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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央央]明月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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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2 21:27:24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十章  口舌費盡]

  慕容襄心道,聽那問話,竟是在查探我的來歷,當真是來者不善啊。當下冷冷一笑,學他口吻說道:“韋大人,襄也想知道您在天朝五十四年的九月初三,身處何方?所做何事?”

  韋謙不知她是戲謔自己,摸了摸長須,正正經經想了片刻,皺眉答道:“這個,隔了太久,老夫實在記不起來了。”

  “呵呵,就是了,您是大人,都想不起來,我只是個孩童,更是一無所知啊。”慕容襄好笑地看著他。

  韋謙看著她,心想小公子是神子,自然什麼事情都瞭若指掌,也不用再拐彎抹角,索性開門見山,說道:“小公子有所不知,老夫這次實為奉了聖旨,前來調查神子的下落。”

  “神子?什麼神子?難道與襄有關?”慕容襄眼珠一轉,心想果然如此,這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天朝五十四年的三月初九,我朝國師神算老人臨終之時,算出這漓水之南,有神子天降。這兩年來,皇上一直暗中派人尋查,歷盡艱辛,未有結果。不想老夫有幸,機緣巧合,能在南棠得見小公子神顏,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啊。”韋謙說著,頗有些老淚縱橫。

  天朝五十四年?三月初九?不正是她穿越來此世界的那一天?這個神算老人還真是不簡單,幸好已經過世了,要不然,再算出她的來歷身份,不是要叫人把她抓去當怪物展覽?畢竟,她也算是借身還魂了。

  慕容襄呵呵笑道:“難不成,韋大人認為我就是那從天而降的神子?”

  韋謙也不隱瞞,答道:“老夫正有此想。”

  “襄也是血肉之軀,爹爹所生,娘親所養,既不能飛,亦不可變,哪裡是什麼神子?韋大人,可想清楚了?”慕容襄慢慢引導。

  韋謙很是疑惑道:“小公子如此資質,不是小公子,還會是誰?神算老人所言,自然不會有錯。”

  慕容襄有些啼笑皆非,說道:“素聞韋大人博覽群書,學識淵博,怎生信那鬼神之說?再說,就算那神算老人神通廣大,人之將死,難免有些神志不清,此番胡言亂語,豈能當真!呵呵,幸好他說是神子降臨,韋大人便帶上眾人到處尋神子;若當時他說是妖怪出世,那今日韋大人豈不是要帶上道士遍地抓妖怪?”

  這一番話說得韋謙是呐呐無語。

  只聽得撲哧一聲笑,卻是那水仙丫鬟撐了傘過來。慕容清楓正好扶著老夫人過來,傘下站立,聞得此言,也是暗自好笑,心想這個娃兒甚是機智,半是讚揚半是挖苦,把個翰林大學士說得啞口無言。

  “寶兒,不得無禮!”老夫人步進亭來,忍住笑意,道了萬福,說道:“老身見過韋大人。韋大人不知,我這個小孫兒,平時被家人驕縱慣了,不識禮數,還望大人見諒勿怪!”

  “慕容清楓見過韋大人,不知是韋大人大駕光臨,未曾遠迎,失禮,失禮!”慕容清楓亦輯手作禮。

  “老夫人,慕容少爺,實在客氣了,老夫不請自來,才是失禮。”韋謙趕緊拱手還禮道,慕容世家聞名天下,何況又是神子的家人,怎可怠慢!

  老夫人見他神情恭敬,心中得意,說道:“剛才聽韋大人說起,方知有天降神子一說,難道我家寶兒,就是那神子降臨於世?”

  “正是,老夫認定小公子便是那神子天降。”韋謙在心裡補上一句,須知老夫在我朝也算是滿腹經綸,也只有神子,才能將老夫說得不知如何應對,而輸給神子,只有服氣了。

  老夫人更加得意,笑著說道:“我慕容世家名滿天下,所出子孫亦是天賦異秉,尤其是寶兒,從小天資過人,才能超群,所思所想,異于常人,說是神子降臨,也不足為過!”她一直想要個能幹的孫兒,光宗耀祖,興盛家業,此番聽得韋謙所言,心中得意,大為自誇,竟幾乎忘了這個所謂孫兒,是個如假包換的女紅妝。

  “祖母,您說什麼玩笑話啊,寶兒只是有些小聰明罷了,普天之下,比我睿智的小孩兒多了去了,說我是神子,那也太抬舉我了。”慕容襄聽得祖母說話,心中大急,好不容易就要說服那個韋謙韋大人了,卻被祖母幾句自誇的話又帶了回來。承認是神子,老天又不會給點實惠,其實並沒有什麼好處,只是虛名罷了,若傳進大眾耳朵裡,終日被人追捧,這種累死不討好的事情,有什麼意思?再說,她並不知自己能在這個世界存在多久,但活著一日,便要充實和精彩一日,時間有限,該學甚多,也沒那個時間和精力,去做什麼神子。

  方才有些微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亭間清風習習,很是涼爽。

  “這亭子簡陋,還請大人借步,去正廳說話。”慕容清楓伸手做個手勢,道:“韋大人,請!”

  “老夫人請,慕容少爺請。”韋謙停步不前,讓老夫人先行步出。他是朝廷命官,又是客人,身份地位自然在慕容一家之上,卻表現如此謙遜,實在讓眾人好感倍增。

  慕容襄暗罵一句假惺惺,也隨一行人朝那正廳行去。

  進得廳內坐下,由丫鬟奉了熱茶,韋謙抿一小口,看看老夫人和慕容襄的神情,心中有了大致瞭解,瞥開慕容襄,專攻太夫人去也:“不瞞太夫人,老夫來貴府之前,也在南棠城裡打探了一下,城中上下官吏,黎民百姓,對貴府小公子竟是一無所知!老夫心中困惑,不知何因,還請老夫人能夠為老夫解惑為謝。”

  “韋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寶兒自幼體弱多病,大夫說了,只可賤養,不能招搖,否則成長維艱,所以一直小心翼翼,養在深院,不足為外人道也。這府外眾人,對這個孩兒一無所知,實屬正常。老天保佑,寶兒這身子,也是最近才好了些。”慕容清楓接過話,說得也算情理十足。

  慕容襄暗中稱讚,爹爹此話倒是尋不出什麼破綻來。心想祖母心思縝密,爹爹才氣過人,我也不用過多搭理,且看他們如何應付罷。

  哪知韋謙站起,深深一輯,誠懇說道:“老夫有一事相求,請老夫人和慕容少爺一定應允,否則老夫也沒臉再回去見那京城父老了!”說著,長躬不動,大有你不點頭答應,我就不起來的意思。

  “韋大人有何要求,但說無妨,何必如此多禮,真是折煞老身了!”老夫人有些吃驚,趕忙讓慕容清楓將他扶起身來。

  “韋大人所求之事,怕是與我有關吧?”慕容襄見不得他們行禮過去,客套過來,大大地打個哈欠,百般無奈地說道。知那韋大人不願甘心,自會再來,今日特意早起,去那煙波亭等候,原想是避開府內人等,看那韋大人究竟為何而來,順便使些計策讓他早早離開南棠。不知為何,她總有種預感,這個韋大人一來,便如同那清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她平靜而自在的日子,怕是要到頭了。唉,真困,都沒睡好覺,瞌睡兮兮的,管他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幾下說完,她要再回屋子補個回籠覺了。

  “小公子,度人心事,真是神准啊。”韋謙恭維道:“老夫此來南棠,是奉了聖旨,前來查尋神子。這些時日,聖上為了神子之事,終日茶飯不思,夜不能寐,真是急煞群臣了!如今既已見到小公子,還望太夫人和慕容少爺首肯,讓老夫帶小公子進京面聖!”

  進京面聖?老夫人和慕容清楓兩人對視一眼,大為震驚。慕容世家名聲再大,只是一商賈人家,能夠去到京城,在皇上面前露露臉,那是何等的榮耀!但這寶兒,小子裝扮,實為一女童啊。在家門口玩玩尚可,若出了南棠尚且不好收拾,更何況是去京城覲見天子!

  “京城路途遙遠,我身體有恙,不欲前往,不如讓皇帝來見我吧。”慕容襄一臉嬉笑,故作天真道:“南棠地傑人靈,物產豐富,皇帝也應該前來瞧瞧這風土人情,畢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也是他的大好江山啊!”

  慕容襄這話,前半段甚是無禮,後面半段也還不無道理,歷代皇帝微服私訪,查探民情,也是常有之事。韋謙心想,神子說話,真是有些滴水不漏,自己才高八斗,為官多年,都不知怎樣回答才是最妙。

  “皇上是九五之尊,萬金之軀,豈可隨意移駕親臨?”韋謙向北方遙遙一抱拳說道,想了半天,只好抖出身份地位這個理由。

  這話不說則已,一說就正中慕容襄下懷。但見她進前一步,正色說道:“如若真如韋大人所說,那他是天子,我是神子,這天子與神子,級別也差不多,所以說就算他身份崇高,可我也地位不低啊。他見我,與我見他,又有何區別?”

  眾人聽了,皆強自忍住笑意,心道,這是哪門子歪理?一旁正在摻茶的海棠更是悶聲笑著,把持不穩,差點將壺中的茶水盡數倒在慕容清楓身上。

  “這個,這個……”韋謙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回答,不由歎口氣,這個小公子可真不好對付,論起能言善辯,那蕭桓蕭老弟可比自己厲害多了,對於神子,又不敢用強的,難道真的要回京搬救兵來,但不知現在蕭桓在漓水之北是否一無所獲,業已班師回朝?

  慕容襄瞧他神情,猜他心中另有主意,便打蛇棒上,大言不慚道:“方才襄所提事項,韋大人如一時拿不定主意,可回去仔細斟酌考慮,今日已認了路,歡迎韋大人隨時前來府中賜教!襄今日身體略感不適,先行告辭回屋歇息,失禮了!”說著,拱手作禮,便欲離去。

  韋謙還有些怔仲,點了點頭,欲言又止,慕容清楓見狀,喚聲:“來人,恭送韋大人出府!”

  慕容襄走在回園路上,心情大好,如此涼爽的天氣,正好躺在溫暖的被窩裡,好好睡個回籠覺,韋大人,別怪我失禮,想我還在發育階段,睡眠自然十分重要,只好下次再陪您鬥嘴啦。

  快走到娉婷園,就看見那書僮紀宣在園子門口徘徊,欲步不前。

  “紀宣哥哥,有事找我麼?”她隨口問道。

  “稟告小少爺,”紀宣很是機靈,之前給他說過一次,以後要叫小少爺,不能再叫三小姐,他就沒再叫錯過:“有件事情,今日早晨聽那府外一個兄弟無意說起,小人想了想,還是要給小少爺知會一聲。”

  “什麼事?”慕容襄問道。

  “那給太夫人看病的李大夫,昨夜得了急病,不幸過世了。”

  什麼,李大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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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2 21:27:45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十一章  易釵為弁]

  慕容襄心中有些疑惑,揮了揮手,說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太夫人的用藥,今後由我來配便是。你可去稟告爹爹,他會讓府中帳房撥些銀子,多少送點撫恤金,畢竟李大夫給府裡看病也這麼多年了。”

  方才仔細問過,那李大夫夜裡毫無徵兆,突然發病而亡,其家人天色大亮才敲門出去,發現身體已經轉冷,顯然去了有些時候了。這睡夢中誶死,多半是心肌梗塞一類的病症。想想真有些悲哀,李大夫醫術高明,卻無法預防和治療自己的疾病。人生在世,就是這樣奇怪無常。

  思來想去,那李大夫是府外唯一見過自己女兒裝扮的人,這次病故,當真是湊巧,還是冥冥中自有定數?上次出府時,一路上還曾想過,假如不巧碰上李大夫,他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見了面該怎麼說。沒想到,這擔憂一下子就不存在了,以後可以隨意在府外扮做男孩,心中一松,隨即想到韋謙所提進京面聖之事,卻馬上又是一緊。

  要不要去見下那個軒轅皇帝呢?去見,伴君如伴虎,她這假鳳真凰的身份,一個不慎,就是人頭落地,滿門抄斬;不去見,被那頑固的韋謙大學士纏上,怎可能輕易脫身,再說,皇帝下旨召見,這天大的面子,慕容世家一介商賈,哪敢不從?什麼天子和神子一個級別,那只是誆誆韋老頭玩的,在這個世界,當然是皇帝說了算。其實,從她自己本意來說,還真不太抗拒去見那皇帝,那可是頭戴紫金冠,身穿明黃袍的天子啊,世上又有幾人見過?更何況是她這個穿越而來的現代人,只在電影電視上看到過,將來若是有機會回去前世,還可以到處炫耀一番,值得銘記終生了。

  橫也是要見,豎也是要見,倒是要好好謀劃一番,怎樣的見面,才是對自己,對家人最好,最有利。呵呵,自從穿越到這個商賈之家,都多了許多商人氣息了,一切都要有利可圖才行。

  想著,她走進園子,進得廳堂,直奔內屋而去,見了丁顯琴,喚聲:“娘,我困了,再睡會,午膳不必叫我了。”說罷,坐在自己榻上,踢去鞋子,脫下外衣,倒床便睡去。

  丁顯琴好笑道:“這個孩子,怎麼如此嗜睡?”輕輕替她拉上被子,放下帷幔,口中哼起幾不可聞的童謠,慕容襄在她隱約的歌聲中臉露微笑,沉沉睡去。

  一連幾日過去,那韋大人亦不再來,消了形跡。

  這一日,在老夫人所住的意善園正廳裡,慕容襄和祖母爹爹說起這個事情,覺得有些怪異。

  慕容清楓奇道:“當日韋大人急著想帶寶兒進京,怎麼一下子沒消息了?難道讓寶兒一番胡言亂語給嚇住了?”

  老夫人搖了搖頭,說道:“我素聞那韋大人一向固執,很認死理,他既認定寶兒是神子,斷無中途放棄的道理!”

  慕容襄笑道:“祖母說得對,那韋大人不僅固執,還是個老狐狸,他一定還會再來的,最近幾日,怕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罷了,不會長久的。”

  “寶兒,爹爹知道你機智過人,但這覲見皇上一事,事關重大,咱們必須要鄭重商議,妥善安排才是。”慕容清楓擔憂道。

  “爹爹教訓的是,寶兒正在考慮此事,既然躲避不過,不如坦然面對。”慕容襄點頭說道。

  老夫人走過來,摸了摸慕容襄的頭髮,歎口氣,說道:“慕容子孫,當以家族榮譽為重,此番如若能見到皇上,有機會被皇上賞識重用,那可真是慕容家幾世的福氣,光耀千秋萬代。可是,你雖然少年老成,機敏睿智,但終究是個女兒身……”

  慕容襄望著她,耳邊的白髮似乎又多了幾根,眼裡濕潤,似有淚意,心中一軟,轉頭又看了看慕容清楓,想道,祖母愈加老了,還要為這香火延續、光宗耀祖的事煩惱,這做兒孫的,又於心何忍!霎時,對於自己以後的人生,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主意。

  “祖母,”慕容襄正色道:“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只有男人才能做成大事,女子就只能在家相夫教子。寶兒雖是女子,但並不覺得自己比別人差,一樣可以走出家門,慕鴻鵠而高翔。那韋大人的到來,正是上天給我的機會!”

  “難道,你真認為自己就是那神算老人口中的神子?”老夫人問道。

  慕容襄微微一笑:“就算是吧,那軒轅皇帝,我是非見不可了。”

  老夫人聞言,低頭不語,慕容清楓在一旁急道:“在自家府裡和商行,我們可以任你胡鬧,替你遮掩,但你畢竟是個女孩子,怎麼可以長期在外抛頭露面,更何況還要進京去見皇上?那朝堂之中的風險狡詐,又怎是你能夠承受得住的!”

  慕容襄見他急得聲音都有些發顫,心下感動,說道:“我知道爹爹關愛我,擔心我,寶兒本來也只是在自家門口逞逞能,並未料得會遇上韋大人前來尋找神子。現在,人已經見了,我雖不曾應允他去見那皇帝,但他這幾日不曾露面,也許是在暗中醞釀帶我進京之事,說不定已有了其他辦法,更有可能的是,他已經按奈不住,快馬加鞭,或是飛鴿傳書,已經把我的情況上報了皇帝!皇帝已有先入為主之見,如若這時承認我是女孩子,恐怕拂了聖意,隨便扣個欺君的罪名,也是不無可能!”

  說到這裡,她見老夫人和慕容清楓神情擔憂,當下安慰道:“祖母和爹爹請放寬心,我的能力,你們也是見識過的,那神仙爺爺早年對我的教誨,可不是寶兒隨意杜撰的,說我是神子,倒也並無誇大。有此神靈保佑,我自會逢凶化吉,一路平安的。只是,當前形勢所逼,今後,我可能要以男兒身份存在於世了。”末了,心裡再加上一句,再說,還有天上的哥哥佑護我,那神仙爺爺是假的,死神哥哥卻是真的,哥哥當日說自會尋找一切機會再見,現在已經過了兩年了,想必與哥哥相見的日子也不遠矣。她卻不曾想到,由於時空的關係,她與死神哥哥的再次見面,竟是在無比遙遠的將來,此是後話。

  “男兒身份?”老夫人大搖其頭,說道:“這怎麼能行?你且說說,你有幾分把握,不被世人拆穿?再說,這樣的身份,又要隱瞞多久,將來誰會上門提親,以後如何結婚生子!不妥,實在不妥!”

  結婚生子?慕容襄好笑地想著,難道說,自己還會在這個古代結婚生子?那怎麼可能!以她前世的記憶和智慧,恐怕這個世上就沒看得上眼的男人。

  想到這裡,她望著窗外一株蔥郁的大樹,悠然說道:“自有那番神奇的遭遇,從有認知以來,寶兒就從沒將那女子的三從四德放在心上。祖母和爹爹已經有了兩位乖巧聽話的姐姐,也就不必要求寶兒再做那養在深閨的平常女子。祖母不是一直想要一個能幹的孫兒嗎?事已至此,就讓寶兒來做罷。”

  “但是……”慕容清楓尚有遲疑。

  “不要再但是了。爹爹,做大事之人,必不拘於小節。世事無常,變幻莫測,機會轉瞬即逝,若凡事都大費周章,過多考慮,拖遝而行,則永無成事之時。想好了就去做,哪管他這許多!我已成竹在胸,心意已決,還請祖母和爹爹成全。祖母和爹爹放心,從今往後,我自會以振興慕容家族為己任,讓我慕容一族,在這天朝大地,居廟堂則為天子群臣所讚頌,處江湖則為黎民百姓所景仰!”

  一番話驚天動地,大義凜然,說得在場之人不禁點頭,心中震動不已,就連慕容襄自己,也是十分滿意,到了這個朝代,終日爭來辯去,這口才都進步了不少,把自己說得跟個大英雄似的。

  老夫人心有感慨道:“你這般心胸才能,竟不生成男兒身,真是可惜了!”

  慕容襄嘻嘻笑道:“祖母啊,你若點了頭,就沒有什麼可惜啊。從今日開始,我就是男兒啦!小子複姓慕容,單名一個襄字,為南棠慕容府中第三子,還請二位多多指教!”說著,拱手為禮,向兩人躬身一拜。

  老夫人被她的動作逗笑,看了看慕容清楓,交換了一個眼色,隨即點頭說道:“我們說不過你,只好允了。但你要明白,慕容家雖是商賈,你祖父在世時,在朝堂上下,也頗有些人緣。現在他雖已不在,這幾分薄面,人家還是要給的。今後你若想出人頭地,在財富和權勢上,慕容家也勉強能做一後盾,多少給些支持。”

  慕容襄大喜,心想這個話說得輕巧,卻是真正強有力的保證,以後在外行走,有這個大家族的庇護,自己還怕什麼,儘管放手去做。

  當即,三人在一起,將現有形勢,將來可能面臨的狀況,以及種種厲害關係,盡數討論商議。

  眼見天色已晚,慕容清楓高聲喚道:“來人!”

  門外,曹管家低低應聲,進得廳來。

  “通傳幾位夫人小姐,各處家僕丫鬟、帳房廚子、馬夫花匠,及府中所有人等,從今日開始府門緊閉,概不見客,也不准出府,明日辰時一到,盡數到這意善園中的廳外壩子等候,府中有大事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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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2 21:28:09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十二章  請君入甕]

  第二日一大早,意善園前廳外的院壩裡,密密麻麻站滿了府中人等。幾個園子的夫人小姐也在其中,由曹管家安排了凳子,坐在一邊閒話休息。

  “顯琴妹子,相公今日聚集這麼多人呆在這裡,說是要宣佈什麼大事,弄得神神秘秘的,你可知道是什麼不?”徐平君搖了搖手中的瑤扇,對於今日一大早就折騰至此,心中很是不平,也不能理解。

  “回大姐,我也不知,”丁顯琴低低答道,“昨日我聽曹管家派人來傳,也很是驚訝。”

  徐平君瞥了她一眼,笑道:“你那寶兒平日盡得母親和相公喜愛,最近又幾乎天天跟著相公出府遊玩,今日之事,她想必早就知曉,竟不曾告訴你嗎?”

  丁顯琴心中委屈,有些哽噎,說道:“大姐多心了,我是真的不知。”

  一旁的二夫人姚惠潔見狀,忙柔聲勸道:“大姐,可能三妹是真的不知,我們也懶得在此妄加猜測,待會相公出來,當面問清便是。你瞧,相公他們來了!”說著,伸手一指,只見海棠水仙各在一側,攙扶著老夫人步出門來,慕容清楓牽了慕容襄緊隨其後。

  慕容襄一身月白色的男孩衣裳,頭上發分兩股,梳為總角,端的是神情自若,面容俊俏,一出來,就惹得眾人面生詫異,小聲議論,這三小姐,怎麼這樣打扮?

  見主子出來,曹管家手掌連擊兩下,大聲說道:“大家靜一靜,少爺有話要說!”

  慕容清楓看了看下麵的眾人,轉頭問道:“曹管家,府中上下人等,可曾盡數到齊?”

  曹管家上前一步,拱手行禮,答道:“回少爺,齊了。”

  慕容清楓微微頷首,朗聲說道:“今日召集大家來此聚集,是我慕容家有一件大事要宣佈!”他停了一下,眼望四周,目光一一威嚴掃過,繼續說道:“眾人皆知,三小姐幼時得神仙教誨,才能非凡,近日鼎鼎有名的翰林大學士韋大人慕名來府,當下認定三小姐即為神子天降,業已上報朝廷,不久三小姐就將進京面聖!因此,我慕容清楓在此宣佈,從今日起,慕容襄便是南棠慕容世家的小少爺,那以前的稱呼,自此就不准再提起!”

  “皇上對神子之事,極為在意,相信憑藉小少爺的聰明機智,定能使得龍顏大悅,屆時慕容家府中上下跟著沾光,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用之不完;但若今日在場之人,有誰將小少爺身份洩露出去,那慕容家便是犯了欺君大罪,罪不可恕,必將誅連九族,滿門抄斬,爾等盡在其中,也難逃厄運,即便是那告密之人,此番行為,生生斷了皇上念想,到時隨便安個罪名賜死,也是不無可能。此種厲害關係,應該不難想明白罷!所以,今日在場之人,身家性命全押於此,若發覺他人想法出了岔子,應及時制止與稟報,畢竟現在大家都在同一條船上,是選擇風雨同舟,還是情願浪打船翻,全在這一念之間。”

  “今日須請所有人等,立下重誓,對此秘密守口如瓶,至死不能洩露半句!”

  “大家可願發誓?”

  慕容家平時對下人一向優厚,每月月錢從無克扣、定時漲浮,每有逢年過節、結婚生子還有賞金,生老病死亦有撫恤,再加上對人態度,威嚴之餘,倒也大都和氣有禮,府中大到總管,小到火工,遇到這樣的主子,得到這樣的職位,皆是滿心歡喜,忠心不二。再者,慕容襄容貌出眾,生性純良,平日待人彬彬有禮,是府中最沒有架子的小主子,下人對她,又是尊敬又是喜愛,為她之事保密發誓,為慕容家分憂,心中倒也情願。

  當下,在場下人皆口出毒誓:“皇天之上,後土在下,我等一生一世,定當保守小少爺之身份秘密,如有半點洩露,甘受千刀萬剮,天打雷劈,刀山火海,絕子絕孫,來世亦是男者為盜,女子為娼!”。

  慕容襄聽那眾人發誓,語氣真摯,言語惡毒,覺得靠發毒誓來保守秘密,雖不是最為妥善的法子,但也只能暫時用這個來堵眾人的口了,只是人心最不可測,以後還得另想法子才行。唉,俗話說,說一個謊言,就必須再說十個謊言來掩飾,以後的人生,須杜撰之事甚多,必是勞累不堪了。

  “大姐,你說寶兒她是不是糊塗啦?好好的女孩子不做,竟去做什麼男兒!我真是想不明白。”慕容芯小聲說著,頗有些不解。

  “小小年紀,就這樣自以為是,還認為自己是什麼神子,盡存著攀龍附鳳的心思,我倒要看看,她能做點什麼大事出來!將來怕是要在外面吃盡苦頭,家裡還得去幫她收拾!”慕容晴說得有些咬牙切齒。

  兩人正在一旁竊竊私語,無意抬頭,竟看見慕容襄冷冷望著自己,目光犀利,仿佛能看穿她們此時所思所想,一時驚嚇,停止不言,甚是詫異,心道這寶兒雖然年幼,氣勢上竟比身為姐姐的自己強上百倍,卻是何道理?

  慕容襄看著兩位姐姐立時雙唇緊閉的樣子,覺得十分可笑,這兩個小丫頭,這那一點點心思,又怎麼瞞得過她,同性相斥,這真是千古名言啊。看來,她得想些法子,尋找機會,多和這兩位姐姐走動親近,早日將兩人收為己用才行。

  慕容清楓又交代了幾句,慕容襄想著心事,也未細聽,沒過一會兒,就聞聽一聲令下,眾人盡數散去,各處又恢復以往的忙碌。

  從這一日開始,慕容襄正式作男孩裝扮。起初幾天,上下人等還有些不習慣,稱呼上難免出錯,回神之際,卻又忍不住好笑。慕容襄卻是一本正經,喚聲重來,讓人當即改正,時間一久,大家也就對這小少爺的身份習以為常了。

  又過了數日,韋謙也並不前來,府中家人開始有了想法,尤其是老夫人和慕容清楓,心下著急,不知這韋大人身在何處,意欲如何。

  慕容襄也不在意,每日呆在府裡,該用膳就用膳,該看書則看書,該睡覺即睡覺,除此之外,還抽空觀察和學習些男子動作舉止,過得和平日一樣充實自在。旁人問她,她也不明言,只含糊說句:“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其實她自己心裡清楚,這只是敷衍的話,她又不是先知,哪裡知道那麼多,再說那韋大人來與不來,又關她何事?她倒樂得耳根清靜。可是,因為假設的神子身份,這樣的話到了別人耳朵裡,便成了大大的不同,自然是道理深邃,滿含禪意。

  一日清晨,慕容襄早起,立於園中,深深吸上一口新鮮空氣,大大伸了一個懶腰,不經意回頭,卻見丫鬟小綠行色匆匆直往園外沖去,她輕笑一聲,隨手拍了拍肩上飄落的柳絮,叫住小綠,問道:“小綠姐姐,什麼事情火燒眉毛了?走得這樣快!”

  小綠看見是她,停足說道:“小少爺,三夫人差我出府去買些上好的工筆劃品。”

  慕容襄好奇問道:“買畫來做甚?”

  “小少爺不記得啦?下月二十五是老夫人的生辰,三夫人想按那畫樣,做個精緻繡品,獻給老夫人做壽禮。”丁顯琴未嫁之時,擅長女紅,繡工尤佳,在南棠未出閣的女子之中,也是小有名氣的。後來嫁了慕容清楓為妾,就只在府中自己繡著玩玩,這手藝倒是一直不曾閒置。

  哦,這是件大事呢,她竟是硬生生忘記了,真是不孝,趕緊叫住小綠:“小綠姐姐,等等我,我叫上紀宣哥哥一起去瞧瞧。”

  回屋找娘隨便要了些金葉散銀揣在懷中,又讓人傳了紀宣在大門口等候,慕容襄取了一面銅鏡,看了看鏡中的自己,整理幾下,大致滿意了,便快步出門去。

  慕容襄和小綠出得慕容府邸大門,紀宣已備了一頂小轎在門外等候,眼見她們出來,上前一步,躬身問道:“小少爺,請先上轎,不知今日是去哪裡?”

  慕容襄眉頭微皺,心想坐轎子當然輕鬆,但是自己一人乘坐,其他兩人卻要一路行走,實在不忍心,人無貴賤之分,自當一視同仁,便說道:“我們只想隨意走走,找幾家畫店看看畫品,乘轎反而麻煩,就不用了。今日天氣晴朗,我們三人就當出門遊玩,步行前往罷。”說著,大步踏出門去。

  紀宣稱是,命轎夫抬了轎子回府,自己與小綠緊隨慕容襄前去。

  半個多時辰,一行才慢慢走到市集,慕容襄人小,自是走得兩腳酸痛,行動乏力,不由苦笑,心想自己口頭上說得輕鬆,做起來確實不易,下回不幹這種事了,這個身子年小體弱,還是應該多加照顧才行。

  進了幾家畫店,小綠挑了一些畫作,慕容襄左看右看,都不甚滿意,只得出門另尋。

  三人繼續前行,步到一家規模較大的畫店門口,從外觀看,裝潢得很是清幽雅致,慕容襄點了點頭,暗道不錯,便說:“我們去這一家看看吧。”

  店主是一位中年男子,此時正在堂內裡屋端茶倒水,招呼顧客,瞥見他們進來,微一點頭,也不大搭理。

  慕容襄眼望四壁,此間畫作甚多,裝裱精緻,其中也不乏佳作,一一看過,心下沉吟,目光落在一副花開富貴圖上,但見畫中一株五色牡丹,花型分明,枝葉繁茂,雍容華貴,儀態萬千,花間兩隻蝴蝶,五彩斑斕,翩翩起舞,栩栩如生。慕容襄並不擅長丹青,也看出此畫筆墨細密嚴整,色彩絢爛鮮明,是工筆劃中的佳品。如果製成繡品,獻給祖母作為生辰壽禮,這寓意也是十分喜慶吉祥。

  “掌櫃的,這一副畫我看上了,你且說個價錢。”慕容襄一指那畫,脆生生地問道。

  那店主正在招待貴客,見一個小娃兒指著牆上一副畫作問價,又見小綠紀宣均是下人裝扮,並不在意,隨口說道:“去去去,小孩子一邊玩去,別打攪我做生意。”說著,走出幾步,衣袖一揮,竟是有些要將慕容襄往外攆的架勢。

  紀宣見狀,上去一步抓住店主的衣袖,怒道:“你這個掌櫃怎的一點禮數都不懂,我們是誠心問價要買畫,你當我們是來你店中玩耍不成!”

  此話說得理直氣壯,聲音洪亮,裡屋一名客人聞聲欲起,另一人微微一笑,將其按住,說道:“不忙,且作壁上觀,等下再去相見吧。”

  店主甩開紀宣,心中自認為他們三人身份不高,一時狗眼看人低,傲然說道:“我還要去招待京城來的貴客,哪有閒工夫和你理論。我這畫店,所藏皆是聖品佳作,顧客盡為達官貴人,要問價,且先報上名來,”他看了紀宣一眼,仗著自己讀過些書,賣弄道,“哼,樹大不歇無名小鳥!”

  慕容襄聽得此言,心中怒氣橫生,也來了脾氣,冷冷接道:“池淺難藏有角蛟龍!店家做生意,不說童叟無欺,卻要以貌取人,這畫我也不買了,咱們回府!”說著拉上紀宣小綠就要往外走去。

  裡屋之人聞得聲音,終於按耐不住,循跡奔出,張口驚呼:“慕容小公子,暫且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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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十三章  將計就計]

  慕容襄聽得耳熟,回頭一看,正是那失蹤多日的韋謙韋大人。

  只見韋謙疾步上前,拱手行禮道:“慕容小公子,數日不見,近來可好?”

  “我很好,多謝韋大人掛念。”慕容襄躬身還禮,眼睛卻盯著韋謙身後之人,那是一位白衣文士,年紀不到四十,相貌俊逸,氣質清雅,隱隱帶著幾分威嚴,真是好人才,和慕容清楓有得一比,氣勢上則強了許多。

  慕容襄見那人目光如炬,盯著自己上下打量,和韋謙最初見到自己時的神態行為一個樣,心下明白,這人只怕也是個什麼官兒,被那韋謙拖到南棠來做說客,勸她進京覲見天子的。

  “在下蕭桓,見過慕容小公子。”那人略一抱拳,語氣還算客氣。

  原來是蕭桓,天朝丞相!自己的面子這麼大,竟把當朝丞相都惹來了,這太平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她歎口氣,望著蕭桓,無可奈何地拱手行禮道:“蕭丞相,久仰!”

  那畫店店主早先就是看出韋謙和蕭桓身份不凡,因為招待這兩位京城來的貴客,才對慕容襄一行頗不禮貌,現在一聽這對話,嚇得兩腿打顫,媽呀,真是京城裡來的大官啊!又看兩人對慕容襄的恭敬態度,這個小娃兒不會是什麼小王爺吧!該死,早知如此,剛才說什麼也要好生接待這位小貴人啊。

  “小公子,方才不知是您大駕光臨,多有得罪,都怪我這張臭嘴,還請小公子多多包涵,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就原諒小人這一回吧。”店主自己給自己掌了一個嘴巴,一臉媚笑,討好道:“這畫您要是喜歡,我待會叫人送到您府上去,就當是小人給您賠罪了!”

  慕容襄看了看他,冷笑道:“什麼大人小人,我是小娃兒,你才是大人,不要說錯了。不過,這畫我倒是喜歡,也不想再選了,等下封好了送到慕容府去吧,銀子我也不差你的,到時找府裡的帳房取便是。你剛才待客實在不禮貌,除了這幅大畫,再送一副小點的畫,就當是給我們的精神損失費了!”

  原來是慕容家的小公子,難怪如此氣度,雖不是很懂那個精神損失費的含義,店家還是趕緊躬身稱是,轉回去擺弄慕容襄所要的畫卷去了。

  慕容襄好笑地看著店主忙碌的樣子,搖了搖頭,望著韋謙和蕭桓,淡淡問道:“人生何處不相逢,韋大人和蕭丞相,兩位身份顯赫,日理萬機,今日怎麼有興趣來這南棠一個小小畫店看畫?”

  韋謙呵呵笑道:“方才老夫與蕭丞相去府裡拜會,說小公子已經出門了,幸好那看門的老僕說起小公子可能要來買畫,老夫和蕭丞相只好快馬加鞭先過來候著,生怕趕不上,又失了小公子的蹤影。”

  哦,知道她慕容襄眼光高,直接到這最大的畫店來等候,原來是來了個甕中捉鼈啊!

  慕容襄嘻嘻笑道:“南棠就這麼大,大人突然失了音訊,我與祖母爹爹都是甚是不解,又甚擔心。大人身邊侍衛家僕眾多,想必也不會有什麼意外,只好假設韋大人嫌棄我南棠窮鄉僻壤,回京城過好日子去了呢。今日怎麼又回來了,還帶來蕭丞相一道,難道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韋謙與蕭桓對看一眼,趕緊說道:“哪裡,哪裡,老夫只是臨時有事,暫離南棠,倉促之間不曾向小公子告辭,是老夫的不是,既然事情已辦妥,自然是要來見小公子,好生討教一番。”

  “小子不才,怎說得上討教二字。呵呵,韋大人,蕭丞相,今日既來南棠,就讓我來做東,去鄙府自營的酒樓坐坐,以盡地主之誼。現時正值春季,氣候還算涼爽,可適當吃些藥膳補身,這可是鄙府的獨創!”慕容襄抱拳說道。

  韋謙忙道:“甚好,現時離午膳還有些時候,不如我們先四處轉轉,我和蕭丞相對南棠風景人物都不甚熟悉,聽說城北大佛寺的桃花開了,不知慕容小公子是否肯賞臉一起去看看?”

  慕容襄拍手說道:“好啊,我也很少出來玩耍,那就一起去賞花吧。”

  店門口已停了兩架氣派的馬車,高頭白馬,車體考究,外觀精美,那駕車之人均玄色短裝,姿勢幹練,顯然是平時訓練有素。

  慕容襄見狀,心中暗道,這架式,當然是有備而來,哪裡是什麼賞花,鴻門宴還差不多!

  “小公子,請。”韋謙拱手道。

  慕容襄還了一禮,讓紀宣扶著,上了其中一輛馬車,掀簾進得廂中去,招呼小綠也跟著上來。紀宣正要跟上,慕容襄突然從車窗處伸頭出來,眼中光芒閃爍,對他說道:“紀宣哥哥,你就不用跟去了,先把畫帶回府去,娘親急著用。請替我稟報祖母爹爹,就說我跟著韋大人蕭丞相去城北賞花去了!”

  紀宣急道:“可是……”

  慕容襄擺了擺手,笑著說:“不用擔心我,就按我說的辦吧。”

  那邊,韋謙和蕭桓也相繼登車。

  兩袈馬車上的車夫分別叫聲:“大人(小公子),請坐穩了!”隨即喝道:“駕!”手中鞭子一揚,座下駿馬輕嘶一聲,奮蹄飛奔,絕塵而去。

  慕容襄端坐車中,環顧四周,車內裝飾極是寬敞淡雅,車板上鋪了一層軟軟厚厚的墊子,坐著躺著都應該很舒服,車尾放個大木箱,並未上鎖,也不知是裝了什麼東西。車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香氣,有點象蘭花的味道,清新好聞。

  小綠好奇問道:“小少爺,我們真的要跟著韋大人他們去大佛寺賞花嗎?這裡離城北還遠得很呢!”

  慕容襄挑一挑眉,笑道:“那寺院很遠麼?我們真正要去的地方,可能更遠多了。”說著,覺得車內香氣愈來愈重,腦中一陣暈厥,身子軟軟下墜,倒在板上沉沉睡去。

  小綠看她倒下,心中一驚,剛要呼喊,卻無力發聲,自己也跟著倒下睡去。

  馬車穿街走巷,一路飛奔,約莫大半個時辰,就已走到南棠北面的城門下。

  城下兩名手持長槍的衛兵見狀,過來問道:“你們要出城嗎?可有通行權杖?”

  走在前面的馬車上那名車夫哼了一聲,從腰上取下一塊金光閃閃的腰牌,往那士兵眼前一亮,說道:“爾等可看清楚了!”

  其中一名年輕一點的士兵沒看得很清楚,尚在遲疑中,另一名士兵卻是資歷稍老些,早前見過類似的腰牌,當下抱拳作禮,恭敬道:“大人,請了!”說著一揮手,將兩架馬車放行而去。

  “這馬車上的人,是什麼來頭啊?”那名先前遲疑的年輕士兵小聲詢問道。

  年老一點的士兵瞥他一眼,伸手在他頭上猛敲一記,大聲訓道:“沒見那權杖嗎?車上坐的自然是大大的人物,豈是你我能夠隨便猜的!新兵蛋子,啥也不懂!以後跟老子好生學習學習!”說得那年輕士兵不住點頭,心道,隊長就是隊長,見多識廣,說話就是有道理。

  馬車上,韋謙在蕭桓對面坐著,神情有些惶恐。

  “韋大人,做都做了,還擔心什麼?”蕭桓好笑地看著他。

  韋謙歎道:“如此這般,是對神子大大的不敬啊。老夫在想,等小公子醒了,怎麼向他解釋賠罪?”

  蕭桓正色說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既然小公子執意不願覲見皇上,那只好出此下策了,若有不妥,所有罪責,你我全力擔當便是!”

  韋謙苦笑道:“老夫也不是怕事之人,只是覺得有些對不住小公子。不過,既然忠義二字,忠為先,義在後,我們不能對皇上不忠,只好對神子不義了。對了,那蘭凝香的藥效何時能過去?”

  “沒敢下得太多,怕小公子年小體弱,承受不住,看樣子,應該還有一會兒藥效才過。韋大人,你近日往返奔波,已是勞累不堪,先休息下吧,待會我們一起去給小公子賠罪!”蕭桓看著韋謙兩鬢新增的白髮,心道,韋大人為國為民,日夜操勞,從不懈怠,實為天朝群臣學習之楷模啊!

  那邊馬車廂內,慕容襄睡得迷迷糊糊,依稀感覺馬車減速停下,有人掀簾上得車來,小心給她挪了下身子,讓她睡得更加舒服一些,又找了披風一類的東西,蓋在她身上。她在睡夢中滿足地笑了笑,翻了個身,又昏昏睡去。

  那人深深看了眼她泛著淡淡光輝的睡顏,被她唇邊那一抹柔美的微笑驚得心如雷鳴,暗道,自己隨大人宮中府外行走多年,自是見過才子佳人無數,可謂是閱盡人間春色,今日竟被這個小娃兒的笑容弄得失魂落魄,真是中了邪了!

  他下得車去,強自鎮定心神,走到前面另一輛馬車前,拱手行禮道:“稟告大人,慕容小公子還在昏睡之中,並無異狀。”

  車中傳來韋謙的聲音:“知道了,繼續趕路吧,務必小心駕車,盡可能走得平穩些,一定趕在天黑前到燭照鎮!”

  “屬下遵命!”那人領了命令,轉身躍上馬車,駕起韁繩,高喝一聲,向前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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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十四章  鏡花水月]

  也不知過了多久,慕容襄悠悠醒轉,坐起身來,看見小綠正揉著雙眼,一臉茫然。

  她低頭看看自己,身上衣裳整齊依舊,只微微有些睡痕,其他並無異狀,當即放下心來,伸手一挑簾子,窗外已是一片蒼茫暮色。

  “哎呀,小,小少爺,我們這是到了哪裡啊?”小綠終於發覺不對,失聲叫道。

  “管他到了哪裡,總不成韋大人他們把我們綁去賣了吧。”慕容襄咯咯笑道,心念一動,爬起來去開那口大木箱,只見裡面是些嶄新的隨身衣物和服飾,有男童的,有少女的,拿在手裡比了比,恰好是她和小綠合適的型號。

  慕容襄心道,這兩人倒是心細,還備了衣物,看來她們真的是要出遠門了,不知這趟公差要出多久,何時才能把家返?

  想必是剛才小綠那一聲尖叫,太過驚人,不一會兒,馬車停了下來,韋謙和蕭桓掀開車簾,弓身上得車來。

  慕容襄望見韋謙手裡拿個黑漆漆的物事,仔細一看,是個水壺,不由得眼睛一亮,滿臉笑意,伸手過去。

  韋謙正想著說辭,見她動作,一時沒反應過來,手中水壺已被她拿了過去。

  “多謝!”慕容襄雙手平舉於胸,朝他示意一下,打開蓋子,仰頭咕咕便飲,昏睡大半日,早就渴了,此時壺中的清水,大口喝下肚去,實在是酣暢淋漓,久旱逢甘霖啊!

  仿佛聽得小綠喉中作聲,慕容襄收住勢子,估計壺中還剩半數,用衣袖抹了下唇邊的水珠,把水壺遞給小綠:“小綠姐姐,你也應該渴了,喝吧。”

  “小少爺,我不渴。”小綠見她喝水的姿勢,知她是真的渴了,自己是個下人,哪能跟小主子搶水喝,當下推辭道。

  “叫你喝就喝嘛,哪有這麼多廢話?你不喝,我可下車喂那馬兒了啊!”慕容襄笑著威脅道,作勢立起欲走。

  小綠忙接過水壺:“好嘛,別去,我喝便是,多謝小少爺!”說著,湊到嘴邊,大口喝起來。

  慕容襄轉過頭來,面對韋謙和蕭桓,嗓音清脆:“韋大人,蕭丞相,看來城北的桃花是看不成了,不知我們又要去別處賞什麼花?”

  蕭桓本以為她會出言質問,那知竟是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句,一時愣住,不知怎麼回答。

  韋謙拱手作禮,誠懇說道:“小公子,老夫給你陪不是了,今日是我們不對,沒經過你同意就擅作主張,將你請來,實在是對不住得很!情勢所逼,還請小公子不要責怪!”

  “噢?”慕容襄笑眯眯地望著他,眼裡滿是鼓勵。

  蕭桓在一旁覺著沒對,正要阻攔,韋謙又再開口,把話說完:“小公子這天大的人情,我與蕭丞相是記住了,今後有為難之事,只要用得上我們的,自當馬首是瞻,全力相助!”

  “來都來了,也只能這樣了!”慕容襄裝作無可奈何說道,呵呵,要的就是你這句話,當朝丞相和大學士欠下自己一個大大的人情,那滋味,真是無比的舒爽啊!

  真是個老頭子,一根筋通到底,竟不知察言觀色,及時變通。蕭桓歎了口氣,說道:“再有不到半個時辰的路程,就到燭照鎮了,今晚我們須在鎮上留宿一夜,明日一早就進谷吧,老爺子已經等得焦急了。”

  “正是,小公子可再休息下,等下到了再叫你,老夫先告退。”韋謙未遭責備,心中高興,拉了蕭桓急忙下去,回自己所乘馬車商議去了。

  “好走,好走。”慕容襄心中得意,抱拳說道。

  卻說韋謙與蕭桓回到車廂內,方才坐定,蕭桓立即發作:“我說韋大人啊,你怎麼糊塗了?小公子那副怡然自樂的模樣,哪裡像是不甘被綁來的樣子,他又不曾責怪你半句,你怎麼盡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是,你自己心甘情願也就是了,何苦把我也拖下水去,還說什麼今後一定馬首是瞻!唉,哪知他會提什麼要求,這人情,還起來可不是那麼簡單的!”

  韋謙拍拍臉頰,呵呵笑道:“我見他都不生氣,一時高興,就隨口說了,蕭丞相不要介意啊,剛才不是你自己說,等下一起向小公子賠罪嘛!”

  蕭桓直覺這事順利得奇怪,思來想去,心有所悟,慢慢說道:“韋大人,我們兩個可能都糊塗了,自作聰明,在畫店設下這甕中捉鼈的套子,卻被小公子將計就計,還生生欠他一個大大的人情!你想想當時到方才的整個情景,估計小公子怕是心中已經應允去覲見皇上,只是懶得主動說起,我們想出這綁人的計策,巧取豪奪,卻是正合他意。”

  韋謙一下愣住,繼而大笑道:“蕭老弟,你服氣了吧,老夫找這神子,比起你在北錦遇到的風家小子,自是如何?”

  “風家小子比小公子還大上幾歲,也是光芒四射,人才出眾,和冷將軍的公子都算得上是人間龍鳳,這三個少年那真是各有千秋!但是若是單論氣魄,卻是年紀尚小的小公子更勝一籌!”蕭桓誠實說道,想著慕容襄那冷靜超然的目光,不由心之神往,這眼神,這舉止,這氣質,哪裡是尋常六七歲小孩可以比擬的!

  燭照鎮是南棠北邊的一個小鎮,四面環山,青翠蒼鬱,風景優美。

  慕容襄望著那窗外不斷變換的景色,心想方才他們話中所說,今日留宿鎮上,明日要進什麼山谷,見什麼老爺子。難道,此行竟不是進京覲見天子麼?老爺子又是誰啊?怪了,難道自己想錯了?

  正想得入神,只聽得籲的一聲,馬車停住,一名玄衣男子掀開車簾,低頭不敢看她,口中說道:“小公子,地方到了,請下車!”

  “好的,來了。”慕容襄拉了小綠,走去車門處,她人小,倒是不用弓身,小綠個子高些,匆忙間頭在車柱上撞了一下,小聲呼痛。

  慕容襄見她撞得倒是不厲害,微微笑道:“小綠姐姐,走路看路,這是千古名言!”馬車距地面尚有一些距離,見那車夫伸手欲扶,她也不客氣,抓住那人的手臂,縱身一跳,那人應該是練過功夫的,輕輕一帶,她便穩穩落在地上。

  慕容襄一抱拳,道聲:“多謝!”回頭去看小綠,小綠已自己滑下車來,立在地面上,一隻手還在揉著頭上剛才撞到的地方。

  韋謙和蕭桓並肩走了過來,說道:“委屈小公子,這就是我們今日要留宿的客棧了。”

  慕容襄抬頭一看,面前是一座古樸的兩層小樓,規模不大,稍顯陳舊,門匾上有四字:雲起客棧。

  兩名車夫駕著馬車,從側面一處開門處進去,馬兒跑了大半天,須得飲夠清水,食足糧草,明日一早才好繼續趕路,現在已到了鎮上,大人此時怕是已經心急如焚了吧。

  店內大概八九張桌子,客人不多,他們選了角落一張圓桌坐下,小綠在一旁伺侯著。

  慕容襄看了看她,笑著說道:“小綠姐姐,一起坐吧,出門在外,就不用講那麼多規矩了!”說著便伸手去拉她。

  小綠一驚,連忙跳開,擺手道:“小少爺,奴婢哪裡敢和主子同桌呢,再說還有兩位大人在,就是給一千個膽子,我也不敢呀!還是讓我來伺侯小少爺和大人用膳吧。”

  慕容襄扭不過她,只好指著門口走進來的兩名車夫,說道:“那你就隨這兩位大哥哥另尋一處桌子坐吧。”

  小綠點頭稱是,見那兩人都是青年男子,小臉紅紅的走過去,和他們在一旁的桌子坐下。

  待得坐定,已有小二端茶上來,殷勤問道:“幾位客官,敢問要吃些什麼?”

  一行人趕了大半日的路,早已饑渴難耐,當下隨意點了些菜品,吩咐小二快些上來,又訂下三間上房,一間普通客房,叫店家收拾乾淨,等下就去歇息。

  蕭桓幾次見得慕容襄對下人客氣有禮,有意贊道:“小公子小小年紀,便知禮遇下士,蕭某實在是佩服。”說著,端起水杯,雙手舉起,以示敬佩。

  慕容襄舉杯還禮,淡淡說道:“蕭大人過獎了。這個倒也平常自然,人生在世,都是爹生娘養,原本就不該分那高低貴賤。”她故意未稱丞相,是想這大庭廣眾,兩位大人身份尊貴,自該謹慎行事。

  此話一出,不僅蕭桓和韋謙默然點頭,便是臨近桌上的小綠和車夫,也是心中歡喜。

  席間,聽了韋謙的介紹,慕容襄方知蕭桓是西頤人士,當年與自己爹爹神交已久,都是天朝有名的少年才子,只是兩人志向不同,慕容清楓中舉之後,無心從政,沒有再考,甘心在南棠做個小有名氣的書生;而蕭桓則是十年寒窗,金榜提名,中了探花,後經官場多年,已是在朝拜相,位至極品。大家說起都是有些感歎,慕容襄卻覺得爹爹所選也不無道理,在她看來,在這古代做個大官,也沒什麼意思,壓力又大,還整天擔心頭上的烏紗,倒不如象爹爹那樣做一百姓,輕鬆自在。眾人又各自說了些趣事,一頓飯吃得倒是相談甚歡,氣氛融洽。

  客棧另一處角落,一名黑衣男子埋頭吃飯,偶爾悄然一顧,又馬上垂首,始終默默無言。

  第二日一早,韋謙便派人來邀她們下樓用早膳。

  今日應是去見那什麼老爺子,慕容襄一邊用膳,一邊看他們的臉色,卻見個個神情肅穆,不覺奇怪,心想這老爺子是何方神聖?竟讓兩位當朝重臣如此小心謹慎,應該不是什麼世外高人,難道,難道竟是……

  我的神啊,他那麼高高在上,怎麼會來這小地方,看來神子的面子實在是大啊!

  又一次上了馬車,慕容襄此刻心情大好,差點哼起歌來,羡慕我吧,嫉妒我吧,我就要去見那個人啦!

  馬車一路飛奔,約莫大半個時辰,漸漸減速,行至一處峽谷前,慕容襄挑開車窗簾子,但見山巒連綿,峽谷縱深,林木蒼翠,山花遍野,不禁歎道:“太美了,這真是未被開發的處女地啊,純天然的,哈哈!”

  小綠在旁邊聽到處女一詞,羞得臉上一紅,連聲嗔道:“小少爺,你這是說的什麼呀,哪裡學來的話!”

  慕容襄哈哈大笑,也不解釋,轉頭專心去看那美景。

  “到了!”外面一聲高呼,馬車立時停下,慕容襄下得車去,只見兩山之間,便是一湖,旁邊一處空曠寬闊的平地,建有一個大大的莊子,大片的亭臺樓閣隱約其中,遠有青山綠水,近有碧樹紅花,相互輝映,簡直就是一處世外桃源。

  “哎呀,老爺子親自到門口迎接來了!”韋謙和蕭桓不知看到了什麼,突然驚聲叫道,飛一般向門口奔去。

  慕容襄在原處站著沒動,清晨的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陽光照射下來,微微有些刺眼,她稍微眯起眼,遠遠看去,那莊子大門氣勢恢宏,牌匾上四個古樸大字:鏡花水月,黑底金字,甚是醒目。

  一人傲然屹立在下,紫袍玉冠,光照大地,仿佛已生生融入這湖光山色當中,與天地共壽,與日月同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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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2 21:29:21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十五章  軒轅大帝]

  那人看著慕容襄,年愈四旬,身姿雄偉,相貌高雅,雖是眉間舒展,唇邊含笑,卻天生帶著十二分的莊嚴氣勢,竟讓人絲毫不能移眼漠視。韋謙與蕭桓雙雙跪拜在其腳下,口中山呼萬歲,久久不起。

  慕容襄不再遲疑,邁開步子迎了過去,雙手拱合,跪拜在地,磕頭至地,大聲道:“草民慕容襄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身邊的小綠也跟著跪下磕頭不止。

  “都起來吧,此是別院,不必多禮!”軒轅無極呵呵笑道,伸手相扶,今日終於得見傳說中的神子,自是龍顏大悅。

  “謝皇上!”眾人紛紛謝恩站起。

  “你叫慕容襄?”軒轅無極好奇問道,看她不過六七歲年紀,面容清俊,氣度不凡,尤其一雙星眸晶瑩閃爍,整個人站在那裡,端的是超然脫俗,周身隱隱光輝流轉,說不出的安然與祥和。是了,這就是朕心目中神子的形象!

  慕容襄淡然一笑,答道:“回皇上,草民複姓慕容,字子非,單名一個襄字。陛下可叫草民子非便是。”呵呵,子非非子,我現在就已向你稟告實情,他日一旦東窗事發,你可就不能說我欺君啊。雖說一般都是年及弱冠才會取字,但是她是眾人心目中的神子,應該無妨吧!

  “子非?甚好,朕以後就叫你子非。”軒轅無極點頭道,見她說話舉止不卑不亢,心中很是喜歡。

  一名暗紅衣裳太監模樣之人過來報導:“稟告皇上,前廳已準備妥當,請皇上移駕前往!”

  軒轅無極微微頷首,對眾人說道:“大家趕路也累了,到前廳休息敘話吧。”

  慕容襄跟在軒轅無極身後,一路看去,但見這莊子因山就水而建,其中不乏溪流水塘,盡數引那湖水為之,水面白霧繚繞,園區綠樹翠蔓,佈局獨特,建築皆是青磚灰瓦,造型古樸淡雅,山村野趣,回歸自然。

  軒轅無極正轉頭過來,見她四處張望,眼露欣喜,不禁得意說道:“子非,朕這園子如何啊?”

  “世外桃源,人間仙境!”慕容襄目光誠懇,抱拳正色說道:“子非能來此避暑山莊覲見皇上,真是三生有幸。”

  “避暑山莊?”軒轅無極喃喃念道,大笑出聲:“說得好,這鏡花水月以後就是朕夏季避暑的行宮了!”他年輕時曾微服出巡,偶然發現如此美景,一時興起,建了這鏡花水月別院,現經慕容襄提起,心之神往,暗想今後年年盛夏之際,一待得空,定來此地避暑休憩,實為平生一大樂事!

  韋謙和蕭桓走在後面,見皇上朗聲大笑,臉色柔和,互視一眼,皆是歡喜,心道,看來皇上對小公子可是滿意的很啊,這兩年來的苦心終於沒有白費!

  一行人到得莊中正廳,軒轅無極自是居了首位,其餘人等立於堂前。

  軒轅無極剛一坐定,便高聲說道:“子非,你是朕千辛萬苦請來的客人,往後在朕面前可不必在意那君臣之禮。來人,為神子賜座!”旁邊的小太監趕緊端出一張模樣乖巧的緞面小凳,放在慕容襄身後。

  慕容襄忙跪拜在地,恭敬稱道:“謝主隆恩!天子面前,子非便如草芥一般,不敢失了禮數。”

  “子非請起吧。”

  慕容襄立起身來,坐在凳上,心想這些下跪叩頭的規矩,我自然是厭煩的很,但在你面前不行君臣之禮,那豈不昭示我與你平起平坐?你現在心情高興,大可這樣說,等哪日心情不好的時候,可能就要因此定我的罪了!伴君如伴虎,至理名言啊!象此等大逆不道之為,最多在韋謙老兒面前開開玩笑,想可以想,說可以說,卻是萬萬不能做的!

  軒轅無極見她對自己恭敬有加,很是高興,又轉頭看向韋謙和蕭桓道:“兩位愛卿長途奔波,尋得神子,是大大的功勞!不知你們想要討些什麼獎賞,可盡數道來。”

  韋謙和蕭桓長輯在地,答道:“為皇上分憂,是微臣的本職!”慕容襄看著他們,心中好笑,兩人都是朝中重臣,一個是翰林大學士,一個當朝丞相,官至極品,也升不上去了,所謂獎賞,當然不能再要了。

  “你們做得很好,起來吧。來人,為兩位大人賜座!”軒轅無極微笑道。

  兩人謝恩站起,一一入座。

  “諸位愛卿,朕昨夜做了一個夢,夢中情景,尤為真實,現時想起,尚歷歷在目。”軒轅無極沉聲說道。

  哦,多半是夢中情景比較獨特,想要大家給他解夢吧。慕容襄想著,呵呵,在她前世,有段時間,幾個好友都愛研究那周公解夢,甚至下載了相關軟體,放在電腦桌面上,每有做夢,就去求解。她本來並不在意,但也跟她們算過幾次,也能隨意說上數句。

  軒轅無極見眾人凝神傾聽,繼續說道:“朕的夢中情景便是,太陽西落,高山崩塌,洪水湧出,花朵凋謝!”

  在座之人聞言,神色皆變,心知此夢不吉,不知如何評說才好。

  “老師,請你說說,此夢是什麼意思?”軒轅無極面朝韋謙問道,心想韋大人學識淵博,定能說出自己夢境的含意。

  “這個,”韋謙大急站起,面對軒轅無極的殷切目光,一咬牙,誠實說道:“稟告皇上,老臣認為此夢不吉。”

  “嗯?為何?你且說說道理?”軒轅無極本來心中有數,但聽得此言,還是不甚歡喜。

  韋謙老老實實答道:“回皇上,日落山崩,洪湧花謝,皇上夢境之中盡是不祥之兆。老臣直率妄言,還請皇上降罪!”幾句話說完,額上已是冷汗直冒。

  軒轅無極衣袖一揮,冷哼一聲,壓住心中怒氣,又望向蕭桓:“蕭愛卿,依你的見解,此夢是何意思?”

  蕭桓立時站起,心中思緒湧動,他是當朝丞相,說話處事自是比韋謙圓滑許多,當即說道:“回皇上,微臣以為皇上所夢甚吉,當中情景怕是暗藏天機,只是微臣愚鈍,對於其中深意尚不得解。”

  軒轅無極聞言,臉上表情舒緩了些,仍是悶不作聲。

  這個蕭丞相很會說話啊,先說皇上夢吉,討得歡心;又說暗藏天機,尚不得解,即是天機,他一介凡人,不能解釋也是情理之中,無罪可怪。慕容襄心中暗道。

  蕭桓又道:“微臣聞聽南棠城北大佛寺中有一天目神僧,說簽解夢甚是厲害,讓微臣派人去將他尋來……”

  軒轅無極擺了擺手,說道:“不必了,先帝在時對僧侶道人極為尊敬,朕不想因為此事,打擾高僧清修!”當下神情鬱鬱,仍是不悅。

  慕容襄正聽著他們對話,眼光一轉,見韋謙在對面望著自己,眼露求助之意,想起他在南棠對自己的尊敬,途中對自己的照顧,心下一軟,站起身來,面對軒轅無極,抱拳清脆說道:“恭喜皇上,此夢大吉!”

  軒轅無極又驚又喜,問道:“此話怎講?子非快快道來!”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皇帝老兒也是擔心他的江山社稷,才會做出這樣奇怪的夢來。如此一來,只須順著他的意思,把這夢境非凶反吉說得圓了,自然就龍顏大悅了。

  慕容襄胸有成竹,微笑說道:“日落帝星出,山崩地太平,水出歸大海,花謝子團圓。皇上,大吉啊!”

  寥寥數語,把軒轅無極說得正中下懷,大喜過望,一下子從椅上站起來,走上前去,拉住慕容襄的小手,欣喜說道:“子非,你真是朕命中的貴人啊!”自此,他對慕容襄的神子身份更是確信不疑。

  眼見臨近午膳時候,軒轅無極傳道:“來人啊,朕要設宴為神子和兩位大人接風洗塵!”

  入席之後,軒轅無極隨口問道:“霽兒怎麼不見人影?今日在做些什麼?”

  一旁的小太監恭敬答道:“回皇上,三殿下說聽仙人奏琴去了,請陛下不必等他用膳。”

  軒轅無極點了點頭,也不再問。

  慕容襄有些不解,向坐在旁邊的韋謙小聲問道:“韋大人,這三殿下是誰啊?”

  韋謙亦輕聲答道:“三殿下是皇上最喜愛的皇子之一,仁心宅厚,溫文爾雅,此次出行也一同帶了來。”

  雖非在皇宮,但這皇帝用餐也是極為正式,規模龐大,萊肴豐盛,做工精細,慕容襄出自南棠商業大家,平日用膳還是頗為考究,今日和這宮廷筵席一比,自然是被比下去了。

  午膳之後,慕容襄提議去莊中各處走走瞧瞧,軒轅無極首肯,一行人浩浩蕩蕩朝園中走去。

  行至一處小院,院內繁花似錦,美不勝收,一座小樓依山而建,造型別致,地勢高上,頗有些欲窮千里、更上層樓的意韻。

  軒轅無極一指那樓,說道:“此是朕在此處最喜愛之地,數年之前建成,朕取名為摘星樓。”

  眾人上前細看,那遠門上果然有一門匾,上面四個龍飛鳳舞大字:摘星樓。

  韋謙低低說道:“這是皇上的手跡!”他從前做過軒轅無極的太傅,自是認得他的字跡。

  慕容襄哦了一聲,一細看,只見院門左方還有一塊豎匾,上書:東啟明,西長庚,南箕北斗,朕乃摘星漢!

  再看右方,也有一塊豎匾,上面空空如也。

  軒轅無極見她盯著豎匾看,歎道:“朕建好這摘星樓後,某日文思潮湧,突然無意念出這樣一句,大喜之下,就找人做匾刻之,懸掛於此,可惜數年過去,竟是無人能對出下句!”

  慕容襄一望身邊兩位大人,皆是垂頭不言,想必也一直沒有好的句子可以續上。

  她沉吟間,忽的想起途中所說蕭桓蕭丞相的生平,再看見這滿園鮮花,心中一動,霎時有了主意,拱手說道:“回皇上,這個下句,皇上昔日在大殿之上,建園之時,早就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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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十六章  霽雲殿下]


  眾人看著慕容襄,不知她話中之意。

  慕容襄嘻嘻一笑,一指那院中花卉,說道:“建園之時,皇上令栽。”又一指丞相蕭桓,說道:“大殿之上,皇上欽點。”

  蕭桓也是才智過人,聽後面露喜色,似有所悟,再一思索,茅塞頓開,見慕容襄微微點頭示意,當即高聲吟道:“春牡丹,夏芍藥,秋菊冬梅,臣是探花郎。”

  軒轅無極擊掌大笑:“好一個臣是探花郎!對得好,對得好!來人,速速將這下句刻在匾上。事隔多年,朕這門匾上下雙聯終於是完整了!”

  這一下句,對仗工整,意境優美,雖是氣勢稍遜些,但正好體現上下兩句的君臣之分,慕容襄稍一點撥,從昔時的探花郎自己之口說出,更顯意義非凡。

  韋謙見慕容襄在皇上面前表現不俗,很是得意,瞥一眼蕭桓,悄聲說道:“蕭老弟,老夫的眼光如何啊?你這下服氣了吧。”

  蕭桓看著慕容襄神情自若的樣子,心中佩服,一咬牙,高聲說道:“稟告皇上,微臣對於小公子自是心中佩服,但是那風家二公子,也的確是十分出眾的人物,萬里挑一,千載難逢!”

  “風家小子是誰啊?”慕容襄轉向韋謙,不解問道。

  韋謙撫須答道:“是北錦清平山莊風莊主的二公子,今年十一歲,據說生得俊美無雙,文采出眾。可惜正在喪服中,不便前往面聖,蕭丞相本說待他除喪之後,再帶進京覲見皇上。現在看來,蕭丞相見了小公子,恐怕有點拿不出手了,呵呵。”

  慕容襄心想,須知自己身世奇特,年紀雖小,卻擁有著舉世無雙的靈魂,自是一般天才少年所不能比擬的。若是因為自己,而影響了其他少年英才的大好前程,那真是大大的不對了。想到這裡,隨即說道:“子非倒是認為皇上應該見見那風家哥哥,所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風家哥哥必有過人之處,才能令得蕭丞相如此欣賞!”

  軒轅無極見她好不吝嗇對他人的讚美,很是欣慰,隨口說道:“子非不怕朕見了風家小子,心中歡喜,讓他搶了你的風頭?”

  慕容襄搖頭答道:“一支獨秀不是春,皇上需要的,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

  軒轅無極眼放光芒,大笑說道:“子非,你的見解總是讓朕驚喜,朕實在太喜歡你了,隨朕回京去吧,相信假以時日,你在朝堂之上的地位,不會比蕭韋兩位愛卿低。朕的天下,由你來輔佐,朕是再放心不過了!”

  “皇上,恕子非直言,文章千古好,仕途一時榮。子非之心,不在廟堂,在於天倫之樂,在於山水之間。”慕容襄抱拳朗聲說道。

  軒轅無極輕笑一聲,不再言語,心想朕是天子,自然能讓你改變主意。

  這山莊占地甚廣,眾人走走停停,說說笑笑,一路觀賞下來,竟又花了半日時間。

  是夜,慕容襄主僕二人由兩名小太監帶路,來到一處院子歇息。

  進得廂房,但見除她們馬車上那口大木箱之外,屋內另放了兩口烏木箱子,未曾上鎖,不知裝有何物。

  慕容襄心想這箱子多半為皇帝老兒賞賜,應該不會有什麼毒鏢冷箭一類的東西,便喚道:“小綠姐姐,請你去瞧瞧,那兩口箱子都裝有什麼?”

  小綠口中稱是,輕挪前去,掀開其中一隻箱子,定睛一看,一下子發出哇的一聲驚呼。

  但見那箱中盡數是些綾羅綢緞、玉裳華服,質地柔軟,姣美異常。

  小綠停了下,見慕容襄並不言語,又打開另外一隻箱子,箱蓋一揭,整間屋子都被照得大亮,那箱中卻是些珍珠寶石、翡翠瑪瑙之類,精光璀璨,耀眼生花,足足裝了大半箱。

  “真是大手筆!皇帝就是皇帝,果然不同凡響!”慕容襄走過去,從箱中抓起一把珠寶,眯起眼睛看了看,在燭光下晃一晃,又盡數拋回,笑道:“乾脆我回南棠開個珠寶商行,拿去便賣,都不用進貨了!這無本生意,倒是做得!”

  門外有人輕咳一聲,卻是一名面白無須的老太監恭敬立于門口,見慕容襄回頭,微笑說道:“稟告小公子,這兩口箱子,是皇上給小公子的賞賜,華服十件,珠寶半箱,請小公子清點。此是珠寶清單。”說著,雙手遞上一張單子,慕容襄使個眼色,小綠上前一步,接了過來,隨意一瞥,上面寫著什麼貓兒眼、祖母綠、藍寶石、紫晶玉、紅珊瑚等等,真是眼花繚亂。

  “多謝公公!”慕容襄抱拳說道,見他並不急於離去,心中了然,屈身從箱中隨意取了一隻巴掌大小的翡翠玉西瓜,雙手奉上,說道:“公公辛苦了,子非一點心意,不成敬意,請公公笑納!”

  那老太監呵呵笑道:“不敢當,不敢當,皇上的賞賜,老奴怎麼敢收!”說著,手卻毫不歇下,一把接過,將翡翠玉西瓜放入袖中。

  “天色已晚,皇上讓老奴提醒神子早些歇息。老奴先行告退!”老太監囑咐一聲,行禮離去。

  慕容襄見人已經走了,便叫小綠關了房門,看了看那裝珠寶的箱子,又忍不住走過去,在裡面一陣撥拉玩耍,越耍越高興,歎口氣,說道:“金錢如糞土,財富是禍害。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既然如此,就讓我一個人來承受吧,啊,上天哪,就讓這糞土與禍害來得更猛烈些吧!”

  小綠在旁聽了,不由得噗哧一笑。

  慕容襄見她取笑自己,正要言語,耳畔突然隱約聽見窗外傳來一聲低低的輕笑。

  “窗外是誰?”她沉聲喝道,卻聽得四處沉寂,並無人聲。

  小綠見她發話,當下奔到門口,開了房門出去,卻見門外一片月光,院內樹影斑駁,哪裡有什麼人影。

  慕容襄見她並無所獲,笑道:“可能是我聽錯了吧。小綠姐姐,我困了,我們歇息吧。”

  小綠躬身稱是,幫她更衣梳洗,弄妥之後,慕容襄在裡屋熄燈睡下,小綠在外屋略為收拾,也倒床睡去。

  見屋內燈火熄滅,一個少年的身影從柱子後面的陰影處轉出來,搖頭笑道:“金錢如糞土,財富是禍害?哈哈哈。”開心笑著,揚長而去。

  清晨,一絲陽光從窗外射進,樹上已有鳥兒嘻戲追逐,不時唱出宛轉的曲子。

  慕容襄躺在床上,正值好夢,忽然覺得臉上微微有些冰涼。

  誰人擾我好夢?她也不睜眼,一巴掌拂過去,那人輕輕避過,低笑出聲:“閉著眼睛也能打人?”

  不是小綠的聲音!慕容襄大驚之下,猛然睜眼,翻身坐起。

  只見床前站著一名面如冠玉的少年,淡紫色的袍子,白玉腰帶,銀冠束髮,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臉上滿是溫和的笑意。

  慕容襄看他手裡拿一塊玉佩,心想這便是讓自己感覺冰涼的東西了,當下說道:“子非尚未起身,不便行禮,還望三殿下見諒!不知三殿下清晨光臨,所為何事?”

  那少年奇道:“你怎麼知道我是誰?”

  慕容襄見他斯文無害,也懶得起身,隨意靠在床頭,打個哈欠,說道:“殿下是皇上所出,相貌氣質,自是無人能及。用腳趾頭都能想到。”

  少年平時在宮中見慣了恭維奉承,聽他說話語氣輕鬆,行為隨意,心中竟生出獨特的感覺,很是歡喜,當下說道:“我是專門來叫你起床的,這個玉佩嘛,是我借助的工具。”話是這樣說,心中卻想,可不能告訴這小娃兒,自己實際上是想比較一下,他的小臉和這玉佩相比,哪個更為晶瑩細膩一些?結果嘛,呵呵,實在有些意外,不說也罷。

  慕容襄見他笑容真摯,頓生好感,說道:“子非習慣晚起,有勞殿下了。請殿下去外屋稍事歇息,子非馬上起身更衣。”

  少年擺手道:“那好,我先出去,你快些出來。”說著,將手中玉佩扔回那珠寶箱中,轉身欲走,忽又回頭柔聲說道:“對了,你不要再叫我殿下,聽著生疏的很,我叫軒轅霽雲,你就叫我名字吧,不礙事的。”

  慕容襄正厭煩這尊稱,聽他一說,求之不得,大聲說好。

  軒轅霽雲大笑著,步出門去。

  慕容襄嘻嘻一笑,從床上爬起來,大聲喊著小綠。

  小綠在屋外應著,端了一盆溫水,剛一進門,便急急說道:“小少爺,奴婢剛才看見一個少年男子從屋裡走出去,還以為是看花眼了,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嚇得不行。”

  慕容襄嗯了一聲,一邊任她給自己梳洗更衣,一邊在屋內四下探尋,突然看見窗臺上的一個微微有些泥濘的腳印,再看看窗外尚掛著露水的青草綠葉,拍手笑道:“我知道啦,他是從窗臺翻進來的!”

  韋謙口中溫文爾雅的霽雲殿下,這翻窗進屋之行為,怕是生平第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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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十七章  琴韻聲深]

  慕容襄走出門去,軒轅霽雲卻不在外屋。

  “不是說等我麼?卻是去了哪裡呢?”她有絲疑惑,又步出大門,到了院子裡,但見那軒轅霽雲蹲於樹下,正低頭擺弄著什麼物事。

  “你在做什麼?”她走近過去,跟著蹲下來,問道。

  軒轅霽雲也不作聲,將原本微微閉合的雙掌攤開,伸到她面前,只見掌中竟是一隻毛茸茸的雛鳥,正張大嘴巴,嗷嗷待哺。

  “哇,這麼小,這麼可愛!”慕容襄張大了嘴,叫道:“哪裡來的小東西?”

  軒轅霽雲看著她驚喜的樣子,微微一笑,說道:“從樹上掉下來的,掉在草堆上,還好沒摔著。”

  慕容襄瞧了瞧那鳥兒,搖頭說道:“可惜太小了,養不活的,須得把它送回那巢裡去。”

  軒轅霽雲看她一眼,問道:“你之前養過鳥兒?”

  慕容襄答道:“前世……前些時候養過,沒養活。”說著,站起身來,一望那頭頂,枝葉繁茂間,隱約有個鳥巢架在樹枝上,一隻大鳥正著急地在鳥巢周圍飛來飛去。

  慕容襄拉了拉軒轅霽雲,說道:“你瞧,它娘親在找它了,放它回去吧。”

  軒轅霽雲點點頭,高聲喚道:“來人啊,”一名侍衛打扮的男子從院外進來,躬身抱拳稱道:“三殿下。”

  “有勞吳侍衛,把這鳥兒小心放回那巢穴之中,”軒轅霽雲將手掌中的鳥兒輕輕捧到那人手裡,叮囑道:“切記動作務必要輕柔,不可傷了它,也不能驚了其它小鳥!”慕容襄見他對雛鳥如此上心,不由得心中好感大增,想到韋謙說他宅心仁厚,一點不錯,從這小事上即可看出其心地善良,他日如能繼承江山,定是一位仁君。

  “是。”那吳侍衛領了命令,腳尖一點,縱身騰起,左一彈,右一蹬,穩穩落在樹幹上,輕輕將雛鳥放在巢中,再飛身跳下,落于軒轅霽雲面前不遠處,稟道:“請問三殿下,還有何吩咐?”

  “你去吧。”軒轅霽雲衣袖一揮,吳侍衛拱手行禮,退了下去。

  慕容襄望著吳侍衛的背影,癡癡說道:“剛才這個,就是傳說中的輕功嗎?果然十分厲害!不知應該叫淩波微步,還是叫踏雪無痕?”

  軒轅霽雲眉毛一挑,問道:“你喜歡學武?宮中倒是高手如雲,你如果有興趣,我去選個武功最好的來教你!”

  慕容襄連忙搖頭,說道:“我可不是這塊料,聽說練武辛苦的很,不練,不練,”她嘻嘻笑道,“只要我身邊的人武功好就行了。對了,你們身邊好像都有高手保護,我改天也去找個貼身侍衛,既要武功好,又要對我忠心,倒省下我自己練武的時間和精力了!嗯,早早就開始培養,先想個稱呼,叫做什麼好呢?死士?暗衛?心腹?都不好聽,再想想。”

  軒轅霽雲端詳著她自顧自說著,興奮得發光的小臉,好奇問道:“子非,他們說你今年六歲,是真的嗎?”

  慕容襄點點頭,說道:“是啊,真辛苦,老是長不大。”

  軒轅霽雲真有點啼笑皆非,說道:“我今年十一歲,年長你整整五歲,卻感覺不出自己比你大啊。怪不得他們說你是天降的神子,你說話做事的方式真是很不可思議!”慕容襄心想,我那是故作天真,你才只是感覺不出比我大啊,實際上,大你一輪有多,我都可以做你阿姨了。呵呵,十一歲,在我眼裡,不過是個半大孩子而已。

  “什麼神子不神子的,告訴你一個秘密,”慕容襄招了招手,湊近他耳邊,半真半假,低低說道:“神子的稱呼,那是韋謙老兒胡亂猜的,我可從來沒承認過。”

  “哦?”軒轅霽雲驚訝出聲:“是真的麼?”

  “信不信由你。”慕容襄笑著,向別處跑開去。

  軒轅霽雲愣了一下,立時追去:“你這小傢伙,定是騙我的!回來,快回來,看我怎麼罰你!”他個子高,腿長,自然是很輕鬆就把慕容襄抓了回來,一把抱住,伸手就去撓她癢癢。

  慕容襄左躲右閃,咯咯笑道:“那個,三殿下,”見他眼睛微眯,猛然記起先前說好的稱呼之事,急忙改口道:“軒轅公子,霽雲哥哥,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就饒了我了吧。”

  這一聲霽雲哥哥,叫得清清脆脆,嬌嬌柔柔,軟軟糯糯,軒轅霽雲頓時心神一蕩,不禁停了手上動作,低頭去看她,只見她因為先前的掙扎,眼眸晶亮,小臉微紅,淡粉色的嘴唇微微上翹,竟是讓人有些移不開眼。這個小娃兒,生得如此好看,不是那天上下凡的金童,真是說不過去啊。

  “霽雲哥哥,我餓了。”軒轅霽雲正呆呆出神,突然被這叫聲驚醒,見她撅起嘴唇,有些幽怨地望著自己,當下收斂心神,溫柔說道:“子非乖,霽雲哥哥帶你去用早膳,那些禦廚們,已經備好多時啦。”說著,牽了她的小手,朝院外走去。

  慕容襄一路由他牽著前行,心中得意,暗想自己真是運氣,出來一趟,得到皇帝的賞識,又認了個斯斯文文的皇子哥哥,如果能說服皇帝不隨他進京,既能留在南棠成天輕鬆自在,凡事又有皇帝和皇子罩著,將來的生活不知道有多美好!

  早膳是在一個雅致的廂房用的,四周伺侯的宮女太監站了兩排,那軒轅無極和韋蕭兩位大人,也不知去哪裡議事去了,實際用膳的卻只有他們兩人。

  “霽雲哥哥,我碗裡都堆不下了!”慕容襄指著碗裡的食物,停筷抗議道。

  軒轅霽雲寵溺地看著她,微微笑著,說道:“我聽韋大人說了你的用膳習慣,這些都是一早特意吩咐禦廚做的,你多少都嘗一些,吃飽了,才能快快長高長大。”

  慕容襄只好勉強再吃下幾口,便皺眉說道:“我實在吃不下了,饒了我吧。”

  軒轅霽雲夾起一個翠玉包,喂到她嘴邊,哄她道:“來,再吃一個,霽雲哥哥等下彈琴給你聽。”

  慕容襄不忍拂他好意,小嘴一張,輕輕咬住,些許汁水從唇邊溢出。

  軒轅霽雲見了,取出一條雪白的手巾,手伸過來,輕輕替她擦去,笑道:“都變成小花貓了!”

  慕容襄呆了呆,嚅囁問道:“霽雲哥哥,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印象中,只有哥哥才給她擦過唇邊的食物殘汁,連厲楊都不曾有過——當然,在厲楊面前,她也不會如此放鬆,總是彬彬有禮的模樣,倒也不曾有過這樣的事。而這軒轅霽雲,貴為皇子,初初相識,卻對她如此照顧與關愛,實在讓人感動。

  軒轅霽雲想了想,正色說道:“身為皇室子弟,我上面有兩個哥哥,七個妹妹,卻沒有一個朋友。不是我不願交往,而是他們從來就是畢恭畢敬,客客氣氣,尊我為殿下,百般討好,阿諛奉承,總是隱藏自己的思想,沒人願意與我真正交心。我原以為世人皆是如此,都已經不敢苛求了,誰知在這裡遇到你,子非,你是第一個見了我,不行禮,不下跪,只把我當作普通人來看待的人,我和你說會話,心裡實在輕鬆歡喜得很。”

  “子非,你可願意做我的朋友?真正的朋友!”他深深望著她,抓著她的手,心底有微微的激動。

  慕容襄見他眼神真誠,當下點頭道:“好啊,做朋友可以,但是有個條件。”

  什麼,和他做朋友還有條件?以前想都不曾想過。他有點好笑,問道:“說吧,是什麼條件?”

  慕容襄正正經經說道:“下次我睡夢當中時,不可隨意吵醒我,更不能再拿什麼冰涼之物來作弄我!”

  軒轅霽雲正等著她提出什麼高難條件,突聞此言,哈哈大笑道:“那好,一言為定!”

  眼見屋外天氣晴朗,軒轅霽雲拉了慕容襄出得門去,隨意找了一處涼亭坐下,拍手吩咐道:“來人,取我的琴來!”

  不一會兒,一名宮女舉著一架古琴,奉上前來,放在亭中石桌上。

  軒轅霽雲挺直坐定,雙膝分開,兩手放在琴上,柔聲說道:“子非,霽雲哥哥彈首曲子給你聽,可好?”

  慕容襄拍手一笑:“好啊,子非洗耳恭聽。”

  軒轅霽雲嗯了一聲,左手按弦,右手彈奏,時出時入,指法乾淨,琴聲清幽,意韻深深,倒也悅耳動人。

  一曲終了,慕容襄站起來,誠摯鼓掌,說道:“霽雲哥哥真了不起,彈得真好聽呢,子非對這個東西實在一竅不通!”

  軒轅霽雲聽她讚美,心裡有些小小的驕傲,說道:“我自小喜歡這個,跟宮裡的琴師學了不到五年,見不得人的。真正彈得好聽的,是住在這山上的仙人呢。聽仙人一曲,就算讓我一月不吃不喝我也情願。”

  “仙人?什麼仙人?”慕容襄好奇問道。

  軒轅霽雲指著不遠處的一座小山峰,說道:“我不騙你,那座山上住了仙人,每日清晨開始,就在山上彈琴半日,我前幾日每天都聽到了的。”

  “忽聞海外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樓閣玲瓏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慕容襄吟完,忽而一笑,說道:“霽雲哥哥,帶我去瞧瞧那彈琴的仙人吧,我倒想看看,霽雲哥哥口中的神仙,是什麼模樣?”世上除她身份離奇古怪之外,哪裡還有什麼神仙?她倒要看看,是誰在那裡裝神弄鬼。

  軒轅霽雲搖頭道:“我只是在山下遠遠聽琴,哪裡敢去偷窺神仙的樣子,那神仙究竟生得如何,我也是毫不知曉。”

  “那還等什麼,趕快帶我去吧,再耽擱一下,神仙就彈完琴飛走了!”慕容襄急急跳起來,牽了他的手,向那小山處奔去。

  軒轅霽雲扭不過她,只好隨她而去。

  那小山看著不遠,兩人出了莊子,又前行了一裡有餘,才到的山下。這山看起來不算太高,山勢微陡,盡數是些青松古柏,皆挺直端秀,林間略有白霧彌漫,如夢如幻,觀之不盡。慕容襄正欣賞著山景,突然從山上隱隱傳出一陣琴聲,仙樂飄飄,時斷時續,就好像從遠遠的天上傳來的一般。

  兩人對望一眼,相視而笑,軒轅霽雲喜道:“今日仙人果真在此奏琴,子非,我們就在此靜心聆聽吧!”

  慕容襄笑道:“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有什麼意思?都說天上好,神仙樂逍遙。既然來了,我倒要看看,神仙長什麼樣子呢!”說著,大步過去,手足並用,竟是要往那山上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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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2 21:30:59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十八章  百鳥朝鳳]

  軒轅霽雲沒想到她說去就去,只微微愣了一下,趕緊跟了上去。

  好在這山不算險峻,他們兩人借助露出地面的樹幹草根,一路攀爬。

  慕容襄年小體弱,沒爬一會,就感覺額上些許汗意,小腿僵硬,攀爬頗為吃力。好在軒轅霽雲雖貴為皇子,又長得斯文俊秀,但總算是個少年男子,還是有些力氣,一路攙扶拉扯,還不時在後面托住她的身子相助。兩人雖有些氣喘吁吁,速度緩慢,但總算一直向上,不斷往那琴聲靠近。

  半個時辰過去,兩人漸漸到了山腰,山勢逐漸平緩,那琴聲卻是停止了。

  慕容襄焦急道:“糟了,那仙人竟是走了嗎?”

  軒轅霽雲噓了一聲,拉了她站住不動,凝神細聽,山谷空靈,只聽到些許鳥語,哪裡還有什麼琴聲!

  慕容襄隱隱有些失落,看他一眼,也不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山坳後隱隱傳出一聲,似有似無,仔細聽去,那聲音卻漸漸大聲了起來。

  兩人大喜,再循聲尋去,待走出十餘丈,只聽得琴聲之中雜有無數鳥語,初時也不注意,但細細聽來,琴聲竟似和鳥語互相應答,間間關關,宛轉啼鳴。

  慕容襄與軒轅霽雲隱身松柏之後,向琴聲發出處望去,只見一株大松樹下,一名白衣文士面向而坐,膝上放著一張古琴,正自彈奏。他身周樹木上停滿了鳥雀,黃鶯、百靈、杜鵑、畫眉、喜鵑、八哥,還有許多不知其名的,和琴聲或一唱一和,或互有問答,或齊聲歌頌。

  聽了一會,琴聲漸響,但愈到響處,愈是和醇,群鳥卻不再發聲,只聽得空中振翼舞動之聲大作,東南西北各處又飛來無數雀鳥,或止歇樹巔,或上下翱翔,毛羽繽紛,蔚為奇觀。那琴聲平和中正,隱然有王者之意。

  慕容襄與軒轅霽雲開始還偶爾互望一眼,滿是驚奇,再聽著,看著,如同置身夢裡仙境,雙雙身形呆滯,竟是癡了。

  那人彈到後來,琴聲漸低,樹上停歇的鳥雀一齊盤旋飛舞。突然錚的一聲,琴聲止歇,群鳥飛翔了一會,慢慢散去,到最後,盡數飛去,一隻不剩。

  慕容襄略為回神,心如雷鳴,不禁自問,方才的奇觀竟是真的嗎?那傳說中百鳥朝鳳的情景,真真切切呈現在眼前。一個人的琴技竟可以達到如此高深的境界,說是仙人,也不足為過。

  那人隨手在琴弦上按下幾聲短音,琴聲再響起,曲調輕快,仿佛帶著淡淡的喜悅,宛如小溪流水,青梅竹馬,花前月下,郎情妾意,種種情景,在人心裡靜靜流淌開去。

  慕容襄輕輕閉了眼,感受著那琴聲悠揚,體會著發自內心深處的快樂,好像自己便是一名不諳世事的少女,與情人相逢、相知、相戀的過程,隨琴聲而跌宕起伏,時而羞澀,時而欣喜,時而揣測難安,時而心潮澎湃,時而溫柔纏綿。

  她面露喜色,沉浸琴音正深,那曲風忽而一轉,變為雄渾肅殺之音,卻是沙場點兵,金戈鐵馬,氣吞山河如虎。最是濃情蜜意之時,風雲變化,戰爭突起,有情人被迫分離,將軍百戰死,壯士未能歸。

  到最後,琴音漸漸悲愴,不想生離,竟是死別,睹物思人,欲語淚流,如花美眷,白髮紅顏,衝冠一怒,天地失色。所有過往,盡在心底凝結成傷,人生不過百年,哀莫大於心死。三生石上,依舊有著我們不變的誓言;千年輪回,你是否還一直記得我最初的模樣?

  琴聲幽幽,餘音嫋嫋,待得最末一聲停滯,只留下無盡的悵然,與一如既往的孤獨,斯人已逝,天地之間,唯有渺小的自己仍然存在著,在數不盡的白天與黑夜繼續流浪。

  軒轅霽雲聽得也是心中難受,但自小所受教誨便是喜怒不形于色,尚能強自鎮靜,突然感覺身邊微微的聲響,轉頭看去,慕容襄滿臉淚痕,眼神冰涼,小小的身影,竟是說不出的悲傷與寂寥。

  “你們出來吧。”那人歎了口氣,說道,聲音不大,卻是十足的莊嚴,讓人不能拒絕。

  軒轅霽雲牽著慕容襄轉出隱身的松柏,走上前去,離那人約有二十步之遙站定,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又擔心慕容襄的情緒,只直直地站著,不能言語。

  那彈琴的文士約莫五旬上下,容貌清峻,氣質高雅,一身白衣,衣袖長衫隨山風而翩然翻飛,隱有仙風道骨,儼然不食人間煙火的隱士高人。

  他看著面前的少年與孩童,一個淡淡憂愁,一個深深悲涼,不禁說道:“你們這兩個娃兒,倒是很有意思。說說吧,聽出些什麼來了?”

  軒轅霽雲好歹是皇子,稍微鎮定心神,當即答道:“先生琴技高超,歎為觀止。方才奏琴,用心用情,先喜後悲,令聽琴之人,感同身受!”

  那人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你應該也學過一些時日。”他轉向慕容襄,問道:“你呢?”

  慕容襄心在琴聲之中,不能自拔,對他的問話,竟是恍若未聞,不予理睬,只是默默流著眼淚。

  軒轅霽雲沒想到慕容襄年紀雖小,對琴音的感受卻如此之深,見她神情楚楚,心中憐惜,拉了拉她的衣袖,柔聲說道:“子非,別哭了,先生在問你話呢。”

  那人擺了擺手,說道:“無妨,這個小娃兒的表現已經回答了。你們兩個小小年紀,就能感觸良深,實在不容易,尤其這個小娃兒,天生是個多情種子,只怕今後情路坎坷得很。”

  他收了古琴,放於身旁一個布袋行囊之中,站起身來,彈了彈身上的落葉,面朝兩人,含笑說道:“那人掐指算到我最近幾日會遇到中意的徒兒,我原本還不信,不想竟是真的。”

  軒轅霽雲本就是愛琴之人,聞言大喜,上前一步,正要言語,那人似乎猜到他的心思,目光炯炯,沉聲道:“秦某一生高傲,此前從未收徒,並早有誓言,如無良材,也不勉強,此身技藝,便由上天收了去;若有良材,但憑心意,今生唯只授一人爾。”

  軒轅霽雲一時未明其中含意,有些出神,卻聽得他又問道:“你們兩人,可有誰願意做我徒弟,跟我學琴?”

  “我願意!”軒轅霽雲脫口而出,繼而醒悟,回頭去看慕容襄,卻見她已抹去淚痕,挺著背脊,小小的身子站得筆直,小臉微微仰著,亦是輕輕點了點頭,過後突然明白那人話中之意,欲言又止,咬著嘴唇不作聲。

  “昔日重誓不可更改,我只能教授一人,你們兩人自己決定吧。”那人語氣清淡,隱有惋惜之意。

  軒轅霽雲心念意動,一刹那轉過無數思想,也不再看慕容襄的表情,眼神清明,心底有了決定,朗聲說道:“即是如此,對先生的仰慕之意,霽雲唯有放在心底,不敢奢求。子非聰穎早慧,是不可多得之材,請先生善待于他,盡數教授。”

  慕容襄知他真心喜愛學琴,聞得此言,又驚又急,側過頭去看他,只見他微笑望著自己,神情真摯。

  她心中一緊,正要出言拒絕,小手卻被他輕輕握住:“子非,你學了,便是我學了,沒有區別的。”

  “但是,你本來……”她有絲猶豫,仿佛自己剝奪了別人最寶貴的財富一般,心下不安。

  “拜師學藝之事,本就是機緣巧合,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又何必自責。”他附在她耳邊,低低說道:“再說,我是當朝的三殿下,這個身份,哪裡有那麼多時間去學琴?不過說著好玩罷了。”

  那人見得軒轅霽雲如此神情,知他在安慰慕容襄,又見他年紀不大,氣度卻是不凡,不禁微微點頭贊許。

  慕容襄點了點頭,面朝那人,當即跪拜在地,雙手抱拳,正色說道:“徒兒慕容襄拜見師父!”說著,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幾個響頭。

  那人笑呵呵地走近身來,伸手扶起,說道:“好徒兒,好徒兒!為師今日真是高興!”

  軒轅霽雲亦朝他抱拳笑道:“恭喜秦先生,你收了個好徒弟啊!”

  那人拉了慕容襄的手,得意說道:“既成了師徒,為師的名號,現時便要說與你聽,免得他日你學成,與人比試,得勝之後,旁人問起你師承何處啊,你還呐呐說道哎呀,我還不知道啊,待我再去問問,那豈不是要讓人笑話!”他本來一向自視清高,平時沉迷於琴,與人交往不多,言語自是稀少而正經,今日收了個極有天賦的小徒弟,大喜過望,卻是一下子轉了性,說話也略略帶點幽默了。

  “子非悉聽師父教誨。”慕容襄答道。

  “好徒兒,你聽仔細了,師父姓秦,單名一個浪字,生平愛琴,常年居住在雲山,有時也四處遊歷,江湖上送了個雅號給為師,喚作琴癡。”那人笑道。

  “琴癡?”慕容襄低低念道。

  “您、您就是雲山三絕之一的琴絕先生?”軒轅霽雲突的想起,驚喜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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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2 21:31:26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十九章  山莊來客]

  “什麼雲山三絕?”慕容襄腦中一片渾濁。因為在家中藏書中也看過一些地理典籍,這雲山她是知道的,地處天朝版圖的最西部,峰頂終年積雪,巍峨雄偉,山勢連綿,宛如一道天然屏障,將天朝以西緊緊包圍。雲山以外,便是那被大漢百姓稱之為胡夷之地的戈壁草原國度——流夷國。但是她身居南棠,並無江湖閱歷,家裡世代經商,也沒人與她說太多江湖上的奇人軼事,所以對這大名鼎鼎的雲山三絕,絲毫不知。

  軒轅霽雲解釋道:“傳說中,雲山之巔,住有三位奇人,人稱劍絕、醫絕、琴絕,各自所長,這名號裡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子非能拜琴絕先生為師,實是大幸啊!”

  秦浪笑道:“什麼琴絕不琴絕,那是江湖朋友往秦某面上貼金。不過我那兩位老友,人稱劍絕醫絕,倒是當之無愧的。”

  慕容襄今日拜了師父,心中高興,有心與他親近,便甜甜說道:“師父不要妄自菲薄,方才聽師父彈琴,百鳥來朝,堪稱罕見,莫說那琴絕,就是稱為琴仙琴聖,也是道不盡師父高超琴技之萬一。”雖是恭維之話,卻說的句句誠摯,發自肺腑,把秦浪說得喜上眉梢,心想人人都說童言無忌,既然這個小娃兒都這樣說,那自己的琴技可真是天下第一,無人可及了。

  軒轅霽雲看了看天色,有些著急,忍不住說道:“不瞞先生,我們是沒經家人允許,擅自出來的,現在也待了有些時辰了,家裡的人得知我們不見,怕是要著急了。”

  秦浪點了點頭,瞥他一眼,說道:“山下莊子最近來了不少人,倒是很熱鬧啊,也好,你先回去吧,這個小徒弟,就先留在我這裡,與我好好說會話。”

  軒轅霽雲聞言大急,抱拳說道:“我與子非一同出來,自當一同回去,怎能將他一人留在此地?還請先生見諒!先生如若不嫌,請隨我們一起回去,子非的老師,自是霽雲的貴賓!”

  秦浪眼睛一瞪,沉聲說道:“留他在此,又有何妨?我是他師父,難道還能害他不成!別看這山嶺之間空寂無人,一般的猛禽野獸,也不能對我怎樣,保護小徒兒的安全,倒是綽綽有餘了。”他忽而冷笑道:“再說,你那莊子又大又麻煩,我生平最怕什麼規矩禮節,不去,不去!”

  慕容襄見他們兩人相持不下,為了自己的去留卯上了勁,誰也不能說服誰,暗自好笑,上前勸道:“師父,霽雲哥哥,你們也別爭了。不如這樣,我先隨霽雲哥哥回莊去,給老爺子稟明情況,明日再隨師父學習琴技。”

  軒轅霽雲拉她到身邊,壓低聲音說道:“父、父親千辛萬苦尋到你,一心帶你進京,哪會留你在此專心學琴?子非,父親表面和善,但實際脾氣卻是不小,你可要小心了,儘量不要拂逆他的心意。”

  慕容襄見他如此為自己著想,心中感動,點頭道:“多謝霽雲哥哥提醒,子非自會小心行事。”說著,走去一旁,來到默不作聲的秦浪面前,深深一躬,恭敬喊了一聲:“師父,徒兒有事稟告。”

  秦浪見她似有心事,當下說道:“乖徒兒,你有何難事,儘管說來,讓師父來給你做主!哼,做了我秦某的徒兒,自然不能隨便讓人擺弄欺負!”

  慕容襄笑了笑,說道:“好像到現在為止,都是子非欺負別人,還沒誰人能欺負我呢。”她把秦浪拉去一邊,雙手抱拳,正色說道:“師父,子非不是本地人氏,卻是南棠慕容世家第三子,近日在山下的鏡花水月山莊做客,偶然得見師父,是子非的福氣。那山莊莊主身份有些特別,若他要留子非在身邊,子非也只有遵從,所以我們這師徒緣分,還須從長計議。”

  秦浪見她說話頭頭有條,心中歡喜,說道:“子非徒兒,不用你說,近段時日那鏡花水月鬧騰得厲害,為師也猜到那山莊主人身份不同尋常,你這位小友,怕至少也是個小王爺一類的人物!我原本也怕你的身份尊貴,尚在猶豫,但見你小小年紀,就天資聰慧,收你為徒,我那兩位老友怕是要羡慕得口水長流了,呵呵,為師心中真是歡喜得很,也就不管那許多了。至於你方才所說之事,也沒關係,為師雲遊天下,四海為家,在哪裡教你練琴,都是一樣的,這倒不必擔心,來日方長嘛。”

  慕容襄放下心來,說道:“徒兒多謝師父體諒!今日天色不早了,我們先行告退,明日一早,我再來此跟師父學琴,可好?”

  秦浪牽過她的小手,輕輕掰開,只見柔嫩的掌心上,幾道攀爬時被樹幹草根勒出的紅印,他輕撫上去,心疼說道:“明日到了山下,就吹響此哨,師父自會下去接你。這哨子材質有些奇特,你只需輕輕一吹,方圓兩三裡內,師父都能聽清,旁人卻毫不知曉。”說著,將一隻銀白色的哨子放在她的手心。

  咦,這麼神奇的東西!慕容襄接過來,放在唇邊,輕輕一吹,並無聲響,她有絲詫異,略一沉吟,又吹了幾聲,還是吹不出聲音來。

  卻聽見秦浪輕笑出聲,說道:“這個哨子吹出來的聲音很是獨特,至今世上除你師父之外,倒無第二人能聽出來。剛才你第一下只是輕輕試了一聲,第二下是吹了三長兩短,是與不是?”

  慕容襄欣喜點頭,心想這哨音只怕是超聲波一類的東西,這個師父真是個奇人,說道:“這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寶貝,既方便聯絡,又很是隱蔽,真是太好了,徒兒多謝師父相贈!師父,徒兒要走了,明日再來跟師父學本事!”說完,跪拜下去,又磕了幾個頭,待得站起,再不舍看他一眼,毅然向軒轅霽雲走去。

  軒轅霽雲遙遙向秦浪一抱拳,說道:“先生放心,明日一早我就將子非送到山下。告辭!”說著,牽了她的手,小心朝來路行去。

  秦浪不再言語,只遠遠看著他們兩人離開,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漸行漸遠。

  這上山不易,下山也難,兩人又費了大半個時辰,才重新走回平路,就已隱約聽到有人在喊:“三少爺!三少爺!小公子!小公子!”

  “他們已經在找我們了,看這架式,怕是連父皇都驚動了!”軒轅霽雲皺眉說道。

  慕容襄剛拜了師父,心中高興,呵呵笑道:“管他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正說著,路上一陣塵土飛揚,兩騎疾馳而來,快到身邊時,籲的一聲,馬上之人拽緊韁繩,將胯下駿馬生生停住,隨即跳下馬來,放開手中的韁繩,拱手行禮道:“三殿下,小公子,皇上正在四處尋找二位!”

  慕容襄定睛一看,面前兩人皆是青年男子,都著侍衛裝扮,一人是先前見過的送雛鳥歸巢的吳侍衛,另一人卻是一路為自己和小綠駕車的那名不知姓名的韋謙的隨從。她見都是熟人,含笑地抱拳說道:“兩位大哥哥辛苦了!”那唇邊一抹柔柔的微笑,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水蓮花,在天地間清清淡淡地綻開,把對面之人看得有些癡了。

  軒轅霽雲自己心中也是一動,又瞧見兩人神情,心道,子非年紀雖小,容貌氣質卻如此不同尋常,待過得幾年,多些歲數,那該是如何的傾國傾城!想到這裡,自己都忍不住好笑,子非又不是女子,不過是長得柔弱些,怎能用傾國傾城來形容,用詞不當啊。

  他見兩人尚未回神,當即說道:“父皇找我們所為何事?”

  那不知名隨從聞言醒悟,低下頭去,卻聽得吳侍衛稟道:“回三殿下,說是莊中來了客人,派我二人尋兩位回莊去。”

  “好,我們這就回去!”軒轅霽雲應道,轉頭看看慕容襄,問道:“子非,你也走累了,我們同乘一馬回去,可好?”

  慕容襄點點頭,說道:“本來是沒啥問題,但我不會騎馬呀。”

  軒轅霽雲哈哈大笑道:“之前聽韋大人說起,你貴為神子,本事出神入化,無所不能。現在見了,才知也不是那樣啊。”

  慕容襄哼了一聲,說道:“哪有誰一開始就什麼都會的?神仙是人做,修煉不辭勞;吃得苦中苦,正果才修到。我還是小神仙,有不會之處,那也正常得很。我這樣子,三殿下怕是失望了吧?”

  軒轅霽雲微微蹙眉:“不是說好了嗎,怎麼又叫我三殿下?嘴巴撅那麼高,生氣了?”他拉了她的手,正色說道:“子非,從我記事開始,就是作為天的兒子,眾星拱月般寵著,須知那種高高在上的滋味,別人喜歡,我卻並不眷戀。先前我只是好奇,跟著父皇來看看,所謂神子,是什麼模樣的。卻不曾想到,會遇到這樣獨特的你,天資聰慧、洞悉世情自不必說,最難得是喜不遮掩,悲時淚落,有血有肉,真真實實,我歡喜都來不及,又怎會失望!”

  慕容襄見他一字一頓,句句誠摯,改口說道:“霽雲哥哥,我知道你對我好,子非記在心裡的。莊中既有客人,我們就快些回去吧,莫讓皇上等久了。”

  軒轅霽雲聞言,一指身邊駿馬,喚道:“吳侍衛,送小公子上馬!”

  那吳侍衛應了一聲,說道:“小公子,請了!”說著走過來,將慕容襄一把托起,輕輕放在馬鞍上,拉了韁繩放在她手裡,囑咐她抓緊。

  軒轅霽雲見她坐穩了,拂開衣衫前擺,自己也是一踩腳踏,翻身上去,抓了韁繩在手,將慕容襄小小的身子圍在懷中,在她耳邊說道:“子非,坐好,我們回去了!”說著,雙腿輕輕一夾,朝鏡花水月方向馳去。

  剩下兩人見他們遠去,不敢遲疑,也躍上馬,同坐一騎而去。

  軒轅霽雲怕她是第一次騎馬,太快了吃不消,一直控制著速度,慕容襄看著身邊飛馳而過的景色,感覺很是新奇,不由得咯咯直笑。

  到了山莊門口,看見鏡花水月的牌匾,軒轅霽雲一扯韁繩,身下駿馬嘶叫一聲,停了下來,有侍衛扶著,自己先行下來,再伸手小心去抱慕容襄。

  “騎馬真有意思,霽雲哥哥,你教我騎馬好不?”慕容襄下了馬,興奮勁還沒過去,拉住軒轅霽雲問道。

  軒轅霽雲幫她理了理衣衫,拂去身上的草屑,牽了她往正廳走去,邊走邊說:“你又要練琴,又要騎馬,只是一日,就生出兩個念頭,不知明日又是什麼?”

  “我的勤奮好學,那是出了名的。反正你不點頭,我就當你答應了啊。”慕容襄嘻嘻笑道。

  兩人一路說話,進了正廳大門,但見軒轅無極端坐首位,韋謙和蕭桓一左一右坐著,太監宮女四周站著伺侯著。

  那對面的座位上,還坐了一人,頭戴淡藍色書生巾,身著同色衣衫,神情溫和,俊秀的臉上微微流露出些許倦意,嘴唇四周隱隱一圈青色,能看見冒出頭的胡茬,此時正端了杯茶,剛要放到唇邊。

  慕容襄見得那人容貌,心中喜不自禁,大步奔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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