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飛天]盜墓之王[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191
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20:32:28
第二部 古寺冥夜  9 屠龍刀,勒索者

    「什麼刀?以你的眼光,還決定不下來嗎?不會是故意出難題來玩我吧?」屠龍刀又在大笑,長期居住在富士山下的鄉間,他的大嗓門比從前越發高亢嘹亮了。

    我們的結識,起源於三年前富士山櫻花節上的一件小事,而我跟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識,終於互相驚歎於對方的精湛武功、大度氣量而成為精神上的好友。

    我笑了:「不是開玩笑,而是我覺得這柄沒有任何明顯標識的日本刀會大有來歷——至少不會是出自近代的幾大鑄造師之手。」

    屠龍刀又是一陣戛戛大笑:「好吧,把刀的三點比例告訴我——」

    「刀柄佔據整體的三分之一,刀身帶有兩段弧度,刀尖部分彎曲非常厲害,有點像是阿拉伯人的月牙彎刀,但它的整體風格卻偏向於古日本戰刀。如果去掉那段月牙形狀的話,會變成一柄完整的日本刀——」

    我盡量令自己所用的詞彙變得更精確些,可惜這是速描式的草圖,不是色彩鮮艷的數碼照片。

    「一柄四不像的刀?好像近代兵器史上並沒有日本刀與波斯彎刀的結合體啊——風,刀柄上有沒有什麼字跡或者其他的鑲嵌物?」憑我剛才簡單之極的描述來判定一柄刀的來歷,也算是給他出了一道難題。

    「暫時沒有,只有大概草圖。」我望著關寶鈴房間的門,燈光已經亮起來,她跟邵黑的剪影一坐一站,模糊映了出來。

    屠龍刀有些猶豫,忽然問:「風,告訴我,刀是在哪裡出現的?是佩帶在什麼人身上?」

    我如實回答:「如果我說它是在幾百米的水下、佛龕裡的一尊佛像旁邊發現的,你會不會罵我胡說八道?」

    屠龍刀「啊」了一聲,暫時陷入了沉默。

    關寶鈴的門開了一條縫,邵黑從門縫裡塞了一張紙出來,隨即再次緩緩把門閉上。

    我還沒來得及起身,一陣風捲過,非常湊巧地把它吹到我腳邊來,而且是正面向上。

    那是一柄刀的特寫,而且就是蕭可冷畫過的,刀身上竟然鏨刻著一串微縮的骷髏頭。排在後面的咬住前面的後腦,一共十隻,形狀大小一模一樣,而最前面的一隻,嘴裡咬著的卻是一根細長的腿骨。

    刀柄上鑲嵌著的東西更是古怪,竟然是十副對咬嚙合的牙齒。如果要抄起這柄刀的話,雙手掌心裡握著的,都將是一顆一顆凹凸不平的人牙。

    關寶鈴的畫工也真是細膩,凌亂的線條塗抹下,把這柄刀渾身散發出來的森森鬼氣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

    我的記憶裡,沒有這把刀的印象,完全可以肯定。

    「喂,有了那柄刀的詳圖了,刀柄上刻著十隻骷髏頭——」

    我只說了這一句,屠龍刀已經「啊」的一聲大叫,隨即一陣稀里嘩啦的亂響,似乎是他手裡的鐵錘失手飛了出去,砸中了某個雜貨架子。

    「骷髏頭?那麼……刀柄上是不是鑲著牙齒?十副牙齒,還有,這柄刀從頭到尾全部是精鋼鑄成、總重十公斤、賣刀的人是日本牙神流忍者的不肖子孫後代?對不對?」他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狂叫著。

    「我不知道,只有黑白圖片,並沒有見到實物。」屠龍刀的情緒如此激動,由此可見這柄刀來歷非凡。

    「風,聽我說,無論對方開價多少,買下它!買下它!我可以加價十倍從你手裡收購,絕不食言。這是牙神流……唉,沒功夫跟你細說,總之你買下它就是了,絕不會吃虧的。再有,同樣的刀共有十柄,最好全部拿到!」屠龍刀的聲音越來越高亢,到了最後簡直如同聲樂家在無人曠野裡練聲一樣,震耳欲聾。

    佛像的確有十尊,但並不表示每一尊身邊都會有柄刀掛著。

    牙神流忍者這個門派對我來說,非常陌生,但既然是身份卑下的忍者,怎麼可能被恭恭敬敬地安放在神龕裡,受人供奉?

    「能不能跟我說說這些刀的奇妙之處?除了殺人之外,還有什麼特別地方?」我雖然這樣問,卻沒指望情緒過激之下的屠龍刀講出什麼更詳細的高論。

    「別問我這些沒用的問題了,如果有一線機會,我勸你一定要抓住——」

    我無聲地笑了,它們藏在幾百米深的水下,並不是那麼容易被拿到的,而且一切都只是邵黑的遙感得到的內容,真實情況如何,還有待考察。

    「那好,我會努力爭取得到這些刀,咱們再聯絡——」

    屠龍刀急促地道了再見,在收線之前,我聽到他大聲吩咐什麼人的聲音:「快,查牙神流忍者的族譜、下落……」

    我不禁暗自生疑:「這柄刀裡,到底藏著什麼樣的奧秘呢?竟然值得見過大世面的屠龍刀如此激動?」

    大亨走了出來,站在廊簷下,凝視著關寶鈴的剪影。

    暮色漸漸濃重,藉著雪光的反映,四周的光線還不算太昏暗,偶爾傳來寺僧們壓低了嗓子的咳嗽聲。

    只隔著一扇薄薄的紙門,我跟大亨,共同凝視著那個美麗的伏案疾書的剪影。

    「我要救她,無論將來她跟誰走。」我長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從悲涼中跳脫出來,恰好大亨轉身,冷冷地瞪著我,兩道「權勢鬥殺紋」一顫,神情霸道之極。

    我笑了笑,男人間的鬥氣對峙沒有任何意義,大家不如把耀武揚威的這份氣勢,全部用來開拓思路救治關寶鈴。

    「我會救她,帶她離開,誰都不敢傷害她——」他露出潔白尖銳的牙齒,語氣冷漠如冰,帶著不可一世的狂傲。這才是大亨的本性,藐視一切自然法則,自以為具有凌駕於眾生之上的特權。

    「從我第一眼看到她,我就發過誓,這一輩子細緻入微地呵護她,不再讓她受一點委屈。我有這個能力,只要是在這個星球上、只要我活著一天,她就永遠在我的羽翼之下,隨時可以幸福地起舞。」大亨的聲音壓得很低,緩緩地踱到我面前來。

    他的話,讓我想起楓割寺前對峙時,面臨斷臂之厄的王江南。任何人面對大亨,都會感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巨大壓力。

    「十五億不是問題,但我要看到她安然無恙才會付款——風,我正在著手命人搜索獠牙魔的資料,很快便有反饋消息過來。你幫我,我會感激不盡,並且給你最優厚的酬勞;不幫我,我不強求,知道嗎?自從十九歲賺到我人生第一個五百萬時,我曾經發誓,只有人求我,我絕不求人。」

    他的話說得太滿了,或許只有世間獨一無二的「大亨」,才有資格和信心說這樣的話吧?

    「葉先生,獠牙魔留給世人的資料,百分之九十九是稀奇古怪的神話。要想得到有用的東西,最好是進入日本安全防衛廳的核心機密庫看看……」那裡的資料,是日本政府機密的特級部分,絕對不會透露給外人瀏覽。唯一的辦法,就是僱傭黑客從互聯網上侵入。

    在打電話給屠龍刀之前,我已經無數次默念了小燕的電話號碼,像他那樣的超級黑客,進入互聯網的任意節點,都像快刀斬豆腐一樣容易。

    「對,我知道,也已經僱傭了全球黑客排行榜前三名的高手同時進行——」他看看手腕上那塊價值超過百萬美元的卡地亞鑲鑽白金錶,不無得意地笑著:「再過兩個小時,資料便會傳過來。」

    如果他僱傭的人是小燕,在這一點上大家絕對是殊途同歸。

    他的話剛剛說完,手裡的電話便響了,悠揚的和弦鈴聲,正是關寶鈴二零零四年白金唱片上的主打歌「最愛」。

    「好,電話又來了!」大亨冷笑了一聲。

    「是勒索電話?每半小時一次的錄音播放嗎?」我對勒索者的身份很感興趣,畢竟借獠牙魔牙蛹的詛咒來敲詐的手段,不是人人都能做出來的。

    大亨按下通話鍵,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傳出來:「十五億,美金,以一個月為期限。做為全球知名的大亨,你完全可以在二十四小時內拿出這筆錢,但我還是很寬容地給你一個月的時間,等你的小美人關寶鈴即將異變為獠牙魔之前——相信你會合作,而且我們也會合作愉快,不過我保證,這樣的意外事件,只會發生一次,以後絕不再有,謝謝。」

    錄音的播放長度為三十秒,距離警察部門聲波追蹤的極限時間六十秒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如果對方使用的是移動電話,則信號能夠被太空通訊衛星追蹤的最短時間為三十五秒,敢向大亨挑戰,對方肯定不是江湖上碌碌無為的小蟊賊。

    「好極了,很好。」大亨冷笑著收起電話。

    「我想,付錢之後,對方肯定不會食言。」這是我的第六感。

    「有什麼根據嗎?」大亨掀了掀嘴角,潔白的牙齒尖銳如快刀。

    我搖搖頭,對電話裡「以後絕不再有」這六個字發生了興趣。十五億,夠很多人一輩子吃穿不盡,花天酒地,但對方敢向大亨動刀,為的只是口腹之慾嗎?不可能。

    不平常事件的背後,必定隱藏著更具震撼力的大陰謀,我始終相信這一點。就像冥想堂下遮蓋著一個巨大到駭人聽聞的怪井一樣,谷野神秀拋棄一切,隱居於此,不會只為了參悟佛法的最高境界。

    大亨突然摸了摸鼻子,低低地咳嗽了兩聲,似乎是在自言自語:「有件事好奇怪,聖誕節之前,印度最大的軍火販子曾致電給我,問我要不要購買一件超級武器用來防身。要知道,我對戰爭和軍火從來不感興趣,他怎麼會莫名其妙找上門來?」

    「是『武器之王』查猜?」我忍不住一陣心驚肉跳。

    「對,是他,一個鼠目寸光、只靠戰爭發財的小販而已。」大亨不懈地冷笑著。

    據我所知,查猜不是小販,而是一個讓美國人又愛又恨的超級軍火商。他頭上「武器之王」這頂桂冠,是美國、歐盟、非洲戰爭狂、阿拉伯世界霸主們合力送給他的。

    因為他的存在,前蘇聯的「怪鴨」火箭彈、「喀秋莎九型」輕便火炮、「蛇吻」狙擊步槍還有一代經典的AK47衝鋒鎗才能源源不斷的送到阿富汗人、伊拉克人手裡,用以對抗美國人的聯合反恐行動。

    同樣,他也是美國人軍火出口的最大直接買家,幾乎每個月都能替美國軍需處清理掉幾億美金的武器庫存,再把它們加價賣到全球各地去,成為各個軍事戰場上的主力工具。

    五角大樓方面的數據統計顯示,查猜已經成為二戰之後最大的武器倒賣獲益者。

    被查猜稱為「超級武器」的東西,只怕其價值和威力會難以估量。

    「我婉言謝絕之後,建議他賣給非洲東海岸的幾個兵變戰爭狂,可他竟然在電話裡哈哈大笑,聲稱『除了大亨,再沒人買得起』。我一直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接到勒索電話為止,因為查猜的要價與勒索者的要價完全相等,同樣是十五億美金,所以我懷疑兩者之間,會有某種奇特的聯繫……」

    我忍不住皺眉:「恕我直言,目前國際上能被稱為『超級武器』的不是太多,如果是攻擊艦、武裝直升機之類的常規武器,價值雖然很高,查猜卻沒必要向你兜售。這就證明,他想出手的東西,根本不在常規武器之列,否則那些非洲戰爭狂們,砸鍋賣鐵搜刮老本也會趨之若鶩。」

    「什麼意思?」大亨的眼光驀的亮起來。

    我沒有立即回答,伸開胳膊,用力做了幾次擴胸運動,讓全身的血液加速流通,免得被寒氣侵入身體。

    大亨沉得住氣,掏出一個方方正正的鍍金煙盒,取了一隻褐色的粗大雪茄在手。媒體報道,他是個酒、色、財、賭無所不愛的人,特別是在「色」與「賭」這兩樣上,幾乎可以做為全球有錢男人的楷模。

    「嗤啦——」他劃著了一根火柴,點燃了雪茄。

    「要不要來一支,年輕人?」煙盒在他手裡輕輕翻了個身,盒蓋上精心雕琢的那個英文簽名閃閃發亮。

    我禮貌地笑了笑,輕輕搖頭:「不必,謝謝。」

    他也是江湖人,不過卻是個已經被花天酒地寵慣了的江湖人,對危險事件的判斷和應對能力,都顯得稍稍遲鈍。可以想像,如果一個相信「金錢萬能、有錢走遍天下」的人,一下子落在空無一人的荒島上,就算給他一座金山又有什麼用?

    至少,對於查猜的意圖,他有些琢磨不透。

    在我腦子裡,已經把印度軍火販子電話裡的「超級武器」跟橋津派忍者提到過的「大殺器」聯繫起來——攤開世界地圖可以發現,任何人要從海路把「大殺器」運出伊拉克,必定會經過印度海域。做為「武器之王」,查猜不可能不對伊拉克的局勢漠不關心,所以,「大殺器」的移動路線,也會在他的嚴密關注之下。

    或許可以這樣大膽設想,勒索大亨的人亟需一大筆巨款,去購買查猜手裡的貨,畢竟那件東西,只有大亨買得起。換句話說,只有大亨能在倉促之間拿出十五億的數目。

    再深一步想,那件東西,會是只能在黑道流通的「私貨」,至少沒法像查猜從前的生意一樣公開進行國際招標會,將它的本來面目公諸於眾。

    做為「太平洋警察」的美國人,暗地裡一直都在監視全球黑道軍火交易市場,用美國軍方的「潛規則」引導並管理著這個巨大的「銷金窟」。查猜是個聰明人,絕不可能去觸犯美國人的虎鬚,所以最後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這件超級武器,是必須要避開美國人耳目的。

    嚴密的理論推斷加上過人的第六感,幫助我得到了以上的結論,只是我不想透露給大亨,免得助長他的囂張氣焰。

    不知不覺,關寶鈴的畫已經隔了半個小時沒傳出來了,最近的一張,就是已經握在我手裡的那柄刀的特寫。

    門開了,邵黑的影子投射出來,他無力地靠著門框,沙啞著嗓子叫了一聲:「風……請過來一下,我有事要……說……」他的臉本來就黑,又站在背光的位置,所以臉上的表情更是模糊一片。

    我一步躍了過去,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妙。圍剿進入尋福園的橋津忍者時,我能感覺到他自身的內力異常深厚,並且走的是醇厚積澱、踏實溫和的路子,最少能比得上張百森內功的八成,但現在他連完整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變得幾近虛脫。

    「我的內力就要耗盡了,但下面……下面還有更詭異的東西,我不想……放棄,所以要你幫我……一下,只有你能……」

    我立刻點頭:「好,要我怎麼做,儘管說。」

    有了神龕和牙神流的怪刀做鋪墊,我對這個神秘的水下世界,也非常感興趣。

    「請進……進來吧……」他向後退了一步,但大亨已經急步衝過來,搶在我前面,要擠進門去。

    邵黑舉手一擋,橫在大亨胸前。

    大亨焦慮地低聲吼叫著:「讓開,她是我的——」

    邵黑苦笑:「你進來沒用,只會……壞事,走開,快走開……」

    從邵黑的身體側面,我看到桌前端坐著的關寶鈴,仍舊保持著俯身運筆的姿勢,但動作非常緩慢,像是延緩了十六倍播放速度的慢鏡頭。她的長髮披垂下來,發尖落在面前的白紙上。原先那疊一百多張的紙,已經用掉了一大半,如果接下來邵黑能有更多的發現,紙肯定不夠用。

    「寶鈴、寶鈴、寶鈴——」大亨叫起來,斜肩一撞,想要硬衝進去。

    他很擔心關寶鈴,這種發自真心的焦灼一瞬間表露無遺,讓我也有小小的感動。無論她最終將屬於誰,我、或者大亨對她全身心的關愛,都是毋庸置疑的。

    張百森、邵白、蕭可冷應聲衝了出來,每個人都在叫:「別亂來,葉先生!」

    內力消耗劇烈的邵黑,已經沒有餘力跟任何人交手,特別是年輕時曾以「十三太保橫練、鐵骨金鐘罩」馳譽港島黑道的大亨。

    我倏地伸手,扣在大亨的左肩上,五指輕淺發力,卸掉了他勃發的衝撞力道,同時在他耳邊低聲說:「葉先生,別太衝動。關小姐正處在中度催眠的狀態下,盲目打擾她,只會壞事。」在眾人面前,我會給他留足面子,否則的話,這種緊急情況下,我才懶得跟他解釋,早就揮手將他擲出三丈以外了。

    危機面前,我始終秉承「和為貴」的中國古訓,不肯傷害任何自己人的面子。

    大亨氣咻咻地扭頭瞪著我,我也適時地收手,從他身邊繞過去,跨過門檻。

    門重新關閉,我鼻子裡先聞到一股濃重的檀香。

    「風……把你的內力傳……到我身體裡,我想看清水下到底是什麼……」邵黑顫抖地伸出手,按在關寶鈴的後背上。

    桌子上的畫,已經完成了一半,我的目光倏地被那幅畫吸引住——「這是一艘潛艇,絕對沒錯,一艘處於靜止狀態的潛艇!」

    關寶鈴的筆停在潛艇的中間部分,按照各國艦艇管理條例規定,那個位置,應該嵌著國籍、級別、編號的銘牌,再向下,會是潛艇的動力艙部分,隨推進燃料的不同,艇體也各不相同。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突然間對邵黑的遙感結果發生了懷疑,因為太平洋做為全球海上戰爭的主戰場,絕對是東西兩岸各國的虎視眈眈的焦點,所以外太空的通訊衛星監測指向這一地區的密度非常高,不可能任由楓割寺下深藏著一艘潛艇而毫無察覺。

    關寶鈴木偶一樣端坐著,呼吸平緩,睫毛半垂,被催眠的程度大概為中上水準,如果邵黑的「傳心術」突然因內力衰竭而中斷,很可能傷害到她的腦神經,造成嚴重後果。

    我長歎了一聲,雙掌貼在邵黑的後心,把自己的內力灌輸進他體內。

    邵黑低叫了一聲:「多……謝……」關寶鈴的筆立刻重新飛動起來,輕快地勾勒出了潛艇的全貌,並且將它停靠的一處人造痕跡明顯的平台也完全描繪清楚。奇怪的是,潛艇上根本沒有銘牌,外觀造型與目前美國海軍中正處於服役期的「夜行者」號核動力潛艇非常相似。

    我猜它是美國出品的東西,只不過被什麼人偷偷地掩藏在這裡而已。

    「我看到下面,有一座巨大的建築物,只是看不清它的全貌。我的思想意識,被兩扇門吸引著,你看……」

    邵黑指向桌面,關寶鈴已經機械地換了另外一張紙,開始描繪兩扇門的外框。她的右手由於長時間緊握鉛筆,用力過度,手背上的青筋已經胡亂迸跳起來。到目前為止,她共畫了七十多張,耗費的體力、腦力可想而知。

    門非常寬大,嵌在黑乎乎的岩石中間,當然四周少不了表示深水區的密集波浪線。

    「門所在的深度大概是多少?」我關心這個問題,在最新的圖畫上,已經沒有了詳細的深度標識。

    「我不知道,應該很深很深才對,難以想像。」邵黑答非所問。
匿名
狀態︰ 離線
192
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20:33:13
第二部 古寺冥夜   10 輕度危機部隊

    記得在那個玻璃盒子裡時,曾跟關寶鈴一起墜入海底沙床,所以我猜測怪井的底部,最多會跟此地的沙床接近。

    左右門扇上,各有一隻旋轉輪,與銀行金庫的重型防盜門設計如出一轍。這樣的門禁結構,應該會有兩柄尺寸完全相同的鑰匙,分別插入鎖孔,同時扭動,才會解除門內的「十字交叉鎖」。

    「海底金庫?」我自言自語著。

    燈光昏黃,不過接下來關寶鈴在右邊的旋轉輪下畫了一件奇怪的東西,讓我的精神注意力提升到了百分之二百,掌心的內力一時控制不住,強勁地向外噴湧著,邵黑痛苦地悶哼了一聲,迅速把自己的手抬起來,脫離了關寶鈴的後背。

    「哦……風,小心,我死不要緊,會連累關小姐變成植物人的……」邵黑額頭上驀的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身子搖搖晃晃了幾下。

    我顧不得道歉,兩眼死死地盯著那張畫——一朵蓮花,那是一朵千真萬確、栩栩如生的蓮花,同樣的東西,我在尋福園二樓的座鐘上見過,也在鼠疫的雙臂紋身上見過。

    「蓮花?蓮花鑰匙?原來那柄用來給青銅座鐘上弦的鑰匙,跟水下建築物有關?」兩扇門、兩隻旋轉輪,自然該有兩柄鑰匙才對,這也就合理解釋了鼠疫手臂上為什麼要刻著兩柄顏色不同的鑰匙。

    關寶鈴的動作又停了下來,猶如一架失去了驅動力的繪圖機器。

    邵黑喘息了幾分鐘,揮袖擦掉了滿臉的冷汗:「風,我已經是強弩之末,關小姐也太累了,再繼續下去,只怕會對她的中樞神經造成傷害,也許我的遙感能力,已經發揮到了極限,無論怎麼努力,也就是這種半途而廢的結果,算了,還是就在這裡結束吧……」

    他退了兩步,倚在牆上,胸口急促起伏著,喉嚨喘息聲像是一台年久失修的風箱。

    我從發現蓮花鑰匙的驚駭中清醒過來,搶過去抓住他的雙腕,低聲叫著:「不要停下來!我必須要知道那扇門通向何處?內力我有,無論堅持到什麼時候都可以,快讓關小姐繼續繪畫——」

    可以想像,自己的精神進入了一種極度亢奮瘋狂的狀態,因為我太想知道那兩扇門後面有什麼,太想知道冥想堂下的神秘海底世界,跟尋福園的青銅座鐘有什麼關係……過去所有的謎團,或許能在兩扇門後面得到答案。

    邵黑苦笑著:「我真的不行了,思想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到,也感覺不到……」

    他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雙手按在胸口上,顯出一副極度衰弱的樣子。

    「啊——」關寶鈴慢慢站起來,手中的鉛筆也啪的一聲落地,雙臂上舉,做了一個也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伸懶腰的姿勢。我沒有被她的神態吸引,只是立刻明白了一件事,邵黑的「傳心術」已經停止了。

    「對不起,風,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邵黑的眼神極度疲倦,像一個三天三夜沒睡覺的病人,早就渴睡之極。

    我放開了他的手腕,回到桌前,看著這張只完成了一半的畫。

    「風,事情……進行得怎麼樣?還順利嗎?」關寶鈴的長睫毛閃了閃,撩開胸前的亂髮。當她感覺到右手有些不適的時候,忍不住蹙起了好看的眉,紅唇不停地絲絲吸著涼氣。

    我無法回答,整個探索過程,在最關鍵的地步停止了。

    關寶鈴低頭看了看最後留下的兩張畫,迷惘地問:「這些,是我畫的?它們是什麼東西?哪裡來的潛艇和大門?」

    處於催眠狀態的人,是沒法知道自己做過什麼的,幸而如此,才不會讓她因思想游弋在無盡的深海裡而再次經歷難言的恐懼。以她的想像力,是無法理解冥想堂下面為什麼會存在一個深不見底的怪井的,也就不必詳細地說給她聽,有時候,把真相和盤托出,並不是最明智的舉動。

    我呼出一口悶氣,故作輕鬆地向門外擺了擺頭:「外面,有人在等你,或許可以給你一個驚喜——」

    關寶鈴驚奇地揚了揚眉毛,長睫毛撲扇著:「是誰?真的會有驚喜?」她不停地屈伸著右手五指,讓我忍不住心痛。只是此時此刻,大亨會比我更懂得如何疼她吧?她的驚喜,會是刺向我心窩的利刃,無法躲閃。

    我後退一步,拉開了紙門,大亨高聲叫起來:「寶鈴——」

    關寶鈴喜出望外地大叫一聲,行雲流水一樣滑了出去,我迅速關門,盡量讓自己不去想他們緊緊相擁的樣子。可惜紙門太薄,擋不住她歡喜至極的快樂笑聲。

    一陣強烈的鬱悶從我心底翻滾上來,全部積聚在胸口,形成了一個巨大冰冷的疙瘩。

    「風……別太勉強自己,未來……未來會有光明……」邵黑艱難地扶著牆壁,坐到角落裡的單人沙發上,身子蜷縮成一團。

    沒有關寶鈴,我沒有未來,更沒有光明,寧願把所有的熱情投身於漆黑寂寞的海底。我撿起了關寶鈴遺落在地的鉛筆,轉向邵黑:「告訴我,門後面有什麼?我的繪畫技巧雖然比不上關小姐,至少我有無邊無際的想像力,或者你的『傳心術』更能發揮功效!」

    他無奈地苦笑著,嘴唇都懶得張開,只是痛苦地牽動了一下嘴角:「沒用了,風,古人說『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現在我自身剩餘的功力,連呼吸氧氣和血液流淌都無法保證,還怎麼能……」

    「等等,我身體裡蘊含著布門履大師一百年以上的『陰陽神力』,可以無休止地灌入你身體裡,請你千萬給我機會,讓我看到——」

    邵黑再次搖頭:「是我的能力……到了極限,那個地方太深、太遙遠了,就算粉身碎骨也無法看清。這是天意,凡人是沒辦法逆天而行的……」

    激動之下,我的手指不知不覺發力,卡的一聲將鉛筆拗成兩段。

    要想弄清水下有什麼,最直截了當的辦法,是攻入冥想堂,親自下水探測,可惜那樣的探索途徑會極度費時費力,並且也毫無成功的保證。

    「真的沒辦法?邵白先生或是張大師呢?他們能不能使用『傳心術』,至少給我機會嘗試一下——」丹田、膻中兩處穴道同時升騰起了熊熊燃燒的火焰,奇經八脈裡也有一股滾滾的熱浪在急速流淌著,我覺得自己像是一條置身於開水鍋中的魚,馬上就要被無盡的焦慮給煮熟了。

    邵黑再次搖頭,徹底粉碎了我的希望。

    我咬著牙長歎,無處發洩的鬱悶直衝天靈蓋,陡然揮動右掌,狠狠地劈在關寶鈴曾經坐過的椅子上。那把堅固的楸木椅子嘩啦一聲碎裂開來,頓時木屑亂飛。

    蓮花鑰匙可能與大哥楊天有關,大哥在木碗舟山腳下建造佈局奇特的尋福園,其中必有深意,而蓮花鑰匙神奇地在海底出現,是不是又能說明——「有人曾攜帶著本屬於尋福園的鑰匙到過海底?」

    尋福園是大哥建造起來的,那尊奇怪的青銅武士雕像也是他留下來的,這不能不令我把他的探險行蹤與海底的那兩扇門聯繫起來。

    「門後面是什麼?海底神墓嗎?還是某個不為人知的地下秘室?既然蓮花鑰匙插在門上,會不會……大哥就在裡面?」這個瘋狂的想法一經冒出頭來,我立刻伸手抓住邵黑的衣領,提氣大聲喝問:「什麼時候才可以第二次運用『傳心術』?我一定要知道那兩扇門後面有什麼!」

    邵黑的頭無力地垂著,隨著我的搖動晃來晃去。

    紙門被粗暴地推開,我感覺身後有人急速迫近,並且兩股勁風同時襲向我的後頸、後腦。

    從邵黑猛然抬頭時的眼珠映像裡,我看到了滿臉狂怒的邵白,還有他化做「鶴嘴勁」的雙手。對於大哥下落的焦慮,已經讓我失去了足夠的耐性,毫無閃避解釋的念頭,突然旋身,以邵黑的胸口為支撐點,雙腳連環飛踢,正中邵白的下頜和胸口。

    「嗖」的一聲,同時搶進來的張百森森及時伸開雙臂,推開邵白的同時,也把我的雙腳餘力全部化解。

    「風,不要衝動!」張百森叫著。

    我沒有衝動,只是眼睜睜看著即將解開的謎底被一層窗戶紙擋住,心有不甘。

    蕭可冷走近桌邊,驚駭程度比我更甚,舉起那張畫了一半的門扇,楞楞地凝視著。她在尋福園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少次親手接觸過那柄蓮花鑰匙,卻不明白最大的秘密就在手邊。

    「風、風先生……這是、這是……」她變得結結巴巴起來,根本詞不達意。

    我鬆開手,替邵黑整了整衣領,低聲致歉:「對不起,邵先生,得罪了。」然後慢慢退出房間。

    大亨與蕭關寶鈴在另一個房間裡,門沒關,我能聽見她正嘰嘰喳喳地連笑帶說,一掃平日的憂愁哀怨。

    突然之間的挫敗感,讓我心情陷入黯淡,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待一會兒,或者找個人,一起喝個爛醉。我記起了小來,此刻他應該潛伏在附近,跟寺僧們一起擔負著警戒的任務。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相信酒精的麻醉作用會讓我度過這個難眠的夜晚,暫時忘掉《諸世紀》的神秘預言、忘掉谷野神秀的冥想堂、忘掉海底世界裡古怪的一切。

    我騰身躍上房頂,輕輕打了聲呼哨,小來應聲從黑暗中閃了出來,身法依舊敏捷,毫無疲態。

    「風先生,有什麼吩咐?」他永遠保持著精神抖擻的良好狀態。

    我指向北面的廚房方向,強裝笑臉:「沒事,咱們去喝酒——」笑臉可以偽裝,但略帶嘶啞的嗓子卻暴露了真實的心情。

    四面屋頂上、巷道裡都有抱著槍的寺僧們在夢遊一樣巡邏,完全是心不在焉的樣子。

    小來輕撫嘴角上的傷疤,靠近我,低聲報告:「寺外來了很多陌生人,武器配備非常怪異,並且行動的手勢、暗號不像是日本的黑道人物,我懷疑是不是大亨調集來的人馬?咱們要不要也調別墅裡的兄弟們過來?」

    王江南當眾受辱之後,留守別墅的神槍會人馬,已經牢牢地把大亨當作了敵人。

    我迎著北風張口,大口大口地吸入了夜色裡的清新空氣,讓自己躁動的心情冷卻下來:「共有多少人?是不是有組織地進行了小單位戰鬥編組?」

    不管來的人馬外表偽裝成什麼樣子,從他們展開行動時的編組形式、武器配備,就能分辨出對方的國籍。如果真的是大亨的人馬,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調用了駐日美軍基地的海軍陸戰隊精英。

    「五十人,不過奇怪的是,他們採用了單兵作戰的滲入形式,行進目標,已經對準了冥想堂方向。」

    我開始大惑不解起來:「單兵作戰?圍攻冥想堂?」

    海軍陸戰隊最喜歡採用經典的三人一組戰鬥隊配備,每個人的職責分別是帶隊搜索、長槍狙擊、近距離捕殺。近年來他們極少採用單兵戰術,並且國際上著名的軍事人才培訓學校,都已經取消了單兵作戰的教授方法,因為那樣的進攻組織方式,只適合於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越南叢林戰。

    「風先生,要不要跟蹤過去看看?這些人隨身配備的武器,最顯眼的是高壓噴火筒,還有強力燃燒彈和微型彈壓地雷。槍械方面,則以短頸霰彈槍為主,像是要搞一場掃蕩屠殺一樣,他們會是哪一派的力量呢?」小來開始撓頭。

    這似乎不是個好兆頭,而且並不適合圍觀看熱鬧。

    這支人馬的目標直指冥想堂,隨身攜帶噴火筒和燃燒彈,肯定是想首先清除圍繞著怪屋的奇門埋伏,看得出是有備而來。

    「吩咐下去,讓寺裡的僧人們躲遠點,別被殃及。」情況不明朗前,最好還是按兵不動的好。

    小來僅僅離開了三分鐘,隨即回來,不但明白無誤地把我的意思通知了擔任警戒的僧人們,還帶了一架不銹鋼外殼的高精度紅外夜視儀回來。從這個角度,稍加搜索便看見了兩名匍匐在牆頂的夜行人,後背上都懸掛著略顯累贅的單兵作戰背包,手裡拎著的不是衝鋒鎗,而是威力巨大的連環燃燒彈。

    這是一個各國武器通用的無邊界地球,很明顯,作戰背包是美國產品,燃燒彈卻是標準的以色列貨色。唯一的相同點,它們都是這個槍械為王的年代最先進的軍事產品,造價不菲。

    從夜視儀裡,我清晰觀察到速度最快的偷襲者,已經運動到怪屋外的鵝卵石小道旁,正在飛快地打著手勢,最後一次敲定進攻的線路。

    怪屋的門緊閉著,四周的積雪沒有一點清掃的痕跡,彷彿是神話傳說裡早就荒廢的魔法城堡。

    接下來,當其中一個進攻者做出卷壽司一樣的手勢時,我脫口而出:「他們是日本人!」毫無疑問,這個代表「階梯進攻、立體分層」意思的指揮手勢,是日本安全防衛廳屬下的「輕度危機」特種部隊的專用動作。

    去埃及之前,我在各國遊歷時,非常注意收集目的地的特種部隊信息,並分門別類地做了記錄,然後深刻地記在心裡。這些各國部隊裡的精英中的精英們,將是未來保衛國家最高政權的最後一道防線,我預感到有一天會跟他們直接面對面地打交道,現在終於用上了。

    「嗯?風先生,您說他們是日本人?難道是日本人之間的黑吃黑或者窩裡鬥?」小來沒聽懂。

    我重複了一句:「他們是『輕度危機』特種部隊的人馬!」

    小來低聲驚叫起來:「什麼?特種部隊要向谷野神秀動手,這算什麼?」

    特種部隊的行動代表的是國家意志,沒有高層權力機構的命令,根本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這一點也讓我有些想不通:「誰要除掉谷野神秀?是大人物嗎?他想幹什麼?」

    谷野神秀在國際考古界接二連三地做出驚世駭俗的巨大成就,曾經是日本政府和人民最大的榮耀,不止一次地受到過皇室的接見和嘉獎,政府方面,似乎沒理由要向他下手。

    夜視儀裡,悄悄掩殺過去的黑衣人已經全部進入攻擊狀態,方才發出手勢的人,應該是此次行動的指揮官,他再次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向左右分別揮動了一次,並且做了個「剪刀式進攻」的動作。

    一瞬間,在他的左右兩側,各有五名襲擊者迅速向前躍進,揚手投擲出燃燒彈,落在前方的灌木叢中。

    預想中的熊熊大火並沒有開始,十枚燃燒彈全部變成了啞彈,毫無反映,反彈落在雪地上。

    小來伸長脖子向那邊遠眺著:「動手了!起火了!」

    火光來自於襲擊者手裡的噴火器,至少有十二三支一起開動,強勁的火蛇向前噴湧著,迅速將積雪消融乾淨。這群人藉著火光發起了蛙跳式攻擊,交替掩護著向前衝鋒,火蛇飛舞,照亮了怪屋死氣沉沉的黑色小門。

    轉眼間,他們便越過了乾涸的小溪,再跨過煙氣蒸騰的灌木叢,即將靠近怪屋。

    我把夜視儀遞給小來,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火蛇開路,的確是針對冥想堂防守陣勢的最佳進攻方式,但他們還是沒弄明白遁甲術的厲害,冒進只會送死,而且會死得很慘。

    張百森等四人走出房間,站在院子裡,向東眺望。

    一陣爆炸聲從怪屋方向傳過來,更炫目的火光映亮了高聳的「亡靈之塔」,這次應該是燃燒彈被適時地引爆了,燒傷的卻是已經越過灌木叢的襲擊者。不出意外的話,怪屋裡的人轉眼間就會控制形勢——「風先生,噴火器滅掉了,被燃燒彈波及到的人正在滿地翻滾,企圖壓滅身上的火……」他看到的是夜視儀裡的圖像,但肉眼可見的火焰已經消失了,冥想堂四周又恢復了寧靜。匿藏在怪屋裡的,是深不可測的絕頂高手,特種部隊的試探性進攻,不過是在用人肉盾牌鋪路,企圖找到對方的破綻。

    我相信,此刻在某個制高點上,會有更多「輕度危機」部隊的精銳在觀看著這次實戰演練。日本軍隊在一戰、二戰時暴露出來的強悍作風,隨著一九四五年的全國無條件投降而煙消雲散,但六十年來,隨著經濟突飛猛進的增長,絕不排除軍力也在起死回生之中。

    「風先生,襲擊者全軍覆沒,大部分被燒成了焦炭。」小來放下夜視儀,緊張地摸著下巴上的傷疤,眼睛眨個不停。怪屋裡的人,連門都沒有打開,便輕易粉碎了襲擊者的進攻,現在小來應該已經認識到怪屋的危險性了吧?

    「風先生,請下來,邵先生有話要說。」蕭可冷仰面向上,揮動著手裡的紙。

    核潛艇的出現,對她和張百森都會有相當大的震動,因為怪屋這一頭沒有任何水路出口,潛艇想要發揮作用,只能一直向水底深入下去,從另外的通道進入大海。說得簡單些,怪屋下的怪井,毫無疑問會通向一個更廣袤的區域。

    我重新回到院子裡,大亨和關寶鈴仍在竊竊私語,不時發出陣陣笑聲,針扎一樣刺痛著我。

    「風……我突然有了新的感覺,只是不必再費力作畫,可以直接轉換進入你的腦子裡……你願不願意再試一次?」邵黑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張百森肩膀上,勉強支撐。他的臉,變成一片死灰色,只有眼底深處,似乎有微弱的小火苗在虛弱地跳動著。

    張百森重新打起精神,露出久違了的笑容:「我也可以助小邵一臂之力,合咱們兩個的內功,或許能得到更多的有價值的信息——」

    邵白立刻翻臉,不滿地大聲叫起來:「有價值的信息?難道之前這些圖紙都是沒價值的,都是老二在胡說八道?」從重新進入楓割寺開始,他的情緒就一直忽好忽壞,暴躁易怒,每隔一段時間就爆發一次。

    「哥……別說那麼多廢話……我們可以開始了……」邵黑想抬手指向屋裡,最終卻只是無力地動了動中指。

    張百森伸手攬住邵黑的腰,半挾著他走回屋裡。

    蕭可冷在我耳邊低聲問:「風先生,你預感到了什麼嗎?那柄蓮花鑰匙,我命信子收藏好,或者將來進入水下世界時會用得到。還記得那張來自青銅武士劍鞘裡的奇怪地圖嗎?我好像對它有了另一種領悟,或者我該好好清理一下自己的思路,相信一定能給你幫助。」

    她暫時舒展開緊鎖的眉頭,向我燦爛一笑。

    那種心心相印、息息相通的感覺又出現在我腦子裡,比從前跟蘇倫一起並肩戰鬥時更令我覺得安心。人與人之間相互依賴的關係,都是共同經過一系列危機、拚搏、反擊、磨礪後才能形成的,是一個「淘盡黃沙始見金」的轉化過程。

    到這個時候,蘇倫說過的「像相信我一樣相信蕭可冷」才真正變成了現實。
匿名
狀態︰ 離線
193
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20:33:42
第三部 風林火山   1 盜墓之王,楊天到此

    邵黑平躺在床上,右手平放在張百森掌心裡,左手伸向我,虛弱地笑著:「天下至道,陰陽而已……希望你身體裡儲存的『陰陽神力』不會令我失望……」

    布門履大師坐化之前把「陰陽神力」傳給我時,沒有絲毫的預兆與說明,所以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機會發揮它的作用。

    我握住了他的左手,冷得像寒冬北風裡的冰雕。

    「請兩位……盤膝坐下來,我預感到這一次會持續……很長時間,幾個小時或者十幾個小時……張、張老大,如果我到了『油盡燈枯』的境界,記得……告訴我哥,在我口袋裡有封給他的……信,要他照做……照祖宗遺訓那樣……」

    邵黑的話,遺言的成分很重,房間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壓抑凝重並且鬼氣森森。

    張百森臉上浮現出溫和寬厚的笑容,低聲安慰他:「別多說話,你會沒事的,我會發力給你,護住心脈、氣脈、血府、神闕,一定沒事!」

    從邵黑手上傳過來的寒氣跟青磚地上散發出來的涼意,兩相夾攻,讓我不得不迅速激發丹田真氣,來跟寒冷對抗。

    「可以開始了嗎?」我低聲問。

    「可以……請把燈關掉,它總是讓我心神不寧……」邵黑喃喃自語著,緩緩閉上眼睛。從這個角度望去,他的五官相貌不再像以前那樣古怪難看了,顯現出一種前所未見的平和睿智來。

    張百森揮袖發出劈空掌力,牆上的開關發出「啪」的一聲響,燈滅了。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我的心猛然一顫,有種極度恐懼的懸崖失足的感覺。處於四面楚歌的境地時,明亮的燈光的確讓人不安,總覺得看不見的黑暗中,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危險殺機。

    一分鐘後,我的雙眼已經迅速適應了黑暗,院子裡的雪光倒映進來,令那扇門上貼著的木桑紙,蒼白得像是一幅半舊的投影屏幕。

    寒氣無處不在,並且越來越濃重,我將丹田里儲存的真氣進一步提升,化做循經脈緩緩運行的暖意,週身繞行,掌心裡不斷吐出真氣,衝進邵黑的身體,他的手漸漸變得溫暖起來。

    房間裡一片寂靜,與隔壁相連的那堵牆,突然失去了隔音效果,關寶鈴的笑聲、低語聲毫無阻礙地傳入了我的耳朵裡——「……那個夢真是可怕啊!我現在說給你聽,心裡還怦怦直跳呢,你想想,生著六條胳膊的怪人,正在用各種各樣的酷刑折磨地球人,好像生物學家解剖青蛙和兔子一樣,或者是昆蟲學家們在用鋼針制做標本……」

    我明白,她在講述自己第一次失蹤時的幻覺,消失和重現的地點,都在尋福園別墅的洗手間裡。

    大亨一直在笑,發自內心地、溫柔地笑著,不時地用「嗯?啊?真的?」應和,彷彿是聽關寶鈴講天方夜譚上的奇異故事。

    「或許她會講那個玻璃盒子裡的經歷吧?不知道大亨聽了,會不會醋意橫生?」這個惡作劇的想法一經浮上來,我忍不住眼角一痛,似乎有什麼苦澀的液體也擠出來。

    我忽然聽到了斷斷續續的古琴聲,本來極其流暢的曲調,被拆分成無數單音,無情地折磨著我的聽覺。楓割寺裡能發出琴聲的,只會是「幽篁水郡」裡的籐迦。這麼晚了,她還在不眠不休地參悟那塊鐵牌嗎?

    「海神銘牌」是我跟關寶鈴那段奇怪經歷的真實見證,在她生命裡,再也不可能有某個男人,像我一樣陪她度過那樣的困境,這是最值得驕傲的事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根本無法逃避這樣一個事實——「關寶鈴是自己生命裡見過的最美的女孩子。」

    「橋津派的忍者敢那麼大膽挾持你?」大亨的聲音帶著慍怒。

    「是啊?刀壓在我脖子上,不是拍電影時候的道具,而是真真正正的刀刃。我真的怕極了,害怕那個鬼一樣可怕的女忍者一刀割下來——我就再也看不到你……」關寶鈴膩聲撒嬌,讓我如坐針氈。

    「大亨的女人」這五個字像是一句無法破解的詛咒,又一次重重地橫在我腦海裡。

    猛然間,我聽到了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並且伴著只有在深邃的巖洞裡才會出現的悠悠回聲。潮氣無處不在,水聲從四面八方一起彙集到耳邊來。我從酸澀的回憶裡清醒過來,向門邊望去。那一大塊淺灰色的木桑紙屏幕恍惚動盪起來,顯現出了一幅巨大的圖像。

    那是一柄古戰刀,刀柄上嵌著的白牙極具立體感,刀身上的骷髏頭圖案更帶著無盡的怨殺之氣。

    「牙神流忍者的刀?」我與屠龍刀的對話驟然閃現出來。

    猶如觀看一部鏡頭不斷移動的紀錄片電影一樣,我看到了挎刀的神像,但嚴格來說,那不是神像,而是一個沉靜打坐著的士兵,並且是完全浸泡在水中的,隨著看不見的暗流,他的衣角、袖口微微起伏。

    不知不覺中,我放開了邵黑的手,屏幕瞬間放大,直逼到我面前。

    我的本能反應,便是雙手推出,想把它推開出手的一剎那,我感覺到了水流的阻力,士兵雙眉上附著的水草一陣急促的動盪,其中幾根墨綠色的海藻脫落下來,慢悠悠地向上飄去。我的視線追逐著海藻與一串不知來自何處的水泡,一直向上。

    極遙遠處,有一隻模糊的光圈,像是冬天時清冷孤高的月亮。

    我明白,自己看到的,是冥想堂下面那個無底怪井裡的情況,讓我最吃驚的是面前這士兵的軍銜、帽徽、肩章,表明他的國籍屬於日本,並且是二戰中期的標準軍服。他腳下的黑色長靴,更加肯定了我的判斷。

    「牙神流忍者?日本軍官?」只是他現在的樣子,像是浸泡在福爾馬林藥水裡的動物標本,膚色慘白並且五官栩栩如生。

    他是端坐在一個長方形的神龕裡的,我轉臉向左側望去,一個挨一個的神龕順序排列著,全部是從一大片黑色的石壁上開鑿出來的,尺寸完全相同。其它神龕裡端坐著的人,與這一個完全相同,無論是服飾還是戰刀,這就怪不得關寶鈴筆下只出現了一柄戰刀的特寫了。

    這片石壁似乎無限廣闊,不像是在深井一樣的圓形洞穴裡,可惜沒有足夠的光線,能讓我看清背後的地形環境。

    如果能弄清牙神流忍者的身份就好了,十個一模一樣的複製品,會代表什麼意思?

    我突然醒悟過來,如果已經進入了邵黑的遙感境界,最急於弄清的是那兩扇門的情況,因為我一直懷疑有人先我一步到過那個地方,並且不知什麼原因,將一枚鑰匙落在了鎖孔裡。

    一大堆碩大如臉盆的水泡從遙遠的腳下泛上來,掠過我身邊時,發出巨大的呼嘯聲,扭曲翻滾著,急速上升。身邊的水流澎湃動盪著,像是即將煮沸的水鍋。我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下落,像是進入了一架高空觀光電梯,黑黝黝的石壁在眼前無聲地快速閃過,浮光掠影一樣,令我頭暈目眩。

    我轉動著身子,視線裡曾經出現過一艘鐵灰色的微型潛艇,不過只是一瞬間的事,視覺暫留給我造成了錯覺,彷彿它正筆直地向水面上直衝上去。

    下落的狀態驟然停止,我不得不向前一撲,企圖抓住什麼來穩定住自己的身體,天旋地轉的感覺幾乎讓我開始嘔吐起來。不過還好,我握住了一個——旋轉輪,確確實實是它,因為我就站在關寶鈴筆下的兩扇門外。

    門緊閉著,我發現了一枚粉紅色的蓮花鑰匙,立刻伸手去抓。鑰匙緊緊地嵌在鎖孔裡,紋絲不動,冰冷徹骨。另一扇門上,留著一個細小的鎖孔,裡面已經被紫黑色的深海藻類塞滿。

    兩扇門安裝的位置與石壁表面剛好持平,我一直都是懸空站在門外的,腳下仍舊是望不到底的黑色深淵。沒有任何光源的情況下,只有銀灰色的門泛著詭譎的鐵青色光芒。

    孤零零嵌在上面的蓮花鑰匙,使我自然而然地聯想到藏邊雪山頂上的血蓮——做為雪蓮的一個變異品種,血蓮的數量極其稀少,身價更是昂貴到要用同體積的千足黃金來交換。

    這枚鑰匙,與鼠疫手臂上紋著的圖案百分之百相同,那麼鼠疫與這兩扇門到底有什麼關係?

    世間存在很多巧合,當我跟蕭可冷第一次看到鼠疫的手臂時,曾以為那會是紋身師從某些畫冊圖庫裡找到的蓮花圖形,無意中與座鐘裡的鑰匙巧合。那麼,這一次,在幽深的海底,再看到同樣的圖案,就絕不是用「巧合」能解釋過去的事了。

    「鼠疫到過這裡?或者鼠疫知道某些關於蓮花的鑰匙?」

    這種問題,可以有無數個假設答案,但我知道,標準答案只有一種,那要從鼠疫嘴裡,親口說出來。

    我試著轉動輪子,它也彷彿被凍結了似的,一動不動。已經到了門外,我很不甘心就在這裡止步,用力在門上推了幾次,結果可想而知,門緊閉著——「門裡,會不會也是一個水中的世界?」

    在這種深度的水裡,只要打開一條門縫,強勁的水壓將會瞬間把門撞開,直到裡面的每一寸空間都被水灌滿為止。這麼一想,我突然洩氣了,原先一廂情願設想過的「門後有人、可能是大哥楊天」如肥皂泡一樣破滅了。

    即使大哥已經練成了「鮫人雙肺」,也不會長時期將自己藏在陰暗的深海裡。他那樣胸懷天下的大英雄,任何時候都不會把自己幽閉起來,變成海底默默無聞的小丑。

    我失望地放開了旋轉輪,後退一步,打量著兩扇門與石壁的接縫處。

    門的寬度大約在六米左右,高度三米,與石壁的結合嚴絲合縫,就像是某種神奇的力量硬生生地把門框塞進了石壁中一樣,看不出一點人工鑿刻的痕跡。這一點,跟我曾經參觀過的前蘇聯水下軍火庫的入口有本質的不同,與眼前的門口相比,後者簡直是拙劣之極的兒童手工課作品。

    上面、下面、後面都是廣闊無邊的茫茫海水,此刻只有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停留在這裡。如果不能進入門裡搜索一番,邵黑的「傳心術」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荒誕無聊的鬧劇,沒有絲毫實用價值。

    「你想……穿過門扇嗎?」邵黑微弱的喘息聲響在我耳邊。

    「對,門後面有什麼?來這裡一次,如果只是潦潦草草、走馬觀花地看,沒有任何價值,對於揭示冥想堂下的怪井也沒有幫助,我們忙碌了一整天,豈不都成了無用功?」氣可鼓不可洩,當我想通了門內是另一個水中世界時,焦灼迫切的心情已經消退了一大半。

    其實,我來北海道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尋找跟大哥楊天下落有關的線索,包括刻意地留在楓割寺裡救醒籐迦這件事,也不過是為了弄清楚《碧落黃泉經》上的內容,為搜索大哥搭建可能的行動網絡。

    與大哥有關的事,我會不遺餘力去做,當作生命裡的第一等大事。

    「我會再試一試……目前你所處的深度,已經超出了我的遙感極限,張老大,我們……一起倒計時,這畢竟……是……是一次突破性的嘗試……十、九、八、七、六……」

    邵黑的身體工作狀況,完全取決於張百森灌輸過去的內力強弱急緩。我再次靠近大門,雙手握住蓮花鑰匙,喜歡能有奇跡發生,可以把它帶走。不管兩柄鑰匙到底如何使用,我都想把它們湊在一起,全部掌握在手裡。

    或者我的身體裡,也流淌著大哥「盜墓之王」的那種天性,對於精緻華美的古物有與生俱來的偏好。我連續兩次發力,緊握著鑰匙往外拔,卻仍然沒有結果,只能頹然長歎:「或許真的需要一把強力的老虎鉗子,才能拔出這柄鑰匙吧?」

    我的歎息陡然出現了回聲,因為剎那之間,我的身子已經進入了門裡,後背緊貼著冷冰冰的大門。

    門裡沒有一滴水,空氣乾燥純淨,腳下是堅硬平整的黑色石頭地面。視線所及,一條與大門等寬、等高的扁平甬道,一直向前延伸著。沒有燈光,只有石壁表面放射著微弱的白光。

    我在石壁上輕輕摸了一把,憑手感可以得知,這座甬道是開鑿在普普通通的火山岩山體裡。站在這裡,我忽然覺得有希望大大落空的悵惘,原先以為鐵門後面會是外星人的地球基地、大國的隱密武器設計工廠或者是近代海盜的藏寶庫。

    「竟然什麼都沒有,甬道會通向哪裡呢?」我試著向前邁步,手指再次按向石壁時,突然發現上面刻著一行橫平豎直的大字。

    此時我手掌下按的是一個再熟悉不過的漢隸體「楊」字,之所以一瞬間就能辨別出來,是因為自己識字以來,認得最早、寫得最多的就是它。在我學習古代中國文字的幾年裡,已經把「楊」字的四十五種寫法全部記得爛熟,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此時此刻,我是站在一個幾千米深的海底石洞裡,並且是在日本的北海道,似乎不該有中國的古文字出現,並且偏偏是一個「楊」字。

    我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給自己壯膽的同時,也吸氣吐納,讓怦怦直跳的心迅速歸於平靜。「楊」後面的字,兩橫、一撇、一捺,那是一個明白無誤的「天」字,合起來便是「楊天」——我「啊」的一聲狂叫起來,身子猛然空翻後撤,忘記了自己所處的環境,先是頭頂,接著是肩頭、後背、腰、膝蓋撞上了石壁,砰然落地。

    字是刻在石壁上的,筆畫沒有被其它顏色填充過,完全跟背景融為一體,又缺乏強光的照射,除非是親手摸上去,否則很難察覺。

    我楞了至多有五秒鐘,猛然放聲大叫:「大哥——大哥,是你在裡面嗎?是你嗎?我是風,你的親弟弟!」冷汗涔涔地從額頭上落下來,拳頭緊攥,指甲一直掐進肉裡,我根本分不清現在是處於幻覺還是現實之中。

    石壁上既然刻著大哥的名字,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這個神秘的水下建築跟他有關。

    狂喜、困惑、緊張、壓抑……我的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渾身的血液也加快了汩汩流淌的速度,心跳頻率至少加快了一倍以上。

    甬道裡非常寂靜,極限視野裡是一片昏暗模糊,像一個走不完的迷離夢境。

    沒有人應聲,我看看身後,鐵青色的門上安裝著兩個旋轉輪,與門外相對應。穿過這道門,就是上不著頂、下不到底的深海,而我一個人站在這裡,前面還有什麼等待著我?會是失蹤了十五年的大哥「盜墓之王」楊天嗎?

    我撲向石壁,提聚內力,看清楚了那行字——「盜墓之王楊天到此」,正宗的漢隸體,筆畫工整,神完氣足,而且字跡是用內家真氣配合外家硬功徒手刻劃出來的,根本沒經過錘釬斧鑿。

    手術刀曾告訴我,大哥當年名動江湖的時候,對亞洲的各國傳統武功全部融會貫通,就連江湖上視為千年武學瑰寶的「少林寺七十二絕技」,也已經隨手拈來,任意施展。按照筆畫的飛揚走勢,我看得出那是少林絕技中的「一指禪、大力金剛指」。

    看完這句話,我心裡湧出一陣莫名的狂喜,按在石壁上的雙手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起來。

    「大哥來過這裡——尋福園、蓮花鑰匙、海底神墓……毫無疑問都跟大哥聯繫在一起。他是怎麼進入這裡的?是憑借『鮫人雙肺』的功夫還是神秘的遠古遁術?他找到了什麼、他在哪裡、他會出現在甬道盡頭嗎?他還活著嗎?」

    這行漢隸體的下面,又有一行相同的文字,使用的卻是古魏碑體。魏碑體之下,連續幾行,有唐草體、秦小篆體、戰國大篆體、鐘鼎文、甲骨文、蝌蚪文……全部是在重複上面那句話。

    「大哥為什麼要一再重複這句話?是心情過於激動而導致的無意識動作嗎?還是別有深意,寫給某個古怪的人看的?」

    我轉身向後,眼睛已經適應了光線環境,看到對面的牆壁上密密麻麻寫著的也是同樣一句話,但採用的語言,卻分別是英文、法語、葡語、世界語、日語、俄語、西班牙語……最下面幾行,竟然用到了非常生僻的印地安土語、法屬圭亞那的康元涅拉語、冰島語、藏語、維吾爾語、蒙語。

    以大哥的身份地位,不可能無聊自大到反覆強調到過這裡。我懷疑,他是故意要留給某個人看的,因為雙方語言差異太大,無法溝通,才會不停地嘗試各種文字。也就是說,到過這甬道的,除了大哥,至少還會有另外一個人。

    無論如何,我要進甬道去看看——就算前面出現的會是大哥的屍體。

    我的身子驀的一陣急遽顫抖,隨即大聲叫出來,否定自己剛剛的想法:「大哥是不會死的!永遠不會死!手術刀最瞭解大哥,他說過大哥永遠都不會死……」死、變為傳說中的鮫人、化身為魔……種種詭譎萬狀的想法同時湧上來,我的半邊身子都麻木了,只艱難地向前跨出了兩步,便踉蹌著靠在石壁上。

    不明白為什麼,一遇見牽扯到大哥楊天的變化,身體便會衝動地失去控制。其實,他留在我記憶裡的形像非常少,所存的不過是些斷斷續續的影像殘片,遠不如從手術刀嘴裡聽到的「盜墓之王的故事」來的精彩。

    我腳下踩著的又是一個「楊」字,那是最標準的大陸簡體漢字,可是這一句只寫到「盜墓之王楊天到」就停止了,似乎寫字的人被突然發生的事吸引住了,立刻停手離開,才留下了這半句話。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大哥可能是準備用自己所知的全部地球文字將這句話寫一遍,假如時間允許的話。

    之前每次提到大哥所涉獵的淵博學識,手術刀都會慚愧莫名,他一直認為按照地球人學習知識的能力,就算再絕頂聰明的天賦,都達不到大哥的百分之一。

    一切答案,都在前面的甬道裡,我深吸了一口氣,手掌在石壁上用力一撐,嗖的向前彈了出去,渴望一步就能揭開最終的謎底。
匿名
狀態︰ 離線
194
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20:34:16
第三部 風林火山   2 邵家祖訓

    突然亮了,一陣天旋地轉般的眩暈,令我身不由己地呻吟著撲倒在地。青磚地依舊寒冷如冰,我並沒有衝進甬道,而是從幻覺中跌回了現實,就在邵黑的床前。

    我立刻彈了起來,脫口而出:「不,不要停——」

    張百森緩緩起身,放開邵黑的手,深深地提氣吐納。

    我還沒有完全從幻覺中完全清醒過來,一下撲倒床前,去握邵黑的手,卻發現他的臉色已經由灰白轉入慘白,眼窩也深深凹陷了下去,嘴角神經質地牽動著。他的手不再冰冷,但卻明顯地出現了浮腫。

    「別驚動他了,風,他現在距離油盡燈枯只有半步,這一次『飛蛾撲火』一樣的行動徹底耗盡了他的生命力,恐怕再也無法挽回了——你看到了什麼?」張百森長吁了三口氣之後,抬手擦拭著額頭的汗珠,對我的思想經歷有濃厚的興趣。

    我看到了什麼?一切幻覺都需要真實情況來印證,如果冥想堂下真的藏著一個詭秘的世界,我想自己肯定已經發現了大哥楊天的行蹤。

    「盜墓之王楊天到此——」我在心裡默念著石壁上刻著的那句話,胸膛裡的熱血重新開始沸騰了。

    「還能不能採取一些別的措施,讓他慢慢好轉?我們最好能送他去札幌的高等星級醫院……」我避開張百森的問題,那些發現應該屬於我自己,臨時不便公開出去,張百森半官半民的身份,始終讓我心存忌憚。

    「風……風,不……要去,不要……去……」邵黑嘴唇翕動,吃力地吐出幾個字,眼皮沉重地掀動了幾次,卻無力睜眼。

    張百森長歎:「不必囉嗦了,他既然決定全力發動身體的遙感潛能,似乎本意就是求死。這可怪了,他們兄弟在江湖上的名聲、地位正是如日中天,前途一片光明,小邵怎麼會突然萌生死意?」

    他的國字臉上充滿了惋惜與困惑,像邵黑這樣國寶級的人物即使在泱泱大國也並不多見,一旦殞命於楓割寺,不能不說是華人社會的巨大損失。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隔壁的大亨與關寶鈴仍在敘談著,偶爾聽到關寶鈴捂著嘴大笑的聲音。我從沒想到,她與大亨會相處得如此融洽,外界傳聞的「包養」一說似乎並不足於嚴謹地表達出他們之間的關係。

    邵黑呻吟了一聲,翹了翹指尖,指向門外:「請……我哥……進來……」

    我迅速拉開了房門,迎接著撲面而來的新鮮寒氣。

    邵白與蕭可冷並排站在廊簷下,他們惦記著邵黑的「傳心術」不肯離開,又要把隔壁讓出來給大亨與關寶鈴,唯一的辦法,就是各自抱著肩站在那裡,聽任夜風冷霜吹打。

    「邵白先生,請進來。」我低聲叫著。

    邵白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放下胳膊,驀的仰天長歎:「上天定下這一劫,躲不開、破不了,我該怎麼辦?」風捲動他的亂髮,抖抖索索地顫動著,越發顯得狼狽不堪。

    「邵白先生,令弟的情況不太好,請快進來。」我重複了一遍。

    四面看不到擔任警戒的僧人了,圍牆、屋頂全部空蕩蕩的,只餘下沒化淨的白色殘雪。

    東方天空露出了魚肚白,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進入幻覺的時間,至少超過五個小時,從半夜一直到了黎明。

    「我知道,豈止是不太好?基本已經是迴光返照的彌留狀態。」邵白雙手伸進自己的亂髮裡,像是兩隻巨大的耙子,撓來撓去。他直瞪著我,眼神古怪,像是在凝視著一本難懂的古書,或是一幅線條凌亂的抽像畫,努力解讀著。

    我的思想極其混亂,因為這五小時裡看到的景象,要比瀏覽關寶鈴的畫作更感到震撼。最起碼,我已經接觸到了自己想要的結局,大哥的留言、蓮花鑰匙、佛龕裡的日本軍人、牙神流的古戰刀……身體的疲倦,更助長了思想的倦怠,但我不敢睡,必須要跟蕭可冷談一次,免得一覺醒來,丟失太多的水下細節。

    「風,你到底來自何處?老二為什麼會心甘情願殫精竭慮地幫你——我們邵家的異術,只可以一鼓作氣,而不能再而衰、三而竭。老二違背了祖訓,做為他唯一的哥哥,我已經苦口婆心地勸過很多次了。我沒法阻止他做自己喜歡的事,即使那樣做帶來的慘痛後果無法預計。我做錯了嗎?還是老二錯了……」

    他蹣跚地邁步,跨進屋裡,腳尖又在門檻上絆了一下,幾乎踉蹌著跌倒。

    「他在說什麼?」蕭可冷臉上寫滿了倦意,但卻強打精神,向我露出一個微笑。

    我搖搖頭,思索著該從何處開始向她講述剛才的所見所聞。

    「蘇倫姐來過一次電話,有五角大樓方面的最新情報,她一直都在等您電話,要不要現在就回電話給她?」蕭可冷手裡一直握著電話,眉尖、髮梢已經被深夜的寒露打濕了一大半。

    我對神秘潛伏在五角大樓內部的燕遜頗感興趣,不知道她有什麼本領能第一時間拿到美國人的情報,並且不止一次的及時傳遞出來。這是一項極度危險的工作,五角大樓做為美國的軍事核心,所具備的「立體三圍警衛系統」是全世界最先進的防衛措施之一,難道燕遜一直沒有引起他們的察覺?

    「什麼情況,說個大概給我聽好了!」我不想自己的思路被打斷。

    「好吧,情報涉及到二戰歷史上遺留的幾個懸疑事件,經過了六十年的發展演化,最近一個月突然有了巨大變化。」

    我忍不住皺了皺眉,當前沒時間說歷史,還是想辦法打開通向冥想堂的路徑更重要。

    蕭可冷加快了語速:「風先生,情報上說,一九四五年九月二日的美軍受降儀式舉行之前,美軍聯合艦隊還攜帶著一項名為『夜盲』的特殊任務,由受降團最高指揮官麥克阿瑟將軍擔任『夜盲』任務的負責長官。當時受降艦『密蘇里號』是停泊在東京灣的深水位置,據當時美軍打入東京的超級間諜組反饋回來的情報,日本軍隊中的激進強硬派,將會對受降儀式進行破壞,以包括『密蘇里號』在內的十二艘美軍艦艇為目標,制訂了名為『日出』的攻擊計劃。被當時的皇室委以重任負責這個計劃的,是一個日本人心目中的傳奇英雄,外號叫做『風林火山』……」

    這段敘述稍嫌冗長,我忍不住插嘴:「我知道那個人,超級多面間諜,二戰中先後轉戰東北亞、東南亞、南亞的多處戰場,獲得過十一次天皇親手頒發的『大和英雄』戰鬥勳章,並且是中日戰爭中『盧溝橋七七事變』的首席情報官。小蕭,我更希望聽到與楓割寺有關的消息,而不是翻這些陳年舊賬。」

    討論二戰史的巨著數不勝數,全球累積作品至少超過十萬本,因為這場席捲全球的世界大戰,幾乎改變了當時每一個家庭的生活,並且奪走了超過五千五百萬人的性命,真正是二十世紀的曠世災難。

    蕭可冷急促地掠了掠耳根後的短髮,用更為簡潔的話做了結語:「風林火山擁有可以調動全日本忍者力量的令牌,當時不知為什麼『日出』計劃中途破滅,他也帶著『天忍聯盟』的令牌突然消失,近六十年不見蹤跡。不過,美軍的情報分析專家在三年前便得到結論,令牌又出現了,就在日本盜墓界谷野神秀手裡。」

    這個消息對我來說,並不新鮮,從出現在幽篁水郡的黑衣女忍者嘴裡,我已經聽到谷野與「天忍聯盟」的關係。

    二戰時的故事,再怎麼驚心動魄,都已經是塵封的歷史,不值得再為那些事耗費精力了。再說,美國與日本從二十世紀後期開始,便結成了經濟戰略同盟,把二戰時的齷齪事全部拋在腦後,大家稱兄道弟、把酒言歡,此刻再翻陳年舊賬,還有意義嗎?

    蕭可冷手裡,抱著關寶鈴畫出的全部資料,放在最上面的就是那柄牙神流的古戰刀特寫。看起來,這些畫所能給予我們的信息,根本無法與我經歷的幻覺相比,特別是關於海底的奇怪佛龕,我必須弄明白他們存在的意義。

    我取出電話,默念著小燕的號碼。號碼的歸屬地是在香港,但他此刻的人卻不一定藏在天涯海角的哪一個角落裡,做為二零零五年全球炙手可熱的人物,他天天都在躲避著黑白兩道的電子追蹤。

    一個優秀的黑客,無異於一柄鋒銳異常的雙刃劍,既能給大國帶來利益,也會成為大國核心機密的潛在威脅,所以很多互聯網清剿稽查行動中,給白道幫忙的黑客們,最容易成為「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的戰略犧牲品。

    我不明白大亨與關寶鈴到底有多少要談的,已經說了一整夜,還沒有停止的意思,如果換了是我們坐在一起,能有這麼多可說的話嗎?

    「風先生,燕遜姐的觀點,五角大樓不會任由東亞黑道江湖發生動盪,兩國隔太平洋相對,沒有任何視線阻擋。如果日本成功地得到某種威力巨大的殺傷性武器,則美國十幾大城市便盡在殺機籠罩之下。所以,他們很快就會派高手過來,請您小心提防。」

    我的思想有短暫的走神,被關寶鈴的笑聲弄得心思都散漫開了。

    「風先生——」蕭可冷忽然長歎,「恨鐵不成鋼」的口氣竟與蘇倫有幾分相似了。

    「還有,神槍會的線人,已經注意到目前札幌以北出現了很多身份不明的高手,目標所指,都是楓割寺方向——」

    我揚手打斷她的敘述,當前最重要的,是把我的幻覺經歷說出來:「小蕭,我們到院外去走走,好多事,我必須講給你聽。」

    院外靜悄悄的,曙色降臨,東面天空有淡淡的緋色朝霞無聲瀰散著。警戒的僧人一個都看不到,只有青石板地上的凜凜寒霜。

    「小蕭,我再次看到了畫上的刀,骷髏頭像與刀柄上對咬的牙齒,比畫上更加猙獰生動。猶如乘坐摩天大樓上的高速電梯一樣,我到達了極深的水下,就在那兩扇門前。你已經看到了蓮花鑰匙,我想說的是,鑰匙是粉紅色的,與鼠疫手臂上刻著的,如出一轍。兩扇門、兩個鎖孔,但只插著一柄鑰匙,或許另外一個鎖孔,就是給座鐘上的那柄青銅蓮花鑰匙留著的。」

    蕭可冷「啊」的一聲驚駭變色,並沒發出提問打斷我。

    「空著的鎖孔裡生滿海藻,證明很長時間沒人動過它了。門緊閉著,我借助邵黑的『傳心術』,瞬間進入了門裡,看到一條扁平的甬道,一直延伸到無窮無盡的昏暗裡——」

    蕭可冷是個好聽眾,她穩穩地捧著那疊畫,背靠石牆,雙眉不住地顫動著,眼睛裡露出渴盼的光芒,等我揭開謎底。

    「石壁上有字,很多字,但內容只是一句話——」

    我仔細回憶著那些用不同語言留下的字跡,再次明明白白地告訴自己:「那是邵黑遙感能力的真實結果,不是我的憑空臆想!」

    「哪句話?是不是跟建造尋福園的楊天大俠有關?」她敏銳地猜中了問題的關鍵,如果換了蘇倫,肯定也會有這樣的結果。

    「盜墓之王楊天到此——就是這一句,但卻用十幾種不同的語言文字重複著。字是某個人用『少林大力金剛指』直接劃上去的,對方一定是個絕頂江湖高手。」

    「或者,寫字的人就是楊天本人,因為從字面上看,百分之百得到這樣的結論。」蕭可冷竭盡全力壓抑著自己的激動。盜墓之王楊天的事跡,已經成了地球上的偉大傳奇,她在手術刀的熏陶教導下,對這個名字肯定也是如雷貫耳。

    我用力伸了個懶腰,伸出手指,在石牆上緩緩寫著那八個字。

    「後來呢?風先生,還有什麼?」蕭可冷興趣正濃。

    我搖搖頭:「幻覺到這裡就結束了,那種無法探明的深度,已經超出了邵黑的遙感力極限。其實我比你更渴望探索到甬道盡頭有什麼,只是天不遂人願而已。」剛剛從幻覺跌回現實的時候,我猶如中了當頭一棒般難受,現在感覺好多了。

    蕭可冷仰天長歎,連說了三聲:「功虧一簣……功虧一簣……功虧一簣啊……」

    天已經大亮,竟然是個難得的晴天,連北海道不可或缺的冬晨薄霧也沒有,亡靈之塔逼真地浮現於藍天白雲背景之下。

    「風先生,你有沒有覺得這一夜像是一場無邊的噩夢?」蕭可冷向東面指了指。如果一切幻覺都是真實存在於怪屋下面的話,谷野神秀的身份、意圖都將變得詭譎萬狀,無法預測。那種巨大的穹窿結構的怪井,不是僅憑人力所能開鑿的。

    「對,是噩夢,但假以時日,我們會知道,噩夢也是依據真實的生活原型搭建起來的,而這個構築噩夢的總導演,就是谷野神秀。」

    我明白邵黑的生命已經凶多吉少,張百森明確無誤地指出了這一點,如果我能用「陰陽神力」幫助他度過難關,自己肯定不會吝嗇。在此之前,我對邵家兄弟沒什麼好感,但這一次,我對邵黑的現狀懷有內疚,沒有他的幫助,就絕不會找到於大哥有關的線索。

    我扭頭向院子裡看了看,蕭可冷敏銳地捕捉到了我的心思:「風先生,如果有需要,我會盡快聯絡札幌方面醫療條件最好的醫院——」

    剛說到這裡,張百森已經急步走出來,大聲叫著:「風,我有話要跟你談。」同樣是熬了個通宵,但他的精神依然飽滿,只是略帶焦灼地皺著眉,步子跨得又大又快。

    我暫時收起了電話,迎著他的來勢:「張大師,什麼事?」

    給小燕打電話查資料,可以稍緩再說,對於幻覺中看到的景象,我或許需要再理順一遍,考慮一下兩扇門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邵黑不行了,他要我告訴你……有關邵家祖訓的事……」張百森壓低了聲音。像他那樣豪邁爽快的江湖高手,一旦說話變得吞吞吐吐,必定是發生了某種難以理解的怪事。

    「什麼?」我忍不住脫口反問。神算邵家,是江湖上代代相傳了幾百年的大家族,他們的祖訓與我有什麼關係?

    張百森走出來後,並沒有隨手關門,房間裡突然傳出邵白的大聲抗辯:「不行,我不同意,堅決不同意!」聲音異常激動憤怒。

    「張大師,邵先生怎麼了?」蕭可冷奇怪地問。

    張百森稍一沉吟:「風,邵黑說,他們的祖上代代相傳,有這樣一條家訓,如果將來遇到身懷『陰陽神力』、並且能與邵家弟子心意相通的人,就要把網本身具有的異能全部傳給這個有緣人,讓他一直把邵氏異能發揚光大,永世流傳下去。現在,他選中的就是你——」

    他轉述出來的話,有點囉嗦拗口,因為這樣的家訓實在太奇怪了,好端端的,要把自身的異能交給別人,毫無保留並且不要任何代價。

    蕭可冷低低地咳嗽了一聲,眼神突然一亮。

    張百森坦誠地凝視著我:「風,我知道你需要這種異能,並且相信邵黑的眼光。知道嗎?我在藏北古廟裡第一次遇到閒雲大師時,他就告訴過我,真正的有緣人,正在向北海道運動的途中。以他的轉生神力,一定不會看錯人的,你身體裡存在著無限潛力,只差別人來用各種方式將它喚醒。」

    可想而知,我若是擁有了邵黑的「傳心術」,不必假手於任何人,便能事半功倍地搜索到大哥楊天的蹤跡。

    蕭可冷拍了拍手笑著:「張大師,風先生,這樣天大的好事,天作之合、天公作美,我們該高興才對啊?」

    張百森苦笑:「對,是好事,不過邵家的異能隨生命而來、隨生命而走,傳給別人之後,自己的生命就只剩下不到二十四小時,這也是邵白極力反對的原因。」

    邵白激怒的聲音又響起來:「為什麼?為什麼決定這麼做?我們兄弟聯手,剛剛想要在美國人的扶持下做一番光宗耀祖的大事業。你偏要拖我到北海道來,還惹上這麼多麻煩,自己死就夠了,別拖我下水,我還沒逍遙夠呢!」

    大亨與關寶鈴開門出來,站在廊簷下。兩個人緊緊地牽著手,似乎一秒鐘都不想分開。特別是關寶鈴臉上洋溢著那種滿足甜蜜的笑,令我像剛剛喝下了一碗劇毒的鶴頂紅,心如刀絞,痛不欲生。

    「風先生,正事要緊。」蕭可冷又一次開口提醒。

    我強制自己把頭轉開,吸氣沉入丹田,努力抑制住心痛的感覺。我、或者王江南,無論為關寶鈴做過什麼,都不如大亨的微微一笑。她始終是大亨的女人。

    「風,給我個準確的答案,你會不會接受邵黑的建議?」張百森語氣極為迫切。

    「我接受,就算會欠邵家兄弟天大的人情,我也會接受。」我覺得自己腳下輕飄飄的,立足不穩。

    「好,咱們進去吧,邵黑支撐不了太久——」他轉身向回走。

    小巷轉彎處,突然有人探頭探腦地露了露臉,又快速地縮了回去。

    蕭可冷甩了甩頭髮,抬手向屋簷上一招,小來身法敏捷地躍了下來。只有他仍兢兢業業地待在自己的崗位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鬆懈。

    剛才露臉的人是石島,他那種獨一無二的猥瑣動作,楓割寺裡找不出第二個。

    「風先生,我覺得石島很可疑,能不能派小來去跟蹤監視他?看看他心裡到底藏著什麼鬼。」

    我點點頭,蕭可冷的話很有道理。石島敘述自己被人偷襲的過程時,很明顯地露出了一個巨大的破綻。他說偷襲者穿著緊身運動服,又說對方手臂上紋著蓮花,這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兩件事。緊身衣會蓋住手腕以上的部分,不管手臂上刻著什麼,外人絕對無從得見。

    小來答應一聲,迅速追了過去。

    「風,昨晚的工作有什麼成果?得到關於獠牙魔、勒索者的情況了嗎?大亨抬手向我打招呼,滿面春風。

    我盡量讓自己不動聲色,輕輕搖頭:「沒有,什麼情況都沒有,你的十五億美金準備好了吧?如果一定要交,早交比晚交,會更有主動性,你說呢?」

    關寶鈴是他的女人,他有義務全力保護她,做名正言順的護花使者,我就不必再獻慇勤了,還是把心思轉回到怪屋下的怪井上來吧。

    快步跨進房間裡之後,我才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怨氣,反手關門。

    邵白翻著白眼盯著我,像只被激怒了惡狠狠的狼狗,下一步就要撲上來撕咬似的。

    邵黑已經靠著枕頭坐起來,原先的一張黑臉,全部轉成慘白色,像是剛畫好臉譜、即將登台的戲子。
匿名
狀態︰ 離線
195
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20:34:52
第三部 風林火山   3 紅旗小燕,牙神流十聖

    「風……我很榮幸,能讓……祖傳異能,遇到有緣人傳遞下去……」邵黑緩緩開口,他的右手,一直攥在張百森掌心裡,靠後者川流不息輸送過來的內力勉強支撐著。

    我只是盡可能地安慰他:「邵先生,別太悲觀,我會馬上聯絡札幌最好的醫院。你太虛弱了,靜養一段就會沒事。」

    日本的醫療手段非常先進,對於身體異樣虛弱的病人,會採取國際上最先進的「休克療法」,停止傷者的一切體表活動,先從內部積聚能量入手,效果一流。

    「哈,醫院?他們懂什麼?老二的身體已經搾乾了,像燒完了的蠟燭一樣,你就算賦予他十根燭芯,又能燒得了幾分鐘?除非,你能有辦法把異能還給他——別大驚小怪的,目前你體內已經擁有了邵家的黑色遙感力量,難道感覺不出來?」

    邵白沒好氣地叫起來,但我現在感覺跟以前沒什麼區別。

    邵黑向我招招手:「請過……來。」

    我努力將關寶鈴的形像從自己腦海裡澄清出去,走到他身邊,只是一陣陣無法控制的心浮氣躁湧上來,腦子裡亂成一片。

    「請伸……出……手來……」

    我伸出雙手,一上一下蓋住他的左手。

    「我知道,怪屋下的一切,對你有特別重大的意義……邵家祖訓,是歷代人兢兢業業遵守的章法,每一個邵家子孫都會虔誠地執行。張……大哥,可以開始了……」他們兄弟此前一直稱張百森為「張老大」,或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原因,他開始改變了對張百森的稱呼。

    他的手掌同樣慘白,指甲蓋上更是灰濛濛一片,沒有半點血色。

    邵白怒氣沖沖地連連跺腳,再次叫起來:「老二,你想清楚,單單把陰陽魚的黑色部分傳給他是沒用的!」

    邵黑淒慘地一笑:「哥……不是還有你嗎?『陰陽合一,魚游大海』,列祖列宗的亡靈都在天上看著咱們,你不會是……想違背祖訓吧?」他連牽動嘴角的力量都沒有了,下巴、脖頸部分的皮膚都發生了奇怪的萎縮,像是七八十歲的老頭。

    「不,我絕不會陪你做傻事!五角大樓方面已經答應高薪聘請咱們出任特別軍事顧問,享受國防部高級參謀人員的待遇,前途一片美好,你幹嘛要搬出什麼祖訓來自尋死路?祖訓祖訓,幾百年前的古人,能明白現在的社會環境?『窮則變、變則通、通則兼濟天下』,這豈不也是邵家的另一條祖訓?」

    邵白暴跳如雷起來,滿臉漲得通紅,不時地伸手撓著滿頭亂髮。

    「我……死了,你的異能也無法發揮,『陽不失陰,陰不離陽』,不遵祖宗家訓,你就會變成凡人——」邵黑的聲音始終虛弱得像狂風中的燭焰,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

    「祖訓祖訓,那又不是爺爺跟老爹親手制訂的規矩,跟咱們何干?咱們只聽老爹的話就是了,難道還要聽那些已經躺在棺材裡的腐骨朽屍的安排?」

    他們兩個就「遵不遵祖訓」的問題你來我往地辯論,張百森突然猶豫起來,舉手示意,然後插話:「你們兩個都不要吵,邵家的周易預測絕技,是中國古代異術的瑰寶,價值無可估量。現在不僅僅是要不要傳給外人的問題,最重要的,我不想把你們的『陰陽合擊』分拆開來,變成毫無意義的廢品。中國人的傳統武功、異能已經損毀失傳了一大半,哪怕能保住一小部分,也是對國家的巨大貢獻。」

    「嘿嘿嘿嘿——」邵白冷笑,這時候他根本聽不進張百森憂國憂民的大道理,一心只惦記著美國人的高官厚祿。再次猛烈撓頭之後,斷髮和頭屑鋪滿了灰色西裝的雙肩。

    大亨猛然推門而入,不屑一顧地笑著:「以你的能力,何必替美國人做事?跟我走,我可以找機會親自向美國總統推薦你,一個小小的軍機參謀有什麼了不起?」論錢論勢,沒人能跟大亨相比,但現在房間裡的每一個人都是在圍繞著「異術」爭論,所以大家都不會理睬他。

    「沒用的……我的能力已經給了風……如果你想讓美國人養你、崇拜你,就得跟風合作。哥,老爹一直沒有看錯你,知道你戰勝不了內心的貪念,所以才只傳給你『陽魚』的下乘功夫……離開我的『陰魚傳心術』,『陽魚』沒有可供尋找的目標,你將變得跟普通人毫無區別。美國人還會請你嗎?我看未必……五角大樓那一套唯利是圖的做法,你還看不明白?」

    邵黑的喘息越來越急促,挺了挺身子,眼睛陡然睜大。他已經進入了「迴光返照」的彌留狀態,生命危在旦夕。

    「張大哥……開始吧,我已經……不行了……」他轉過頭,向張百森祈求著。

    邵白楞了楞,突然向前衝過來,嘴裡大叫:「不要動,張老大,你要真把我們兄弟當朋友,就別聽老二胡說八道!別讓他做傻事……」

    我們兩個相隔不到十步距離,沒料到他撲向張百森的身子驀然一轉,十指如鉤,劃向我的咽喉,如一隻蓄勢待發的猛禽。

    他想得很對,殺了我,邵黑就無人可以傳遞異能,也就只有拼盡全力活下去,他們兄弟也就度過了目前的拆分危機。

    我的對面,站的是後背緊貼門扇的大亨,臉上帶著洞察一切又傲視一切的淡淡冷笑。他的這種表情,曾無數次見諸於各大媒體頭版、主流財富雜誌封面,還有最近幾期的《福布斯》雜誌、《世界首富高爾夫》雜誌年度風流人物都以他為採訪對象。

    這副笑容,已經成了大亨的金字招牌,令全球各種膚色的美女為之瘋狂。

    明知道他不是在笑我,但我胸膛裡怒氣勃發,渴望一股腦地迸發出來,右手一抬,急速施展「金絲纏腕手」加「小擒拿手」,瞬間鎖住了邵白的雙臂。我把邵白當作了大亨,把對大亨、對關寶鈴的火氣發洩在他身上。

    「喀喀、卡嚓」兩聲,邵白的左腕、右肘同時斷裂,我的手掌勢如破竹地衝向他的胸膛,半途變掌為拳,用的是開封「太祖長拳」裡的一招「沖天炮」,變化少,力量足,只想一拳將他打飛出去。

    在埃及沙漠時,我最關注的目標是大哥楊天留下來的筆記本,雖然生命中不停地有女孩子出現,蘇倫、籐迦、鐵娜、唐心……但她們都不會影響到我的思想,始終如一地專注於神秘事件的探索。但是這次的北海道之行,遇到關寶鈴後,思想深處除了大哥楊天,又摻雜進了她的影子,並且時刻愛恨交織,不能有絲毫的平靜。

    她的舉止變化,直接影響到我的行動,並且次次相同。原先可以順利友好交往的大亨,因為有關寶鈴的存在,幾乎成了我心尖上的一根刺。

    「風,手下留情——」

    張百森的劈空掌力綿綿不絕地殺到,龍捲風一樣扯住我的右拳,給了邵白翻滾撤退的機會,撞翻了桌子之後,後背直撞在牆角,發出沉悶的「噗通」一聲。

    大亨面不改色,向我瞟了一眼,微微揚了揚下巴:「老張,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勒索案的事,誰能最先提出建設性的意見,會得到一筆巨額獎金,大家務必努力好了,我絕不食言。」他屈指彈了一下袖口,彷彿邵白的凌空跌落掀起了塵土,弄髒了他的西裝一樣,然後開門走了出去。

    「風,世事無常,聚散如萍,千萬不要意氣用事。」在洞察世情的張百森面前,我掩藏不住自己的心事。

    邵白呻吟著站起來,雙臂無力地垂著,死死地瞪著我。

    「哥……哥,你過來……」邵黑低聲叫著。

    邵白的目光轉移到邵黑臉上,表情異樣複雜,兩腮的咀嚼肌急促顫抖著,忽然轉身,向門外走去。

    我渴望得到邵家歷代相傳的異能,但如果非要因此而讓他們兄弟送命,那就絕不可能進行下去了。

    「已經晚了,風……如果我不把自身功力挪移給你,你又怎麼可能突破遙感的界限,到達另外的幻境?只可惜,哥……他違背祖訓,這次肯定讓列祖列宗在天之靈失望了……」他的掌心驀的灼熱起來,彷彿有股熾熱的岩漿要噴濺出來,直鑽入我的手心裡。

    「別怕……這是我修煉半生後的思想之核,或者當你遇到一個心有靈犀的繪圖高手時,也能發揮出『傳心術』的一部分。宿命天定,事在人為,希望你有一個幸運的未來……未來……」

    灼熱的感覺消失了,像是一隻焰火射盡的禮花,空留餘溫。

    張百森鬆開手,任由邵黑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

    「風,他死了,中國的異能界又少了一位高手,真是可惜……」張百森長歎。

    邵黑的臉剎那間重新恢復了原先的黑色,只是眼睛瞪大到極限,顯然由於邵白違背了祖訓,而令他死不瞑目。我替他合上眼皮,心情也很沉重。擊傷邵白的那一招,並沒達到痛快淋漓的境界,胸膛裡仍舊硬硬地哽著,很不舒服。

    「我瞭解邵白,他心裡的善惡觀念很淡泊,素來將古人『殺身成仁捨生取義」斥為愚忠、愚孝。所以,想讓他捨棄生命與異能,幾乎是不可能的。」張百森扭動著自己的指骨,發出「啪啪」的響聲。

    我鬱悶地應了一聲:「我會通知寺裡的僧人,煉化邵黑,骨灰暫時寄存在這裡,有機會再送回大陸去。」

    邵黑的死讓本以為勝券在握的我,突然失去了倚靠。在異能、遁甲術的對抗方面,變成了張百森獨力支撐的局面,而冥想堂下面的古怪深淵,無形中給我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壓力。

    走進院子裡時,大亨、關寶鈴、蕭可冷、小來都在,唯獨缺少了邵白。

    小來的臉色有些不對勁,氣喘吁吁的,似乎剛剛經過了一段急促的奔跑,額頭上也帶著密密麻麻的汗珠。

    「石島死了。」蕭可冷無奈地苦笑了一聲。

    我一愣:「什麼?剛對他產生懷疑開始跟蹤,他就死了?」

    「的確死了,我跟著他一直走向寺院最北面的廚房,不知什麼原因,他突然翻過了寺院的外牆躍了出去,直接掉進大海裡,被海浪捲走了。」小來連忙解釋。

    楓割寺的最北端是八十米高的壁立懸崖,下面是白浪滔天的大海,掉下去的話,的確沒有活路。石島的離奇死亡,直接掐斷了關於鼠疫重生的線索,令我更加鬱悶。我想鼠疫肯定知道某些海底世界的秘密,因為他曾提到過自己擁有「煉獄之書」。

    石島死了,又去哪裡尋找鼠疫呢?

    大亨的手環在蕭可冷的細腰上,體貼自然,臉上佈滿了春光明媚的微笑。

    「小蕭,陪我出去走走。」不等蕭可冷答應,我搶先走出了院子,只怕自己再不離開,下一秒鐘就會第二次向大亨爆發。

    積雪融化過半,我一路走向寺門,邁著大步,猛力呼吸著干冷的空氣。

    大亨與關寶鈴的笑容交替在我眼前閃回著,似乎是在嘲笑我一見鍾情後源源不斷的精神付出。其實我不該看王江南的笑話,他只不過是我的前車之鑒。以前是明明白白看著他受苦,到現在為止,自己也身不由己地跳進了這個感情煎熬的深淵裡。

    「風先生,風先生,等等我……」蕭可冷在後面連聲叫著,驚起了側面飛簷上覓食的麻雀們。左手邊,是「亡靈之塔」所在的天井,昨晚「輕度危機」部隊就是從這個方向進攻冥想堂的,可惜被東瀛遁甲術一網打盡,毫無效果。

    我停住腳步,取出電話,撥了小燕的號碼。

    「風先生,大亨已經電話通知孫龍先生,調用神槍會駐紮在日本的全部人馬,包括尋福園別墅內的十三哥和霍克。粗略估算,七十二小時內,能調集超過六百人,一起趕到木碗舟山來。而他本人,也會暫時留在這裡,一直到勒索案結束、關小姐平安無事為止。」

    蕭可冷跑得很急,短髮飛揚著,跳個不停。

    「小蕭,你的頭髮長長了。」我突然很想去撫摸那些被陽光鍍了一層金的黑髮,更在心底裡渴望有蘇倫的電話打進來,想聽聽她久違了的聲音。

    「是嗎?」蕭可冷吃了一驚,隨即兩頰飛起了羞赧的紅暈。

    以我的閱歷與內涵,能順理成章地獲取蘇倫、鐵娜甚至蕭可冷的芳心,偏在關寶鈴面前屢屢受挫,真的讓自己感覺很失敗。一瞬間甚至想忘掉她,放棄這段追得很辛苦的感情。

    「風先生,我知道你心裡很累,或者該聽蘇倫姐的話,暫時解脫出來,飛到她那邊去稍事休整再說——」

    有人接起了電話,我抬手制止蕭可冷說下去。

    聽筒裡是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的聲音:「喂,請問找哪位?」

    我莫名其妙地反問:「你是誰?要小燕聽電話。」這是小燕的保密號碼,他不可能隨便把電話交給外人保管的。這個年輕人雖然極其叛逆而玩世不恭,卻從來不敢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小燕?我就是,你是哪位?」女孩子笑嘻嘻地反問。

    電話號碼不會錯,哪裡又冒出一個叫做「小燕」的女孩子來?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女孩子驚喜地叫起來:「噢,我知道了,你是偉大的『沙漠無敵勇士』風先生!我看過你的自傳,我崇拜死你了,怎麼會想起來打電話給我,我真是太榮幸了……」她唧唧呱呱的說笑聲從聽筒裡傳出來,連蕭可冷都開始奇怪地皺眉了。

    我猛然大喝:「小燕,別搞鬼了,把那個通話變聲器拿開!我有急事,沒心情陪你玩!」

    聽筒裡一陣靜默,接著小燕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來:「嗯?你怎麼聽出來是我?這套變聲器經過了一百二十八次高低頻轉變,連精密儀器都分析不出原聲軌跡——你不會真是外星人派駐在地球上的太空間諜吧?思維能力竟然比科學儀器還敏銳,真是想不通……」

    蕭可冷笑了,這個問題簡單之極,對方拿著小燕的專用電話,並且對我說話的口氣相當熱情,極盡讚美之詞的同時,又帶著玩世不恭的嘲弄,除了小燕本人,還能是誰?他只不過是太迷信於電子機械的力量,忘記了從人情邏輯的關係上來分析。

    等他驚歎夠了,我才開口:「小燕,幫我查些資料可以嗎?」

    他嘻嘻哈哈地笑起來:「查什麼?我剛剛進入過燕遜大小姐的私人電腦,她好像發了很多資料給你,嗯,連續牽扯到了二戰受降時東京灣一帶的幾個敏感性問題,不會是要我查這些東西吧?」

    話筒裡傳出他大口喝水的聲音,某個地方又傳來阿拉伯語的新聞播報聲,聽了幾句之後,我判斷那是阿拉伯半島電視台的明星主持人穆恩的聲音。

    這位阿拉伯世界的天才主持人,曾經因玩命工作,一個月內二十四小時連軸播報二零零三年的伊拉克戰爭實況而名噪一時。

    我沒回答,靜靜地聽著穆恩的播報,他反覆地用一種激動至極的口氣提到「大殺器」的名字,並且用極具煽動性的措辭號召阿拉伯世界的勇士們——「聯合起來,重新奪回我們的家園、油井、綠洲」。

    「風,那些資料時間太久了,版本極多,謬論連篇,蘇倫姐命令我整理一個公正合理的結論出來。我正在做,幾小時後完成。當然,這要基於泛太平洋互聯網絡完全暢通的狀態下,最近太陽磁暴輻射量變化極大,連累海底地殼變化頻繁,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損壞了海底光纜。最近怎麼樣?聽說你跟著名的影視圈的超級巨星關寶鈴小姐在一起,舉案齊眉、相敬如賓?記得幫我要幾個簽名過來……」

    有時候真羨慕小燕,胸無城府,頭腦簡單,每時每刻都過得快快樂樂,從不在乎別人怎麼看自己。他是黑客世界裡的王者,可以隨心所欲地穿行於蛛網一樣繁複密集的互聯網絡裡,為所欲為,一手遮天。

    對於他來說,網絡就是生命中的一切,只要身邊有泡麵、純淨水,再加上一台電腦,就能夠組成快樂的天堂。

    「好,簽名沒問題,要不要讓大亨也簽一個,據說他的簽名在黑市上能賣幾千美金呢!」一提到關寶鈴,我的臉色立刻陰轉多雲。

    小燕鄙夷地冷笑了幾聲:「大亨?他算老幾?」

    他這種黑客最擅長的就是藐視一切現實世界裡的階級秩序,肆意嘲弄高高在上的高貴人物們。正因如此,每一個高明的黑客,才會無時無刻把挑戰五角大樓核心資料庫做為自己的終極目標。他們就是想要把這尊高大的「太平洋警察」狠狠踩在腳下,讓美國人灰頭土臉、名聲掃地才會開心。

    我知道,大亨曾僱傭了全球黑客排行榜上的前三位高手,去探測日本人的資料庫,聽小燕的口氣,似乎與大亨之間,並沒有太多的交情。

    「小燕,我要查的是與日本人相關的東西,請給我獠牙魔和牙神流忍者的詳細資料。」我之所以並不急於打斷小燕的滔滔不絕,是因為我喜歡聽他說話,可以毫無戒心、功利心地交談,無所禁忌。

    「哈哈,又是獠牙魔?不會是大亨轉托你過來的吧?」他怪笑著,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打的聲音噼裡啪啦地傳出來。

    「不是。」我老老實實回答。

    「十九個小時前,黑客排行榜上剛剛少了三個人,分別是『鬼龍』、『絕地狂龍』和『藍波史泰龍』。此時他們應該已經被美國的緊急審判程序裁定為終身監禁,一輩子把牢底坐穿了。據說,他們就是被大亨巨資僱傭的高手,只不過我不喜歡別人在我的地盤上胡亂插手伸腳,所以,隨隨便便偵測到了他們的在線地址,然後打電話給了美國警察總署的黑客戰研究室。風,我不喜歡大亨,所以無論他想做什麼,我都不會讓他如願以償。」

    小燕惡作劇地大笑起來,或許他認為捉弄大亨是件很好玩的事。

    「資料呢?還在不在?」我只關心這些。

    「當然當然,我洗劫了他們的一切存儲系統,找到了一部分有用的資料——嗯,牙神流忍者屬於最古老的伊賀派分支之一,原始駐紮地在著名的櫻花觀賞城市廂根。這個門派有一種神奇的邪派武功,譯成漢語名叫『牽魂大法』,必須要有十個心意相通的親兄弟聯手施展。關於這種武功的解釋,資料上的措辭非常晦澀,以我的理解,跟中國武功中的『移魂大法』比較近似。」

    「兄弟十個同時施展?」我隨口反問,這樣的先決條件,可是足夠苛刻了。

    「對,十個人同時——還必須用到一種武器,十柄一模一樣的古戰刀。牙神流的武功限制太多,幾乎沒有一代人能順利修煉,直到二戰開始前,才在日本關東軍的特種部隊裡出現了這樣一個戰鬥組合,恰好是一奶同胞的十兄弟,個個武功高明,被當時的日軍情報系統成為『牙神流十聖』。」
匿名
狀態︰ 離線
196
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20:35:32
第三部 風林火山   4 再見重生者(上)

    小燕說的這段資料,根本就沒在二戰亞洲區歷史上出現過。關東軍做為日軍對外侵略的主力部隊,其所有番號、編織、人員武器配備,都是可以查到詳細數字的,至少我就沒見過「牙神流十聖」這個名字。

    小燕及時補充介紹:「這些資料,是日本人東京軍事檔案館裡五星級保密的文本,根本不可能流傳於世。你要查找的獠牙魔資料,也跟這十個人有關。同一系列的檔案顯示,日本民間傳說中的『獠牙魔』實際就是牙神流忍者的一種奇異幻術,猶如中國古代仙俠傳說中的『劍仙、馭劍術』一樣,千里之外殺人,無影無形,難以防範。」

    江湖中傳說的「劍仙」一類的人物,最多見於雲、貴、川、藏一帶的崇山峻嶺之中,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我已經清理了目前手邊的所有資料,有一個非常關鍵的人物——風林火山,他曾經是『牙神流十聖』的頂頭上司,在一九四五年二戰受降前夕的『日出』計劃裡,擔任了無可替代的角色。美國人推理出了一個奇怪的結論:風林火山還活著,就在北海道,並且手握著『天忍聯盟』的令牌,正在醞釀更大規模的行動……」

    粗略計算,風林火山是日本侵略戰爭中的風頭人物,當時的年齡最低也在三十五歲左右,截止到二零零五年,他該是超過一百歲的風燭殘年的老人了。

    「美國方面的資料,誤差多少?」我寧願相信是有人假冒風林火山之名在搞鬼。

    「絕對誤差低於百分之五,完全可信,我會把所有資料打包送入你的信箱,設兩道密碼,分別用蘇倫姐和小蕭姐的名字好不好?」

    話筒裡又響起電話振鈴聲,應該是他身邊的另一部電話開始工作了。

    「風,我有電話來了,先說到這兒,你看了資料咱們再聯絡。」小燕匆匆收線,給我留下滿腦子問號。

    我攤開雙手,向著蕭可冷聳聳肩膀:「又多了新問題,曾經的日本超級戰鬥英雄風林火山仍舊健在,就在北海道,仍然執掌『天忍聯盟』的令牌,似乎正在組織某個大規模的行動。資料來自美國人,幾乎可以說千真萬確——」

    蕭可冷默默地垂下了頭,隨我緩步前行,一直出了寺門,走下台階。

    大亨的車已經不見了,盤山公路上的雪無人清掃,留著兩道明顯的車轍,一來一去。

    「我安排司機把車開到尋福園去了,風先生,是否應該盡快撤出楓割寺,回咱們的尋福園去,大概會安全一些?」

    她的提議也有道理,冥想堂裡的谷野神秀像一顆隨時都會爆炸的定時炸彈,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弄出事來。如果能退回尋福園,重新佈置防禦火力,安全係數自然會提高很多。

    蕭可冷忽然尷尬地一笑:「孫龍先生離開時,已經狠狠訓斥了十三哥跟霍克,責怪他們擅自作主佈置防禦陣形,白白放著您這個江湖高手不來請教。這次回去,他們或許會事事都來請示您,可有得煩了。」

    在我心裡,王江南是個外強中乾、華而不實的繡花枕頭,尋福園先前架設的防禦系統,數量、位置、精度等等都不夠專業,才會發生獠牙魔在眾人眼皮底下連殺耶蘭與安子的慘劇。如果要我來安排,至少需要增加五倍以上的預算才夠。

    楓割寺裡值得我牽掛的,只有籐迦與《碧落黃泉經》,我還得等她參悟完「海神的銘牌」才可以走。接下來的時間,先將邵黑的網屍體火化收斂,穩定住邵白的情緒再說。

    回頭仰望著「亡靈之塔」,我不免唏噓回憶起跟關寶鈴困在玻璃盒子裡的日子,心情一陣迷惘紛亂。

    蕭可冷順著我的目光望去,忽然笑著問:「風先生,您看那是什麼?還沒到春天,就有人開始放風箏了嗎?」

    天空中真的出現了一隻巨大的黑色八卦風箏,乘著西北風一直飄過來,升起來的位置就在楓割寺的藏經閣方向。風箏下面,懸著一件灰乎乎手打的東西,隨風擺動著。

    蕭可冷倏地倒抽了一口涼氣,抹了抹眼睛,再次凝神細看,駭然問:「是一個人?是一具屍體?」

    在她開口之前,我便看清了那個人敞著懷的灰色西服,蓬亂如草的頭髮,還有修長瘦削的身子,迅速叫出了他的名字:「邵白!」

    蕭可冷的應變能力很高,迅速匯報:「邵白從房間裡衝出來之後,神色愴惶,雙臂奇怪地下垂著。我曾跟他打招呼,但他根本不理睬我,越過西牆便消失了。」

    邵白離開我們的視線,大概不超過三個小時,但現在卻被奇怪地掛在風箏上。

    我苦笑:「走吧,去看看,我猜它會降落在『通靈之井』附近。」風向與風阻能夠決定風箏的起落走向,跟我們常見的滑翔機使用同樣的坐標計算公式。

    幾個縱躍起落,我跟蕭可冷便穿過寺門,走進天井。這裡空無一人,只有池子裡的水緩緩蕩漾著,清澈依舊。

    蕭可冷仰面看了看,風箏已經傾斜著俯衝而來,掠過北面的圍牆,向池子裡墜落。她驚訝地「咦」了一聲,凌空躍起,足尖在井台上一點,衝上半空,要迎著風箏的來勢,用「四兩撥千斤」的巧勁,卸去它上面附著的巨大衝擊力。

    邵白的體重至少超過七十公斤,再加上風力、慣性、加速度,蕭可冷至少要發出抗拒三百公斤重量的力道,才可能扭轉它。以她的武功,做到這一點輕而易舉,但奇怪的是,她剛躍過水面,身子陡然一沉,足尖踩進了水裡,直沒到腳踝,濺起兩串晶瑩的水花。

    「哎呀,不好——」我親眼看著她雙臂激揚起來,保持著上躍的姿勢,但身體卻是一直下陷,瞬間便沒過了膝蓋,好像水中突然產生了一股巨大的吸力,讓她無法自拔。

    我腦子裡思考佔去的時間不超過半秒鐘,嗖的彈起來,掠過她身邊時,雙手抓住她的肩膀,硬生生地將她提起來,躍到井口的手打另一邊。恰在此刻,烏黑的八卦風箏攜著呼吸的風聲,呼的一下,狠狠地砸進水裡,濺起的軒然巨波,噴濺了我跟蕭可冷滿頭滿臉。

    水中的確有吸力,我提起蕭可冷時,至少使用了超過普通情況五倍以上的力氣,只是我們沒有半點猶豫停頓,馬上搶到井邊,一左一右抓住那只風箏。

    水面倏地變成了觸目驚心的紅色,因為邵白滿身都是淋漓的鮮血,一落下水,立刻把清澈澄碧的井水染紅,同時,他的身體被水中無形的潛流拉扯著,不斷地下沉。幸好我們出手夠及時,終於把他拉了上來,丟在井邊的方磚地上。

    「風先生,好險!好奇怪——」蕭可冷的臉變得蒼白,回身對著井水,又發出「呀」的一聲駭然驚歎:「您看,井水中的吸引力真是厲害,連那些血花都被吸下去了!」

    邵白的血,正在被一絲一縷地吸入幽深的水底,像是一幅血色的輕紗,五秒鐘之內就看不見了。水仍是水,井還是井,唯一不同的是,此時井裡的暗流化成了無形的死亡漩渦,不管水面上有什麼,都會被它拖入無盡的晦暗深處。

    我拾起幾片枯葉,丟進水裡,立刻旋轉著從水面上消失。可以想像,如果沒有我的及時出手,蕭可冷剛才就會跟這些葉子同一命運了。

    「沒事,只是暗流形成的漩渦而已。」我淡淡地解釋,希望蕭可冷沒被嚇掉魂。

    邵白四仰八叉地躺著,胸口的衣服全部被粗暴地左右撕開,心口位置出現了一個赫然突兀的大洞,血水仍舊源源不斷地湧出來,滿地橫流。我看不到他的心臟,自己的心驟然被懸了起來。

    沙漠帳篷裡,谷野神芝的死相立刻彈入我的腦海,他不也正是這樣被敵人突然攫走了心臟而死的嗎?「青龍會?重生者?」這兩個名詞一下子到了嘴邊,卻被蕭可冷搶先叫出聲來:「奧姆真理教?重生者的殺人手段?」

    日本是奧姆真理教的發祥地,他們已經臭名昭著到「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而電視媒體方面,也做了教眾們被邪說蠱惑,手段殘忍地自殺或者殺人的血淋淋報道。這個被亞洲人深度敵視的邪教,已經被證實是青龍會麾下「重生者」組織的一個細小分支,被亞洲國際刑警列為三大邪教之一。

    我取出小刀,割斷了緊緊捆綁在邵白身上的一條褐色麻繩。邵家兄弟幾小時內相繼身亡,從任何意義上來說,都是中國異能界的巨大損失,只怕也會令五角大樓方面的高官扼腕歎息,畢竟在「撲克牌通緝令」行動中,他倆給予了美國人最大的幫助。

    蕭可冷俯身看著那只足有兩米寬的黑色風箏,肯定地下了結論:「這種東西是日本遠洋漁民的必備工具,做為漁船無線電通訊系統失靈後的救命索,五級風以上的懸掛能力能夠達到二百公斤。」

    風箏很新,應該是從未投入使用的後備器材,背後拖著白色的半透明尼龍繩。
匿名
狀態︰ 離線
197
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20:36:18
第三部 風林火山   4 再見重生者(下)

    唯一有所發現之處,應該是捆綁邵白的褐色繩子,大概有拇指粗,用非常完美的「艾姆拉結繩法」打了兩個活結,套在邵白的手腕上,一看就知道出於整日在海上工作的老海員之手。這種結,輕易不會鬆脫,也不會隨水浸、日曬、拉扯而無限制收緊,導致綁縛的部位被勒斷。

    我把繩扣割斷,把邵白的屍體擺了個看起來舒坦些的姿勢,替他掩了掩衣服,遮蓋住胸膛上那個恐怖的傷口。

    蕭可冷已經取出一隻小巧的索尼相機,「喀嚓喀嚓」地從各個角度拍下了死屍與風箏的清晰圖片。她的膝蓋以下正在不停地滴水,只怕一會兒還會結冰,但她專心忙碌的時候,根本顧不上自己的狼狽狀態。

    當她的鏡頭轉向看似平靜的水面時,我突然覺得應該說點什麼。如此強勁的吸力,簡直能跟大型工廠的強力排風扇相比了,其性質與水下的暗流漩渦根本不同。

    「小蕭,剛才你是被吸下來的對不對?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水面那麼靜,當風箏和死屍帶來的所有驚擾過去之後,水面上不留一絲波紋,變成了死水一潭。

    蕭可冷收起相機,不動聲色地伸了伸懶腰:「那一瞬間的感覺,像是踩在了沼澤裡,根本無處發力。我曾經故意嘗試過被游泳池的強力排水口吸入的感覺,跟剛才『通靈之井』的扭曲吸引力無法相比,後者至少有超過一百五十公斤以上的強勁吸力。」

    我們一起抬頭向四面牆頭、屋頂上看,希望找到可供試驗的麻雀,可惜一無所獲。

    「這口井,真是越來越怪了,風先生,我甚至懷疑風箏就是被半空吸引下來的,殺人移屍的兇手,應該不會把這個天井做為棄屍的目的地——」她的懷疑也有幾分道理,據以前得到的奧姆真理教的殺人現場分析,邪教徒們最常用的棄屍手法,是把慘不忍睹的屍體公然陳設在鄉村小教堂的祭壇上,給四周的善良居民們帶來最大的震懾與恐嚇。

    從西北風吹送的方向,直線延伸,應該會落在山下尋福園的位置。

    蕭可冷的臉沉了下來:「風先生,對方好像是針對我們來的。」

    我沒急於回答確認這個問題,因為重生者不會無原則殺人,跟一般鼓動民眾集體自殺取樂的厭世邪教不同。做為全球最神秘的野心組織「青龍會」的分支,重生者的目標是斂財、奪寶,最大限度地控制地球上的稀有資源。

    尋福園別墅那邊,會有重生者需要的東西嗎?

    蕭可冷取出電話,咬著唇沉吟了一下再次開口:「風先生,有句話我說出來或許會顯得唐突,別怪我越俎代庖了——十三哥的佈陣對戰能力並不出眾,霍克先生的特長又只是都市肉搏戰,所以,尋福園那邊,亟需您這樣的高手出面領袖一切。孫龍先生也網是這個意思,但被您數次拒絕後,他為了保持自己的風度,不好意思再度勉強邀請您出手。我想,尋福園是手術刀先生托付下來的產業,就算是為了保護他的形像考慮,您是不是也該做一點什麼?」

    她的眼底深處,有滿含期待的兩團火焰在閃閃跳躍著。

    我苦笑:「關於重生者的問題,其實我不得不承認,在埃及沙漠時,我跟蘇倫便敗在對方手下一次。青龍會的野心,是個令歐盟和北美聯盟一致感到頭痛的痼疾,咱們的力量,並不足以與重生者抗衡。現代化的軍事武器再強悍精良,終究無法與虛幻的異能對抗。」

    蕭可冷點點頭:「我明白。」

    很多五角大樓的機密情報,早就通過燕遜的渠道傳入蘇倫與蕭可冷手裡,所以,即使偏在北海道這個島國一角,蕭可冷也不會處於閉門造車的境地。

    「小蕭,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稍後,你與張大師一起,帶大亨、關小姐回尋福園別墅去。既然孫龍先生與大亨早有溝通,索性借用他的力量,在最短的時間內,從美軍駐日本基地方面調集一批先進軍火過來。我會列詳單給你,盡量保證二十四小時內到位完畢——把王江南早先佈置的那些東西全部拆掉,美國人的反恐專家會跟過來佈置一切。」

    既然大亨趾高氣揚地向孫龍電話徵用人馬,那麼我也完全可以堂而皇之地動用他的關係,借調美國人的武器力量過來,務求把尋福園別墅調整到固若金湯的地步。我知道,美軍在日本駐紮人馬的武器配備,要比媒體公開過的項目先進四倍以上,幾乎除了核武器之外,全部第一時間配備到位。

    「那麼,您呢?不跟我們一起回去,還要待在這裡?」蕭可冷剎那間流露出來的真誠關心,讓我深深地感動。如果關寶鈴也可以這樣對我,那該有多好?

    一陣酸溜溜的感覺湧上來,我展開雙臂,故作灑脫地回答:「還有些事沒處理完,我需要等籐迦的參悟結束,拿到她放在保險櫃裡的《碧落黃泉經》譯本。放心,我會沒事的,吉人自有天助——」

    蕭可冷發出一聲幽然長歎,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一陣風霍然捲過,重新掀開了邵白胸前的衣服,那個直徑超過二十厘米的不規則血洞,像是一張怪齒嶙峋的大嘴。

    「風先生,蘇倫姐一直告訴我說,要多勸誡您,任何時候都不要衝動,記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句中國古話。我雖然是朝鮮人,卻自小熱衷於中國文化,對中國的熱血江湖、英雄好漢最是神往。在電影和小說裡,英雄都會為大眾付出太多太多,對於自身的關愛卻減少到極點,我希望您多保重,為了——蘇倫姐。」

    蕭可冷的聲音明顯低沉了許多,神色悲涼,楚楚可憐。

    「唉——」又是一聲長歎,卻是從月洞門旁邊傳來的,張百森大踏步地飛奔過來,人沒到,聲先至,國字臉上露出壓抑不住的極度憤怒,滿頭短髮也似乎要根根倒豎起來。

    邵白已經是個死人,這是無法挽回的事實。

    「是奧姆真理教的餘黨干的?」張百森喃喃自問,俯身凝視著邵白的臉。

    與邵黑一樣,邵白也是死不瞑目,雙眼茫然地直瞪著天空,緊閉著嘴,臉上的肌肉奇怪地扭曲著。他的頭髮不再蓬亂,被水打濕後,順從地向腦後抿著,表面結起了一層透明的冰碴。

    我和蕭可冷保持沉默,邵家兄弟的死,對張百森來說,無疑是個巨大沉重的打擊。做為「中國異能交流團」的團長,他必須要對兩個人的死向上級政府有所交代。

    他從口袋裡取出一隻黑柄放大鏡,仔細觀察著邵白的傷口,慢慢控制住了自己激動的情緒。我料到他不會有什麼發現的,谷野神芝死時,蘇倫也曾用放大鏡仔細搜索過傷口,只能得出「野獸殺人一樣的撕裂痕跡」的結論,對追查兇手來歷毫無幫助。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當我想到關寶鈴脖子上的獠牙魔齒痕會隨時間持續遞增時,忍不住變得再次焦灼。

    「張大師——」蕭可冷惴惴不安地叫了一聲。

    張百森直起身子,舉著放大鏡愣怔了幾秒鐘,才緩緩轉身,面對蕭可冷。剎那間,我有種奇怪的預感——「他肯定發現了什麼!難道他對重生者殺人事件會有更詳細的資料?」

    奇怪的第六感,只能讓我隱隱約約地看到一部分蛛絲馬跡,卻無法達到邵黑那樣明白無誤的遙感程度。

    「我們回去吧,不要讓大亨等急了。」他的嗓子變得嘶啞起來,轉身就走,不再理會地上的屍體。

    蕭可冷立刻扭頭望向我,滿臉疑問,只是我們不便再說什麼,跟在張百森後面,走出這個小小的天井。

    剛剛過了幾道長廊,像僧從側面閃了出來,急匆匆地叫著:「風先生,請等一下,我有事匯報。」根本不顧張百森與蕭可冷的驚訝表情,他一把拖住了我的袖子,用力向拐角處拉過去。

    我掙脫了他的手,低聲喝問:「什麼事?別拉拉扯扯的!」

    象僧剛剛刮過鬍子,下巴一片鐵青,臉上更是容光煥發,形像有了巨大的改變。

    「一大早弟子們就來報告,說藏經閣的七重門戶都被人撬開了,架子上的經書翻得亂七八糟。我跑去看,的確是被小偷光顧過了,最要命的是,神壁大師原先用來儲存重要書簡的保險櫃也被砸開,他的日記本被扔了一地。那些資料,您還沒看過,我誰都沒讓動,用鐵匣子鎖了起來,另行放在洗髓堂裡,讓六名武功出眾的弟子小心看管……」

    他指手畫腳地說個不停,一改平日的木訥持重。

    神壁大師的日記或許能揭示楓割寺裡的諸多怪事?我總覺得,寺院安寧平靜的表面下,藏著很多稀奇古怪的秘密,不僅僅是關於亡靈之塔、通靈之井、海底神墓或者冥想堂的,很有可能,人與人之間、寺僧與皇室之間都會有某種詭異的聯繫,否則何以解釋大人物百忙之中流連荒山古寺的原因?

    「你做得很好,不過還有件事,你去查一查石島的來歷,看有沒有什麼可疑之處?」我對於小來的匯報始終耿耿於懷,因為石島是唯一見過鼠疫復生的人,這條微弱的線索就這麼斷了,實在可惜。

    象僧摸了摸自己發亮的光頭,為難地苦笑著:「石島?他跳崖之後,把寺裡的弟子都嚇糊塗了,特別是跟他住在同一個房間裡的人,躲得遠遠的。問了幾十遍,沒得到什麼有用的資料,他是札幌鄉下的孤兒,流浪到此,一直受寺院培養,老老實實,沒有任何不良記錄。」

    他一邊說,一邊困惑地搖頭,光頭上閃閃放光,十分醒目。
匿名
狀態︰ 離線
198
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20:36:50
第三部 風林火山  5 以退為進(上)

    鼠疫的再度出現,於無數殘章碎片中為我亮起了一盞指路的明燈。剛剛到達尋福園時,是他的出現,讓我注意到蓮花鑰匙的特殊性,並且在臨死之前,亮出手臂上的兩朵蓮花紋身,似乎是在刻意地點醒我。

    「會不會是鼠疫知道石島洩露了自己的行藏,故意殺人滅口?」這個推論勉強能站得住腳,否則何以解釋,好端端的,石島為什麼要縱身跳海?

    「能不能派人去懸崖下察看?或者他並沒有葬身大海?」我仍舊抱著一絲希望。

    象僧摸著鐵青的下巴,毫不猶豫地搖頭:「不可能,懸崖下佈滿了狼牙鋸齒一樣的暗礁群,人一落下去,身子肯定被穿透了,然後被近海的鯊魚蠶食乾淨,連骨頭都不剩。我看,還是不必白費力氣了。」

    我覺得他說話的口氣越來越怪,措辭顯得非常流利,難道是登上准主持之位後,刻意地提高了自己待人接物的能力?

    有一個細節,我之前從來沒注意到,像僧的十指竟然異樣的修長柔滑,極具女性化的傾向。閒雲大師攜著張百森闖入楓割寺時,龍、象、獅、虎四僧加上神壁大師都曾出手對抗,我感覺他練的應該是剛猛霸道的外家硬功,怎麼可能將手指保養到這種程度?

    見我沉默不語,像僧尷尬地咳嗽了幾聲,彎腰請示:「風先生,沒什麼吩咐的話,我先告退?」

    我點點頭,他便匆匆忙忙沿著長巷,向洗髓堂方向走過去。

    蕭可冷倏的閃身出來,站在我身邊,一起觀察著象僧離去時的步伐,大惑不解地問:「風先生,你是不是也意識到了一件事?像僧走路時雖然一直在故意控制自己的身法,卻仍能表現出一名絕頂輕功高手的特點。無論是抬足還是落步,都輕如捕鼠的靈貓——我清楚楓割寺這一派的武功,走的是威猛狂野的路子,每一名弟子入門之初,先要打下紮實的下盤功夫,對於輕功方面的研究,連『平平無奇』都算不上,怎麼唯獨象僧的輕功基礎卻這麼高明?」

    我點點頭,對蕭可冷的細心表示讚賞。

    象僧是神壁大師以下排名第一的高手,如果楓割寺要挑選新主持的話,非他莫屬。我希望自己與蕭可冷只是疑神疑鬼過度,否則楓割寺就再沒有可以擔綱的人物了。

    張百森早就回小院去了,連番打擊之後,他的情緒也變得非常低沉。本來幫手就少,接連損失了邵家兄弟,一時間,我又變成了孤軍奮戰的格局。

    退回小院之後,大亨與關寶鈴仍舊攜著手站在院子裡,似乎他們一旦會合在一處,就完全忘記了疲累,始終興致勃勃。

    一踏進院門,我便感覺到籠罩在半空中的慘淡愁雲,將明媚的陽光擋住大半,心情也立刻沉鬱起來。

    「葉先生,我想開門見山地跟你探討幾件事,有沒有時間?」我走到大亨面前,刻意控制自己的眼光,不讓關寶鈴進入視線之內,但她身上的香氣,卻隨風飄進我的鼻翼,無可逃避。

    大亨輕鬆地拍了拍關寶鈴的手背,她會意地抽回手掌,轉身走回房間裡。這個動作,只有天天在一起耳鬢廝磨、彼此熟悉到心有靈犀的男女才可能做出來,最起碼,我跟她之間,還沒親近到這個程度。

    「說吧。」大亨下意識地抬了抬下巴,像是準備好了聽取下屬們匯報工作時的樣子。

    我偷偷在心底裡冷笑了一聲,臉上卻不動聲色:「葉先生,我受孫龍先生委託,全權代管神槍會日本分會的日常事務。現在,我們都接到通知,臨時為你效命,所以,我希望咱們能夠精誠團結,做好接下來的每件事。」

    措辭語氣上,我始終使用「你」這個稱呼,而不是「您」。既然不是大亨的麾下,我們的江湖地位便是平起平坐的,自己根本沒必要妄自菲薄。從另一個方面看,他徵用王江南、霍克等人,只會繼續被強敵圍攻,非但不能擺脫困境,還會把本來唾手可得的勝利果實搞得一塌糊塗。

    大亨傲然點點下巴:「接著說!」整晚沒睡,他的下巴上已經滲出了灰白的胡茬,儘管神色沒顯出過度的疲憊,我也能判斷他不過是在苦苦硬撐著。

    三年之前,他第一次登上美國福布斯富豪排行榜時,對外公佈的年齡是五十一歲。截止到今天,所有人在公開場合都把他稱為「老前輩」了。二十一世紀日新月異的江湖格局,一旦沾上「老」字,就是即將被時代的滾滾車輪所無情拋棄的時候。

    突然之間,我對他的敵意中,摻加進了一絲莫名其妙的憐憫情緒。

    一個年輕不再的老人,就算再不甘心,也會一步一步走向死亡。還有,他已經遭到「黑巫術」的殘酷詛咒,做為一個黑道男人,「ED」代表了什麼?那是男性尊嚴的全面喪失,就算擁有成百上千的美麗女郎,又有什麼用?

    我想自己此刻臉上的表情一定是異常複雜古怪,弄得大亨狐疑地睜大了眼睛,狠狠地盯著我。當我居高臨下望向他頭頂時,看到頭頂部分的毛髮已經非常稀疏,新長出的髮根全部都是銀白色的。

    「他老了,或者正像大部分江湖前輩說的,當一個人的江湖地位到達鼎盛的尖鋒時,衰老也緊跟而至,直到將他拖入敗落死亡的低谷。」我突然想起了埃及沙漠裡,最後毅然赴死的手術刀,不甘心被幻像魔的影子控制,最終拋棄了生命。

    手術刀的一生,正是一個奮鬥、崛起、鼎盛、轉衰、死亡的清晰過程,完全可以做為後人闖蕩江湖的參照物。

    「風,接著說,別打啞謎。」大亨朗朗大笑起來。

    「葉先生,我想請您提供一批精銳軍火,把尋福園裝備成臨時堡壘。至少在勒索案結束之前,我希望能保證大家的安全。」我改變了口氣,因為自己已經醒悟過來——以走向遲暮衰老的大亨做為假想敵,會是一件多麼殘酷而無趣的事情。他的死期已經可以清晰計算,而我卻正當蓬勃興旺的時候,未來光明燦爛。

    他意識到了我態度的轉變,眉峰一抖:「有這麼嚴重?」

    我點頭回應:「比想像的更嚴重,邵白死了,很可能是青龍會下屬的『重生者』組織所為。」

    大亨用微笑遮掩著心裡的駭然,輕輕拍了拍手,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他轉身望著關寶鈴剛剛走進去的門口,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低聲說了一個電話號碼。

    「打電話吧,可以稱呼對方『藍色信天翁』,要什麼,只管說。」他的語氣開始變得不那麼輕鬆了。

    我順從的取出電話,撥出號碼,對方幾乎是立即接起了電話,但保持著沉默。

    「藍色信天翁?」

    「是。」對方是個操蘇格蘭口音的中年男人。

    「我需要裝備兩層別墅約七百平方米的軍火與監控設備,射擊強度參照對抗地面輕型裝甲車與戰鬥直升機,環形防禦半徑兩公里。請一起提供特級反恐佈置專家,並且於十小時內送達北海道木碗舟山下的尋福園別墅。」我向著話筒迅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這些措施,主要用來對抗黑白兩道的各方勢力。

    沒有任何回聲,對方便掛了電話。

    「風,如果只是應付勒索案,似乎不必如此興師動眾吧?」大亨顯出了幾絲不安。

    我笑了,他敢單身赴險,背後不知已經安排了多少接應人馬,只是不便公諸於眾而已。至於打電話公開徵用神槍會的人,則是故佈疑陣,做給隱藏在暗處的勒索者看的。這種「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計策,是江湖大佬們慣用的伎倆。

    「我知道沒必要——但話又說回來,您在頻繁進行全球商業活動時,不會只買一份保險吧?關小姐已經失蹤了兩次,任何人都不想看到她第三次遭遇危險,是不是?」我加重了「失蹤」兩個字的語氣,他是明白人,一定會明白我的潛台詞。

    在玻璃盒子裡的日子,關寶鈴是屬於我的,跟大亨毫無關聯。那時,我們只是一對深陷絕境的普通男女,彼此的身份,她既不是璀璨閃耀的天後巨星,我也不是響譽埃及沙漠的無敵勇士。

    「呵呵,多謝。」大亨淡淡一笑,不理會我的話鋒。

    十個小時並不算太長,相信美國反恐專家們的工作成績,一定會讓人滿意。而我需要做的,便是一個人毫無牽掛地留守在這裡,直到事情有新的轉機出現。

    寒氣一直都在不斷加重,大亨比我穿得單薄許多,凍的臉色都有些變了。

    廊簷下滴落的雪水漸漸凝結成冰稜,室外氣溫應該已經達到零下五攝氏度甚至更低,連我們腳下踩著的方磚地上都出現了薄薄的冰花。

    其實,我們可以同時進房間裡去,寺裡為客房提供的暖氣片效果還不錯,沒必要在外面凍著。只是大亨不作提議,我也不會主動開口,以自己充沛的內功衡量,就算凍上十幾個小時,也不會受任何傷害。

    蕭可冷早就進了房間,相信她跟張百森應該能有更多的交流。

    「風,我一直都欣賞你,最近看了海倫與手銬搜集到的關於你的資料,更對你有了深刻的瞭解。手術刀生前,曾對你的頭腦、武功、智慧屢屢讚不絕口,我明白,他是希望我們能有合作的可能。現在,就是這樣一個機會,在我身邊,最缺少的就是你這種具有開拓性思維的年輕人,既可以獨當一面,又能獨闢蹊徑。」

    我笑了笑,對他的讚賞表示禮貌地回應,心裡卻在反覆盤算著象僧的古怪表現。在事實沒有真相大白之前,身邊的任何人都值得懷疑,特別是表現迥異的象僧。
匿名
狀態︰ 離線
199
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20:37:23
第三部 風林火山  5 以退為進(下)

    「商業與政治,是不可分割的整體,缺少任何一樣,都像是人少了一條腿或者一隻手,沒辦法與別人進行公平競爭。風,如果你願意,我能夠推薦你去美國政界任職,然後發動人力、物力、財力,讓你登上民主競選的舞台,成為共和黨中的要員。你應該清楚,美國人將是推動世界發展的中堅力量,能在他們的政權核心裡佔一席之地,未來會——」

    我舉手打斷了他描繪的大好藍圖,微笑著反駁:「葉先生,您的話,只怕存在不小的謬誤,連布什總統都屢次公開表示,世界的未來一定會被中國人左右。我是中國人,不自量力地跳進美國人的政治洪流,豈不是捨近而求遠?」

    大亨哈哈一笑,搖搖頭歎息:「年輕人,你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世界,永遠不會是你能夠看到的表面樣子,跟我走,或許是你這一生最明智的選擇。」

    我也跟著微笑,對他拋出的繡球並不買賬。

    張百森與蕭可冷再次出現在門口,分別抱著關寶鈴筆下的那些畫。

    這些資料,描繪的只是冥想堂下那個神秘怪井的一小部分,真正有用的東西,全部在我腦子裡。遺憾的是,我沒有關寶鈴的妙筆,可以順利地把它們畫出來給蕭可冷看。

    「風,我們先回尋福園去,半小時後車子會開到門口。」張百森臉色蒼白,後背略顯佝僂,眼睛也失去了神采。

    蕭可冷不安地苦笑著:「風先生,我希望能留下來,至少能為您打接應,單單留小來一個人在你身邊,是不是太冒險了?」

    小來並沒出現在院子裡,他清楚自己的職責。我很慶幸,無意中獲得了這麼一個忠心耿耿的好幫手,等這段怪事迭起的日子過去之後,我會好好培養他,帶他一起闖蕩江湖。

    我緩緩搖頭:「小蕭,尋福園更需要你。反恐專家佈置完防禦系統後,你務必要承擔起調度一切力量的重任,不准再出任何狀況。」

    不知不覺中,在孫龍、大亨、大人物的三重推崇信任下,我隱然成了楓割寺與尋福園兩地的精神首領,更是蕭可冷最看重的倚靠。

    她順從地答應著:「是,我會努力做好,有情況隨時向您報告。」

    大亨剛想開口說些什麼,關寶鈴那邊的門被緩緩拉開,她的聲音也優雅動聽地響了起來:「我想留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她臉上,大亨搶著否定了她這個荒謬的提議:「不行,這邊不安全,我不同意。」

    她的耳垂下,駭然並排著兩個血紅的齒痕,讓我心裡一陣毛骨悚然。

    「我曾經得到過『通靈之井』的神諭,幾乎能有機會破解肆虐的『黑巫術』,只是——」她似笑非笑地望著我,黑髮飛揚著,半遮住美輪美奐的臉龐。上一次收購尋福園別墅的行動,如果不是我堅持拒絕,說不定她真的可以達成心願了。

    「我有預感,只要給我時間,下一次神諭到來的時候,一定可以破解『黑巫術』,創造奇跡,相信我。」她倚在門框上,細腰款款,緊咬著唇,語氣無比肯定。

    我想讓自己挪開視線,卻突然發現,她的目光中帶著某種深沉的黏性魔力,一接觸到便再也無法脫開。

    大亨走近她,握著她的手,急迫地搖頭:「那樣太危險了,不行,你必須跟我離開這裡。」

    蕭可冷在我身邊幽幽長歎:「她只會成為棘手的累贅,是不是?」

    她理解我的複雜心情,搶先一步出聲提醒我,好讓我不再為情分心,並且用力拍著手裡的圖畫,企圖以此來轉移我的注意力。

    「對,楓割寺這麼危險,她不能留在這裡。」我低聲自語。

    張百森的目光在每個人臉上掃過,沉默地接過蕭可冷手裡的畫,向院子外面走去。這種微妙的形勢下,沒有他說話的餘地,因為任何人都不會聽從他的勸告。

    「很快,我就有破解『黑巫術』的辦法了,信我一次。你照顧了我這麼多年,我只想回報你什麼,哪怕只是極其微小的一點,也能代表我的心,好嗎?」關寶鈴的另一隻手壓在大亨手背上,低聲懇求著。

    當她蹙著眉、微微嘟著紅唇、半仰著臉撒嬌笑著的時候,我的心像是被看不見的幽靈巨手狠狠揉捏著,又像是憑空跌落的冰稜,在陽光照射的廊前,訇然碎裂。

    「寶鈴,我不該允許你一個人到北海道來,知道嗎?上次你失蹤時,我險些衝動得血洗神槍會。你對我太重要了,勝過生命……」大亨情真意切的表白,比飛蝗般的羽箭更凌厲瘋狂地洞穿了我的心。

    這些話,本該是我,在情絲迷離的花前月下親口告訴她,而不是由垂垂老去的大亨,當著我和蕭可冷的面乾巴巴講出來。

    蕭可冷皺著眉,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卻用一聲歎息代替了所有的語言,匆匆離去。

    院子裡只剩下我、大亨和關寶鈴,還有越來越凜冽的北風。無數冰稜猙獰地懸垂在大亨頭頂的廊簷下,有那麼一刻,我甚至希望它們全部斷裂,然後挾著風馳電掣般的重力加速度,傾瀉到大亨頭頂上。

    「有風在,我不會有事的。再說,你不是還佈置了很多外圍人員,隨時都可以保護我?給我一星期時間,如果不成功,我一定會乖乖離開。」關寶鈴的語氣越來越堅決,她那樣外表柔弱的女孩子,一旦固執起來,絲毫不會讓步。

    我苦笑起來,不知道她這麼說對我而言,是值得高興還是應該悲哀。

    「他?」大亨轉身,眼神凌厲地射到我臉上。一個男人是不可能把屬於自己的美麗女人,放心交到別的男人手上的,我理解他現在的心情,下意識地挺直了後背,像是受到挑釁的野獸,隨時可以投入戰鬥狀態。

    「對,他,我相信他。」關寶鈴又一次清晰重複著說過的話,並且抬起手,伸出食指指向我,眼睛裡跳躍著不知是頑皮還是嘲諷的火花。

    「哈哈,你們相互認識的時間那麼短,怎麼能這麼肯定地相信他?」大亨準備發怒了,下巴又高傲地昂起來。

    這種情況下,我可以有很多種插嘴的方式、反擊的措辭,但我什麼都沒說,推開原先關寶鈴住的房間門,抬眼看見直挺挺躺著的邵黑,胃裡一陣翻滾。還好,他是精疲力竭而死,不像邵白那樣,胸口給活生生撕開,死無全屍。

    我取了幾張白紙在手,考慮著要對尋福園別墅的佈防情況做一個簡單的規劃。反恐專家對軍事抵抗、交火狙擊方面比較偏重,但他或許不會明白別墅處於「九頭鳥掙命」的凶險陰陽格局之下。以美國人的剛愎自用,肯定聽不進任何別人的意見,所以,我需要在專家佈置的基礎上,打破「九頭鳥掙命」的死局。

    「好吧,你喜歡留在這裡,就留下好了,隨時給我電話。」大亨無奈地選擇了退步。

    關寶鈴得意地笑起來,聲如銀鈴隨風。

    我凝視著邵黑死氣沉沉的臉,對他的死深感遺憾,如果能把他們兄弟的腦組織切片送入美國的特種醫學實驗室的話,可能會對探索人類腦電波功能的項目,有重大的推動作用。可惜,面前中國大陸在這方面的研究還沒有起步,大好資源只能浪費了。

    「如果邵黑的精力能再支持十分鐘甚至五分鐘,我能看到什麼?會有大哥的更多消息嗎?」我不奢求一下子見到失蹤了十五年的大哥楊天,只求不要得到什麼噩耗或者看到他的屍體。

    我踱到邵黑的床頭,心裡沒有對死人的恐懼,只有巨大的遺憾和對他最深歉意。為我答疑解惑的同時,卻損失了他這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奇才,絕對是全世界的損失。

    「你不該死的,如果能養精蓄銳,不那麼快燃盡生命的話,我們或許可以有更長遠的合作,對不對?」我喃喃自語,伸手要去拉動床單,把他的臉遮罩起來,但一瞬間我的心口如中雷擊,痛得彎腰急步後退,絲絲絲地連吸了三口冷氣。

    腦子裡陡然變得一片清澈明亮,所有混沌不安的因素一掃而空,一個嶄新的念頭跳出來:「不對、不對!關寶鈴在大亨面前的態度,根本不是男女之間的撒嬌,而更像是一個女孩子在慈父面前的有恃無恐。這是怎麼回事?他們之間看起來,並沒有曖昧男女的肉體親暱,最貼近的動作,也不過是緊緊牽手而已。」

    「那麼,大亨與關寶鈴之間,到底藏著什麼樣的秘密?」我直起腰,大步走向門口。如果我的發現是有意義的,將會對我和關寶鈴的未來有無比重大的幫助。

    門拉開,大亨正在門前,手懸在空中,也是要做這個「開門」的動作。

    我長吸了一口氣,先伸出頭去,察看關寶鈴在哪裡。

    「風,寶鈴留在這裡,雖然不是什麼好主意,但只要她喜歡就行了。拜託你照顧她一下,隨時給我打電話。」大亨的表情冷淡嚴肅,不露一絲笑容。

    我笑了笑,一個字都不想說。

    「這個院子死過人,不能住了,希望你能馬上替她換個住所。還有,如果獠牙魔再度出現,除了保護她之外,對方提任何條件都可以答應,只要能解除寶鈴中的詛咒。」

    說到這裡,他做了小小的停頓,頹然長歎,或許是想到了自己身中的「黑巫術」還沒解決,關寶鈴又重蹈覆轍,自然越想越鬱悶。
匿名
狀態︰ 離線
200
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20:38:04
第三部 風林火山  6 第二座阿房宮真的存在嗎?(上)

    「當然,住所我會處理,放心。」我抑制住自己狂跳的心情,盡量保持低調。假如大亨與關寶鈴之間,是義父、義女的關係,當然也就有了長幼輩分的區別,不會出現「我跟大亨爭女人」的硬碰硬局面。

    大亨環顧四周的環境,又隨手攏了攏凌亂的頭髮,轉身走向小院門口。

    關寶鈴還站在門邊,微笑著目送大亨離開,神情殊為迷人。我心裡一下子升起了希望之火,覺得原先晦暗之極的未來,突然出現了光明。

    「只要她不是大亨的女人、只要她心裡有我,那就比什麼都重要——」

    小院裡只剩下我們兩個,一股微妙的尷尬漸漸出現在兩個人之間,像極了漸漸沉沉湧來的暮色。忙忙碌碌的時候,時間會過得砂輪一樣飛快,還沒有完成什麼計劃項目,日昇日落就會又一次結束循環。

    「關小姐,希望你留下來是有價值的,我會盡可能地全力協助你。」我的話帶著雙關意義,不過如果這次「通靈之井」的神諭仍是拆除尋福園別墅的話,我一定不會一口拒絕。

    關寶鈴又笑起來,自從大亨出現以後,她笑得越來越多,彷彿找到了生命的倚靠一樣。我已經不再生氣了,相反的,會覺得她笑起來的樣子略帶一絲稚氣,比憂愁時、驚懼時更讓人由衷激賞。

    「如果我再次起意收購尋福園的話,你會不會給我機會談談?」她翹起了嘴角,右手五指緩緩梳理著長髮,把這個難題重新拋了出來。

    「我會,一定會,或者在某些棘手問題上,我們可以結成殊途同歸的盟友,你說呢?」我希望能從她的話裡探明什麼,並且對以前狗仔隊圍繞關寶鈴的一切報道起了莫大的懷疑。她跟大亨的關係非常微妙,值得玩味。

    天黑之前,我跟關寶鈴搬離了小院,進入了向東隔著兩排院落的另一套客房。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很明顯,這就是蘇倫與席勒住過的那個院子,同樣是兩個房間的格局,同樣安安靜靜,唯一不同的是,因為寺裡最近一連串的詭異事件,跟過來開門的年輕僧人,精神異常緊張,手裡握著的鑰匙串「嘩啦嘩啦」抖個不停。

    我已經吩咐象僧準備焚化邵家兄弟的屍體,又在新房間裡添加了筆記本電腦、傳真機,並接駁好互聯網絡。小燕曾說要發資料給我,所以需要任何時候都能方便地進入互聯網。

    真正的對陣還沒有開始,深藏在冥想堂裡的谷野神秀,背景深沉闊大,令人無法想像。

    年輕僧人離去後,小院恢復了最初的寂靜,只有隨暮色一起匆匆而來的夜風,越來越緊地刮著。

    外面,天氣出奇的寒冷,屋子裡剛剛生起的木炭火盆閃著溫暖的紅光,如果能溫一壺老酒,跟最溫柔體貼的紅顏知己,在燈下淺酌細說,該是多麼旖旎的風光啊?

    關寶鈴敲門時,我正鋪開白紙,畫著尋福園的結構簡圖,希望能藉著紙上談兵的方式,找出破解「九頭鳥掙命」格局的方法。

    「風,有時間談談嗎?談談『黑巫術』的事。」她的黑髮、黑眸、黑裘和黑裙,以昏黃的夜色為背景,神秘而艷冶,帶著無比深邃的蠱惑人心的力量。

    美人夜訪,我求之不得,一起在火盆旁邊坐下來。

    她的雙手虛攏在火上,又大又亮的眸子裡,映著炭火的紅光。

    關於「黑巫術」,我查過非常多的醫學和玄學方面的典籍,這種盛行於中美、南美一帶的奇怪法術,與中國南疆的「蠱術」原理非常接近,但作用卻更神奇。他們有時候並不需要借助於蟲類、藥類,而僅憑對靈魂的控制力,就能令被詛咒的人生不如死。

    大亨的「ED」就是很好的例子,因為以他的年齡和身體保養狀況,根本沒有出現這種男性病的機率。全球頂級的醫學專家都對此束手無策,即使是最有奇效的藥品,都無法給他帶來任何幫助。

    「風,我看過你的自傳,也知道大沙漠裡發生的那些奇怪的事,月神之眼、土裂汗金字塔、怪蛇巨坑……起初我只當那些是天方夜譚般的傳奇故事,就像電影公司的編劇們坐在電腦前造出來的情節,但現在我信了。你身上一定具有超乎尋常的能力,所以,我希望你能幫助葉先生,破除『黑巫術』。自從惡毒的詛咒降臨,他的心情沒有一天輕鬆過。中國人最講究『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他為我做過很多,所以,我必須傾盡一切回報他,只要有一線希望,就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她忽然尷尬地笑了起來,大概是聯想到第一次去尋福園別墅時自己的狼狽際遇。

    我取出屬於瑞茜卡的那枚戒指,捏在指尖上,讓琥珀石裡鑲嵌著的啄木鳥也被火光映成溫暖的紅色。同樣是黑銀戒指,不知道這一枚的背後,隱藏的會是怎麼樣的一個詛咒呢?

    如果瑞茜卡在場,或者能給我們一個足夠精彩的答案?

    我只能實話實說:「關小姐,『黑巫術』傷人的案例,僅在歐洲和美國,有據可查的就超過三千例以上,每個受害者的情況都不同,千奇百怪。起初,各大醫手打院和頂級醫學實驗室,都企圖從物理醫學的角度,獲得破解它的途徑。幾乎所有的人,都曾固執地認為『黑巫術』是一種人類還沒有正確發現的細菌品種,並且沿這個探索方向,進行了數以億計的研究試驗,可惜直到今天仍舊一無所獲。」

    苗疆的蠱術,至少可以明確看到蠱蟲、蠱苗的存在,只要遠離下蠱者,就能倖免於難。當然,很多養蠱師都說過,這種施術方式,僅僅是蠱術中的低級手段,絕頂的下蠱手法難得一見,也會有「殺人於無形」的詭譎手段。

    關寶鈴伸出手來:「請給我看看。」

    我把戒指輕輕放在她潔白的掌心裡,想想神秘消失的瑞茜卡,忍不住搖頭笑著:「你說,那個美國女孩子去了哪裡?進入了海底神秘建築物嗎?」

    我曾上下探索過玻璃盒子,的確沒有她的屍體,難道就像我跟關寶鈴神奇脫困一樣,她也瞬間穿越到了某個空間?

    燈光不夠亮,她舉起戒指,迎著屋頂上懸掛著的日光燈管,吃力地審視著。

    我知道她不會發現什麼,因為之前我已經摩挲過、觀察過不下百次,這枚戒指毫無奇特之處,甚至我曾一度懷疑,它只不過是好事之徒弄出來的仿製品。

    「她到底去了哪裡呢?看到『海神銘牌』時,她那種興奮過度的表情,絕不是裝出來的,好像是對那牌子渴盼已久。我的個人感覺中,她對玻璃盒子的存在,也是早就預知的,並不驚慌失措。風,你是不是也覺得奇怪?」

    關寶鈴的話讓我愣怔了一陣:「瑞茜卡做為《探索》雜誌的記者,或許之前經歷過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所以才會在巨變發生時保持冷靜?但她是個年輕女孩子,難道定力會比我更強,落在奇異空間裡都不感到驚懼?」

    對此,我表示懷疑。

    就在我低頭沉思的時候,關寶鈴開始試著把戒指套進自己的小指,伸給我看:「風,大小剛剛合適——」

    我呼的跳起來,氣急敗壞地大聲叫:「不、不——你在幹什麼?快摘下來?」

    她嚇了一大跳,猛然後退了一大步,臉色大變。

    我跳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迅速摘下戒指。

    「風,你怎麼……你弄疼我了?」她惱怒地甩著手指,倒吸涼氣,狠狠地瞪著我。

    我死死攥著戒指,像是攥著一隻隨時會跳出來害人的黑甲蟲,她套上戒指的瞬間給了我極其震撼的不祥感覺。萬一戒指上附加著惡毒的詛咒,必定會傳達到除了養蠱師之外的第一個人身上。戒指在我手裡時間不短了,但我從來沒試著戴過它。

    啪——一顆血珠落在桌角的白紙上,迅速洇開。

    我摘下戒指的動作太激烈,把她的左手小指劃破了,真是忙中出錯,越忙越亂。半夜裡又沒地方去找創可貼,只能看著四五顆血珠連續落下來,把我剛剛畫了一半的尋福園草圖染得一塌糊塗。

    「對不起,我只是忘了告誡你,不能隨便把黑銀戒指套在自己手指上,或許會招來不可知的災禍……真的很對不起,原諒我!」我語無倫次地解釋著。

    關寶鈴把受傷的手指含進嘴裡,長睫毛顫動了兩下,各有一顆淚珠滑落出來,顫巍巍地掛在睫毛尖上。

    我再次愣住,恨自己不該鬼使神差地拿戒指出來,破壞了這個美好的夜晚,不過我覺得非常奇怪的是——按常理說出自高級手工錘煉的指環,無論怎麼發力往下摘,都不會發生劃破皮膚的事,因為所有的金屬毛刺都被十幾道拋光工序打磨掉了——但現在,它劃破了關寶鈴的手指,我又沒發現任何存在毛刺的地方,所以我懷疑,它裡面藏著某個機關。

    「我沒事。」她背過身子,抬手抹去了淚珠,瘦削的肩膀顫抖著,更令我自責。

    我舉起戒指,發現它的內圈裡赫然留下了一道血痕,那自然是關寶鈴的血。帶著巨大的歉意,我用指尖輕輕抹了抹,想把血跡擦去,卻驚駭地發現,血痕已經跟戒指融為一體,深入到指環深處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我的後背陡然變得冰冷一片,幾秒鐘時間,血跡便滲透到戒指內層去,只能說明一件事——戒指有吸收人血的特殊能力。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6 11:18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