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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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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匪兵兵)道魔傳[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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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00:30: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七十一章 心碎

    羅姑道︰“這個嘛,我只能說,他所作所為,遲早會應在他自己身上。沒听說過天理循環,報應不爽麼?我也是女子,雖說沒有嫁過人,但幾十年豈是白活的?她的怨恨我都能明了,但我也不能因此就放任她去為害!她心中的怨氣,不能舒緩,只會越積越多。怨鬼本來就是怨戾之氣,她若是沒有怨戾之氣,早就去輪回了。便是因了心中怨恨,一次次將我指與她的輪回好時機都耽誤了,其實她便不懂,她早些去投了輪回,這時都有幾歲了。那男子遲早遇上她這個債主,所欠的債,也要償還干淨的。”

    三人晚飯時分拿出蔥油餅來,分給羅姑,羅姑道︰“多謝你們的好心,只是我還被我的修為束縛,不能食煙火吃食。待得將來尋了合適的時機,再慢慢進食。你們慢慢吃罷,吃罷了,也早些安歇!”三人吃過晚飯,屋中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羅姑喝了些水,先就去那破床之上躺下了,三人知她再老下去,必是行將就木,但那是她修行所致,也不去打擾她,只各自在一邊坐下來。

    這屋內也是十分陰冷,但三人站了一個下午,哪里還支持得住,陸敬新凌空而坐。悄悄將這坐法的口訣教給他們,之後小聲道︰“昨晚就想教給你們了,只是昨晚有些擔心,害怕她將口訣听去,雖說不見得她也能夠依咱們的口訣參習修行,但總覺不妥。現下告訴你們,卻也不晚。你們也試一試,雖說還是寒冷,但總比站著好些。”

    韓一鳴與沈若復依師兄所教,果然也能凌空而坐了。只是陸敬新坐在空中,離地一尺左右,他們倆卻只能離地三寸左右,不過已比直接坐在地上好了許多。三人點燃梵心燭火,屋內有了光芒,卻還是十分陰冷,寒意依舊從下方直透上來,繚繞全身。韓一鳴特意將鳴淵寶劍放在膝蓋上,一來,總覺得更為讓自己不那樣膽寒。二來,沈若復的寶劍不在他身邊,將鳴淵寶劍放在身前,比背在背上離他近些,他心中也會踏實些。

    他昨夜就不得好生歇息,因而過得一陣,已是十分勞累,昏沉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覺得有什麼輕輕抖動,一驚醒來。他一睡著,梵心燭火便微弱了許多,乍然醒來,只見兩位師兄的梵心燭火都十分微弱,想來都是疲累非常,好在並不熄滅。韓一鳴細看四周,並無異常,回頭去看了看那破床,也不見動靜。那抖動在他醒來,便已止住了。韓一鳴定了定神,警惕起來,忍不住伸手輕輕去推沈若復。但他們三人本是呈三角狀坐著的,相距都在三尺以上,他這一伸手,竟然推不著。

    忽然腿上又有什麼抖動起來,韓一鳴低頭一看,鳴淵寶劍正躺在自己腿上,呆了一呆,卻已明白過來,這抖動乃是鳴淵寶劍在劍鞘之內顫動所致。鳴淵有靈,本來就會護主,有了異常,它便用顫動來提醒他了!韓一鳴全身汗毛都倒豎起來,對著四方看了看。

    便在這時,陸敬新背上的寶劍也亮了一下,陸敬新手中的梵心燭火火光也強盛起來,陸敬新也醒了過來。他對著韓一鳴看了一眼,微微點了下頭,口唇微動,卻沒有聲音,韓一鳴已知他是說︰“來了!”便在這時,韓一鳴眼角瞄到一個人影,影影綽綽地出現在了屋門外。

    這屋沒有窗,因而他也不必四周去看。羅姑久居此凶險之處,必然會有些防範,才能保身,這些防範會令那個怨靈不能得懲,要是防不勝防,恐怕羅姑也早就不堪其擾了。那個人影一看就是個女子,發髻如雲,長裙及地,身形苗條。只是面目看不分明,她只站在門前,卻並不進來。韓一鳴原本還有些擔心她面目猙獰可怖,但這下看來,她倒也沒有怎樣獰惡,若不是羅姑說過這是一個怨靈,他會當她只是一個尋常女子。

    那人影一直就這樣站在門前不動,韓一鳴也盡量不去看她。他與沈若復背對那破床而坐,因而都面朝著木門,陸敬新卻是面向他們而坐,背對著木門。他也不回頭看,但兩眼卻是不停地自這個眼角溜到那個眼角,顯然甚是戒備。雖說他的靈光已足夠護身,但對付這個滿是怨氣的冤魂,還是要小心才是。

    只是任他們如何戒備,那人影也一動不動。過得一陣,那個影子漸漸淡去,月光之下,影子如同被水沖淡了一般,慢慢消失不見了。韓一鳴見它並不進來與他們為難,稍稍透了口氣。卻見陸敬新兩眼的眼珠都向著右邊轉動了一下,然後轉回來望向自己。韓一鳴知他很是提防,畢竟那是一個滿是怨氣的魂魄,誰也不知它會怎樣做?對著門前又望了一眼,確認它已然離去了,便悄悄點了點頭。

    這下他的睡意全然沒了,看陸師兄片刻之後,又合眼有昏昏欲睡之態,著實佩服。但他睜著眼楮過了許久,都不再見那影子出現,不知不覺之中,又昏沉起來。只是心中著實有些警惕,不敢公然就這樣睡去。

    忽然身邊有人輕輕一踫,韓一鳴睜開眼來,一個黃衣女子站在對面,正看著他。韓一鳴一見那個黃衣女子,便大吃一驚。她眉頭擰著,似有說不盡的傷心,但她的面容,卻是十分熟悉,愁眉深鎖之下,一雙眼盈盈欲滴,金蛟!久已不見了的金蛟,忽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韓一鳴大吃一驚,她面上已失去了從前所見過的容光煥發,中含淚,神情甚是淒楚。片刻之後,她道︰“他死了麼?”韓一鳴怔怔地不知該如何回答,答︰“他還活著。”便是騙她,白龍早就死了!可是要他答︰“他死了!”卻也答不出來,白龍死後,他傷心了許久,金蛟的傷心只會在他百倍之上,這句話說出來,她的心或許就碎了,他怎樣也答不出這句話來。


第四百七十二章 惑

    金蛟一動不動,只是望著他,幽幽地道︰“他……”韓一鳴說不出話來,金蛟道︰“我,我知曉了,多謝你。請告知我你的名字,我好時刻記掛在心,以示感謝!”韓一鳴道︰“羅姑。”他心內也頗為不想說出自己的名字來,但“羅姑”二字,卻的的確確已從他口中說了出來。他不說還好,一說這兩個字,腿上便有什麼抖動了一下。

    韓一鳴瞬間清醒過來,瞪著眼前這個女子,她卻依舊道︰“你不是羅姑,你到底是誰?”她不是金蛟,金蛟完全出離塵世了,也從未對白龍之外的人說過話,更不會用這種哀怨的目光看著自己!她或許是心碎了,也或許已不在人世了,但她絕不會用這樣的目光看著自己,她的目光永遠只是看白龍的!便是白龍死了,也不會看到他身上來!面前這金蛟,是假的!

    一想明白這不是真的金蛟,韓一鳴腦中便清醒過來。再看那走近來的黃衣女子,面目雖還有些金蛟的模樣,但身影卻已影影綽綽起來。她是羅姑口中的那個女鬼麼?果然有些門道!能看到自己心中最為擔憂之事。定了定神,向她看了一眼,暗自戒備。忽然發覺,不知什麼時候,坐在對面的兩位師兄,不知所蹤了。但腿上的鳴淵寶劍還在,只要鳴淵寶劍還在,他便沒有恐懼!

    或許羅姑說對了,她並不敢挨得太近來。而是遠遠站住了,面上有著失意,輕若耳語地道︰“你為何不肯告訴我你的名字呢?難道你沒有名字麼?”她不知自己已識破了她,聲音依舊頗有誘惑力,听在耳中,心里居然有些微輕軟。雖說韓一鳴深知這個女子並非善類,但她還真的讓人有些迷糊。那女子細若耳語的聲音又響起來,卻是道︰“你說出你的名字,咱們才好終身相守。要終身相守了,我怎能不知你的名字呢?”

    她不說這句話,韓一鳴還不見得會有那樣強烈的反感。金蛟永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心中眼中,就是只有白龍的。這樣前來誘惑他的,絕不會是金蛟。韓一鳴可萬萬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刻面對有生與來的第一次的誘惑,她的聲音細若蚊鳴,卻有著無法擺脫的穿透力,令人不由自主地想去听一听她下一句話會說什麼。但他也極為明白,這就是誘惑,她是要誘惑自己為她所用的!想要出聲喝止她,張開口來,卻只吐得出兩個字來︰“羅姑。”

    她向前走了一步,有些挨近來的意思,韓一鳴想要站起身來,卻是動彈不得。自己的身上全然沒有力氣,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走近來一步。她一步走近,略停了片刻,又向他走來。又走上來兩步,韓一鳴橫放在腿上的鳴淵寶劍忽然“刷”地一聲彈出鞘來,豎在他們之間。

    那女子立時收住腳步,她面上與金蛟極其相似的容顏在剎那間隱去。轉眼變成了另一個女子,面容清秀,眉宇間有著深深的怨懟之意。她小心翼翼再挨近來一步,鳴淵寶劍劍刃之上一道金光閃過,她立時收住腳步,轉身逃逸出屋去了。

    韓一鳴這才松了口氣,定了定神,才發現兩位師兄與自己仍舊三角而坐,將那張破床攔在三人之後。陸敬新師兄一看就是神智清醒明白,連梵心燭火都十分明亮,他百年修為,那鬼魂哪里敢輕易挨近?但沈若復就不然了,兩眼一看就是空茫,神情呆滯,望著不知那一個角落,連手心里的梵心燭火,都若明若暗,將要熄滅了。

    韓一鳴大驚,連叫他兩聲“師兄”,他都听若未聞。在一旁不禁著急起來,原來羅姑那個符,只在那鬼魂前來時有用,此時鬼魂離去了,他就叫得出聲來了。但沈若復依舊有些渾渾噩噩的,陸敬新道︰“小師弟,不要叫他了。”站起身來,走到他身後,兩根手指在他眉心一點,片刻之後,沈若復手中的梵心燭火一亮,旺了起來,他“啊”地叫了一聲,回過神來。

    他兩眼看了看韓一鳴,又看了看陸敬新道︰“我怎麼了?”韓一鳴道︰“師兄,你走神了。”陸敬新道︰“不知師弟看見了什麼?”沈若復道︰“我前面漆黑如墨,我只听見有人叫我的名字,反問是不是我,那聲音不知自何處傳出來。我回答的總是‘羅姑’兩個字。”陸敬新道︰“哦,實則她是不知道你的名字的。她不過用你自己的心聲問你自己罷了,她若叫得出你的名字,早叫了。羅姑不是說她若是叫你的名字,你又答對了的話,她就會將你掌控起來,那時你就要一個晚間都听她使喚了。”

    韓一鳴有些疑心這個說法,插言道︰“師兄,她能有這樣的修為麼?”陸敬新道︰“我倒听說這不是修為,而是她心心念念想這樣做,時日久了,能夠做成而已。鬼魂並不可怕,但最為厲害之處,便是能將它從前在世間做不到的事情在自己成為魂魄之後達成。”沈若復“哦”了一聲,道︰“咦,羅姑呢?她現下重生成一個小孩兒了麼?”

    陸敬新道︰“嗯,接近子時了,差不多了。這個時候,那女鬼必定不會放棄,還會再來。羅姑失去了她的護符,正是這女鬼的大好時機。我看她倒未必真有加害羅姑的意思,不過想要挾羅姑,將她加之于它的束縛解開,以便它能去她所想要去的地方,做她想做的事罷了。”三人坐在床前,冷不妨听羅姑的聲音道︰“她必定還會來的。”她的聲音已蒼老之極,幾近風燭殘年了,沈若復道︰“你既知她是要掙脫束縛,前去害人,你為何不將她……”

    羅姑喘息了一陣,道︰“你以為她甘願如此麼?她是為人所害,戾氣郁積所致。我也很是可憐她,她的丈夫將她推下山崖,從此便欠了她一條命,欠了她滿腔的情。她若是直接去輪回轉世,十年之後,這許多欠缺就可以收回。連本帶利,一點不少。”



第四百七十三章 公道

    韓一鳴輕輕嘆了口氣,又听羅姑道︰“但她就是想不明白這一點,心中忿恨難宣,帶著這些憤恨前去輪回,前路是非可意料的。輪回之中,若沒有極高,近乎神道的靈力,是難以自持的。要麼就走錯了路,在輪回之中永記著自己的過往痛苦,要麼,就是帶著這許多不平重入人世。人心不平,再活一次也不會好到哪里去。只有心情坦蕩,閱盡人情,才會將前世的所有拋開,坦然輪回。她現下可不想輪回。只想著要趁如今無人能阻礙,來去自如之間,前去報復。她心中忿忿不平,就這樣去到紅塵俗世,或不遇上什麼,倒也罷了。若是遇上了,又令這口氣不平波動,那她必定會做出許多事來。”

    沈若復道︰“既然如此,你不如將她收了算了.你若是下不了手,請我師弟替你出手罷,他寶劍一揮,這縷怨魂怒魄估計也就散了。”羅姑久久不語,良久之後,才道︰“那這樣的話,她不是太可憐了麼?我雖不知她的丈夫回去如何交待,或許交待得過去,也或許交待不過去。但于她來說,都沒什麼意思了,她死都死了!她著實是很可憐的,我不忍這樣讓她化為烏有。現下子時將近,我就要力不從心了,也請你們不要輕易傷她,難道,你們不認為她可憐麼?”

    說完這句話,羅姑合身倒在床上了。但她一句話,將三人都問住了。韓一鳴自然是覺得這女子可憐的,要是當真如羅姑所說,他也下不去手。憑什麼她的丈夫作惡之後,還可以在世間逍遙自在,而她卻連公道都不能討回?他的仇人若還在世,他也是要討回這個公道的。沉默了一陣,破床之上傳出一個女嬰響亮的哭聲,子時已到,風燭殘年的羅姑已不在了,現在躺在床上的羅姑,是一個女嬰。

    陸敬新道︰“沈師弟,你去舀些水,喂她喝下去。”沈若復“啊”了一聲道︰“師兄,怎麼又是我呀?”陸敬新道︰“當然是你,難不成是我麼?先說與你,將手指放在她口邊,水順著你的手指倒進她口里去,慢些,提防嗆了她。”沈若復頗有些不願意︰“昨晚不就是我喂的麼?怎麼今日又是輪到我呢?她會咬我的手的。”陸敬新道︰“你咬都被咬過了,不在乎多這一口啦,去罷。”沈若復轉過臉來對著韓一鳴道︰“小師弟,你替我去好罷?我可是師兄。”

    他話才說完,陸敬新已道︰“小師弟要在這里和我一起守著,你又不能用他的鳴淵寶劍,我才叫你去的。若是這時丟的是鳴淵寶劍,我定然是讓小師弟去。可丟了寶劍的是沈師弟你,只好你去了。”韓一鳴怎樣听這話,都覺陸師兄有些強詞奪理,硬逼著小師兄去喂羅姑喝水,但師兄所言,也不是全無道理,自己也不會喂那小嬰兒喝水,還是讓他去罷!因而不出聲。沈若復無可奈何了一陣,只得站起身來,去水槽邊尋了那半邊葫蘆,舀了一瓢水來,在床邊坐下,喂羅姑喝水。

    陸敬新站起身來,走到床邊,也韓一鳴一同面向著門而坐。他道︰“沈師弟,讓你喂羅姑喝水,是不讓你給那怨魂有可趁之機,你失去了寶劍,還是小心些才好。”轉而對韓一鳴道︰“若是要除了這怨魂,何須如此大費周張,沈師弟說得對,小師弟的寶劍一揮,她就蕩然無存了。既然羅姑一念慈悲,咱們也依著她,不要壞了她的好意。小師弟,你將你的寶劍插在地上,你的寶劍她不敢接近,令她不接近沈師弟與羅姑,也就是了。”

    韓一鳴依言召出鳴淵寶劍來,提著劍柄,往地一插。鳴淵寶劍便穩穩立在了二人之中,再坐下身來,正想問還要有什麼須小心留意的,卻見木門前人影一閃,一個影子又已站在了木門前!韓一鳴看了看鳴淵寶劍,見一動不動,想來是離得不近,寶劍還不防範。見那影子不敢進來,心也放了下來,只坐在原地看著她。

    片刻之後,那影子濃厚起來,眉目身形都越來越清晰,依舊是那個頗有怨意的女子。兩道眉毛緊緊糾向眉心。她站在門前看了一陣,始終不敢進來,但卻也不願離去,只得就這樣站在門前。韓一鳴看了她一陣,見她始終不曾進來,心知她不敢硬闖進來。鳴淵寶劍亮出劍鋒來,靈氣果然逼得她不敢輕舉妄動。本來還有些擔心她強闖進來,沒了寶劍的沈師兄與全無防範之力的羅姑若是一個照看不周全,讓她有機可趁,可就大是不妙了。現下她既然闖不進來,自己就可以放心了。

    回頭看了沈若復一眼,他正小心喂羅姑喝水。想來要不嗆著一個嬰兒,的確要十分的耐心與小心才是。再轉回頭來,那女子還站在門前,總也不離去。韓一鳴在家時曾听說過鬼魂只能夜間出現,那只要等到太陽出來,她便會離去。太陽出來,她便是不走,也不行了。

    只是她就這樣站在門前,對著他們望來,眼中全是怨意,確實讓人有些不安。但看陸師兄全然不在意,也試圖讓自己毫不在意。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听到細細的哭聲,嗚嗚咽咽,哭得十分悲傷。抬起頭來,那女子站在門前,正哭得傷心。

    只是她的淚水如墨一般是黑色的,她整個人都影影綽綽的不夠分明,這兩道漆黑如墨的淚水卻是再實在不過了。韓一鳴本是打定主意,對她視而不見的,但這時她的哭聲傳入耳中,卻是十分讓人不忍。她哭得十分傷心,若是她顯現出無比猙獰之態來,韓一鳴倒不在意。再猙獰的面目他都見過,她再怎樣猙獰,也猙獰不過詰利摩訶罷!但她卻對著他們痛哭,她是打算用哭聲來讓他們同情了。

    韓一鳴看了看陸師兄,只見他雖不回頭,眉頭也微微皺著,十分不忍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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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00:31:2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七十四章 記得

    再听得一陣,沈若復的聲音道︰你不用哭了,真讓人忍受不了。你要如何?她的哭聲雖不是那種歇斯底里的號啕大哭,卻比那種哭法更讓人無法忍耐。歇斯底里的號啕大哭,還可以全然不為所動,但這種傷心極了的嚶嚶哭泣主,卻是讓人著實無法無動于衷。

    沈若復出了聲,那女子止住了哭聲,半晌才道︰還請三位大師開恩,讓我與羅姑相見,請她解去我身上的符咒,讓我得以離開此地!韓一鳴明知羅姑不會無故將她拘定在此間,仍道︰她為何要拘定你在此間?那女子頓了一頓道︰她要我去輪回之中,轉世重生。”韓一鳴道︰入輪回轉世重生,難道不好麼?那女子默不出聲,過得一陣,道︰好!可我就這樣放過了他麼?他害了我,還可以回去快活無邊,我卻只能忍氣吞聲的前去投胎麼?世間無人能還我公道,難道你們也不能公道些麼?

    韓一鳴微微嘆了口氣,道︰就算羅姑放了你,你又能如何?你只是一團戾氣了,能對他如何?那女子道︰盡我所能罷了,我雖不再能踫觸到他,但我可以日夜站在他的身邊。不論他想不想見我,他都會看見我。韓一鳴不禁搖了搖頭,想來那個男人要是看見已死的妻子日夜站在自己身邊,肯定會嚇得半死。

    沈若復道︰你是想嚇死他麼?那女子道︰我嚇死他干什麼?我可沒有他那樣心狠,一定要置我于死地。他處心積慮就是要我死,我偏偏不離開他!這可真夠嚇人了,韓一鳴向她看了一眼,她面上全然沒有得意之色,反倒是十分沉重,她道︰我怎會嚇死他?我會伴隨他渡過有生之年!韓一鳴不禁道︰你可真夠狠的!

    那女子道︰“我真的狠麼?我還沒有去壓他的床,抖他的桌,在他吃飯的時候將他的飯碗打落,在他行走的時候將他絆倒、推倒,我也沒有跑入他的夢中,一遍又一遍讓他重溫他將我推下山崖的情形。要是做到了這些,才叫做狠。我只是跟在他身邊,讓他睜開眼楮就可以看到我,也狠麼?”韓一鳴無言以對,陸敬新道︰“可你做了這些,于你有什麼好處?”那女道︰“我也不知有何好處,但我知道,我就想這樣站在他身邊。他開心我不會開心,但他害怕難過,我卻會有些開心了!”

    韓一鳴有些明白羅姑為何會半這個女子拘定在此地了,她的確有很濃的怨氣。她若是離得開羅姑的掌控,她定會去壓那個男人的床,抖他的桌,在他吃飯的時候將他的飯碗打落,在他行走之時絆他、推他。也定然會跑入他的夢中,一遍遍將他最為害怕的所有都呈現在他的面前。只有想過,才會一口氣說出這許多來。她口口聲聲不會做,那是因了她離不開此地,她若是能離開此地,就定然會去做這些事。她也全然不是為了獲取什麼好處,她就是忍不住要將自己的怨氣都發散出來。

    忽然陸敬新道︰“你這樣在他身邊,他若是不堪受你之擾,找人來與你作對,你又如何?”那女子道︰“他找來與我作對麼?你們都沒與我作對,他能找到什麼人與我作對呢?”陸敬新道︰“他定可以找到人來與你作對!我們不與你作對,乃是因羅姑可憐你,不忍你就這樣消散,特意囑咐了我們。”那女子道︰“難道人都沒有心的麼?明明是我枉死,還要有人為他打抱不平麼?”

    陸敬新道︰“你是枉死,你這樣子跑到塵世間去,時刻在他身邊,實則就是你纏上了他。陰陽互不相通,有的是人打抱不平,那時可沒人會管你的。因為你已然不是人了,來到塵世間,就是去煩擾眾生。”那女子道︰“難道他欠我的債,我就再也要不回來了麼?”

    她說別的話語之時,都是輕聲細語,連說起要去糾纏殺她的仇人,也全然是一副淡然口吻。但最後這句話,卻是說的頗多幽怨。想來她橫死,心中的怨氣著實難以消散,不禁也是十分同情。陸敬新道︰“你這樣前去討債,是極為不利的。難道你不知道人鬼殊途,討債也不是這個討法,世間所欠的債要是在陰間還,有什麼意思?”

    那女子怔怔看著陸敬新,遲疑了片刻道︰“那,你言下之意是……”陸敬新道︰“世間所欠的債當然是世間償還了最好,陰間所欠的債,還是陰間就償了的好。你陰陽相隔,前去收債,只會害了自己。不是麼?你只要多在他身邊站上兩日,他就會找些人前來對付你了。其中自然會有混吃混喝的,但也難說會有厲害的,真的于你不利了,你不是得不償失麼?”那女子愣了一愣,陸敬新道︰“你不如入了輪回,轉生人世,讓他在人世間還你的債罷。”那女子慢慢轉過身去,韓一鳴一听師兄這樣說,心中微微一動。

    過得一陣,那女子轉過身來道︰“可是我要是輪回轉世了,就會忘記這些,這仇恨,我怎能忘記?”她說到最後幾個字,簡直是咬牙切齒、恨恨不已了。陸敬新道︰“你記著,于自身有何好處呢?”那女子道︰“怎麼沒有好處……”話音未落,陸敬新已道︰“你總記著這些事,開心麼?”那女子搖了搖頭。陸敬新又道︰“你記著這些事,錯過了幾次輪回?”那女子微微將頭低下去。陸敬新道︰“你記著此事,不能離開此地,難道就真的達成所願了麼?”那女子嘆了口氣道︰“只要羅姑讓我離去,我便能達成所願。”

    陸敬新道︰“那,我再問你一句話,你從前在人世的時候,可曾有過什麼願望?”那女子點了點頭。陸敬新道︰“那你的願望是什麼?”那女子道︰“相夫教子,平安一生!”——

    今天真是大起大落,人生原來如此啼笑皆非!



第四百七十五章 現世報

    沈若復忽然自身後插言道︰“但你現今如此,豈不是事與願違?”那女子一愣,看了他一眼,沈若復道︰“那時都事與願違,你現在要以一口怨氣,去面對他,遲早還是事與願違,不是麼?”那女子嘆了口氣,道︰“願,早已不在了。即使是我去了沒有回頭路,我也願意前去一試,我不能這樣便忘記了我的仇恨!”

    沈若復道︰“但是倘若有一個法子,能讓你不再事與願違,你可願去一試?”那女子裊裊下拜︰“請大師指點!”韓一鳴回頭看沈若復一臉的正經,不由有些好笑,卻不出聲。沈若復道︰“他是定要還你這筆債的!只要他活著,不過你若是想早些收回債來呢,就早些到陽間去,我可是說轉世重生了去。他必定會還你的債的。但最先就是你須得忘記了這些仇恨,轉世重生,這些仇恨你不忘記也不能轉世重生!”

    那女子道︰“我都忘記了我的仇恨,那他還我債,有何意義呢?”陸敬新道︰“那你在這里,或許羅姑有朝一日放了你出去,不過嚇了他兩回,被他請個高人來鎮住,從此再無機會轉世,再無機會見他,又有何意義?”那女子愣愣地看著陸敬新,說不出話來。

    韓一鳴不禁佩服,想不到這兩位師兄,都如此厲害。陸敬新是百年修為,見的多了,厲害些倒也在情理之中。但沈若復不過僅僅大了自己兩、三歲,居然也舌燦蓮花,說得頭頭是道,不由得自己不佩服。那女子嘆了口氣,雖說並不言語,但韓一鳴已知她心動了,相比起遙遙沒有盡頭的飄蕩來說,她也會向往那能看得到盡頭的未來,只是還是放不下心中的怨氣與仇恨。

    陸敬新道︰“羅姑曾與我們說過,她指引過好幾次輪回的機會給你,你都不去。唉,你怎的就如此不通呢?”那女子嘆息一聲,輕柔得如夜風一般。陸敬新道︰“唉,你難道沒听說過,兒女便是前世的債主,這句話麼?”那女子一愣,搖了搖頭。沈若復道︰“我師兄說得已經足夠明啦,怎麼,你還是不相信麼?”那女子怔了一會兒,道︰“我從來不曾听過這句話。”停了一停,道︰“大師的意思,乃是我去輪回,會輪回在他身邊,有機會讓他還債麼?”陸敬新道︰“唉,你就算不在他身邊,他也會還你的債的,不是麼?這是他欠你的。或許你輪回成為他不識得的張三,卻看見他為李四所為難,那難道不是他從前作惡所致麼?你看見了,心中不會快慰麼?”那女子道︰“可是大師與我說,我已忘記了從前,那看見了為何還會快慰?”

    沈若復並不答她所問,只接著陸敬新的話道︰“那,李四為何要為難他呢?無非也是因他作惡罷了。你會為難他,是因他作惡,他若不曾害你,你會為難他麼?”那女子默默無言,沈若復道︰“時機可不多,你快些想罷。若是他也死了,你可就真的看不到他了。自然也不能看見他還你的債了。”那女子默默無語,站在原地,站了許久,嘆息一聲,無聲無息的,又消失了。

    韓一鳴嘆了口氣,與兩位師兄對望一眼,不知這女子去了,何時會來?何時會想明白?床上已沒有了哭聲,沈若復也坐到下面地上來,道︰“嗯,羅姑若是隨咱們走了,她豈不是要被困在此地?”陸敬新也嘆了口氣道︰“她的境況著實令人同情,想來羅姑也是好心,因而總是指輪回的機會給她。可是這事,總得她自己想明白才有用,咱們都已說到了這一步,她若還是想不明白,那就真沒法子了。羅姑是定然不會放她帶著滿腔仇怨入塵世的,難道就像如今這樣讓她在此地飄零著麼?”

    三人都不說話,明知羅姑不會放她離去,但卻也不忍那女子的魂魄就在這里飄零,永不離去。過得一陣,只听羅姑的聲音道︰“我也沒法呀!雖說現下她沒有害人之意,也全沒有要做什麼的樣子,但若是我放了她出去,就全然不一樣了。處境不同了,她的念頭也難始終如一。便是不說她報仇了,若是她看見什麼不平事,去管上一管,都不得了。她能管什麼不平事呢?無非給自己招惹禍事罷了。世間的事,永遠輪不到魂魄來參與,且不說她管得對與不對,都只會引起世間的恐慌。這樣的話,我更是害了她呢!”

    三人回頭一看,羅姑已不再是個女嬰,而長成了一個四、五歲的女童。雖說面貌童稚,但聲調卻是一個成年女子的聲調。她話音剛落,門前吹進一陣涼風來,那女子的魂魄已飄進屋來,卻也只是進屋來,不敢走近,對著羅姑道︰“羅姑,你就不可憐可憐我麼?”羅姑揚著隻果一般的臉蛋,清楚明白地道︰“我正是因了可憐你,才將你鎮在此方。你難道不曾听他們說的話麼?想來我還不能說得這樣詳細,但他們所說,已是十分的明白詳盡了。你為何全然不听不動容呢?像他們這般行走四方的道中人多了,可不見得每一個都能如他們一般同情你!”

    那女子道︰“我總有些不甘!”羅姑道︰“你不甘又能如何?你若是真的到了人世,只怕連這點不甘都不能堅持。談什麼報仇呢?”那女子默默不語,韓一鳴看她形容十分可憐,卻也說不出話來,只是嘆了口氣。那女子道︰“你能明白告訴我,他果真會還我的債麼?我並不想要什麼來世報,那有什麼意義?我只想要現世報!”羅姑並不言語,只是向韓一鳴等人看了一眼。

    韓一鳴瞬間明白,羅姑不能說與她听,卻故意說與自己和兩位師兄听,就是要借這里三人的口來述說此事的,她不能說,自然是因她知道了什麼。便道︰“你不信我們麼?”



第四百七十六章 悉蒙開曉

    那女子並不言語,韓一鳴道︰“我們也並沒有害你的意思,我們並沒有想讓你魂飛魄散。我們只想你早些輪回而去,那時你面對了他,讓他還欠你的一切。再拖可就連他的現世報都報不了啦,如你所說,來世報有何意義呢?”沈若復道︰“我們若要害你,只管收了你便是。但我們全然沒有這樣的意思,還一再勸你,你都不明白麼?”

    那女子又低下頭去,默然了好一陣,羅姑道︰“你可想明白了,雞叫頭遍之後,就萬事皆休了,我也會離開此地。輪回到債主的時機可是不多。你若不是如此固執,早已入世了,他也早償還了你的債了。”韓一鳴緩緩地道︰“你的現世是沒有了,可他的現世還在呀!雖然我認為凡事做了必有後果,但這後果如果是能夠償還你的,你也不放在意中麼?”他自己家破人亡,又不能報仇,因而想得十分透徹。那女子猛然抬起頭來︰“羅姑,你言下之意,是我現在去輪回就能成為他現世的債主麼?”她滿面希望望著羅姑。

    韓一鳴不禁暗道︰“真糊涂,羅姑已三番幾次說過不能親口給她什麼許諾了,還問個什麼?”與沈若復對望一眼,道︰“你又何必再問呢?時刻不再待,你問又何益呢?”那女子兩眼望著羅姑,便是要羅姑給她一個回答。陸敬新道︰“你就不必再問了,她沒有搖頭,不就是回答麼?”那女子愣了一愣,忽然微微一笑,道︰“是了,多謝幾位高人,是我執拗了。何須追問呢?”

    她不敢近前來,遠遠站著,對這邊拜了一拜道︰“請羅姑助我前去輪回罷!”羅姑道︰“你可願忘切從前種種了。”那女子默然片刻,抬起頭來道︰“若是生而為債主,忘與不忘都不重要了。多謝你了,你的恩德我若是還有報答的機會,一定會報答你的!”羅姑看了她片刻,對韓一鳴道︰“請將你的寶劍收起來罷,讓她過來。”韓一鳴連忙將鳴淵寶劍還入鞘中,站到一邊。他一起身,沈若復與陸敬新也都站起身來,讓過一邊。

    韓一鳴見那女子的魂魄還有些怯怯地,不敢近來,又將鳴淵寶劍送到身後。那女子站在原地站了一陣,才慢慢飄近來,越過他們,來到羅姑的床前。韓一鳴忽然見陸敬新右手握住了他寶劍的劍柄,心知陸師兄還是有些信這個魂魄不過,畢竟她已然是鬼了,全然不能以人的看法來看待她。師兄這樣防備,也是怕她出爾反爾,傷害羅姑。

    羅姑卻全然不在意,只是盤膝坐在破床之上,見她飄了近來,將寬大的衣袖挽了起來,道︰“你早該想明白了。”伸出一只小而又小的女童之手來,拇指與中指相扣,對著她的眉心一彈。那女子魂魄的眉心一亮,一個小小的符咒自她眉心亮了起來。羅姑將左手衣袖也卷了起來,對沈若復道︰“煩你替我把我的半個葫蘆拿來。”沈若復連忙去拿了來,遞在她手中。

    羅姑將那半邊葫蘆放在身前,道︰“你彎下腰來。”那女子的魂魄依她所言彎下腰來,羅姑右手按在她眉心,不過片刻便收了手去,那女子眉心的符咒已不見了。但便是這片刻之間,那女子魂魄已化為一縷青煙,向著那葫蘆之內飄去。

    韓一鳴好奇,忍不住向那葫蘆之中看去。那葫蘆早已不見了內壁,里面漆黑一片。那縷青煙在葫蘆之上盤旋,羅姑道︰“你須記得你答應了我,忘卻過去,只管前去。你若是再心三心思,走了偏路,可就不是我的緣故了。心無掛礙,極樂往生。”停了一停,羅姑道︰“幽冥眾生,悉蒙開曉,隨意所趣,作諸事業。”她話語念完,那玄天葫蘆之內便亮了起來,光澤起來越盛,羅姑伸手在那光澤中一晃,迎著那縷青煙伸出去,那青煙便將她的手環繞起來。不過片刻,又自她手上散開來,但已能看見青煙之內也有了點點明亮光澤。這邊三人大氣都不出,生怕驚擾了她們。看著青煙在葫蘆之上繞了一圈,便向葫蘆之內飄去,片刻之後無影無蹤了。

    羅姑嘆了口氣︰“多麼容易的一件事,我卻做了幾年!”沈若復道︰“你這葫蘆,能讓她入輪回之道麼?”羅姑道︰“是呀,我這是師父留下來的寶物,適當的時機,便能通往輪回。”沈若復道︰“既然如此簡單,你盡可以及早做了,怎地到這會兒了,才讓她入輪回呢?”羅姑道︰“現下她的事已然了啦,說與你們听也沒什麼了。我要引她前去輪回,實在是易如反掌。但總須她願意才好,我為何會將她拘定在此,乃是因她並不願意這樣去輪回,總是騙我送她上路,實則是想騙我解除對她的拘定。她騙了我許多回了,我才不信她的。她總是夜夜來我屋外,狂飆是獒王之靈,但它的靈氣極重,尋常魂魄,根本不敢近身。狂飆每月不在的夜晚她是定然前來纏磨我的,說實話,虧了我當日先下手為強,將她用符咒定住了。若不是如此,她報仇心切,定會先下手暗算了我!”

    沈若復道︰“她全然沒有害我們的意思呀!”羅姑道︰“那是她在我這里吃了許多虧的緣故。我說她怨氣沖天,絕不是瞎說。我初次見她,就是我去尋她,她一死就有了怨鬼的形狀。一見我,便想對我下手。她那時恨意極濃,怨天怨地,連走近身邊的人都不放過。好在我有狂飆的靈氣相護,她不曾得手,我順手也就給她貼上了符咒,以防她對我動手。那時我也對她言道,她若是想明白了,只管來尋我便是,我可以挑選時機將符咒替她除去,送她入輪回。她便借此機會前來騙我取下符咒,已不是一回兩回了。但只要狂飆在,我便是取了她的符咒,她都無法得懲。因而狂飆若是不在,我是怎樣都不會取她的符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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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 大樹刨根

    羅姑雖是避世獨活,倒也極知曉人情事理,想來是多年經歷讓她明白要如何提防。韓一鳴十分佩服,過了片刻,羅姑又道︰“今日幸好有你們在此,她不敢輕舉妄動。提起此事,我還得謝你們一聲,我因不能將自己知曉說與她听,她總是不信我。虧得你們說與她听了,才讓她如此爽快地入輪回去再世為人了。”

    韓一鳴道︰“若是你說與她听,會損傷你自身麼?”羅姑道︰“那是自然,但我自身損傷有限。我只須好好做幾件好事,便可將自身的損傷彌補回來。但于她,卻是全然沒有好處的。並且她輪回之後的人生也會再全然反倒過來了!”沈若復道︰“你說與她,反倒會于她的輪回不利麼?”羅姑看了他一眼道︰“那是自然,她輪回之後,便是新的一生,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如同一顆樹苗,地面上的樹干樹枝便是她的一生,是人人都可看見的。

    但地面以下的樹根,則是她的前世,是誰都不能看見的,連她自身也看不見。而在她輪回之前,此樹倒長,她的從前與過去是她已知的,輪回之後的種種,才是她所不能知曉的樹根,我將這樹根刨出來與她看,這樹還能活麼?便是活著,只怕也活不好罷。說了反倒是害她呢!會讓好的變壞,壞的變得更壞!因而我不能說,而她也固執,每次都是事到臨頭,她就反悔,想要脫離我的掌控,前去報仇。因而她實在是浪費了好些時機的。大樹刨根,傷的可是自身。”

    羅姑看上去就是一個小小女童,但自這小小女童口中說出來的話卻是老氣橫秋,韓一鳴看著她,不禁想起如莘來。不知如莘開口會是什麼模樣,她看上去也是一個小小女童,連面貌神態都是一個小小孩童,只要她不顯現出山的模樣來,當真當得起粉雕玉琢四個字。忽然想起她那曇花一現般短暫的顯現出來的女子的樣貌來,也不禁猜疑,那個女子又是誰呢?是如莘長大的樣貌麼?

    他們坐了一陣,羅姑道︰“煩你們哪位幫我打半瓢水來。”沈若復動作極快,立時站起身來,去水槽邊洗干淨那半邊葫蘆,打了半瓢水來,遞給羅姑。羅姑接過水瓢來,一氣喝光,將水瓢放在身邊,便倒下身去。這邊三人就坐在床下地上,韓一鳴頗有些疲累,昨晚一晚沒得好好歇息,今晚又折騰到了這時候,困倦都涌上身來,哪里還支持得住?坐了不過片刻,眼皮已然合了下來。

    只是坐在地上始終不得好睡,頭總向前傾去,半是迷糊半是清醒。忽然听羅姑的聲音道︰“以我之血,固你之靈。往來返復,無礙暢通。”她的聲音小而又小,幾乎不準備讓人听到似的。但此地太過安靜,因而這聲音直鑽入韓一鳴耳中來,連忙睜開眼楮,轉頭去看。

    羅姑的聲音不止是將韓一鳴驚醒了,連沈若復與陸敬新都驚醒過來,向著床上看去。羅姑已不再是女童的模樣了,面容長大了許多,身形也長大了許多,顯得十分清秀。只是發際的絨絨細發,顯現得她還十分年幼。有了少女的模樣,卻依舊十分年幼。

    她將玄天葫蘆放在她的身前,韓一鳴與兩位師兄都站起身來,一眼看見葫蘆中心,躺著的便是那塊玉牌。只是梵心燭火之下,這塊玉牌已失卻了從前的碧綠,只有玉牌中央一點翠綠依舊。其余各處,都已變作一塊白玉了。羅姑看了他們一眼,卻還是將先前說的那四句話又念了兩遍,然後挽起右手衣袖來,將手腕湊到口邊,用力咬下去。

    沈若復“啊”了一聲,想是極之意外。韓一鳴雖說早已看見過這情形,還是有些說不出的不舒服。不知道羅姑的手腕與膝頭之上,有多少傷痕,她曾說她已用鮮血飼喂狂飆近七十年,天天如此,年復一年,真不得不佩服她的堅持。羅姑咬開手腕,將手腕之上的傷口對著那塊玉牌,鮮血一滴滴沿著她的手腕滴下來,滴落在那塊玉牌之上。那塊玉牌漸漸發出瑩潤的光澤來,越來越明亮。

    羅姑依次咬開自己的另一只手腕和兩個膝頭,將自己的鮮血注入其中。每一次都是將鮮血直接滴在玉牌之上,玉牌的光澤越來越明亮,其中有著的那一點碧綠,也開始不住的流動。起先是在玉牌中心慢慢旋轉,接著便向外旋轉開來,雖說並不沿著固定的方位旋轉,卻始終都在那塊玉牌之內。羅姑這塊玉牌並不小,便是厚度也遠遠超過韓一鳴從前見過的許多玉牌,因而那點碧綠忽然游到玉牌下方去了,不見蹤影,韓一鳴還略略吃驚了一下。但片刻之後,見那一星碧綠自玉牌底部翻了上來,心頭一松。

    片刻之後,羅姑道︰“將你們的靈光熄滅。狂飆雖是無所畏懼,但有生人之處,它是不來的。”對韓一鳴看了一眼道︰“尤其你的寶劍將它的靈力壓散,它更不會回來。”韓一鳴愣了一愣,陸敬新已道︰“對不住了,我當時只想它這樣的靈氣,用千年靈力才壓得住。全然不知會是這樣。”羅姑道︰“我也不是怪你們,本來你們也不知道狂飆怕水,我看過它的轉世時機,還未曾來到,但也不遠了。我將它喚回來,是讓它好好在這玉牌之中凝聚靈力,等候時機。”她看了看那塊玉牌,嘆了口氣︰“也不知它是否還會回來。它與這玉牌的關聯越來越少了,你的寶劍之中的水氣,讓它恐懼,它會逃開。但它至少也在其中待了快七十年,該當會回來罷!”

    那枚玉牌浸在血泊之中,光澤瑩然,將屋內都照得亮了起來。但僅此而已,韓一鳴與沈若復都十分留心是否有什麼靈氣挨了近來,卻都一無所獲。天色一點點明亮起來,屋外依舊是一片靜寂,狂飆沒有回來。



第四百七十八章 曇花

    天色大亮之時,葫蘆之內的鮮血已被玉牌吸得干干淨淨,羅姑十分失望,嘆了口氣道︰“它不願回來了麼?”沈若復想起狂飆的厲害非常來,道︰“它便是不回來,也不會吃虧呀,你不必這樣難過!”羅姑道︰“說起來我跟相互依存,也是幾十年了,它是定然要回來的,不然它就不僅僅是與它的獒王之尊失之交臂了。我就是想盡了法子,也要將它喚回來!”沈若復道︰“任它去那自由廣闊天地不好麼?它靈性天成,自由自在,不好麼?”羅姑道︰“你說的當然好。

    可它只是魂魄,沒有軀體可依附,是不能長久的。它唯一不同于咱們送走的那個女子這處,是它還有一股天賦的靈氣。因此它不懼陽光,得以在白天來去。但它若真不回到冥陰寶玉中來了,本來天地所鐘靈氣會慢慢消耗殆盡,那它離魂魄飛散的日子也就不遠了。若是任由它在輪回之中來往飄蕩,它的靈力也會在輪回之中消磨干淨,那世間就永不會再有狂飆存在。或許幾百年後,鐘天地之靈氣,又會再出獒王,但那是天時地利之故了,缺一不可。那我還是寧可保存它的靈力,讓它在最適合的時機踏上它的輪回之路。”

    幾人都不在說話了,羅姑看了看門外的陽光,嘆了口氣,對沈若復道︰“煩你再替我盛半瓢水來。”先將那玉牌自葫蘆之中取出,沈若復轉身仔細洗過葫蘆,去又替她盛了半瓢水來,羅姑一氣喝干,坐著喘息。陸敬新忽然道︰“你是否太心急了?”羅姑道︰“沒法子,不急不行。”說罷抬起手來,又將手腕咬開,將玉牌丟進葫蘆之中,將鮮血滴上去。韓一鳴記得羅姑曾經說過,每天一次注入鮮血,能掌控狂飆。從前只認為掌控一詞,听起來極之令人反感,好好的生靈為人所掌控,不見得是好事。可是到了羅姑處,掌控二字卻全然不是壞事。

    那塊玉牌一遇上羅姑的鮮血,便亮起淡碧色光芒來。這時外面已是晨鳥飛翔,已是清晨了。那光澤也分外看得分明,瑩瑩綠色,十分美麗。只是他們看了許久,都只見那點綠色在玉牌之內,上下游動。但狂飆卻是一直不見蹤影,羅姑也不與他們言語,只是坐在床上,每個時辰就喝一回水。這下她的長大可以目見了,她喝過水之後,長得快些,幾乎是每一眨眼,都有變化,不是身形長大,便是神態變更。她的面容也幾乎是在眨眼之間就有了改變,由一個青澀少女漸漸變成一個溫婉少女,又成為一個中年女子。

    羅姑在她的女童時期,的確與如莘一般可愛。長成一個少女之後,十分齊整,但也因了她的成長就在一天之內完結,她會讓人看著老去,便顯得異常殘酷,芳華不過彈指之間。看著她過了中午便慢慢枯萎,猶如曇花,真有些傷感。韓一鳴不禁有些佩服羅姑,若是自己也每天都經歷一次這樣的生長,不知自己可能如羅姑一般絕不以此為煩惱。須知人生長之間,想法看法都不會一成不變。天天如此,若是換了自己,各種想法沖突,只怕早就瘋了。

    三人早晨中午吃干糧,也分給羅姑,羅姑都是婉言謝絕。三人也不堅持,之後不見羅姑吃什麼,只是見她隔一個時辰就喝一回水。韓一鳴不禁納悶,這樣也能活得了?但事實就是羅姑不止活下來了,壽數還不短。雖說不知她到底多大年紀了,也不便出言探問,卻知她已著實不年輕了。再者她言辭之間也絕不掩飾,但還是猜測不出來。

    日間,四人都沒有走出屋來,就怕狂飆不知何時突如其來。直到傍晚,沈若復沉不住氣了︰“它不會不來了罷?”羅姑道︰“不論如何,我都要將它引回來。”她此時已無力下床了,一日之間,她每喝一次水,便會將自己的手腕膝頭都咬開來,用鮮血喂飼那塊玉牌。一連數回,她神氣都短少了不少。這邊三人也不敢走開,若是平時,相信沒有什麼妖異能傷害羅姑,但她這一日精力都用來喂飼那塊玉牌了,已經是面青唇白,想必精力也損耗不少。本來她失血過多,便會寒冷,三人想將她移往別處,她卻不肯。想要讓她吃些蔥油餅,她也不吃。韓一鳴不知還有修行是這樣修的,心中暗道︰“難道這就是說的苦修麼?”

    眼看著天色又暗沉下來,羅姑早已冷得瑟瑟發抖。她的破床之上,堆著的就是衰草,這一抖起來,還真的不忍卒听。沈若復先听不下去了,自腰間的包裹之中取出自己的一件衣裳來,走到床邊去給她披在身上,韓一鳴也才反應過來,也拿出自己的衣裳來給她披上。

    三人也不知狂飆會何時回來,一是答應過羅姑帶她同走,定要等她,二是狂飆還拿著沈若復的寶劍,若是拿不回來,這一路可就艱難極了。連逃命都慢人半拍,豈不是少了許多活下去的機會?沈若復用過陸敬新的躡空法,到底不是自己修行所得,用起來也不得心應手,因而飛得不如御劍術那般快捷不說,還歪歪倒倒。若是遇上了厲害些的敵手,注定是要吃虧的。因而這寶劍是不可或缺,一定要拿回來的。

    床上的羅姑已老得雞皮鶴發,還依舊伸出枯瘦的手腕來,顫巍巍的用沒牙的嘴去咬,看得三人都十分難受。沈若復幾次三番想出手幫她,或用師兄的劍替她割開手腕,她只是喘吁吁地搖手。想來修行的方式大不相同,因而靈山派能用寶劍決定的一切,到了她身上卻全然不行。

    韓一鳴看她流出這許多鮮血來,十分不忍。雖說她的鮮血都流進了那半邊葫蘆之中,並沒有一滴灑在了外面。但屋內還是彌漫開一股濃濃的血腥氣,韓一鳴想不到人血是這樣的腥,簡直聞之欲嘔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末流弟子

    因了血腥氣濃重,三人吃蔥油餅都吃得極少。若是羅姑今日不用那樣多鮮血去喂那塊玉牌,他們大可以出門去吃。這樣兩相得宜。但看著羅姑一次次將手腕和膝蓋咬破,讓鮮血流出來,三個人都不敢再出去了。生怕這里一出去,羅姑就會險遭不測。再者,守在她身邊,萬一她有個意外,還能及時救援。

    雖說不知時刻,但看著羅姑這樣垂垂老去,三人也知夜晚來臨了。只是羅姑這日性急了些,早先想著要與他們敵對,多喝了兩回水,因而老也比平日老得快些罷,亥時未到,她躺在那破床之上,連呼吸都沒有了。本來她的呼吸聲就如同風中之燭,時有時無。後來全都沒了,不禁令人毛骨悚然,沈若復低聲道︰“她還活著麼?”韓一鳴看了看兩位師兄,見他們都沒有起來看一看的意思,想要起身一看,卻又止住了這念頭,畢竟還是有些不忍這樣看她。三人都側耳傾听她的聲息。片刻之後,陸敬新才道︰“嗯,或許已然燈盡油枯了也說不定呀!”三人對望一眼,都各自搖了搖頭。

    過得一陣,韓一鳴大著膽子道︰“我看上一看。”站起身來,他身邊沈若復也站起身來道︰“著實是有些不放心,即便是她已經由生到死,還是要看一眼,這心才放得下來。”陸敬新不置可否,韓一鳴與沈若復都欠身近去,用梵心燭火對著床上一照。床上的羅姑已老得讓他們都看不過去了。沒有八十歲,也有七十歲了,面上布滿皺紋,本來的兩道眉毛已有些稀疏了,兩頰都癟了進去,嘴角邊全是深深淺淺的溝壑。羅姑本來長得也頗為秀麗,雖說不能與金蛟、紫裳、白櫻相比,但她的確長得比她們更加實在。金蛟是不落凡塵的出色,紫裳則是生性乖張憂喜相加的美麗與白櫻幽靜出世的容顏與性情都遠遠超過羅姑。但羅姑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凡塵俗世之人,有血有肉,有著七情六欲,遠比她們來得實在。

    韓一鳴與沈若復都于一日之內親眼目睹她的開放與凋謝,這時看見她即將逝去的形狀,都各有感慨,不敢打擾她彌留的時光,都坐下來。過得一陣,只听陸敬新道︰“嗯,羅姑去了,子時重生。咱們等著罷。”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了一眼,道︰“師兄,那要是這個時候,狂飆來到,咱們怎麼辦?”

    陸敬新道︰“怎麼辦?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韓一鳴不禁有些擔心,狂飆是十分靈氣的,若是這樣來了,趁羅姑還未重生,不能掌控它,或是趁羅姑還小,能力不及,掙脫了玉牌的束縛,豈不是難以再有獒王身份了麼?正想著,沈若復已道︰“不論如何?咱們就是使出全力都要將它攔住。萬萬不能讓他掙脫了羅姑的掌控,羅姑對它全無惡意,雖是掌控,于它卻也沒什麼壞處。師兄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可是除了師兄之外,我與小師弟都要算是靈山的末流弟子,咱們能夠攔住它麼?”

    末流弟子,這四個字听在韓一鳴耳中並不刺耳刺心,事實如此,沈師兄也全然沒有貶低自己的意思,為的只是說出這句話來,大家打個商議罷了。雖說韓一鳴已極為努力,卻還是認為自己的修為太低,這樣的弟子,不是末流是什麼?

    陸敬新卻“哎”了一聲,道︰“二位師弟,你們可千萬不要這樣想,末流弟子,難道就不能有什麼作為麼?”韓一鳴道︰“沈師兄的意思,乃是指我們的修行太低,其實這也不容置穎。我們的修為的確是末流,師兄不必寬慰我們。”陸敬新抬頭向著羅姑的破床看了看,道︰小師弟,你看看羅姑還在麼?韓一鳴聞言起身來,對著羅姑先前睡著的方位一看,羅姑已然沒了,只有一套舊衣,攤在她曾經躺過的方位。便道︰陸師兄,她不見了。哦,到子時了麼?”陸敬新道︰若是平時,她的垂老軀體一消失後,便會重生。今日她趕朝前了些,此時還不到子時,但她的壽數已到,因而身軀已化為烏有,想再重生,要等到子時才會重生出現了。嗯,也好,她就不能听到咱們說什麼,咱們接著說末流弟子。”

    停了一停,陸敬新道︰“幾十年前,我也因自己是靈山的末流弟子沮喪,對自己的低微修為很是灰心。後來我師父告訴我,嗯,說出來你們也許不信。咱們的師祖,曾經也是一個末流弟子。”這句話對韓一鳴和沈若復來說,的確大出意料之外。但兩人都不曾表現出自己的吃驚,只是看著陸敬新。

    陸敬新道︰難不成你們以為我騙你們不成?我也是听師父說的,並且是多年前的事情了,說與二位師弟听,有什麼意外之處,二位師弟不要見怪。韓一鳴還未開口,沈若復已道︰“嗯,師兄請說,我也隱約听過這種說法,但畢竟是師祖的往事,我們做小輩的怎好去打听詢問呢?師兄肯說給我們听,我們都感激不盡呢!陸敬新道︰“嗯。我听說師祖從前在別派之下做弟子的時刻,唉!這話說起來有些別扭,你們將就著听罷。總之師祖那時還是年輕弟子就對啦。他老人家就與別的修道之士不同了,當時師祖從師的師門內,修道的方式要麼就是燒丹煉汞,以圖求仙丹,得以長生不老。

    要麼就是苦練法術,以求法力高強。師祖卻都不好這些,他老人家喜好琴棋書畫,高談闊論,愉悅性情,陶冶情操,放任自流,頗有些晉魏遺風。因此性情極是灑脫。不過處在人人都在力求上進的門派之內,師祖的作為便不被看好,想來世間的許多師長,都喜愛听自己話的弟子,都欣賞修為拔尖的弟子。因而師祖被看作是其派中的最末流弟子,不止師長不甚喜歡,連同門之中勤力向上的師兄弟們也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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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 雜草

    韓一鳴道︰“原來師祖是這樣的一個人。”沈若復已道︰“極好極好!這樣的師祖,比起成天就只知曉浸淫在法術之中的師祖,我更推崇些!怎麼,小師弟,你不喜歡這樣的師祖麼?”韓一鳴搖了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師祖能夠開創靈山派,建成靈山,可見多麼厲害!但師兄,我想師祖是沒有野心的,性情如此平和的師祖,能開山立派,想必比起有野心的,要更加厲害罷。”

    陸敬新點了點頭道︰“嗯,小師弟,你說的沒錯。可是性情平和並非是沒有性情罷!相反我認為師祖是個任性而為,敢想敢做的。性情平和,不過是心境空明的另一種方式罷了。不過這樣的心境比起總是爭高爭低的修道之人來說,那是高了太多了。”韓一鳴道︰“修道還要比高低麼?有什麼可比的?”沈若復對他看了片刻道︰“小師弟,你莫不是天外來的人罷,你仔細想一想,你也見過不少門派了,有幾個門派是不比高低的呢?”

    韓一鳴默然,陸敬新道︰“同是修道之人,未見得人人都性情通透率真。加之修道的人多了,門派也就多了起來,這樣一來,有的門派或明或暗之中,就有了比較。當然也有不與人爭高下的門派,但有了不爭高低的,也就有了暗比高低的。到了後來,甚而有了明比高低的。”韓一鳴道︰“師兄,這不是修道的大忌麼?”陸敬新還未出聲,沈若復已道︰“這可要看師長們的想法啦,師長們要是認為是大忌,那弟子就認為是大忌。師長們要是認為這是修為之必須,修行就是要相互比較的,那弟子定然就會相互比較了。”

    陸敬新道︰“小師弟,沈師弟說得沒錯!同是修道之人,未見得人人都性情通透率真。加之修道之人多了,門派也就多了起來,這樣一來,有的門派或明或暗之中,就有了比較。當然也有不與人爭高下的門派,但有了不爭高低的,也就有了暗比高低的。到了後來,甚而有了明比高低的。”轉而對韓一鳴道︰“小師弟,你說的也不錯。修道之人,本就不該爭強好勝的。堆山填海雖是這世間極難之事,但仍有可為。要滅去人心之中的一點妒心,才是千難萬難。

    見了別派門楣生輝,自己卻門廳冷落,如何忍得。再見別派弟子出尖拔萃,自己派下卻是莠草叢生,更是妒火難平。以至于而羨生妒,搶奪別派的寶物與出色弟子之類的事情都時有發生。我雖不曾經歷那個時刻,可這些事情,听總是听到過的。何況這些事到了如今也不見減少。若是你不知,只能說你不曾看見罷了,並不能說就真的絕無此事!”

    若是從前對韓一鳴說這些話,韓一鳴難以置信。可是下山幾回,經歷如許,廣見各門各派師長的作為,也就沒什麼不相信的了。陸敬新道︰“我師父說這就是修道不修心的結果。修心並不是摒除雜念,雜念豈是能摒除的。便是雜草,都是今日拔了去,明日又再生,何況是生自內心的念頭?只有堪破世情,洞悉世事之人,才能做到這一點。師父那時在別派之中,很是不得前輩所喜。一來因師父性情自然,二來,師父並不喜好一昧地修煉法術。”陸敬新與司馬凌逸一同跟隨秦無方修行,雖說修為並不見得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但看法卻是沿襲了秦無方的路子。便是將師父所說照搬過來,也頗有見地。

    韓一鳴卻是初次听說過師祖是這樣散漫,听師兄說起,還真有些意外。可轉念一想,師祖既然能夠開創門派,必有過人之處,不可以一孔窺全豹。陸敬新道︰“師祖雖說洞悉世事,可不是至察之人。不是說人至察則無徒麼?師祖可是有眾多弟子的,包括咱們這些徒孫。雖說我不曾見過他老人家,但听大師兄和幾位年長的師兄說起來,那性情,還有闊朗的想法,的確是令人十分向往的。”韓一鳴正想問年長的師兄們說過什麼往事,忽然听到屋外似有疾風掠過,便收住了口,向外望去。

    門外漆黑一片,不知何時,連夜風刮過樹林的聲息都沒了!耳邊沒了聲響,一切都凝住了,十分怪異。韓一鳴忍不住伸手握住了鳴淵寶劍的劍柄,沈若復無劍可握,神色格外警惕。陸敬新對著屋外看了片刻,對韓一鳴道︰“小師弟,你的寶劍太過鋒利,輕易不要出手。羅姑幾十年的心血,咱們不能毀之于一旦。”韓一鳴點了點頭,三人再對著屋外望去,屋外全然沒有動靜,過得一陣,林濤陣陣傳入三人耳中,沈若復道︰“它,走了麼?”

    陸敬新道︰“我也不知曉,只是先前它離得太近了,以至于咱們都听不到外面的聲息。嗯,小師弟,你把羅姑的那半只葫蘆拿來我看看。”韓一鳴站起身來,向著破床上看了一眼,羅姑依舊不見蹤影,只有那套半舊衣裳攤在簑草之上。看來真要到子時,羅姑才會轉生重現了。那半只葫蘆就放在她身邊的簑草之上,此時半只葫蘆的外壁之上,已結了厚厚一層霜花,韓一鳴伸手去將葫蘆拿過來,手指都幾乎被凍僵了。

    葫蘆之內,已看不見內壁了,只能看見一片虛無。在這虛無之中,那塊玉牌浮在空中,微微發光。鮮血早已被玉牌汲取干淨了,玉牌已如同一塊白玉一般的潔白,只是中心仍有一點碧綠,在輕微地四處浮動。韓一鳴將半邊葫蘆往陸敬新伸過去,陸敬心卻不伸手來接,只是探頭向內里看去。韓一鳴拿著葫蘆的手被凍得生疼,也顧不得另一只手上的梵心燭火了,趕忙換了一回手,將凍得不堪的手指伸到嘴邊呵了呵。沈若復見狀,便伸手來接,韓一鳴正喜小師兄接一下換個手,卻被陸敬新攔住。他將沈若復的手攔在了半空,道︰“沈師弟,你不要拿,這樣子的玄天葫蘆,你拿不住,我也拿不住。這才讓小師弟拿的。”


第四百八十一章 獒王

    沈若復手僵在半空,道︰“啊?是麼?”陸敬新道︰“玄天葫蘆不是尋常可見之物,這時其中的異樣,必定不再與白日咱們所見的玄天葫蘆相同。我看除小師弟拿得起來,你我都未必拿得動。若是它全然沒有變化,咱們倒還可以拿上一拿,但有了變化,咱們倆恐怕就拿不動了。真要拿過來,別的不怕,就怕失手。萬一摔壞了,豈不是壞了羅姑的好事?”沈若復忙不迭地收回手去,道︰“有勞小師弟啦,我就在你的手中看看罷!”韓一鳴指尖凍得生疼,這時便是有心請兩位師兄替自己拿一拿,也都說不出口來了。只能將兩手交替著來拿這半只葫蘆。

    偏偏陸敬新對著那浮在葫蘆之內,虛空中的玉牌看個不休,並不是匆匆一眼便看過了事的。韓一鳴身上本已十分寒冷,手指還凍得生疼,只是不便言聲,緊咬著牙關,強忍著支持。只是那半只葫蘆,比起他所經歷的寒冷,都要強烈得多了。過得一陣,韓一鳴的雙手手指都失卻了知覺,除去指尖的刺痛之外,口中的熱氣呵在手上,都毫無知覺。

    又過得一陣,陸敬新才道︰“好了,有勞小師弟了,將葫蘆放回去罷。”韓一鳴早巴不得這句話了,連忙將半邊葫蘆放在破木床上,將雙手都送到面前去,用口中呼出來的熱氣暖著。手指關節不停的曲伸,漸漸地緩和過來。

    陸敬新道︰“嗯,還好,綠氣並未完全消失。狂飆不會就這樣掙脫羅姑的束縛,它定然會回來的。”話音剛落,便听沈若復道︰“它,回來了。”韓一鳴邊听著陸師兄說話,邊暖和自己的雙手,不曾留意門前。听沈若復這樣一說,立時向著門前望去。

    木門早就開了,一只雄糾糾的大狗,站在了木門前方。饒是黑夜之中,這只大狗的形狀也看得再分明不過。這只大狗高過他們三人的腰部,肩闊背厚,腿腳粗壯,便是這樣看去,它的蹄爪也有韓一鳴的半個手掌那般大小。它的頭顱比三人的頭都要大,一雙眼楮,閃爍著暗夜之中野獸才有的綠光。那綠光冷冰冰的,全然沒有一絲熱氣,並且呈倒三角形,凶相畢露!若不是它的一對大耳垂向下方,長嘴的兩邊有肉皮耷搭拉下來,不曾將它閃亮的尖牙露出來,它簡直就不能稱之為狗,而要稱之為狼了。它實則是太像一頭狼了!身形還比狼巨大得多了,身上的凶狠氣勢,也非尋常的狼可以比擬!

    它無聲無息地突如其來,三人都吃了一驚,瞬間屋內就是一片沉寂,撲面而來的是狂飆那壓倒一切的凝重氣息。若說之前他們只是因了狂飆三聲叫叫來狼群而感覺它的王者之尊,那這時,他們是因它的強大氣息感受到它的王者風範了。

    狂飆一動不動,既不叫,也不動彈。連它冰冷的,毫無表情的雙眼都沒有眨一眨,也不曾露出它的滿口獠牙來恐嚇他們,但突如其來的靜寂,已經將三人都鎮在了屋內。韓一鳴甚而不曾想到將劍柄抓在手中,就這麼呆呆看著狂飆。看著它龐大的身軀發呆,它若是肯伏下身來,只怕不會比他們任何一個人的身軀短小。極之剛猛的狂飆,一動不動站在門前,屋內三人居然沒有一個生出與它為敵,或者撒腿就跑的打算來!

    僵持了一陣,狂飆的身影慢慢隱去,最後隱去的,則是它閃爍綠光的眼珠。三人簡直呆住了,摒住呼吸,怔怔看著那對碧瑩瑩的眼光慢慢消失,直至消失殆盡,才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是極輕極慢。一見狂飆,他們都不由自主地呼吸輕慢起來,似乎是有些害怕自己的呼吸驚動了這只獒王。

    沈若復最先說出話來︰“好一只獒王!這樣的獒犬,值得羅姑要傾出全力來幫它!”陸敬新則呼出口氣來,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好在咱們對羅姑沒有壞心,若是有壞心,我看狂飆當真是會撲上來的。六十多年,它的確認了羅姑為主人,咱們要是不全力一拼,必然要為它所滅。但咱們要是全力一搏,過後心中不免會難過。我可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好狗,稱之為王,是一點兒也不冤枉了!”韓一鳴雖說先前也是提心吊膽,但是並不是害怕,而是由心內滋生出來的敬重,他從未見過獒犬,只見過尋常的土狗,便是土狗也是護主的。但這時看到一個鐘天地靈氣的獒王護主,于他來說,更多的是震撼!

    三人相對感慨,沈若復道︰“這樣的獒王若肯認我,別說是為主了,就是為友,我也高興之至了。”韓一鳴道︰“師兄說的是,它若是突然撲上來,咱們都會一時無法開交。它佔盡了先機,卻只是觀看我們,並不撲上來,似乎它也會有想法一般。”沈若復道︰“嗯,若是羅姑肯跟咱們一同走,那我們豈不是可以天天將狂飆喚出來,相處時日久了,它就會認咱們了。”韓一鳴正想說︰“是。”便听陸敬新道︰“師弟,你別做夢了!你看書只看一半的嗎?想讓獒王認你為友,你先去看看你剛才看的書上的記載罷!”

    沈若復連忙自包袱內取出那本《異物志》來,就著梵心燭火翻到先前看過的那一頁去,先前他忙亂之中,果然只看了一半。這時再看後面,只是明白寫著︰“獒終生只認一主,且是半歲之前認主,半歲之後,便不再認人為主。”沈若復一看,大為沮喪,道︰“獒終生只認一主,我現在才出現在它面前,未免太晚了些。不過獒王或許會好些,我又不是要它認我為主,我只是想它能夠認我為友,便于願已足。”陸敬新道︰“哈,它沒有認你為敵,你已要去感謝上蒼啦,我看它的身形,它的勢態,真要撲將上來,咱們三個人加起來也難招架!嘿嘿,若是小師弟肯用鳴淵寶劍,或許可以壓制住它,但小師弟,你會用麼?”


第四百八十二章 回

    韓一鳴搖了搖頭︰“我下不了手,我並不怕它。但我就是下不了手。”沈若復道︰“嗯,我也下不了手。只是狂飆這樣的獒王,怕是不死不休的,那,咱們如何是好?是它死,還是咱們死,真成了個問題了。我不願意它死,可我也不想自己死在它的爪牙之下!”韓一鳴也默然,陸敬新道︰“這倒不必去想,它若以咱們為敵,非要拼個你死我活了,我想咱們都不會束手待死的。那時定然是一場死搏,這時說這些話,全無意義。如同我不會看著二位師弟面臨生死關頭而無動于衷一般,二位師弟也不會看著我死在眼前。”陸敬新這話說出來,韓一鳴不禁點了點頭,卻也嘆了口氣,真是那樣的話,殺了狂飆後自己也會十分內疚的,可是即便是內疚,也是要殺的!

    三人默默坐了一陣,忽然听到身後傳來一個嬰兒響亮的哭聲,陸敬新道︰“好,羅姑轉生了!”三人都跳起身來,圍到床邊去,一個小小女嬰,正在那套舊衣之內,閉了眼楮大哭。陸敬新道︰“沈師弟,快去舀水來喂她喝。喝過之後,她就會長大!”沈若復道︰“那葫蘆里……”陸敬新回頭一看,伸手去葫蘆中拿那塊玉牌,他不伸進葫蘆還好,手伸入葫蘆之中,對著那玉牌一撈,那玉牌就不見了蹤影!韓一鳴在旁邊也大吃一驚,與他面面相覷。陸敬新到底是百多歲年紀,也不驚異,道︰“小師弟,你抓一下試試。子時之前,我看沈師弟還能拿起來的。”

    韓一鳴定了定神,伸手進葫蘆之中去抓。手在葫蘆之上倒還不怎麼,手一伸入葫蘆之中去,手心手背都立時就感覺到涼風圍繞著手掌打轉。他明明是看準了那塊玉牌所在,但手一挨近去,玉牌便沒了蹤影!愣了一愣,也縮回手來。沈若復道︰“嗯,我來試試看,我子時前不見這樣的虛空,是能抓起這塊玉牌來的。不知此時……”他邊說邊動手,一句話沒說完,已將那塊玉牌撈了出來!玉牌一不見了,葫蘆的內壁便顯現出來了,還是一只尋常的葫蘆!不過不止韓一鳴和陸敬新吃了一驚,連沈若復自己都吃了一驚。

    不過沈若復一驚之後,將玉牌塞入懷內,抄起半邊葫蘆,走到水槽邊去,仔細將那葫蘆洗了洗,舀了半瓢水過來,喂羅姑喝水。他已不是頭一回喂羅姑喝水,本身就是極聰明的人,此時更是駕輕就熟,轉眼已將半瓢水喂羅姑喝了大半,看看她不喝了,將瓢內的水潑在水槽邊地上,轉身回來將葫蘆放在羅姑身邊,自懷內把那塊玉牌取出來,再向著葫蘆之中放去。

    葫蘆之內又是一片空虛,玉牌浮在其中,碧光閃爍。三人忙了一陣,見女嬰羅姑已閉上了又眼,這才回過身來,一回過身來,就見狂飆不知何時,又站在門前。它的一雙前足和半個身軀都進了門來,一雙沉郁的眼楮向他們看著。

    三人都對著狂飆呆了好一陣,陸敬新先回過神來,道︰“小師弟,將你的寶劍收起來。”韓一鳴昨晚是將寶劍放膝上的,後來放在身邊地上,這時听師兄吩咐,連忙彎腰將寶劍拾起來背在背上。陸敬新先向一邊讓開,將沈若復攔在他身後。沈若復手無寸鐵,要是狂飆真的為難他,他怕是難以招架的。

    韓一鳴見師兄閃開來,也連忙向一邊閃去。將床前空地空出來,狂飆走進屋來,大大的腳掌踏在地上,無比輕巧,悄無聲息。它長毛斑白,漆黑中夾雜著點點雪白,與韓一鳴初次看見的漆黑如墨已大相徑庭,韓一鳴心知是自己的寶劍壓傷了它,心中不由得有些愧疚。狂飆卻看都不看他們,徑直走到床前,在地上臥下,兩眼看著破床之上,長著膨松長毛的粗尾,在地上輕輕拍了一下。

    不知它這一拍是什麼意思,難道它是在謝他們麼?還是只是高興它回到了羅姑身邊?它有著一身長毛,卻沒有韓一鳴從前見過的長毛狗的細致之態,反而相當粗野。它這一臥下來,身形極大,連上頭尾,比他們任何一人的軀體都要巨大,它臥下來,兩眼恰好與羅姑的床平齊。它兩眼盯著羅姑的床,全然不理會他們。三人慢慢走開,走到門前去。狂飆連頭都不回,耳尖都不曾動彈,只是靜靜伏在床前,但頭頸卻是抬向上的。

    過得一陣,床上的羅姑坐了起來,已是一個約摸有四、五歲的小女童了。羅姑對著狂飆看了一眼,道︰“你還是回來啦!我還擔心你不回來了呢!說著,挽起衣袖,露出手腕來,咬開手腕,將鮮血滴入玄天葫蘆中去。

    狂飆站起身來,站起身來,它便比那破床高出一截來。羅姑依次咬開手腕,膝蓋,將手足的鮮血滴入其中,狂飆就站在一邊看著。羅姑滴過血後,伸手拍了拍狂飆的頭頂,狂飆耳尖輕輕動了一下,羅姑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你把寶劍吐出來還他們罷。然後你就回去,等到了時機,我就送你歸去!”狂飆一張嘴,三人便是站在它身後,都覺得那雪白尖利的長牙一閃,有些心驚,但隨即听到“啪”地一聲,沈若復的寶劍掉在了地上。狂飆果真將他的寶劍吞入了腹中,只是不知這三尺長的寶劍它是如何吞進去的,又是如何吐出來的?

    三人還在驚異之中,狂飆已化為一道綠光,閃電般地沒入葫蘆之中去了。羅姑道︰“嗯,它將你的寶劍還你啦!”沈若復如夢初醒,走上前去,將寶劍拾了起來,輕輕撫摸片刻,背在背上。陸敬新道︰“那,你隨我們一同上路嗎?”羅姑道︰“你們答應了我要借我一年寶劍的,怎麼,想反悔麼?”沈若復道︰“哪有此意?只是想說,若是你隨我們走,你將來喝水會不會成為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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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阿土

    她將葫蘆之中的玉牌拾了起來,拿在手中看了看,這才揣入懷中,又對著玄天葫蘆看了片刻,雙手握拳,過得一陣,她的雙拳都亮了起來,泛出明光,她松開拳頭,雙手一招,那漆黑角落之中,一道水光亮了起來,那水槽之中源源不斷的泉水都如一道水線,向她的葫蘆中飛來。這邊三人都看呆了,那水線始終不停,那葫蘆也似沒了底一般,不論多少水來,都全然容納了。許久之後,羅姑伸手在水線上抹過,將水線抹斷,一半跌回水槽之中,另一半落回葫蘆之內,她看了看葫蘆道︰“夠了。”伸手拿起葫蘆來晃了一晃,葫蘆又變得空空如也。

    停了一陣,羅姑對著韓一鳴看了一眼︰“其實你的寶劍的靈力更強,或許對我更有幫助!不過,我就是跟你的寶劍沒有緣份罷!”韓一鳴此時已知羅姑實則是個異常好心的女子,若不是如此,她也不會將那女鬼鎮在此間這些時候,也不會這樣相助狂飆了。她也不曾害過人,這樣在這里過幾十年,對一個女子來說,著實艱難。

    不止對一個女子,對一個男子來說,也是異常艱難的。便道︰日後你若需要用我的寶劍來助你修行,我一定會借劍給你的。羅姑道︰多謝你了。將來的事,誰也說不定。你的寶劍很好,只不過你自己也還不完全知道它的妙處呢。想來將來你會知道的。你的修為高了,你的寶劍上的許多異于其余寶劍之處才會慢慢顯現出來的。她抬頭看了看門外,道︰我不與你們說話了,我睡上一覺,天亮就跟你們一同走罷。

    羅姑合身倒在那破床之上,三人雖有些疲憊,到底年輕,神氣完足,加之又亂了大半夜,哪里還睡得著,各自坐在屋內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邊閉目養神,邊等待黎明。

    天亮之後,羅姑已長成個十八、九歲的少女。只是她說話的聲音還是有些蒼老,但面目卻是十分清秀,只有兩眼之中的光芒,超乎年齡的犀利。她自那破床之上下來,三人也就站起身來。羅姑將那半只葫蘆用塊破布包了起來,帶在身上,然後在床上簑草之中抽出一根木棍來,韓一鳴一眼便認出那就是前兩日她拿在手中的木棍,比之尋常木棍,除了白一些,直一些外,也沒什麼起眼之處。羅姑對水槽邊叫了一聲︰“阿土。”那只從來只知在水槽邊睡覺的肥胖黃狗便走到她身邊來。原來它名喚“阿土”,羅姑蹲下身去,揉了揉它的頭頂︰“阿土,我要走了,你要跟我走麼?”

    阿土在她腳邊“嗚嗚”了兩聲,羅姑道︰“嗯,你要是跟我走,那就走罷。要是不走,我不勉強你。不過你在這里,活得下去麼?”韓一鳴只覺衣袖被一扯,向旁邊一看,沈若復細聲道︰“咱們難說會活不下去,但狗可不會活不下去!”他聲音十分細微,哪知羅姑卻听到了,轉過頭來道︰“別的狗是活得下去的,但阿土已經三十多歲,在狗來說,已經是老爺爺的老爺爺輩了,你還指望它去自己找食不成?”沈若復不言語了,羅姑站起身來道︰“走罷,咱們都出去罷。”

    這邊三人先走出門來,片刻之後,羅姑也走出門來,她回過身來,站在門前看了看,微微嘆了口氣。轉身道︰“好了,走罷。將你的寶劍拿來我幫你背。”後一句話卻是對沈若復說的,沈若復愣了一愣,也不言語,自背上解下罡銳寶劍來,遞到她面前去。他還有些不好意思,但羅姑卻十分坦然,接過罡銳寶劍,便背在了背上。她並沒有將這間屋子毀去,走一段路就回頭來看看。她停下腳步,只有陸敬新還在往前走,韓一鳴與沈若復也停下來向後看去,那小屋本來就在山坳之中最深處,四周又多有樹木,這時再回頭去看,他們全然找不到那小屋在哪里。只有羅姑,總是每每回頭來看,想必,她能找到罷。畢竟她在那屋中生活了不知多少年,就算她已離那間屋子萬里之遠,但她還是能找到那間屋子,永不遺忘!

    一行人中多了一個羅姑,便有些不同了。韓一鳴與沈若復都少與女子接觸,不免事事回避。倒是羅姑與陸敬新坦然得多了,羅姑的相貌一天之內,都在變化之中。因而早晨至下午這段時候,韓一鳴與沈若復與她說話少些,但她一旦長成老婦,二人便坦然起來。只有陸敬新倒是全然無視她變成什麼模樣,畢竟陸敬新百多歲年紀,經歷見識,遠遠比他們多得多了。全然不以羅姑的皮相為意,羅姑也落落大方,並不扭捏。

    只不過羅姑與他們說話還是不多,她大多是與阿土說話,有時是教導阿土,有時則是隨便說些什麼與它听。阿土也怪,羅姑與它說話之時,它便坐在她面前,抬頭看著她,仿佛真能听得懂她的話一般。起先幾回,韓一鳴與沈若復都有些好笑,但听羅姑與阿土說︰“你晚間再不許亂跑,你已然很老了,若是有個什麼意外,再回不來了怎麼辦?我又管不了你,你又跟狂飆不對付,就跟著他們一起過夜罷,我也少擔心些!”當晚便見阿土跟在他們身邊並不離開,不由得都大為吃驚。

    原來他們在羅姑的小屋里見阿土時,它十分懶惰,並不見它多走路的。羅姑與他們一同上路之後,它倒也沒有顯出十分老弱之相來。雖說不見得大步快跑,卻是一步也不曾拉下。晚間他們歇宿之時,羅姑都是不知去向的,不止羅姑不知去向,連阿土都不知去向。韓一鳴與沈若復頗有些意外,起先幾回還想去尋找,陸敬新制止他們道︰“她年紀也不小啦,你們不須時時擔心,再說有狂飆,若有個風吹草動的,咱們也不會一聲都不知曉。何況她還背著沈師弟的寶劍,你們不听見動靜,便只管放心睡去罷。明天她自會回來。”



第四百八十四章 變更  

    果然次日天亮之時,羅姑又出現在他們面前。二人起初擔心了幾日,見她日日如此,也漸漸知道她晚間是要找尋地方去重生的,如今狂飆還在她身邊,不必太過擔心。能贏狂飆的妖異,還果真不多,若是與狂飆打得不可開交了,這邊也不會全然不知。但阿土就是自羅姑說過那日起,一到晚間便守在他們身邊了。只不過這只狗太老了,也太肥了些,全然沒有狗兒該有的機敏,每每入夜就呼呼大睡,居然還睡得鼾聲四起,有時還伴隨著夢幾聲叫喚。也不知它夢到了什麼,在夢中吵成這樣!

    走了一個多月後,羅姑加入時的略微尷尬也全然沒有了。韓一鳴與沈若復本來就是因自己年少,少見女子的緣故有些不好意思。但羅姑可不是尋常女子,她的一日便是一生,早晨還見她的如花容顏,到了日落便見她已是耄耋老人,多見幾回,那點不好意思也就慢慢消散了。這一路過來,倒也不曾真見到什麼罪不可恕的妖孽,他們也都沒有遇妖降妖,遇孽除孽的打算,全當多多經歷了人情世故了。

    羅姑當初听他們出來是四方行走,找尋妖孽的,淡淡地道︰“這世間哪有那許多妖孽?物反常則為妖,可何為反常呢,乃是指與尋常相反的。既然不是尋常的,便不會多。再者,萬物都各循其道,有道可循,哪來那樣多的反常?”雖說羅姑是女子,但她到底清修苦修了幾十年,見過的異樣遠比韓一鳴與沈若多得多了,暫且不論她的修行方式有什麼異樣,這些年的修行當中,她的領悟自然是不會少的,因而韓一鳴與沈若復也幾乎不見她出手干預什麼。若不是她在一天之內便要經歷她的由生至死,她就與尋常女子沒什麼差別了。

    一月之後,她開始吃一些煙火之物。忽然有天,在陸敬新這邊三人吃飯之時,她開口要一點來嘗。那日吃的是炒面,許多地方也叫面茶,將面炒過,吃的時候澆上熱水。陸敬新與兩位師弟都是用水攪在一起吃,听得她要,自然是毫不猶豫就抓了一把炒面給她,他們的干糧各試各樣,不一而同。但羅姑開口吃到的第一樣煙火食物,卻是炒面。

    她接過那把炒面來,先看著他們三人和了水開始喝炒面,眉頭就一皺,道︰“這也能吃麼?”韓一鳴微微嘆了口氣,她這一生只怕就沒吃過什麼。沈若復道︰“你試試,很香的。”陸敬新道︰“你要對你從前那種陰寒,有些異樣的修為方式進行改進,作為就須與從前不同。再者你背著我師弟的寶劍,也頗為耗費修為,你也知他的寶劍前身是鎮邪法器,與你的修為相遇,必定就會大大耗費你的修為,遠比你預料的要多。你吃些煙火之物,只怕會有些好處。修為,並非是一定要遵循一種方式進行的。修行方式是可以改進的,你已有了這個打算,為何不試上一試呢?”

    羅姑嘆了口氣︰“我是想試上一試,只不過我從未試過,不免有些擔憂。若不是這樣的修行的方式,我早就已經不在人世了。我師父對我說過,我陰氣太重,若不潛心修行,很早就離開人世了。我藉著這修行方式,好歹也活了幾十年,要在片刻之間改變,實在是難以下定決心的。”沈若復道︰“可你這樣修行下去,也難有什麼改變呀。你師父是怎樣的修為我不敢妄自評論,但你幾十年的修為,除了救得你的性命,做了一個陰陽兩界的指路人之外,你付出的也足夠多了。一日之內,由生到死,若是時機切合,狂飆一走,誰來保護你的老境與初生呢?你離群索居,那陰寒之地,又能住多久?若是將來你有機緣收一個弟子,你也讓他重蹈覆轍地再經歷你的過往麼?”羅姑道︰“我師父的修行並不是我這樣的。”

    沈若復道︰“修行自然是有差別的,這無可爭議。但你學會的,卻是這樣的方式。你能傳給你弟子別的修行方式麼?”沈若復口齒十分斬截,一句話便將羅姑說愣了。沈若復道︰“我雖不知你是自何時起就這樣獨自修行的,可你不知你才隨我們自那山坳走出來,東張西望,對萬事萬物都有些驚懼好奇的時刻,確實是十分的可憐可嘆。你幾十年在那里面,就真的不想出來看看麼?”韓一鳴也微微嘆了口氣,羅姑初初自那山坳出來,所聞所見,帶給她的都是十分的驚異,看著讓人十分不忍。

    羅姑沉默半晌,緩緩地道︰“可是修行方式,也是能改變的麼?”陸敬新道︰“沒有不能變更的,只要你想變更,都能變更。只不過就是變更之前你得想好。但你是與我們同行,別的不敢保證,你若是在變更的時期之內喪失了積蓄已久的靈力,你的安危我們一力承擔。我們的修為也不出色,但抵擋幾個所謂的妖孽,還是猶有余力的。我們的師祖就曾經修改過許多修行方面的看法,確實也有所成。你若是想,就做罷,總比你這樣下去的好!”羅姑嘆了口氣,兩根手指輕輕拈了些許炒面起來,也不和水,就這麼放在口中。

    韓一鳴已知她早已想擺脫這種修行給自己帶來的束縛,單看她挑了背著罡銳寶劍來助她自身的修行變更,便知她的修行是有些邪異的,她畢竟陰氣太重,有時連走得近些,都覺她陰氣逼人。她雖不說什麼,但將少許炒面拈在口中,便已是她的決心了。她的確是想要改變她的修行方式了!

    羅姑輕輕抿了抿嘴,道︰“原來煙火之物,是這樣的好吃。”又拈了少許放在口中,細細品味。想來她自小便沒吃過什麼叫煙火之物,這炒面已是干糧之中最為簡陋的一種,她都覺得十分美味。韓一鳴不禁想,要是讓她嘗一嘗他們所吃過的種種干糧,說不定都會讓她覺得是天下珍饈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星光眼

    她將後一次拈入口中的炒面慢慢吃完,便道︰“我不能再吃了,這些我揣起來明日再吃罷。”自懷內摸出一個小小布包來,將剩下的炒面都細心裝入其中,又揣在懷內。她吃得比鳥雀還要少得多,韓一鳴卻知她不能多吃了。從未吃過煙火之物,再吃怕會有意外。但凡修行,都是自身的,適合不適合,只能自身所知,旁人只能旁觀,不能言語。

    當天晚間,羅姑便不再走得悄無蹤跡,而是在離他們丈余左右的地方獨自歇息。她不吃煙火食物,阿土卻是愛吃得緊,不論給它什麼,它都能吃得歡暢無比。也難怪它吃得肥肥胖胖,毛色油亮。想來從前它要自己尋食,還須費些力氣。如今是有食便食,只要這邊三人有食,它的一份也就少不了,它也就吃得比從前還要肥了。

    只不過它如今不能像從前那般飽食終日了,每日里跟著眾人行走,倒也健壯了好些。眼中再不是從前的混沌無光,而多出了一種銳利。沈若復與韓一鳴都道︰“這才是狗該有的眼光。”二人見的走獸也不少了,食草獸都十分機敏,眼中光芒永遠是小心警慎的,食肉獸都是銳利之極的,想來是本性所致。阿土從前的眼光完全就不是食肉獸,跟他們走了這些時候,總算有了點食肉獸的樣子。

    羅姑吃下炒面的那個晚間,韓一鳴睡到半夜間,忽然察覺背上鳴淵寶劍輕輕顫抖,一下驚醒過來。他們原本在三人中間生了一堆火,不知何時,那堆火已熄滅了,韓一鳴坐起身來,只覺身邊似有什麼走來走去,凝神細看,卻只看得清一些影子,看不清到底是什麼。他雖不怕,但這些形影自他身邊來去,還是讓他有些汗毛直豎。

    片刻之後,陸敬新也醒了過來,見他已醒得雙眸炯炯,便微微搖了搖頭。二人見沈若復不曾醒來,也不叫他。都向著羅姑歇息的那邊看去,這一看還真有些意外,阿土竟然沒有睡著,而是站在那邊。並且阿土全然沒有了白天那種懶散的模樣,身軀也精瘦了許多,雙眼之中,有著鬼火一般的光芒!走獸在夜間,眼中的光芒,要麼是綠色,要麼就是黃綠色,而阿土眼中的光芒,竟是藍色的!並且是星光狀的藍色!

    韓一鳴與陸敬新都十分意外,對望一眼,阿土果然也是有些古怪的!但它的古怪與狂飆的古怪全然不同,竟有些韜光隱晦的樣子,難不成它也得道了麼?但韓一鳴卻深切記得,阿土在那漢子家中院里,懶洋洋躺著的樣子。雖說並不知曉端底,卻也知道是阿土與狂飆聯手欺騙了他們的雙眼,偷走了罡銳寶劍。雖說听羅姑的言語而知,阿土與狂飆相互之間並不能相安無事,但這一狗一獒合起伙來,還真給他們帶來了許多麻煩。

    羅姑這時距他們就一丈左右,看得分明,她確實是陰氣太重了。整整一個晚間,總有些帶著寒意的影子在四周走來走去。只不過不敢走近罷了,阿土一反從前他們見過的懶散,兩只本來半耷拉的耳朵豎得筆直,一雙藍色的眼楮,猶如黑暗之中的鬼火,明亮詭異,讓人不自主地有些心驚。它趴在羅姑身下的地上,一動不動。羅姑並不是睡在地上,沈若復的寶劍浮在半空,她平躺在寶劍之上,雖說沈若復的寶劍不過三尺長短,但羅姑躺在上面,卻並不顯得那寶劍太短。不知是羅姑變得身形小巧了,還是沈若復的罡銳寶劍在這時刻長長了,這已不必細究了,她就是躺在了那柄寶劍之上。

    阿土十分古怪,不過這個時節,誰也不便去追究它的來歷了。那圍在四周的影子,往來反復,只是不敢太過接近。不敢接近這邊,是因韓一鳴和陸敬新都有寶劍,韓一鳴的寶劍靈氣太重,那些影子都怕挨近了來,被那靈氣沖得一無所有。但不敢挨近羅姑,卻不知是阿土的緣故,還是罡銳寶劍的緣故,又或者二都皆有。罡銳寶劍本來就有降魔之用,魂魄們也不敢太過接近。但羅姑始終是陰陽兩界的指路人,她的修行這邊三人雖還不知,但她身上帶著的陰寒之氣,卻是極能吸引孤魂野鬼的。

    雖說這許多游魂並不前來擾亂他們,但它們在一邊悠來悠去,帶來陣陣陰寒之意,讓人也無法靜下心來歇息。韓一鳴這才知道為何羅姑一離開那小屋,每到晚間,便走得無影無蹤,就是不讓這許多孤魂野鬼前來擾亂他們。雖說他們也並不害怕,但要全然視若無物,卻是不是那樣容易。

    陸敬新修為高些,全然對這些陰寒之氣不予理會。但韓一鳴和沈若復可不能視這許多陰氣在身邊來來去去,兩人都格外小心。睜著眼楮過了一夜,好容易看到天邊微微發白了,才見羅姑在那邊輕輕動了一動。她伸了個懶腰,翻身坐了起來。

    她全然沒有孩童的樣子,韓一鳴猛然發現,剛過去的這個晚間,她雖也老到了雞皮鶴發的樣子,但她並沒有如從前那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始終就躺在那柄寶劍之上,雖說也由老到幼了,卻沒有如從前那般在老死和重生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坐起身來的時候,已長成一個少女,就這樣懸空坐在沈若復的寶劍之上,沈若復的寶劍平平浮在空中,她坐在上面,如坐在秋千上一般,腳尖輕輕蕩漾了兩下。

    本來經此一夜,他們身周已聚集了不少迷途的孤魂野鬼。只不過有的蕩來蕩去,有的就靜靜浮在一個角落,只有他們三人這里和羅姑的歇身之處,它們不敢靠攏過來。羅姑的歇身之處,只是虛虛空出一個圓環來,他們這邊,卻是這些孤魂野鬼不敢挨近的。這時羅姑起身了,如同一陣輕風吹過,孤魂野鬼全都矮了半截。韓一鳴與沈若復都凝神細看,卻是它們都對著羅姑拜下身去。有的直挺挺跪著,有的是伏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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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 往生

    韓一鳴與沈若復雖知羅姑是陰陽兩界的指路人,但是不料她所到之處,會引來這許多游魂野鬼。但此時也不是說話之時,只能靜了心細看。羅姑端坐了片刻,將一直帶在身邊的玄天葫蘆拿到面前來,對著空中一晃,那半邊葫蘆之中便滿是螢光。

    她伸手在那葫蘆之中一蘸,一只手掌之上都沾上了螢光,將手掌攤平在空中。便有游魂野鬼向著她慢慢飄過去,自她的手掌之上掠過。掠過她手掌的游魂,有的在那影影綽綽的中心,多了一點螢光,有的則是掠過她手掌之處微微泛起螢光來,但它們掠過她的手掌之後,都飄散開了去,有的沒入黑暗之中,有的則是片刻之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羅姑的手掌被游魂掠過,掌中的螢光便會少去些許,待到她手中的螢光都被它們沾走了,她就再次將手伸入玄天葫蘆之中去蘸一回。

    羅姑的手在那半邊葫蘆之中連蘸過三回,大多游魂野鬼都已散去,卻有幾個影子,只是在一邊飄蕩,躍躍欲試,卻並不挨近去。天邊已放出微光,林中已是晨鳥撲騰翅膀,羅姑的手掌依舊攤在空中,她手掌之上還有許多螢光,但那幾個影子卻根本不挨近去,只是遠遠看著。羅姑抬頭看了看天色,道︰“天光大亮,我便幫不了你們了。只要陽光蓋過我手上的靈光,我便無能為力了,你們自身可要想明白了。”幾個人影又伏下身去,似是拜她不止,卻不上前來。

    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不知它們求羅姑什麼。但對羅姑的所作所為一向都只是旁觀不語,這個時節,更是只能靜心細看,不便出聲,就都只在一邊看著。片刻之後,羅姑道︰“凡事不能強求,我只能指點你們迷途,並不具備能夠改變你們輪回的靈力,因而你們不必求我了。不能與不為,想必你們也能分得明白罷。時刻無多,速速決斷!”片刻之後,站起兩個人影來,走到她面前,沾了沾她手中的螢光,冉冉而沒。而卻仍有三個人影,在地上叩頭不止。羅姑又道︰“我不過是個指路而已,為何它們都能明白我無力改變什麼,你們卻是不能明白呢?”

    又有一條人影自地上站了起來,猶猶豫豫,向著羅姑飄去。在羅姑手心蘸了一下,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林中越發黑暗了,但樹梢之上卻已有了亮光,天快要亮了。韓一鳴雖不知這兩個游魂怎會不去接近羅姑,但看著羅姑手掌上的螢光越來越黯淡,也禁不住有些想催出聲來。只是記著羅姑的事情自己這邊不好插手,生生忍住了。

    天色越來越亮,只是這里樹木茂密,天光透不進來罷了。羅姑手掌上的靈光越來越暗,羅姑也不再出聲催促。再過得一陣,她掌中的靈光都暗了下去,不再看得出來,那兩個人影也就消失了。一俟它們消失了,韓一鳴便道︰“羅姑,你不能幫他們麼?”羅姑道︰“我可以給它們指路,但我不能改變它們的來生。它們心中不足,因此不願就此便入輪回。”

    沈若復道︰“連來生都可以改變嗎?”羅姑道︰“這個麼?我也不知!反正我是沒這個能力的,我師父也沒這本事。我們只能為他們指路,他們都是一念不暝,或是輪回之時迷惘,那我指個路,讓他們擺脫迷津,乃是我的本份。但沖破輪回,改變他們的來生,就不是我所能了。”沈若復也不言語了,韓一鳴忍不住道︰“可你助那個女子時,與他們不同呀!你明明就給了她時機的。”

    羅姑沉默了片刻,道︰“我是給了她時機,那是是因她糾纏著我三年了,她的時機我比較明了。凡事都要講究時機的,這樣對你們說罷,你們的前來,也是她的時機。因她時機恰好,你們將我不能說的話都說與她听,也是她的機緣。機緣巧合,我陰陽葫蘆之中的輪回之道才能打開。但我並不沒有改變她的來生,我並未說我能改變她的來世罷?她奔著輪回而去時,也已心結打開,不再回顧了。你听她的話還不知麼?而這里先前你見的這些,都是在走輪回之路時,迷路了的。魂魄進輪回,也要經歷許多迷津的,過迷津之時,心無雜念,才能安然走入輪回。心有所牽,定然就不能安泰了。它們心中所望,可不是我能改變的,我也沒這本事。因此我幫不了它們!”

    韓一鳴愣了一陣,道︰“那就任他們這樣飄蕩著麼?”羅姑道︰“只得如此!它心中想法甚多,又沒什麼本事,入了輪回也會為迷津所亂的。讓它們自己細想去,只能說它們的時機還未來到,不能入世。”韓一鳴甚是想問她可有什麼法子幫上一幫,但轉念一想,羅姑連糾纏她三年的女鬼都幫了,這些游魂她也沒有視而不見。自己問了,也難以改變什麼,又忍住了。她遠離他們的晚間,想來也沒少見這些游魂野鬼,她必然也不會袖手旁觀。

    說來也怪了,自從與羅姑一同上路,韓一鳴就不曾見過所謂的妖孽。只有每天晚間,或多或少會有游魂挨過來。多來幾回,這邊幾人已然不放在心上了,它們就是顯了形影,也只能顯出影子來罷了,不過也許是因羅姑的緣故,再不就是因了狂飆與阿土的緣故,它們不敢顯出凶形惡狀來。原來世間是有這許多魂靈的,只不過從前都各行其道,不在人前顯露。羅姑每天都是到天色將曙,才給它們指路。韓一鳴本來已自顧清泉處得知,天色將曙之時,一來是天地靈氣匯集之時,二來是陰陽交替之時,實在是大有益處的。但也自與羅姑同行,才知這個時機,也是她指點游魂的大好時機。陰陽交替之時,對于本來就只是一口氣的游魂大為有利,進入輪回之後,也少遇些迷津。



第四百八十七章 山水有相逢

    羅姑本來就是陰氣極重,因而行走之時,也多是避開人多之處,走人少之處。這一路走來平安,未免就有些無聊。韓一鳴不禁有些心急起來,本來大師伯讓自己下山,就是要多歷世事。結果羅姑跟他們一路,別說歷世事了,簡直連一點意外都沒有經歷了。想來是羅姑陰氣太重,因而連妖孽都避開她了,遇上的都是些游魂。偏偏游魂全然不是他們要找的,羅姑倒是指點了許多游魂再入輪回,也就斷絕了他們與所謂妖孽相逢的時機。韓一鳴心中憂急,還不能說出,沈若復悄悄對他道︰“唉,羅姑是忙碌了,咱們可就無聊了。”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去怪羅姑。她本來就是陰陽兩界的指路人,盡自身的本份而已,怪她何益?

    四人走到下午,自山中轉出來,已來到一個雜草叢生的路口。遠遠的前方有了一個小鎮,一眼看去,人煙稠密,已是十分熱鬧。羅姑先止住了腳步,道︰“咱們要走近去麼?”韓一鳴知她害怕自己陰氣太重,太陽下山之後,游魂便會尋來,在人多之處,只會帶來不便,便道︰“那,咱們自外面路過罷。”實則他是很想進鎮內去的,畢竟在荒野之中走了這樣久,少見人煙。沈若復道︰“可是咱們總得進去備辦干糧罷。”陸敬新道︰“咱們快些進鎮,快些出來。”羅姑猶豫片刻,道︰“我就在鎮外等你們罷,我,就不進去了。”

    陸敬新道︰“還是一同進去的好,咱們快些也就是了。”羅姑再三不肯,陸敬新只得道︰“這樣罷,小師弟,你與羅姑留在這里,我和沈師弟一同去備辦干糧,完了來尋你們。你們不要走遠。”韓一鳴點了點頭,羅姑也不再堅持,陸敬新與沈若復便快步而去,將羅姑與韓一鳴留在路邊。他們這里一走,阿土便搖頭擺尾地跟上去了,想來阿土會听人言,听到了“干糧”二字,要跟著他們進鎮去蹭些油葷了!

    韓一鳴四周一望,見那邊路邊草叢中有塊大石,布滿苔痕,倒是大小適合,可以讓羅姑坐下稍事歇息,便對羅姑道︰“羅姑,那邊有一塊大石,你去坐著歇一歇罷。”羅姑點了點頭,移步過去。她確實老了,早晨與中午的羅姑都腳步健旺,但到了下午,羅姑已近老年,腳步自然拖拉起來。韓一鳴看她腳步緩慢,正想伸手扶她,忽然轉過山坳的小路上走出四個人來,都是青色道袍,身背木劍,向著這邊走來。

    韓一鳴一見青色道袍,便是一愣。而對方也停住腳步,向他看來,並且對他上下打量。韓一鳴向他們背後看去,清一色背著桃木劍,心中一動,這真是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麼?雖說他與沈若復曾說過要尋平波門下打架,但總是說說罷了,並未放在心里去。可面對面遇上了,自然會有些意外。羅姑依舊向那塊大石走去,那塊大石便在山路旁的樹下,這里石塊雖多,便能坐人的卻只有這一塊。其余的皆是小石塊,全然不能拿來倚坐。只是羅姑走到那塊大石之前,卻不坐下,只是站了片刻,便又轉身向韓一鳴走來。

    她並不轉身回望,對方幾人都對著韓一鳴細看。韓一鳴見其中有一個有些面熟,心中已斷定這是平波道人門下弟子了,那人面貌並無奇特,韓一鳴也無過目不忘之能,但他識得的人本來不多,能有些面熟,必然是曾經見過的!只不過自己想不起來罷了。

    雖說他並不聰明,卻也不在這個時刻去招惹什麼是非。倒不是怕了這四人,他連平波道人都不放在眼中,對他門下弟子自然不會有懼意。只是這時有老年的羅姑在身邊,若是果真爭執起來,只怕波及到她。

    對方有一名弟子忽然發話道︰“你就是靈山派的誅魔弟子麼?”韓一鳴听他語氣甚是無禮,本是懶得理他。但那弟子對他上下打量了兩眼,道︰“你可知我是誰?”他語氣頗有些霸道,若不是羅姑在場,韓一鳴定然要說︰“我管你是誰!”但這話一說,說不定就會激著對方,一下撲上來。雖說他也知羅姑不一定會吃虧,但看她那走路都走得緩慢之極,還搖搖晃晃的樣子,還是免不了擔心。

    他不出聲了,那人道︰“我听我的師弟們說,你對我們的師父不大禮貌呀,小師弟!”他特意將“小師弟”三個字咬得極重,韓一鳴不禁心頭火起,反唇相譏︰“我是靈山弟子,高攀不上貴派,師弟二字,還請你收回。”那人“哈”了一聲,道︰“小師弟,你須知山水有相逢,南去一路,我師父派我鎮守派中,不曾與小師弟相遇。屠龍一路,小師弟意氣風發,我等也不敢前來攀扯。不過咱們現下相逢了,也是緣分不是?我厚著臉皮攀扯一下,師弟勿怪!”韓一鳴懶得听他胡說八道,只想待羅姑走了近來,便與她一同走開,因而只不理他。

    那人看了他兩眼,又看了看羅姑,忽然道︰“哦,小師弟,這是你的同伴麼?這位老人不像是靈山的師姐師妹們呀!也是你的同伴麼?”韓一鳴冷眼看著,只要他們膽敢撲上來,他就帶了羅姑飛離此地。便算要打這一架,也要讓羅姑離開。他不怕他們,卻不願讓羅姑也牽涉進來。本來與平波道人的恩怨,就有些莫名其妙,不必連他的弟子也牽涉其中,但他們卻先來涉足了,並且一再挑釁,韓一鳴頗有些無奈,卻也不怕。

    他不聲不響,而平波道人門下弟子卻全然沒有放過他的意思,一個弟子對他道︰“呵,你靈山派便是這樣無禮的麼?見了我們這些做師兄的,全然不放在眼里,不招呼的麼?”另一個罵道︰“哈,還是誅魔弟子呢,我可不會因你是誅魔弟子就怕你。快些滾過來給我師兄問好!可不要等我動手來揪你!”


第四百八十八章 大石

    韓一鳴依舊不言語,只是看著走得越來越近的羅姑。那出聲罵他的弟子等了片刻,挽了挽衣袖,走上前來,羅姑走得極慢,她此時已是老婦了,自然做不到年輕少女時的身手靈便快捷,還須手中的木棍相助,才能走得平穩。小路甚窄,她便將那弟子攔在了身後。那弟子又是大步過來,被羅姑攔住,頗有些不快,一伸手就將羅姑推了個趔趄,幾步搶到韓一鳴面前,大聲喝道︰“快去給我師兄見禮!”韓一鳴也不理他,轉身從他身邊走過,去攙扶羅姑。好在羅姑手中有木棍,踉蹌了幾步,撐住了並未摔倒,得他攙扶,也站穩了身子。

    忽然一陣狗叫聲傳來,一條黃狗,自草叢之中閃電般奔了出來,對著羅姑身後那人便是連聲吠叫。韓一鳴不禁一愣,阿土,居然在片刻之間便不知自何處回來了,當真是神出鬼沒。那弟子嚇了一跳,定楮看時,阿土已不再吠叫,而是伏低四腿,喉嚨深處傳出沉郁的威脅恐嚇之聲來,一副蓄勢待發之狀。

    若是羅姑不在這里,韓一鳴定然要與他們打起來了。但是羅姑在此,又正好是耄耋老態,韓一鳴只能強忍下心中不忿,便是打也要先將羅姑交待在一邊才是。平波道人門下素來名聲不好,最是惹事生非,韓一鳴頗為看不過眼,真是什麼樣的師父,教出什麼樣的弟子。平波道人就那樣惹人厭惡,他的弟子比他,還真是一點也不差!

    他的不理不睬讓那名弟子大為惱火,撇開阿土與羅姑,橫眉立目地向他撲過來。忽然最先說話的那人道︰“宋師弟,你先回來。要說什麼,待靈山派的小師弟敬老過後,再說不遲,不要將不相關人的牽連進來。”他這話一說,韓一鳴也覺十分刺耳、難听。連羅姑都頓住了,稍稍回頭,卻又轉回身來。她現下雖是老相,心智卻全然沒有昏聵,話語之中的惡毒,听得再清楚不過了。

    本想要抓住韓一鳴飽之以老拳的“宋師弟”一听師兄發了話,哈哈大笑起來,收回了手,收住了身形,道︰“哈哈,原來如此,靈山派的師弟原來是善于敬老呀!”韓一鳴只覺一波波的無明火直撲上來,但卻是咬牙忍住,只要將羅姑有個交待,他立時就可以出這口惡氣。想不到平波那惡道人,自己齷齪不說,連弟子都放縱得如此下流!

    他扶了羅姑,到一邊站住。看羅姑現下連站都有些站不住,忍不住又狠狠瞅了他們一眼。本來那邊有一塊大石,正好讓羅姑坐下歇息,就是因了這幾個無恥道人,害得她又要站著。那姓宋的道︰“方師兄,走了這些時候,你也坐下歇歇,嗯,那老人家不坐,師兄你坐呀!對了,老人家也不須坐,有靈山的小師弟呢!”說著,兩眼向這邊看來。韓一鳴沉住氣,只管扶了羅姑在一株樹下站住,心中卻盼望二位師兄早些回來。非是認為對方人多,怕自己寡不敵眾,只要有一位師兄能夠不讓他們挨近羅姑,他就可以放手一搏。平波道人門下弟子全然沒有修養,本來他們之間的恩怨,只應相互之間了結。奈何他們卻硬將羅姑也扯了進來,全然不管對方原是無關人等,韓一鳴可不敢相信要是打起來,他們不會殃及羅姑。

    那姓方的四周看了一看,也相中了那塊草叢之中的大石,不論怎樣看,都十分適合坐下來歇息。以他的修為,原不需坐下歇息的,可這時坐下,卻是在韓一鳴面前搭的架子。因此他看了一看,便對著那塊大石走去。韓一鳴正想說他們全無禮貌,手臂上一痛,已被羅姑于不知不覺中掐了一下。向羅姑看了一眼,她滿是皺紋的臉上全無表情,韓一鳴雖是十分不平,但被她一捏手臂,便也不出聲。冷眼看著那姓方的走到那塊大石邊,撩起道袍下擺,便坐了下去。

    他的屁股才落在那塊大石之上不過片刻,便大叫一聲,直跳起身來。他跳得極快,只見一條全身綠色花紋斑斕,粗如手臂,身長三尺以上的蛇,牢牢咬在了他的屁股之上!任他大叫大嚷,亂蹦亂跳,那條蛇就是牢牢咬著他的臀部的肉不松口!這一下不止韓一鳴愣住了,連他的幾個同門師弟也愣住了。

    韓一鳴回過神來,先是想笑,想說︰“活該!”他雖不怕蛇,但這條蛇的色澤花紋以及它狀若三角的蛇頭明白告知眾人,它就是一條毒蛇!也不知羅姑怎樣變的,竟然將一塊大石變成了一條毒蛇!韓一鳴是不通這種變化術的,想必平波道人門下弟子也不會讓自己的師兄弟吃虧,不會變出一條毒蛇來咬自己同門的屁股的,真不知這蛇怎地會出現在這姓方的屁股後面,看著那姓方的狼狽不堪,心中頗覺解氣。

    那姓方的跳了一陣,才被他那三個呆愣了半天的同門按住,一個師弟提起劍來,便向著那條蛇身上斬去。那條蛇便在這片刻之間忽然放開了口,身子一縮,就向地上滑開了去,那人的劍斬了個空。那條蛇一滑入草中,去得更快,幾乎是一眨眼就不見了。那持劍的弟子揮劍在草叢之中斬了幾下,哪里還斬得著?垂頭喪氣地揮劍在草叢中劃了一陣,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抬起頭來,向著這邊看來。

    韓一鳴一看他眉目之間頗為惱火的樣子,便知他要將火向這邊亂發了。本來平波道人就是會為遷怒的,他的弟子得他真傳,只怕這遷怒的功夫也不差呢!哪知他還未出聲,那邊一迭連聲地已叫了起來,那姓方的叫得尤其大聲,卻只是不成調的亂叫,旁邊兩人道︰“師兄,咬得很痛麼?你忍著些,不是幻相麼?”那姓方的破口大罵︰“老子都快痛死了!什麼幻相?幻你姥姥的!這是什麼蛇,咬得我火燒火燎的!你輕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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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章 記帳

    他趴在一棵樹上,臀部高高翹了起來。蛇牙雖說尖利,卻並不闊大,韓一鳴站得又遠,也不願去看他的臀部,再者他褲子的破口不大,看也看不出什麼來。只是看著他此時的狼狽相與先前的倨傲截然相反,有些忍不住的笑意浮上面來。

    他的笑意一透上面來,立時被那揮劍的弟子看在眼中,勃然大怒,幾步趕過來,罵道︰“小兔崽子,你施的什麼妖法,這樣害我師兄!快些前去解了,省得我出手修理你!”韓一鳴越發好笑︰“我可不會施這種法術,明人不做暗事,暗算他人,算什麼好男子!”那弟子听他這樣一說,越發大怒,將要跳起身來,卻听羅姑冷冷地道︰“你們還是早些抬他進鎮里解毒去罷,這里有這種毒蛇,毗鄰的小鎮醫館就必定有解這種毒的草藥。這種蛇叫青花小蒼龍,劇毒無比。被咬之後,傷口痛得如被燒紅的鐵 用力插入一般,並且拖延時刻,送的可是他的命!你不在意他的命,我也不在意!”

    那弟子愣了一愣,羅姑道︰“這可是不是變幻出來的毒蛇,是你們自己看不清認不明,自己用肉身去喂它的毒牙的,怪不得別人!”那弟子氣得臉色發青,想要開口罵人,那邊那姓方的卻大聲道︰“快快,抬我進鎮里去!”他身邊兩人已一手架著他的臂膀,一手抬起他的腿來,將他面前下抬著,向三岔路口跑去,一人邊跑邊回頭來叫︰“宋師弟,快來。算帳將來盡可以算,先送師兄去解毒要緊!”

    這正要對著韓一鳴與羅姑發脾氣的弟子正是姓宋,听見這話,狠狠地剜了他們兩眼,道︰“你們等著!狗男女,待我師兄好了,我定然來尋你們的不是!”他轉身跑了兩步,又回身來道︰“我師兄若有個三長兩短,我絕放你們這對狗男女不過!”看他氣憤不已,已然認定這條蛇與韓一鳴二人串通一氣,前來咬人了。韓一鳴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好!我等著你!不過你還是快些去罷,再晚兩步,你那狗師兄恐怕就真要嗚呼哀哉了!”那姓宋的弟子還想再罵,奈何那邊一連聲來喊,只得忍下這口氣來飛奔去了。平波道人門下弟子居然與他一般小肚雞腸,胡亂遷怒,韓一鳴不知是可笑還是可氣,笑了一聲,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轉頭見羅姑站在一邊,渾若無事,道︰“羅姑,對不住了,害你也被他們亂罵!”羅姑道︰“有什麼可道歉的?我不是年少之人了,難道還會和他們一般見識不成?不過我看他們年歲也不小了,怎地還是這樣毛手毛腳的,活該被青花小蒼龍咬!”韓一鳴奇道︰“那不是羅姑你施的法術麼?”羅姑道︰“我還不至于為了這點小事用法術來懲戒他們。那真是一條青花小蒼龍,這種蛇劇毒,我雖沒見過,但听我所幫過的游魂說起過。”

    之前,韓一鳴果真認為那是羅姑的奇異法術,這時听說不是,不禁奇異起來︰“游魂還會對你說這些?我怎地沒有听見呢?”羅姑道︰“嗯,為何要讓你听見呢?我替它們指路,可以讓它們早入輪回,不在迷津之中徘徊,它們之中有的感激心切,會在我心底說個一句兩句。我雖不要它們回報,但它們若是說點什麼,我是會記在心中的。前兩天就有游魂對我說若是在這邊的山中歇息,可要小心青花小蒼龍。這種毒蛇並不算小,盤起來歇息之時,極似一塊大石,它本來不怕人,也沒有傷人的意圖。但要是被人坐在身上,可就怪不得它張口便咬了。就是一個人被別人坐在身上,不得動彈的,也會張口就咬的,因此怪它不得!”

    原來如此,難怪羅姑走過去只是盯著看了片刻,便轉身回來了。韓一鳴道︰“果真像塊大石,花紋似極了青苔與苔蘚,好在你識得。不然它可就是咬你了!”羅姑道︰“我其實也不識得,走得近了,看著雖是石頭,卻令我有些疑心。游魂感激之際透露給我的言語,都是再扎實不過的,多听沒錯。我若起了疑心,就算它真是塊大石,我也不會坐了。何況它越看越讓人疑心,只不過那幾個人全然不知道,自己送肉去讓它咬,便怪不得它了。”

    想到那姓方適才的狼狽形狀,韓一鳴不禁好笑,道︰“他們真是自討苦吃,活該!”羅姑看了他一眼道︰“我雖不知你們之間有什麼恩怨,但我也知你和你兩位師兄為人都不錯,絕非惹事生非之流。但說到恩怨,我就不好說什麼了。本來麼,他們不出言辱及我,我還想提醒他們小心,哪知他們真是無禮之極,連我這與他們全然無關之人也要牽扯進去,那我又何必要做這個好人呢?也讓他們知曉知曉什麼叫禍從口出!這樣的人,就是撞了南牆不回頭,見了棺材也不掉淚的。活該被咬!”

    正說著,那邊路上遠遠來了兩個人,雖說相距還遠,但韓一鳴已看得分明,來的是二位師兄。羅姑也收住了口,不多時,陸、沈二人來到面前,沈若復先就問道︰“小師弟,你遇上平波道長門下弟子了罷?”韓一鳴忍不住一笑︰“師兄,你們看見他們了?”沈若復“哈”地一聲︰“我想要不看見都難!沒見過那樣抬人的,真是狼狽。邊跑還邊罵,說是絕不放過我們。我和陸師兄都听得十分驚異,我們可沒惹他們。是你讓他們出丑了麼?師弟,你做得很好!”韓一鳴道︰“我倒是想讓他們出乖露丑,可惜還沒輪到我動手。他們之中那個師兄被青花小蒼龍咬了,咬了屁股,他們忙著送他去解毒,還沒來得及尋我的晦氣。”

    陸敬新道︰“原來如此!嗯,青花小蒼龍,听這個名字,是種毒蛇罷!怎麼又算在你頭上了呢?師弟。”韓一鳴大略說了一說,陸敬新笑道︰“難怪他們都跑得飛快,還要恨我們入骨呢!這筆帳定然又記在咱們頭上了。”



第四百九十章 夜與晝

    韓一鳴道︰“已然說了,他師兄好或不好,都要尋我算帳呢!”沈若復笑道︰“再沒見過這樣胡攪蠻纏的,嗯,真是得他們的師父真傳。他們門中,凡是他們,都是對的,好的。凡是別人,都是錯的,壞的。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會這樣想的!”

    陸敬新看了看天色道︰“嗯,咱們走罷,現下已是傍晚了。咱們向前走一走,也好尋個地方歇息。”韓一鳴與沈若復到底年輕,頗想等平波道人的弟子追趕上來熱鬧一番。但師兄發了話,便不好再自作主張,跟著師兄一同繞過那小鎮,向前走去。

    又走了一陣,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只不過走出去二、三里地,卻已走到了人煙少見之處。陸敬新道︰“此處人少,就在此處歇息下罷。羅姑你雖已有了陽火,卻還是陰氣甚重,不便在人多之處過夜。省得游魂四處出沒,嚇壞了世人。”羅姑道︰“嗯,這里甚好。不過我有句話要說在前頭。”

    她頓了一頓道︰“白天是我隨著你們,無論何事,都是你們幫我,我絕不插手。但到了晚間,你們便當凡事都順隨我的意了!”韓一鳴雖說沒見過幾個女子,但也認為羅姑是十分通情達理了。她從不提要求,也不說什麼,與他們同路,白天專心背著沈若復的寶劍,似乎那也是一樣修行。晚間總是在天將明未明之時做她的引路人,偶爾在路上說點什麼,她也是有問有答,卻全然不會說要這邊三人順她之意,因而這話說出來,這邊三人都有些意外。

    羅姑道︰“你們三人背的寶劍,除了這柄罡銳寶劍在我手中,不會妨礙我指點迷途游魂之外,另兩把劍都是游魂驚怕的。若是你們晚間亮劍,便會令它們四散逃躥,只怕會引起些不便。因而要你們听我的,你們白天都保我無虞,我晚間便能保你們無虞。”韓一鳴已知她是說平波道人弟子若在晚間追上來,她會出手料理,不讓他們插手,免得他們壞她的好事。

    雖知羅姑並非是尋常人等,但還是有些擔心,正在遲疑,沈若復已道︰“他們都算得上是修行略有小成,比我們強得多啦,我們不出手,他們會否……”他不說後面,韓一鳴已知意思是問羅姑是否他們對手。羅姑微微一笑︰“我也有幾十年修為,雖說大家修行方式不一般,但不見得便擋不住他們。再說,我若有個失手,狂飆自然會出來相助。它雖說也只是獒王的游魂,可全然與你們見過的游魂不相似。再者,我還不必動用到它,怎麼,你們不信麼?”

    她話說到了這一步,這邊三人也不便說出“不信”二字來,狂飆的厲害,他們也是識得的。只不過用狂飆來對付平波道人門下弟子,只會令他們將來更加胡說八道。但若是雙方真的亮劍對戰,平波道人門下弟子用的都是桃木劍,桃木劍本來就是驅鬼的,定會給等待羅姑引路的孤魂野鬼帶來莫大的驚嚇,令她的努力功敗垂成。羅姑似是知道了他們的心思︰“他們用的是桃木劍,只要你們不出手,我就有法子讓他們的桃木劍全然失去靈力!”三人明知此舉有些不妥,但兩權其害取其輕的道理還是很明白的,只得點頭。羅姑道︰“嗯,那就一言為定,這一年之中,晚間只要我在,有什麼意外,只管交與我便是了。”

    吃過干糧,羅姑將手中的木棍往地上一插,將右手食指送入口中一咬,伸出帶著血跡的手指輕輕在木棍頂上點了一點,便道︰“嗯,你們早些歇息罷!”說罷將背上背著的罡銳寶劍解下來,如平時一般讓它浮在空中,自己躺了上去。

    這邊三人也只得走開些去,尋了個背風的地方歇息。羅姑不畏寒冷,因而她挑的地方都是涼風能肆意吹拂之地,夜晚的涼風有時是刺骨的寒涼,羅姑卻全然不畏,當風而臥。她吃干糧吃得雖不多,但比起前些日子那捏了一點兒放在口中,已是大有改觀。陸敬新道︰“她陰氣太重,因而吃煙火之物要循日漸進,慢慢增多,不然火氣過盛,她的修為便會大受影響。”

    羅姑睡下沒一會兒,已有幾條游魂慢慢飄了過來。韓一鳴早已見慣不怪了,它們要麼是心有殘念,要麼是進入輪回之時在迷津之中迷了路,來求羅姑出手相助的。羅姑看上去與常人一般無異,但挨得近些,就有覺得不對了。她身上永遠有一種寒意,到了晚間,就更加明顯,她所在之地,總有游魂找得到,它們都自附近趕來,有的想得她指路,通向往生。有的則殘念不滅,期圖自她得到能讓自己滿意的結果。

    不論它們做何想法,羅姑都只做她的陰陽指路人,之外的事,她全然不做。總讓大部分前來尋她的游魂滿意而去。卻也有游魂殘念不能消除,並不依羅姑的指點而去,要麼轉身離去,期望在不可知的等待之中,等到能夠達成自己殘念的機會。也有的就那樣伏在羅姑前面,想要等她回心轉意,大發惻隱之心,改變先前的主張。韓一鳴雖不知羅姑的年歲,但她字里行間透出來,她已有了年紀,不易心思浮動了。她對企圖讓她改變心意的游魂從未變更過自己的主意。

    夜越發深了,羅姑也老得白發蒼蒼了,她躺在沈若復的寶劍之上,一動不動。如同懸浮在空中一般。到來的游魂依舊繞開這邊三人,在她前方的空地上等候。時日久了,韓一鳴也看得出來,有的游魂想要完全自己殘念,因而一來便跪在地上,伏低身子,等待著她醒來。而只是求羅姑指引方向的游魂,大多只是靜靜候在一邊,並不挨近來。它們離韓一鳴三人這邊,也是遠遠的,韓一鳴與陸敬新記著羅姑的話,都將寶劍收好,不露出來,不至于傷害它們,它們飄飄蕩蕩的樣子,只令人覺得心酸的淒惶。



第四百九十一章 干系

    她恪守她的本份,乃是她的好意。這邊三人不打擾她,只能將自身放在她的範圍之外,不妨礙她做她份內之事。雖說四人同路,但其實是各行其道。他們也不曾去詢問過羅姑那始終不離身的木杖與葫蘆到底是什麼?羅姑也不曾來問過他們,他們各自背的寶劍有些什麼過往。但羅姑從前的訴說已將她非凡的眼力顯露出來,她雖不曾全都說出來,他們的寶劍各自長處,她卻是知曉不少的。

    三人看著月亮慢慢向上升來,走了一天,到底也有些累了。羅姑也不需他們護衛,阿土又變成了一只凶猛健壯的狗,眼帶著星狀藍光,雖說並不凶狠,卻有一種鎮得住的全場的威勢。它兩眼之中,似乎什麼都看不到,因它的頭顱從來都不四處轉動。游魂在它身邊飄來飄去,它一動不動,游魂與它都沒有驚怕之狀,似乎相安無事。它在羅姑身邊想來見過不少了罷,但它眼中那星光狀藍光,卻是時不時閃動一下。似乎又將什麼都看在了眼中!

    夜色越來越濃,三人也慢慢迷糊起來。白天畢竟是奔走,晚間還是疲憊的。只是身邊總有那若有若無的東西游來游去,三人也不能安然入睡,還是有些半夢半醒。不知何時,頭頂的樹梢響了一聲,韓一鳴立時就驚醒過來,抬頭向上望去。

    上方有三條人影落了下來,卻不曾落在地上,懸浮空中,四周張望郵一陣,看見他們所在的方位,就不再左顧右盼了,定定地望著他們。雖說這時星光黯淡,但韓一鳴還是一眼便望見他們身上的那近乎黑色的青色道袍,平波道人門下弟子追上來了,在這個時刻,來到了他們面前!

    三人對著他們望了望,其中一條人影道︰“哼,原來躲在這里!全是無敢鼠輩,怕了我們罷!”韓一鳴听他言語,確實是白日听到過的,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是誰,也不知他們名姓,便不出聲。旁邊一人道︰“宋師弟,小心些!我看這里有些不大妙呀!”那宋師弟道︰“嗯?不妙麼?”旁邊那人又道︰“這里十分陰寒,並且怪異,待我點起眉心燈來看一看。”韓一鳴心道︰“難道他們看不到羅姑與阿土麼?還要點起眉心燈來看!”向著那邊的羅姑看了一眼,羅姑依舊一動不動,她身前的阿土也一動不動趴著,眼中時不時閃過藍色星光。

    黑暗之中,一點光亮了起來,那人眉目之間一點眉心燈亮了起來,他的面貌也顯了出來。他對著下方看了一看,道︰“這里鬼氣極重,師弟們小心!”旁邊兩人也點起眉心燈來,向著下方細看。韓一鳴記得曾听大師兄說過,眉心燈若是煉到厲害了,能見鬼神真身。但看面前這幾人,都不似極厲害的樣子,只怕他們不能到這一步,便也不是那樣擔心。

    三人都不對著這邊看了,而是對著下方四處探望。實則三人來到,這里本來悠游來去的孤魂野鬼就不見了蹤影,似乎它們在片刻之間就消散了一般。這倒也不出乎韓一鳴意料之外,羅姑已看出平波道人門下弟子用的都是桃木劍,桃木劍本來就能鎮邪,游魂自然是怕的,因而跑得無影無蹤也就不在意料之外了。

    三人看了一會兒,都搖了搖頭。那人又道︰“嗯,這里本來有些鬼氣,這時散了。不過咱們也不必害怕,桃木劍豈是白拿的,咱們下去便是。”說著,領先飛下來,收了寶劍,站在三人對面。

    那姓宋的弟子一落下地來,便沖著韓一鳴橫眉立目地喝道︰“小子,你快些去向我師兄賠不是!若是不去,可別怪我不念咱們兩派昔日的情面。動起手來,可不是那樣好看!”韓一鳴冷笑一聲︰“這位是平波道長門下的師兄罷?嗯,我倒是想請教師兄,我為何要去陪這個不是?難不成是我讓青花小蒼龍咬了你師兄不成?”那姓宋的一听這話,就道︰“不是你,又是誰?”韓一鳴不料他是如此的胡攪蠻纏,愣了一愣,還未及出聲,沈若復已在旁邊道︰“師弟,你何時學會了變幻術呀?連什麼青花小蒼龍都能變出來了?”

    韓一鳴正要說︰“我可不會變幻術。”那姓宋的弟子已搶著道︰“什麼叫變出來了?變出來的能咬我方師兄麼?那就是青花小蒼龍,真真的毒蛇,害得我師兄現在還動彈不得。”沈若復“哦”了一聲,道︰“原來不是變化出來的呀!是真的毒蛇,那就跟我師弟沒什麼干系了罷,他要是能變出來,那就是幻象,幻象可是萬右咬不了方師兄的。但如今方師兄卻果真被毒蛇咬了,那就不能怪罪我小師弟了!真正的青花小蒼龍,可是變不出來的。別說我師弟變不出來,便是我也變不出來。不是麼?咱們修為低,還沒學過變化之道呢!”

    那邊三人都愣了一愣,那姓錢的弟子一時語塞,旁邊另一人道︰“靈山派的師弟果真是口齒靈俐呀,我等佩服。不過,我師兄可是因了貴派的師弟被那毒蛇咬傷的,若不是師弟,我師兄也不會停下來說話,更不會去坐在那毒蛇身上的。要說是一點干系都沒有,恐怕是大為不妥罷!”韓一鳴不禁冷笑一聲,道︰“我不識得青花小蒼龍,也不曾請方師兄去坐那塊石頭,倒是記得乃是一位姓宋的師兄請方師兄去坐那塊石頭的。怎麼,宋師兄,難道你忘記了,原本是你請方師兄坐下的呀!要說害方師兄,不該說是我害的罷!”

    平波道人門下弟子本來少,韓一鳴識得的卻不多,便是面熟的弟子,見了也難以分清誰是誰,但那姓宋的弟子卻是認得的,最是脾氣暴躁,胡攪蠻纏的。果然听那姓宋的弟子已跳起來道︰“你胡扯,你胡說八道!我可沒有害我師兄的意思,你休要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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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二章 利齒

    他話音才落,沈若復已道︰“嗯,你是沒有害你方師兄的意思,不過你有嫁禍給我師弟的意圖。明明是你讓你師兄去坐在那青花小蒼龍身上的,你卻來顛倒黑白,說是我師弟害得你方師兄被青花小蒼龍咬了。還真虧你說得出來!若是我師弟拿了這青花小蒼龍扔在方師兄身上,或是我師弟伸手將方師兄推到那青花小蒼龍身上,害得方師兄被毒牙咬傷,那我們一起前去賠罪乃是理所應當的,絕不推委。但明明是你們自己送到那毒牙上去的,倒也好意思來怪我師弟。平波道長門下弟子的推委之術,真是領教了!你們的指責,真真比那毒牙還要毒。被你們這樣一顛倒黑白,我師弟比被毒牙咬了還要冤呢!還要他去賠不是?當真是匪夷所思!”

    沈若復言辭尖利,幾句話便將對面三人譏刺得無話可說。韓一鳴心中想笑,明知沈若復句句都戳中了他們的軟肋。對方四人正是覺得被那青花小蒼龍咬了,著實冤到家了,沈若復倒先把這個“冤”字說了出來,全然就把他們的想法都揭了開來。陸敬新只坐在一邊,看著眼前這場好戲,一聲不出。

    那姓宋的弟子被沈若復幾句話搶白得無話可說,卻也氣得不行。沈若復說得沒錯,他們的方師兄被咬,確實與韓一鳴無關,韓一鳴既未把他推到毒牙之上,也未抓起毒蛇來扔在他身上,讓韓一鳴前去賠不是,還真是匪夷所思。但師兄被毒蛇咬傷,總要找個人出來當擔罪責罷。這個人自然是韓一鳴了,若不是他在那里,他們師兄的尊臀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到那塊骯髒的石頭上的。都是這姓韓的小子,若不是他,師兄現下不是好好的麼?不怪他怪誰?因此他們把那方師兄往小鎮醫館里一送,首先想到的,便是來將這姓韓的小子揪到師兄面前去。讓他低頭給師兄賠不是!

    過得片刻,那姓宋的弟子似是醒悟過來,道︰“啊呀!你們想要脫個干淨麼?只怕你們做不到!若不是看見靈山派的小師弟,我師兄絕不會停下來。別說被咬,連毒蛇身邊都不會走近去,你們還說與靈山的小師弟無關麼?我還不曾說你們心思歹毒呢!”韓一鳴忍不住道︰“什麼心思歹毒,宋師兄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們如何心思歹毒了?”

    那姓宋的弟子冷笑一聲︰“你明明就看出了那是一條毒蛇,不出聲提醒,反倒看著我師兄遭此大禍,不是心思歹毒是什麼?想把自己摘個干淨,也要看你們有沒那個本事!”韓一鳴冷笑︰“我連走都不曾走近,如何看得出那是一條毒蛇?宋師兄你想把自己身上的不是洗脫,也不必拉我墊背罷!”沈若復道︰“是呀,我師弟可是一直站得遠遠的,倒是你們離它還要近些呢,你們怎麼也不曾看出來那是一條毒蛇呢?”他雖未親見是怎麼樣的情形,但听也听韓一鳴說過了,心中大致也知曉些。再者他極是聰明,一听韓一鳴說自己不曾走近,立時就將韓一鳴拉得更遠,順便將對方湊得更近些。

    那姓宋的弟子如何是沈若復的對手,轉頭對著韓一鳴道︰“哈,我不曾見過這種毒蛇,不識得它,有什麼不對麼?”沈若復忽然道︰“請問宋師兄貴庚幾何呀?”他語氣平和,與先前的尖牙利齒全不相似,那姓宋的弟子遲疑了片刻道︰“比你們年長得多就是了,怎麼,有何不對之處麼?”沈若復又道︰“那宋師兄今回是第一回離開貴派,四方行走麼?”那姓宋的眉頭一皺︰“你是什麼意思?我怎會是初次行走?我四方行走少說也走了二、三十回了。你當我是你呀!屠龍你不曾見我麼?我可是見過你的!”

    沈若復道︰“宋師兄勿怪,我這回才是第二回離開靈山,屠龍可是我初次下山。一路上同道師兄們甚多,有些記不清了。原來師兄是這樣的游歷廣闊呀,失敬失敬!”那姓宋的弟子雖說先前被他譏刺,氣憤不已。但這時听他語氣平和,思量著口齒之利自己實不如這小子,不如找個台階先下來再說,便道︰“也不值一提,只是多走了些路罷了!”沈若復點了點頭道︰“宋師兄,出外行走很長見識罷?二、三十回,宋師兄可將天下都走遍了呢!”那姓宋的道︰“哪里,說到走遍天下,是不敢當的。不過說到長見識,卻是真的。這位師弟,你不是也出外行走了麼?想必也是頗有所得罷?”

    沈若復笑了一笑,轉身對韓一鳴道︰“小師弟,你家鄉可是這方這土的?”韓一鳴搖了搖頭,道︰“師兄,我家鄉離此不知有多遠呢!”沈若復道︰“嗯,是了。小師兄,你家鄉不在此,又是初到此地,對此間獨有的物事,想必也不清楚罷?”韓一鳴听到這里,已知他下面要說什麼,忍住了笑容,一本正經地道︰“嗯,不是不清楚,而是全然不知曉。”沈若復轉頭對著那姓宋的道︰“宋師兄,我師弟不是此方人氏,入靈山不過一年,便是連上這回,下山行走也不過三回,實在不能與師兄相提並論。我們也是初到這方,經歷又少,這青花小蒼龍是斷然不識得的。連宋師兄這樣見多識廣,都不識得這青花小蒼龍,硬要說我師弟認出了這青花小蒼龍,還看著方師兄將屁股送到那尖牙上去,未免太牽強附會了罷。再者我師弟心性最是善良,絕不會看著別人吃這樣大虧的,師兄就不必將這些不是都扔到我師弟背上來了。以師兄的見多識廣,都看不出那是條毒蛇。我師弟孤陋寡聞,就更沒這個眼力了。師兄那責怪,似乎于理不合罷。”

    他兜來繞去,講了這樣一大堆,又繞回原先的話題去了。說的還是與韓一鳴無關。其實人人都知那方師兄被咬全然是因他自己不留神所致,但平波道人自身就是善于將不是都推給別人的,他的弟子似乎也得了他這真傳,將這算都算不上的不是推到了韓一鳴身上。



第四百九十三章 一面之詞

    那姓宋的弟子听沈若復說了這樣一大堆,本來有些神色放緩,听到後來還是說此事與韓一鳴無關,不由得大動肝火,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哼,你靈山派就是這樣無恥!”

    這話一出口,這邊三人都跳了起來。沈若復反唇相譏︰“到底是誰無恥了?你們自己被毒蛇咬了,反而要怪到我師弟頭上來,無非就是想著我師弟好氣性,就欺負他而已。他好氣性,我可不好氣性,你不說倒還罷了,你這樣誣蔑靈山,我倒是想和你說道說道。”韓一鳴對平波道人早就是忍而又忍了,若不是那時路上同行人多,只怕架都打過幾回了,打不贏也要打!听沈若復這樣說,忍不住道︰“沈師兄,你可別說我好氣性。我沒有這樣的好氣性,我但凡忍,都是看在師伯師叔們的面上才忍的。若是我一個人,有何可忍?若是我的錯,我自當承認,可方師兄被咬,關我甚事?對面幾位師兄,你們若能說得分明我與方師兄被咬有何關聯,那該我去賠不是,我一定不會推諉。”

    他否認自己與方師兄被青花小蒼龍咬有關,乃是頭一回。他素來就不說什麼,有一句是一句。這話說出來比之一千句都有力,對面三人愣了一愣,那姓宋的弟子道︰“我曾听說靈山派的小師弟寡言少語,看來傳言也不盡不實呀。韓師弟,你的口齒可並不鈍呀!難怪我師父南去一路,被你氣成那樣!”韓一鳴還未出聲,陸敬新已冷冷地道︰“錢師弟,你是想將前番的恩怨也扯進來麼?你與你這兩位師兄弟都不曾跟隨尊師南去,方師兄也不曾跟隨著道長南去,但我與我小師弟,可是去了。事事都是目見耳聞了,你難道不想听一听尊師是怎麼害了我靈山派的師姐麼?想必尊師也不會說與你听罷。”

    那姓宋的弟子愣了一愣,道︰“你們的一面之詞,我為何要听。我還偏不想听。”陸敬新點了點頭︰“那尊師與你們所說,同樣不過是一面之詞,你們為何要相信呢?若要不信,便當兩邊都不信,若要相信,便當兩邊都信,只听一面之詞,你不也是偏听偏信麼?咱們就只論今日之事,你不必拉扯那許多無關之事進來。”那姓宋的一听這話,想要說話,卻被旁邊一人拉扯了一下,那姓宋的愣了一愣,咬牙道︰“好,那就不拉扯前番之事,咱們只說今日之事。別的呢,也就不與你們計較了,但去向我方師兄賠不是,卻是定然必須的。”

    沈若復道︰“哈,告訴你們罷,我靈山弟子雖不見得有什麼厲害之處,但孰是孰非可是很明白的。若然真是我們的不是,不必你們前來追討,我們定然是找上門去賠不是的。但若不是我們的錯,你想強加于我們身上,那也是萬萬不能的。”韓一鳴也道︰“嗯,你若是說出我的不是,我隨你們前去就是。你若是說不出我的不是,或者將你們的過錯強加于我,我是絕不會屈從的。”

    那姓宋的弟子暴跳起來,對身邊的另一人道︰“錢師兄,你看,他們就是這樣……”後來的話沒說出來,但已氣得胸前起伏不定。想來他就是生性暴躁,受不得言語刺激的,韓一鳴看他太陽穴青筋暴了出來,心中奇異他這樣的人也能修行?這樣的性情,確實不太適合修行的。倒是旁邊那姓錢的弟子冷靜得多了,一把拉住他道︰“宋師弟,你急成這樣干什麼?有話好說。”轉而對這邊三人道︰“靈山的師兄弟,咱們好歹也算有緣。我師兄傷成這樣,你們便看著無動于衷麼?”

    “我們無動于衷麼?”沈若復道︰“有衷有衷,我們很是有動于衷。錢師兄,請問方師兄可好些了?要勞煩你們諸位師兄多加看護了。唉,怎會這樣的不幸,真叫人想不明白呀!”他一連串說了幾句,全是不痛不癢的安慰之語,韓一鳴一听師兄的“有衷”是如此,早已忍不住別過臉去,用力板住了臉,才轉回頭來。那姓錢的弟子愣了一愣道︰“啊,這便叫有動于衷麼?這便是你靈山的有動于衷麼?真叫人大開眼界!”

    “哈”沈若復冷笑道︰“那,依錢師兄所說,我們又該如何呢?這樣對師兄說罷,師兄或許覺著我們不通情理,卻全然忘記了此事,可是情理之外的。錢師兄,你們的意思是讓咱們去賠個不是,我們已然說過,此事不是咱們所致。若是咱們所致,咱們早就去了。還勞師兄親自來請麼?偏偏不是咱們所致。若是師兄不硬將此事歸咎于我們,我們還真說不定會去看望方師兄,畢竟大家都是同道中人,看望一番也是該當的。但唯獨師兄們是來興師問罪的,咱們就不能去。咱們這樣去了,豈不是承認了是咱們害方師兄被咬了。因此,咱們更加不能去了,還請師兄見諒!”

    他一番話,說得那姓錢的無話可說,卻又有心不甘,正想反駁。身後忽然亮了起來,便收住話頭,轉身去看。羅姑本來無聲無息浮在他們身後,他們落下來後,羅姑的所在越發暗沉了,或許是她掩蓋了自己的所在,因此他們並未察覺。這時她身上與插在地上那根木杖亮了起來,光亮吸引了諸人,便都回頭去看,只見她正自輕輕坐起身來。

    她面若桃花,身形矮小,額前一排密密的劉海,不過一個六、七歲女童的樣子,但身上卻發出淡淡的光輝來。韓一鳴抬頭一看,月亮已偏過了頭頂,此時已是子時之後了。羅姑新生,已過了嬰兒時期,是一個女童的模樣了。

    平波道人的三個弟子回過頭去,對她看了片刻,都異口同聲道︰“童妖!”那姓宋的弟子轉回頭來道︰“哈,你靈山派又是什麼好人了?居然跟童妖混在一起,不知道物以類聚麼?”他乍然間尋到了靈山派的不是,又驚又喜,對著羅姑看了片刻,對他身邊的同門道︰“師兄,這個童妖身上陰氣甚重,咱們收了她。”但他卻不敢直接動手,想來是修行不夠,因而只是嘴頭鋒利!


第四百九十四章 失靈

    羅姑有言在先,不許韓一鳴與他的兩位師兄插手她的事,並且晚間的事情都由她打發,因而三人只能旁觀,不得插手。此地雖說看不到游魂了,但韓一鳴望見身邊的草叢之內,大樹之後,都有影子若隱若現,想來游魂野鬼難得遇上羅姑這樣的指路人,要去往輪回,都想得她指路,不願跑得太遠。

    那姓錢的弟子對著羅姑看了片刻,轉回頭來看了看這邊三人,忽然一笑︰“嗯,這便是讓我師兄被青花小蒼龍咬的人罷?我看出來了,你若不出現呢,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其道便是。可你現出身來了,就不要怪我們不講情面了。靈山的師兄弟,我也不說是你們指使這童妖了,但你們既然與她混在一起,這個不是,不賠怕是說不過去了。對不住了,我這就收了她,到時還請師兄弟們隨我一起去,與我方師兄見上一面罷。有勞諸位了!”這姓錢的倒比那姓宋深沉些,那姓宋的是一氣嚷著要他們去賠不是,而他卻是繞山繞水要他們去見那方師兄,實則也是賠不是,只不過他沒說那樣分明!

    他說完這話,將桃木劍提在手中,便對著羅姑走去。羅姑一雙圓溜溜的眼楮,帶著冰冷的氣息直視著他。她的一雙眼珠之中的沉郁神氣與她稚嫩的面容大異其趣,她懸空坐在沈若復的罡銳寶劍上,雙腳懸在空中,輕輕晃動。那姓錢的弟子提劍走上前去,他手中的桃木劍開始泛起靈光,韓一鳴想要提醒羅姑小心,衣袖被沈若復一拉,沈若復看著前方下巴輕輕一指。韓一鳴向他示意之處看去,阿土又變成了肥胖的模樣,懶洋洋伏在地上!

    本來阿土守在羅姑前方就會有一對星光藍眼,這時卻變成一只尋常的黃狗,韓一鳴不禁擔心,又有些放心。忽然見羅姑手邊的那根木杖亮了起來,越來越亮,而那姓錢的弟子桃木劍上的靈光就在羅姑手邊木杖亮起來的瞬間暗了下去。那姓錢的弟子也察覺了,收住腳步,對著手上細看。看看手中的桃木劍又看看羅姑,遲疑起來。他的兩個師兄弟也快步趕上去,生怕慢一步他吃了虧。

    三人站了片刻,終究那姓宋的弟子最是急躁,罵道︰“妖孽,妖孽!”羅姑並不理他,只是將手放在了她身邊的木杖之上,輕輕敲打。陸敬新忽然小聲道︰“自不量力!”話音未落,那姓宋的弟子已提劍向著羅姑劈去!他手持木劍,若不是韓一鳴已修行了有時候了,定然不會認為木劍能夠傷害羅姑。桃木有闢邪之用,平波道人門下的桃木劍說不定就更加厲害了,韓一鳴正要出聲,羅姑手一動,那本來三尺長短的木杖已拔在了手中。羅姑木杖一揮,一陣陰風吹過,吹得這邊韓一鳴都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前方那三人衣裳都被這陣陰風吹得拂動不止,這還罷了,韓一鳴只見樹林之中,隨著這陣陰風,本來已閃在樹後的影子,都撲了出來,向著三人撲將過去!

    這些影子並不撲向韓一鳴三人這邊,卻都向著平波門下那三名弟子撲過去。韓一鳴只見過影影綽綽的游魂,不曾想它們被羅姑這一揮,都飛快便卷到了那三名弟子面前,韓一鳴只覺耳中響起的是雜亂不堪的聲音,有的刺耳之極,有的如風聲一般快捷,夾雜在一起,甚是零亂,而那些影子,比這聲音更加去得快,轉眼已撲到那邊三人面前。

    那三人都揮劍亂斬,卻全無效用,他們的桃木劍似乎全都失去了闢邪的靈氣,斬在游魂之中,輕易便透了過去。韓一鳴心中想笑,卻不曾笑出來,不過他不笑出來,這里也充滿了笑聲。林中有著怪異的笑聲,似乎是游魂們發出來的。從前羅姑所遇的游魂並不發出聲響,便是他們所遇的那個女鬼,也沒有這樣怪異的聲音。不過這樣的笑聲,不論在何時發出,都足夠嚇人了。三人的桃木劍徒然失去了鎮邪之用,胡亂揮了一陣,都各自在一邊念念有辭起來,雖說他們念得極是模糊,令人听不分明,卻知他們開始念咒,想要施法了。

    羅姑右手伸向前方,手中平握著那根木杖,往前一推。本來圍在平波道人三名弟子身邊飄蕩的游魂,都飛快順著一個方向,圍著他們飛旋起來。這一下韓一鳴與沈若復都覺得臉上身上一陣陣寒意直逼心頭,並且那許多游魂看似無形無狀,但擦過他們身邊,卻帶著一種厲風,好似刀鋒平平自眾人身邊刮過。

    他們站在外面,都覺得刮得身上隱隱作痛,忍不住向後退去。可想而知被游魂圍在其間,會是怎樣的感受。韓一鳴听著平波道人那三名弟子大呼小叫,看他們驚怒交加,卻又不能自其中沖出來,百般無奈的模樣,心中十分快意,忍不住一笑。又過得一陣,羅姑輕輕收回那根木杖,那許多游魂都緩慢了下來,卻還圍著他們慢慢轉著圈子。那姓錢的十分機靈,忽然一聲發喊,飛快自那圈子之中跑了出來,他的兩個師兄弟跟在他身後,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羅姑意態斕珊地看著他們離去,那許多游魂都不追趕,只是在原地慢慢轉著圈子。那三人跑得也著實不慢,轉眼已融入黑暗之中去了。這邊韓一鳴與沈若復想多為瞻仰一下他們逃跑的背景,也未能如願。沈若復低聲道︰“這樣便放他們走了?”陸敬新道︰“總不能讓他們也去輪回嘛,師弟,你這用心……”沈若復道︰“唉,陸師兄,你這就說錯了,我可不盼望他們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是說這樣一去,必然又是一筆恩怨。我還真是服了他們,小師弟這樣不惹事的人,他們居然也想把不是都推在他頭上。”

    韓一鳴道︰“我可不怕,我得罪平波,道長難道得罪的還少麼?也不在乎多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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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章 過節

    沈若復道︰“我也不在乎,只不過我真是服了這位前輩啦。自己一副恨極了天下人人的模樣,連弟子也教成這樣,還真是難得了。”他們這邊說話,羅姑那邊已抬起手來給這些找不到輪回方向的游魂指路。她平素是天快亮才做此事,今夜卻不等到那個時刻,想是擔心遲則生異,因而將時刻提前了。她懸坐在沈若復浮在空中的罡銳寶劍之上,還是一個女童形狀,神態與她女童的面容相去甚遠,但仍舊是一絲不苟。偶有游魂立在她面前,與她挨得甚近,她就看著那個游魂,末了輕輕一點頭。那站在她面前的游魂便有的離去,有的依她指點,奔輪回而去。

    這一夜比平日熱鬧多了,韓一鳴看著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都狼狽而去,十分解氣,哪里還睡得著?悄聲問沈若復道︰“沈師兄,他們說的童妖是什麼?”沈若復道︰“我也不知,嗯,我拿書出來看一看,你點起梵心燭火來,我來翻書!”韓一鳴看了看陸敬新,陸敬新對二人說話罔若未聞,便悄悄背過身去,點起梵心燭火來。沈若復拿出那本《異物志》來,翻開來細細查找。

    過得一陣,沈若復道︰“嗯,在這兒,有了。有孩童體弱多病,父母不能舍棄的,自小便投入異術者門下,修行異法,得法之後不再長大,身形、面貌都如孩童,能歷百年不老,喜與小兒玩耍。但因自幼體弱,修行方式極是詭異,大多終生不見陽火,神氣十分微弱,時常要竊取別的孩童的光陰來為自己延壽,若是不能偷得別的孩童光陰,便會枯竭而死!”韓一鳴吃了一驚,所謂童妖,原來如此。忍不住向羅姑看了一眼,忽然想起她並不與小兒玩耍,心中一松。如若羅姑也是童妖,那與他們同行,過後不知要害多少人,但想陸師兄比自己見多識廣多了,親自說出羅姑不是童妖來,自己還有什麼可疑心的呢?自己本來也不知何為童妖,但平波道人門下三名弟子都這樣說,自己便要先行明,以便反駁。

    沈若復道︰“他們說羅姑是童妖呢,也不在意料之外,咱們才遇上羅姑時,陸師兄也險些認為她是童妖。但他們可不是陸師兄那樣良善,過後定然會以此為借口,來為難咱們!”韓一鳴冷笑道︰“我可不怕他們來為難!”沈若復道︰“咱們都不怕。再者今天看來,羅姑有她自己的手段,只不過白天未必能夠如此厲害。不過想一想狂飆,咱們都惹不起,他們也未必惹得起。他們又沒有師弟那千年靈氣的寶劍,有的不過是桃木劍罷了,狂飆哪會放在眼里。哼,想尋羅姑的不是,無非是自找不痛快罷了!”

    二人說了一陣,慢慢睡去,醒來之時,天邊已泛起了白光。他正欲再睡,忽然看見陸師兄站在羅姑身邊,正與羅姑在那邊說話。想是羅姑已給孤魂指完路了,身邊並無游魂飄蕩。他翻了個身,正想再睡,一句話鑽入耳中來,卻是陸師兄的聲音︰“如此說來,尊師的確是讓你以童妖的修行方式開始的修行的。好在尊師十分明白,雖說方式或許相同,但你還是沒有修行成童妖。”羅姑道︰“若我真按童妖的修行方式進行修行,我就不會發身長大,始終是一個孩童的模樣,並且要去偷別的孩童的光陰。我師父雖是一個陰陽兩界行走的人,但始終不喜好偷竊別人的光陰,若是她老人家也偷竊別人的光陰,不會拋下我一個人在這世間的。”

    韓一鳴不禁坐起身來,向那邊看去。羅姑依舊懸空坐在沈若復的寶劍上,如坐在秋千上一般。她雙腳夠不著地面,在空中蕩蕩悠悠,確實如一個孩子一般。停了一停,她道︰“我為了避開童妖的修行方式必然成為童妖的結果,在我壽命的最後一天承接我師父的修為,替她老人家成為一個新的陰陽兩界指路人。因此我只有一天的生命,每一天都得由生到死,循環不止。說是長生,也是短命。其實我也不知這罡銳寶劍能對我什麼好處,但我師父說過,能夠有一樣帶著降妖法力的法器,說不定就能將我從前那種異于常人的修為切斷,而不會將我毀于一旦。我所說的一年,是想在這一年之內找到切斷的方式。你不要笑話,我並不想死。雖說我每天都要由生到死,我卻是有些怕死的,我是向往活著的。”

    陸敬新道︰“人人都貪生,我也如此。”羅姑道︰“多謝你們助我,其實從前我也遇到過有降妖法力的兵刃的,只不過兵刃的主人不願相助,我不強求罷了。但凡他心中不願,我強借了過來,也無濟于事。那與失卻了時機有何異呢,再者,我一借就是一年,大多都不同意。後來我與師父遇上狂飆,它的靈力已漸漸微弱,它好歹是獒王,我們也願助它一臂之力,用碧玉讓它犧身。它問我們要何報答,我師父就說要它在危難之時守護。也許是當日無意之中說出了需要有法力的兵刃,以致後來有了它偷兵刃之事。也不止一兩回了,它天生的靈性,知道哪一種兵刃可以為我所用,它雖不說,我也知它是想回報我。畢竟我還要用鮮血喂養它。它的靈力已然近七十多年沒有依存了,沒有身軀支持,靈力是會慢慢消散的。這世間或許我這樣的指路人不會只有一個兩個,但能供養它的,只有我一個。因而它是想回報我的。也幾次三番偷了兵刃來給我,只不過前幾回都兵刃的主人都不點頭允借,不了了之罷了!”

    羅姑停了一停,道︰“我雖不知你們與他們曾有過什麼過節,但我看得出,他們實則總是在欺壓你們的。你兩個師弟都不甘被他們欺壓,但他們卻是一意孤行要壓在你們頭上,這卻是為何?”



第四百九十六章 氣

    陸敬新嘆了口氣道︰“這是我師門的過往,我一介弟子,不便述說。”羅姑微微一笑︰“過往,嗯,除卻過往,你可知我還看到什麼?”韓一鳴一听這話,愣了一愣,羅姑看到了什麼?差點就問出聲來,卻用力忍住了。

    陸敬新嘆了口氣︰“唉,總之不論你看到什麼,都已是前塵往事了。于我們來說,這些事情是師輩甚而是師祖輩的事了,我們小輩不便參與。但他們的想法卻有些不同,是定要參與的。而我門中大師兄都不參與之事,我們這些低輩弟子,就更不願參與了。”羅姑點了點頭,忽然轉過頭來道︰“你們也醒了,過來說話罷。”韓一鳴一看沈若復,他已醒得雙目炯炯了,只怕羅姑所說的話,他也沒有少听在耳中!

    二人听羅姑叫他們過去,也都站起身來,走近了去。羅姑道︰“他們不會就此罷休,想來還會追過來的。只不過這時不會前來,你們之間的恩怨我並不知曉,但我想明天他們定然會追過來的,白天的一切,我都不會插手,你們要如何應付,就全由你們自己了。”她說罷,輕輕蕩了一下腳,突然道︰“這阿土,見我醒著,就又尋吃的去了。”韓一鳴這才發現阿土並不在腳邊,只見羅姑輕巧地自橫在空中的罡銳寶劍之上一躍而下,向著那邊去了,便向那邊望去,微有晨光的樹林之中,阿土的身影一閃,看得見它嘴邊還叼著什麼,輕輕晃動。

    羅姑走開了,沈若復道︰“遇上便遇上,難道咱們還怕他們不成?”韓一鳴還未說話,陸敬新已道︰“真悶氣,居然會遇上他們。”沈若復道︰“怎麼?師兄,你的意思是……”陸敬新道︰“我沒什麼意思,唉,只是說,遇上誰都好過遇上他們。”沈若復道︰“哈,大不了打上一架,我早有此意了。”陸敬新道︰“沈師弟,你當我沒有這個意思麼?你還沒跟我們一同南去,不知平波道長一路上的所為,小師弟就比你知曉得多些。我們被他氣得無話可說,他拿準了二師叔的想法,二師叔是個自己受多少氣都行,只求不要對師祖聲譽有所損壞的人。不然怎會因了劉師姐去閉關呢?因二師叔就認定了劉師姐是自己照料不到而死的。連這個都認在自己頭上了,真讓我窩氣!”

    韓一鳴道︰“我很是看不過去,雖說二師伯當時是想著帶著大家一同出去。可這惡道人也太可惡了些,強吞二師伯的靈力,欺壓咱們。說起來真是一肚子氣!”沈若復道︰“這些我是不知曉了,但屠龍一路,我可是看在眼中的。好事他沖在最前,壞事他縮在最後。撐著弟子的腰,四處橫行,真是看不過眼去。我真不明白,他是如何在這世間存活下來的。也奇怪了,各派師長都給他幾分面子,若是換了我,絕不姑息。這種人就是欠揍,見一回打一回,看他還敢這樣囂張麼?”

    陸敬新嘆了口氣︰“沈師弟,我如何對你說呢?這樣對你說罷,我與你的看法一般無二,便算是我修為不夠,性情暴戾罷。我沒有大師兄那樣的涵容,往往看見不平,卻不能出手,甚而不能出聲,著實氣悶。小師弟,說到這里,我倒是很佩服你。”

    韓一鳴一愣,陸敬新道︰“我從前多有開罪之處,小師弟,你能原諒我麼?”韓一鳴一听,便知他說的是從前在私下里傳說自己閑言閑語之事。從前他的確很是介意,但之前與陸敬新雖不多話,卻也不覺這位師兄有什麼壞心,那些小事,實在不必記在心上。道︰“師兄,你沒有對我不住的地方,就算是有,也只是一時的誤會。沒什麼原諒不原諒的。”陸敬新道︰“我久已想與你說這話了,只是一直尋不到時機。小師弟,你的確心胸開闊。南去一路,我們這些做師兄的,或多或少都知曉平波道長與咱們靈山之間的過往,不是我們沒有血性,也不是我們怕他。而是實在是知曉太多了,不便動手。”

    他嘆了口氣道︰“也因此,你與平波道長針鋒相對之時,我心中真覺得痛快。”停了一停,道︰“也該有人讓他知曉這世間不是由得他橫行霸道的了!”韓一鳴忍不住道︰“師兄,既然大家都知他是橫行霸道,為何總是任由他這樣胡來呢?”陸敬新看了他半晌,道︰“我要是說與你听,我怕你將來也如我們這些做師兄的一般隱忍,那有什麼意思?我還指望你能與他作對呢,說實話,我著實不想他對咱們靈山弟子頤指氣使!”

    沈若復道︰“這種人就是我說的,見一次收拾他一次,打得他無話可說,看他還怎麼在咱們面前頤指氣使。我氣不忿的是,他對咱們頤指氣使,倒也罷了。對著丁師兄也是那樣,再對著師尊們也頗為放肆,真叫人氣忿。也是咱們的師尊修為夠,要換了是我,早就氣壞了。”陸敬新看了沈若復一眼,嘆了口氣,看了看羅姑走開的方位。

    韓一鳴也知此其中必有曲折,也回頭向著羅姑離去的方位看去。早已不見了她的身影,想來羅姑幾十歲年紀,世事知曉頗多,借故離去,好讓他們說話。片刻之後,陸敬新道︰“其實我們這些做師兄的,不與你們說起這些過往,各有各的想法。別人或許是因你們並沒有問過,因而不說。而我,卻是巴望你們不知曉,不會如我們這樣畏手畏尾的。”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陸敬新絕不是那種畏手畏尾之人,由他口中說出這話來,確實十分令人意外。

    陸敬新說了這句話之後,又不再言語了,韓一鳴與沈若復也不出聲催促。過得一陣,陸敬新才道︰“嗯,其實我所知也並不多。許多事情都是道听途說。便不說與你們听了,遲早你們都會一一知曉。我只說我確實知曉的,也就是同門師兄弟們都知曉的,由師尊們親自告訴我們的,這樣你們也不會偏听偏信了。”韓一鳴點了點頭道︰“師兄請說!”



第四百九十七章 萬法玄門


    這一點韓一鳴也想到了,看了沈若復一眼,只見陸敬新點了點頭,道︰“然後呢?”沈若復眉頭一皺道︰“我有一點想不明白,他的這些仇怨因何而來。其實我若是想明白了這一點,或是我知曉得多一點,這其中的關竅我應該早就想通透了!”陸敬新道︰“嗯,這樣罷,我來告訴你這一點關竅。其實極為簡單,只是沒人說給你們听,你們就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得到。”他停了一停,道︰“平波道長從前的同門師姐,嫁給了咱們的師祖!”

    韓一鳴與沈若復都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兩人連對望都不曾對望,各自呆怔在一邊。韓一鳴想一千想一萬,都想不到其中會是這樣的過往。一時只覺頭腦之中一片空白,想不明白。平波道人的師姐,嫁給了師祖!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與沈若復相對苦笑,平波道人的師姐嫁給了師祖,那平波道人豈不是長了他們兩輩?連師尊們都要認他為長輩了!真是活倒了八輩子霉了!平空一下就矮了那無恥道人兩輩,與他的徒孫一般無二了!

    這一下再沒什麼想不通了,難怪他總是連師祖們也有些言語之上的欺壓了!難怪他會對丁師兄一百個看不順眼,丁師兄可是矮了他兩輩!韓一鳴震驚之余,說不出話來,深感師兄們的無奈了,明知他欺壓,卻是因了這層關系,不得不咬牙忍受。

    沈若復卻道︰“師兄,可我怎麼並沒有听師尊們尊稱平波道長為長輩呢?若他果真是長輩,咱們的師尊們可不是也矮他一輩了麼?怎地我卻不曾听師尊們說起過,便是言辭之中,也不曾表示出他是長輩的意思呢?”陸敬新嘆了口道︰“二位師弟,就我所知呢,平波道長起先是投在萬法玄門門下做了關門弟子。萬法玄門現今呢,是不再存在于世間了。但從前它可是一個極久遠的門派,雖說曾有無數法術極盡玄妙,但凡玄妙之法,所學之人便要有極精的領悟才能學會,但有這等領悟力的弟子卻不多,因此很多法術都慢慢失傳了。萬法玄門在幾百年前,名氣是響當當的。還有那萬法玄門有一點與眾不同之處與咱們相似,那便是修道不一定要離家,出家是修,在家亦是修,弟子們都是可以婚娶的。因此咱們的師祖娶的,乃是萬法玄門最後一代掌門無上仙師最小的女兒!”

    沈若復道︰“無上仙師?嗯,咱們也不知該用什麼輩份來稱呼了。”陸敬新道︰“嗯,師弟,我听師兄們也是這樣稱呼他老人家的,听說的是師尊們也這樣稱呼的。後來萬法玄門就在無上仙師這一代衰落了,平波前輩就自萬法玄門出來,再改投在他現在的門派之下修行。”韓一鳴愣了一愣,道︰“師兄,平波道長的修為,似乎不是那麼的出色呀,怎麼會這樣呢?可听師兄說起來,他修行的時日也不短了。”

    陸敬新道︰“據我所知呢,平波道長先在萬法玄門修行了四百年,後來離開了萬法玄門後,到了如今的門派,不僅修行方式與從前全然兩樣,連輩份也矮了一輩,但道長還真的放棄從前的修為重新再開始修行了。也因此他的修為大打折扣。”韓一鳴“哦”了一聲,與沈若復對望一眼,兩人眼中寫的都是“原來如此”。陸敬新又道︰“听說道長天資極是聰慧,後來將從前背棄的萬法玄門之中的修為又重拾起來,慢慢融入如今的修行中來。”

    韓一鳴道︰“平波道長難道不能將從前的修為也帶到後來接著修行麼?”話一出口,便見二位師兄都望著自己,神色甚是怪異。不由得問道︰“怎麼?師兄,我問的不妥麼?”沈若復道︰“小師弟,你問的沒什麼不妥。你也沒有听明白陸師兄的意思。這樣與你說罷,紫裳前輩是靈山棄徒,她離開靈山乃是師祖放逐的結果,因此她雖離開了靈山,她仍舊可以帶著在靈山學會的一切與她的修為行走世間。但凡離開師門之人,只要不是師門允可,師門放逐,未得師門派遣的,都算是背師而去。背離師門而去,不論哪門哪派都是大忌,從前的在師門的修為是會大打折扣的。何況修行方式全然兩樣,從前的修為就等于廢棄了!”

    韓一鳴“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可是平波道長為何這樣恨我們靈山呢?”陸敬新道︰“這我卻不知,師兄們也沒有說過。也許是他看著咱們師祖出類拔萃,開山立派,心中嫉妒罷。我倒是在他身上看見一顆妒心的。”沈若復沉吟半晌,微微一笑道︰“或許是罷!”韓一鳴道︰“嗯,他就是一付憤憤不平的模樣,好似咱們靈山上上下下欠了他什麼似的。”沈若復道︰“師兄,那,萬法玄門是怎樣煙消雲散的?”

    他這問來的太突兀,一時間連韓一鳴都嚇了一跳,向沈若復看了一眼,心中暗道︰“莫非沈師兄的意思是想問萬法玄門的消散與靈山有何關聯麼?”忍不住道︰“萬法玄門平波道長從前的師姐嫁給了咱們的師祖,那萬法玄門的消散與咱們靈山應當沒什麼關聯罷!”沈若復道︰“嗯,我卻有些懷疑,雖則我也認為咱們的師祖應當是個胸懷風光霽月之人,但我想萬法玄門的消散與咱們的師祖或許有著難以割開的聯系也說不成。”

    陸敬新道︰“嗯,沈師弟這樣的疑惑,本來也是難免。我也有過這樣的疑惑。我向師兄們打听過,此事的確與咱們靈山沒有半點關聯。實在是萬法玄門到了後來沒有了能擔當一派之人,慢慢消亡的。其實我倒有些疑心,那無上仙師把女兒嫁給咱們的師祖,說不定是想借師祖之力,將萬法玄門發揚光大的。畢竟咱們的師祖的確是千年難得一見的靈性天成,他想借助咱們師祖不讓自己的門派衰落,也是人之常情。但我不明白的是,咱們的師祖也不是一個不肯出手相助之人呀,為何萬法玄門還是消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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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八章  輩份

  韓一鳴也有些不明白,沈若復道:“師兄,無上仙師之后,萬法玄門就沒有掌門了么?”陸敬新道:“好似也有過一位掌門的,但不知怎的,無聲無息之中,萬法玄門就這樣消散了。至于那位掌門是誰,我都不曾聽說,我也問過師兄們,他們也都不知曉。想來是一代不如一代,若不是如此,平波怎能反得出派來?哪一派的長輩會讓弟子如此放肆胡為呢?”

  一時三人都不說話了,不論何時,一個門派的衰落,說起來都是十分沉重的。三人沒有幸災樂禍的想法,雖說平波道人是自那萬法玄門出來的,但他的師姐也是萬法玄門掌門的掌上明珠,不容几個小輩胡說亂講的。沈若復忽然道:“我有一個想法,想說出來給師兄師弟聽一聽,對與不對咱們先不論,若是對了,只聽在心中。若是不對,只當是無稽之談便可。”陸敬新道:“沈師弟,你說便是,此事咱們只當耳朵,絕不外傳。”

  沈若復停了片刻,才緩緩地道:“我有些疑心,平波道長跟萬法玄門的衰微實則是有莫大干系的。雖說咱們都不知道萬法玄門無上仙師之后的掌門是哪一位,但我懷疑平波道長便是因了此事,離開了萬法玄門的。我想他的妒嫉,無非來自于比較。我看他的妒嫉,或許是因咱們的師祖和他一樣出色,成就卻遠遠在他之上,心中忿忿不平罷了。但這樣的弟子,一般都不能當上掌門。在我看來,平波道長若是當上了萬法玄門的掌門,就未必會有這樣的不平了。偏巧他沒有當上。就更加不平了。嗯,他會不會帶著門中有不平心思的師兄弟一同離開了萬法玄門呢?若是如此,這萬法玄門的消亡也就什么奇異之處了。”

  韓一鳴聽著倒還不覺如何,卻見陸敬新瞪大了眼睛,看著沈若復,沈若復卻是一臉平靜,對著他們道:“師兄,你這樣看我,是認為我之所說不對么?”陸敬新既不搖頭也不點頭,只道:“沈師弟,你也太敢猜測了,這樣的話,也拿出來說!”沈若復道:“師兄,你太迂了罷,有什么不敢想,不敢說的。這里左右就只有我們三個人,我若說錯了,你們也不致怪我。我若說對了,大家也有個防備不是?平波道長已然不是省事的,他門下弟子就更加費事了,看看他們白天是怎樣嫁禍于小師弟的?其實我倒但愿這些話師兄與師弟都聽聽便過了,不要將今天咱們所說放在心上,以致于將來為此所限制,不然氣都氣不過來。不是么?”

  陸敬新嘆了口氣:“沈師弟,你說的極對。小師弟就知道南去的一路,平波道長是如何與咱們過不去了,其實不止五師叔,便是咱們做弟子的都看不過去。他害了劉師姐,雖說五師叔也將他的兩名弟子打在虫蜃之中,但這兩件事如何能夠同日而語呢?他是一心要害咱們,而五師叔與他的弟子們則是打斗之中,大家都性命相搏,失手在所難免。全然不是故意而為,不能怪師叔的。但平波道長卻是要怪的,他可是存心不良。

    或許他自己也不曾想到,他離開萬法玄門之后,萬法玄門便沒落了,因而更加氣憤。自己無力擔當這個結局,因此想要尋找一個人來擔當,或許想到的便是靈山。把萬法玄門的消失都歸罪于師祖身上,自己心中獲得解脫,這本來也是人之常情。我雖與道長接觸不多,但也聽師尊們說過道長從前是極為有靈性的,但凡極有靈性之人,心氣都極高,不易服人的。看著自己從前的門派就這樣衰落下去,再看著自己妒嫉的門派越來越昌盛,心中的不平只會越發多起來。再者,可能萬不得已之間,輩份又矮了一輩,越發憤世嫉俗了!”

  韓一鳴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師兄,當日我聽二師伯說他老人家要竭盡全力打開虫蜃,讓五師叔帶著咱們出來,順便再將平波道長與他門下弟子也帶出來時,心中著實氣憤。咱們自己出來就罷了,本來就是他門下弟子作惡,害得咱們本來已然望見虫蜃盡頭的,不得不全力拼搏,要沖出那不見天日的迷冿,或許還不能全身而退。

    但因了他們,說不定就不能全身而退了。但二師伯居然要五師叔帶著他們一同出來,那時我真是想不明白。若不是陸師兄今日說明白緣故,我都會當二師伯太過迂腐了。現今才知道,二師伯是不得不為之。雖說平波道長早已不是萬法玄門的弟子了,萬法玄門也早就化為烏有了。但他始終是與咱們的師祖有著關聯,便是說到輩份,也長著咱們兩輩。這些關聯在其中,便是再怨恨他,也不得不帶他出來。咱們總得看在師太的面子上罷。好歹師太與他還是同門!”

  說到這里搖了搖頭,道:“但我想起這些來,還是有如吃了蒼蠅一般難受。”陸敬新道:“小師弟,其實說起這些來,當時我們都異常生氣。只是二位師叔不出聲,咱們也不好說什么。畢竟他好歹曾是師太的同門師弟,再有氣,也不好說出口來。但你不知道為何那時沒人與你說起這些么?就是因為大家都十分憤慨,心中氣憤無處渲瀉,索性不說,讓你與他作對。

    至少有你替咱們稍稍出口悶氣。那時看你與他針鋒相對,我們心中都十分開心,只是因我們知曉太多,不能出聲罷了。你看他對二師叔,簡直是呼來喝去。二師叔是氣性極好的,不愿別人說師祖管教不嚴,便是弟子的不是,他老人家也是一力擔當下來。他老人家也是深知這些過往的,畢竟二師叔入靈山也有八百年了,我雖不知那時萬法玄門還在不在世間,但看二師叔的模樣,定然還是存在的。說不定親眼目睹了萬法玄門的消亡呢。”



第四百九十九章 怨氣

    韓一鳴點了點頭,陸敬新又道︰“師弟,本來這些過往,我都已不再打算說與你听的。不說是我,便是我們的許多師兄,都閉口不言,自然便是因了不想你們知道這些過往。不知有不知的好!”沈若復笑道︰“自然是不知的好,若不是知,我就全然沒有顧忌。師兄今日說得夠清楚明白了,但我過後一樣將它忘得精光。我沒有師尊們的涵容,或許修行個幾百年後,會有那麼似是而非的一點半點,但目前就是沒有。我也不打算受他的欺壓,他也未必好意思提起他反叛師門的前塵往事來罷?那就正好!師兄今日所說過的,我天亮便會忘記。我可不想與別的師兄們那樣,束手束腳。由著他們欺侮,說我六親不認也好,說我目無尊長也罷。他哪里有六親、尊長的樣子?”

    陸敬新冷笑道︰“師弟,他就是太有尊長的樣子了,才會如此。按理說,他離開了萬法玄門,重新投師修行,所投的師父,不過與咱們的師祖平輩,他就該矮一輩才是,與咱們的各位師尊同輩,對咱們的師祖持弟子禮。但他卻不然,依舊用長咱們各位師尊一輩的態度來面對咱們的師尊,總是壓著一頭,言語間也總是無禮之極,真是讓人惱火。偏生萬法玄門與咱們的關聯是無法擺脫的,師尊們也只能任他胡為了。”

    沈若復也冷笑道︰“難怪他的弟子總是惹事生非,然後卻又蠻橫無禮,有其師必有其徒。”陸敬新道︰“還不止此,他是將自己從前與咱們師祖平輩相稱一直沿襲到如今的弟子身上的,你們看看他門下弟子,哪一個在咱們面前不是那樣蠻橫霸道的。按理說,就是論起修為來,我也不信咱們不是他們的對手。但人家就是那樣的與咱們過不去,只怕就是平波道長指使的也說不定。不過師弟,你們可千萬不要把這些事記在心中,只管按從前的來。該與他們對著干,便與他們對著干,千萬不要示弱。”

    韓一鳴心中正是這個意思,道︰“師兄放心,你可什麼都沒說!”陸敬新道︰“本來此事,我是絕不想說的,我們這些做師兄的,都不想將這樣憋悶的事說與你們听,正好師尊們也來不及說,索性就讓你們任性下去。但羅姑自平波道長門下弟子身上看到了許多,我擔心她無意之中與你們說起來,你們太過意外,這才說與你們听的。”沈若復與韓一鳴都是一愣,羅姑看到了麼?沈若復反應快,問道︰“師兄,羅姑看到了什麼?”

    陸敬新道︰“唉,說起來,她也不曾看到許多。但她看到了平波道長這幾名弟子身上都怨氣極重,並且是對著咱們怨氣極重。她不明所以,所以問我。我只挑些不相干的說了,想來她也是幾十歲的人了,人情世故也知曉不少了。雖不會問你們,也不會過問此事,但言語之間偶爾帶出一句兩句來,乃是防不住的。這若是在平時倒也罷了,怕的就是緊要關頭出來這麼一句兩句,令你們為難!”

    沈若復與韓一鳴都默然不語,過得一陣,韓一鳴道︰“師兄放心,我是絕不會在緊要關頭手軟的。”沈若復道︰“哈,師兄,你只管放心。我這人最不在乎的就是這些了。我可不會將上幾代的恩情看得比天還大,你也不要對別的師兄說咱們知道了原委,我們正好裝作不知。說起來也真是可恨。若是那老雜毛自己一人欺壓在咱們頭上,我也只能咬咬牙咽下這口氣去了。他卻懲著他的弟子來欺壓咱們,而他的弟子也真就前來欺壓,別人做何想法尚且不論,我可絕不會忍氣吞聲的。”停了一停道︰“師兄,羅姑怎麼能看到那老雜毛弟子身上的怨氣?”

    陸敬新道︰“這也大出我的意料之外,羅姑白天看見他們還只覺他們驕橫跋扈,她也是避事之人。但她極讓人開心的就是看出了青花小蒼龍卻不出聲,任由他們送上去被咬,這一點讓我得知她心中的是非觀念與咱們一般無二。這我就放心了,日後咱們若是與平波道長門下的弟子有所沖突,她最多是袖手旁觀,不會干預,也不會出聲。她是陰陽兩界的指路人,所謂的魂魄,不外是一口氣,她能看見這樣的氣,能看見他們滿身滿心的怨氣也就不足為奇。怨氣,不也是一口氣麼?”

    三人談了這些時候,羅姑一直不出現,眼看著天空慢慢有了霞光,林中晨雞動野,鳥鳴聲聲,天已亮了起來,都收住話頭。別的不必再說,平波道人門下那四名弟子定然不會善罷甘休,還會前來尋他們的不是。往日風平浪靜,他們還要尋出些許不是來,何況現下有了借口,這不是不尋,豈不是白白放過他們了麼?何況那姓宋的弟子,一心要將他方師兄被咬歸罪于靈山派的故意而為,不知下去,會胡說八道些什麼。但定然不會是什麼好話,他們頗有些唯恐天下不亂,韓一鳴本不怕他們,雖說他修為並不高,但對付這幾個人,還真不放在心上。

    沈若復私下里對韓一鳴道︰小師弟,陸師兄是知道過往的,不好與他們公然放對,也好,鬧得不可開交了,他出來轉寰一下,只會有好處。他說這許多與咱們,便是讓咱們去與他們作對的。雖說咱們不喜好挑起事端,但事來到面前,咱們也不向後退。師兄們是知曉端底,只怕還是當著他們面知曉端底的,不好與他們作對。咱們可沒當著他們的面知曉事端的,只管按自己的想法做就是了。要是連咱們都忍氣吞聲,那靈山上上下下還真被這老雜毛及他的弟子欺侮盡了!”

    這話頗有些對韓一鳴的心思,若是平波道人仗著輩份欺侮靈山弟子,靈山弟子還真不得不打落牙齒和血吞。他畢竟與靈山師祖有著那樣的關聯,就當給師祖面子,也不便與他當面敵對。可他要是懲著弟子也前來欺壓靈山弟子,那就于理不合了。


第五百章 來意

    他自己矮了輩份乃是他自己的事,想要帶著弟子一起欺壓到靈山頭上,那是萬萬不能的。只是韓一鳴還有些不明白,若是靈山弟子被他門下百般欺壓倒也罷了,他的弟子怎會連同道之中別派的弟子都欺壓個沒完沒了,須知別派可是與他沒什麼關聯的。難道他有無數師姐,都嫁了各派的先輩不成?可明明就有許多前輩是出了家的,有許多門派連弟子都出家了的。難道出家了,還與他們有什麼關聯不成?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看羅姑已回來了,便不再問。羅姑此時已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面目清秀,雖說還是穿著那身舊衣,但青春年少,卻是不能掩去的。阿土跟在她腳邊,跑到面前來,四腳攤開,懶洋洋趴在地上。

    這日白天,他們依舊向前走去。韓一鳴心中卻有些盼著平波道人門下弟子趕上前來,走得並不快捷。雖知平波道人門下弟子不會就就此罷休,但依舊希望他們早些跟上來。沈若復似乎也有同樣心思,腳下也不快。陸敬新對他倆的所思所想全然心中有數似的,也不催促他們。羅姑就更不出聲了,只有阿土,依舊在羅姑腳下來來回回奔跑。

    素日間他們行走,都是要走到中午與下午才會歇息。一來羅姑上午年輕腳力強健,不必時時刻刻停下來修整,她雖是女子,貌似柔弱,卻果真不弱的。過了中午,她就過了中年,腳力體力都不如上午了,因而走上一段時刻,她就要歇息些時候。越往下午去,她越發衰老,行走也越發慢起來,那時她雖是盡力向前邁步,卻也走不快走不遠了。因而早晨本是他們前去的最佳時機,不必過多顧慮。

    但今日的早晨,韓一鳴卻巴望羅姑多歇息幾次。他深知平波道人與其門下弟子都非善類,追是定然要追上來的,若是見了他們接著向前走,不知會說出什麼難听的話來。似乎他們也就沒有過說話好听的時刻。

    這邊四人走到日過三竿,早已走出去十幾里地了。韓一鳴看了看日頭,正想說停下來歇息片刻,沈若復忽然道︰“來了!”韓一鳴回頭對著來路一望,三個小小的人影正向這邊飛過來。陸敬新道壓低了聲音道︰“二位師弟,你們要說什麼,你們只管說。但我卻不能說什麼,我只不出聲,若是太過逼得急了,我再出聲!”話音未落,羅姑已道︰“那你在這里做什麼?不如早些避開了去,要做個周旋其中的人,你不如避開些。實在是打得不可開交了,你再出來露面罷,你早早在此,他們定然會讓你為難的!”

    陸敬新點了點頭道︰“那我先避開罷!”說罷,轉身便沒入樹叢之中去了。他去得極快,這一刻還在眼前,下一刻身影便已消失在樹叢之中了。將韓一鳴、沈若復與羅姑一同留在原地。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三條人影已落在了他們面前!

    三人都穿的是青色道袍,御使桃木劍,神色倨傲。那姓錢的弟子對他們看了兩眼,冷冷地道︰“靈山派的師兄弟們真是神速呀,已走出這樣遠了!咦,那位,嗯是姓什麼?”他對著旁邊一個同門看了一眼,那同門挨上前來,道︰“師兄,我也不知他姓什麼!”那姓錢的弟子道︰“那就請恕我不敢胡亂稱呼了,那位師兄呢?先前我還看見他也走在下方的。怎麼這樣快,便沒有人影了?”

    韓一鳴早見旁邊那姓宋的弟子惡狠狠瞪著自己,想來對自己是恨得咬牙切齒了。雖說並懼他,但還是小心戒備。但一看到他那恨恨不已的樣子,已有些好笑,強忍著笑意,將臉轉向另一邊去了。原來有一個人對自己無端切齒痛恨,也是令人說不出的好笑。

    沈若復道︰“這位是錢師兄麼?不知錢師兄尋我師兄是有何指教?我師兄他尋找地方方便去了,不便聆听師兄的指教。錢師兄有什麼想指教的,說與我們听如何呢?我師兄與我們都是靈山一脈,我們替我師兄聆听指教,想必沒什麼不妥罷?”

    那姓錢的弟子口齒卻也鋒利,道︰“哦,這位師弟,就不說昨日之事,咱們從前也似乎照過面,只不過我不記得師弟的尊姓,還望師弟不要見怪。”沈若復笑道︰“錢師兄,屠龍一路我也去了的。只不過我沒什麼修為,也沒什麼出人意料之處,更加不惹事生非,所以極不引人注目,師兄記不住,全然不能怪師兄。嗯,在下姓沈,聆听師兄教誨!”

    韓一鳴一听沈若復答話,便有些忍不住想笑。他言語之中已暗指那姓錢的弟子修為不高,惹事生非,因而引人注目了。其實韓一鳴也深知沈若復與他一般無二,記不得那許多人物。認得這姓錢弟子,乃是先前听他師兄弟的稱呼而知曉的。那姓錢的弟子卻也不笨,只是看了他們片刻,微微一笑道︰“嗯,我也沒什麼修為,愧對靈山師弟們稱呼的這聲師兄。我們這番來,想必二位師弟,就是你們的師兄也知曉我的來意。我派的方師兄被青花小蒼龍咬了,要說與師弟們沒有關聯呢,這話說得就有些不那麼地道了。我師兄現今還躺在床上,我想請靈山派的師兄弟前去看上一看,將其中的誤會解釋清楚。咱們兩派的師長曾經還有些交道,萬萬不可為了此等小誤會破壞了兩派的情誼,師弟說是也不是?”

    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雖說這姓錢的昨晚並不如那姓宋的一般要忙著將自己的失誤與過錯都推到他們身上,但其目的還是一樣的,看來是硬的不行,來軟的了。不知那位方兄現下如何了,真不知道那青花小蒼龍那樣的毒,一口就將有著不低修為的方師兄咬得起不來床了。好在羅姑事先得了感激的叮囑,要是她被咬上一口,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了。想到羅姑,便轉回頭去,向羅姑站著的方位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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