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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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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匪兵兵)道魔傳[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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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0 23:49: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卷 六欲 第一百九十五章 傷心

    小乖的哭聲越來越低,天空也重新明亮起來,湖面上的淒厲風聲也漸漸止息,韓一鳴嘆了口氣,忽然覺得腳下有什麼東西動了一動。低頭一看,一匹小小白馬自自己衣擺下跑了出來。不知什麼時候小白馬悄悄跑到了他的腳邊,之前韓一鳴都不曾注意。此時事事皆休,小白馬跑了出來,便注意到了。

    它跑開幾步,回過頭來,向韓一鳴望了一眼,又止住了腳步。它一對明亮的小眼楮對著韓一鳴看了一眼,便向旁邊的一朵野花望去。韓一鳴嘆了口氣,明知它是千年靈芝,已是千年道行,可是見它這樣,還真如一個孩子一般,無憂無慮。蹲下身來,摘了那朵花,向前伸出去。小白馬沒有絲毫猶豫,四蹄放開,奔到他面前來,咬住一片花瓣,大嚼起來。韓一鳴瞬間有種被信賴的酸楚,他已沒有了親人,凡人的一生都在那天下午失去了。卻沒想到在這里,在這千年修行的靈芝身上,會體味到本來已不會再有的凡俗情誼,一時之間,眼眶濕潤。

    過了一陣,小白馬吃完花瓣,小小的黑眼楮對著韓一鳴,如一個孩子一般。韓一鳴又摘下一朵花來,小白馬向他挨來,韓一鳴伸出手指輕輕撫摸它的頭頂。小白馬乖乖讓它撫摸,片刻之後,它向韓一鳴手上舔來。韓一鳴猛然想不能被它舔中,將手抬高,道︰“好啦,你不能舔我。吃東西罷。”

    小白馬身形矮小,便是三匹小白馬疊在一起,也未必能舔到韓一鳴的手。它“嗚嗚”了兩聲,韓一鳴將花送到它面前,它卻轉身就跑,鑽入草叢中去了。這一下大出韓一鳴意外,呆了一陣,不知所措,抬起頭來,陽光之下,碧波之上,一個小童正看著自己。

    他披著一身淡淡金色的鱗片,冷冷看著韓一鳴,他的目光之中沒有龍首時的風雪飄渺,卻是冷淡到了極點。韓一鳴呼吸略有些凝滯,小乖冷冷地道︰“哈哈,你傷它的心了!哈哈1他的冷笑讓人自心內寒了出來,韓一鳴怔怔看著他。

    小乖咬牙切齒地道︰“靈山!哼哼!靈山!我終有一天要讓這里土崩瓦解,不復存在!終有這一天!看你們如何阻攔我1說罷,翻身入水,再也不出來了。韓一鳴在湖岸邊直站到太陽偏斜,腹中饑餓,都不見他出來,韓一鳴雖不知今日事件的來龍去脈,便見他自高高的空中落下來,也知異常,因此坐在湖岸之上,寸步不離。

    一直守到下午,都不見小乖出來。丁五來過一次,提著偌大的提籃,肥胖的身軀有些笨拙,在韓一鳴身邊坐了一陣,均不見小乖出來。眼看紅日西斜,丁五先行回去,將竹籃留在湖邊。韓一鳴數次揭開竹籃上里包裹著吃食的荷葉,讓香氣四溢出來,而小乖卻無動于衷。任湖水色澤變幻,他卻再也不冒出頭來。

    天邊泛起一絲紅霞,韓一鳴不得不回靜心院來。他將那竹籃放在湖邊,走到樹林邊,回頭去望,後面湖水平靜無波,湖邊一只竹籃孤伶伶放著。走到山梁上回頭再望,依舊不見動靜,不知小乖出來吃了不曾?看這情形,他是不會出來了。

    回到靜心院中,院內眾師兄一如從前,各自說話。唯一不同的是,再沒有人對他側目而視、指指點點了。或許是他下山之後,師尊們重新整飭過。也或許是與他一同下山,朝夕相對的師兄回來,說了他與別人並無不同的言語,讓別的師兄們再不提從前往事。不論如何,結果是他如釋重負。雖說此時他未必再如下山前那般害怕別人閑言碎語,但沒了這些煩惱豈不更好?

    來到屋前,還未進門,便見顧清泉正將掛在牆上的刀劍兩般兵刃取下。听他進門,顧清泉回過頭來笑道︰“小師弟,我正等你呢。”韓一鳴走入屋內,道︰“師兄有何見教?”顧清泉道︰“我是想問你,你下山時都帶了些什麼?我帶上我的刀劍可好?”韓一鳴一愣,顧清泉卻是滿臉堆歡,顯然甚是開心。

    顧清泉對他看了片刻,笑道︰“師弟,你愣什麼?我也要下山去了1韓一鳴“哦”了一聲,顧清泉笑道︰“我自上山來到如今,就下過兩回山。也很想出去走走,只是自己修為低下,不能如大師兄那般獨擋一面,常常下山,看在眼中很是羨慕。不知何時才能如大師兄一般來去自如,因此今日師父對我說過幾日就要派我們下山去了,真是令我意外之極呀。哈,我塵心動了,師弟莫笑,畢竟我也有幾十年不曾下過山了。俗話說,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呀。我總想下去看看,可惜總沒有這個機會。”他喜形于色,韓一鳴也頗為他高興,微微一笑︰“恭喜師兄了。”

    顧清泉笑道︰“有什麼可恭喜的1韓一鳴道︰“得償心願,也是喜事。”顧清泉笑道︰“我只能說同喜同喜,你也同去的,有什麼可恭喜的。不過大家一路上相互照應,談天說地,倒實在是快活事一樁。”

    此言一出,韓一鳴大吃一驚,他才回靈山兩天,便又要下山了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望著顧清泉。顧清泉道︰“師弟,你愣什麼?三師叔還不曾與你說麼?這番下山,靈山能去的弟子都要跟去,六位師尊,有四位要去。自三師叔起,到白櫻師叔,還有師姐們,都要一同下山去。怎麼?你果真不知道麼?”

    韓一鳴愣了一陣,才答道︰我,我沒听師父說起。怎麼,我也要去麼?顧清泉道︰是呀,靈山弟子,除卻丁師兄,還有幾位與丁師兄一起術修的師兄師姐們外,都是要去的。便是師尊們,也是能去的都要去。韓一鳴奇道︰大師伯不去麼?顧清泉道︰我師父素來是不下山的,但凡師尊們下山,他老人家都是在山上留守。


第十卷 六欲 第一百九十六章 百年不遇

    韓一鳴“哦”了一聲︰“二師伯也是留守麼了。”卻听顧清泉道︰“二師叔卻不是留守,二師叔回山之日,便已閉關。連他老人家的弟子,都讓我師父教導了。因此這番下山,他老人家是不去的。”

    這話于韓一鳴來說,也是意外之極,一時之間愣愣站在原地。他雖曾听黃靜玄說要閉關,但並未放在意中,萬不料甫回靈山,二師伯便閉關不出了。一時之間,錯愕不已。顧清泉道︰“二師叔也是,何苦如此看不開,定要閉關呢?”韓一鳴道︰“二師伯看不開嗎?可我總覺得二師伯是非常看得開的。”顧清泉道︰“師弟,一個人無論如何眼界寬闊,都會有局限之時。試想天有多高,地有多寬,總會有些事物,惑人心神。但二師伯見識廣闊,想必過些時候,就會參透。”韓一鳴忽然想起自己並不知為何又要下山,便道︰“師兄,可知這次下山又是為的何事?”

    顧清泉道︰“這次麼?听說是百年不遇之事,只不過具體為何,師尊們還不曾說,我也不敢胡亂猜想。”韓一鳴不禁奇道︰“師兄,何為百年不遇之事?”顧清泉道︰“百年不遇之事其實多而又多,一時不勝枚舉,你今日不在你師父跟前麼?也不曾听三師叔說起麼?”韓一鳴道︰“我?我不曾在師父身邊。”顧清泉道︰“是了,那明日你便會知道了。明日三師叔定會與你說的,你就不要急在這一時半會兒了。”

    韓一鳴越是想知道到底是何事,顧清泉便越是不說,似乎與他玩笑一般。但越是如此,韓一鳴越是心里癢癢,怎奈他偏偏不說,就是要賣這個關子,只得作罷。韓一鳴與靈山之上別的師兄並不是如此熟落無拘,也不好前去打擾別。只能耐下性子,等明日揭曉謎底。

    可他也不如顧清泉那般歡天喜地。他才從山下的紛亂復雜之中掙脫出來,回到山上,便又要下去了嗎?顧清泉雖說是性情直爽,卻不似是信口開河之輩。何況下山是何等重大的事情,弟子們也不該用這個來取笑。韓一鳴還有一個牽掛,小乖。

    小乖的性情大變,也令他迷惑。自來見小乖,都似見到一個可愛的孩子一般,調皮搗蛋,在漫長歲月中尋找些小花樣來打發時光。這山中歲月,會不會也有些讓它覺得煩悶呢?韓一鳴禁不住這樣想。可是它今日昂頭相對,龍顏畢顯,卻是怒容相對,讓人有些不寒而栗。雖說韓一鳴與小乖廝熟,但見它怒氣勃發,還是不免有些心驚。此時雖不知小乖遇上了什麼事故,但它的反常,已令韓一鳴意外。他不禁想起從前,小乖雖對靈山的諸位師尊並不十分尊重,卻也秋毫不犯。它只是為師祖守著靈山,等著師祖回來。可它今日對師伯師父那勃然大怒的樣子,卻已大異往常。

    次日清晨,韓一鳴留心看各位師兄,一如往常地,並無異常,不禁有些懷疑顧清泉是信口開河與他玩笑。顧清泉卻也不解釋,忙著澆完碧玉竹,吃過早飯,御劍飛上天空去了。只剩下百思不得其解的韓一鳴,望著碧澄天空。

    呆了一陣,才回過神來,回屋拿了鳴淵寶劍出來,御劍飛到聿愛之上。幾位師兄在梧桐樹蔭下交頭接耳,見他上來,與他打了個招呼。韓一鳴正要回應,忽然覺得腳下震動,聿愛山峰竟在輕輕震顫!韓一鳴大吃一驚,雖說聿愛如靈山之上的其余八座山峰,高高飄浮在空中,卻讓人不會懷疑它的穩固。此時聿愛震顫,不由得讓人吃驚萬分!

    韓一鳴昨日親眼見那人出現在大師伯面前,心中有些疑慮,難道是那人讓靈山震顫嗎?頗有些不信,可那人的厲害,也是他親身經歷。難道此時,那人又回來了嗎?還真是陰魂不散。這些念頭都如電光火石,片刻之間便一閃而過,繼而更加令人驚異的是,天空忽然就變了顏色。確切說是失去了顏色,本來那碧藍得讓人心曠神怡的碧空,片刻之後,就變成了灰白,宛如瞬間就失去了顏色一般。一時之間,不止天空失去顏色,連腳下的大地也失去了青綠顏色。

    忽然一點白光一閃,只見梧桐樹下的小屋內一個人影飛了出來,站在韓一鳴面前,正是盧月清。眾人還未叫師父,盧月清已對著韓一鳴道︰“你果真要如此固執麼?”韓一鳴莫名其妙,但見盧月清聲色俱厲,不似開玩笑,不由得愣在一邊。

    只听盧月清對著自己道︰“師父的囑咐,我是不會忘記的。你若出去。害了自身不說,還會害了靈山這許許多多弟子!單這一點,我便不會讓你出去的韓一鳴更加驚異,頗不能軒信這話是從師父口中說出來。他很是知道,自己哪里會有這樣大的本事,自己也是處處小心,不讓靈山被人詬玻

    忽然一陣寒意自背心升起,韓一鳴猛然轉回頭去,驚見身後一片片巨大的鱗片,整齊排列,對著自己。那長長的身軀先就令他一暈,繼而抬頭一看,高高的上方,一個龍首,遮住了太陽。其實此時太陽的光輝也黯淡下來,似乎只有長長龍身上發出的淡淡金光照耀天地。

    韓一鳴愣了一陣,靈光一閃,這是驍鰩,或許可以說是小乖。小乖身形前所未有的大,彎曲靈動,它浮在空中,相比之下聿愛似乎小了許多,甚而不能讓它落足。它若是落下來,只怕聿愛會歪向一邊,承受不祝韓一鳴還在發愣,忽然一個身影出現在身邊,白須白發,雙眸晶瑩。

    秦無方道︰驍鰩,靈山之上,你不可胡作非為。還是回幻境湖去罷。他語氣平淡,但卻有難以言喻的壓力,韓一鳴只覺如重物壓在身上,連氣都透不過來,身軀也漸漸彎了下去。幾點白光閃爍,一個個身影憑空出現。只見趙浩洋、陳蔚宇、白櫻都閃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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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六欲 第一百九十七章 呼喚

    秦無方道︰“驍鰩,你還是回去罷1驍鰩一動不動,兩只金色的眸子由原先的滾圓,變作了三角,一股怒意,對著秦無方而來。韓一鳴站在大師伯身邊,只覺一陣刺骨寒意撲面而來,冷得身上起栗,似乎連五髒六腑都凍住了。小心翼翼呼了口氣,一團白霧自鼻中呼出。

    盧月清道︰“驍鰩,你若是想硬闖出靈山去,便不要怪我們手下不留情。你一出去,便會殃及這許多弟子。當初我師父救你一命,讓你在此活了五百多年,你現今卻要因讓他老人家的徒子徒孫都因你而喪生嗎?他老人家救了你,而如今卻因你,要將靈山要毀于一旦麼?”秦無方道︰“驍鰩,你有幸生而為龍,我們生而為人,不能與你相比。但你也明了,師父下山之前,已有準備,不會讓靈山因你而生意外。靈山,不能因你而毀。這就是降龍圈,你若是一意孤行,不听勸解,還是難逃那不能自主的命運1

    驍鰩在空中一動不動,似乎凝固住了。韓一鳴不知靈山從前過往,看看各位師尊,又看一看小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自己是該站在原地,還是該走開。但看師兄們都遠遠站著,又覺站在師尊們身邊很是不妥。

    提起腳來,剛邁出一步,就見小乖張開口來,耳中便是轟隆不絕的雷聲。小乖似乎沒有吼出聲來,可韓一鳴耳中卻是連綿不絕的雷聲,翻翻滾滾,沒有止歇。那雷聲在他腦海之中激蕩,似乎自左耳直穿到了右耳,連耳朵到頭顱都疼痛起來。

    韓一鳴咬牙支撐了一陣,只撐得眼前發黑,金星亂冒。好容易撐過去,眼前顯現出小乖那猙獰的樣子。此時的小乖龍口大張,龍須飄浮,但兩只金色的眸子邊緣有了一圈血紅,帶著些許猙獰之態,不知為何,韓一鳴一看它,便覺那是絕望。從未有過的絕望,韓一鳴不由自主,望著小乖,心生憐憫。

    小乖身軀一扭,飛速向下墜去,快得無以形容,片刻之後,藍天白雲浮現頭頂。仿佛先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只有幾位師尊浮在空中,才覺得先前所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夢。

    幾位師尊在空中站了一陣,看著驍鰩去得無影無蹤,各自回去。只余下盧月清和他門下弟子還站在聿愛之上。韓一鳴從前听小乖說起師祖之時,都是十分仰慕依賴。但此時它卻突然對諸位師尊發難,似乎忘記了從前所說的一切,令人著實意外。

    正在發呆之間,只听盧月清道︰“一鳴,你也回去收拾收拾,準備兩日之後下山罷。”韓一鳴回過神來,只見諸位師兄已沒了蹤影,想是已先行離去,只有師父盧月清還站在原地。盧月清道︰“哦,昨日你在湖邊,我一時忙亂,不曾對你說,咱們又要下山了。現下你也知道了,就先回去罷1若是韓一鳴不事先得知這個消息,定然會驚異。只是他昨日已听顧清泉說過,此時便不會詫異了。盧月清道︰“去罷,順便去看看驍鰩。”

    韓一鳴離開聿愛,便向幻鏡湖飛去。他素來都是御劍飛到靜心院後,再向幻鏡湖而去,此番是第一次向幻鏡湖飛去。在高高空中,靈山依舊高不見頂,聿喜、聿樂、聿得、聿失、聿愛、聿貪、聿嗔、聿痴,九座山峰不過是靈山的小小一隅,只算是飄浮在靈山的山腰。在空中越過山梁,韓一鳴遠遠望見的,便是極遠處一道極高的蒼涼山脊。韓一鳴一愣,這道山脊他曾見過,連山脊之上的冰瀑都見過。蒼涼壯美,陡峭深邃,昨日他的魂魄就仿佛到過這里一般。不禁收住了去勢,浮在空中。片刻之後,自心底生出向往之情來。那山梁之後,似乎有什麼在呼喚他一般,不是呼喚他的名字,而是一種如同耳語般的轟響,在他心底響起。瞬間韓一鳴便忘記一切,呆呆浮在空中。

    山梁之後的雲霧漸漸消散,冷峻的雪峰現出身來,金色的日光,將那座雪峰染成了金色,遠遠看去閃爍金光,更加神秘幽美!韓一鳴呆呆飄在空中,對著那座金色雪山凝望。雪山周圍的一切,都已不復存在,只有那座雪山,在前方招喚著他,讓他迷醉!

    忽然心底有人沉聲喝道︰“一鳴1韓一鳴一驚而醒,這是大師伯秦無方的聲音,他四周一望,腳下已是蒼茫的山壁,那凌空高掛的冰瀑已近在咫尺,幻鏡湖早沒了蹤影。回頭一望,幻鏡湖早已被他甩在了身後,不知不覺間,他已飄向雪峰。韓一鳴愣了愣神,只見日影偏向一邊,下方的蒼涼山壁前全是莽林,沒有路徑。正在迷茫間,秦無方的聲音在他心內道︰“一鳴,快回來!不能再向前去1

    韓一鳴猛然明白這里便是師父曾說過的靈山弟子不能踏足之地!御使鳴淵寶劍,便要向來路飛去。他左手食、中二指一動,向身後一指,腳下鳴淵寶劍卻全無反應,依舊慢慢向山脊靠去。自他得到鳴淵寶劍以來,還從未遇過鳴淵寶劍不听他御使,不禁大吃一驚。定了定神,在心里默念御劍訣,但前方那道山脊還是慢慢向他挨近來,看著越來越近的冰瀑,陣陣寒風吹來,韓一鳴不禁急出一身汗來,將御劍訣念得越發快了。

    鳴淵寶劍全然不听他的指使,依舊向著如刀峰般陡峭的山壁撲去。韓一鳴大聲叫道︰“大師伯!大師伯1忽然一個人影憑空閃了出來,白衣銀發在雪峰印襯之下,越發潔淨,正是秦無方。秦無方從他身前閃出來,伸臂將他拉祝

    韓一鳴吁出口氣來,只見秦無方飄然而至,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對那道山梁看了看,道︰一鳴,咱們回去罷韓一鳴點了點頭,秦無方拉了他,便向來路飛去。秦無方一動身,鳴淵寶劍便也隨著他,一同向來路而去。韓一鳴剛松了口氣,耳中就傳來那穿透人心的轟響,如泉眼自深潭浮出,帶著穿透冰水、越過深淵的回響,直透韓一鳴內心。韓一鳴只覺心中一片空明,似乎一滴水滴落深潭的清越水聲,都能穿透心肺,讓眼前的一切消失——


第十卷 六欲 第一百九十八章 流水

    他止步不前,秦無方也停住了,凝立空中,二人都一動不動。韓一鳴心底回響著冰霜化雪,溪流穿越冰層的清澈水聲,心底漸漸迷惘。忽然秦無方的聲音穿透溪水,在他心底道︰“一鳴,不要回頭!”韓一鳴心中迷茫,慢慢抬起頭來。只見秦無方左手拉著自己手臂,凝立空中,忽然轉回身去,對著自己身後,右掌張開。

    韓一鳴只覺心底猛然一抽,似有什麼忽然自自己後心涌出去了一般,想要回頭看。忽然秦無方先前說的“不要回頭”在心底響起,硬生生忍住了。秦無方拉了他的手臂,向前飛去。韓一鳴只覺後面似有什麼在招喚自己,卻是不敢回頭,秦無方也是頭也不回,帶著他向著幻鏡湖邊飛去。

    片刻之後,兩人已來到幻鏡湖邊。韓一鳴大吃一驚,只見下方的七色樹林東倒西歪,本來幻鏡湖遠遠看去,如同一道七色彩虹,美倫美煥。但此時湖邊樹木倒伏,花草干枯,泥土翻出,滿目瘡痍!韓一鳴目瞪口呆,向著湖邊看去,只見湖水漆黑如墨,小乖不見蹤影。

    忽然听秦無方嘆了口氣,沉聲道︰“驍鰩!”湖面波瀾不興,小乖連長尾都不現出來。秦無方淡淡地道︰“驍鰩!你好歹也在我靈山五百多年,怎能如此毀壞我靈山?我師父不讓你離山,本是為了救你。當年師父走前也說過,你若能從困龍圈內出來,便任你離去。你不能出來,便將滿腔怒火都發泄在這些花草樹木上麼?”

    忽然湖心傳出一個孩子的號啕大哭,響徹天宇。雖是號啕大哭,卻是無盡傷心,痛苦。韓一鳴不禁輕輕嘆了口氣,小乖素來都是孩子一般,無憂無慮,天真可愛,此時號哭起來,卻是讓人心酸,不知它有何傷心難過之事,竟然哭成這般。

    秦無方在湖邊站了一陣,小乖的號啕大哭漸漸消停下來。秦無方待得哭聲停歇,才道︰“出來!”漆黑的湖水翻涌起來,一道道雪白的漣漪向湖邊擴開,片刻之後,魚身魚頭的小乖浮出水面來。它沒精打采,攤開魚鰭,躺在湖面上。兩只大眼楮不望站在岸上的秦無方,只是望著身下的湖水,兩條長長的胡須相互絞在一起頂在頭頂,它的大嘴角也向下撇。一副受盡了委曲的樣子,韓一鳴先听它哭得傷心,心中難過,但一見它這副神情,不由有些想笑,悄悄望了大師伯一眼,好容易忍住了。

    秦無方道︰“好了,驍鰩,你不要再鬧了。並非我不放你離山,乃是師父有言在先。你當時也答應了師父,須得要言而有信!你若是想離開靈山,不必再偷偷摸摸,也不必撒潑打滾,只要你在私下里惦量,能夠破去困龍圈,就來找我。我等著你,你破去了困龍圈,你便離開靈山罷!我絕不阻攔。”

    小乖兩個嘴角撇得越發向下了,似乎頗為不滿。韓一鳴自見了小乖,才算是大開了眼界,在一條魚身上,看見如此多古靈精怪的樣子。連表情都與人一般無二,只是魚頭上沒有肉,只有巨大的魚骨,它的表情不足夠豐富。若是有肉,還不知它會做出何等驚天地、泣鬼神的樣子來。

    停了片刻,秦無方道︰“可你毀壞了這些花草樹木,須得全部修整完畢!”小乖的長尾在湖面上甩來甩去,濺起陣陣水花,秦無方也不理它,只是站在湖邊。小乖甩了一陣尾巴,料著磨蹭不能過關,“哼”了一聲,鑽入湖底去了。

    韓一鳴正想小乖如何來修補這里的花草,湖水已開始涌動。起初是涌動,過了不久,變作向著一個方向流動,似乎有一只大手,在湖水中用力攪動。湖水越流越快,浪花翻涌聲越來越響,湖水也由先前的墨黑變做了深青。忽然韓一鳴看見急速旋轉的湖水高出湖面,卻不向周圍撲來,依舊在湖面上轉動。湖水漸漸高出湖面來,卻不四溢,色澤也由深青轉為碧藍,再轉為粉綠。

    這時的湖水,不再是韓一鳴從前所見過的七色,而是奇異而又耀目的色彩,看在眼中,只覺造物神奇。韓一鳴自己就從未想到湖水還有芙蓉花色澤、有山石般的顏色,或是雜色流淌,多種顏色相雜,卻互不相擾,透過湖水,還能隱約看見對面的山坡。幻鏡湖如一塊巨大的寶石,在陽光下發出種種光澤,耀人眼目。

    韓一鳴矯舌難下,目眩神迷,正在出神,忽然那高高翻卷的水浪潰散開來,一道浪花,四散而開,向山坡上涌來。韓一鳴一驚,卻見大師伯站在前方巍然不動,便也不動,那道浪花並不如別的浪花一般由高向低流,而是由低向高流過來,漫過湖邊,向山坡上涌來,而湖中的水,卻越來越淺,淺得湖底的水草和砂石都露了出來。還有小乖,魚嘴撇向下方,躺在湖底,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兩只大眼翻得只見眼白,不見瞳仁,一條長尾甩來甩去。

    湖水涌到秦無方與韓一鳴面前,一分為二,繞過二人,又在二人身後匯合,繼續向上漫去,不多時已漫過山梁,韓一鳴不禁懷疑,湖里能有多少水,怎能如此漫涌。可湖水確實已漫過山梁去了,他的腳邊都是五光十色的湖水。

    片刻之後,水聲嘩嘩,腳邊的湖水都向湖中流去。湖水退去,地面露出,滿地都是萋萋芳草,新生的嫩葉,都微微卷曲,覆蓋著細白的絨毛,更顯得嬌嫩。色澤依舊是七色,也是自紅到紫的排列,只是從前的枝葉茂盛,換做了眼前的新生嫩芽。

    韓一鳴目不暇接,萬萬料不到小乖還有這樣的本事,呆呆望著眼前這一切。生與滅原來只在一線間,如此簡單如此明了。眼看著湖水自身後退過,流回湖中,幻鏡湖四周又是一片如夢一般美倫美煥的景色。

    韓一鳴正在矯舌難下間,小乖自湖心一躍而起,它已不再是適才的魚相,而是龍身龍首的龍相。它金色的鱗片比先前更加晶瑩,光澤流瀉。似乎鱗片之外,包裹了一層晶瑩剔透的冰雪,在陽光下,分外耀眼。它本來圓睜的雙目,則是半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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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六欲 第一百九十九章 重生萬物  

   碧空之中,小乖修長的身軀輕盈舞動,忽然它轉過身來,雙目圓睜。自他眼下,片片鱗片豎起,如花瓣張開般各自豎立,小乖在片刻之間便長粗了一圈。清脆的“泠泠”聲中,小乖長尾上的最後一圈鱗片脫落下來。

    韓一鳴大吃一驚,只見隨著那圈鱗片脫落,前方的鱗片也如雪片一般,在“泠泠”聲中紛紛脫落下來,天空中滿是那晶瑩耀眼,如雪片又如花瓣的鱗片。韓一鳴萬料不到小乖會脫下鱗片,不知于它可有傷損,忍不住道︰“大師伯!”秦無方回過頭來,對他微微一笑,又轉頭去看小乖。

    韓一鳴不知所措,大師伯又不言語解說,便只能看著漫天飛舞的鱗片無計可施。那許多鱗片自天空飛灑下來,陽光照射之下,閃爍光澤,耀眼奪目。看得人眼花繚亂。忽然落到韓一鳴頭頂的一片鱗片“啪”的一聲輕響,在空中碎成數片碎片,各自帶著陽光灑落下來。韓慢慢一鳴伸出手來,一片碎片落在手心,冰涼醒神,晶瑩剔透,片刻之後,竟化為一滴清水,沁入他的掌心,不見了蹤影,只有掌心一點沁入肌骨的微涼。

    這一下大出韓一鳴意料之外,抬起頭來,只見小乖依舊高高浮在高中,它身上巨大的鱗片完好如初,凝目細看,連鱗片的形狀邊緣都看得一清二楚。茫然間再伸手接住一片,細細一看,這不是小乖的鱗片,乃是一片薄冰,韓一鳴不禁松了口氣。他本來以為小乖身上鱗片脫落,驚詫、擔心不已。此時見是薄薄冰片,心中一松,抬起頭來,只見晴天麗日之下,一片片晶瑩閃爍,如花瓣一般美麗的冰晶灑下,實在是令人心曠神怡。

    而令韓一鳴更加意外的卻是每一片冰晶落在地上,三寸見方內的新草便拔高長大,各色葉片從那雪白的絨毛之中抽了出來,迅速長大,有的開花,有的抽葉。隨著冰晶紛紛落下,四周的新草已各有形狀。突然秦無方轉回身來,拉了韓一鳴,向空中飄去。

    韓一鳴低頭向下看去,下方綠草如茵的山坡上,有兩雙腳印,一雙是師伯的,一雙是自己的。那是二人所立之處,沒有被幻鏡湖的湖水清洗過,因而新草不能發芽。韓一鳴正想說話,只見周圍已長得十分豐茂的草叢向著那兩雙腳印鋪去,片刻之後,再也看不出腳印來。山坡之上,新綠怡人。

    小乖轉身向下而來,自二人身邊掠過,忽然頭向上一抬,一段舌頭自大嘴里伸了出來,對著二人抖了抖。真似一個孩子,吐著舌頭做了個極大的鬼臉。韓一鳴忍不住要笑,哪知轉瞬又見它一雙大眼,此刻變成了倒三角眼,只有眼白,那金色的瞳仁只余一線,在遙遙上方,忽閃個不住。哪里還忍得住,“哈”一聲笑了出來。

    小乖早已自二人身邊越過,落入湖中去了。它入水無聲,連水花都不激起。落下去之後,再也不出來。湖面上色澤變幻,卻是無波寧靜。秦無方面帶微笑,輕輕搖了搖頭道︰“咱們走罷。驍鰩呀驍鰩,五百年了,終究還是個孩子。”

    他邁步便走,韓一鳴被他拉著手臂,也隨他走。忽然眼前便是一黑,頭微微發暈,腳下沒了依托,雙耳似被緊緊塞住。不過一眨眼功夫,眼前便是一亮。面前是竹榻竹幾,已到了秦無方聿樂之上的小屋之中。秦無方在竹榻上座下,道︰“一鳴,你也坐,我有話問你。”韓一鳴在榻前的竹椅上坐下,忍不住向從前供著無色無相寶鏡的竹幾看去,只見竹幾之上空空如也,哪里還有無色無相寶鏡的蹤影。

    秦無方道︰“一鳴,你不知凡是靈山弟子,都不能御劍飛向後山麼?”韓一鳴愣了一愣,他確實不知,但見大師伯神色一如往常,便道︰“弟子確實不知,請師伯責罰。”秦無方搖了搖頭道︰“我責罰你做什麼?是了,你上山的時日短淺,我不曾與你說過,想必你師父也不曾囑咐你。那麼此時,我囑咐你,靈山弟子,御劍飛行,有四個地方不能去。”

    韓一鳴道︰“弟子曾听師兄說過,從前師祖清修的聿喜不能去,還有聿嗔、聿痴也不能去。我師父曾說,靜心院後的小路,只能走去丁師兄和幻鏡湖這一方,另一方是不能去的。”秦無方點了點頭︰“靈山弟子,御劍飛向後山,若沒有我們幾師兄弟帶領,都不準越過你丁師兄的廚房。因而你的師兄們要去你丁師兄處,都是徒步。不過他們也去得甚少,至于幻鏡湖,有了驍鰩在那里胡作非為,他們更加不去,因而他們沒有囑咐你,也在情理之中。”

    听秦無方說到驍鰩在幻鏡湖里胡作非為,韓一鳴立時想起它那極大的鬼臉,忍不住一笑。秦無方道︰它確實是在那里為非作歹,一時高興了,眉開眼笑,將幻鏡湖變得仙境般美麗。一時心中不爽快,便凶神惡煞,在那湖里亂發脾氣,攪得泥水混濁。也怪不得你的師兄們不愛去,它總是想方設法,捉弄走到湖邊的人。唉,終是你師祖當年任它胡為的結果。它到現在了,加倍調皮,卻一點兒也沒長大。

    韓一鳴道︰小驍鰩曾對我說,它現在才五歲。五歲的孩子,調皮些也不為怪。秦無方哈哈一笑︰那五百歲的孩子呢?調皮些就讓人哭笑不得了。韓一鳴也忍不一笑。小乖確實已有五百多歲了,說它是孩子,于人來說,確實是名不附實了。

    不禁想起它脫落鱗片般的碎冰,道︰它適才脫落那些冰晶,起先確實嚇了弟一跳。確是淘氣非常。秦無方道︰哦,那卻不是淘氣。那是它與生俱來,重生萬物的本事。韓一鳴大驚,看著大師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秦無方道︰驍鰩乃是魚龍之後,這一點,想必你也明白。韓一鳴點了點頭,秦無方道︰龍鳳為天地之精,萬物之靈,氣吞山河,遨翔天宇。它們非同一般,但凡落足之地,都有靈草生發。靈草,皆具有起死回生、救命保魂的功效。——


第十卷 六欲 第二百章 六欲

    看著那滿目炫麗,韓一鳴驚奇萬分。秦無方悠然道︰“只是龍鳳都不輕易落地,窮幾百年甚而是千年時光,才落地一回。于它們來說,除去必不得已時,皆不落地。落地便是著塵,不落下塵,方是靈物本色。”

    韓一鳴恍然大悟︰“世間極少傳說見過龍鳳,原來是這個緣故。我曾听驍鰩說過,它的父親是一條金龍,看它已是這樣,不知金龍會是何等厲害,讓萬物回春,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秦無方道︰“靈山上,許多人都不曾見過驍鰩滋生萬物的景象。龍倒是見過,不過這滋生萬物的本事,並非是龍便能做到的。驍鰩若不是魚龍之後,只怕也沒有這個本事!”韓一鳴愣了一愣,奇道︰“師伯的意思,是驍鰩比龍還要厲害麼?”秦無方搖了搖頭︰“非也,我的意思是各有所能。龍雖為萬為之靈,卻極少有這種能在瞬間逾越生死之力。只因龍一向都在靈物之上,生與死,對于龍來說,已是微不足道,若不是各有一道坎坷,龍與鳳一般,永生于世。至于這道坎坷嘛,于鳳凰來說輪回涅磐,于龍來說則是近千年的六欲之苦!”

    韓一鳴大吃一驚,道︰“龍有六欲之苦?大師伯,何為六欲之苦,弟子愚魯,不能領悟。”秦無方微微一笑︰“所謂六欲,生、死、耳、目、口、鼻,也可以說見欲、听欲、香欲、味欲、觸欲、意欲。而佛家的《大智度論》里認為色欲、形貌欲、威信姿態欲、言語音聲欲、細滑欲、人想欲,才稱得上六欲。相去甚遠,可是細想一想,又何曾遠?皆是因心而生,自體而得,這兩者又有何不同呢?”

    “六欲之苦,于人來說,不能抗拒。可于龍來說,也不能抗拒,是不是有些滑稽?”秦無方微微一笑,韓一鳴老實答道︰“弟子,弟子沒什麼見識,可也認為有些不可思議。”秦無方笑道︰“確是不可思議,于龍來說,自出生之日起,便已神通無限、高高在上、睥睨眾生,威信姿態欲與生俱來。威信姿態欲自何而出,自眼耳口鼻出。听到的是想听到的,看到的是想看到的,呼吸之間,吞吐雲霧,所說之言無人能與之相違,高人一等,往往便是威信姿態欲之根源。”

    韓一鳴驚異萬分,不知靈獸也如人一般,有七情六欲,真是聞所未聞。秦無方對他笑道︰“一鳴,凡有肉身,便有塵心。鳳凰為何涅磐,乃是因它的肉身如人一般,會有老去,因而涅磐重生。龍為何會有六欲,則是因它的肉身長青,它壽無終止,百年才為一紀,因而它的六欲也是要到近兩千年時,才會顯現。那于龍來說,是極大的一個坎坷,近兩千年的歲月,六欲都在它體內沉睡。而到了近兩千年時,六欲會在瞬間煥發,這時就近乎于是龍的坎坷了!”韓一鳴听得入神,兩眼直看著秦無方。秦無頓了一頓道︰“鳳凰涅磐,極之痛楚中永生,周而復始,永不止歇。而龍入了六欲,卻是在極欲之中沉淪。只要過了這個坎坷,便再無險阻,永生極樂了。只是六欲如洪水潰圍,一發不可收拾,這一關,也是極難過的,唉!要切斷肉身容易,要斷其思想欲念,真是難于登天!”

    目瞪口呆了一陣,韓一鳴這才問道︰“為何?”秦無方道︰“龍生為靈物,在近兩千多年的漫長歲月之中,全然沒有七情六欲。但一旦到了要過這六欲之苦時,這積攢了近兩千年的的六欲都同時發生,它怎能抵擋?並且每一欲只能以百年為限,過了六百年不能超脫,便再無成龍的機會了。”韓一鳴道︰“兩千年的六欲非同一般麼?”秦無方道︰“世間萬物,花草樹木,每年都有生發,飛禽走獸,歲歲都要哺育子女,除去老弱病殘,無一出此道理。可是龍卻是近兩千年之時,六欲才如洪水潰出。因而這六欲一出,自然便是龍的一大坎坷。”韓一鳴似懂非懂,不敢置喙,只是靜听。

    秦無方道︰“一鳴,你也看過《詩經》罷,其中多有吟頌情意之句,可見情之一字,發自于心,無論是誰,都難逃這一個字。凡人一生,碌碌而為,似乎只為生活,卻忽視了情字。其實若無情字,便無人了。”韓一鳴心中一動,暗想︰“師伯也曾有過《詩經》之中所說的情麼?”匆匆一想,便將這個念頭壓了下來。

    卻听秦無方笑道︰“一鳴,我自然也是有過的,我現在也還是凡俗之人。”韓一鳴猛然想起大師伯修心,自己有什麼念頭他都能知道,不禁臉上一紅。秦無方道︰“只不過人都是經歷之後,才有領悟。並且人生苦短,自小便有父母之情,及到了種種情緣領悟參透,也差不多走到了盡頭。而龍卻是並無領悟,忽然之間便萌發欲念,或是六欲同生,或是一欲隨在一欲之後,此起彼伏。它們自小沒有父母之情,也沒有手足之誼,一時這許多欲念同時涌來,又是積攢了千年以上,十之八九便會墮入六欲之中,永耽于此。”

    韓一鳴輕輕一嘆,道︰“大師伯,墮入六欲之後,結果會是什麼?”秦無方道︰“墮入六欲之後,便不再是龍了,听說過龍生九子罷。在六欲的某一關永遠停留,就決定其後來成為龍生九子的哪一子。而已真正在六百年內超脫六欲的,才成為龍,六百年後還沉淪其中不能自拔的,永世不能超脫,也不會是龍。龍從來至高無上,越過這道坎坷之後,七情六欲齊滅,不止沒有情,連同族之誼都消失殆近。”韓一鳴道︰“它們會背棄與它們不同的龍罷。”

    秦無方道︰“不止于此,過不了六欲,都不是龍,但只要在同種之間繁衍,龍是全然不會加以理會的。但若是異種相親,並且有了後代,便會為龍一一逐殺個干淨!”韓一鳴“啊”了一聲,秦無方道︰“過不了六欲之擾的龍,多為情欲所困,畢竟情發于心,只要有心,就會有情。萬物萬事,皆是因情而生,迷情一生,情盡而死。因而六欲之中,最難參透的,就是情欲。有了情欲,色欲便滋生出來,情與色,相息相關,不背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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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六欲 第二百零一章 神獸

    “動了情,就知好色而慕少艾,因而色欲動,百欲動。便是參透了百欲,堪不破色欲,那百欲均不算參透。而參透了色欲,百欲也就隨之而透了。”秦無方嘆了口氣,道︰“龍本來便稀少。靈物,哪有許多。幾百年方出一條,十之七八還會因六欲而沉淪。若是異種相親,就更難存活下來,異種相親,實在是心頭大患呀!”

    瞬間,小乖躍入心頭,韓一鳴想到了什麼,卻又不敢想,只是不寒而栗,看著秦無方。秦無方默然不語,韓一鳴也不敢再問。良久之後,秦無方嘆了口氣道︰“唉,有了幾千歲年紀,卻還是毫不寬容。”韓一鳴心中也頗多疑問,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師伯,那,為何要毫不寬容?”秦無方嘆了口氣道︰“異種相親,後代便會從此異于龍,介乎于幾種靈物之間,神通只怕更加廣大,因此龍永不承認這種後代,也不會容許這種後代活下來的!”韓一鳴大吃一驚,道︰“這,這……”

    秦無方道︰“這就叫同類相煎。同是一類,卻彼此不能相容,或因有些許差異而不能相容。也不容對方存在,就叫同類相煎。換了是人與人之間,若是兄弟,就稱為手足相殘!”韓一鳴道︰“可是龍,龍是靈物呀。怎麼怎麼……”秦無方道︰“龍若是與龍相斗,便如咱們人與人相斗一般,沒有半點優勢。彼此都為靈物,彼此都是靈力通天,有著上天入地之能。沒什麼便宜可佔,當然青龍出手,又另當別論。全無優勢,便是一種威脅!異種相親的後代,難免會有其父母雙方都不具備的本事,這又是種威脅!其三,異種相親,便有情欲牽連,其後代生而具備七情六欲。七情六欲于無情之物來說,相互克制,因而說不定也是一種威脅。青龍為無情之首,怎會坐視這許多威脅出現在自己面前?”

    韓一鳴奇道︰“師伯,青龍很厲害麼?”他曾听杜青峰提過四神獸,不由得有些好奇。秦無方道︰“青龍為鎮守東方的神獸。天地分為四方,每一方都有神獸鎮守。青龍鎮守東方,白虎鎮守西方、朱雀主南、玄武主北。這是天地開荒之時,就已形成的局勢。只不過青龍又位居這五位神獸之首,青龍乃是最早形成的的神靈,也是由龍而成,卻更加厲害,因而能鎮守東方!”韓一鳴奇道︰“五位神獸,不是四方麼?”他明明記得杜青峰對他說過是四位神獸,可是大師伯卻說是五位,不由得有些奇怪。

    秦無方道︰“是鎮守四方,卻是五位神獸。嗯,你听誰說的四位神獸?”韓一鳴道︰“我從前听杜師兄說的。”秦無方道︰“唉,青峰嗎?青峰並沒見過神獸,只怕他也不知道玄武是什麼,因而才說四位的。一鳴,玄武不是一位神獸,而是兩位。”

    秦無方道︰“四方四神,還有一種說法,說的是南方祝融,獸身人面,乘兩龍;西方蓐收,左耳有蛇,乘兩龍;東方有句芒,身鳥人面,乘兩龍;北方禺疆,黑身手足,乘兩龍。不過我卻沒有見過,也不能說就沒有,這世上神奇之事,實在是多而又多。我親眼見過青龍尊者,因而我更加確信五神獸的說法。”韓一鳴心道︰“師伯見過龍!”心中有些說不出來的羨慕,那是何等的機緣,才能見上一眼,真是很讓人羨慕。

    卻听秦無方笑道︰“一鳴,驍鰩不是魚龍之後麼?你見了它與便見了龍沒有區別,而你,也是見過龍的。”韓一鳴一想不錯,點了點頭,問秦無方道︰“師伯,那,玄武是什麼呢?”秦無方道︰“玄武,乃是指龜與蛇。”韓一鳴大為吃驚,龜與蛇是那樣的不同,怎麼會合而為一呢?蛇沒有腳,而龜卻是不止有腳,並且有殼。秦無方笑道︰“一鳴,玄武並不是龜蛇合而為一,龜是千年靈龜,蛇是千年玄蛇。你自看了詰利摩訶,總認為在一起就要合而為一,其實不然。”

    韓一鳴恍然大悟︰“多謝師伯教導。”秦無方道︰“詰利摩訶的夫婦和體是修行中的一種異術,在修行之中,多有夫婦雙修之說。主要是雙方各有領悟看法,相互指證,這在修行之中,的確可以有極大的提高。一個人的眼界再開闊,總有看不到的事務。而一個人的看法再狹隘,也有存在的必要。或許二人就剛好互補了呢?但詰利摩訶的雙修,卻是將已死的靈魂和在生的活人連在了一起,並非是相互提升。逾越生死,大違常理,修行,本就是要自常理中透徹,大違常理,哪里還是修行?”

    初見詰利摩訶之時,韓一鳴覺得這人甚是可怕,可是後來听說了他的過往,不禁有些同情。一個人在世上,為所有人敵視,是何等的寂寞和孤單,無容身之地,也難怪他戾氣積聚。雖說詰利摩訶十分可怕,可韓一鳴想起來,卻是十分同情。忍不住道︰“師伯,那他的傳說,哪一個是真的?”

    秦無方道︰“哦,你也听過他的三個傳說了。其實,他的傳說,不止三個,還有許多,但大同小異,只是流傳得最廣的是這三個。現今去考究他的傳說的的真與否,已沒了意義。首先,咱們都沒有親眼所見,不能目見之事,不可輕信。連目見之事,都不能全信,何況不能目見。其次,他的妻子真是死了。不論是哪一種死法,定都死得淒慘萬狀。以至于他失卻常性,憤而為魔。他如今都已經在大自在天下腳下為從前贖罪,這個時候再來追究從前的過往,有何意義?

    韓一鳴頗覺這幾句話中含義無窮︰多謝師伯教導。秦無方嘆了口氣︰其實,除卻驍鰩,你真是見過龍的!韓一鳴大吃一驚,驍鰩之外,他還見過龍?在哪里?在何處?他真想問一問大師伯,卻又忍住了,細細回想。秦無方道︰不必想了,你昨天才見的。韓一鳴愣了一愣,他昨天已回到靈山,師尊們自然不是龍,眾位師兄也不是,小乖不在其中,那,難不成是他?


第十卷 六欲 第二百零二章 參悟

    他面目英挺,身上的白衣閃著淡淡藍光。不知為何,韓一鳴並不曾太注意他是何樣貌,他的面上似乎也有讓人想回避的光輝,可是這時一想起來,卻連他的相貌都記得清清楚楚。昨天他所遇上的外人,也只有他了。他,是條龍嗎?

    秦無方道︰“就是他了。”韓一鳴“哦”了一聲︰“可是師伯,它看上去與咱們一般無二。”秦無方道︰“六欲之前,龍只是龍形,雖說已有通天徹地之能,卻不能隨心所欲變幻無方。”韓一鳴奇道︰“真要經歷了六欲之擾後才能成為真正的龍嗎?”秦無方道︰“一鳴,龍沒有所謂真假,出色之人,也稱為人中之龍。龍就是因為太過出色,才被稱之為龍。在並未參透之前,將其為靈物更加確切些,參透之後,才真正算得上龍。只是咱們籠統而談,胡亂稱呼一下,並無大礙。參透六欲,不是所有的龍都會從固定的欲望開始修行,但它們卻總是不約而同最終面對色欲。”

    “六欲之中,最難參透的也就是色欲,因而大多在這道關口,也最為費時。少則二、三十年,多則幾百年。其中多有半途而廢者,龍在六欲來臨之時都會各自想法子渡過這極難的關卡,有的躲入深山深涯自行苦修,為的是不受外界之擾,心境空明,無欲無求。有的則反其道而行之,大搖大擺,將自己要參悟的欲望都顯現眼前。比如知道自己要參悟貪欲,便躺在成堆的金銀之上,與金銀形影不離,直至生厭,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要參悟自身的相貌威信欲,切斷自己對贊頌、稱贊的喜愛,就想盡辦法听別人對自己的稱贊,直至听到厭煩為止。人與龍的不同,在于人沉溺于世人的稱道之中,不自拔,而龍卻會在適當的時刻自拔。當然了,它們的生涯遠遠長過凡人,所以它們可以這樣奢侈地用時光來自拔。哪怕用兩百年,他們也花得起。而色欲,卻是極難自拔的,或許是沉溺其中者根本不願意自拔。其實,在六欲之中,最難過的,也就是這三欲了。”

    秦無方這言,韓一鳴聞所未聞,驚嘆不已。卻听秦無方又道︰“它們每參悟一欲,靈力也就加倍增長。談到修為,龍與人是不可相提並論的,它們並不止是本身的強大,它們的靈力也是強大得讓你意想不到,幾乎是一動不動便可傷人性命,便算是我們有幾百年修為,于它們來說,還是不堪一擊。”

    韓一鳴聞言不禁想起昨日所見那白衣男子來,他在靈山震顫之後出現,難道那震顫是因為他麼?秦無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他不過是用尾巴拍動靈山的山門而已!”韓一鳴無言以對,能如此輕易撼動靈山,的確讓人不可小視。秦無方道︰“其實,在昨日之前,你險些就和他面對面撞上了!”

    此語更令韓一鳴越發震驚,不由拼命回想到底是在何處見過此人,可無論怎樣想,皆不得其果。秦無方嘆了口氣道︰“你回靈山那日,你和你二師伯因去了紫裳道長處,是後到的靈山。你修行還低,看不清楚。可你二師伯卻已經是八百年修為,他飛在你前方,忽然便看見了這條白龍。白龍飛得極快,它們都有巨大的靈力與堅不可摧的鱗甲,你若是迎面上撞上去,還未踫到它,便會被它的靈力撞成粉碎。便是你二師伯,撞上這一下,也不會好到哪里去。因而他帶了你就地藏避。”

    此時才明白為何二師伯那天會有如此古怪的舉動,韓一鳴對二師伯那日的舉動恍然大悟。卻也暗道“僥幸”。若不是二師伯應對極快,他就真要撞上去了,在一念空白之中變為粉碎。忍不住道︰“好在那天二師伯在,若是弟子一個人,不知,不知會是什麼情形?”實則他是知道會是什麼情形的,他會灰飛煙滅。連一絲一點都不剩下,不留痕跡。

    秦無方道︰“你二師伯修為確是不錯的,他的法術不在我之下,畢竟他從前也是極之精彩的。韓一鳴突然間冒出個念頭來︰不知是不是那條白龍看見了自己在天上飛,因而前來靈山的?這個念頭一出來,自己也覺可笑。他算什麼,在那睥睨眾生的靈物眼中,他如同一顆砂塵一般細微渺小,連面對面的時刻都沒有,他會被撞成碎粉的。白龍怎會將他放在眼中?

    抬起頭來,只听秦無方嘆了口氣,道︰“一鳴,它確實不是來找你的。它只是意外經過靈山,看見了咱們這樣一群修道之人,來讓咱們出力的!”韓一鳴奇道︰“師伯,龍不是通天徹地嗎?還有什麼要咱們出力的?”秦無方默默不語,良久,才嘆了口氣道︰“很多年前,有一條金龍,它與別的龍一般,到了該堪破六欲的時候,早早堪破了形貌欲。從此變而為人,在世間修行!”

    韓一鳴奇道︰“他變為人在世間修行,于他有好處麼?”秦無方道︰“大有好處。不是說大隱隱于市麼?躲在深山里修行,萬事皆得自行參透,極難融會貫通。固然無人前來驚擾,卻也無人前來指點。並非是金玉良言才是指點,困惑之時,別人的一句漫不經心的言語,對困于知障之中的人來說,就如醍醐灌頂,會讓人豁然開朗。因而躲在人間修行,實在是別出心裁,另闢蹊境。”

    世間之事,確實如此,韓一鳴心中感嘆點了點頭,秦無方又道︰“這也就是為何修道之人,總于世間行走的緣故了。不僅僅是為了兼濟世人,也是為了能堪破世情。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就連咱們靈山的弟子,不是也要多經歷些世事,看透些世情嗎?”韓一鳴道︰“是。”

    秦無方道︰“這條金龍,算是非常異類吧。有它之前龍是不與人為伍的,它們自出生之日起,便冰冷無情。這也難怪,本身就十分出色,六欲又是近兩千年時才顯現出來,經過這漫長的歲月,它如何還會想得起混沌之時的生身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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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六欲 第二百零三章 蕭逸

    “龍,本身就異常稀少,即便是有骨肉親情,活了兩千年歲月,還有什麼看不開?它們向來自傲,也不將諸如螭吻、狻猊這些不能成龍的骨肉放在眼中,確實算得上獨一無二。我所說的這條金龍在六欲之擾前,倒也沒什麼特別之處,可是到了六欲齊出時,它卻與眾不同起來,獨自找了一個小村莊居住下來。並且化為人形,每日里與左鄰右舍相談甚歡,從來也沒有自高自大的樣子。”

    韓一鳴不禁有幾分向往,原來龍不全是那樣冰冷的樣子。昨日所見的龍,確實氣度非凡,卻也有寒然冷氣,令人情不自禁敬而遠之。因而對秦無方道︰“這條金龍面對別人之時,也像人麼?”秦無方道︰“是的。我很是意外,不過想它應當是見人學人的,凡人只要想學,都能學會。何況它更是聰明百倍呢?既便他從前沒有骨肉之情香火之誼,學上一段時間,總是可以學會些的。”韓一鳴嘆道︰“那它當真是聰明非常了!”

    秦無方道︰“的確如此,不過不止于此。它隔些時候就搬個地方,一來可以多听多看,增長閱歷。二來,也是防人耳目。”韓一鳴奇道︰“它還要防人耳目嗎?誰還能不利于它?”秦無方道︰“哦,要防的。在它還沒有參透六欲之前,要防為世俗所擾,它永不老去,若是總呆在一個地方,早就讓人起疑了,它在某一處呆個十來年,之後便會另換個地方。免去了這些後顧之憂。後來的日子里,我有時也想,我所見到的這條龍,會不會是前世也曾見過的?”

    從前韓一鳴從來不知出門之後,會有些什麼遭遇。後來來到靈山,又下了一趟山,經歷如許,不禁嘆道︰“是呀,若不是到了另一地方,怎知那地會是怎樣?”秦無方道︰“就我看來,這條金龍,確是龍中智者了。不過,也只是我這樣看。或許別人會認為它愚不可及也說不定。它自一個地方,遷移到另一個地方,住上些時日,再另遷他處。多或十來年,少則三、五月。後來也不知怎地,它滿足于這樣的生活,每到一個地方,都有不同的人,說不同的話。和左鄰右舍相談甚歡,偶爾,也借自己的天賦神力,悄悄做些小事。或是久旱不雨時,為他們降雨,或是看誰在不該去世的年紀重病,悄悄為他在藥中施些法術。這些于它來說微不足道的事情,卻總是讓旁人欣喜若狂。它六欲已動,七情隨之而生,也每每暗自歡喜不已。若不是每天都要回水中暢游,它幾乎都忘記了自己還要修行。”

    韓一鳴略有些失望地道︰“是呀,它還是龍。”不知為何,這條龍自秦無方的口中說出來,似乎已不在是龍了。不再是那冰冷面容,語氣平淡的靈物。它成了一個和藹可親的人,一個總是面帶笑容,笑看眼前芸芸眾生的人。

    秦無方道︰“它若是堪破了六欲,從此之後,就百無禁忌,隨心所欲了。雖說在堪破之前,它也是無所不能了,但有一點,卻是不能避免。它每日需要在水中暢游,汲取水中靈氣。水為萬物之源,龍也在萬物之中。雖是靈物,始終還是脫不了這個物字。因而這條金龍挑的歇息之處,都是河流湖泊水源充沛之地。它到了人世間,見人人都有名字,自己又喜歡瀟灑隨意,便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做蕭逸。”

    “蕭逸”二字一入耳中,韓一鳴心中便一動,似乎有什麼在心里蒙上了一屋迷霧,自己隔著這層霧,隱約看見後面的事物,卻是看不分明。秦無方道︰“蕭逸每日到了晚間,都會獨自一人到河流湖泊之中暢游,一來是龍之本性,二來,也得到一個暝思的機會。之前,它都沒有如人一般的七情六欲,六欲既動,七情隨生。只不過慢一些,緩一些。它從前沒有的東西,都要從頭學過。在咱們看來,與生俱來,毫無玄妙的很多東西,對它來說,卻是萬分難解的,也是必須從頭學起的。就如同你看到小乖那與生俱來的重生萬物的本事,你吃驚贊嘆。蕭逸對于咱們與生俱來的很多東西,也是吃驚贊嘆的!”

    頓了一頓,秦無方道︰“蕭逸十分聰明,且它與別的龍不同的之處,在于它從不目無下塵。從不認為龍就高人一等,也不認為下塵,就真是塵土一般渺小。它的確學會了許多東西,也因此,他領悟六欲之中色欲之外的五欲所用的時刻,遠遠比別的龍少得多了。”

    “它參悟了五欲,離開先前所住的地方,來到一個小小山村,要在這沒人打擾之處,參透色欲。它情欲涌動,見到年輕漂亮的少女,便會有仰慕之意。但它也知須得參悟透一點,因而躲到這個小小山村。這小小山村叫做三家村,僅有二十來戶人家,得不能再小,且村中也沒有其之出色的女子。蕭逸自認為到了這里,就少了許多誘惑,能靜心參悟。”

    韓一鳴心道︰“這也算是個不錯的法子,少了許多誘惑,便少了許多紛擾之思。這念頭一閃,秦無方已道︰一鳴,你也這樣認為麼?說著搖了搖頭。韓一鳴道︰“弟子見識短淺,請師伯指教。秦無方道︰既說到領悟,那你可知何為領?韓一鳴道︰不知弟子解釋得可對?領,有領取、接受之意,也可說為領會。”秦無方道︰很對,既是領取、接受,不親身領取、領會,哪會有悟呢?

    韓一鳴聞言大悟,道︰師伯的意思,是它堪不破這色欲麼?秦無方笑道︰一鳴,你很是聰明。雖說他是一心想要堪破這色欲的,但若不是親身領會,哪里能夠堪破呢?韓一鳴奇道︰那,那,別的龍,也是親身領受過嗎?秦無方道︰無出其右,都是一般過來的。萬事皆可忍,唯獨那色欲,是最難忍的。並且情發于心,因心所生的無形無體之物,去無可去,也無從而去。韓一鳴點了點頭,秦無方道︰“你二師伯教你千鈞斬,你也學會了,就知心力如何強大,不是人力所能去除的。——


第十卷 六欲 第二百零四章 洛月

    秦無方又道︰“心力自心而生,往往是人力的數十倍,甚而是百倍。那麼由龍心頭所生的心力,也是強大到無以倫比。比它本身的靈力,又不知強大了多少倍。因而便是龍,在參悟之前,也不能隨心所欲的。畢竟它一喜一怒,都關乎這世上的芸芸眾生。這便是天生萬物時,都給了的約束。豈有能隨心所欲的。”韓一鳴不覺點頭稱是。

    停了片刻,秦無方道︰“蕭逸在三家村一住便是十幾年,每日里所見,不過是村中熟人,三家村閉塞,少有人去,倒也安寧。只是蕭逸漸漸醒覺,獨自參透情欲,實在是難。它才到村中之時,村中諸女,看在眼中,無一不是蓬頭垢面,讓人生厭。但時日長了,越看越是順眼,因而心中的躁動,也就漸漸顯露出來,這便是日久生情。有了一兩年的毗鄰而居,鄰里照顧頗多,它心生感激。後來我听師父他老人家說,沒有哪一條龍是它這樣的參悟方式。就算是躲在深山之中參悟了別的欲望,到了色欲,龍都會來到世間,尋找面目嬌好的女子,與她共渡一生,讓她終老。兩情相悅,歷經生死之後便再沒有參不透的。只是有一點,尋找的都是尋常女子,並且終身無後。龍不與別的種類婚配,但若是為著過六欲這坎坷,只要無後,還是不至有什麼後果的。因而參透情關色欲,一般總要個七、八十年。這一秘密,便是青龍,也是知之甚詳的,但龍本已稀少,況且沒有後代,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做不知道。”

    韓一鳴不禁無語,看來天子驕子,也不是一帆風順,也要經歷這許多折磨,不禁輕輕嘆了口氣。秦無方笑道︰“一鳴,但凡成仙成佛,都要歷經無數大磨大難的。如若不是經歷過種種凡人所不能遭遇的苦難,怎會靈台清明、堪破世情呢?又怎會有慈悲之心?憐憫之意?”韓一鳴嘆了口氣,道︰“師伯說的對。”

    秦無方嘆道︰“可惜,蕭逸便是不明白這一點,它又學了許多人的作為,總在人世間與人毗臨而居,便不似別的龍一樣心腸剛硬,生怕自己耽誤了那美好女子的一生。而世間多少女子,為的就是能夠與一個丈夫相守,直到終老,不離不棄。而沒有終老,不真正面對過紅顏白骨、情起情逝、心如刀割、無可奈何,怎會心生感悟?師父也曾經與我說過,或許,它就是害怕自己陷入其中,永不超脫,因而不敢這樣做。據我所知,若是不夠清醒冷淡,目的明確,便是有這些經歷,也很難超脫。畢竟,它已然太像人了!”

    “蕭逸每晚都到村後幾里地外的一條河中去暢游。那條河在三家村外,不過是一條小河,河水也只是一人多深,龍終于源水,到了水中,便要暢游。而這條小河流出來二、三十里地,便匯入另一條江,這一下江水開闊,游動起來,頗順它的心意。它第七夜來到這條江時,遇見了一條錦鯉。”

    听到這里,韓一鳴心中又是一動,秦無方向他看了一眼,道︰“這條錦鯉生于幾百年前的某個月圓之夜,十分美麗,或許是因出生之時,便是天上滿月,它格外喜愛翹首對月。不論是眉月、鉤月、月半、還是滿月,它都會浮上水面,翹首凝望,一動不動。時日久了,竟或多或少汲取了月亮精華,有了精氣。這本就是極難得的結果,上萬條鯉,也難得有一條有了精氣。它向身邊的魚兒打听,何處為龍門,只因它也听說鯉魚躍上龍門,便會成龍。它得了月亮精華,自然想去躍龍門了。可是不論如何打听,卻始終不得所以。它並不灰心,想著自己得了月亮精華,便不會與同族一般短命,便是游遍天下,也要尋到龍門。不論人也罷,物也罷,有了自己的想法,都是無比固執。”

    “它四方游歷,到過許多地方,卻終不曾尋到龍門。這其間,它入過魚網,刀俎之下死里逃生,又進到過死水塘內,無路可退險些喪命。但終不易其志,不過遍尋不著,不免也有些喪氣。後來偶遇一老龜,此時它已頗有見識,見老龜色澤深黑,身軀龐大,動也不動,只是對著眼前的流水出神,想來也活了許多年月了,知曉甚多,便向老龜打听龍門在何方。”

    “老龜听它說起龍門,便哈哈大笑,道,天下間,哪里有龍門?既然稱龍?何須有門?一語點醒了它。尋找一扇虛無飄渺的門,不如不找。便問老龜在這里做什麼?老龜說看日升月落,水流花開。它便知老龜早已將虛無拋擲開了,只關注眼前美景。一時之間,頓悟過來,因而得道。與老龜道別,順水而去,朝看雲起,暮看晚霞。無論如何,它還是喜歡月夜的靜謚,給自己取名叫做洛月。因它總是獨對月華,心無雜念,再無所想,本身是雌魚,幾百年後,果真修成了女體。”

    “蕭逸避開了凡間所有女子,卻不防遇上了洛月,真叫做命定。洛月久沐月之精華,不論是女相還是魚身,都是十分完美,蕭逸一見傾心,便與她結為了夫妻,它的色欲便再沒有堪破!”韓一鳴奇道︰“師伯,可你曾說,結成夫妻也可以堪破色欲的!”秦無方道︰“是,我是說過。可那是指對人而言,只有對人,才能參透。人總有生老病死,有如花妙齡的青春年華,便有雞皮鶴發的老垂之相,只有都看過了,才能參透。而洛月已修煉有成,只有完美無缺,便是成為魚身,也是完美至極。因而蕭逸再無參透的時機!”

    韓一鳴嘆了口氣,道︰“也好,能夠這樣一直過下去,不去面對世事無常,也是好事。”秦無方搖了搖頭道︰“怎會是好事呢?洛月修煉有成,也有了靈力,呼風喚雨,騰雲駕霧,變幻無方,後來洛月和蕭逸有了後代,生下了一條魚龍!”韓一鳴早就在想是否這便是小乖的父母,果然秦無方嘆了口氣道︰“這條魚龍,便是驍鰩!你猜的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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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六欲 第二百零五章 再見

    秦無方道︰“蕭逸與洛月若沒有後代,或許還能活下來。龍不與別族通姻,你也該听說過罷?嗯,怕的就是通姻的後代,有龍所不能有的靈力。不過也確是如此,驍鰩那重生之術,與生俱來的,龍就不會。龍所落之地,是會有仙草長出,但它並不能片刻之間如此大片地讓枯草復生。因而驍鰩的出生,就注定了被追殺。連上它的父母,蕭逸與洛月,皆不能幸免!”

    韓一鳴早已听得呆了,他曾听二師伯黃靜玄說過,小乖的父母是金龍與錦鯉。因而秦無方還未說出結果來,心中便已有些猜疑,此時听得心潮起伏,更是默默不語。秦無方道︰“蕭逸卻無悔意,它與洛月兩情相悅,情深意濃。凡俗之情,最是難以堪破,往往陷身其中,便無法自拔。龍與錦鯉聯姻,犯了大忌,更何況還有了驍鰩,更是忌上加忌,因而蕭逸帶了洛月和驍鰩,便四處藏匿。它斂了靈力,絕不用法術,洛月也不騰雲駕霧,它們變作人身,以欺瞞青龍。洛月便如一個普通的世間女子,用雙腳跟著丈夫四處奔走。可它是沒有腳的,魚尾只適合用于劃水,那一路之上,都不知洛月是怎樣挨過來的。可是兩情相悅,你儂我儂。這點痛楚便微不足道了!”

    秦無方輕輕嘆了口氣,韓一鳴也是嘆息,原來情之一字,可以讓它們如此無怨無悔。韓一鳴還年輕,可听在耳中,也是十分傷感。過得一陣,秦無方道︰“它們就這樣走了兩年,直至驍鰩出世。驍鰩出生之時,蕭逸原給它取名叫逍遙。你師祖後來與我說,這是因它們都十分拘束,不能逍遙自在,因而取這樣的名字。它們每到一個地方,都小心翼翼,藏匿于人群當中,絕不露出出色的一面,便連容貌,都化為最普通的世人的容貌,讓人一眼看了記不住。從前蕭逸化為人身之時,可謂是風流倜儻,出類拔萃。洛月愛美,更是美麗非常,可到了後來,它們已以極為平凡普通的面目示人,混身人群之中,不會令人注目了!”

    韓一鳴心道︰“不會令人注目,怎地還是……”秦無方道︰“青龍帶了座下的白龍、金龍四處尋找,卻是圖勞無獲。它們都是听見一點響動,看到些許異常,便飛速而去。常常只在電光火石之間,便已撲至面前。蕭逸與洛月起先幾次險些被抓住,好在它們也是修行有成,雖不見得是金龍、白龍的對手,但逃跑卻是十分迅捷。它們一向挨近水邊,青龍撲過來,它們就下水,借水遁去。洛月幾百年,所遇到的凶險也不少了,借水遁去原是它的拿手好戲,蕭逸更不需說,它本已接近成龍,並不比白龍、金龍遜色多少,也是奔走如風。因而青龍每每追到面前總是差之毫厘,失之交臂。”

    听到這里,韓一鳴忍不住道︰“好聰明的洛月。”話一出口,不禁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洛月早幾百年前,便已是幾百歲年紀,並且修行得道,這樣稱呼,不大妥當。秦無方見他不好意思,便道︰“若是當年洛月能听見別人叫它一聲洛月,它不知是多麼高興!”韓一鳴不解,向秦無方望去,秦無方道︰“洛月修成女體,與蕭逸相遇,有了七情六欲,在它心中,對著自己的所愛,自身就是一個美麗的女子。凡人哪有不喜別人稱贊的?那時靈山還未成,你師祖帶我雲游,也因此它們有了相見相識之緣!”

    “我與你師祖總共與它們見過三回,第一回,還在它們最為得意的時刻,無論怎樣看,都是一對璧人。我們在野外露宿之時相遇,它們十分出色,但身上總有靈光流動。我那時修為還淺,只知它們與眾不同,不知真相。但你師祖卻已知了,但看它們的樣子,便知它們所想,也不說破,邀它們一起歇息。蕭逸也知我們是修道之人,並且那時你師祖的修為已是極高,便是要與蕭逸為難,也不是什麼難事。蕭逸便留了下來,似乎便是想看看我們會對他們怎樣。”

    韓一鳴忍不住道︰“後來怎樣?”秦無方道︰“沒有怎樣,我們就是毗鄰在荒野之中過了一夜,我還睡得極是香甜。”韓一鳴“哦”了一聲,秦無方道︰“次日,兩相道別,便分開了。第二次相見,卻是幾年之後我們再次下山,在一個村莊里過夜,前去尋人家投宿,敲開一家農戶的門,就遇上了它們。”韓一鳴道︰“真是有緣。”秦無方道︰“確實有緣。它們所住的屋子,與一般普通農戶無異。從來听說靈物靈獸所居之處,都有靈光籠罩,大多還有所謂的障眼法。你也去過紫裳道長處,也知什麼是障眼法。而它們所居之處,這些法術一概沒有,連靈光都收斂得一干二淨。”

    秦無方道︰“它們見了是我與你師祖在門外,也是十分意外。蕭逸記憶出奇驚人,我與你師祖又不曾用障眼法,倒是它們,已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樣子。蕭逸布衣粗獷,乃與一個中年農夫一般無二,而洛月也只是農婦模樣。我自然不辯真偽,認不出來。但你師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但門既已敲開,便又是另一段緣了。你師祖也不說破,只說借宿一晚,明日便起身。蕭逸便讓我們都進了屋內,但它實是起了疑心,只當我們是前來試探。十分戒備,幾次三番想下手。卻被你師祖用言語彈壓住了。”

    “到了夜里,我睡了一覺醒來,見你師祖還在瞑目而坐,十分不解,便請他老人家也歇一歇。你師祖只是微微一笑,讓我自己歇息,我睡了一覺,便有些清醒了,想陪你師祖說話,他卻只是搖頭,執意不許我出聲。我直到如今了,都還記得那天晚間睡不著,便也在一邊坐下,忽然之間,那排山倒海的壓力便向我頭頂壓了下來。我立時便被壓在當地,動彈不得。”


第十卷 六欲 第二百零六章 倒斃

    頭頂上的屋頂早就不見了蹤影,我是初次面對這種強大的靈力,站不起身來,連話都說不出來。你師祖便站起身來道︰蕭逸,你此時妄動靈力,未必便能殺我們滅口,而青龍卻會察覺,飛速而來。我不會坐以待斃,真要施起法來,不見得你贏得過我,我不曾揭穿你,你倒要挑破這層窗戶紙麼?蕭逸那時還未成龍,雖說不見得真的便怕了你師祖,可你師祖所說的話,卻是句句打在了它的心頭。

    韓一鳴听得呆了,秦無方道︰它畢竟不是人,說到心思靈巧,實不如你師祖。一愣之下,你師祖的金剛困龍圈已將它困住了。洛月見勢不妙,要現出真身來,你師祖只道︰你若要救你的丈夫,便帶上我的弟子,咱們快走!若是遲了,誰也救它不得!洛月猶豫了片刻,你師祖又道︰快些!我的弟子在你手上,你的丈夫在我手中,再公平不過了,我的弟子也是幾百歲了,我怎會讓他死在你的手中?洛月听了,手一伸,已把我抓在手中,你師祖帶著蕭逸,飛快便用了一個無影無蹤法,和洛月與我,自那村莊遁走。

    秦無方道︰“你師祖的法術,便是至到如今了,我這做弟子的也只有欽佩得五體投地的份兒。他老人家是千余年來少有奇才,作法也與眾不同,不論多麼繁復的法術,到了他老人家手中,就變為彈指一揮似的容易。因而我們逃得極快,青龍與白龍、金龍都撲了個空,它們一察覺蕭逸的靈力,便如風一般趕過來。只是你師祖知他們會趕來,先帶著我們逃了。按說你師祖在蕭逸屋中,也是靈力四射,但那畢竟與它們的靈力大相徑庭,況且他老人家拿捏得極是微妙,蕭逸的靈力將咱們的靈力都遮掩住了,青龍沒能趕上。便是風,自極遠的地方吹來,也要些許時候罷!”

    韓一鳴點了點頭,師祖的修為簡直是聞所未聞,用出神入化來形容,確實一點都不為過。秦無方道︰“我們避開青龍,來到一個荒無人煙之處,收了金剛困龍圈,才對它言道,咱們沒有害它之心,它也不要起傷人之意。此時已躲過了青龍一伙,它們便可離去,只是還是不宜張揚。蕭逸與洛月此時已知我們果真沒有傷它們之意,雖說你師祖用困龍圈困住它,于它來說,也算是莫大的羞辱。可若不是你師祖早有預備,斗起法來,結果于它,是全無益處。它只要再耽擱些時刻,便會被青龍所擒。蕭逸與洛月謝了你師祖,便告辭而去。”

    韓一鳴吁出口氣來,他听得緊張,竟摒住了呼吸。秦無方道︰“我還與你師祖說,這對夫婦的道行頗高。你師祖道,異日還有相逢,緣份未盡。我當時並不懂得,只因我雖不知它們道行有多高,但我卻知我不是它們的敵手,若是遇上,我定是會避開的。後來時日長久,我便將此事忘了個干淨。”韓一鳴心道︰“想來是大師伯的經歷也十分精彩,若然是我,這樣的事,怎會忘記!”

    抬起頭來,卻見秦無方微微一笑,道︰“忘記並沒什麼不好,有許多事,都會逐漸被遺忘,可這事卻不因忘記而不存在。忘記只是想不起來了,該記起來的時候,就會記起來的。”韓一鳴不禁點了點頭,道︰“是。”秦無方道︰“我一忘記,便忘記得干干淨淨,連你師祖的話,都想不起來了。不過那些時日,確實極忙,東奔西跑,靈山便在那時建成,用日新月異來說,真是確合。忽然有一日,你師祖站在聿喜上嘆了口氣,對我道要帶我下山。將靈山都交與你二師伯,我們便下山來。”

    “自來下山都是漫游,我也時常隨你師祖下山。只是這一回離開靈山,你師祖卻是向著西北方而去,且是飛速而去。我雖意外,卻也不問,他老人家自有主張,我做弟子的,只隨著師父便可,不須多問。飛了一陣,我已見前方靈光大現,正在意外,忽然你師祖已一把拉了我,落在地上。他老人家向來說停便停,說走便走,我們落在地上,不過片刻,一道靈光已劃過長空,我一看便是那知是青龍。青龍去向東方,與我們要去之處背道而馳,待它消失,師父一把拉了我,便飛快向著它來的方向而去。”

    他說了這許久,一直說的都是“你師祖”,這時說出“師父”二字來,顯然已全然沉入他說所的往事之中去了。韓一鳴不敢打斷,只是靜靜听著。秦無方道︰“我們飛了一陣,已到了荒無人煙的大漠之中,漠漠荒原,一望無際。可我一眼,就看見遠遠的前方,有若有若無,卻鋪天蓋地的靈氣。我既看見了,師父怎會看不見?並且從我們去的方向看,該當便是要趕到那里去的。”

    秦無方嘆了口氣,低下頭來,片刻之後,方道︰“遠遠地,我便看見前方,地裂山崩,無數生靈涂炭。地上橫尸累累,有的似是奔跑之中倒斃,有的卻似是突然倒斃,但看著它們身上騰起的裊裊余煙,可知都是才死去的。不過好在是荒漠之中,本來就人煙稀少,這一帶更是不見人跡。死的都是些飛禽走獸,只是死得多了,看在眼中,也是觸目驚心!”

    韓一鳴哪里插得上言,秦無方道︰“我與師父畢竟是飛在空中,望得遠些,我已見那十里開外,空中凝聚成片的靈力,正慢慢散開!我順著靈力下方一瞧,已看見了蕭逸。它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遠遠看去,如同死了一般!待得飛近了,更知何為觸目驚心,它是一條金龍,身上的鱗片本來金光閃閃,威儀非凡。但那時它躺在地上,身軀黑了大半,眼瞎了一只,血跡濺得出四處都是,它還是金色的身軀,只是鱗片脫落太多,許多地方裸露出大片的血肉模糊!長尾也不見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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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六欲 第二百零七章 無可挽回

    韓一鳴張了張嘴,疑問卻是問不出來,秦無方道︰“我遠遠便看見它的鱗片四散掉落,掉在地上的鱗片,有大有小,有的金光閃閃,有的已失去了金光,還有的碎成幾瓣,陽光照耀下,四處都是。再有,就是它金色的血跡,東一灘西一灘,淋淋灕灕!我與師父飛近前去,師父立時便落下去了。我卻驚得呆住了,立在空中,放眼四周,滿目瘡痍,死一般寂靜,除了風聲,便什麼聲響都沒有了!”

    “師父卻是直奔蕭逸而去,它已沒有了從前我見過的樣子。不過我也沒見過它幾回,之前我甚而都不曾見過它的本相。它已不是人樣,就是一條龍,一條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龍。我不知那金色的是它的血液,但看在心里,也有些說不出來的傷感。挨得近了,有一種讓人暈眩的香氣。聞了之後,我忽然很難過,不知為何會有些傷心,不敢挨近。師父落在蕭逸旁邊,用法術替它止了血,但也僅僅是封住傷口,說到要挽回它的性命,那是萬不可能了。我與青龍幾次擦肩而過,都能感受到它那讓人悚然的巨大壓迫,也能感受它那不可思議的靈力,讓人避之唯恐不及!不能想象,它是怎樣與青龍殊死搏斗的!”

    秦無方又嘆了口氣,道︰“師父為蕭逸治傷,蕭逸就一動不動,用它僅剩下那只眼楮直視前方,直到師父將它的傷口封住,它才看了師父一眼。師父道︰‘你的妻子呢?它還好罷?’蕭逸並不回答,只是看著前方。師父看了看它,便對我道︰‘順它看的方向飛去看一看!’我听了師父的話,就向著它看的方向飛去,這一飛,起碼飛出去四五十里地,之後,便看見了洛月!”

    韓一鳴早知會是這個結果,卻還是心都揪了起來,只听秦無方道︰“看見洛月,我更加難過。一鳴,這世間,不美麗的事物多了。但最讓人傷心的,不是不美麗的事物,而是美麗的事物凋謝!洛月與蕭逸不同,她畢竟只是幾百年修行,從前是蕭逸特意遮掩了它的靈力,不然我早便能看透她的本相了。前兩次相見,因為蕭逸的緣故,我沒能看出她的本相來。可是這一回,我遠遠便看見了她。她還是那樣美麗,就如同我初次看見她一般。只是我一看她,便知她也活不了多久了,她的靈力並沒有耗干,只是她就是活不了多久了。她對著我看了一眼,我心中立時就十分難過。想起了我妻子去世時的眼光,畢竟我修道了,我的妻子沒有。唯一讓我心里安定的是,她去世的時候,我守在她的身邊!”

    秦無方臉上微有些傷感之意,韓一鳴心中百味雜陳,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秦無方嘆了口氣道︰“我知自己靈力低微,幫不上她,便對她道︰‘我帶你去見你的丈夫罷!對不住,我靈力不足,別的也幫不了你。’她只是看了看我,我卻再也不敢看她。帶了她,便飛回來。那時我也想不透,她明明沒有失去靈力,卻不能飛入空中。她的騰雲駕霧于咱們來說,便如御劍術一般,可她便是再不能用。我只好帶了她回來。”

    “我帶著她在空中,她還能立得住。我那時早已拋開了男女之見,扶著她,唯恐去得晚了,她再見不著蕭逸。但她卻已十分虛弱了,風一吹,她便花容凋謝,衰老無比。我想到我妻子臨去之時,對我說終于松了口氣,可算是走到盡頭了,終于不再是雞皮鶴發的樣子。便對洛月道,請它現出魚身來,魚身可大可小,我將它變小些,帶了它可以飛得快些。它十分感激,卻搖了搖頭,她已不能再變回魚身。我怕她在路上就被風吹得神形俱散,用金剛罩法罩住了她,才能帶它飛回師父身邊。”

    听見洛月與蕭逸終能見面了,韓一鳴心中一松,但也是一陣說不出來的酸楚難過,輕嘆了口氣。秦無方道︰“師父見我將洛月帶了回來,蕭逸再也站不起來,卻想見見它的妻子。嘆息之余,便讓洛月浮在空中,與蕭逸相對凝望。我心里覺得頗為傷感,畢竟他們也是骨肉相連了,蕭逸那樣淒慘的樣子,任是鐵石心腸,都會有些不忍。

    m我已是經歷了許多生死離別,連自己的親骨肉都看著他們走過一生,直至終結。但我仍是不忍,師父嘆了口氣,悄悄對我說洛月也不能活了,她說她已再不能回到魚身,青龍將她的靈力用束靈法全都封住了,並且已將她的元神抽離。我當時並不懂得這有什麼不同,後來才知這法子極為殘忍,它用極強的靈力,將洛月的幾百年靈力都禁錮起來,並且越束越小。但洛月的靈力也是幾百年,小到了極致便會漲大。而青龍的禁錮還會突然間便消失,讓她被自己的靈力漲大撐成碎片。

    而洛月不能回復魚身,產子就十分艱難。它若能回復魚身,產子便是魚產卵,十分簡單,再怎麼樣也不會失去性命。但青龍抽離了她的元神,她便再不能回復魚身了,只能等待孩子出世時母子一起被撐成碎片。

    這便是青龍對洛月的懲罰!再者逍遙也是靈物,出生之時,全靠靈力沖破母腹,青龍禁錮了洛月的靈力,並未消融,那麼逍遙出世之時,它的靈力便會將洛月撞成碎片,而逍遙自己,不可避免地要與母親被束縛的靈力相撞,也會碎成粉末!因而洛月之死,是無可挽回的!”

    韓一鳴甚覺殘忍,洛月何罪?竟遭遇如此荼毒。秦無方道︰“洛月若還有元神,便還有反抗之力,但她的元神已被青龍抽取。若是別人的元神被抽取了,早就寂滅了。後來我才知,洛月之所以能夠一直支持下來,全是因為逍遙。只不過,真是成也因它,敗也是它。它的靈力,在洛月腹內,支持洛月沒有因青龍的元神抽離而死去。或許這便是青龍要它承受的,本來以蕭逸和洛月的靈力,若沒有逍遙,都不會被青龍抓住。”——

    明天的內容會比較傷心,沒想到在過節的時候會上這麼傷心的內容。不過故事就是這樣發展的,希望大家諒解。新年伊始,祝全體書友們萬事順利。


第十卷 六欲 第二百零八章 逍遙

    “青龍固然神力通天,座下白龍、金龍,也都神通廣大。但蕭逸實在是聰明,它在人間經歷了若許年,許多法子,早就無師自通。例如聲東擊西、瞞天過海、暗渡陳倉、金蟬脫殼等計謀,都只怕早就用得爛熟了。青龍雖是靈物,卻于人這些勾心斗角、出奇制勝的手段一竅不通,它們的數量又是少而又少,捕風捉影、東奔西跑,實是被牽了鼻子跑。即便是後來吃一塹長一智,卻哪能如蕭逸那般厲害,因而一直不曾捕獲它與洛月。”

    “可是洛月有了身孕,卻再也不是如此。逍遙自在母腹形成之日起,便有了與眾不同、難以掩飾的靈氣,青龍雖說計謀之上不如蕭逸,對于異樣靈氣,卻是十分敏銳,一看便知。並且自此再也不用東奔西跑,只要等著逍遙呱呱落地,便可以一網將它們都打個干干淨淨!”韓一鳴“啊”了一聲,秦無方道︰“逍遙越大,靈力也就越強,師父早便覺察到了,只是無從相幫。畢竟蕭逸到了這個緊要關頭,防人之心大起,生怕別人心懷叵測。他六欲一起,七情也動,舔犢深情也是不可避免。只是魚龍之後,卻是首次出現,誰也不知會懷胎多少年,方才瓜熟蒂落。因而青龍也只能耐心等待。”

    “洛月分娩之前,青龍都無聲無息,很是讓蕭逸夫婦輕松了解些時日。待到分娩之日,逍遙的靈氣直沖宵宇,它便如風一般趕過去,雖不目見,便我想蕭逸定然是讓妻子遠避,獨自與青龍相斗。若是還有白龍、金龍相助,洛月只怕是連一步都走不開。蕭逸的靈力,已是你、我不能望其項背,不過青龍之厲害,卻是遠在其上。

    畢竟青龍得了道,而它,沒有得道!”韓一鳴忍不住道︰“這樣也算是得道麼?心狠手辣,冷酷無情!”秦無方道︰“這便是龍的道,它們本來就是無情物,自出生之日起,便沒有父母親情,哪里會有憐憫之心?我曾想,它們在參悟色欲之時,所利用的凡人俗女,也是十分可憐。便是動了真情,卻也是另有其目的,情發于心,可有了目的情,還叫情麼?”

    “我看著它們夫妻相對流淚,心中十分難過。師父也背轉了身,不忍再看。我們兩師徒便背對它們站著,直站到我眼前紅光顯現。逍遙出世之前,洛月變回魚身,且通體發紅,師父轉回身去,嘆了口氣,青龍所用之法極是利害,師傅也不能相幫化解,禁錮一解,靈力瞬間變得極為龐大,洛月也是不免一死。

    因而師傅道︰‘我法術低微,救不了你,但我或許可以救你的孩子。你可想救它?’洛月面上顯出感激神色來,師父便對蕭逸道︰‘你先給你的孩子取個名字。’蕭逸已是奄奄一息,對師父道︰‘就叫逍遙罷!’它是望自己的孩子能夠逍遙自在,不再如它們一般,明明是兩情相閱,卻是頗多束縛,不能逍遙快活!”

    韓一鳴听得心中一片慘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秦無方道︰“師父就對洛月道︰‘青龍將你的靈力都封在了你的腹部,逍遙若是從你腹中出來,與你的靈力迎面撞上,必然是兩者都不能保全的。我剖開你的背部,讓它自背部而生,便可保住它。可是你……’洛月微微一笑,又搖了搖頭,便是我也明白,它已是全然不在意自己是否還能在生了,它只要逍遙能夠生下來。

    師父便用青霜劍自它背部將它剖開,逍遙便由此而生。它那時是一條小小的魚龍,小得可以拿在手中,還未睜開眼楮,身上包著薄薄的胎衣。師父將它送到洛月眼前,洛月一動都不能動了,看了看,微微一笑,向蕭逸看了一眼,體內的靈力掙脫束縛,它便被四射的靈力,撕成了碎片!”

    秦無方說到這里,也是長長嘆了口氣,沉默下去。韓一鳴也默默無語,過得一陣,秦無方嘆道︰“師父與我,都只能眼睜睜看著洛月就這麼化為一陣碎雨,灑在下方的地上。我心里很是難過,不敢再看洛月消逝之處,雖說它已化為烏有,但我總覺它還在原處,就這麼看著我們。但我低下頭來,看見蕭逸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一只眼中流出眼淚,另一只瞎了的眼中流出血來,也是十分難過。師父將逍遙送到它那只還好著的眼楮前,讓它看了個分明。

    它問師父道︰‘你要將我的孩子怎樣?’師父道︰‘我沒有打算將它怎樣!我知你雖是死之將至,但要殺它還是毫不費勁。但你不想它死罷?’蕭逸便不再言語。師父道︰‘我有一片自己的天地,將它帶去那里,窮我之力,保它平安,直至它成年,你看如何?’蕭逸思索片刻,道︰‘你可不能騙我!’師父道︰‘我們幾次相見,我何時做過于你無利之事,你若是真想它活下去,便快些應承了我。

    我已看到有同道中人飛向這邊了,他們要是來了,我未見得能夠平安帶著你的孩子離開!’蕭逸又看了看逍遙,它還是閉著雙眼,連眼楮都沒有睜開,道︰‘那你讓我和我的妻子都深埋在地里,她至死也沒有離開我。我也不願離開她,我不想別人將我們分開!’”

    “師父道︰‘好,你安心去罷,我應承你。逍遙,這一生也不會再有與你相似的經歷,青龍也不會得知它的存在!它在我力所能及之處,逍遙自在!’蕭逸得了師父的許諾,便對著逍遙看了看,輕輕對著它吹了口氣,看著它在自己的氣息中輕輕翻了個滾,對著它點了點頭,然後合目而逝。

    它一逝去,身上的靈氣便散得干干淨淨,我不明所以,後來才知它將自己最後的一點靈氣都給了逍遙。它的靈氣一消散,它便骨肉分離,散了開來,如同一間屋子散開來一般,碎片全都攤在地上。只是看在眼中,還保有一條龍的形狀。師父待它全然消逝,便用翻天覆地法,將它們夫婦的尸骨都深深埋入了地下。它們都已化為泥塵,師父這一下,終是讓它們夫婦生死不離不棄了。可我的心里,卻是十分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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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六欲 第二百零九章 前塵

    韓一鳴還未經歷兒女私情,但听在耳中,也是說不出來的難過。情之一字,到底為何物,竟讓它們如此甘心不悔!秦無方嘆了口氣道︰之後,我與師父帶著逍遙,不再自天空飛回,而是用了縮地法,離開了那個地方!我知我們離開之後,便有無數道友趕去,想要自這事上得些好處,畢竟洛月生逍遙之時的沖天靈氣,許多道友都看到了。為了不與眾人撞上、橫生枝節,師父與我便悄悄離開。道友們趕到那里,徒自能夠感受到它們曾有的靈氣,卻是不能得到絲毫好處了!”

    秦無方對著窗外看了看,道︰“我們來到靈山之下,師父將逍遙自它的胎衣之中剝離出來,便向靈山上一拋。它雖還小,卻已有靈力,能騰空飛行了,轉眼便飛入了結界。師父將它的胎衣埋在山下,這才帶我回山上來。靈山飄浮無方,此時我早已不記得那埋胎衣之處了,卻還是記得蕭逸與洛月消逝之處。逍遙的胎衣埋在了山下,便將那些前塵往事便都埋在了山下,便是青龍找到胎衣,也不會找得到它了。我與師父上得上來,逍遙還飛在空中。師父便對它道︰‘你的名字叫驍鰩,記住了。’它點了點頭,師父便將它放進了幻鏡湖內。從此逍遙不在存于這世間,只有驍鰩了。師父還是念著它的父親給它取的名字,驍鰩與逍遙,音同字不同,但卻保得它一直活到今日!”

    停了片刻,秦無方嘆了口氣道︰“若不是今日,逍遙將永不知它的身世。白龍來到,惹起那場不快。一是白龍察覺了與自己類似的靈力存在,這條白龍已然得道,自然沒有了七情六欲,但也厲害非常,它甚而知道逍遙是什麼!逍遙的存在本來便不被允許,因而白龍勃然大怒。而白龍的出現,立時便將逍遙那本來已消逝的身世喚醒,逍遙立時知道白龍對它的威脅,也知道了從前過往。蕭逸對它噴了那口氣,就是它這一生唯一的憑據。逍遙因此大怒,鬧著要離開靈山。它是想去為它的父母報仇!它的父母有情,因而它也有情。但它哪里是青龍的對手?且不說它才長了五百年。我絕不許它下山,從前師父交與我的金剛困龍圈,今日也是第一次用上。卻是對它而用呀!”

    韓一鳴心中感慨萬千,卻是不知該說什麼。秦無方嘆了口氣道︰“這個秘密,若不是因一個意外,只怕還會無休止地秘密下去!”韓一鳴驚道︰“難道青龍知道了麼?”秦無方搖了搖頭︰“它還不知,可白龍若是回去說起,它這疑心便起定了!”韓一鳴一連听了幾回“白龍”,心念如電,道︰“是那,昨天那條龍麼?師伯,那不是青龍罷?”秦無方道︰“那是白龍,是唯一的一條白龍。青龍座下有兩條金龍,一條白龍。你所見的就是白龍,至于它叫什麼名字,我也不知。我也是初次見它,它也是初次到靈山來。也因了它,你們都要下山去了!”

    韓一鳴怔怔看著秦無方,秦無方面容頗為無奈,半晌,方道︰“本來世間每隔幾百年,都會有龍種經歷六欲,因而幾百年之前,又有一條白龍到了六欲之苦。無獨有偶,這條白龍也在六欲之最後一欲,色欲之上堪不破。只是這條白龍所遇見的乃是金蛟,一條金蛟!”

    金蛟,韓一鳴愣了一愣道︰“蛟,是不是也是龍?”秦無方道︰“蛟是龍種,有龍的靈力,只是不如龍那樣長大,有的獨角,有的無角。但即便是如此,青龍也不準許它們相互之間通姻,連白龍與金龍都不能聯姻,何況是蛟呢?更是大忌。只是白龍與金蛟在一日之前悄悄匿去。幾百年前,一條金龍便已讓青龍震怒不已。幾百年後,再出一條白龍,青龍自然更不會容忍,金蛟比起洛月來,不論修為和靈力,又更加厲害了,何況蛟與魚,種屬便是天淵之別了。青龍大怒,大肆追尋它們的下落!別的欲望還好,至少不會有極為厲害的後代出來,讓青龍為之煩惱。因而這白龍與金蛟,確實讓青龍震怒不已!”

    “一日!”韓一鳴輕輕念了一回,秦無方道︰“天上一日,人間一年。或許青龍自蕭逸之後,便嚴謹了許多。不然,還要過些時日才能發現!”韓一鳴此時頗為同情那白龍與金蛟,道︰“大師伯,它們沒被抓到罷?”秦無方道︰“還不曾被抓到。但青龍此次追趕不上,另換了新法子。也或許是它看到上回蕭逸與洛月死後,這許多修道之士趕去,雖說比不上它快疾如風,但卻是勝在人數眾多。因而它讓白龍與金龍四下傳言。要修道之士,都去追尋它們的下落!”

    韓一鳴大吃一驚︰“啊?!”秦無方道︰“白龍與金蛟,都是靈物,能長生不死,又能永不老去。而它們卻沒有人的種種凡俗紛擾,想等它們分開,只怕真要等到地老天荒了。何況這二者若是有了後代,不知會多麼厲害!因而青龍是想先下手為強了,不待它們有後代便將它們都誅殺掉!”韓一鳴道︰“那,那金蛟沒有兄弟姐妹相助麼?”

    秦無方搖了搖頭︰“蛟與龍一般,同為靈物,或也有骨肉,卻無骨肉情緣。因而龍與蛟結成夫婦這樣的事情,我也是初次听見。沒有骨肉情緣,便是有兄弟姐妹,也是只會冷眼旁觀!只是它們的冷眼旁觀比之青龍更加徹底,它們不參與此事,不會相助自己的骨肉,也不會相助青龍。昨日來的那條的白龍,便是前來傳言,讓咱們出手相助!”

    沉默良久,韓一鳴搖了搖頭︰“大師伯,咱們,咱們也要去屠那條白龍麼?”秦無方嘆了口氣,默然不語。良久之後,道︰“那條白龍來到靈山,因師父對靈山曾精心設下層層結界,因而它是不能貿然闖入靈山的。但我疑心它還是察覺了驍鰩的存在,它看不透靈山,但它附身于你身上,卻看到了它本不會看到的事物!”——


第十卷 六欲 第二百一十章 眼眸

    韓一鳴大吃一驚,猛然想起自己在湖邊時,忽然看到的許多事物。不禁急道︰“那,它會不會,不會……”後面的話卻是不敢說下去。

    秦無方搖了搖頭︰“我用金剛困龍圈將驍鰩困住,你師父將它藏匿起來,所藏匿之地,若不是十分把穩,我怎會讓白龍進靈山山門?但我看它神色,它頗為懷疑,蕭逸的最後一絲靈氣,不是給了驍鰩麼?好在它並未看見驍鰩!”韓一鳴不禁細細回想當時,確實不曾看見小乖,白龍戛然而止,不禁松了口氣︰“還好,還好!”秦無方道︰“它或許覺察到了蕭逸的靈氣,有些懷疑。”搖了搖頭道︰“我此時,不得不讓靈山弟子,也去屠龍了!”

    韓一鳴這里剛透出一口氣來,听到“屠龍”兩個字,又是驚得目瞪口呆,首先想到的便是小乖,急得冷汗直冒。秦無方道︰“青龍之令,不論傳與何人,人人都只能照做。我要保住靈山與一眾弟子,就只能順它之意。”苦笑一聲︰“若是師父在就好了,我哪有那個本事,能挑得起靈山,這付千鈞重擔?”

    兩人都默然不語,秦無方道︰“一條白龍,我與你的任意二位師尊聯手,加上師父留下的金剛困龍圈,便不至于怕它。就算沒有贏面,它也休想為所欲為!可若是逆了青龍之意,它帶著兩條金龍,一條白龍,卻是瞬息之間,便能將靈山夷為平地!非我與你諸位師尊所能敵了!唉,師父,你老人家到底去了何方?可能回來?”

    听到“白龍”二字,韓一鳴略有些意外。小乖並不是白龍,它的父親也不是白龍,若說硬要算它是龍,也只能算是金龍罷,該當說的不是它。這才松了口氣,將提得緊緊的心放了下來。秦無方素來都是十分鎮定,此時面色沉重,韓一鳴便知他十分擔憂難過,轉而問道︰“師伯,不會只有我們一派去罷?”秦無方道︰“那是自然,屠龍,不是一兩個人能夠做的事情。何況屠龍總有好處,便是青龍沒有繳到的同道中人,得知此事後,都會一一趕去的。定心針乃是師父從前意外所得,不過一枚遺骨而已,可是你也知定心針是多麼厲害了,若是這回屠龍有些什麼意外的物件留存于世,誰知將來會不會成為厲害的法寶!因而人人都會想去,會想得到將來可成為法寶的物件!”

    韓一鳴也不禁點了點頭,正想說話,忽然覺得窗外天空一暗。此時正值下午,天色怎會暗下來?韓一鳴正要轉頭去看窗外,卻見秦無方已變了臉色,嘆了口氣道︰“要來的果然是要來,遲也是來,早也是來。”對韓一鳴道︰“一鳴,你快到你師父身邊去!”話音一落,他已消失不見。韓一鳴愣了一愣,走到屋外,御使鳴淵寶劍,向聿愛飛去。

    一飛入空中,便覺不好。似乎鳴淵寶劍有些不听使喚,雖說也還是向著聿愛而去,卻有些不那麼得心應手,鳴淵寶劍飛飛停停,越來越慢,好似有什麼在後面拉住了它一般,及至後來,幾乎是向前挪去了。韓一鳴數次回頭去看,身後的天空中不知何時聚集了大片的雲朵,濃厚之極,將麗日晴天都遮住了。那厚厚的雲朵之後,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冷冷的看著他,陣陣寒意自背心直透前心而來。

    飛了一陣,聿愛本來與聿樂近在咫尺,將在聿樂上,左右一望,九座山峰都盡收眼底,幾乎是片刻便可飛至。可便是這極近的距離,韓一鳴卻已飛出滿身滿頭的大汗來,全身無力,疲乏不已。好在鳴淵是靈劍,不用擔心它會掉下去。忽然前方一點白光一閃,片刻之間,盧月清已出現在他面前,盧月清快捷且干脆地道︰“一鳴!你在這兒磨蹭些什麼?還不快到幻鏡湖邊去!你的諸位師尊與你的師兄們都等著你!”盧月清素來都十分隨和,此時卻是聲色俱厲。韓一鳴心知有異,哪里敢申辯,猶自努力念那御劍訣,滿頭大汗地看著自己向前方一寸寸地挪去。

    盧月清猛然伸出手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便向前飛去。韓一鳴只覺如風馳電掣般,身不由己,卻是隨著盧月清向前飛去,連鳴淵劍也自他的腳步下飛到他的身邊,一同向前而去。轉眼,已飛到幻鏡湖,在湖邊落了下來。只見湖邊已站著幾位師尊,只有二師伯黃靜玄不在其中,一邊,便站得全是師兄師姐們。都是一色素衣,身背寶劍,但這許多人,卻沒有聲息。

    他落在地上,盧月清早便放開了手,自去站在秦無方身邊。韓一鳴愣了一愣,收了鳴淵寶劍,忽然見顧清泉在一邊輕輕招手,便走到他身邊,正想詢問,顧清泉豎起一指,在唇邊一擋,將他的疑問都擋了回去。幻鏡湖上方風雲翻涌,湖面卻是風平浪靜,小乖早沒了蹤影。韓一鳴不禁有些奇怪,小乖惡作劇慣了,若是平時,只怕早便跳出來以欺負眾人為一大樂了,可是這時,卻不見它的蹤影,湖水之中,連一絲波紋都沒有。

    韓一鳴猛然間發現師兄們都是望著天空中的那厚密雲層,並不望幻鏡湖,不明所以,也向天空中望了幾眼。忽然只見前方一個人影飛起,白衣之上,白首如雪,白須飄拂,正是秦無方。他飛入空中,定住身形,凝立不動。片刻之後,天空之中那本來厚重的濃雲散開了些,一只金光燦然的巨大眼眸自雲層之中現了出來。

    那只眸子在空中一現出來,便將地面都照亮了,滿地都是金光,這眸子之中的亮澤,比陽光還要奪目。陽光在這只眼眸之前,也失去了萬丈光輝。韓一鳴正在詫異之間,遙遙望見空中的秦無方對那只眸子抱拳施禮。忽然韓一鳴只見前面的師兄們都一一跪下單膝,抱拳施禮,韓一鳴愣了一愣,身邊已伸過一只手來,將他衣袖一拉。韓一鳴不明所以,卻順勢跪下行禮,忍不住向空中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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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六欲 第二百一十一章 身不由主

    濃濃的雲層片刻之間便沒了蹤影,一團青黑色的霧氣在空中盤旋。那團雲霧飛快翻涌,中央顯出幾點金光,片刻之後,那團雲霧變薄,卻是飛快向著一個地方涌去。韓一鳴看得真切,空中現出一條龍身來,身背上色澤青黑,腹部呈現金色,龍頭之上,更是色澤深濃,近乎黑色,只有雙眼與頭頂的雙角金光燦然,其余部位皆是深青,連迎風飄浮長須,都是青黑色。它的身軀,除卻那金光燦然的腹部,卻是一色青黑,連麟片都是青黑,只是那青黑色如同琉璃,隱隱透明,寶光流溢,十分美麗。這條龍目無下塵,對跪在地上的一眾靈山弟子看都不看,只是對著秦無方。

    韓一鳴心中一動,忍不住想道︰這是青龍麼?越發仔細看去,只見青龍一動不動,浮在空中,秦無方站在它的前方。忽然一道七色水柱自幻鏡湖中涌起,源源不斷向天空之中涌去,韓一鳴心念一動,是了,青龍是來尋找小乖的,它來尋找逍遙!心中一凜,不敢再在心頭想起小乖、逍遙、驍鰩等字。青龍到底厲害到了哪一步,他並不知,但白龍已讓他險些死去一回,青龍要碾死他,只會比碾死一只螞蟻還要輕松。

    過得一陣,幻鏡湖的湖水,都已飛到了空中,在空中閃爍七色寶光,湖底的砂石水草都露了出來,湖里並沒有小乖的身影。韓一鳴心里一松,忽然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心底響起︰“它在哪兒?交出來!”耳邊也如滾雷般,有聲音轟轟而過,一股壓力自上而來,壓得人透不過氣來。韓一鳴身上立時沉重無比,他本是一條腿跪下,此時卻手腳都支在了地上,還有些支持不住。強自咬著牙關不倒下去,偷偷向身邊看去,只見身邊的師兄也是太陽穴上青筋跳動,脖頸粗脹,臉色憋得通紅,連身軀都微微發抖。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巨大腳掌,將眾人都踩在了腳下,眾人不能倒下,還得苦苦支撐。

    那聲音怒喝一聲︰“在哪兒?!”韓一鳴耳中轟鳴不止,全是“在哪兒在哪兒”,連綿不絕,每一聲都如一記焦雷,打在他心頭上,讓他不由自主地抖個不住。

    秦無方的聲音一如往常,只道︰“青龍尊者大駕光臨,靈山上下都喜不自勝,請尊者恕我們遲來相迎!只是在下不知尊者要尋找什麼?請尊者恕罪。”韓一鳴听大師伯沒有交出小乖的意圖,心中一松。可那雷聲般的聲音又自眾人身上、心頭滾過︰“交出來!你靈山藏匿著的秘密!”韓一鳴又是一陣顫抖,就這幾句話,他已覺身上又疲又軟,听青龍的這幾話,便將他的精力都耗光了。深知青龍的可怕,別說打起來不是對手,連他的聲音,都可以將眾人摧毀。大師伯說的青龍能輕易將靈山毀于一旦,確實並非虛言,只是現下看來,恐怕它還不需白龍與金龍幫手,便能將靈山拆個粉碎了。

    青龍的聲音並非怒吼,但听在耳中的同時,心中也會響起,又硬又冷,並不如人一般有許多言辭,卻每一個字都如同暴雷打在人身上、打入人心里一般。打得他身上全無力氣,心里的心力也都被這幾個字抽得一干二淨。此時韓一鳴已不能顧及小乖,只覺身邊已沒有了人影,茫茫天地間,只剩自己一人跪在地上苦熬,連靈山都已消逝無蹤。

    忽然身上壓力一松,抬起頭來,空中只有秦無方,青龍已不見了蹤影。這一下大出意外,青龍怎會如此輕易放過他們?猛然間發現大師伯早已調了方向,原先是面前東方,此時已是面向西方,那是靈山禁地!愣了一愣,才見先前在眾位師兄身前的師尊們,也換了方位,和大師伯一般,對著西方,對著靈山從來不許弟子們踏足的禁地!

    那是一片神秘之地,韓一鳴不禁想起那刀砍斧削的山梁,山梁上的冰瀑、以及那山梁之後的雪峰。那撲面而來的清新涼意瞬間便出現在身邊,忽然心底那似耳語又似轟鳴的聲響響了起來,不知有什麼東西在呼喚他,可又不似呼喚他,但韓一鳴卻覺心底有一點點回應似的,似乎自己又向著那個地方而去。身不由己,不由自主地向那個地方飄去。

    他深知不能去,卻有些不由自主地向那邊飄去,想要叫身邊的顧清泉拉住自己,卻是叫不出聲來。他驚恐地發現,飄走的不是他的身體,而是意識,顧清泉也怕是無從拉住。韓一鳴想叫出聲來,卻是張不開口,想回頭,卻是不能動彈,身體似乎還在原地,卻又似是飄開了,連他自己都不明白。但心底的那回響,卻如同狂風吹過一個深不可測的大洞,發出震攝人心的聲響,讓他飄向前去。

    正在不知所措,肩上一沉,抬起頭來,只見秦無方已站在身後,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秦無方的面容略有些不似平時,整個面龐發出淡淡白光,在日光照耀下,他身周的白光都隱約可見。秦無方抬起手來,對著他的嘴唇一指,韓一鳴的“大師伯”三個字都已被堵在了口中。秦無方向前望去,韓一鳴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天空之中滿是陰霾,陰霾之下,青龍那琉璃般的身軀正向那邊而去。它的身軀迎風舞動,金色的背鰭猶如一道金光,與龍爪上的金色趾甲,映得琉璃般透明的青龍更加威嚴。

    韓一鳴著急起來,小乖就藏在這個地方,雖說師父不曾與他提過,師伯也不曾說過,但他就是知道,小乖就藏在那個神秘的地方!想要說話,卻是說不出來,向身邊的大師伯看了一眼,大師伯看也不看他,兩眼只望著遠方的青龍。韓一鳴四下張望,想要看看哪位師尊能夠出手救回小乖。青龍見了小乖,定然是痛下殺手。小乖也不會束手待斃,可它,不會是青龍的對手的。


第十卷 六欲 第二百一十二章 白霧茫茫

    下方跪著的眾弟子中,有一名弟子已暈倒在地,韓一鳴嘆了口氣,霍然發現那名弟子背上背著的,寬闊的寶劍,那樣眼熟,呼吸都凝住了,目不轉楮看著,那的確熟悉,那是鳴淵寶劍!那名弟子是他!韓一鳴驚異得張大了嘴,向那名弟子身邊看去,他身邊跪著的是顧清泉。那確實是他自己了,可是他分明又站在這里。

    抬頭一望,只見頭頂之上,天地之間,還有一個白須白發的大師伯,回頭一看,身後還有一個大師伯。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幾乎不敢置信,又向下看去,另一個自己,依舊躺在地上,旁邊的顧清泉跪在地上,身軀微微發抖。再向頭頂上看去,望向頭頂之上,高高空中,飄舞著白須白發的大師伯秦無方。

    幾乎不敢相信,回頭一看,身邊的大師伯還在,這片刻之間,有了兩個大師伯,也有了兩個自己,一時之間驚異到了極點。身邊的大師伯對他點了點頭,伸手向前一指,韓一鳴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只見那道峻峭無比的山梁已現出身來,冰瀑縱橫,遠遠的一座雪山尖頂顯了出來。韓一鳴霍然發現,他對著哪里看,哪里就顯得無比接近,他對著山梁看,山梁便近在咫尺,但四方周的景色,依就遙遠得看不分明。又對著雪峰看去,雪峰本是無比遙遠,卻是驟然間就來到眼前,無比清晰,連山上的被雲霧遮住的地方,都有些隱約看得分明。

    怎會如此?韓一鳴呆了片刻,向身邊的大師伯看去,只見秦無方兩眼盯著已飛近雪峰的青龍。青龍身上的深青色,已近乎于墨色,背鰭的金色和龍腹的金色即便在灰色的天空之下,也是燦然生光。此時韓一鳴反而沒有了先前的感受到的巨大壓力,兩眼看著青龍,心里憂急不堪。小乖雖說也是龍,也是厲害非常,但韓一鳴認定,它絕不是青龍的敵手。青龍若要對付它,易如反掌。可是自己卻催不出聲來,師伯與諸位師尊都站在一邊,莫非真要袖手旁觀麼?不禁焦急起來。

    青龍轉眼已飛到了雪山之巔,離眾人越遠,身軀越顯得龐大,它琉璃般深青色澤的身軀圍繞著那座雪峰,輕易便圍了一圈,雪峰透過它隱約透明的身軀,越發顯得得寸筆直陡峭。青龍忽然張口一吹,韓一鳴耳中全是淒厲到了極點的風嘯之聲,只見雪峰之上卷起漫天風雪來,轉眼就將整座雪峰都掩住了,不論韓一鳴如何努力向其間望去,都只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青龍,依舊圍著那座雪峰,雪花飛近它的身軀,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青龍又對著雪峰吹了一口氣,如同一只大手,轉眼便將那漫天風雪都抹去了,干干淨淨。深灰色的天幕之下,雪峰的峰尖已露出灰色的岩石來,只是大片白雪還是將這座尖尖的山峰覆蓋住了大部分。這座山峰本來尖峭,如一柄匕首,直插雲宵。此時除去白雪,那青灰色的岩石更有如刀刃般突兀、鋒利。

    一道金光自雪山半山腰上電閃而出,韓一鳴心緊緊揪了起來,小乖!卻見那道金光之中帶有些許金紅,與小乖那淡淡金色,相差甚遠。那道金光對著青龍而來,青龍微微閃開,眼看著它劃過天空,劃到天際去了。韓一鳴這才松了一口氣,那不是小乖,青龍若是見了小乖,絕不會放過它的。可一想到小乖絕不是金龍的對手,韓一鳴的心又緊緊捏了起來。

    忽然雪峰之上多了一道白霧,不知自何處而來,隱隱約約,半透明的白霧,圍著雪峰緩緩旋轉,如一道四處流動的風雪,又似一道白光,自雪峰頂盤旋而下,青龍忽然向後退開。不再包圍雪峰,而是將頭對著那道白霧,一雙金光閃閃的眸子,在那道白霧之上照了照。

    那道白霧停了下來,聚成一團,片刻之後,一只金光燦然的蹄子從白霧之中伸出,踏在雪地上。那只蹄子落在雪地上,白雪便變得無影無蹤,綠草與各色鮮花自蹄下生發出來,帶著新綠與繽紛的色澤,在雪山之上,極為顯眼。這絕不是小乖的蹄足,韓一鳴深知小乖為魚龍,只會有龍爪或是魚鰭,不是有蹄足。

    摒住了呼吸,凝神細看,那團白霧一點點縮小,也向上縮出。露出金色蹄腳之上的雪白的鱗片來,那鱗片白如霜雪,帶耀眼銀光,並非只有一只這樣的蹄足伸出來。那團白霧之下,四只這樣的蹄足之上,都是銀白耀眼的鱗片,如打磨過一般錚亮的蹄足,還有下方那欣欣向榮的花草,正努力向上生長,開花。

    韓一鳴緊緊盯著那團白霧。那團白霧還繼續向上攏去,露出銀白色鱗片覆蓋著的身軀來,象馬,卻又不似是馬,十分怪異。從未听說過馬身上有鱗片,可是那金色的四蹄與銀白的鱗片交相輝映,極是耀目。然而令韓一鳴摒住呼吸的,還有它身上道道往來流躥的火光,如一道火網,披在它身上。仿佛所有的光澤都自它身上流瀉而出,千條銀絲攢成的長尾,輕輕擺動。

    那團白霧始終在它頸上纏繞,越來越濃,越來越白。忽然向一個地方撲去,卻是被什麼吸走了一般,一個雪白的龍首浮現出來。但卻又全然不似龍首,只有那雙金光閃閃的圓眸與青龍一般無二。這雙圓眸之下,長長的龍吻之上,鼻頭前方,垂下一個突出的肉瘤來,最後一縷白霧尚在這個肉瘤之下繚繞,轉眼也被吸入了肉瘤之下的鼻孔之中。一溜長長的銀白色鬃毛自頭頂之上,直長到頸後。青龍是極威嚴,讓人不敢目視,便是目視也覺威壓沉重。而這不知名的獸,卻是美麗到了極點,也讓人覺得不敢直視。

    韓一鳴訝異到了極點,萬不料靈山之上,還有這樣的靈物。這也該是靈物罷,他也說不清它像什麼,它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只有銀絲一般的長尾隨風飄浮,腳下的綠草、鮮花已長到它的腿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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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0 23:53: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卷 六欲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互不相擾

    青龍動也不動,兩眼直視,盯著眼前那銀白色的靈物。那靈物也一動不動,一對金色眸子,對著青龍。韓一鳴腦海之中忽然靈光一閃,暗道︰“這難道是民間傳說的麒麟麼?難道它能克制青龍?”

    片刻之後,青龍轉身向這邊飛來,來得極快,還未及眨眼,已到他頭頂,它來得快不說,還挾著一股強風,與震耳欲聾的轟轟聲響。回頭一望,身邊的大師伯早已沒了蹤影。抬頭向上看去,天空之中大師伯當風而立,青龍已越過他的身邊,轉眼無影無蹤。大師伯只是彎腰行禮,青龍卻沒有絲毫回應。

    韓一鳴愣了一陣,只見大師伯一動不動,站在空中,目送青龍離去,這才轉回身來,對著那雪峰之下的靈物,也彎腰抱拳行禮。那靈獸似是微微點了點頭,韓一鳴遠遠望著它頭上那美麗的銀鬃輕微飄動,緊接著自鼻中噴出白霧來,白霧一噴出來就聲速擴散,瞬眼已將它的身軀都裹在了其中,緊接著只見一團白霧向著雪峰頂飛去,瞬息之後,也是再無蹤跡。只有一片片白雲,慢慢自四方聚來,凝聚在了雪峰頂上,又將雪峰圍了起來。韓一鳴瞬了瞬眼楮,眼前仿佛一花,那雪峰再也不見蹤影,連那道山梁都在片刻之間,退到了極遠之處。讓他再也不能清晰凝望。

    低下頭來,又是大吃一驚,不知何時,地上諸人不知何時走得干干淨淨。再也沒有一個靈山弟子在下方地面上,也沒有一位師尊還站在原地。只有輕風掠過草地,將湖心吹起的層層漣猗。韓一鳴莫名所以,忽然耳邊有人道︰“一鳴。”回頭一看,秦無方不知自何方出現,站在自己身邊。韓一鳴口不能言,只是看著大師伯。

    秦無方道︰“一鳴,你切記,你之所見,萬不能說與別人知道。便是你的師父師兄,也不可提及。我知你是個極有靈性的弟子,我便是向你施術,也只是讓你暫時忘記卻,不知何時,你沉渣泛起,便會記起來。有的不會變成沒的,沒的倒常常可以無中生有。”韓一鳴點了點頭,秦無方抬起頭來,遙遙對著雪峰那邊望了一眼,道︰“你回去罷!”

    韓一鳴點了點頭,想要離開,身上卻不由自主,低頭一看,手腳都好好的,可不知為何就是動彈不得。秦無方道︰“嗯,是我忘了!”伸手在他背上一推,韓一鳴只覺眼前一黑,天施地轉,自己似乎猛然之間就掉入了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大洞,正極快地向下墜去,耳邊全是呼呼風聲,眼前是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到。連自己的身子,都看不到。

    猛然間,不知是落在了何處,大叫一聲,眼前一亮。只見司馬凌逸與顧清泉的臉正對著自己看個不休,他心跳得“怦怦”亂響,渾身是汗,對著眼前兩人,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環顧四周,已是靜心院自己住的屋內。司馬凌逸道︰“好了!小師弟,你醒來就好了!”

    韓一鳴莫名其妙,道︰“什麼我醒來?”顧清泉道︰“你想是從未見過青龍尊者,受不住它的威嚴,暈了過去。東方之主,果然名不虛傳,我也是初次見它,耳中全是轟鳴聲,身上好似背了座山一般,沉重無比。我跪在那里,顫抖不止,連眼淚鼻涕都抖出來了,自己都不能抬手擦去。我只怕我一抬手,就會倒在地上。果然靈物不同尋常,這回算是見識過了!我看見你暈倒在我身邊,只是騰不出手來扶你,也不能出聲叫喚,就這麼強撐著,若不是尊者忽然離去,只怕我也要暈倒了。”韓一鳴含糊了一句,不再說話。

    司馬凌逸道︰“青龍尊者乃是東方之主,自然不同一般,咱們修為淺薄,不能與之相比,因而你昏暈過去,也不算在意料之外。小師弟不必覺得不好意思,沒人會笑你。你好生歇息,咱們又要下山了,你還是歇息好了,準備下山罷!”說罷,又對顧清泉道︰“師弟,你好生照拂小師弟。等晚上吃過了晚飯,好好睡上一覺,便會好的。”顧清泉自是滿口答應,司馬凌逸起身離去。

    韓一鳴卻是揪心不已,不知小乖可回到幻鏡湖了,師兄既然執意要他休息,他也不好逆他之意跑出去,只是在床上胡思亂想。顧清泉將司馬凌逸送出屋外,又轉身進來,韓一鳴還坐在床上,細想適才的離奇所見,顧清泉道︰“小師弟,你可好些了?可要吃點東西?你不會是餓暈了罷?”韓一鳴向窗外一望,果見日頭早已偏向西去,頓時覺得餓了,坐起身來,見窗邊桌上扣了幾只碗碟。

    他一時餓了,狼吞虎咽,吃了大半,才想起來問顧清泉︰“師兄用過飯沒?”顧清泉笑道︰“我吃過了,和大師兄換替著吃的。這是給你留的,你不用管我了。你要多吃些才好,雖說你下山一趟回來,強壯了些許,但青龍尊者到底是東方之主,咱們還是修為淺薄,不能承受它的威嚴!”韓一鳴愣了一愣,吞下口中飯菜,看著顧清泉道︰“威嚴?”

    顧清泉道︰“但凡是神獸,與自來便眾不同。身上都有神威,也是凡人不可直視的。這就是為何世間少見神物的緣故,一是沒有這個機緣。二是凡人看見了,強如沒看見,便是有機緣了,也只能得見一斑。三是這神威所至,凡人不能承受,便是得見了,也少有保得清醒、性命回來訴說的!韓一鳴忍不住道︰那,豈不是要死許多人?顧清泉道︰這倒也不盡然,神獸豈會是時常在凡人眼前出現的?各有各的天地,彼此互不干擾才好!我可不願意它們總是出現在我眼前,連頭都抬不起來。不是我不想抬頭,實在是抬不起來。師弟,你也不想總是暈過去罷?韓一鳴愣了一愣,嗯了一聲——

    明天小韓就要下山了,下山的詳細情況,請關注明天的內容。感謝大家對本書的支持。聲明一下,麒麟不是正確答案,凡是答案是麒麟的,就不給加精了。但兵兵也感謝大家的猜想呀!感謝!


第十卷 六欲 第二百一十四章 盡力

    顧清泉道︰“你已知道了麼?你不驚訝麼?”韓一鳴含糊應了一聲,顧清泉道︰“屠龍,實在是可怕。一來咱們不是對手,二來,好端端地,屠的什麼龍呀!”他這樣一感嘆,韓一鳴不覺也嘆了口氣。顧清泉又道︰“咱們連青龍的神威都不能抵擋,如何屠龍?”韓一鳴默然無語,顧清泉道︰“師弟,其實我心中也知,師父是不太願意讓咱們去的。畢竟我上山,也是過了百年了,師父的想法,我多少還是明白的。”

    韓一鳴雖早知他也是有年紀了,可是乍然听到,還是有些驚詫,顧清泉嘆了口氣道︰“我師父向來就不愛湊這熱鬧。他老人家總說,靈山之上,已有這許多奇異之物了,不必再去打那些身外之物的主意,因而靈山派是不做這些事的。咱們下山,為的是兼濟世人,誰去做那些事!”韓一鳴點了點頭,他在靈山已有時候了,初上來之時,也是覺得處處都不可思議,物物都與眾不同。天長日久,早已不會再對那些奇異之物驚訝了,想一想,確實如此。也點了點頭道︰“大師伯說的對!”

    顧清泉道︰“小師弟,我听大師兄說,你下山之後,進境極快。這個時候,你也定是要去的,我也去,這倒罷了。可是沈若復師弟去干什麼?他才上山幾年?屠龍是何等可怕之事,他去做什麼?我真是想不明白!”韓一鳴嘆了口氣︰“或許去一趟,大有好處也說不定!”顧清泉也點了點頭道︰“也對,小師弟果然說得對。不虧是下山一趟,果然是有了很大的進益!”

    韓一鳴哪里還會接口,他所知比顧清泉更多。大師伯言語之中,他已听出,若非萬不得已,大師伯絕不會讓靈山這許多弟子都去屠龍!大師伯絕不會為了小乖,就將這許多弟子都置于不顧,或許,青龍便是這樣脅迫大師伯的。不然何至于連最小的師兄都要跟著去呢?可這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出來,心中知道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想到這些,心中怎樣都輕松不下來。他上面的幾位師兄都不曾下過山,上山的日子也短,卻只是與顧清泉等人相比而言,但算算看,也是好些年不曾下山了,得知可以下山,都欣喜異常。韓一鳴看在眼中,卻是不勝難過。

    轉眼已到下山之日,眾人收拾了東西,齊聚翠薇堂前。這一回人多,靈山諸多弟子同去,將翠薇堂前站得滿滿的。翠薇堂門閉著,韓一鳴已听到其中有話聲。從前听到師尊們說話,只盼多听得分明些,可是此時,卻是不敢去听。刻意站了開去,忽然見人群中有一個肥胖的身影,正是丁五。

    他這回回來,居然沒有時候與丁五師兄說上幾句話,當初與其說是因靈山的與眾不同做了靈山弟子,莫如說是因丁五而做了靈山弟子。看見丁五,總覺格外親切。走到丁五身邊,道︰“丁師兄也下山嗎?”丁五回過頭來,道︰“是小師弟呀!我不下山,我是來送你們的!”說著對他看了一看︰“師弟,你好生去,好生回來!我天天為你們澆竹,就是盼你們都能夠平安回來!”韓一鳴眼中一熱,點了點頭。

    此時他身邊,圍得全是師兄、師姐,他們都在小聲交頭接耳,韓一鳴卻盼望他們大聲些,好將翠薇堂內傳出的話聲蓋住。他此時頗為害怕听到師尊們說話,倘若他知道的少些,只怕也會和師兄師姐們一般,準備興致勃勃地下山而去。只是他現下已知了這許多,這興致便提不起來。可轉念一想,已然如此,多想何益,盡力便是了。可真要去殺一對恩愛夫妻還換取靈山的安寧嗎?蕭逸與洛月,雖是五百多年前的事了,卻因小乖而讓他覺得近在咫尺。他都沒有去看一看小乖,不知小乖可還好生在幻鏡湖中?忍不住向丁五道︰“師兄,我去了。小乖就麻煩師兄多照料了!”丁五回過頭來道︰“師弟,我會天天去看它的。”

    其實丁五對小乖照料頗多,這一點韓一鳴也是深知,但這時就是有些忍不住要囑咐。丁五是個極厚道的人,絲毫不因他的囑咐懊惱,對他道︰“你一路上也要小心!”韓一鳴搜腸括肚,想要再找些話出來說,卻是尋不出來。便在這時,翠薇堂的大門打開來,秦無方與他的諸位師尊走了出來,只沒有黃靜玄的身影。

    靈山弟子都靜了下來,盧月清對秦無方施了一禮,走上前道︰“好了,下山的弟子都隨我來罷!”韓一鳴只當他有什麼要叮嚀囑咐,哪知他只是如此干脆地來了一句,緊接著便騰身而起,飛入碧藍的天空。緊接著陳蔚芋召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寶劍來,韓一鳴看了一眼,已知是青霜寶劍,青霜寶劍與碧水寶劍絕不相似,碧水寶劍色若秋水,微有涼意。青霜寶劍卻是刃如寒霜,白得讓人發冷。一召出來,眾人身邊便有一陣寒風吹過。

    陳蔚宇與趙浩洋各自御劍而去,白櫻也閃身出來,靈山之上,師長弟子都是素衣,並無區別,因而白櫻的衣著看上去,只與女弟子一般。她腰間懸了一柄紫色寶劍,隱隱透明,正是紫霓寶劍。韓一鳴曾听二師伯說過紫霓寶劍鋒銳異常,彌蕤便是被此劍斷為兩截,可見鋒利之極。這柄劍用來屠龍,確實物盡其用,韓一鳴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擔心什麼,心中紛亂之極,只是對著那柄寶劍發愣。便在這瞬息之間,白櫻已飄然而去。

    她並沒有召出寶劍來,就這麼飄然而去,宛如被一陣風吹入空中,輕盈隨意地在空中飄浮,也是轉瞬即逝。靈山弟子都對著秦無方施禮,然後各自召出寶劍來,騰空而去。韓一鳴拖到最後,心中似還有什麼牽掛似的,卻是想不起來,正在細想,沈若復已過來道︰“師弟,咱們也走罷!我從來不曾下過山,我雖來得早幾年,卻沒下過山,就請師弟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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