給你?再者,你守口如瓶,我已是感激不盡了。別人求著要,我還不給哪!韓一鳴道︰我知這是極好的東西,但我不能要!他只顧推卻,白龍對他看了一陣,道︰你果真是有些迂腐。你拿了這枚鱗片,便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了。我明白說與你了,你拿是不拿?

    韓一鳴將信將疑,白龍道︰青龍找了這許多人前來尋我,我行動敏捷,天賦靈力,他們趕我不上,我也不致害怕他們。但青龍是必不會放過我的,它也會追在我後方,我借你一枚鱗片,這鱗片上附有我的靈力,自此之後,咱們一個向東,一個朝西,看它如何能夠在片刻之間自東到西?我雖是本意想幫你,卻無意之中得到這樣一個結果,一舉兩得。于你于我都有好處,你看怎樣?韓一鳴還是有些不安,怔怔看著白龍。

    白龍微微一笑︰我也心有不甘,不能為龍,我並不在意,便是不甘如此為它所滅!我若有個三長兩短,她怎麼辦?青龍放我不過,也必然放她不過。我便想不通,定要生而為龍麼?龍有什麼好的,再無所思,也無人相伴,獨對藍天,過著永無止境的清冷日子,有什麼意趣!

    不知何時,金蛟已默默站在一旁,她始終不發一言,眼中卻是秋波流轉,羞喜皆有,嬌柔無限,忽然向白龍看了一眼,他們相視一笑,令人頗為他們歡喜。白龍伸手去攜了她的手道︰咱們走罷!也不招呼韓一鳴,兩人又是踏空而去,轉眼已沒了蹤影!

    韓一鳴獨自站在原地,看著二人離去,心中百味俱全。想起的卻是從前在一本詩集上看到的一首詩︰

    十里長亭霜滿天,青絲白發度何年?今生無悔今生錯,來世有緣來世遷。笑顏如花堪繾綣,容顏似水怎纏綿?情濃渺恰相思淡,自在蓬上舞復躚。

    記得從前看過這首詩,便拿了去請教當日教導他的先生,先生不答。再問了兩回,先生只道︰只羨鴛鴦不羨仙!他那時年紀小,哪里悟得過來,早丟開了。他本來詩詞上從來就是平平,這首詩是哪里看的都不記得了,連詩的名稱都忘記了。但此時才發覺自己竟將這首詩記得一字不差。

    但此時眼見白龍與金蛟情意無限,立時便解了過來,站在原地,心中感動,眼中濕潤,卻是浮上微笑。又是為他們高興,又是為他們擔憂。獨自在林中站了良久,直至眼前已是昏黑,身上已覺風吹寒涼,才醒過神來,將衣襟掩上,慢慢走出樹林來。

    這回卻是一走,便走出林來,只見林外各派早已分開,各自圍攏了去過夜。韓一鳴眼力頗佳,也是靈山一派素衣在黯淡光線下十分顯眼,早已瞥見,便向那邊走去。忽然听見身後有人道︰小朋友,咱們又見面了!韓一鳴听著聲音不是那樣熟悉,卻也似曾相識,轉過身來,身後一人,灰色衣裳,面帶笑容,乃是陳如風。

    韓一鳴對他雖是記憶深刻,卻並無惡感,見陳如風並沒有穿著道袍。便施了一禮,道︰晚輩參見前輩。陳如風笑道︰嗯,你入門那日,我不曾親臨貴派道賀,你不怪我罷?韓一鳴道︰些須小事,不敢驚動前輩。陳如風道︰我與你師父頗為相得,你不必如此拘束。對他打量了兩眼,笑道︰嗯,果然是靈山的弟子,氣韻與你的師尊們都十分相似,看來你也是頗有靈根。靈山,也是極好的一派,你好好跟隨你的諸位師尊,假以時日,必能有所得!

    他十分親切,之前也不曾與眾人一起搶奪韓一鳴和桃木劍,韓一鳴道︰多謝道長。陳如風道︰听說你們南去的路上,遇上了詰利摩訶?韓一鳴看了看左右,點了點頭。陳如風道︰嗯,想必與他相持是異常辛苦!你經歷了這許多,真是難能可貴。我倒希望我的弟子,也能如你一般多有些經歷,凡人都是要在經歷之中才能有進展,因而這倒是好事!嗯,你也累了罷,快些去歇息罷。韓一鳴又施了一禮,方才走開。

    他與陳如風初遇之時,經歷奇特,思緒昏亂,只能眼爭爭看著眾人在他面前爭搶。先爭紫桃木劍,繼而爭人。當時他對人人皆是厭惡,便是靈山,也有些不滿。但經歷如許,這些想法都淡了。靈山的諸位師尊,確也值得尊敬。這世間哪有淨土?靈山,已算得上淨土了。他十分戒備江魚子,十分鄙薄平波道人,但對陳如風,卻終無惡感。當初他一句︰難道我陳如風又得了什麼好處不成?雖是掠耳而過,但靜下來想一想,那許多人中,只怕也只有他和師父、師叔,當真是懷了誅魔除害之心去的。並不是為了搶奪什麼好處,陳如風既與靈山的諸位師尊平輩論交,他的修為也不會差到哪里去。可是人品,卻顯然比平波道人一干人等,高出了許多。

    走到靈山派眾人犧身之處,已見司馬凌逸在一邊對著自己招手,韓一鳴先到盧月清身邊道︰師父,咱們今晚就在這里歇宿麼?盧月清道︰嗯。一鳴,你不要走得太遠,走得太遠,若有意外,只怕是我們趕不過去相幫。韓一鳴臉一紅,道︰多謝師父,弟子不會走遠,也不會有意外!心中卻暗暗吐了口氣,暗道師父果然厲害,幸而不曾被師父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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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兩難 第二百二十三章 心口

    來到同門之中,獨自坐在一隅,忍不住將白龍與金蛟想了又想。他們已是情深意濃,難分難舍。金蛟也是神獸,想必也知若是淪入情網,為青龍之敵,結果會是如何?但她全然不顧忌這些,與白龍一起,看上去真是一對神仙眷侶,令人心中很是為他們寬慰。卻也令他為他們擔憂無限,人間伴侶,不論是如何恩愛,到了年紀,總會離世。而他們卻是不死神物,永遠存活于天地間,甚而是極為厲害的神物,讓青龍也有些耐何不得。這也令青龍極是惱怒,,想必也不會憐憫他們,不會放他們一條生路。

    想到這里,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白龍與金蛟,都不似愛攪入塵世,他們身上便有這種沉靜氣息。他們該當也不甘寂滅,誰也不願看著自己身邊之人死去,也不會袖手旁觀。但他們既然不入塵世,為何青龍不肯放他們一條生路呢?看他們深情繾綣,眼中只有對方的樣子,未必會肯理塵世之事。若是有那樣一方天地,畫地為牢,讓他們相依相守,不再出來,全當這世間沒有他們,他們必然也是願意的。

    韓一鳴此時就頗為懷念當日在家之時,那時過得平平無奇,平靜無波。可是這時想來,都是那樣的溫暖,那樣的美好。以致于便是想到與之相關的事物,都忍不住熱淚盈眶。連十幾年的骨肉親情,都會讓人情不自禁,何況大師伯曾說七情,是千年情感都同時涌出,如洪水潰圍,那是何等洶涌澎湃,愛念橫生。韓一鳴不禁想,白龍不能得道成龍,未嘗不是件好事,難道隨心不好,倒要違心才好麼?

    只可惜他人微言輕,在青龍面前,別說說話,便是再變大一倍,站在青龍面前,都被它視若無物。若是能說個一句半句,為他們說個一句半句,便是被青龍灰飛煙滅,也在所不惜。能夠看著一對愛侶終生相守,默默相依,心中真是感觸良多。

    而月華之下,凡事都盡可以想得美好,本來麼,月華之下,人人都歇息了,他心中所想也不會為人所知。他也不對人說起,深知這些打算,不可告人。青龍永不會為情動容,便是面前這些人,本來有著七情六欲之人,這時對他們也異常冷血。難道蕭逸與洛月、白龍與金蛟,便不能容忍麼?真的不能默默存身麼?

    但紅日升起,眾人便又奔入新的一日。起先幾日,眾人都翹首企盼,只要天邊有絲毫異動,便飛撲而去,哪怕只是一只白鷺飛過天空,帶來一帶白影,也不放過。本來白龍與金蛟便行蹤不定,難以捉摸,又少施法術,只有疏忽之時靈光乍現,才給眾人指出方位。韓一鳴起初頗為擔憂,但次數多了,又都是撲空,不由得慢慢放下心來。再加之那日白龍居然就在樹林之內,眾人身邊,做了這樣一個結界,卻無人查覺,更加放心起來。細細一想,也不足為奇,這許多人的修行歲月加起來,早已過了五千年,已超過了白龍的修行,但這是累加起來。年歲盡可以累起來,修行卻不能累起來。何況還是不同門派,他們還都不是白龍的對手。

    再者,大師伯曾說過生為龍種,已有了許多優勢,韓一鳴還未一一領略過這些優勢,卻已听過見過了。彌蕤雖是死了,但它曾經也是頗具神通。小乖能讓萬物重生,白龍一片鱗甲,已將他身上詰利摩訶所抓的傷口封住,雖說未見得他便能比詰利摩訶厲害,但他確實已有極大優勢,這世間就沒幾人能似他一般,隨手就將附有靈力的鱗片交與別人,並且還毫不在乎地說,他最不在意的,便是這身鱗片,多得都數不清。

    韓一鳴可是親耳听著別人瓜分這些龍鱗的,再小的一片,只怕都早已在眾人口中被瓜分過了。從不參與口頭瓜分的他,卻真得到了白龍慷慨贈與的一片龍鱗。而他們,卻還在想入非非,真是讓人感慨萬千。這也與得道一般麼?刻意不能,而隨性反而手來擒來。

    眾人如同一窩黃蜂,一連數日,都是東撲西顛,對著天空捕風捉影。靈山派眾人從來都是吊在尾後,意思意思而已。多次的撲空之後,連韓一鳴都看出,這不是個長久之計。他與二師伯曾與青龍座下的白龍險些撞個正著,那時黃靜玄突然便轉回身來,提了他就跑。一來是佔了先機,二來是黃靜玄機警,其三,或許他們與那條白龍還相距甚遠,得以全身而退。他親自教受過那條白龍的厲害,深知龍與人,不可同日而語。或許只有祖師那樣出類拔萃之人,才可以與之相較一番罷。可是師祖那樣的人,這世上能有幾個?

    雖說白龍還不能真正稱為龍,但韓一鳴深信他必定也是厲害非常。他還記得那個夜晚,片刻之間的萬籟俱寂,若不是與眾不同,怎會連風聲都在瞬息之間沒了?至今,他都感激與白龍的偶遇。白龍或許是一時驚奇,興之所致,引動了鳴淵寶劍。本來嘛,他近兩千年的靈力,又是龍種,引動鳴淵易如反掌。但這易如反掌,卻讓他數次逃脫了別人的暗算,鳴淵有了靈氣,便護主了。他受益頗多,連靈山的幾位師兄,也是因鳴淵與詰利摩訶相持,安然回到靈山。雖說師尊們或許能夠在詰利摩訶手下自保,但韓一鳴確知,師兄們是很難自保的。因而他對白龍的相助,實是感激不盡。

    他輕觸心口,那片龍鱗就在心口。他那時不曾與師伯說起自己為詰利摩訶所傷,一來是無暇顧及,二來也不知有何利害,不放上心上。直至白龍伸手一指,才知這傷實是不可輕忽,雖不知這傷將來會怎樣,但便是看那形狀,也知凶險非常。未知的事物才是最可怕,如同詰利摩訶一般,看不到的時刻最為可怕,那這傷口,也是如此。而詰利摩訶已然沒了,只有大自在天腳下的摩羅,他卻還帶著詰利摩訶留下的傷口。一個不知會怎樣,也不知會什麼時候吞沒他性命的傷口。若不是白龍相助,這個傷口會怎樣他不知,但是疼痛,卻是不能避免,遲早要來的。



第十一卷 兩難 第二百二十四章 舉重若輕

    他們要怎樣才能逃脫青龍的掌控呢?韓一鳴不禁希望他們永遠游離青龍的掌控,希望他永遠也不要再見到他們,畢竟從今之後他身上便帶有白龍的些許靈氣,再踫上他,然後青龍也趕過來,那情景真是想都不敢一想。但願他身上的靈氣,真能讓青龍困擾,讓他們永遠都不要與這凶神惡煞相遇。

    他每晚上都禁不住胡思亂想了,直至月色偏西才沉沉睡去。這日清晨醒來,身邊眾人都已起身,多數正向林中去尋水洗漱。他坐在一邊,等了一陣。見這些人又從林中出來,但也還有人進去,正想再等人少一些再去尋水洗漱,沈若復已道︰師弟,咱們也去罷。韓一鳴看看進入林中的人也不多了,站起身來,向林中走去。

    步入林中不遠,便見一條小溪,蜿延流淌,尚有幾人還在溪邊。便也拉起衣裳來,就著那清冽之極的溪水洗了一回,神清氣爽。深深吸了口氣,站起身來,忽然有人在一邊道︰這位就是靈山派新進的韓師弟麼?韓一鳴回過身來,一個身著灰袍之人站在面前。

    這人不過三十左右相貌,眉目十分清秀,顧盼之間透出聰明、機警,正面帶微笑,對著韓一鳴。韓一鳴不識得他,但笑了一笑,施了一禮道︰師兄見笑了!那人笑道︰嗯,果然是十分出色,我听師父說起你來,很是夸獎。甚想結識師弟,師弟不要怪我冒昧才是!哦,我叫做元慧。

    韓一鳴並不識得他,愣了一愣,仔細想了一想。實是想不起在哪里听到過元慧這兩個字來,但這個名字卻又似是曾听過的。施了一禮,道︰師兄。元慧正要說話,沈若復已來到面前,元慧道︰這位想必也是靈山派的師弟罷?沈若復點了點頭,道︰敢問師兄寶號。韓一鳴已道︰這位是元慧師兄。沈若復啊地一聲,道︰原來是元慧師兄,早聞大名。古師伯可好麼?

    沈若復倒與元慧攀談起來,韓一鳴不禁意外,只是站在一邊。只听元慧道︰多承師弟問起,我師父他老人家很好。沈若復道︰我早聞師兄大名,只可惜入門時日短淺,不得拜見,請師兄勿怪。元慧笑道︰哪里哪里,不會不會。靈山的師兄弟們,我心儀已久,只是不得空相識。如今也算是緣份到了,兩位師弟不嫌我冒昧罷?韓一鳴還未出聲,沈若復已道︰師兄說哪里話來,能夠得見師兄,真是三生有幸。

    元慧極是高興,與沈若復道︰我師父總說靈山的師兄弟們最是和善,我今天算是見識了,名不虛傳!二人也不管韓一鳴站在一邊,攀談起來。韓一鳴听了兩句,看著二人一見如故、相見恨晚,也不打擾,轉身走開。

    才走了兩步,身後元慧已道︰韓師弟請留步,你背的可是鳴淵寶劍麼?韓一鳴轉過身來,元慧道︰我曾听師父說起過師弟的鳴淵寶劍,乃是靈山百劍之首,可否借我看上一看?韓一鳴待要說不又恐他不好意思,要給他看,又有些擔憂。這里還未考慮完畢,元慧又道︰我許久之前便听師父提起過這柄劍,說是靈劍。天下的靈劍,本來不多,我渴念一見,能讓我看上一看麼?

    他如此請求,韓一鳴不好拒絕,只得自背上取下鳴淵寶劍來,遞到元慧面前。他怕元慧伸手來拿,又拿不動,用兩手托住劍鞘,平平端在身前。元慧先對著劍鞘看了一遍,嘖嘖稱贊,兩眼都是歡喜之色。看了片刻,伸出手來,握住劍柄,用力一抽,已將鳴淵寶劍抽了出來!韓一鳴大吃一驚,全然呆在一邊。

    韓一鳴清楚記得二師伯曾對自己說過,鳴淵寶劍是靈劍,外派之人,要麼有千年道行,要麼與靈山靈性相通,不然都休想拿得動。他親眼見平波道人提不動鳴淵寶劍,只有在回旋之內,他才能提起劍來。此時見元慧輕松自如便將鳴淵寶劍拔出來拿在手中細細觀賞,哪能不驚?站在一邊,幾乎是目瞪口呆!

    只見元慧對著劍身細細看了一回,又細看劍格劍首,看過之後,嘆道︰果然好劍!將鳴淵寶劍插回劍鞘中,道︰好劍,果然好劍!多謝多謝,真是令人大開眼界。然後對著韓一鳴一笑,拱了拱手,轉身離開。沈若復抱拳還禮,韓一鳴還在呆怔中,回不過神來,沈若復連喚他兩聲,這才回過神來。

    二人一路回來,韓一鳴心中奇異,若是明晰拿起鳴淵寶劍來,他也沒這樣驚異。明晰身上流露出的氣息,便有些與靈山派弟子相似,韓一鳴私心里總覺得他就該是靈山弟子。而元慧,並不是一個道行高深之人,只是一出手便讓人驚奇到了極點。韓一鳴簡直想不通,到底他是怎樣將鳴淵寶劍拿起來的。他萬萬沒有千年道行,可他怎能舉重若輕,將鳴淵寶劍就這樣拿了起來?

    走了一陣,問沈若復道︰師兄,你看這元慧師兄,可有千年道行?沈若復收住腳步,他先前與元慧相談甚歡,此時听韓一鳴這麼一問,嚇了一跳,想了一想,有些不相信地道︰不會罷。我看元慧師兄很是年輕,怕不會這樣,嗯這樣老罷。他說得雖不確定,卻讓韓一鳴認同。點了點頭,可轉念一想師尊們也是幾百歲高齡,不也一樣是壯年面貌麼?又搖了搖頭。

    但這元慧實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正想間,已步出樹林來。韓一鳴遠遠便見大師兄司馬凌逸正與一位師兄說話,便迎上去道︰大師兄,我有一事想請教。司馬凌逸笑道︰嗯,小師弟,指教說不上。只要是我知道的,告訴你听就是了。韓一鳴道︰師兄,你可認得元慧師兄?

    司馬凌逸道︰我識得呀,怎麼啦?你遇上他了麼?韓一鳴點了點頭,正想要不要將元慧能拿動鳴淵寶劍之事說與大師兄听,司馬凌逸已道︰元慧是古宏波道長門下弟子,古宏波道長,你想必是認得的。我听說你入門那日,道長來過靈山的,你不記得了麼?韓一鳴哪里記得這許多,只得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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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兩難 第二百二十五章 靈刃

    司馬凌逸道︰元慧投入古道長門下已有兩百年了,嗯,對了,他與你一般,也是誅魔弟子。韓一鳴大吃一驚,元慧也是誅魔弟子?但見大師兄神情極是認真,不似開玩笑,便點了點頭。司馬凌逸道︰明晰是第一位誅魔弟子,元慧是第二位,小師弟,你是第四位。韓一鳴此時方記起為何總對元慧這個名字有些似曾相識之感,從前大師伯曾說與自己听過的,只是自己都不記得了。

    他平日不記得,倒也沒什麼。此時諸派聚在一起,不知何時,第三位誅魔弟子會摸將出來,因而仔細將所能記起的師伯們說過的話想了一回,對司馬凌逸道︰大師兄,那第三位誅魔弟子叫什麼名字,你指給我看。免得到時候記不得。我記得大師伯對我說過一回的,可我實在想不起來了。元慧師兄我還能想起來,但這第三位誅魔弟子,我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司馬凌逸頓了一頓,道︰嗯,這第三位誅魔弟子有些與眾不同,我這回也沒見著他。只怕他沒來,不過說與你听罷。第三位誅魔弟子,乃是黃松濤道長收了去。道長與他取了個名字,叫做松風,大家也叫他這個名字。不過他自己,卻是不認這個名字的。韓一鳴奇道︰為何?這個名字挺好呀,挺有,挺有氣魄的。他才思枯竭,想了一想,才想出氣魄兩個字來,安在這個名字之上。

    司馬凌逸道︰不止這個名字,便是別的名字,他也不會認的。听到了,也只如不曾听到一般,黃道長門下的師兄弟們都說,這就叫置若罔聞。韓一鳴自來不曾听到這種事情,道︰好生奇怪。司馬凌逸道︰松風有些與眾不同,或許是他在誅魔之時受了什麼驚嚇,他得了失魂癥。倒也不是呆傻痴涅,就是不記得從前自己叫什麼名字,也不記得自己做過些什麼。黃道長便將他收在門下,給他取名叫做松風。

    韓一鳴听到有緣兩個字,不禁想起當初各派為了將自己納入門下,明里暗里所施的手段。嘆了口氣,司馬凌逸道︰松風投入黃道長門下這許多年,都極少說話。常常是幾年也不說一個字,便是叫他名字,他也不應。卻又不是啞子,也會出聲,但便是全然不認身邊之人。後來不知誰無意中說了無名無姓四個字,他便應了一聲。于是眾人將這四個字逐個拆開來試他,試到無名二字,他又應了一聲,自此,也有人叫他無名。說來也怪,叫他松風,十聲有十聲不答應。但叫他無名,十聲里倒還答應個兩、三聲。因而我們這些弟子,說起他來,說的都是無名。只是師長們說起他來,因了黃道長的緣故,還是叫他松風。韓一鳴哦了一聲,道︰多謝大師兄。

    司馬凌逸道︰師弟不必這樣客氣。元慧倒是非常隨合的一個人,你遇上他,倒可以跟他談談。韓一鳴道︰是。司馬凌逸道︰你也可以和他借他的寶劍來看一看,你沒見過他的寶劍罷?”韓一鳴搖了搖頭,他只見元慧背上背著一把寶劍,但這里的眾人,誰人背上沒有一把寶劍呢?倒也不是什麼奇異之事,但司馬凌逸既然提起,韓一鳴便問道︰大師兄,元慧師兄的寶劍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麼?司馬凌逸道︰自然不同。他的寶劍叫做騰蛟寶劍,乃是名震天下的名劍。與你的鳴淵寶劍不相上下,你下回見了,倒該看一看的!

    韓一鳴又是大吃一驚,鳴淵寶劍已是靈劍,不僅材質難得,連其中的故事都與眾不同。他一向只當天下只有這一把靈劍,哪知此時听見還有一把,驚異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師兄,騰蛟寶劍,也是靈劍麼?司馬凌逸道︰騰蛟寶劍乃是黃道長的鎮派之寶,听說也多年前他們派中先輩流傳下來。不過我卻沒見過。我與元慧不是一回相遇,但始終沒有這個緣份。看劍,也是要講求緣分的,沒有緣分不可強求。不過我還是很想看上一看的,畢竟神兵利器,人人向往,便是看看它生成什麼樣子,也是好的。

    韓一鳴不禁也動了向往之意,下回遇上元慧,定要請他拿來看上一看。並無比較之意,如司馬凌逸所說,便是看看它生成什麼樣子。他暗想先前元慧背上背著的寶劍,只可惜那時他過于震驚,不曾留意,只記得他背上也背著一把寶劍,那寶劍是長是短,什麼形狀,全然沒有記憶。司馬凌逸道︰要看神兵利器,這回真是最好的時刻。屠龍是非常時刻,天下的四柄靈刃只怕都已齊聚于此,別的兵刃就更不用說了。你有這個心,一一看去便是。

    他不過是隨口一句話,又讓韓一鳴震驚不已。听到有騰蛟寶劍,已讓他驚詫莫名,此時听說天下有四柄靈刃,簡直是意外之極。愣了半晌,道︰師兄,還有兩把靈刃叫什麼名字,都是寶劍麼?我怎地從來不曾听過?司馬凌逸笑道︰一把叫斬犀,另一把叫闢獬。斬犀寶劍就在明晰手中,而闢獬,本來是在無名手中,但這回前來屠龍,只怕黃道長帶了來了,不過也說不成,我也不曾留意。畢竟屠龍,平凡些的兵刃簡直沒有用武之地。帶上神兵利器前來,勝算多一些,活命的把握也多一些!

    韓一鳴在口中輕輕念道︰斬犀寶劍、闢獬寶刀。司馬凌逸道︰這兩柄靈刃也是名震天下了,其實鳴淵,乃是四柄靈刃之中,最新的一把。雖說是幾百年前所鑄,但听說卻是比這三柄靈刃晚了許多時候。韓一鳴哦了一聲,道︰若不是師兄指教,我還不知這世間還有三柄靈刃。司馬凌逸笑道︰嗯,師弟,但凡好東西,少有天下無雙的。

    畢竟不能事事佔盡好處,便是兵刃,也會有不盡人意之處。因而總有人想煉出更好的兵刃來,因而所謂的好兵刃,也是層出不窮。便是靈山百劍,也都不是凡俗之物了。若無比較,隨便拿出一柄劍來,也足以驚訝眾人。但或因材質不同,或因機遇不同,差那麼一絲半點,便不能成為靈刃。



第十一卷 兩難 第二百二十六章 無名

    韓一鳴正想點頭稱是,一個人影自遠處飄來,十分眼熟,令他不由得愣了一愣。司馬凌逸見他愣著,也收住了口,向他所看之處看去,只見一個紫衣女子,已飄得近了。烏發如雲,容顏似雪,一雙紫眸,晶瑩璀燦,面上神情頗為冷淡,正是紫裳。

    她似是緩步而來,衣袂輕揚,卻在片刻之間,已來到二人面前三尺之內。韓一鳴不料她也會在此出現,但也感嘆青龍之厲害,連紫裳都尋了來。正在胡思亂想間,身邊的司馬凌逸已雙手抱拳,對紫裳行禮︰見過紫裳前輩。紫裳輕輕點了點頭,卻對韓一鳴掃了一眼,韓一鳴與她雖是見過數次,但每次她都對他視而不見,此時見她此眸對著自己照來,先是一愣,隨即只覺衣袖被司馬凌逸輕拉了一下,回過神來,也施了一禮,隨著司馬凌逸道︰拜見紫裳前輩。

    紫裳冷冷看了他一眼,連頭都未點一點,轉而問司馬凌逸︰你師父沒來麼?韓一鳴也不以紫裳的冷淡為意,她向來便是如此冷淡的。司馬凌逸道︰道長是知道的,我師父自師祖下山周游,便不曾下過靈山,因而這回,靈山能來的都來了,他老人家也還是不來的。紫裳冷冷哼了一聲,轉身走開,司馬凌逸道︰恭送前輩。韓一鳴見他頗為恭敬,也正自奇怪,忽然只听紫裳道︰你如此做作,是何意思?抬頭一看,不知她回時又轉回身來,一雙水晶般的眸子,帶著幾分惱意,對著司馬凌逸。韓一鳴早知她古怪之極,卻不知她這般刁鑽,便連恭敬,她都要挑剔幾分,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司馬凌逸施了一禮,道︰弟子只是恭敬,別無他意。紫裳黛眉微鎖,晶瑩的眸子瞬間變得深濃起來,似有一股極深的紫氣在她眸中轉動,不過片刻之後,又化了開去。她冷冷哼了一聲,轉身離去。司馬凌逸直至她去得無影無蹤了,方才直起身來。韓一鳴心中頗有些不忿,心道紫裳怎麼如此放肆,道︰師兄,你何故如此?她……

    司馬凌逸噓了一聲,止住他下面的話頭,韓一鳴立時想起紫裳修為也不並差,立時住口。片刻之後,司馬凌逸道︰師弟,不是我做師兄的說你。從今往後,提到前輩,你理當禮敬三分!韓一鳴立時覺得自己輕薄,道︰是。是我不對。多謝師兄指點。司馬凌逸道︰不論別人如何看待她,但咱們,卻不能學他們的樣。有的事情,你日後慢慢會知,這時不是說事的時候。咱們還是接著說先前的話頭。

    韓一鳴道︰是。司馬凌逸道︰但凡靈刃,都各有靈異,只是有一點相通。那便是沉重無比,只待有緣人,或是靈劍本身的主人,方能舉重若輕,揮灑自如。騰蛟,顧名思義,乃有蛟龍之精附著于其上。蛟,乃是七情未參透的龍種,七情不能參透,又無逾越青龍之規的,便會成為蛟。雖說不見得成龍,卻也是呼風喚雨,厲害非常。韓一鳴不禁想起金蛟來,那出塵美麗的女子,也是幾千年的靈物。可轉念一想騰蛟劍上附有蛟龍之精靈,不由得又覺不可思議,他無法將金蛟之蛟與騰蛟劍之蛟混為一談。騰蛟劍是靈劍,鳴淵劍也是靈劍,都是有靈之物,但卻是再無情感,冷酷銳利到了極點,怎能與那溫情婉轉的出塵女子相提並論。因而令他有些嘆息,原來有情至無情,僅只是一步之遙。

    司馬凌逸仍舊道︰斬犀劍,卻與犀無關。犀乃是產在那諸瞻部洲還要南方的密林之中。我也不曾見過,那地方太遠。但我看咱們靈山的藏書中曾道,此物雖不食肉,卻最是皮厚,可算是天下有著最為堅硬的厚皮之獸。皮厚且不說,還硬若銅鐵。尋常兵刃,砍將上去,連道白印都不能留下,便是用咱們慣用的寶劍,若無修為,不有劍光,也難一劍將其斬成兩半。但若是用斬犀劍,只要你提得起來,不用修為,一劍便能將犀斬成兩段。此劍不出手則罷,若是一出手,便不會無功而返。因此,此劍不到萬不得已,明晰是不會輕易出手的。不過你若是遇上機緣看,便看上一看罷!便是騰蛟劍,你也向元慧可以借來一看的。

    韓一鳴點了點頭,道︰師兄,那闢獬又是什麼劍呢?司馬凌逸道︰說起闢獬刀,很是有些奇異,若要硬將其歸之于劍,也只能算是一柄殘劍。韓一鳴一愣,殘劍?卻也不打斷大師兄,司馬凌逸便接著道︰無名從不回應叫自己名字之人,也不說話,本就是一奇。大凡人都有奇異之處,但到了他這里卻更加奇異。

    闢獬原來是一柄刀,只是刀身與如今的刀大不相同,十分薄窄。不過劍本就是自刀而來,刀為劍的前身,從前之人都是配刀的。後來刀刃變得薄、快、精、巧,兩邊開刃,成了劍的形狀,世人才改為配劍的。因而這兩者形狀相似些,也不奇異。只是這闢獬算得上四把靈刃之中,最為苦老的一把。獬乃是上古異獸,似羊非羊,似鹿非鹿。頭顱正中長著一只獨角,卻是一只靈角。能辯善惡,若是遇人相爭,它最是歡喜,悄悄站在一旁。然後靈角便會將有錯之人頂倒,它便會將那有錯之人吃下肚中。

    韓一鳴啊了一聲,道︰有錯便要被吃下肚中麼?這世間有錯之人多了。只怕它這樣吃下去,早就沒人了!司馬凌逸道︰正是如此!因而黃道長的師父一夕道長,見人間有了律法約束,而獬在悄然之中,仍是食人無數,毫無收斂,不听勸解。便走遍天下,要除此一害。後來偶遇鑄劍師張鴉九,便向他請教。張鴉九听一夕道長說了除獬之舉,深覺此事迫在眉睫。便將自己尋到的五金之英分了一些給一夕道長,助道長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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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兩難 第二百二十七章 機緣

    並說需去求得日月精華與之匹配,獬非凡物,若無這些日月精華,徒有五金之英,不能成事。臨行,又給了一夕道長一塊精魄磨劍石,這磨劍石只有兩塊,張鴉九給了一夕道長一塊,自己留下了一塊。張鴉九用他的一塊精魄磨劍石磨礪了鴉九劍。而一夕道長卻不會鑄劍,他善于煉刀,百年之後一夕道長不知自哪里尋得日月精華,煉成寶刀,又用精魄磨劍石磨礪了闢獬寶刀。

    張鴉九這個名字,韓一鳴從未听說過,但也不多問。只听司馬凌逸又道︰“從前有三位鑄劍大師,先一位是歐治子,鑄出湛瀘、魚腸、巨闕、純鈞、太阿,其實諸劍更是無從細數。這其中你該听說過魚腸劍,《刺客列傳》中有專諸刺吳王僚的記載,便說的是魚腸劍的故事了。韓一鳴記得《刺客列傳》乃是出自《史記》,只是自己讀的時候生吞活剝,似懂非懂,因而記不得了。越發佩服大師兄淵博。

    司馬凌逸道︰與歐冶子同時的便是干將莫邪,歐治子與他們聯手制出泰阿、七星龍淵,當然干將莫邪兩柄名劍,你該是听說過了。”韓一鳴點了點頭,司馬凌逸又道︰他們去世之後,無人再能鑄出好劍,及到後來,便有了張鴉九,听說是金烏附體,鑄劍吳山中,天與日時神借功,其鑄劍的本事也是非同一般。一夕道長煉出闢獬寶刀,便故意與人口角,將獬引了出來,一刀奏效。雖說我並不知獬是否如蛟犀那般難以對付,但自從之後,天下再也無人被獬活活吃下,可見此物也極是靈物之一。”韓一鳴嘆道︰“如此說來,這也是極厲害的寶刀了!”司馬凌逸道︰“是。只是這闢獬寶刀到了無名手上,卻更加離奇。黃道長門下弟子中,一直無人能背得動這闢獬寶刀,便是黃道長,也只能提起,不能使用。多年來一直都色澤暗沉,全無靈氣。因而一直都是供在一夕道長靈前,只是每年祭奠一夕道長時,才拂拭一遍。”

    寶物蒙塵,確實令人心痛。韓一鳴嘆了口氣,依舊听下去。司馬凌逸道︰“百多年前,無名誅殺魔星,之後投在黃道長門下,他天長日久不說話,不理會身邊事務,眾人也不理他。哪知有一日眾人起身,卻見他不知自哪里拿了一把黑沉沉似刀非刀之物,四處亂砍,便是對了那巨大的山石,也要砍上一刀,卻是所向披靡,刀至石開。眾人這才醒悟過來,趕到一凡道長的靈牌面前,只剩一把空刀鞘,這才發現他手中的刀,正是闢獬!再去找無名,無名卻不見了。過了幾日,在山後找到他,他卻不知自哪里將精魄磨劍石的殘石都拿到手了,生生將闢獬刀打磨成了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的殘劍!”

    韓一鳴驚奇不已,不由得道︰無名如此厲害麼?司馬凌逸道︰倒不是他厲害,乃是精魄磨劍石厲害。只有精魄磨劍石,方能如此打磨。這半塊精魄磨劍石,在一夕道長寂滅之後,便沒了蹤影,連黃道長都找尋不到。卻被他不知自哪里刨了出來,也是奇異。五金之精,世所罕有,日月精華,也是非百年不得,只有精魄磨劍石方能磨得動,能磨出鋒礪。名動天下的名劍不多,一來是精金異鐵不多,二來是磨礪名劍的磨劍石極少。便如這精魄磨劍石,世間就只有兩塊,一塊磨出了鴉九劍,另一塊的一半,磨出了闢獬刀。無名用剩下的半塊,將闢獬刀磨成了劍,之後便再無此石。因而所有的名劍,都是獨一無二!

    司馬凌逸本是海納百川,所識頗多,因而說起這些故事,娓娓動听。韓一鳴听得津津有味,忽然想到一事,問道︰大師兄,那闢獬怎地會是殘劍?司馬凌逸道︰無名用那半塊磨劍石,將刀背打磨了一番,但刀背總是厚些,磨石越磨越薄,五金之精卻不是那樣好磨的。他最終將刀背挨著刀柄那一部分磨出刃口,而刀背至刀尖那一段,只是徒具有了劍的形狀,卻沒有開刃,因而只能算是殘劍。韓一鳴啊了一聲,心道︰這也不下于暴殄天物了!卻是不好說出來。

    停了片刻,司馬凌逸又道︰黃道長大為惱怒,無名損毀師門寶物,本該受罰。但黃道長拿起闢獬寶刀,卻察覺輕了不少,便是自己使用,也能發揮其二、三成威力了。大是驚訝,他門中自一夕道長之後,便沒有了能鑄刀劍之人,無名無師自通,也算是有異能了。因而歡喜異常,自此之後,此劍便歸道長與無名共有。但多是背在無名背上,畢竟,無名打磨過闢獬寶刀後,這把寶刀只要到他手中,便輕如無物,而黃道長卻不能如此。自此闢獬寶刀也可叫做闢獬寶劍。

    忽然顧清泉的聲音道︰大師兄親眼見過闢獬寶劍麼”韓一鳴一回頭,顧清泉與沈若復早已來到身邊。司馬凌逸笑道︰我已說過了,觀看靈刃,也是要講究機緣的。我還未遇得機緣,因而不曾見過。韓一鳴道︰是,大師兄說的是。司馬凌逸道︰不過小師弟,你卻已到了機緣,該看一看這幾柄靈刃了!

    韓一鳴一愣,不解其意,司馬凌逸道︰四柄靈刃,都在四位誅魔弟子手中,本就是一種機緣,千載難逢的機緣。元慧又來求看劍,又結了一回緣。下次你再遇上機會,便可向他借劍來看上一看了。韓一鳴愣了一愣,他並不是十分想見識,但顧清泉與沈若復卻是一臉艷羨,顧清泉道︰師弟,看劍之時,你叫上我可好?我素來喜歡兵刃,何況是名動天下的靈劍,實是想親眼目睹。沈若復也道︰師弟也帶上我同看罷,我極想見識一番。韓一鳴不知該如何回答,就如同他不喜歡在別人面前顯擺鳴淵寶劍一般,他也不愛去看別人與眾不同的事物。



第十一卷 兩難 第二百二十八章 換

    還好听司馬凌逸笑道︰顧師弟,沈師弟,你們又何必如此呢?是你的機緣才叫機緣,但凡不是你的機緣,你強求也沒用。顧清泉笑道︰嗯,師兄說的是。沈若復卻是無比艷羨地道︰原來四大靈劍都在誅魔弟子手中呀,真是不得了。他們對答猶如一唱一合,韓一鳴也知他們是無心之語,但听在耳中,卻很不是滋味,又見盧月清站在一邊,便叫了一聲師父,走到盧月清身邊。

    盧月清雖未回頭,卻知他進了近來,道︰“一鳴,怎樣?”韓一鳴愣了一愣,盧月清道︰“你看這回屠龍,是否是頗有些樣子?”韓一鳴不禁一笑,這許多人參與屠龍,其中便是靈山派最沒樣子,偏偏盧月清問他“怎樣?”但他心中所想卻也不是屠龍,他倒寧願就是這樣,讓白龍走得遠些,再也不在這些人面前出現。

    忽然陳蔚宇過來,韓一鳴見二位師尊之間似乎有話要說,便退了開去,此時不願再回師兄們之中去,怕眾人都說靈劍,也不便到師姐們之中去,雖說他看有的師兄也師姐說話也頗多,並無避嫌,但想他們都是幾百歲年紀,沒什麼看不開了,因而彼此間也坦然了。而他,卻還做不到那份坦然。

    轉過身來,面前卻是人頭攢動。原來以為修道之士少而又少,都是遠離塵世、隱形匿跡的。而眼前這紛紛攮攮許多人,居然都是修道之士,不禁暗笑自己見識淺陋。看著早晨也沒有了要離開的跡像,轉身走入樹林之中去。

    樹林之外人頭聚集,樹林之內卻是格外清幽,內外兩重天。看來白龍確實厲害,躲得無影無蹤,只是這許多人聚在這里,也不是個了局。不知何時,才是個盡頭。青龍未見得會半途而廢,有了蕭逸與洛月的前車之鑒,它自會防微杜漸。便是這群人生了離去之心,只怕也不敢擅自行動,誰也不願青龍的勃然大怒降臨在自己身上。

    忽然身邊微有異動,韓一鳴四周一望,不禁大吃一驚,不知何時,身邊多了一層隔膜,隱隱約約,片刻之後,濃厚起來。韓一鳴怔怔站著,耳中再也听不到任何聲息,看著眼前漸漸昏暗下來,忽然心中一動,白龍!心中一喜,但也有些疑惑。這情形又與上回白龍所設的迷津結界大不相同,不因得有些遲疑,那到了口邊的“白龍”兩個字又生生忍住了。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也不出聲,只是在心里想了又想。忽然一個聲音道︰“小朋友,咱們又見面了!”一個微胖的身形自他身後轉出來,土黃色道袍,一張圓面孔,兩撇細胡須,對他笑臉相迎。正是江魚子。

    韓一鳴吃了一驚,江魚子道︰“咱們可是有時刻不曾相見了,小朋友。怎麼,你還記著從前的不愉快麼?”韓一鳴一見是他,不由得有些戒備。江魚子道︰“小朋友,多日不見,很有長進呀。咱們好好談談罷!”

    韓一鳴兩眼向四周看了看,江魚子已笑道︰“從前咱們也算有緣,我本是想與你一同將這緣份延續下去的。怎奈卻不如意,看來你對我也頗多誤解,咱們是該好好談上一談了。”韓一鳴定了定神,施了一禮︰“見過前輩。請問前輩有何指教?”

    江魚子笑道︰“嗯,你果然與明晰有些相似。怎樣?可想到我門下來,與明晰做真正的師兄弟?”韓一鳴愣了一愣,萬不料他還有這個想頭。韓一鳴在靈山拜師那日,他也親自來到,親眼目睹。韓一鳴認為他已不會對自己懷有所圖,此時听他這樣一問,真是不知如何做答好。江魚子笑道︰“我並非是定要收你入我門下的,但因初見你之時,便覺你與明晰頗為相似,因而才想將你收入我門中的。”韓一鳴听他前後矛盾,可見不是“並非定要將你收入我門下”,簡直就是“定要將你納入我囊中”。

    對江魚子施了一禮,道︰“多謝前輩好意,我與明晰師兄如今也是師兄弟,何況我已入了靈山派,怕是不便退出師門,再改投在道長門下。”江魚子哈哈一笑︰“嗯,言辭之中頗有些明晰的磊落之意,你們確實該是師兄弟。只不過,你只有真的到了我門下,你們才真算是一門之中的師兄弟。哦!至于你的師門,好說得很,只要你在這里對我行了拜師禮,與你師門的師徒之約,便算解除了!”

    韓一鳴大吃一驚,莫說他從未想過要自靈山門下出來改投別派,便是有這打算,也不敢說得如此輕松容易。雖說另投它派他從未听說過,但自本來門派出來,改投其他門派,該當不會是如此簡單罷。江魚子對他看了一陣,道︰“我說怎樣便是怎樣。你靈山收徒是磕九個頭,我收弟子是磕十一個頭。你只要磕下這兩個頭去,其余的事,一概不必操心。並且將來我梵山派,不傳給明晰便會傳給你。到時候你也是一派之長。你修為,目前雖還看不出異處,但靈光一點已然顯現,假以時日,必定大有所成,我將來總是要將這一派交在一個靈根與眾不同的人手中。因而你與明晰都是上好的人選。而在你靈山派中,將來這一派之長,恐怕怎樣也輪不到你身上罷。司馬凌逸那樣出色,他才是靈山之長。你到我派中來可是大有好處的,怎樣?”

    他此時並未用從前那讓人魂魄迷醉的法術,想來是要利誘為主。韓一鳴卻不為所動,正想拒絕,江魚子又道︰既便我將一派之尊讓給明晰,你還年輕,明晰也有寂滅的一日,你小了他三百多歲,總是能坐上掌教之位的。韓一鳴苦笑一聲,原來江魚子猶自以為他之猶豫乃是掂度利益,便道︰多謝道長好意,我並無此念。

    江魚子頗為意外,對他上下打量了兩眼,看他不似做偽,倒有些意外,道︰以一派之尊,都不能換你入我門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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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兩難 第二百二十九章 秘法

    韓一鳴甚是奇異,江魚子為何總要想將他納入自己門中,誅魔弟子,他不是已有了明晰麼?再者明晰的清澈澄明,眾人都有目共睹,自己的修為比明晰那真是微不足道,如何能與明晰相提並論。真不知自己是如何對了他的眼緣?

    但見江魚子雙目灼灼,直欲看到自己腦海深處去,便道︰“弟子已投入靈山派門下,不便再改投道長門下,還請道長見諒。”江魚子微微一笑,道︰“嗯,真是好弟子。難得的材質。”韓一鳴道︰“多謝道長夸獎!”江魚子又是微微一笑︰“你不會對你的師尊們說起此事罷?”韓一鳴見他也再不讓自己棄靈山而投他門下,便點了點頭。

    他頭一點過,腦中便是一暈,只見江魚子道︰“嗯,孩子,你已同意了投入我門下,快快磕頭罷。”韓一鳴大吃一驚,但腦中卻是昏沉無比,身子也不听使喚起來,他滿心想要走開,身子卻不能動彈,片刻之後,眼睜睜看著自己抬起雙手來,要對江魚子抱拳行禮!他身不由心,已知是江魚子又施了什麼法術,可是此時知道,業已晚了,眼看著雙手抬起,便要合在一起,連膝蓋都稍稍彎曲,要向下跪去。心中焦急,卻是無能為力。

    江魚子意態從容、滿面笑容,韓一鳴卻是急出一頭汗來。急切之間,一句話鑽入心中“你的心力,是你最強之力。”韓一鳴一咬牙,定住心神,兩眼閉上,絕不去看江魚子,便是他此時提劍向自己砍來,也絕不看過去。他深深吸了幾口氣,心中已是平靜下來,再睜開眼來,但見自己的雙掌已舉在胸前,但卻不曾拍合在一起。

    江魚子大為驚異,對他兩掌看了看,忽然“哼”了一聲,伸出雙掌,對著擊了一下,韓一鳴心中只覺一震,兩手又相對移近了幾分,他本已按捺住心神,他初次見江魚子時,便險些被他暗算,這時加倍小心。但雙手離得近了,心中一凜,想要再分開些,卻已是難如登天了,卻是不敢著急,只盼這時師父盧月清能夠無所不見地察覺自己身處險境,施以援手。

    江魚子笑道︰“不要擔心,不必猶豫,入我門下,永得真身!”他每一個字都說得又輕又慢,韓一鳴卻覺膝頭發軟,有些站立不住,連身子都搖了兩下,想要站穩,卻是站不住,江魚子道︰“來罷,孩子,我來帶你修行。也會修出一方天地的。”韓一鳴心知不妙,卻是不能自控,膝蓋酸軟,背上重如山壓,勉力也支持不住,向下跪去。

    忽然身後有個女子輕輕笑了一聲,清脆嬌柔,這一笑,如同利針刺入韓一鳴腦中一般,他立時清醒過來,身上的重負也不翼而飛。膝蓋一直,便站住了。回頭一看,一個紫衣人影閃了出來,對江魚子道︰“江道長向來親切和藹,怎地這時候會為難一個小輩?”韓一鳴心中一凜,紫裳向來古怪,不知她會不會與自己為敵,但向她面上看了看,卻見她滿臉都是譏諷之色,心又有些放心。

    江魚子道︰“紫裳道友說笑了,這位小朋友想要投入我梵山派門下,因而我要受他兩拜,以全他之所願。不過這里拜,倒真是有些不合時宜,讓你笑話了!”韓一鳴萬不料他是這樣無恥,明明是他要強收自己入他門下,可自他口中說出來,卻是自己要棄靈山投梵山,一時之間啼笑皆非。

    紫裳道︰“哦,是麼?你是靈山弟子,現今不想在靈山修行,要改投別派了麼?這句話卻是對著韓一鳴發問,她寶石一般的雙眸也轉向韓一鳴,對他上下照了照。韓一鳴向江魚子看了一眼,道︰不,我絕不願改投他派!江魚子面色一變,正要說話,一個人笑道︰這樣熱鬧,我也來湊個熱鬧如何?一個人影閃身出現,一身白衣,神清氣朗、氣宇非凡,卻是陳蔚芋。

    韓一鳴雖未與這位師叔說過話,但深知本派長輩到了,江魚子便不能再為難自己,心中一松。果然江魚子愣了一愣,面色略有些不豫,陳蔚芋笑道︰江道兄最愛和小輩開玩笑了,是否我靈山門下這位小弟子開罪了道兄?道兄大人大量,不要在意。我與道兄賠個不是,道兄就不要作弄他了罷!說著伸出雙手,抱拳一揖。江魚子不禁尷尬,道︰哪里,哪里,我怎會與一個小輩一般見識?袍袖一甩,道︰先走一步,告辭。便邁步走開。他一動步,身邊的林木便顯現出來,顯然是解了結界離去了。

    韓一鳴看他去了,回過頭來,卻見陳蔚芋一臉的笑意。心知這位師叔對此事知之甚多,也不必開言解釋了。只道︰多謝師叔。陳蔚芋道︰一鳴,我教你個法子,下回他要你跪,你便跪好了,不過記得跪的時候,一定要說︰請道爺饒命,小子再也不敢了。韓一鳴雖與這位師叔不曾來往,但听他這樣一說,卻有些忍不住想笑。

    陳蔚芋正色道︰這可是絕對有用的法子。你可知你跪下之後,只要說個是字,從此之後,你都無法擺脫他的束縛?那力有不逮的時候,就用古靈精怪的法子,只要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一愣,或是一笑,他的替換大法便不靈了。韓一鳴一愣,他從未听過什麼“替換大法,看了看陳蔚芋,道︰師叔,何為替換大法?陳蔚芋道︰這是梵山派的秘法,他隨意對你說一句話,料定你會回答是,在你回答之前,在心中將自己原本想說的替換過來,那麼只要你一回答,你便中了他的道兒。

    韓一鳴听得半懂不懂,陳蔚芋道︰比如他問你可是我盧師兄的弟子?但他心中所想,若不是你是否他梵山派弟子?便是你是否願入他梵山派?你哪里听得見他的心聲,自然回答是,那就是你親口否認了靈山派,從此是他梵山派弟子了,跪下本就是拜師禮節,你應了是不說,還跪拜過他,他便能掌控你了。只不過他先前口頭問的,乃是你不會將他先前的言語說與我們知曉罷?你一點頭,他心中早將問題調換過了,因此你著了道兒。


第十一卷 兩難 第二百三十章 天知地知

    韓一鳴听得半懂不懂,陳蔚芋道︰比如他問你可是我盧師兄的弟子?但他心中所想,若不是你是否他梵山派弟子?便是你是否願入他梵山派?你哪里听得見他的心聲,自然回答是,那就是你親口否認了靈山派,從此是他梵山派弟子了,跪下本就是拜師禮節,你應了是不說,還跪拜過他,他便能掌控你了。只不過他先前口頭問的,乃是你不會將他先前的言語說與我們知曉罷?你一點頭,他心中早將問題調換過了,因此你著了道兒。

    韓一鳴早知江魚子對自己施了法術,卻是不明白他施了何術,此時一听,不由得暗道︰還好!雖說自己不知他會做什麼,但對他,總是反感,因而也是倔強,並不曾跪下去。此時听了後果,知道了這背後的真相,不禁有些後怕。他可不認為背棄靈山是件好事,背棄靈山再改投梵山派門下,更不是什麼好事。雖說梵山派明晰看上去便不似他的師傅江魚子這樣讓人惡心,但明晰的好,並不能成為他入梵山派的因由。

    舒了口氣,正要說話,忽然眼前一亮,一片白光透入樹林來,如雪光一般耀眼明亮。韓一鳴一愣,陳蔚芋已道︰白龍!他話音未落,韓一鳴胸口一熱,一點滾燙,自心口而起,向外延伸開來,全身都熱了起來。白龍的龍鱗在他胸口發燙,果真是白龍。韓一鳴大吃一驚,他來了麼?他來這里干什麼?正自疑惑間,白光已消失,天空之中隱約有無數道人影劃過,向著一個方向而去。

    一道紫光一閃,陳蔚芋道︰一鳴,咱們也出去罷。韓一鳴這才發覺紫裳已沒了蹤影。隨著四師叔走出樹林來,果見林外空地之上,本來熙攘的人頭已所剩無幾,盧月清正對著天邊眺望,靈山弟子圍在他身邊,問個不住。韓一鳴心中牽掛著白龍,不知他可能逃過這許多人的追蹤?正在胡思亂想,猛然覺身上沉重起來,似有什麼壓在了身上,抬起頭來,天空已是一片昏暗。

    忽然昏暗的天空裂開了一條長縫,那條長縫的邊緣有一道金邊,那金邊便似眼眶一般,慢慢打開了來,在金邊的中央,一只巨大的瞳孔向下望來!那只瞳孔是色澤金黃,韓一鳴禁不住打了個冷戰︰青龍!只有青龍,眸子能有這般大!也唯有青龍,才能不顯真身而讓眾人如被泰山重壓。忍不住悄悄向師門眾人看了一眼。

    果見師父師叔都抱拳施禮,師兄、師姐們都跪倒在地,他們默然低頭,不看那只眼眸。韓一鳴霍然發覺自己也是跪在了地上!青龍現首不見尾,已將他們全部都壓倒,無人能反抗,也不敢反抗!

    青龍一出現,韓一鳴胸口便越發熱了,韓一鳴不知這可是白龍所為?雖說之前他是一意要幫助白龍的,但此時卻有些心驚,不知青龍可會看出白龍的這小小把戲?若是看穿了,只怕不是他一人性命不保,還要連累師門眾人了。

    心中惴惴不安,禁不住悄悄向左右看了看。好在片刻之後,天空之中的巨大眼眸閉了起來,那道縫隙越來越窄,最後合攏,連那道金邊也消逝無蹤。身上也輕快起來,青龍,已自他們頭頂飛開,不知所蹤了。韓一鳴松了口氣,站起身來,盧月清道︰“師弟,師妹,你們先走,先去尋到諸位道友,我稍後便到。”

    陳蔚芋、趙浩洋與白櫻都先行帶路,飛入空中去了。韓一鳴正要召出鳴淵寶劍來,忽然盧月清道︰“一鳴,你且留下。”將他叫到身邊,看著靈山眾人去了。待得這里走得只剩他們二人,盧月清道︰“一鳴,你胸前是怎麼一回事?”

    韓一鳴嚇了一跳,他本以為白龍在他胸前放下那枚龍鱗,無人得知。想來也對,白龍法力高強,又設了迷津結界,別人難以知曉。哪知這時師父卻直問過來,韓一鳴素來老實,對著師門,更不敢欺瞞,但也不知說出來是福是禍,不免有些躑躊。

    盧月清道︰“一鳴,你在想什麼?難道你以為這事果真是天知地知,你知他知麼?”搖了搖頭道︰“你自有是非善惡,不必我多說。不說你與白龍私下見面,便說你身上多了異樣之物,自然會有異常光澤。雖說時現下還無人發現,但時刻長久,瞞得了誰呢?”韓一鳴道︰“弟子並無欺瞞師門的打算。只是當日二師伯說過,我應承了別人,便不能說出來。因而弟子不知從何說起。”盧月清默然,片刻之後,道︰“那你知他是何人了?”

    韓一鳴點了點頭,盧月清道︰“我先告訴你,他勢必逃不脫的,你這樣做,也是罔然。你身上發出淡淡龍光,全因他留在你身上的東西而起,必定是騙不過青龍的。只不過青龍乃是東方之主,不屑與你我這樣微塵計較。何況只是一片龍鱗,青龍殺了他,這片龍鱗便會自你身上脫落,它全然不會將你放在心中。不過也好,青龍也不會為難我們,它高高在上,看你一眼,便知你的靈力,非自己所能。你既不能,便不是你所為。但你卻是幫不了他的,他注定不能長久,這些做法都只是徒勞無益。只是,你既有了相助之心,也好,可以看看世事的發展。咱們不過是微末世人,青龍不會與咱們一般見識。”

    盧月清說到這里,便不再言語。韓一鳴也有些黯然,他也知青龍不會放過白龍,便是走遍天涯,千年之後,也要將白龍碎尸萬段!忍不住轉過身去,輕輕解開衣裳,向胸口那片龍鱗看去,不看還好,一看又是一驚。他的胸口已平復如初,宛如從來不曾受過傷。不見了傷口,也不見了龍鱗,若不是先前胸前一熱,幾乎都要懷疑自己身上是否真有一片龍鱗了。輕輕伸手在原先傷口上摸了摸,並無異樣,想來龍鱗已長入肉中。不料龍鱗是如此神妙,難怪總是听眾人都眼紅著,想要分得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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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兩難 第二百三十一章 孕育

    轉回身來,見師父依舊站在一邊,心中欠疚,道︰師父責罰我罷,險些連師兄師姐們一起牽連進去!盧月清淡淡一笑道︰你又不必做此想法了。一枚龍鱗而已,責罰你作甚?這是你的機緣,對你來說,是好壞參半,你自己慢慢體會去罷!韓一鳴心中一松,師父果然是心胸寬廣,並不以此為怪,便道︰多謝師父!

    盧月清嘆了口氣︰只可惜他逃不出青龍的掌握了!一句話,將韓一鳴說得愣了,心中一陣難過。咬了咬牙道︰師父,弟子是否心術不正?”盧月清搖了搖頭道︰一鳴,你二師伯回山之時,曾對我說,你是極好的弟子,心胸極好。便是你二師伯不說,我也看得出來。雖說我不似你大師伯一般心修到了讓你無法藏匿所思所想的地步,但你的心地,我還得看得很明白的。你心中所想,我俱明白,你與驍鰩那樣親近,便是因你心地質樸之故。

    韓一鳴卻是听明白了,師父知道他心中極不願意白龍死在青龍手下。在他眼中白龍與金蛟,便該長久活下去,因而一听他們不能逃脫青龍的掌握,心中便是無比傷感。盧月清道︰一鳴,你想一想,為何適才會有那樣強的靈光?韓一鳴也覺奇怪,白龍該當是斂聲摒氣才對,何況這幾日都平靜無波,他不該如此明目張膽才是,可他卻是明目張膽了,不僅靈光四溢,且照耀天地,這卻是為何?

    眼望著盧月清,盧月清卻不回答。韓一鳴也不敢反問,只是在心中翻來覆去地想,這是為何?他明明是要躲著青龍的,可為何會暴露行藏?忍不住向師父望了一眼,盧月清道︰一鳴,你二師伯教了你些什麼?韓一鳴不明怎會有此一問,只是平淡一問。並不是真要問出二師伯教會了自己什麼,倒似是提醒自己。將自二師伯處所學想了一回,要說與師父听,卻見師父搖了搖頭道︰你二師伯不曾教你自己細想麼?

    韓一鳴不禁臉紅,黃靜玄雖不曾明白說出來過,但凡事總是讓他自己去想的,只是引導而已。想來是青龍突如其來,他又擔心白龍,便心亂起來。道︰師父,是弟子心亂了。盧月清嗯了一聲,便不再言語。韓一鳴凝神細想,忽然大師伯曾對他說過的話滑過心頭,忍不住叫道︰師父,他們,他們,逍遙!

    盧月清點了點頭︰是的,那道靈光,便是他們有了後代。韓一鳴目瞪口呆,大師伯曾對他說過,逍遙在母腹之中形成時,靈光直通天地。也便是想到了這里,猛然明白過來。盧月清道︰“不知青龍是如何震怒,這條白龍如若堪破了七情,成龍之後,座下有了四龍,青龍也不會這樣生氣。說來也怪,這千年以來,青龍總是湊不齊座下四龍,湊不齊倒也罷了,這里還又有一條注定不能成龍了,它定然是惱怒萬分。”

    韓一鳴卻是驚喜交集,白龍有後,他听在心中實在是高興。這世間小乖不再孤單,又有一個和小乖一樣的靈物來到這世間了,生命原來是喜悅的。但這生命的來臨也是驚惶的,青龍萬不會放過這喜悅的小生靈,它連小生靈的父母都不會放過。也因這小生靈,白龍夫婦暴露了行藏,不知可會被青龍所殺?復又擔憂不已。

    盧月清道︰一鳴,你胸口靈光纏護,白龍還活在世間,你不必擔憂。韓一鳴道︰多謝師父。盧月清道︰從今往後,你都不必瞎想。只要你胸口那片鱗片還在,白龍就還活著。什麼時候白龍果然……了,那片鱗片會讓你知道的。好啦,咱們也走罷,也該去看一看了,雖說明知不會有什麼結果,但看一看,總是要去的!”他騰空而起,沒入藍天,韓一鳴愣了一陣,也召出鳴淵寶劍來,緊追而去。

    他們飛了一陣,韓一鳴已遠遠見前方聚滿了人,各色袍服,的確是濟濟一堂。只是一望便知,又是徒勞無功,不禁微微一笑。不笑還好,這一笑,忽然背心一陣緊張,似有人在背後盯住了自已的背心。回頭一望,身後空無一物,只有白雲碧空。但背心的一陣寒意卻提醒了他,青龍若是知了他心中所想,只怕不會善罷甘休。可轉念一想,青龍那樣高深莫測,只怕也瞞不過去。它只是不與他一般見識罷了,畢竟它永遠高高在上,而自己,只不過是人世之中,最為微不足道的人罷了。

    眾人這一趟又是白跑,不免有些不樂。韓一鳴所到之處,無一例外听到的都是罵白龍奸詐狡猾,又令他們白費功夫。韓一鳴沉著臉,剛走了幾步,便有人在身後道︰師弟可是來晚了。回過身一看,灰色袍服的元慧,正站在他身後。元慧笑道︰師弟用鳴淵寶劍,該當飛得極快才是,怎地卻比我們到得晚這許多?

    看見元慧,不由得勾起韓一鳴一樁心事來。他曾問過明晰,誅殺魔星之時,明晰有何記憶?但明晰告知已不記得絲毫。他極想問一問元慧與無名。偏偏又听說無名早已不記得任何事情,連話都極少說,雖不是啞子,卻勝似啞子。那這元慧,便是他唯一可問之人了。回過身來,施了一禮,道︰讓師兄笑話了,小弟修行還淺,故而來晚了。

    元慧道︰師弟可有閑暇?咱們說說話。韓一鳴略有些意外,但想自己有話問他,便點了點頭。元慧四周望了一望,道︰此處人多,咱們尋個人少的去處,可以安心說幾句話。此話大對韓一鳴心思,道︰師兄請。元慧又看了一看四周,道︰越過這道山坳,想必清靜些,咱們便到那里去罷。韓一鳴順著他所指一望,果然前方一道緩緩山坡,形成一個山坳,這邊聚集了這許多人,的確不是說話之處。


第十一卷 兩難 第二百三十二章 觀劍

    元慧笑道︰好,師弟,那我僭先了。先向那邊走去。韓一鳴看了看師父,盧月清已和師叔們站在一起了,便跟在元慧身後,也向那邊而去。此時跟在元慧身後,不由得細細打量他背上的寶劍。元慧所用的是騰蛟劍,此時看去,只見元慧背上的騰蛟寶劍竟是又短又小,不僅比鳴淵寶短了許多、窄了許多,比尋常尺寸的寶劍,也短小些。騰蛟寶劍的劍鞘白中透出隱約紅光,材質似玉非玉,此時對著太陽光一看,竟有些隱隱透明。韓一鳴細細看一回,正不知該出何出言借劍一觀,元慧已轉回身來笑道︰“就在這里罷。”

    原來二人不知不覺已走離人群,轉到了山坳之後。元慧笑道︰“師弟,你看什麼,看得這樣仔細?”韓一鳴實話實說︰“因我看見師兄背的騰蛟寶劍與眾不同,便多看了幾眼,師兄勿怪!”元慧笑道︰“你也識得騰蛟寶劍麼?我還當師弟不識得。”韓一鳴心中感激司馬凌逸,若不是這位大師兄細細說與他听,他確實不識得此劍。若不細心看去,這柄劍背在元慧背上便不出眾。本來他的衣服便是灰色,這柄劍尺寸又小些,劍鞘色澤也淺,他又沒有識寶之眼,哪里看得出異常?可細細一看,光澤卻是與眾不同的。只是他素來不留心別人的隨身攜帶之物,若不是有人提醒,哪里會去注意。

    元慧笑道︰“一柄劍而已,讓師弟見笑了。”說著,伸手解開胸前的劍絛,將騰蛟寶劍托在雙掌之上,遞了過來。韓一鳴伸出雙手,捧住劍身,元慧撤回手去,韓一鳴雙手倏地向下一沉,不由得大吃一驚。騰蛟劍看上去既短又窄,可不料拿在手中,卻是沉重如廝,甚而比鳴淵寶劍還要沉重。他拿鳴淵寶劍之時,都不覺有多麼沉重,但拿這騰蛟劍,卻十分吃力,用盡全身力氣,才將騰蛟寶劍平托在胸前。

    此時已明白為何元慧能拿鳴淵寶劍了,騰蛟寶劍也是沉重如斯!能拿騰蛟寶劍,便能拿得動鳴淵寶劍了。只不知斬犀寶劍與闢獬寶劍是否也如此沉重?細細看了看劍鞘,對元慧道︰“師兄,我是否能抽出劍來看一看?”元慧道︰“師弟不必客氣,只管看便是。來我托著劍鞘,你只管抽出來看。”說著伸出手來,自他手中將騰蛟寶劍接了過去,平托在胸前。

    韓一鳴伸手握住劍柄,入手微溫,與鳴淵的冰冷截然不同。停了一停,這才將騰蛟寶劍抽了出來。一抽出來,一道紅光橫在身前,艷若鮮血,韓一鳴愣了一愣,劍鞘與劍柄都似白玉般瑩潤細膩,不料劍身卻是鮮艷之極,宛如鮮血凝就一般!

    細看那劍身,只見上面微有些許磨礪痕跡。騰蛟劍也是靈劍了,這些痕跡自也是有來歷的,听過二師伯講鳴淵的故事,便已知凡是有了年月的物件,都會有故事。只是每個故事互不相同而已,唯一相同的,是故事已是故事,已是過去之事。不論是今天過去的,還是幾百年前過去的,都是已然過去了的。

    忽然听元慧道︰“這劍上的磨痕,听說是誅殺蛟龍之時留下的。”果然如此,韓一鳴“哦”了一聲,元慧又道︰“這柄劍雖是鋒利,但蛟龍的龍鱗與龍骨極是堅硬,听說尋常些的兵刃根本砍它不動。便是用騰蛟劍,也很是艱難。這樣砍下去,龍骨便將騰蛟劍劍劃出痕跡來。”韓一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左手輕輕撫摸了一下磨痕。見那劍刃也是鋒利之極,忍不住輕輕順著劍刃撫了一撫。

    元慧道︰“不過如今要是再與蛟龍相拼,便不會如從前那般難了。”韓一鳴將眼光自劍上收回,抬起頭來,對他看了一眼,元慧一直望著他,見他向自己望來,道︰“當年我派祖師斬殺蛟龍之後,見蛟龍之靈氣、精魄未散,便將蛟龍靈氣封印在它的殘軀之內,用隨身所帶的暝火,將騰蛟劍放在火上鍛燒。一連燒了九日九夜,直至整一柄劍都燒得明亮柔軟,這才撤去封印,趁熱將騰蛟劍插入蛟龍體內,遍吸了蛟龍精魄!”

    他伸手也在劍刃上輕輕一撫,顯然甚是喜愛這柄寶劍。韓一鳴“啊”了一聲,元慧道︰小師弟,你怎麼了?韓一鳴硬生生將心中的“殘忍”兩字咽了下去,只是搖了搖頭。元慧笑道︰小師弟,你真是好心腸,蛟龍已然死了,沒有知覺地。就這樣任其成為塵土,也太暴殄天物了。蛟龍靈氣在那個時刻讓天地失色,我听師門長輩說,听說祖師爺那時听到的淒厲怪嘯驚天動地。這柄劍在蛟龍體內又呆了九日九夜,取出來後,便色作艷紅。不斷向下滴血,祖師爺將它放在我派後山的山溪中,用溪水沖刷了一年,才將劍身中流淌出來的鮮血沖得干干淨淨。但劍身從此就是紅色了,再沒有從前湛藍的色澤。

    听了元慧所述,韓一鳴再看這柄劍,心中越發寒涼。同是靈劍,卻是如此際遇不同。再想到白龍夫婦,心中的涼意一陣大過一陣。拿著騰蛟劍,翻來覆去看個不住,心中也翻騰個不住。元慧也不出聲,只是站在一邊,韓一鳴看了一陣,忽然想起元慧還在一邊等著,不覺有些不好意思,將騰蛟劍遞還給元慧,道︰多謝師兄。

    元慧將騰蛟劍插入鞘中,卻不離去,向韓一鳴看了一眼,似有所思。韓一鳴已不想再問,正想走開,元慧已道︰師弟,你喜歡這柄劍麼?韓一鳴看著那隱隱透出紅色的劍鞘,心中頗為反感,但元慧兩眼盯著自己,便點了點頭。元慧笑了一笑,道︰我送與你如何?韓一鳴大吃一驚,神物利器豈是輕易出手相贈的?連忙搖了搖頭道︰師兄說笑了,我哪里能要!元慧笑了笑道︰我真心送與你,你若是想要便接著。說著將劍遞向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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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兩難 第二百三十三章 心病

    韓一鳴方知他並不是與自己說笑,連忙閃開,也正色道︰多謝師兄美意!我並不敢貪圖師兄的寶物!得一見已是莫大的緣份了,多謝師兄!他說的乃是實話,便是鳴淵寶劍,他也不曾想著據為己有。鳴淵寶劍與他,更似是一對相幫相依的朋友。元慧問他寶劍,他自然回答喜歡,畢竟騰蛟之于元慧,便如鳴淵之于自己,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元慧笑道︰“師弟,你若喜歡,不要客氣,這柄劍能拿起來的人少而又少,你能拿起來,便是與之有緣。有緣之物,贈與有緣之人,有何不可?”說著,還將騰蛟劍遞過來。韓一鳴連忙推卻︰師兄,看一看,已是莫大的緣分了。司馬大師兄說看劍是要緣份的,今日得見騰蛟寶劍,感激不盡。多謝師兄美意。告辭!連忙拱了拱手,轉身要走。

    卻听元慧笑道︰嗯,師弟真是謙遜,難怪我師父總說師弟是塊難得的璞玉,良材美質呀。難得難得!師弟,說與你听,倒也不妨。當年我師父曾說,這騰蛟寶劍須遇有緣人,方能拿得動。派外師兄弟們,從前都拿不動。便是我塵溪山門中師兄弟們,十之八九也是拿不起來。

    韓一鳴倒不意外,鳴淵寶劍也是如此。黃靜玄也曾與他這般說過,只是與他靈山一脈的師兄們,都拿得起這柄劍來,只是沉重些罷了。而派外之人,沒有千年道行,鳴淵寶劍也是重于泰山。因而道︰騰蛟寶劍乃是靈劍,故而如此,師兄當珍愛此劍,不要隨便給人才是。元慧笑道︰師弟所知甚多,師父果然不曾看錯了師弟。停了一停,小聲道︰師弟,我有一句話問你,不知當問不當問?他神色詭異,顯然不欲人知。韓一鳴左右看了看,不見人影,便道︰師兄有何指教,但說無妨。

    元慧也四周看了一看,道︰師弟,你可想擁有這柄靈劍?說著,輕輕掂了掂手中的騰蛟劍。韓一鳴意外,他已有了鳴淵寶劍,對于別的寶劍,只有見識的打算。全然沒有要據為己有的想法,但此時元慧卻總是想將此劍送歸他名下,令他很是意外。他的鳴淵寶劍與他一同經歷如許,他已覺鳴淵寶劍如同朋友一般,哪里會輕易言道要贈送他人?推己及人,元慧與這騰蛟寶劍相伴也有了年頭,怎會如此輕言放棄?

    見元慧兩眼對著自己,便對元慧道︰師兄與此劍相伴有多少年了?元慧道︰已有近二百年了。韓一鳴道︰莫說師兄與此劍相伴已有這些時候,便是沒有這些時候,我也不該要這柄劍。這許多年月的休戚相關,豈是能輕易抹去的?我怎能讓師兄與這柄靈劍分離呢?元慧微微一笑,道︰師弟想到哪里去了?這柄劍到了你的手中,與在我手中無異。韓一鳴只覺他說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望著他,正想說話,元慧又笑道︰你若是離開了靈山,到我塵溪山來,咱們不就是真正的師兄弟了,這柄劍是你的,也是我的,咱們還用分彼此麼?師弟不明白麼?

    韓一鳴大為意外,哪知他是如此打算的,看來江魚子那心病,不止他一人患有。想一想他的說話,自己入了塵溪山門下,果然真如他所說,不分彼此了。不禁啞然失笑,他萬不料元慧是這樣來對自己說話。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好的話語來拒絕,只是心中卻是十分失望。元慧望了他一陣,見他不出聲,又道︰此事不急,師弟盡可以慢慢去想,想透了,咱們再說。

    韓一鳴若不是心中掛著一件事,早便告辭走開了。听他說完了,便道︰師兄,我有一句話想問師兄,不知師兄可否賜教?元慧滿面堆歡︰你只管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韓一鳴愣了一愣,道︰師兄,你也是誅魔弟子,可還記得誅魔之時的情形?元慧也愣了一愣,顯然先前是滿懷期待,要就塵溪山的一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哪知他所問,卻讓人大出意料之外,不過也只是一愣,便問道︰怎麼?師弟,你怎地想起問這個來?

    韓一鳴道︰師兄,我對于自己誅魔時刻的記憶,實是,實是混亂不堪,因而想請問師兄,如若師兄記得,就請師兄告知于我,小弟感激不盡!元慧微微一笑,道︰師弟,誅魔時刻,乃是我這一生的重要時刻,如何會忘記,不過當年師父已對我說過,這個時刻,我只能說與同門听聞。師弟若是與我同出一門,听听倒也無妨,但咱們……韓一鳴不禁有些失望,元慧的意思再明白不過,若不與他同門,他是不會將此事說與自己听的。

    可也不至于為了要知道此事,便要投入他塵溪山門下,古宏波他是見過的,只是記憶並不深刻,但想來與江魚子等人並無差池。又見元慧兩眼灼灼望著自己,實在是難以消受此等好意,便道︰多謝師兄美意,小弟早已入了靈山派,現下是靈山派弟子了。元慧笑道︰嗯,也好,也好!正要說話,忽然天邊有一線光亮,如驚鴻一瞥,元慧立時止住口,道︰哈!又來啦,走,師弟,咱們也趕緊跟上去!

    他說走便走,手中的騰蛟劍錚的一聲,彈出鞘來。韓一鳴才眨了眨眼,已見他飛入空中,鮮血般的騰蛟寶劍如將天空破開一道血線一般。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忽然一陣寒意自背後直透過來,回頭一看,一個白衣男子,冷冷站在一邊。韓一鳴不禁大吃一驚,這是他在靈山見過的那條白龍,身上有著森然冷光,連他眸子中的光芒,都是冷到了極點。

    他冷冷哼了一聲,道︰你靈山派,便是如此對待青龍傳令的麼?總是拖拉在最後,出力甚少,意欲何為?韓一鳴愣了一愣,不知該如何回答,忽然身邊有人接上道︰白龍尊使,我等哪會如此?一個人閃身過來,正是盧月清。韓一鳴見了師父,如釋重負,對師父施了一禮,默默站過一邊。



第十一卷 兩難 第二百三十四章 靈氣相通

    那白龍尊使道︰是與不是,不必言辨,你等好自為之!若是再如這等偷懶怠惰,可別怪我不給靈空留情面!盧月清兩眼對著他看了片刻,道︰多謝白龍尊使指教!白龍尊使冷笑一聲,轉瞬間便沒了蹤影。盧月清站在原地,兩眼望著一個方向,若有所思,末了,冷笑道︰哼!想對我靈山下手,只怕你沒這個本事!轉回頭來,見韓一鳴站在一邊,嘆了口氣道︰你與元慧談什麼呢?元慧這名弟子,你少惹為妙。從前我與你諸位師尊看他還好,怎地這回見了他,卻覺他失卻了從前的許多好處,狡詐起來了。雖說只是幾十年未見,但他的變化,未免也來得太大了些。

    韓一鳴此時也恍忽想起大師伯曾對自己說過,幾名誅魔弟子都還好。他見了明晰,的確是氣度沉靜,純樸之極,可這元慧,也確實大出他的意料之外。用騰蛟寶劍誘他入塵溪山門下,手段的確比江魚子高出許多。听師父對元慧的變化很是意外,韓一鳴也忍不住道︰師父,你與元慧很多年未見了麼?盧月清道︰嗯,我與他確實有幾十年未見了,從前他跟隨在古道長身邊,我見過幾回,十分聰明伶俐,比起明晰來,他要活泛了許多。明晰才是一塵不變,他入梵山派時,便是這個樣子,這許多年過去了,還是這個樣子。也是難得。只是元慧,確實變得令我十分意外,從前活絡是活絡,還不會如此詭異,如今這樣的聰明,卻有了一絲詭異。或許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罷!

    盧月清抬頭看了看天邊,道︰這回就算是人家高抬貴手了,下一次若是再有異動,咱們也要無所畏懼,奮力向前了,青龍要咱們向前,咱們便向前罷。只不過屠龍嘛,我派還是秉承從前的看法。一鳴,你也不用擔心,難道你大師伯曾與你說過的話,你都忘記了麼?韓一鳴深知大師伯是絕對不願白龍與金蛟命喪靈山派之手的,也知師父也是這個意思,心中的擔憂又略略放了下來。

    頓了一頓,盧月清道︰嗯,咱們也快些過去罷,一鳴,自今之後,咱們可是要身先士卒了。不過身先士卒,並不代表咱們不能網開一面!”他淡淡講來,韓一鳴卻是心中狂喜,看來向前有向前的好處,拖後也有拖後的益處,全看各人如何處理了。盧月清道︰一鳴,凡事全看你如何機變。韓一鳴道︰師父,那要是青龍怪罪下來,咱們如何吃罪得起?盧月清笑道︰咱們修行低微,哪里能夠做得與青龍尊者的心願分毫不差呢?要是咱們人人都是青龍尊者,這世要麼便是再無煩惱,要麼,嘿嘿,便是尸橫遍野,永無寧日!

    韓一鳴一想,果然不錯,不禁心情開朗起來。盧月清道︰好啦,咱們也跟上去罷。記得從今往後,你要是見到異動,便飛撲過去,那就不會有錯了。韓一鳴道︰是,弟子謹記。卻又道︰師父!盧月清本已轉身要走,听他喚自己,又轉過身來,道︰何事?韓一鳴道︰師父,那,那靈空大師,是否是靈山的前輩?其實他听那白龍尊使提起來時,便已認定這靈空便是靈山的前輩了,但還是要親口問一問師父。靈空這兩個字,他從前不知在哪里听過,但不論怎樣細想,都想不起來是在哪里听過。可他分明又是听過的。

    盧月清笑道︰嗯,一鳴,靈空二字,乃是你師祖的名號,靈山由他老人家開創,因此這個名字,也算是響當當了。你入派之時,雜事甚多,你也不曾跟我學過什麼,我竟沒能與你說個分明,好在你也聰明,一听便也猜了個十之八九。也好,這時知道,也還不晚,你師祖雲游天下,青龍尊者也不敢對他老人家發號施令,因而這場屠龍他老人家未必會知道。不過即便知道了,也未必會來。這本就是他老人家最為不屑之事,萬不會參與。只可惜了咱們這些弟子,沒有他老人家那樣大的本事,只能受制于人了!

    韓一鳴點了點頭,盧月清又道︰我不必與你說師祖的樣貌啦,這也講究個緣份。緣來你與他人家便會相見,不過你既在靈山門下,相見不過是遲早之事。或許難說便在這方寸之間,你一回頭,便會看見師祖的身影也說不定。不過,我想以你之心清眼明,一眼便會認出你師祖的。韓一鳴雖覺師傅所說的一眼認出,有些過于玄妙,但細細一想,還是一個緣字。便道︰弟子謹記。

    盧月清十分滿意︰好,那咱們過去罷!你的幾位師叔與師兄師姐們早已過去了,我是覺著元慧有些令我意外,方才來尋你的。你切記一點,他是誅魔弟子,與別的師兄弟不一般,因此你的鳴淵寶劍,萬萬不可交在他手中!韓一鳴大吃一驚,愣了一愣,道︰可是,師父,他已看過鳴淵寶劍了!盧月清一愣,韓一鳴見師父面上變色,心中也吃了一驚。盧月清兩眼看著他,韓一鳴合盤托出︰他前來向弟子要了鳴淵寶劍去看,弟子,弟子給他看過了!

    盧月清眉頭一皺,道︰嗯,那明晰看過沒有?韓一鳴搖了搖頭,盧月清道︰他摸過劍刃麼?韓一鳴細想了一回,只記得元慧細細看過寶劍,他是握住了劍柄,卻不曾撫摸劍刃,便道︰不曾!盧月清道︰那便無妨,看一看就看一看。他是誅魔弟子,本就異于常人,若是撫摸劍刃,便是想與寶劍靈氣相通。沒有靈氣相通,怕他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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