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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新月 -【泰坦穹蒼下】(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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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4 11:08:40
教曆801年8月24日清晨,法蘭王國軍即反坦聯盟南路軍在經過一個多月的戰爭考驗之後兵臨維耶羅那城下,計有14個軍,42個師。十五萬人。

是役,南方集團軍群第五戰區所部第一軍、第二軍奉命駐守維耶羅那;第八戰區第二軍在戰前于維耶羅那等待整編,戰後作為總預備隊加入城防序列。同一時間,由布拉利格趕來助陣的集團軍群所屬騎兵軍在維耶羅那城東和城北建立了兩座出擊營地,由勃特恩省地方貴族組織地獨立武裝接管了多瑙河沿岸的城堡要塞,更多的則在山區裏針對敵人的補給線路開始發動反復衝擊。

不管怎麼說,戰局對敵我雙方都不是十分有利。泰坦方面鋒線太長、太廣,儘管敵軍主力集中在勃特恩省首府維耶羅那極其附近地區,可廣闊的南方五省有很多重要的戰略地點又不能置之不理。到會戰爆發前的最後一天,集團軍群司令部也沒能制訂出分兵增援維耶羅那的有效方案。

反觀進攻一方。法蘭王國軍在由邊境突入泰坦國土之後幾乎沒有遭遇大的兵團級會戰。他們走走停停,在進軍途中還要不斷鞏固補給線路,清剿沿路數之不盡的獨立武裝力量。

之前法蘭人對泰坦貴族彬彬有禮、逆來順受地印象終於徹底改觀。

即使是一個小小的男爵也有勇氣帶上家裏的僕從燒他幾座糧倉,更別提那些口碑好、歷史悠久地世家門閥。這些大家族多是一方領主,要錢有錢,要人有人。手下的隊伍和泰坦正規軍的區別僅僅表現在番號上。

進攻維斯裏維亞省即泰坦第八軍區的法蘭王國軍在霍亨渥倫城堡以及施盧爾山地區差點全軍覆沒,他們先是被一座還在翻修地古堡擋住去路,接著就被一位平民出身的近衛軍少將牽著鼻子引進山裏的埋伏圈,泰坦山地戰士利用地理優勢打了一場漂亮的伏擊戰,結果就讓法蘭人徹底打消分兵突襲維斯裏維亞的主意。

也就是說,法蘭人面臨的問題比泰坦人還要致命。他的兵力雖然在一條戰線上保持絕對的優勢,可法蘭王國若是將全部的進攻部隊都擺到維耶羅那城下,泰坦南方集團軍群就會奮起五省戰力群而攻之。

不過……即使一線上的兵力優勢也無法維持多久,布拉利格方面正在討論分批分期增援維耶羅那的戰事部署,而法蘭主力大半投入荷茵蘭人主持的西線戰場,在南線對維耶羅那方面的進攻只能說是戰略上的牽制。

維耶羅那是南方五省的政治經濟中心,只要法蘭人始終保持對這座城市的威脅,泰坦南方集群就不會輕易投入西線戰場,這樣一來,反坦聯盟在西線的攻勢自然能夠得到一定的保障。

到了8月24號。“不想打、不敢打、打也是白打、怎麼打也沒有多大勝算”——這種情緒籠罩著整個法蘭陣營。

泰坦近衛軍南方集團軍群的實力在那明擺著,法蘭人不可能在一天之內攻克有城牆、火炮、河道、和將近五萬名近衛軍官兵據守的維耶羅那。一旦進攻受挫、或是維耶羅那表現出一點疲憊的神情,相信遍佈五省的南方子弟兵就會不顧一切地沖過來,把法蘭人全都送進地獄。

不去管這些戰略戰術上的預想和假設,既然十五萬人的進攻部隊已經擺在人家的應敵鋒線上,再有一千一萬個藉口也沒有不去攻城只是傻站著的道理。

於是,教曆801年8月24日上午,法蘭人硬著頭皮、迫不得已、慌慌張張、狀似有心無力地投入了泰坦衛國戰爭史上的第一次維耶羅那會戰。

此時,距離第一次維耶羅那會戰的爆發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地時間,教堂上的鐘樓每隔幾分鐘就會敲一遍早禱的鐘聲。鐘聲驚起落滿屋簷早已無人餵養地白鴿,白鴿在市集和各處廣場上撒歡一樣往返飛行,它們只看到忙碌的軍人。不見維耶羅那地四十萬市民。

少了以往攢動的人流,維耶羅那這座市容鼎盛的大都市自然冷冷清清。可這也不是絕對的事情。地方教區有好幾名愛國心重的教士和牧師都留了下來,他們自發地組織教民,成立了各種各樣地民間組織,有救護隊、救火隊、伙食隊,總之應有盡有。

在城區北部。一些不願離開家園偏又身無長物的貧苦市民被以往那些高大可攀的貴族老爺和腰纏萬貫的大商人收留下來,他們住在寬敞明亮的官邸,不過還要做工,比如……給近衛軍打磨兵器、給近衛軍縫補軍衣、給近衛軍跑腿、給近衛軍逗樂子,他們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

泰坦民族中的單一個體就這樣團結在一起,他們若是軍人,就按照編制履行各自的職責;他們若是平民,就按照教區主教和各級官吏的安排勉強度日。他們是貴族和商人……似乎沒人要求貴族和商人要在戰爭期間做些什麼,可看看維耶羅那的貴族家庭,年紀大些地紳士在家裏維持家務。年紀輕些的小夥子早就已經加入五花八門的獨立抵抗組織。

戰爭中地女人一向是弱者,可維耶羅那女子並不這樣認為,她們是花、是水、是噴湧快樂的井泉。是純潔高貴的天使。那位給軍人縫補衣物的女士沒准就是哪家地侯爵小姐,那位自願披上紅十字披風出入鋒線戰場的女士也不見學過醫護知識……女人們從早到晚唱個不停,她們歌頌神明、歌頌愛情、歌頌偉大的魂靈,從來不知疲倦。像近衛軍戰士的一樣說髒話、恥笑謾駡那些法蘭來的鬼子兵。

24號清晨,白鴿在聲聲鐘鳴間漫天飛舞,陽光透過它們的身影灑在多瑙河上。河灘上的碼頭和漂亮的沿河大街再也不是從前那副熙熙攘攘的樣子。

近衛軍沿著河道築起炮臺、攔上街壘、給建築物鑲上鐵窗、挖好箭垛,連蔚藍的河面都以鐵索和粗大的橡木區隔開來。河面上還有兩座臨時搭建的浮橋,船民和碼頭上的工人用鐵鏈把小舷板連在一起,上面再搭上平常睡覺的床板,近衛軍士兵在浮橋上跑來跑去、四平八穩,這令無處安身的工人們看著也放心。

城市南部的老城牆上旌旗招展,負責駐守此地的戰士們就在城牆上享用熱騰騰的早餐。他們將武器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一邊喝湯一邊看上幾眼垛口外的法蘭陣營。

敵人的陣營沒什麼看頭,無非是投石機、樓車、攻門撞車這樣的大傢伙,那十幾座千人方陣已經排好隊形,不過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近衛軍戰士們吹牛說。

“老城裏的婊子們撒泡尿就能沖倒一片……”

維耶羅那南城就像都林的巢穴,是下層居民的聚居區,這裏民風彪悍,講究小市民最為計較的蠅頭小利。大戰將至,老城區的市民撤走了一大半,只有那些“民風彪悍”的路段還很熱鬧,比如說……紅燈區裏的窯姐兒和賭館酒廊裏的幫會份子。

這些天可把窯姐兒們給忙壞了,即將上陣殺敵的近衛軍士兵哪經過這種風流陣仗,若是老兵痞還好說,若是沒經歷過女人的初哥兒,窯姐們還得倒貼錢。

士兵們對這些風塵女子倒是十分友善,完全不似往常。若在平時,他們會把上前拉扯的妓女踢到一邊,再罵上一句“什嘛東西!”可是現在,妓女的乳房就像母親的胸膛,窯姐兒的懷抱就像多瑙河的波浪!

不是說過了嗎?大戰將至,品行好的女人就在城北忙著她們的活計,品行不端的女人就在城南的床板上用自己的方式為戰爭出力。

一個小戰士曾問過與自己纏綿一宿的故女。

“法蘭人來了你該怎麼辦?你會不會……”

“會!幹嘛不會?”女人聲音大得出奇。

“咱是開門做生意的,又不是奧斯涅親王殿下的水仙花冠!不過你放心,在鬼子敲門之前。老娘准會惹上一身性病!到時你再回來收拾那些腿腳不利索地小豬崽子們!”

這就是維耶羅那的窯姐兒,這就是維耶羅那的婊子們!

散落在街上地閑漢可不像從前那樣清閒了,他們詭計多端。又沒有什麼道德約束,但最起碼的民族情節還是有地。當侵略者的大軍就要闖進家門。這些幫會份子立即意識到,法蘭大兵會奪走他們為數不多的財富、會淫掠他們家的女人。

“這他媽能成嗎?”男人們憤怒地叫駡,他們對近衛軍的城防措施嗤之以鼻,他們按照幫會械鬥地模式鑄造街壘,把老城深處通往北岸的幾個街區經營得像鐵桶一樣。也不知男人中間有哪個神通廣大的傢伙搞來了近衛軍淘汰不用的戰具。立誓與地盤共存亡的閑漢們就興高采烈地穿上皮甲,拿起刀弓,在防禦陣地的時候連過往的軍人也要逮住盤問一通,一副老子今年也出息了的樣子。

清晨,陽光從老城的街壘和破落的棚戶房檐下灑在緊窄地街道上,儘管炊火稀疏,可盛夏的炎熱還是令人心煩意亂。

守衛街道路口的男人們突然大呼小叫地喧嘩起來,這片地盤地所有者就爬起床,連鞋也不穿就跑出去看個究竟。

北岸來了一隊奇怪至極的士兵,他們穿著樣式不一的鎧甲。卻沒有一人持有武器,反而拎著各種各樣的器樂盒子。

男人們跟隨著這支隊伍穿越半個城區,到了城牆敵樓底下地小廣場才停了下來。一名上了年紀的老軍官和前來迎接的近衛軍將軍互致問候。好事的人聽不到雙方在說什麼,只能認為這是軍樂隊之類的傢伙。

“哪是軍樂隊!”負責打掃這處場地的西戈大嫂又不樂意了,她是皇家歌劇院排練房的管事僕婦,她不認字、不懂算術。可天底下有哪個僕婦看得懂五線譜?有哪個僕婦知道音律定理和交響樂隊的座位排布方式?不過也難保有哪個僕婦真的懂得這些,西戈大嫂就在最後說。

“有哪個娘們給維耶羅那愛樂樂團縫製過軍旗?”

場面立時安靜下來,過往的軍人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這夥上了年紀的樂手就是大名鼎鼎的維耶羅那愛樂樂團?那位和岡多勒阿貝西亞將軍親切交談的老頭兒就是享譽世界的指揮大師霍爾姆辛基?

也許是維耶羅那愛樂樂團的聲名過於響亮,還沒聽到樂曲,軍人的心就被一種激蕩、熱烈、歡樂的情懷所感染,敵樓附近的城牆上聚集的士兵越來越多,大家都伸著脖子往小廣場上看。

一位大嫂忙裏忙外地排好椅子,穿著鎧甲的頂級樂手就分作聲部坐了下來,然後,像每次演出一樣,指揮調整著聲場和各個器樂部之間的明細位置,樂手們就若無其事地拿起樂器。

“報告……”敵樓觀察哨突然傳來呼聲。

“法蘭王國軍!正南方……2500米……三十座千人陣……投石機二十台……”

岡多勒阿貝西亞將軍微笑著走上城牆,他打量了一下敵人的陣營。

“咱們還有一點時間。”

大塊頭明塔斯布郎特也笑了笑,他從懷裏掏出一個信封。

“來啊兄弟們!聽聽近衛軍元帥、總領南方戰事事務大臣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寫給你們的信。”

士兵們緩緩聚攏,敵人就在他們眼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在信中一點也沒有提及奮勇抗戰、抵抗侵略那樣的場面話,他告訴駐守維耶羅那的士兵們,他在意利亞迎娶了一位美貌端莊、品行良好的公主殿下,他和她十分恩愛,就像士兵們的普通家庭;親王殿下還說,安魯的水仙花冠懷孕了,估計是男孩兒,若是男孩兒名字就叫辛利亞;等到孩子長大,父親就把法蘭王國送給他做封地……

這是家信,卻是寫給所有士兵的公開信,法蘭人的陣營在移動時發出巨大的噪音,維耶羅那面前的土地被侵略者的軍靴踩沒了綠色的草皮。士兵們沒有理會這些,但他們都能理解奧斯涅親王寄來的家信。

信中沒有任何鼓舞士氣的言辭,但令戰士們想到了家園裏地妻子兒女姐妹兄弟。信中沒有一個軍事名詞,但所有的戰士都對未來充滿希冀——佔領法蘭。給孩子做封地!這是一位泰坦親王近衛軍元帥的希冀,又何嘗不是所有士兵地希望!誰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光宗耀祖、出人頭地!

“時候差不多了!”第五軍區司令輕聲念叨著。

敵樓上掛起戰旗,掛起黃金獅子旗。掛起象徵南方五省聯合政府地四色區旗。

敵人的陣營中沖出一名通訊官,這傢伙惹得城牆上的南方戰士一陣笑駡。因為他們的統帥早就為傻呼呼的戰場使者準備了禮品。

還沒等法蘭通訊官開口,禮品就到了。近衛軍第五軍區司令長官舉起一面方方正正地告示牌,上面用紅燃料塗著一個簡潔地坦語單詞“滾!”

老城牆上響起刺耳的怪笑聲,泰坦戰士紛紛起哄。“滾!”“有多遠滾多遠……”“有多高滾多低……”

法蘭人紅著一張臉。至少他得把話說完,可在他又要開口的時候,城牆上的第一排泰坦士兵突然擎起弓箭。這名通訊官倒算機警,他飛速撥轉馬頭弛向本陣。這時!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箭矢投射出去,並不是誓言抵抗侵略的泰坦戰士,而是法蘭人的陣營,他們將己方的通訊官射翻在地。

也許……即使一場註定曠日持久的大戰就在眼前,但敵我雙方的士兵並不會對戰爭產生多麼明確地概念。他們是軍人,生來為的就是這件事。可一旦流血犧牲真的在眼前出現,戰陣立時變得鴉雀無聲!於是。

每個人地視線都落在那名倒翻在地的軍人身上,相信每個人都不想成為他。

樂隊指揮是享譽國際的大師,他近乎完美地一揮指揮棒。起手勢一過,長號手和臨時加入的一隊軍鼓手立刻動作起來,雄壯地樂音馬上便在敵樓下的環形廣場響了起來,戰士們的視線立刻就被身後的音樂吸引過去。這是他們異常熟悉的進行曲。

“近衛軍……前進!”

巨大的呼聲激勵著每一名戰士。呼聲從城牆傳至廣場,又從廣場傳至市內,當市內所有的角落都被嚮往勝利的呼聲填滿的時候。法蘭王國軍十個整編軍團組成的進攻集群終於進入維耶羅那南線防區的火力覆蓋範圍。

城牆上臨時搭建的炮臺驟然響起接二連三的轟鳴,陽光下的空氣被炮膛點燃釋放,煙霧光火喧囂塵上,炮彈仿若撕裂了城市面前的時空,突然降臨在侵略者的頭頂。

血肉飛濺,人如草芥,成排的人跌倒、成群的人踩著屍首和血色大地向前步進。

一輛樓車被炮火直接命中,傾覆倒塌發生在一瞬間,木制的鐵皮車身砸中一座方陣,這令法蘭人的陣型潰不成軍。即使炮火製造了敵方大量的減員,可在一輪覆蓋式火力急襲過後,令人難堪的炮火間隔到來了。第五軍區沒有足夠的火炮零件,沒有足夠的炮彈,連炮兵也是技術工人臨時拼湊起來的……不過不要緊,維耶羅那有的是血肉之軀,有的是音樂之城的美譽。

藝術家們沒有留意到戰場上不斷傳來的殺伐之聲,對從頭頂上不斷橫飛而過的巨石更是無法顧及。指揮棒的起落就是一個個戰場指令,琴弓就是弓箭、長號就是火炮、鼓錘就是刀槍、隨著不斷跳躍的指尖蓬勃而出的音樂就是世界上最壯美、最堅固的城牆。

交響混合著絕望的怒吼、加入了死亡的哀怨、熄滅了心靈的畏懼。

音樂的靈魂在城市上空翻飛、在戰場上空舞蹈——生命彈指一揮,在殺戮場上更是如此,唯有音樂的靈魂不折不撓、不死不滅,他教失去生機的戰士闔上眼睛,教生存于世的人為繼續生存不斷搏鬥、不斷進取。

敵人的扶梯搭上了老城牆,敵人的樓車也搭上老城牆,既然是老城牆,它的高度和寬度也就不盡人意。近衛軍士兵丟開弓箭,他們大叫著撲了上去。用刀砍、用劍刺、用長矛捅、用盾牌砸!一切肢體語言都只有一個目的——殺死你!殺死你!殺死你!

血從眼中的空洞流出來,戰士就撕下綁腿塞住它;刀在斷臂上,咬牙把它拾起,不停地揮舞,總會劈死幾個,嚇也嚇死一雙。被敵人刺中要害,這可不好辦了,有的戰士當時就已死去,可有很多不甘心的士兵就緊緊抱住侵略者,和敵人一塊兒翻下城牆。頭顱飛起,一腔熱血沖得老高!不要以為這回是徹底結束了,無頭屍體的嘴裏使勁咬著敵人的肉體,不管結果怎樣,總會帶走一塊兒肉泥。

日頭西斜,火一般的晚霞令城上城下的血色更為濃烈,泰坦戰士或扶或坐,他們目送著敵人敗退而去。

指揮棒輕輕一收,樂手們紛紛起立。此時沒有鮮花、沒有掌聲,所有人都向已經失去生命的聽眾致以軍禮。

音樂消停,樂器被收進各式各樣的箱包。

指揮家想了想,接著他在展開的樂章扉頁上寫下一行字。

“音樂之心——維耶羅那的生命組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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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坦穹蒼下 第三章

如果你想瞭解冰雪的心靈,那你就去阿卑西斯山走一走,選一處終年被冰雪覆蓋的高大山脊,試著征服它,或是被它征服。

雪山上的世界,朔風凜冽,周天寒徹,仿佛整個天地都被掩埋在堅冰底下,奄奄一息。時值盛夏,陽光摧枯拉朽,雪山巨大的冰面漸漸變松變軟,山頂的積雪不斷向下沉積,山脊便在承受不起的時候“轟”的一聲,把萬傾冰雪一股腦地傾洩下去。

很久以前,山民始終認為這是造物主判罰過的某位神魔在上面作怪,人們就宰殺牲口,擺起祭壇,用動物的血來祭奠山中的不知名的魔鬼。雪山不是魔鬼,雪崩也不是神明製造的悲劇,可人們一旦進入雪山——寧願相信魔鬼確實存在。

山麓在開始拔高的時候近乎一馬平川,這裏是各種耐寒動物和高大針葉林的聚居地,夏日的林地茂密繁盛,幽深的山谷叢林顯出一望無際的黑,濃黑中傳出猛獸的吼叫,澄碧的天空洗練無塵,間或傳出婉轉卻又淒厲的鷹啼。那麼……魔鬼在哪里?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騎著他的黑色巨馬站在雪山山麓的開闊地上。

確切一點說是開闊地地最邊緣,前面就是一處山谷。山谷裏面有條小路可以直接登山,通到常年被積雪厚冰覆蓋著的山脊。

不是說年輕地泰坦親王再婚了嗎?他又娶了一位美麗的意利亞公主,算算時間,他還應該處在婚後的蜜月期。

奧斯涅親王揚了揚黑黝黝的、嵌了金絲的小馬鞭,他指示地方向就是征服的路徑。

“就是那裏?”

“是的大人!就是那裏!”

說話的是一位佝僂著背的老人。他是地方上的意利亞貴族推薦給泰坦親王的嚮導,老人留著山地居民特有的大鬍子和蓬鬆捲髮,他必恭必敬地跪在巨馬身邊,眼睛在說話的時候也只是瞪著那位大人物的靴子。

那裏是哪里?在泰坦親王看來,嚮導交代地方位與雪山山脊上任何一處白皚皚的地段沒有多少區別,可老人卻說只有那裏才有一段相對平坦的山脊,而不是兩側削尖地鰭魚背。整座雪山,寬進十幾公里的雪線,只有一個地方能夠攀越?這還真是令人詫異。

“恰克老爹,去休息一下吧!”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又揚了揚那條做工極細的小馬鞭。老嚮導如蒙大赦,他捧著皮帽謙謹地行禮,還是那樣弓著背。在親王殿下身後的騎士隊伍裏鑽了幾鑽就不見了蹤影。

“老恰克在這座雪山摸爬滾打了一輩子,您沒什麼好擔心地!”繆拉貝德貝亞將軍牽馬在統帥身邊站定。

奧斯卡沒有回答,他平靜地打量著雪山,那耀眼的白色和石壁陡崖的灰黑形成異常鮮明的視覺對比。視線下移。在開闊地前的山谷裏,緩緩的斜坡底下有無數騎兵在休息,馬兒嘹亮的啼叫,水仙騎士們圍著四弦琴手說說笑笑……

泰坦親王留意到,戰士們的手裏都沒有武器,而是野果、紙牌、午餐,還有各種各樣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一定有人手裏沒東西,那他准是在閉目休息。

奧斯卡啞然失笑,他看了看乖乖伏在鞘裏的彎刀,很多年前,若不是有人往他手裏塞了這麼一件東西,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一定不是今天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所以說,男人手裏若是多了刀具,未知的情緒和命運就會一湧而來,讓這個男人招架不住、徹底沉迷。

不過話又說回來,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自願選擇了一件武器,可以見得這種事強求不來。就像面前橫著一座雪山,有的人會大呼一聲“多美呵”在瞻仰一番之後就另覓他途;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剛剛人們都看到了,他不發一言地審視雪山的壯美、不假思索地下達了征服它的命令。

世界上,總有些男人就該如此。所以,他有一顆冰雪凝成的心靈。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告別了新婚妻子,儘管他有數不清的理由說服自己留在意利亞、留在薩沙伊身邊,可他還是千般不舍地告別懷著身孕的女人,帶上他的騎士,翻山越嶺,向著心中的目的地前進。

“其實……您大可不必跟隨紅虎,我們應付得來。”繆拉將軍小心地打量著他的統帥,他的統帥之前還是個懵懂的少年人,可是現在,再沒人比他更適合做水仙騎士的統帥了。

奧斯卡笑了笑,他的小馬鞭輕輕碰了一下雷束爾,巨馬緩緩邁開四蹄。

“我要是不隨紅虎一塊兒翻越雪山,騎士們就會笑話我是膽小鬼。”

“可他們不會!”

“我會,我會這樣認為!”奧斯卡倔強地別開頭。事情和告別一樣,他本可以由羅曼聖聖城搭乘馬車走國道回歸南方軍區,反正突入法蘭是紅虎和雪地獅子的事,可他偏偏穿戴了戰具,跨上了戰馬,與他的騎士一塊兒吃刨冰、喝雪水。

不過……刨冰可真是個好東西!奧斯卡想到這裏就抿起嘴唇。意利亞不愧是美食的國度,山民在自家的地窖裏用泉水化冰,講究一點地就用玻璃碗把冰屑盛起來。上面澆上奶油蜂蜜或是巧克力糖衣。嘖嘖!

那滋味比打到巴厘還令人心曠神怡。

可刨冰太涼,泰坦親王的胃腸不適合這種冷冰冰的美味食品,奧斯卡只吃過一次。一次就令他念念不忘,但紅虎地醫師已經下了嚴令。

他毫不客氣地說。

“親王殿下若是不想在雪山上被稀屎凍住褲襠,就別再招惹刨冰。”

所以說,奧斯卡的生活沒有多少樂趣。即便有天底下最溫柔最美麗地女人陪伴他,即便他的女人已經為他孕育了一個繼承人,即便他在幻想百年之後的盛世。可他到底還是無法從中得到長久的樂趣。一時的快感無法

讓人地身心徹底滿足,奧斯卡就不知滿足是一種什麼樣的東西。他若是見到法蘭的土地,就會想到法蘭隔壁是西葡斯。他若是到了西葡斯,就會想到海峽對面的英格斯特是什麼樣子。

男人的心似堅冰,就像面前的雪山,雪山總會消融,可人們所知的它總是冰封四季。當冰山一角轟然倒塌,人們以為這個男人總會改變一些了吧?可仔細觀察一下,裂開的冰縫裏還是冰,它只是裂。或者說是塌陷,再不能說明什麼問題。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從開闊地下到山谷裏,沿途遇到許多騎士。

他們中只有為數不多的人是跟隨這位年輕的家長南爭北戰地老兵。遇到熟悉的面孔時,奧斯卡就會停下來和對方聊上幾句,說的無非是從前地種種過往和面前的這座雪山。士兵鄭重發誓,說自己和無數戰友會征服大家長的眼睛看到的一切。奧斯卡自然很滿意,他說征服是一回事,大家長只想看到騎士們平安無事。


越來越多地水仙騎士圍攏過來,他們在家長面前的小路兩側單膝跪地,奧斯卡看看這個,指指那個,他說你們都是好戰士;戰士們就說安魯哈啦,家長才是好小夥子。

好小夥子們在做出發前最後的準備,他們脫下鎧甲,這玩意兒在止,上不但重得要死,氣溫低的時候還會讓人生出掉進冰窖裏的感覺。方面軍裏的裝備官在意裏亞的市集上採購了防寒棉衣和各種廉價但卻實用的皮毛,每名士兵都領到一些。這些皮毛主要用來做綁腿,據說雪線以上的地段積雪齊腰,別說馬,就連人都很難動彈。

水仙騎士給馬匹和運輸物資的騾子準備了草革編制的蹄口袋,還給這些逆來順受的小傢伙們準備了防寒的毛毯,記得相同的情況在親王殿下學業的時候在北方出現過,不過那時的老兵都不在了,隕于妻女山戰役。

仔細用過午餐,在由方面軍軍長親自下到各級隊伍仔細檢查裝備,紅虎出發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太陽高懸,天氣熱得離譜,在山谷裏一點都感受不到雪山上的冷氣。

從山谷出來的時候有過一次整隊,紅虎方面軍全員齊集,一個也不少。奧斯卡就在心中祈禱,但願面前的雪山不要給他的勇士們製造難題。

夜幕降臨,山腰上的營地燃起篝火,大片的火光映出了黑黝黝的雪山,可與夜空中的星火比起來,天穹之底的點點光輝實在算不了什麼。

山腰上已經有些冷風,在陸上度過夏夜,蟲吟蛙鳴會讓人煩不盛煩,可在接近雪線的山地,只有靜!靜得離奇。

在一間燈火通明的大軍帳裏擺著一張長方桌,桌子是用亂七八糟的物事拼湊起來的,一副下一秒就會散架的樣子,與一位近衛軍元帥帝國親王的軍帳有所不同,紅虎在攀山之前拋棄了所有的輜重,三萬名戰士各帶一匹戰馬、一匹騾馬,騾馬上馱著一副鎧甲和一套戰具,外加半個月的口糧,這就是突襲法蘭西北省份的全部力量。

奧斯卡坐在一個小方墩上,紅虎將領圍著他蹲成一個圈,知道的會認為男人們在研究戰術地圖,不知道的就會以為男人們集體大便。別提大便,奧斯卡真的開始拉肚子了,他就覺得刨冰不再是什麼好東西。

“我們在這裏!”繆拉指了指地圖上的一個位置。

“距離山脊只有四五公里的直線距離,可嚮導說這樣一支大部隊,起碼要用一天一夜才能全員翻越雪山。”

“我們要在冰天雪地裏過夜?”

“看來是這樣!”繆拉望向發問的軍官。他從對方地眼底看到一絲猶豫,儘管有些話沒有說出來,但並不代表繆拉會忽略不計。他知道紅虎騎士多半沒有離開過四季分明的水仙郡。讓這些戀家的小男人在太陽底下爬雪山,多半是有一點難為他們地意思。

“山上氣溫很低。早晚溫差大得離譜。我怕……”

“沒什麼好怕的!”奧斯卡打斷那名軍官地話,他知道對方是紅虎的遊擊軍長。

“是的,殿下說的對,沒什麼好怕!”繆拉肯定地點頭。

“我知道戰士們沒有在冰天雪地裏行軍過夜的經歷。也沒有來過這麼高地地方,沒有見識過這麼厚的積雪,更沒有看到過這麼深的懸崖峭壁,但我們是紅虎,它攔不住我們的。”方面軍司令邊說邊指了指聳立在營帳門口的高大山脊。

山脊上雪光被天色和營地的光火映出霧靄一般的乳白色,在火光濃烈的地方顯出亮粉色,軍人們在打量一會兒這番奇景之後便收回視線,其實他們也是瞎操心,只要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前一腳踏進雪地,作為水仙騎士團的所有官兵都得追隨大家長的腳印不斷向前。這根本不需要猶豫。

“山上風大,也沒有平坦地開闊地可以搭帳篷。”又一位軍官發問了,他提出一個難題。這裏好像沒人知道怎樣在雪山上度過滴水成冰的漫漫長夜。

“生火呢?”

“生火不行!”繆拉連連搖頭。

“到時會有三萬人在雪山上,那得燃起多少個火盆?不說我們得帶上重得要命的木炭,咱們地嚮導已經明確經過過了。山上不能喧嘩、不能生火!三萬人一塊兒取暖會令積雪變松,然後轟的一聲……”

“雪崩?”

“山神發怒了?”

“管他呢!到時咱們都得完蛋!”

親王殿下開始分發自己的大雪茄,男人們就惡形惡狀地蹲在地上,抽煙,再不說話。

“那怎麼辦?”過了良久,終於有人忍不住了。

“士兵們不能睡在雪地上、不能生火、不能煮食東西、不能喧嘩!可他們總得休息,光是長時間的雪地行軍就會把他們累倒,身上地汗水若是結冰就會把人凍斃……”

“得了吧!”繆拉沒好氣地打斷對方。

“戰士們可不像你,不大聲嚷嚷就會沒命似的。”

軍官閉上嘴,大家都望向沉默的親王殿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是主宰者,特別是現在,他主宰著很多人的命運。雪山上地勢和氣候千變萬化,光明神若是真的護佑神聖安魯也就罷了,但雪山上步步危機,光明神要是跟騎士們開些玩笑那就真是算了吧。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陷入兩難的境地,他在之前的考慮畢竟還不是十分成熟。這位血氣方剛的統帥一廂情願地認為。既然“—•—雪獅”能夠成功翻越阿卑西斯山,那麼他的紅虎同樣可以。但—•—雪獅畢竟只有一個師的兵力,而且還是常年出入深山老林的精銳山地部隊。紅虎騎士在平原丘陵上自然威風八面,可他們若是登上雪山,再帶上相當於自身數目一倍的戰馬和騾子……事情真的不好辦!若是能夠順利達成,紅虎騎士便完成了人類戰爭史上的一項壯舉,若是中途遭遇風暴、雪崩、冰縫……奧斯卡想來想去,他發現自己終於找到跟隨騎士一塊兒出征的原因。

這個男人慣于征服,卻不屑于讓人為他身陷險境。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突然掃翻地上的蠟臺,軍帳內的光火一陣瘋狂地搖擺。

“我就要看看一座雪山能不能擋住紅虎!若是不能翻過這座山,我們還有什麼資格與世界上的勁旅同場競技?”

雪山巍峨,高壯,男人們的心胸就像山外的天空一般遼闊!與世界上的勁旅同場競技!這是多麼令人著迷的提議?波西斯百萬大軍已是歷史塵埃,而安魯……不敗之猛虎、不落之水仙!這種精神在塵埃落定之後還能延續多久?水仙騎士在失去面前的夙敵之後又會走上怎樣的征途?

也許……“與世界上地勁旅同場競技”這種說辭只是被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偷換了概念,也許水仙騎士並不理解這種競技的代價是無數民族遭受奴役、他們的國家在安魯地鐵蹄下灰飛煙滅,可世界上總有一群男人熱愛競技。單純地信仰競技,他們的心靈像雪山一樣純粹,只為征服眼前地天空和腳下的大地。

黎明。山間湧起大霧,騎士們拆毀了營帳。在煮食了豐盛的早餐之後就丟棄了所有的炊具。按照一家之長的說法,他地猛虎在進入敵人的領土之後再也不需要這些東西——渴了,飲敵人的血;餓了,咬一口敵人的肉。

看著地圖,大家長用手指比劃了一下距離。他半開玩笑地對紅虎戰士們說。

“瞧瞧!過了雪山就是巴厘!”

“據說那裏是世界上最浪漫的都市……”

“據說那裏的婦人都穿絲綢織造的紗衣……”

一向善解人意的聖騎士卡米爾雷阿侖將軍揮手制止了戰士們的喧嘩,他的聲音很低。

“殿下……您希望巴厘是什麼樣子?”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微微笑了笑,他想大放厥詞,說些“讓巴厘燃燒”之類地話,就像八區第二軍聲名顯赫的屠夫西爾維奧在漢伐斯立德要塞前說的一樣。可他什麼都沒說。無論如何,他知道紅虎到不了巴厘。在法蘭境內等待紅虎地將是優勢敵人的圍追堵截,奧斯卡相信紅虎絕對打不到巴厘,紅虎發動的奇襲只是意在干擾敵人後方的應變之舉。

濃霧中,一切景物都溶於淡白色地氣體。有馬匹在鳴嗚,有騎士的口令在往返傳遞。紅虎戰士裹著毛皮綁腿。身穿厚重的棉衣,他們互相打量,戲稱彼此是沒見過市面的山民。要去山對面趕個晚集。

集合號和整隊號在濃霧中接連響起,當大山送出回音的時候,長近四裏的馬隊已經面向雪山頂端發出時輕時重的呼吸。

傳令官反復念叨著手中的訓令,他已經磨破了嘴皮。士兵們豎起耳朵聽、歪著腦袋記。他們終於知道滑坡和雪崩的意義,終於明白接下來的這段旅程將是一段未蔔生死的難忘記憶。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騎著巨馬站在隊伍排頭,他矗立的地方正是霧靄與山體的交界處,馬頭迎著初生的陽光,馬後就是一片飄渺的蒸氣。

年輕的統帥收回落在雪山上的視線,他拍了拍小朋友粗大的頸子。

“啾……啾!”

伴隨兩聲輕喚,雷束爾從一片蔥綠的草場踏足一步之遙的雪地。地底傳來的寒氣令巨馬渾身的肌肉微微晃了一晃。“嘿咻……冷嘞……”

奧斯卡就笑,男人又想到他那還未出世的小兒子,他知道薩沙伊一定會給他生個兒子!眼前的雪山逐漸模糊,奧斯卡似乎看到了安魯哈啦郊外的老屋,他帶著騎士凱旋而歸,薩沙就等在門廊裏,遠遠就能看到她的白色裙擺和那個奔向自己的男孩子……

若是冰雪真的有心靈,若是冰雪的心靈真的在跳動,那它為什麼這樣冰?這樣冷?白雪皚皚的山嶺散落著水仙騎士的足跡,剛開始他們還有說有笑,可當積雪沒過腰身的時候,所有人都失去言語。

儘管前面有整整一個師的戰友在開闢道路,可身陷雪地的大腿就是拔不出來,獸皮上的雪末幹了又濕、濕了又幹,沒完沒了!比入口的止,風還要令人厭煩。

三萬名紅虎官兵排成一線,和騾馬綿延四五裏,他們逐級攀登,在雪山上逐分逐厘地挪動身體。嚮導說,再往上就會好一些,因為山脊附近的積雪和堅冰一樣硬,到時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深一腳淺一腳地磨磯。

有士兵就問。

“和冰一樣硬?那還不得滑下去?”

“滑下去?”老嚮導對此嗤之以鼻。

“滑下去說不準就會直接滑進地獄!還敢滑下去?”

戰士們自知討了個沒趣,他們就閉上嘴巴繼續登山。山體就像白色巨人的胸膛,置身其中仿佛看不到邊際。

不知從哪里開始,山風大了起來,呼呼作響,卷起雪末和冰冷的氣團包圍住每一名水仙騎士。騎士們用早已準備好的塞了棉花的頭巾擋住口鼻,他們艱難地驅催騾馬,在冷風怒吼驚濤呼嘯地雪山上緩緩前進。

冷了。緊一緊領口和身上的棉衣;凍僵了,前前後後跑動一下,讓僵硬的肢體恢復氣力;渴了。拜託一下,這是雪山。隨便抓一把什麼東西含到嘴裏都是最幹冽地清水;餓了,騾馬背負的口糧是戰爭物資,山上動不得!冰雪北風燴肉幹,只有這個,算是雪山地特色菜之一;想尿尿……他媽的事情還真多!尿尿的到一邊去。一個一個去!到戰友看得見的地方,可別迎著風!

“報告!”

“又怎麼啦?”

“有人昏倒了!”

這是麻煩事!山上空氣稀薄、氣溫低到裝辜丸的袋子都縮進肚子裏。在山上昏倒代表兩種狀況,一是胸肺功能受到侵害;二是被冰雪和純粹地白色硬化了思維和肢體,可不管是哪種狀況,這件事只意味著一不起。

沒法生火、沒有熱水,沒有足夠的保暖冬衣,昏倒的戰友就被放到戰馬上。不一會兒,這名昏厥士兵的面孔就已結滿冰霜,而活著的人會用體溫融化這層霜雪,可他的面孔卻逐漸變作慘白。最後和雪山融為一體。

等到必須減輕騾馬的負擔了,難過的士兵們只得在雪地上放下戰友僵硬的身體,他們在每一名無奈掉隊的兄弟身邊都插上一支水仙騎士團紅虎方面軍地飄帶旗。

黑色的線狀生物在雪山巨大的峰面裏不斷向上延展。隊伍兩側已經插上數支孤零零地軍旗,每名由後趕至的戰士都會對寒風中屹立不倒咧咧作響的軍旗投以注目禮。他們屏息凝氣,將全部力量灌注四肢,奮力向上攀登。仿佛面前不是雪山,而是一座敵人據守的城池。仿佛腳下不是冰雪,而是堆積起來地戰友的屍體。

那麼……惡魔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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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憊卻鬥志高昂;饑寒交迫卻熱血沸騰!水仙騎士不斷向上攀登,他們的大家長和幾位將領卻從隊伍前列轉了回來。奧斯卡就問。

“累不累?”士兵們自然高興地說。

“不累!”奧斯卡又問。

“知道什麼事情最累人嗎?”士兵們就說不知道。

“老婆生孩子!你們說累不累?”

騎士們想笑又不敢笑,怕一笑出口就會引來一場雪崩。奧斯卡接著問。

“冷不冷?”回答說不冷。騎士們的統帥很滿意,問題還是老樣子。

“知不知道什麼時候最冷?”

“冬天!”

“到山頂的時候!”自作聰明的戰士們爭先恐後地說出答案。

奧斯卡搖頭。

“老婆生孩子!我說是男孩兒,她偏偏下個女孩兒,那還不如把我給凍死在這兒。”

“哈哈哈哈……”士兵們再也忍不住了,他們一張嘴便吃到一口冰冷徹骨的寒風,可心裏卻是暖溶溶,就像冰雪地裏擺著一個小火爐。幾位大人物撇下這撥士兵又往下麵走,山風吵得厲害,依稀還能聽到統帥的聲音……“累不累”……“冷不冷?”

入夜,萬籟具寂,只有冰雪在互相推擠時發出吱吱咯咯的聲音。風停了,這令老嚮導欣喜莫名,他一個勁兒地念叨,山裏無風的時候還真是少,進而認趙…安魯家的騎士的確是神選的戰士!

神選的戰士就像一群蜷睡在一起的小貓,說他們是老虎可沒人信的。他們背靠著背、肩壓著肩,為了給心愛的戰馬取暖,他們三四個人共用一條不算薄也厚不到哪去的毯子。

遠天月郎星稀,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一個雪坑里拉了一泡熱氣騰騰的稀屎,然後他就雄赳赳氣昂昂地叫來繆拉,說是要跟紅虎軍長背靠背地睡一會兒。

繆拉點點頭,他打量著自己的統帥,年輕的帝國親王留起鬍子,此時鬍子上已經結滿冰屑。他系著狼皮綁腿,套著熊皮斗篷,若說他與身邊的騎士有什麼不同的話……繆拉只看到那件熊皮斗篷,這是大家長唯一的特權,本來軍官們要給他弄一個碳火盆,可這位統帥嚴詞拒絕,還用馬鞭把那個提議的傢伙抽了一頓,據說打得挺重。

和這樣一位統帥背對背睡在雪地上,繆拉無法合上眼睛,他仰望天空,星斗好近。下弦月躲在山那邊,只露出極為細小卻又亮若火炬的一線天。

“殿下……”

“叫我奧斯卡……”

“這合適嗎?”

“那就閉嘴……”

“奧斯卡……”

“恩哼?”……“”

“你倒是說話啊?”

“翻過這座山……還會有更高更大更陡的傢伙擋在前面……”

“是這樣沒錯!”

“可是你看……”繆拉探手指了指月光下地山影,高大冷峻的阿卑西斯連綿起伏、崇山峻嶺仿若無邊無際。

“沒有……沒有盡頭啊……”

“我有兒子……”奧斯卡的面孔浮起笑容。這是他最為期待地一件事情。

“繆拉……你也會有兒子,他會從你手裏繼承這副鎧甲。你的勝利女神是個美人。你兒子長得也差不到哪去,等你兒子穿上你地鎧甲……你就偷著樂吧!”

“奧斯卡……”

“恩哼?”

“我是說如果……”

“如果什麼?”

“如果我的兒子只想過上和平安穩的日子呢?”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猛地回轉頭,可他又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

繆拉感受著雪地的冰冷,他的心卻在融化。

“安魯和他地騎士戰鬥了四百年,到現在。我們人丁興旺、武勳彪炳、陣容強橫!放眼整個西大陸無人可以匹敵!可您想過嗎?四百年!我們的血就要流盡了!安魯的精神和信仰就在這股血脈裏,若是流盡了……”

奧斯卡搖了搖頭。

“這不是繆拉!繆拉不會說這個!”

繆拉嘿嘿一笑。

“這是繆拉!是不願再看到子侄父兄血染沙場的繆拉!”

奧斯卡不明白、不理解,若是他的騎士脫下了鎧甲、放下了殺人的刀兵,安魯還是安魯嗎?

“奧斯卡……”

“恩哼?”

“你的兒子……”

“辛亞利!他叫辛亞利!”

“你的兒子辛亞利若是上了戰場,你就得像個娘們一樣守著家門,見天望著地平線。他凱旋而歸你會樂得上天,可來的若是牧師和殯儀騎士呢?”

奧斯卡一陣默然,殯儀騎士?他做過一次殯儀騎士。在安魯哈啦。

在很多年前。若是繆拉沒有提起這件事他甚至完全忘記了。那名僅僅刺出一槍的騎士叫什麼名字來地?奧斯卡驚訝極了,他想不起來,他的記性不該這麼差。他記得自己曾為那件事失落好久呢!

“繆拉,我想……這就是宿命吧!”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無法編造兒子的面孔,他幻想不出親眼看著自己地兒子踏上征途會是怎樣一副情景。

“人們為什麼要發動戰爭?人們為什麼希求和平?按照我的想法,發動戰爭就是為了締造和平。經營和平就是為了發動戰爭!這是無法避免的,我們能做的只是一步一步地投入進去,除此之外還有別地選擇嗎?”

“發動戰爭就是為了締造和平?經營和平就是為了發動戰爭?”繆拉笑了起來。

“該死的!好像真是這麼回事!”

奧斯卡也笑了。

“是啊!就是這麼回事!”

繆拉突然轉過身,他向世代為之效忠的大家長伸出手。

“奧斯卡,既然沒的選,我們去發動戰爭吧!去發動更多的戰爭、更大的戰爭!爭取在咱們有生之年,為我們的兒子締造更長久的和平!”

奧斯卡握住繆拉的手。

“哦啦……我就是這樣想的。”

天剛濛濛亮,探路的騎士從山脊回來了,他們一路急沖下來,興奮地告訴每一名經過身邊的戰友。

“法蘭!法蘭!我們看到法蘭了……”

“殿下!我們看到法蘭了!”

奧斯卡睜開眼,他看到的就是無數張欣喜若狂的面孔。年輕的帝國親王要靠別人攙扶才能活動僵硬的四肢,他抹了一把掛滿冰屑的面孔,狀似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

“出發!集合隊伍出發!”

出發!紅虎騎士艱難地伸展四肢、艱難地抖擻精神,他們並不知道山嶺上曾經有關一段關於戰爭的談話,我們無從知曉他們若是明白戰爭會在未來更多、更大的時候會作何感想,相信他們會害怕、相信他們會嚮往、相信他們會犧牲、相信他們會載著戰利品回到闊別多時的家。

出發了!隊伍依然壯大,可有些騎士已經永遠睡在意法邊境這處不知名地山脊。鮮紅的猛虎水仙飄帶旗沿著雪線不斷上升。在夜宿雪山的地方連成紅燦燦地一大片。

正午,陽光普照,雪山反射著來勢浩蕩的光和影。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站在山脊地開闊地上。與他握手誓約的繆拉就在身邊。

“法蘭?”

“是的!法蘭!”

奧斯卡極目遠眺,山嶺重疊。山峰白雪皚皚,地平線盡頭一片蒼翠蔥郁,平原溝穀橫亙其間。

“就從這裏開始吧!”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說完話便率先邁出不急不徐的步伐。

繆拉向統帥的身影致以軍禮,在莊重地軍禮下,無數紅虎騎士翻過山脊。向眼前的大地不斷挺進。他們身上帶著冰霜,腳下履著雪地,心中洋溢冰封的心靈亦是可以化作水流、蒸騰熱潮的心靈。

教曆田,年8月萬日下午三點一刻,法蘭王國薩林蘭邊境山區,人跡罕至的山谷低地突然喧鬧起來,一隊狀似望不到邊的騎兵揚起漫天塵霧,從高聳入雲的雪山山麓急沖而下。泰坦帝國安魯家族的一支奇兵成功翻越阿卑西斯山,他們甚至比預定時間提前四個小時進入出擊位置。

似乎……眼前的大地與任何過目無痕的景致一點區別都沒有,只是山谷、只是丘陵,林地變幻著身姿和身上地綠衣。花草繁茂,一派欣欣向榮的夏的氣息。

沒有人,土地也便呈現出最原始地風貌。山塊間的隆起形成高臺。

低注處走過小溪。紅虎騎士驚異于提前的四個小時,他們竟在此時此刻感到一絲無所適從。沒有預見的戰爭、沒有流血、沒有犧牲、沒有衝鋒前地寂靜,有的只是紛亂的鳥鳴、警惕的走獸和滿眼的安寧與農綠。

要去打破這一切,要去摧毀這一切!男人們心似堅冰。他們是安魯的騎士,是神選的戰士!他們生來就註定要帶走世間的生靈,不問理由、不問後果,騎士的使命寫在一本白皮書上,他們從小就已熟記於心。

難道……面對這樣安靜祥和的景象,男人們的心就沒有過懷疑?應該不會!每個單一個體都有高於群體意識的思維,只有群體意識上升為命令、使命甚至是宿命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時,個體思維才會輕易被抹殺、被排除、被大而堅的群體意識湮沒於世。

號令旗連閃,命令來了!戰士們端坐在馬上,淡然地注視著不斷傳往各支作戰部隊的軍令。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有些疲倦,按照原定計劃,他在陪同大部隊翻越雪山之後就要跟隨南方集團軍群的接應人員回歸帝國戰區,那裏才是他的主戰場。

通過一陣細緻的搜索,紅虎偵察兵很快就與負責接應的軍情人員取得聯繫,大部分紅虎將領在見到軍情第一特戰旅的同僚之後才開始相信親王殿下真的將這支近衛軍中最精銳的特戰部隊投入這場異常艱險的敵後戰役。不管怎麼說,兩方相見自然十分欣喜,都是鼎鼎大名的英雄部隊,再加上彼此的長官一直保持良好的私人關係,奧斯卡就半開玩笑地說。

“紅虎、雪獅、飛馬!足夠讓法蘭人奉為神物啦!”

可是……“—•—雪獅”帶來了一個比較棘手的壞消息。

“這裏!馬士西鎮……”雪地獅子的聯絡官指示了戰術地圖上的一個位置。

“按照原定計劃,我部要先於紅虎方面軍佔據這座四通八達的邊貿市鎮,作為法蘭戰區的前敵指揮部。可就在昨天晚上,雪獅、飛馬和紅虎都在爬山的時候,一支法蘭王國軍突然進駐該鎮,並且啟動了城防措施。““正規軍?”奧斯卡皺起眉頭。

“他們知道我們要來了?”繆拉皺起眉頭。

“這樣我們和雪獅都無法向紅虎靠近了?”呂克西泰爾準將也皺起眉頭。

“對方是正規軍,編制是一個邊防步兵師!”聯絡官小心地打量著三位主將。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嗤之以鼻地撇了撇嘴。

“若是法蘭攝政王把他的禁衛軍擺在這裏或許還能讓我嚇一跳,一個邊防步兵師?吃了它!乾淨俐落!那座市鎮不能走漏任何一個人,若是有一個人活著回到法蘭的後方防線,就會令我們的進攻失去突然性和主動性!”

“您說的所有人是指……”繆拉有些不確定地打量著自己的大家長。

泰坦親王收拾了一下身上的戰具,他的聲音飽含雪山上的冷空氣。

“既然泰坦有聖懷利,法蘭就該有馬士西……”

教曆801年8月25日下午四點,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面對著列於陣前的格鬥軍騎士無聲地拍了拍胸膛,騎士們立即動作,他們脫下棉衣、脫下綁腿。統帥又擎起刀,騎士們就打開騾馬上的革囊,取出落滿碎冰的鎧甲和冷冰冰的刀具。

沒有任何言語,只有馬蹄下不斷顫動的大地記錄了這一幕的深刻遠天霞光燦爛,陽光敲開鎧甲上的堅冰,冰水帶走了古老鎧甲上的青灰,戰士們的心靈再次變得滾燙,不單是為了使命,更是為了生命會有多麼壯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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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坦穹蒼下 第四章

如果你想瞭解秋天的心靈,那你就去帝國北方走一走,找一處安靜祥和的田園,去看看勤勞樸實的農民,或者加入一次勞動,親手去摘取秋的果實。

進入九月,盛夏還用炙熱的陽光折磨著泰坦帝國的廣大疆域,可在帝國北方,天空變得高且遠,樹葉開始變換顏色,一年一熟的稻穀和燕麥已經結滿果實,金色的麥浪在些微涼爽的秋風中沉甸甸地擺蕩,好像下一刻就會折斷腰肢。

田園一望無際,樹林將不同屬的作物割裂為數塊或是一群。在金色、綠色、亮紫色的莊稼地裏,農人的尖頂木屋錯落有致,這些漆成不同顏色的小房子時而靜靜飄起炊煙,時而發出哄趕家畜的吆喝聲。就像哈茨爾老爹和這座極為平凡的哈茨爾村。

哈茨爾村很普通,卻也很富裕,方圓幾裏的黑土地都是這個屋村的公產。哈茨爾老爹是村裏這一代人的戶長,別看戶長這個公職小得離譜,但在地區長官甚至是省長老爺的名冊上也有登記。

哈茨爾老爹和他地家人世代居住在屋村裏。他們經歷過天災、經歷過瘟疫、經歷過兵亂和土匪,似乎也經歷過戰爭,不過家裏人都說不清楚戰爭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只有當過兵的哈茨爾老爹知曉這個辭彙的意義。

為了應對即將到來地戰爭,老哈茨爾決定召開一次家庭會議。記得上次召開家庭會議是為賣豬崽的事,這次應該怎麼跟大家說呢?做了半輩子戶長地老人犯起嘀咕,難道張口就叫孩子們離開生養他們的土地?

屋村只留著一座大門,孩子們、老人的兄弟姐妹們,甚至是孫子孫女們都在大門外的場院裏坐好了。哈茨爾老爹數了數人頭……21、22!

哦對了!還有一個還在繈褓裏的小傢伙……23!

家族成員全部到齊。老爹照例熏起了水煙壺,水煙壺年頭久了,況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貴婦人用地東西,但老爹出門當兵好幾年只撈得這麼一件戰利品,從一個犯了律法的貴族家裏抄出來的。儘管已經過去幾十年,老爹仍對那件事記憶猶新。

他和許多士兵沖進一個陌生人的家,搬東西、砸東西、侮辱女傭人……那時的老爹傻的很,他從屋村出來,什麼市面都沒見過,他不明白為什麼要去一個陌生人家裏撒野。他就傻呼呼的站著,一位兵長看他可憐就塞給他一個水煙壺,還異常鄭重地告訴他。

“拿著!這是咱們的權利。這是咱們的戰利品!”

許多年後,哈茨爾老爹一邊抽煙一邊琢磨,他還是搞不懂。

“這是咱們的權利。這是咱們地戰利品!”為什麼?那可是一個陌生人的家!

憑什麼在一個陌生人的家裏做那些事情?那和土匪強盜地作為有區別嗎?

就像現在!按照政府公告的說法,邊境對面的德意斯人要闖進泰坦人的家,難道這就叫戰爭?戰爭是軍人和軍人地事,老爹當過兵,他只能這樣理解,可省裏的老爺卻在公告上說德意斯人會闖進他的家!德意斯人憑什麼?

“事情就是這樣!大家都跟老爹我說說,咱們該怎麼辦呢?”老爹憂鬱地吐著眼圈,他的視線落在場院外的莊稼地裏。

屋村裏的家人都沒有說話,女人們在打毛衣、洗菜,男人們耷拉著腦袋抽紙煙,孩子們耐不住性子,他們坐了一會兒就開始四處亂鑽。

哈茨爾老爹的妻子訕訕地開口。

“秋天來了……”

男人們和女人們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是啊爹地!秋天來了!您不是看到了嗎?估計咱們的收成會比去年整整高出一成!”老人最小的兒子興高采烈地咋呼起來。

女人們就笑。

“林子裏的雅也肥了,十月份若是下雪……”

“得了得了!”有男人不樂意。

“不就是幾張皮子的事嗎?年年惦記!”

老爹不耐煩地敲了敲煙壺,男人女人們就不說話了。戶長瞪了一眼自己的老伴兒,好像老太婆不該說這些。

“秋天來了,德意斯人也要來了!”老哈茨爾嘀咕起來。

“孩子們說得沒錯,今年的收成比去年高出一成,老爹我吃喝不愁了;十月份若是開始下雪,老爹我能獵得幾張皮子,老太婆和家裏的女人們也能光鮮一陣子。”

“這可不關德意斯人的事!”老太婆倔強地回視丈夫,她在這裏生活了一輩子,可從來都沒吃過德意斯人的虧,只有近衛軍裏的痞子、鎮上來的稅官、深山老林裏的土匪才叫可怕!哦對了,還有野豬和大灰狼,都挺嚇人的。

“娘們一邊呆著去!”老哈茨爾難得地板起面孔。

“德意斯鬼子來了是要死人的!你懂什麼?”

老婦人的聲音弱了下來。

“那地裏的收成還能不管啦?樹林裏下了雪還不去獵獾子啦?”

老爹頹唐地收起煙壺,他就不明白了……這世道雖然艱難,可一大家子人也算過得自在。天明明是秋天,以往這可是收穫的季節、是全家人打扮一新趕到市鎮參加豐收慶典的季節,是雅子們帶著一身亮子油松的皮毛往繩套裏鑽的季節!可怎麼說變就變?

別人不知道德意斯鬼子的厲害,老哈茨爾還不知道嗎?他沒告訴家裏人,再說沒人會去誇耀自己在當兵地時候殺了多少人?

老哈茨爾放下煙壺、眯起眼睛。想起他在邊境打仗時的那個年月。

那時侯……德意斯鬼子真叫一個厲害!不穿鎧甲、不帶亂七八糟的零碎,只提著馬刀、端著斧子,碰上你。連個招呼都不打就一窩蜂地殺將過來。

“嘖嘖……”老爹一邊歎氣一邊搖頭,他把子子孫孫和小腸雞肚地女人們打發走了。自己鑽進一間小屋,把房門反鎖起來。

老人想到他的長官,雖然是他地長官帶著他闖進別人的家門,雖然是他的長官教曉他如何殺人,可他的長官是個好人!打仗沖在頭裏。撤退留在最後,這樣的好人不該叫德意斯鬼子挑在刺槍上晾了三天。打那時起,老哈茨爾就知道德意斯人真地像戰友們說的那樣——野蠻人!殺人放火不要理由的野蠻人!

支起的木窗外染著落日的光火,麥浪起伏,像黃金一般閃光,像近衛軍的步兵方陣一樣壯闊。雖然老人搞不懂,可他還是懷念那段熱血澎湃的少壯歲月。他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力量支持自己與人見人怕的德意斯野蠻人殺作一團,也不知道身邊的戰友到底為了什麼像草芥一樣倒了下去就再難睜眼,他只是憤怒、只是按著命令去實踐殺人地伎倆和手段。

秋天到了,壯美的落日很快就會消失不見。可田地裏的稻穀麥穗卻已沉得東倒西歪,明天就能趕上一塊,必須得收割了!老人這樣想。他聽到門外地女人在商量晚餐的伙食,聽到家裏的小籮蔔們正在玩騎馬打仗,聽到兒子們在賭錢……若是生活一直這樣下去該有多好!

可德意斯人就要來了!哈茨爾雖然不清楚政府公告是否準確,可按照當兵時的經驗。若是長官說德意斯人要來了,那麼這些野蠻人就一定會來!

老人掀開地板上地一個隱蔽的小拉環,內裏是個小小的儲物閣。近衛軍列兵制式的鎧甲落滿灰塵,雙刃重劍上的蜘蛛網又厚又密,只有一件閃閃發光的小物件煥然一新,老人把它揀了起來,照例沖它哈了一口氣,然後用油膩的衣袖反復擦了幾遍。

將這件金屬打造的小物件移到窗下,夕陽的光火立刻點燃了它,老人眯起眼睛,他撫摸著它的紋理,感受著它的重量,老人不太識字,但對這件小物事上的字體卻已琢磨過千萬遍。


“帝國勇士勳章……莫雷羅邊境防禦戰……彼雷哈茨爾上士……”

老人的腦海中浮現出得到這件小物事之前的畫面。莫雷羅邊境防線、落日、滿天星斗的夜晚……從地平線的黑暗中摸索而來的德意斯人,近衛軍應戰……苦戰、血戰、殺戮、犧牲……天光大亮、屍橫遍野……全師、全團、全隊……生還者是一名上士和十幾名遍體鱗傷的列兵……年紀輕輕的哈茨爾向野蠻人撤退的方向吐口水,用染滿鮮血的大手扶著陽具朝野蠻人的背影滋尿……那一戰是多麼痛快!

莫雷羅邊境防線、落日、滿天星斗的夜晚,教曆801年9月20日21點。

在泰坦近衛軍北方集團軍群臨時戰地指揮中心巨大的沙盤上,莫雷羅邊境防線位於西北部,與斯坦貝維爾方面的北部防線相重合,阿蘭元帥只在這處防線安置了一個二流的邊境守備師,無論是作戰部的參謀人員還是銀狐阿蘭本人,他們都不認為德意斯王國軍會從這處狹窄的邊境走廊發動攻勢。

莫雷羅防線背後是高低起伏的丘陵和地勢極為複雜的谷原,就連近衛軍手裏也沒有這一地區的明細地圖,大部分人只是知道莫雷羅丘陵和谷原難以展開騎兵,更不適合大兵團作戰。

近衛軍統帥馮休依特阿蘭將戰地臨時指揮中心設在德坦邊境上的小鎮維秦拉,自從颶年的冬季攻勢取得輝煌勝利之後,近衛軍北方軍群一直牢牢控制著小鎮和鎮外綿延二百公里的防線。

銀狐阿蘭還是住在維秦拉伯爵的官邸,他在這間大屋工作的時候總會想起大名鼎鼎的“下午茶條約”這份和約是世界上少數幾個最荒唐的政治協議之一,它所維持的和平環境僅僅是短短地七十四天。

阿蘭元帥還是老樣子。數月以來的軍旅生活令他稍稍有些疲憊,神態有些懶惰。但近衛軍統帥的精神可沒有一絲一毫地懈怠,他每天只睡六個小時。其他的時間都在工作,不停地工作。忘乎所以地工作。

他為北方集團軍群每支師級部隊都排好戰場編號,這些寫著編號地小旗幟在巨大的沙盤上散開一線,只在維秦拉鎮以及附近地區保留了十一個整編軍團組成的主力集群。

按照阿蘭的預想,十一個整編軍團還不足以抵擋德意斯人傾國來攻,但反坦聯盟鋪開的進攻線路太長太廣。單就北方來說。德意斯王國軍若是想在斯坦貝維爾面前保持攻勢地壓力,最少需要三十個師也就是九萬人的兵力。同時,針對北方集團軍群發動進攻,開闢第二攻擊線路,德意斯主力集群的兵力就要在二十萬人上下之間。

從統合戰力來看,軍情局的分析足以采信。德意斯雖然能夠動員四個師投入戰爭,但防禦俄列人的老牌王國軍勁旅絕對不會離開北部,拱衛王國首都地區的部隊也不會輕易調動,那麼這樣一來,德意斯能夠投入泰坦一線的兵力只能是,四個師。他必須留空一半的戰力抵禦那個日益強大起來的冰雪王國。

不管如何排比,如果斯坦貝維爾和軍情部門的戰報沒有遺漏,那麼德意斯人在西北戰場投入地十八萬人就應在黑森林要塞面前磨蹭時間。

從要塞攻防戰開始至今。鬼子們沒有寸進,天知道他們到底想要幹什麼!

不過……阿蘭知道!

斯坦貝維爾的戰報很有意思,德意斯正規軍裏攙雜了大量的僕兵,這只能說明——十八萬人地進攻集群有水份。對方的最高統帥部部長斯達貝尼裏元帥一定會在某個地方秘密集結真正的主力攻擊集群。這位老朋友的目地只有一個。完全徹底地擊潰近衛軍統帥經營的泰坦北方防線。

阿蘭眯縫著眼,平靜地打量沙盤。

直到9月14日,他的主力集群已經全數擺在鋒線上,可德意斯人依然沒有蹤影。這種情況持續了一個月,而現在已是秋天,北方人就要開始最繁忙的收割工作,等到了十月份就會下雪。德意斯人若是想要進攻,必定是在下雪之前的半個月內!

阿蘭的猜測得到大部分作戰參謀和統軍將領的支持,德意斯人的詭計很明顯,在農忙時發動進攻可以破壞泰坦北方的農地基礎設施、近衛軍會喪失大量的物質資源;趕上十月份下雪,儘管敵我雙方都會陷入被動,可德意斯人在雪地裏與俄列人打了兩百年,他們比泰坦近衛軍有經驗。

所以,阿蘭需要操心的只是德意斯王國軍會調派多少人加入北線集群?這個龐大的集群會在哪里發動第一波攻勢?

阿蘭得承認,他在戰爭沒有爆發之前就已陷入被動,早在斯坦貝維爾一線受到強力壓迫的時候他就已經預料到今天的局面。

今天的局面很危險!不管斯坦貝維爾的邊境防區能夠支持多久,即便黑森林要塞陷落,北方集團軍群也無法抽調兵力進行增援。德意斯人必然制訂了圍城打援的計畫,輕易脫離防線的結果和自殺沒有大多區別。

阿蘭為了今日這場決戰準備了十年,從最初打壓北方三巨頭,到798年冬季攻勢的勝利,直至聯合阿爾法三世陛下徹底收攏北方兵權、瓦解三大軍閥!近衛軍統帥已將北部防區的軍力完全整合,在原有的北方集團軍群基礎上又併入了三大軍閥的家族武裝,特別是號稱西大陸第一碉堡的布倫要塞以及原屬傑布倫家族的精銳重裝步兵軍。

總的來說,泰坦帝國的北方軍區從來都沒像現在這樣強大過。在改組地方軍閥的家族武裝之後,北方三省的總兵力上升到二十一萬,這和近幾年水漲船高的南方五省近衛軍基本持平。

這樣說來……阿蘭應該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可看看他的沙盤!為了經營以布倫要塞為中心的縱深防線,近衛軍統帥將半數部隊置於自己身後,除去各段邊境防區的守備力量,他能用來與德意斯人打一場大決戰的集成戰力只有十一個軍。而德意斯人卻能把二十萬人集於一點、猛攻一線!

“有三種情況可以考慮!”阿蘭向坐滿一室地近衛軍軍官掃了一眼。

“第一,德意斯人會在九月底十月初主動來維秦拉找咱們打一仗;”

軍官們沒有反應,所有人都用充滿信心的眼光注視阿蘭。

阿蘭點了點戰術地圖上的一個位置。

“第二。德意斯人會由我們地側翼發動進攻,他們人多勢重。想打就打、想走就走,我們奈何不了他們;”

軍官隊伍就把視線落在集團軍群主力的側翼,那是一片廣大地地區,在越過邊境之後幾近一馬平川,近衛軍無險可守。是發動主力突襲的好地點。

“第三……”阿蘭有些猶豫,他始終對第三種可能性抱持懷疑。

“從戰術地圖上可以看到,防線最西段的莫雷羅地區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防禦真空地帶。那裏地形複雜,不適合騎兵突入,也不適合大兵團運動。可這個地方畢竟是整條防線上最薄弱的一個環節,難保德意斯人不會從那殺出來。”

“莫雷羅地區只有一個邊境守備師!”北方集團軍群總參謀長克拉蘇斯中將有些擔心地提醒統帥。

“是地,只有一個師!”阿蘭無奈地歎息一聲,這就是三線作戰帶來的不利局面。以北方集團軍群獨立抗衡德意斯王國軍,在兵力分配和防守態勢上始終都有捉襟見肘的時候,儘管莫雷羅地區的守備力量還很薄弱。但阿蘭無力改變這種態勢,兵員要用在更重要的地段。再者說,若是德意斯人真的由莫雷羅地區闖進來。增調一個師的結果和增調一個軍上去的結果都一樣,這麼一點部隊根本無法阻擋卯足了勁的雅利安野蠻人。

“先生們,不管敵人從哪來,他們總會撞到我們的長矛上!”阿蘭突然笑了起來。他只能這樣說。

在第一次衛國戰爭之前,阿蘭元帥在策劃針對德意斯地夏季攻勢時曾與對方的最高統帥部部長斯達貝尼裏元帥有過幾次交鋒,應該說阿蘭贏得不算徹底,那段時間所有人都以為他會輸,可他在發動攻勢的先期階段取得一系列勝利之後主動退出戰場,令蜂擁而至地德意斯王國軍有勁兒也沒處使,最後不得不無功而返。

這一次……阿蘭沉吟起來。德意斯王國的女王陛下十分注意保密措施,軍情局德意斯分部的戰地情報極為遲緩,近衛軍只能從一些片段性的描述上大致猜測德意斯正規軍地動向,這種狀況在開戰之後一直沒有好轉。

失去先機、敵暗我明、雙方力量對比又以泰坦勢力稍弱,這一仗得怎麼打?說實在話,阿蘭信心不大,但他也沒意識到自己會輸,他只是想……該不會敗得很慘,至多像虎頭蛇尾的夏季攻勢一樣——近衛軍可以放棄邊境防區,退守以布倫要塞為中心的縱深防線。

“要聽聽其他幾個方面的戰報嗎?”一名高級作戰參謀突然站了起來。

“當然!”阿蘭收拾心神,他是北方戰場的統帥,更是近衛軍的統帥,有的是事情等著他操心。

這名高級作戰參謀將戰術地圖換為帝國政區圖,他先是指了指大西北的豪森克省。

“斯坦貝維爾還在抵抗,但是很辛苦!黑森林要塞已經堅守一個月,彈藥用盡、減員四成,我們與要塞失去聯繫,只能靠一隻堅持遊擊戰的獨立旅團送出隻言片語。“阿蘭點了點頭,這說明斯坦貝維爾方面的第一道屏障隨時都可能失守,還說明德意斯人仍在繼續掩飾他們的圖謀。若是沒有陰謀——十八萬人去進攻一座兩萬人守衛的要塞,怎麼可能會打上一個月?

“維耶羅那!”作戰參謀敲了敲南方人的音樂之都。

“法蘭人打得有聲有色、有進有退、有章有法,可就是不敢讓維耶羅那傷筋動骨,攻守雙方一直在對峙。”

阿蘭更加了然,法蘭人只有十幾萬人的主力部隊,若是南方佬的維耶羅那真有什麼三長兩短,老朋友尤金會盡起全軍把這夥法蘭人一巴掌拍死。之所以雙方仍在對峙,多半是因為……

“西線!”作戰參謀邊說邊吐出一口冷氣。

“西線會有麻煩!荷茵蘭、利比裏斯、威典、法蘭!四國君主仍在向我國邊境不斷增兵。他們在瑞爾共管地區已經集結了一支四十萬人組成的龐大集群,想必他們要將投入進攻的部隊拓展到五十萬。”

北方軍官們面面相覷。他們大聲議論起來,五十萬人組成地進攻集群?有誰聽說過?有誰見識過?再加上南、北兩方防線需要應付的敵人,反坦聯盟動員的戰爭兵員啟不是接近一百萬?他們倒不像是來瓜分泰坦。他們是想毀滅泰坦!

“肅靜!”近衛軍統帥冷冷地哼了一聲,作戰室立刻安靜下來。

“沒錯!敵人地總兵力接近一百萬。可我們並非處於劣勢。”老元帥挺起胸膛,就像懷裏揣著豐收的果實。

“女皇陛下已由中部軍區調集了大量兵員增援西線,南方地法蘭人只是虛張聲勢,等到奧斯涅元帥騰出手來,解決南線之敵指日可待。”

“難道大家真的以為西方來的下等人打算在西線戰場決勝負嗎?”

阿蘭的笑容閃爍著銀狐特有的光彩。

“錯!即使西線敗了又怎樣?帝國可以依仗首都衛戍區繼續抵抗。等待南方集團軍群、中東部集團軍群和水仙騎士團地救援。”

“他們一定會來找您!決定勝負的地點一定是北線!”北方軍總參謀長克拉蘇斯將軍突然明白這個道理。


“您是近衛軍統帥,只要有您主持大局,女皇陛下和泰坦都不至於出現太大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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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4 11:10:41
這個恭維恰倒好處,阿蘭笑眯眯地接受了。

“西線戰場只見聯盟不斷增兵,南線戰場只見法蘭攻而不克,西北戰場的局勢大體也是如此,所以……”近衛軍統帥沉吟半晌。

“我們只能理解為——全世界都在等待德意斯人在北線有所作為!全世界都認為德意斯應該先於聯盟發動真正的進攻,在近衛軍的防守鏈條上打開一個至關重要的突破口!那麼……我們屆時應該怎麼辦?”

是啊!豐收的季節到來了,德意斯人也要來了,我們應該怎麼辦?

老哈茨爾琢磨了大半夜。他始終說不出個所以然。那枚帝國勇士勳章可以讓他的子侄免去兵役和勞役、可以讓上門的稅官灰頭土臉地滾回去,難道這東西還能把德意斯人擋在門外不成?

哈茨爾老爹就碰了碰身邊地妻子。

“明天就檢點收成。多收一些是一些。”

老婦人含含混混地答應了,她叮囑老伴兒趕快睡覺,老爹就心事重重地合上眼睛,可剛躺下一會兒功夫。場院裏的狗就一個勁兒叫了起來,老人聽見大兒子叫駡了幾聲,可該死的小畜生就是不閉嘴。

“什麼世道!連小畜生都欺負人!”

哈茨爾老爹一邊嘀咕一邊披上衣服走出房門,屋村裏地房舍都亮著燈,女人在詛咒、孩子們在起哄……都是那小畜生惹的是非!

“爹地!”大兒子慌慌張張地奔進屋村大門,他沒穿褲子,手裏提著的風燈抖得厲害。

“外面……外面來了好多人!”

老哈茨爾猛地瞪大眼睛,他搶過風燈,幾個健步就沖進場院。

莫雷羅邊境地區、哈茨爾村、滿天星斗的夜晚、教曆801年9月21日淩晨1點多,曾經地帝國勇士勳章獲得者、現在的哈茨爾村戶長哈茨爾老爹在自家的田地裏看到了數之不盡的德意斯人。

老人大口地喘著粗氣,他無法理解,真的無法理解!莫雷羅邊境守備師在幹什麼?若是老哈茨爾還在那個師團,他可不會讓這麼多的德意斯人大模大樣像遊山玩水一樣經過自己的防線。

德意斯人由北天底下的田野盡頭不斷向屋村開進,他們只點著幾盞火把,步履很大,踩踏莊稼時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音。

老人心疼地看著一家人的收成,他早就知道野蠻人不會做什麼好事情!他想到自己的鎧甲和那把結著蛛網的雙刃大劍,好死不死的!沒見過市面的兒子們都出來看熱鬧了,甚至還有幾個大膽的女人。

望著那幾名走進場院、距離自家屋門越來越近的蠻兵,老哈茨爾暫且拋開了鎧甲和早就卷起鋒刃的大劍。他堆起笑臉,向對待上門地稅吏一樣迎了過去。

“各位軍老爺……”

一支凶蠻的鞭子劈頭蓋臉地抽打下來。哈茨爾老爹額頭開裂,帶著滿眼鮮血撲倒在地,他的大兒子拉著女人就往屋裏鑽、他地二兒子傻呼呼地站在原地不能動彈、他的三兒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叫饒命。只有他地小兒子!他的小兒子卷起袖子就跳了出來,在朝一個德意斯士兵的面孔狠揍了一拳之後就被對方七手八腳地捆了個結實。

老人使勁兒瞪大血水迷糊的眼睛。他看到了一名德意斯軍官和一個行商打扮的陌生人,陌生人用清脆討好地南方口音對闖進家門的德意斯人說。

“沒錯!這兒就是哈茨爾村!多好的出擊營地啊……”

“賣國賊……”老人在嘀咕一句之後就失去意識。

睜開眼,四周一片渾黑,天還沒亮。哈茨爾老爹艱難地伸了伸筋骨,他下意識地打量四周……這是他的家。不過也不是!他家的女人只會像所有種田的娘們一樣傻笑,不會叫得那麼慘。所以,這已不是他的家,是德意斯人的戰利品。

他家的男人呢?老人的目光已經習慣黑暗,他看到大兒子蹲在角落低聲抽泣、二兒子耷拉著腦袋雙手捂臉不發一言、老三在從窗臺向外張望,老四!他地小兒子呢?

在這兒!老人翻過一具渾身浴血的人體,他的小兒子昏迷不醒。看情形,德意斯鬼子打斷了他地肋骨,肩膀也鬆鬆垮垮地歪到一邊。老人沒去理會其餘那三個可憐蟲,他端起小兒子的手臂。在摸准關節之後用力向上一抬。

老四疼醒了!疼得不斷用手拍打地板。

德意斯鬼子突然打開門,室外燈火通明,女人的慘叫和男人們的哄笑呐喊無遮無掩地傳了進來。老人攥緊拳頭,可他還是向闖進門地鬼子展開笑臉。

“軍老爺……”

德意斯人把老戶長押到場院裏,從屋裏到屋外,哈茨爾村看到了老伴兒的屍體、孫子們的屍體。他的兒媳婦和小孫女在屋後聲嘶力竭地哭喊。事情到了這一步,老人反倒冷靜下來,他瞪著德意斯人的鎧甲正規軍。他仔細辨認那位軍官的級別——王國軍師長。他又看了看正在場院裏休息的鬼子們——輕裝、沒有攜帶輜重,這准是軍級部隊的前鋒……

老人不清楚為什麼他會知道這些,可他就是知道。

“前邊的市鎮裏有多少駐軍?”

行商打扮的泰坦人將一枚金幣遞到哈茨爾村的老戶長面前,借著火光,老人的眼睛似乎被金光閃閃的錢幣點亮了,他珍之重之地接到手裏。

“回報老爺,市鎮裏可沒有駐軍,附近只有一個邊境兵營!”

行商猛地奪回老人手裏的金幣,他對德意斯軍官嘀咕幾句,對方就命令傳令兵把一團染著血泥的布片丟在地上。哈茨爾老爹的心在抽緊、在滴血,即便面前的鬼子殺害了他的老伴、欺辱了他的兒媳、甚至連他的孫子孫女都不放過,可他們不該這樣對待莫雷羅邊境守備師的軍旗,那曾是哈茨爾老爹在萬軍陣前不顧性命搶回的軍旗,為了這面軍旗,整師、整團、整隊的戰友都倒在了邊境上!無論如何,德意斯鬼子不該這麼幹!

“那個兵營已經不存在了,附近還有沒有駐軍?”行商不耐煩地推了推老人。

老人顫顫巍巍地揀起那面軍旗。

“對!就是這個東西,附近的駐軍就抗著這面旗!他們從我的屋村買雞蛋……從來不給錢。”

德意斯軍官放棄似的擺了擺手,屋子裏立刻傳來一陣喧嘩,女人們還在哭喊,這次又多了男人。老爹的兒子們被高大的士兵拖出院子,只有遍體鱗傷的小兒子雙目充血,不斷試圖掙脫鬼子們的鉗制。

“駐軍……在哪?多少人?“軍官用生硬的泰坦語逼問老人。老人茫然。

“軍老爺……我聽不清……”

刀光一閃,大兒子的頭顱滾到父親腳邊,老人大瞪著眼,他還是不理解,儘管這個傢伙丟盡了哈茨爾男人的臉。可罪不至死啊!

“駐軍!在哪?多少人?”

曾經的勇士緩緩搖頭,他只能呆看著敵人地屠刀猛地下落,他的二兒子和三兒子身首異處!雖然這兩個孩子也是不肖子。可他們只是懦弱一些,難道這樣也不行?

德意斯鬼子把刀刃放在老四的脖頸。老爹地小兒子大瞪著眼,他知道爹地當過兵,他知道爹地會給鬼子們難堪。

老人望著唯一倖存的兒子。

“在拉羅貝……有好幾千人!”

“拉羅貝……”德意斯軍官示意士兵收起馬刀,他疑惑地檢視地圖。拉羅貝是什麼地方?從哪來地泰坦近衛軍?

老人望著敵人的地圖搖了搖頭。

“看不懂!看不懂!”

“帶路!”

老人指了指天。

“路不好走,得等天亮!”

德意斯鬼子領著一個軍官模樣的傢伙商量了一陣,他們又轉向老人“騙子……殺!”

老人愛憐地撫摸著小兒子的頭髮,可倔強的小傢伙一扭頭便躲開了。

“軍老爺!您發發慈悲……總得給老爹我留個依靠。”

老人和唯一地兒子就被關進屋村最里間,在黎明就要突破黑暗的時候,女人們不再叫了,喧嘩一夜的場院也靜了下來。無處撒野的小兒子就踢了老父親一腳。

“賣國賊……越老越糊塗……”

老人不以為意,他只是嘿嘿一笑。不顧兒子詫異的眼光,他躡手躡腳地掀開地板上的拉環。當他取出鎧甲長劍和那枚嶄新的勳章時,兒子打起精神湊了上來。

“父親……”

“別出聲!”哈茨爾老爹指了指門外,他的眼睛閃著與年齡極不相符的精光,手腳俐落得就像十七八的小夥子。

“您要幹什麼?”

老人沒有理會兒子地叫喚。德意斯鬼子胡鬧了一整夜,黎明前的黑暗最適合對付這些頭腦簡單野蠻兇殘的狗崽子。

“從這下去!”老人將儲物閣完全敞開,內裏竟然露出一個黑黝黝地地洞。

“出口在場院東邊的小樹林裏,出去的時候機靈點,別被發現!”

“我……我不能丟下您!”小兒子急得快發瘋,他使勁兒攥住父親的手臂。

老人機警地瞪著門口,還好!四周一點動靜也沒有。

“少說廢話!帶上莫雷羅邊境守備師地軍旗和那枚勳章,帶著他們去市鎮,一定要快,告訴那裏的近衛軍,德意斯人已經突破了邊境防線。”

小兒子還想再說點什麼,可是老人猛地揮手打斷了他。

“記住,這枚勳章沒什麼要緊!這面軍旗必須送到,市鎮裏的近衛軍只要見到這面旗幟就會明白邊境防線發生了什麼事!”

小兒子低聲哭了起來,他的孩子死於非命,他的妻子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以為連自己的父親都失去了骨氣,可他錯了,錯得離譜,錯的一塌糊塗。

“小傢伙!我愛你!愛你們每個人,所以我必須留下!”老人重重地吻了吻兒子的額頭,他把猶猶豫豫的兒子推進地道,正要蓋上地板。

“父親!我也愛你!”

老人呵呵笑。

“那就記得回來……等明天秋天莊稼熟了、麥穗黃了、林子裏的雅子又亮又肥的時候!”

“一定!一定!”小兒子哭著向父親告別,他儘量不發出聲音。

老人送別兒子,不緊不慢地套上鎧甲,鎧甲不太合身了,但不要緊。老人又用染血的單衣擦掉了雙刃大劍上的蛛網和灰塵,他彈了彈劍脊,長劍發出好聽的清鳴。

“你果然還沒老!”哈茨爾老爹的面孔浮現出滿意地笑容。

秋風準時光臨場院外的田野,天空暗淡,青色的天穹始終無法擺脫黑夜的糾纏。稻穀麥浪在蕭索的西南風裏沙沙作響,它們掛著沉甸甸的果實,往一個方向張望,好像是在等待臉上堆滿笑容的農人。

田野邊緣的德意斯哨兵難過地打著哈欠,他只不過在那個小女孩兒身上多打了一發,結果他的長官就把他派來守夜。可惜……更倒楣的事情還在後頭,一把長劍無聲無息地橫在他的脖子上,他的恐懼只維持一秒鐘,接著便感到咽喉十分爽快……

老人在自己守護多年的田野裏飛奔,他熟悉這裏的每一條小徑和每一條土埂。曾經的帝國勇士從家裏那間小小的油料作坊裏面取來燈油和火種,然後帶著油桶在莊稼地裏四處亂鑽。

等到忙完一切,天空已經放亮,屋村裏的公雞都被鬼子割了脖子,老人自然聽不到熟悉的啼鳴。他伸了伸筋骨,坐在一個鬼子兵的屍體上痛痛快快地抽了會兒煙。

秋風冷峻,麥浪翻騰,這是收割的日子,是豐收的季節。在自家田地忙碌一生的老戰士像所有農人那樣心滿意足地打量著辛勞一年的成果,他放下煙壺,整了整鎧甲,用劍鋒一點一點地割下敵人的腦袋。然後……

清晨,一聲嘹亮的呐喊驚醒了屋村和睡在場院裏的德意斯人,這些慣于征戰的士兵連忙抓起武器飛速起身。

是泰坦近衛軍!一個人!一個隻會討饒的老人!一個看著女人被辱、妻兒子孫被殺連淚都不掉一滴的瘋傻老人!

德意斯鬼子們大聲起哄,穿戴鎧甲手持長劍孤身立在場院外的老人無疑是開戰以來遇到的最有意思的事情。幾名好事的士兵迎了過去,他們大聲沖老頭兒喊。

“把那玩意兒放下……會傷到您老人家。”

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老人的長劍將正面的士兵刺個通透、將左面的士兵劈翻在地、將右面的士兵砍作兩半。德意斯鬼子的笑容僵在臉上,老人朝他們丟出一顆人頭,人頭在場院裏滾作一團,一直滾到鬼子兵的長官腳邊。

彼雷哈茨爾上士像從前那樣舉劍向天,身後的麥田就是他的防線。

“祖國萬歲!”

數百名德意斯士兵發了瘋地沖了上來,他們要把這個大言不慚的老鬼砍成肉泥,可老人一頭鑽進田野消失不見。沖進田園的鬼子們越來越多,他們四處搜尋,直到一處田埂突然竄起火苗,直到黃金麥田變作炙烈的火海。

一名近衛軍士兵立在火海中心,秋風吹起他的白髮,他用農人特有的那種攙和淡定、溶入喜悅的眼神平靜地審視收穫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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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4 11:11:05
泰坦穹蒼下 第五章

如果你想瞭解大河的心靈,那你就去找一處高大的堤壩。堤壩上的條石經過長年累月的沖刷顯現出灰褐色的印記,你就沿著這樣一段堤壩往上游或是下游走一走吧。

人們都說多瑙河是泰坦國旗上的一條彩色飄帶,又說肖伯河是帝國皇冠上的貴重金屬,到了北方,河流可沒有這樣的名目。在浩瀚廣闊的平原深谷中,河水化作一條條支流,平靜地走過村莊、走過市鎮,最後走進人們心裏。

國道與河道齊頭並進,向南方延伸而去,大路上有一支軍隊在行進,他們從河流的上游來,去往南方的下游。

泰坦戰士的隊伍綿延十數裏,極目遠眺也看不到邊際。不過仔細打量一下經過身邊的士兵,你會發現他們都被失敗情緒所籠罩。戰士們大多低垂著頭、衣衫不整,有不少人甚至沒有攜帶從不離身的兵器。

在河道上,不斷有木筏順流而下,筏子上載著傷兵,傷兵還在流血;河水推搡木筏不斷前進,血污就被沖刷乾淨。傷患們的眼睛沒有焦距,他們被痛苦佔領了心神,被流血的傷口折磨得失去言語。

泰坦戰士埋頭行軍,他們只是偶爾看上一眼開闊的河面。我們應該已經知道,戰士們敗了!雖然敗得不算徹底,但邋遢的軍容和萎靡的軍旗足以說明問題。還有那些傷兵,傷兵都曾是他們的兄弟,更別提被丟棄在路邊的死難者。即使離開了令人絕望地戰場,可他們還是沒能擺脫死神的鐮刀。死神的鐮刀就像德意斯人手裏地戰具。

德意斯人攻得好快!打得好猛!北方集團軍群司令部在萬號得到莫雷羅邊境被突破的消息,軍群左翼在飛號早晨就受到小股前鋒部隊地襲擾。近衛軍統帥馮休依特阿蘭果斷開拔,集群主力和軍團右翼同時向左翼靠近。但這並沒能改變整個戰役的命運。

801年10月4號,北方防線正對面的德意斯人終於開始運動。他們擁有一個十六萬人組成的龐大集群,由阿爾伯托盆地一路急行,在舊月口號出現在阿蘭面前。

阿蘭只得苦笑,他考慮到發動進攻的德意斯人必然兵力占優,可從來都沒想到他會遭遇兩面夾擊。

10月中旬。針對泰坦北方集團軍群邊境一線地主力集群,德意斯人先由戰線西部的莫雷羅地區奇襲得手,再由一個四萬騎兵組成的小型突擊集群攻抵北方軍左翼。阿蘭冀望他的策應多少能夠遏止德意斯騎兵的進襲,但真正的德軍主力突然在阿爾伯托要塞前迅速集結,並以拼了老命的行軍速度向阿蘭猛撲過去。

避敵鋒芒退守縱深防線?還是盡起全軍、在德意斯人倉促趕到戰場的時候迎頭痛擊?北方集團軍群司令部爆發了激烈的爭吵,之所以會有爭吵,多半是因為阿蘭也拿不定主意。

近衛軍統帥在綜合方方面面的戰場資訊之後終於決定——迎戰。這個決定並不見得高明,卻極能說明問題。

問題在哪里?在於銀狐阿蘭以近衛軍統帥地身份執掌北方軍區。近衛軍統帥不能避敵鋒芒,必須主動迎敵。阿蘭的聲名和統帥在戰場上建立的威信容不得一絲半點地侵犯,臨敵退卻的意義與敗亡無異!

無論是阿蘭個人還是北方集團軍群。軍人的職責、女皇陛下的信任、泰坦人民地希冀都要求他們在這種危險的境地阻擊來犯之敵。這種狀況就像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妻女山——必須一戰!沒有什麼好辯解的。勝利自然就是另一段英雄史詩的誕生,失敗……也沒什麼,大部分的英雄史詩都是悲劇。

不管合不合理……帶著滿身的勳章和征戰半生的敏銳戰場意識,懷著無畏無懼的坦蕩胸懷和很大程度上的僥倖心理——阿蘭選擇迎戰,就像他不得不這樣做。做了就是英雄詩史一樣的事蹟,臨敵退卻就會喪失作為近衛軍統帥的一些精神層次上的東西。至於這種東西到底是什麼阿蘭也不是很清楚,他只是覺得“出來混……遲早都要還”而已。

從戰役開始到結束,光明神始終沒有垂青銀狐的打算。北方軍左翼陷在騎兵反復衝擊中無法動彈,中路集群面對兩倍於己的德意斯精銳勁旅,而右翼……最難堪的就屬右翼,雖然這與右翼集群的指揮官是個十足十的笨蛋不無關係,但在阿蘭與面前之敵展開決戰的時候,近衛軍統帥的右翼被德意斯人的幾支小股部隊牽制半日,阿蘭在戰役結束時也沒看到右翼部隊的軍旗。

這一仗可真是……是莫名其妙嗎?應該不是!在膠著的決戰場地,阿蘭想通了幾個問題。德意斯人針對斯坦貝維爾方面的攻勢已經可以肯定是極為逼真的佯攻,投入黑森林邊境地區的進攻集群最多不過四、五萬人。

按照前期戰報上的描述,進攻斯坦貝維爾方面的德意斯人應是一個十八萬人組成的集群,阿蘭自然會對這個數字有所懷疑,但他還是無法相信德意斯統帥部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十幾萬人由西北戰場調入北部正面戰場,所以……泰坦的軍情系統難辭其咎他們一定在某個環節出了問題。

戰前,阿蘭最擔心也是最無所顧忌的地方就是莫雷羅邊境防區,德意斯偏偏從這裏發動突襲。而且看樣子,四萬人組成地騎兵集群對莫雷羅地區非常熟悉,他們沒走過一條冤枉路。只用四個晝夜就從戰線的最西端趕到了北方軍左翼集群的集結地。

這樣說來,這項戰爭計畫並不是憑空設想地。德意斯統帥部要經過周密的計算、細緻地部署,還得加上嚴格的保密措施、隱蔽的行軍、方方面面的造勢才能令老奸巨滑的銀狐鑽進這個不大不小地套子。


之所以說德意斯人的伎倆只是不大不小,我們只能說……阿蘭不愧是阿蘭,即使遭遇兩面夾擊,即使他的右翼在戰役打響的時候沒有向他靠近。即使德軍兵力是泰坦的兩倍,阿蘭運籌帷幄,斯達貝尼裏元帥並沒在決戰的時候討到太大的便宜。

這樣看上去……教曆801年11月8日突如其來的德坦大戰根本稱不上是一場決戰。敵我雙方都抱著“路還長著呢”的態度。阿蘭打起仗來頭一次循規蹈矩、一板一眼。德意斯統帥則是害怕大雪突至逼虎吞狼,也就沒有過分依仗兵力優勢壓迫銀毛老狐狸。

合該銀毛狐狸倒了血黴,在逢魔時刻,戰場上的傷亡已經迫近阿蘭能夠接受地底限,近衛軍統帥在下一秒鐘就要擂鼓罷戰、退出這場戰役。可在前一秒,被敵人折磨得筋疲力盡的北方軍左翼終於潰敗下來,剛剛投入戰場的條頓騎士團勢如破竹,一次衝鋒就摧毀了泰坦左翼集群所有地陣線。

阿蘭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左翼的崩潰在戰前就已註定,這種時候只能催促中央集群儘快退出戰場,與遊山玩水的右翼集群匯合。保存實力,退守縱深防線。

於是,德意斯人就派出象徵性地追兵驅趕阿蘭和他的中央集群離開戰場,緊接著就不緊不慢地把戰場左側潰不成軍的泰坦戰士分割包圍。

根據衛國戰爭史上的記載。11•8北部防線保衛戰歷時五個鐘頭,當日天上飄著小雪,德意斯王國軍引十六萬人由正面攻來,又引四萬騎兵由戰場西側夾擊泰坦左翼。近衛軍統帥馮•休依特•阿蘭盡起全軍出擊迎敵,奈何左翼陷入鏖戰、右翼始終被敵一部牽制在戰場週邊……

北方集團軍群九個整編步兵師永遠失去了建制,三萬餘名近衛軍將士倒臥沙場、一萬一千人被俘、傷者之眾足以忽略不計。阿蘭遭遇他的軍事生涯起始以來最大的敗績。

不過……事情還未結束。近衛軍元帥通令各部,他和所有的軍官會在最後一刻撤離戰場,阿蘭做到了!但不順利。一枚流箭射中他的座騎,馬失前蹄,把毫無準備的統帥也甩了出去。阿蘭拒絕了護衛騎士的扶持,他艱難地爬了起來,之後就被送到擔架上,最後……他恐怕再也無法借由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了,所有的軍醫官都束手無策,他們的統帥無病無痛,可就是渾身無力。

阿蘭倒下了,面目蒼白,躺在一輛運輸乾草的馬車裏,他知道德意斯人並沒擊敗他,擊敗他的人只能是他自己。失敗的原因可以是戰爭策略上的問題,可以是情報延誤上的問題,可以是該死的右翼集群的問題,但阿蘭是統帥,歸根結底,他在第二次衛國戰爭剛剛開盤的時候就大敗了一場,更可怕的是,只此一戰他就輸掉了自己。

河堤高出平地許多,近衛軍士兵排著鬆散的隊伍沿著大路向後方撤退,他們用水囊接滿冰冷的河水,河水帶著一些浮冰顆粒,從下雪的上游一直飄過來,戰士們就用沮喪的腸胃去溫暖冰水。

河道沿線每隔幾公里就有一座臨時搭建的伙食帳篷,既然敗得不算徹底,輜重和餘糧還是有的,廚師用河水熬了一大鍋魚湯,士兵們都在撤退的路上丟棄了餐碟餐具之類的東西,他們就用頭盔盛上魚湯,

聚在路邊唏溜唏溜地喝,就著硬得像磚頭一樣的粗麵包,好像那是多麼難得的美味。

在那輛鋪著馬料乾草的大篷車裏,阿蘭不吃不喝也不休息,他的面孔比馬戲團裏的小丑還要蒼白,左邊眼角和下顧旁還有跌青的痕跡。此時地近衛軍統帥連解手都無法準確地尿進便桶,隨行的軍官和騎士都為他的健康向神明反復祈禱。有地還在元帥看不到也聽不到的地方偷偷哭泣。

若是真地發出一道盡情宣洩情感的命令,相信走在回程路上的泰坦戰士都會大哭一場。他們敗了,敗給了殘忍的德意斯人。鬼子們會挨家挨戶地搜刮過冬的物資。會挨家挨戶地欺負良善、糟蹋女子。

想想那些女子,她們是士兵們地姐妹妻女。可德意斯人打贏了,自家的男人只得兵敗撤退。兵敗撤退的男人們一邊走一邊不斷回首,他們想儘快忘記這件令人足以羞憤自盡的事,可身後的追兵不斷襲擾,每當後隊吹響遇敵警哨。男人們就深歎口氣,儘量加快移動步履的頻率。

如潮汐般湧來的士兵沒有了兵器的光閃,也沒有了鑄就鎧甲叢林時的氣勢。他們只是走著,漫無目的地行軍,似乎知道河流和國道註定會把他們送到西大陸最巨大的布倫要塞他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這樣一座堅固地堡壘,把疲憊失落和破損的身體藏進那裏。

遠離邊境,越接近內地人口越稠密,熱情淳樸的北方人從臨近河流的村莊裏趕來看熱鬧,不過他們還是帶上了一些自製地食品,分給饑寒交迫的戰士們。

還有另外一群人守在堤壩上。這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站得高,自然看的就遠。人們四下張望。妄圖在敗退的軍人中間發現親人的面孔,可過往的士兵源源不斷,他們無法一一分辨。

這樣一來,人們只得等在路邊。拉住這個的手問問“有沒有見過列兵希德”又扯住那個的手問問“認不認識羅克上尉”

“是二三•一團箭士大隊的羅克上尉嗎?”

提問的是一位年輕的女子。無論如何她也不會知道丈夫的戰場編號,可她知道丈夫在家鄉使得一手好箭。

“對!就是!使一手好箭的羅克上尉!您知道他哪支隊伍裏嗎?他走在前面還是在後面?”惶急的女人一把扯住答話的戰士,她面相憔悴,眼角積滿淚水。

這名戰士打量著女人,他有些後悔,他不該搭理這個打聽羅克上尉的女人,難道要告訴她羅克上尉被德意斯人的戰馬踩成肉餅?

“他……他在後面……再等等吧!”撒了謊的戰士丟下這句話就鑽進人群。女人破涕為笑,她踮著腳、舉著一個花手帕使勁兒向失去蹤影的士兵揮手。

“謝謝……謝謝你……”

羅克上尉的妻子高興極了,她可真是幸運,這麼湊巧就得到了丈夫平安無事的消息。她那帶著歡笑的美麗面孔感染了垂頭喪氣的士兵們,一位經過她身邊的近衛軍軍官帶著善意對她說。

“耐心等會兒,他可能就在下一隊。”

美麗的婦人更加興奮,她乾脆捧住這名軍人的面頰大力親了一口。

“真的謝謝你……也謝謝你們!”羅克上尉的妻子轉向不斷前進的軍人,她的大膽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也謝謝你們……你們都是勇士……”

戰士們複又低下頭,勇士這個單詞實在刺耳,輕輕一碰就能觸動士兵們最敏感的神經。

羅克上尉的妻子就等在堤壩上,渴了就去河裏喝口水,累了就去河裏洗把臉,直到夜幕降臨。守在路邊意圖獲取親人資訊的老百姓三三兩兩地散去了,最後只剩下這名美麗的婦人守著清冷的河堤。

注意到她的近衛軍士兵送給她一條毛毯,聽到她的肚子在咕咕叫的士兵就送給她一塊麵包,一些更負責任的士兵就去勸她,讓她回到家裏,畢竟夜深了。女人很不樂意,她說自己必須告訴丈夫,德意斯人要來了,她和村裏人要撤往布侖要塞那裏。

“他若是得不到消息可怎麼辦?找不到我他會發瘋的!”

士兵勸慰她。

“他會的,我們都去布侖要塞,他也許走在前面也說不定!”

女人想了想,又看了看天色,她是該上路了。戰士們給她取來紙和筆,她把需要向丈夫交代的事項全都寫在厚厚的牛皮紙上,等到了前面路口的告示牌,牌子上已經貼滿各式各樣的留言紙條,女人在牌子上琢磨半天也找不到一處顯眼的空地,

最後她靈機一動,掏出丈夫送給自己的防身匕首削掉一小搓金色的長髮,然後便把頭髮、匕首和留言條一塊釘在告示牌上。在臨走之前,她虔誠地祈禱,祈禱她的丈夫會接她回家鄉,一塊兒過沒有戰爭的好日子……

到了清晨,陽光再次降臨大地,河流輕撫著堤岸,細碎的波浪不斷沖刷岸基。大路上的近衛軍士兵已經消失了,廣闊的天地陷入黎明時分的平寂。晨風將路面上遺落的垃圾吹到路基旁的草叢裏,草葉微黃、落葉漸密,這是秋的季節,但路旁的田園裏全是無人收拾的果實,蘋果落在地上,已經開始腐爛,秋風一過就飄起一陣惡悶的酒氣。

一名近衛軍軍官從堤壩上走了下來,他在無人照看的田園裏遊蕩,碰巧遇到一顆田鼠未曾碰過的蘋果,他就撿起來,在軍服上擦了擦,然後便張開大嘴咬了一口。

甜爽的果香充溢唇鼻,軍官發出滿足的呼聲,他向北方張望,地平線依稀可見,只是仍被黎明束縛著手腳。陽光似乎無法抵達視野的盡頭,大地的終點白茫茫一片。

在河道轉向東南方的一處小河彎,一座孤零零的木頭橋連接著兩岸堤壩,橋又寬又長,能容四馬並行,橫跨三十多米寬的河面。

橋上沒有人,只能聽到河灣裏的水響,在東南方的橋頭,泰坦戰士用條石和滾木堵住橋面,為了阻擋騎兵,有些地方還被拆除了橋板。

兩名士兵守在橋頭的工事後面,一個抱著長槍打瞌睡,一個背著弓箭看一本小冊子。那名軍官從田野裏回來了,他繞過河堤上的防禦工事牆,直接跳到橋上。

軍官身上的制服又黑又亂,象徵軍銜的簡章也不知掉到哪里,但兩名哨兵似乎都認得他。他們異常恭謹地朝軍官敬禮。軍官沒有回禮,他只是從身後背著地籮筐裏挑了兩個蘋果丟給已經徹夜未眠的戰士。

士兵們笑呵呵地咬著蘋果,跟他們的長官有一句沒一句地攀談。不一會兒。背弓箭的士兵突然閉口不言,他仔細瞪著對岸。

旗幟、馬蹄聲、一串流動地塵煙。

哨兵向軍官望去。軍官不屑地朝著煙塵飄舞的對岸啐了一口。

“放響箭!”

響箭騰空而起,尖嘯聲驚開天空的雲團,陽光立刻露出一線,青灰色的太陽眨了眨眼。

堤壩上臨時搭建的石頭牆突然活了過來。先是三名兩位地士兵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接著……堤壩後方接連響起口令和各種各樣的叫喚。

河堤下的草場上躺著密密麻麻的泰坦戰士,他們或疲憊或驚悚地睜開眼睛,顧不得活動手腳就提著兵器往壩口上奔。

在那名軍官身邊,一名旗手揭開了卷成一團的軍旗——泰坦帝國近衛軍北方集團軍群第四整編步兵軍。這是這支隊伍的番號,李麥克倫少將就是戰士們的軍長,他又啃了一個蘋果。那個裝滿蘋果的背簍已經傳遞到鋒線上,士兵互相謙讓,似乎誰都不願碰觸單調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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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4 11:11:29

德意斯人來了,數十名挑著白眼鷹旗的條頓騎士沖到橋面上。橋身發出一陣輕微地顫抖。在拆毀橋板的地方,侵略者不得不停了下來,他們兜了一個圈子。仔細打量守在對面的泰坦士兵。

李•麥克倫丟開一顆蘋果核,他左右望瞭望,第四軍官兵似乎還在迷惘,他們剛剛經歷一場慘烈地大戰。又在戰役結束之後背上阻擊追兵的重任。戰士們在剛開始的時候還會抱怨集團軍的安排,可被德意斯人追著攆著趕著一路敗退十幾公里之後,到了這處寧靜地河岸,第四軍已經徹底厭倦。

“要死要活就是這一戰……”北方戰士都這樣說,他們被追得累了、趕得煩了、催得緊了。直到在這處河灣站穩腳跟、又美美地睡了一覺,戰士們突然想到。這裏是泰坦,這裏是祖國,他們好像不該讓德意斯人那麼快活自在。

德意斯人來了又走,幾十名條頓騎士離開木橋,跑回對岸,一轉眼就消失不見——顯然是報信去了。

第四軍官兵沒有浪費時間,他們都知道河對岸有十幾萬黑皮鬼子在等著宰殺他們的人民。箭矢火種都抬上堤壩,一些水位較淺的地段都佈設滾木和石塊兒,最後的戰爭資源都分到戰士們手上,望著可憐的一點幹麵包和裂著口子的刀刃劍鋒,誰都知道這是第四軍的最後一戰。

剛剛還有淡色的太陽懸在天上,可雲團越來越厚,太陽只在雲層裏面顯現出一個圓亮的輪廓,過了一會兒乾脆就消失不見。

雪花輕飄飄地灑了下來,鵝毛般的飛絮落在河面上,河水帶著雪花迅速流往下游。雪花又落在士兵們的鎧甲上,泰坦戰士就感到難言的悲哀。那天也是這樣,天上飄著小雪,天色暗淡,德意斯人排山倒海一般沖了過來,沖潰近衛軍的防線,一直沖到這裏……似乎還不打算停下來。

李麥克倫少將被鑽進脖頸的雪花冰得打激靈,他乾脆脫下鎧甲,撕開軍服領口。他的戰士都用詫異的眼光望著他,他無動於衷,覺得軍服也是負擔,就把軍服也脫了下來,精赤上身,一腳踏在橋頭工事上,一手拄著一把長柄大劍。

大河在動,承載著冰冷的雪片奔流向前,堤壩經歷了數百年的風霜雨雪,在戰士們的腳下巍然屹立,一動不動,水流只帶走了它的容顏,卻帶不走它守護一方水土的心靈。

德意斯人來了,正規軍,喊著號子,整齊地踏步前進。

泰坦戰士面無表情地望過去,敵人的方陣連成片、排成行,鎧甲散發黝黑的烏光,小雪落在上面,就像一座座移動的黑森林。

隔著寧靜的河彎,德意斯人偃旗息鼓,他們兵員眾多,黑壓壓地發出一片白色的呼氣,千萬人的呼吸漸漸形成稀疏的霧靄,泰坦戰士就抬起弓,瞄準最頭排的鋒線。

第四軍軍長在檢查他的河堤戰線,這裏地每一塊磚石都落著他的血汗。剛剛有人來通報說,夜裏有逃兵,跑走了十幾個……李麥克倫沒來由的一陣心煩。他早就知道人與人確實不一樣,有這種開小差兒地兵痞。就有跟隨他與敵決一死戰的好小夥子。如果命運是註定地,死的為什麼不是那些混蛋?

“把盾牌儘量揚起來……看准縫隙……不要浪費箭只……”第四軍軍長一邊走一邊叮囑他的士兵。士兵們都向李將軍投去敬畏的眼神,他們愛戴自己的軍長,如果不是軍長地腦袋瓜比德意斯鬼子好使得多,他們早就被數倍於己的敵人攔在路上。

現在。天上飄著雪,面前有條河,腳下是高聳的堤壩,對面是正在琢磨如何進攻鬼子兵,雖然物資匱乏,可戰士們已經很滿足了,他們佔據了一處有利的地形,想要渡河就得問問他們手裏的傢伙。


說不清是什麼時候,德意斯人的陣營突然發出一陣激烈的叫喊,一隊重甲、頭頂重盾的刀斧手由萬軍叢中沖了出來。像一條黑色的馬鞭結結實實地抽打在橋面上,盾牌掩護著他們的身體,負責修補橋板地僕兵開始往橋面上運送粗大的條木。

黑色的隊伍踩著條木不斷前進。對面地近衛軍陣營終於做出反應,先是一輪熱火朝天的歡呼,緊接著就是漫天狂舞的弓箭。箭矢嗡的一聲越過戰士們地頭頂,雪片加重了這些奪命利器下落的重量。箭頭幾乎同時砸在德意斯人盾牌上。有些鑽入盾牌之間的縫隙,頃刻就帶走一個德意斯武士的性命。

倒地的士兵使橋面上的槍盾陣型不斷暴露出空缺,泰坦戰士抓住空擋不斷將箭羽送進那些缺口,德意斯武士只得無奈地栽倒、絕望地跌進湍急的水流。

鋒線上有一隊技藝超群的箭手專門負責射殺運送橋板的僕兵,他們仔細地瞄準,快速地張弓放箭。德意斯人前僕後繼,似乎根本不知死亡的含義,沒有穿戴鎧甲的僕兵伏屍遍地,橋面和河面迅速插滿箭支、落滿鮮血狂湧的屍體。

雪還在下,德意斯人的一座千人方陣只能在橋面上鋪開十幾個人的鋒面,他們不斷倒在泰坦戰士面前,可下一刻又在近衛軍面前再度出現。

橋板鋪到一半,德意斯人佈置在河岸上的遠端攻擊部隊終於開火了,他們使用噴灑廢銅爛鐵的土炮,使用三支橫排發射的車弩,好在精度不准,彌漫的硝煙和往來呼嘯的巨箭只是增添了一些恐怖的戰場氣氛。

泰坦戰士用最簡易的彈射機回應敵人的進攻,彈射機的籮筐裏塞滿石塊兒和折斷的刀劍,只要敲開鉤索,籮筐裏面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會一股腦地飛向對岸。

德意斯人盾寬甲厚,他們踩著屍首頂著箭雨和石頭不斷前進。終於!泰坦戰士看到了敵人的面孔,盾牌猛地放落,長槍猛地刺出,敵人的身體被貫穿,更大的敵人則在長槍兩側湧了上來。

橋頭工事內外的敵我雙方陷入天渾地暗的肉搏戰,由於橋寬的限制,能夠戰在一處用刀劍彼此問候的士兵總是那麼二十幾個人。這二十幾個人的接觸只能維持三到五分鐘,每倒下一個就會人填補。

更多的德意斯士兵都被擠下橋,他們穿著厚重的鎧甲艱難地洇水,很多人都被精准的箭矢就地射殺,有的被養育泰坦北方人民的河流帶走靈魂,不過更多的還是沖上堤壩,堤壩上的泰坦戰士站在工事後面,他們用各種各樣的物件殺戮敵人。沒有憐憫、沒有疑惑、沒有思考的時間,敵我雙方就像是在一門心思地比拼誰更殺人不眨眼。

激戰正酣,雪天底下的聲場更加開闊遼遠。淒慘的悲呼和著殺伐的音響,奔流的水流伴著衝鋒的號角,每個人都在揮舞兵器,每個人都在河、堤、橋與地獄之間爭奪生存的最後一點可憐的空間。

橋面上的德意斯人漸漸稀疏、漸漸潰退,面目猙獰的李將軍在把前後左右的敵人劈砍一遍之後才清楚地發現,橋上空蕩蕩的,再沒有一個德意斯人。

“萬歲!”

泰坦戰士們高高擎起破損的兵器,他們向著天空和敵人敗退的方向大聲歡呼。蒼白地小雪落在身上,可原本冰冷的鎧甲卻能立刻融化輕浮的雪片。

橋上橋下、河內河外、堤壩兩岸。觸目驚心地戰場遺落著千百具死狀淒慘的屍首,倒下地士兵互相疊壓,任由血液自在地噴灑。雪花落在血上變成白裏透紅的一片,就像某種不知名的花朵。一團一團、一簇一簇,在戰場上靜悄悄地生長、在絕望中血淋淋地怒放。

河水冰冷徹骨,蕩漾著濃得化不開的血液,微波輕拍堤壩,把屍體也沖了過來。大量的屍體在堤壩底下堆積。血漿就給古老地、被歲月抹上深褐色皺紋的防洪堤添加了一層耀眼的豔麗的紅芒。

德意斯人沒有讓對岸的泰坦士兵休息很久,他們有無數個千人隊可以投入作戰。不過這次與上次有些不同。近衛軍士兵正在奮力拆除德意斯人修補的橋板,可一陣突如其來的箭雨立刻就把他們趕回橋頭工事裏邊。

天地猛烈地顫抖起來,雪地上騰起一股宛如波浪一般的煙塵。

“是騎兵!是騎兵!”一個站在河堤制高點上的泰坦戰士大聲叫喊,第四軍軍長的反應並不慢,當敵人地騎兵隊伍張牙舞爪地沖上橋面的時候,李麥克倫已經調集一隊刺槍手把守橋頭,鋒利的尖刺一致指向橋面。

孤獨地木橋在劇烈地顫抖,敵人越來越近,泰坦戰士已經看到凶蠻的戰馬不斷用鼻空噴吐長長的白煙。

“穩住!穩住!”李將軍大聲叫喊。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心在顫抖還是橋在震動。

碰撞發生在一瞬間!德意斯騎士提著韁繩由簡易工事上一躍而過,他們地胸膛在下一刻就撞上了冰冷的刺槍。由後趕至的騎兵衝開了戰友、沖散了蜂擁圍堵的泰坦戰士,可狹窄的橋面再一次限制了衝擊速率。近衛軍士兵嘶啞的叫喊,他們不顧一切地推、拼了命地擠,用胸膛和軀幹迎接戰馬的鐵蹄,用刀斧、拳頭、牙齒。以及所有能夠殺傷人命的東西砸向看不清面目的德意斯人。

一名泰坦戰士被騎士的刺槍挑進橋下的血河,又一名泰坦戰士紅著眼睛沖了上來,他一刀劈斷戰馬的前肢,第二刀就結果了馬上的騎士;這名勇敢的戰士被由後沖至的敵人撞碎了頭盔,在他搖搖晃晃的身體還沒有

倒地的時候,第三名泰坦戰士已經不耐煩了,他向敵人投去手裏長劍,又撿起地上的石頭砸向敵人。

第三名戰士不停地砸、不停地揀取各種各樣的兇器,直到最後他把一件血肉模糊的東西也朝敵人扔了過去……戰士猛然驚醒,這可怎麼辦?他砸過去的東西像是自己的斷臂。

德意斯騎士陷入人群裏,他們不知道面前的泰坦士兵為什麼會無邊無際!沖入工事的騎士已經全部變作屍體,陷在橋上無法動彈的騎士則成了泰坦箭手的活靶子。

“河面……軍長……河面……”

李麥克倫聞聲望去,對岸的德意斯人竟然找到一處水位最淺的灘頭,兩座千人陣正在堤壩上集結,等待洇水強渡。

第四軍軍長抹了一把滿是血泥的頭臉,他第一個抱起一桶附近的老百姓捐獻的火油,戰士們幡然醒悟,一個個爭先恐後地沖到案邊。

德意斯人洇水而來,他們只能驚恐地望著對岸的泰坦士兵點燃了滾木、燒滾了熱油,一些聰明人就儘量落在後面,傻呼呼的傢伙就狂叫著“王國萬歲”埋頭猛衝。

近衛軍戰士向河面上密密麻麻的人頭送去長箭,對岸的土炮就把一段工事和數名泰坦士兵哄上天。第四軍軍長稍稍有些驚慌,德意斯人已經把土炮和遠程弩機推到陣前。

洇水而來的敵軍終於登上那段水位較淺的岸基,守在堤壩上的泰坦戰士一聲發喊,燃燒的滾木和熱油不由分說便沖了下去,淒慘絕望的悲呼立刻響成一片,滾木把德意斯人重又砸進河裏,手斷腳折的士兵只能任由冰冷刺骨的河水帶走他們的生命。熱油在河堤的水位線附近積成厚厚的一灘,立刻就被燃燒的滾木徹底點燃。

烈火席捲水面,火中是慘不忍睹的人體,水下也是不斷掙扎的生靈。命運地隕落要經歷水與火、痛苦與絕望的多重考驗,死亡在這時竟然成為一件奢侈甚至是無法企及的事情。每一個陷身火海掙扎在水中地人都想儘快抵達地獄的彼岸,但死亡就在眼前,可總是無法痛痛快快地實現。

到底還是不太清楚具體地時間。德意斯人敗下陣去,戰場上四處冒著飄渺的白煙。那是炙熱的鮮血在冰冷的雪天發散著最後的余溫,守護堤壩防線地泰坦戰士排成一行,沿河數百米的防線上只剩下這最後一排勇士,勇士們的身後空空如也,只有流水經歷萬年衝擊形成的原野和堤壩在數百年來始終護守著的田園。

若是想要瞭解大河的心靈。就得去上游和下游走一走。上游的冰水千流百轉經過河灣,到了下游便化為飄著浮屍和濃血的腥黏濁流。不過……大河還是沉默地包容一切,即便她所養育的戰士無論如何也會敗下陣來,但她還是用自己的骨血撫平戰士地傷痛、用乳汁緩解戰士們的乾渴。

還有那座堤岸,它是大河所有美德的集中體現,它沉默、它忠誠,身上燃著烈火插著羽箭,可它就是屹立不倒,痛並享受這一切。

李麥克倫將軍早在接到阻敵追兵地命令就已明白第四軍會是北方集團軍群又一支成建制覆滅的部隊,但他沒有任何怨言。帝國軍人生於泰坦、戰死泰坦、魂歸泰坦。這是建築在尊嚴上的榮耀,真的不需要抱怨。

李將軍和守衛在鋒線上地最後一排士兵一一握手,他用粗壯結實染滿血液的手臂大力地擁抱保衛祖國的勇士。每經過一個人,他都朝對方說一句。“再見!”

有的士兵沉默無言,有的士兵充滿激情,他們回握軍長的手。並對這名勇武的將軍說。

“再次相見還是您的兵,還是帝國的軍人!”

北方集團軍軍長回到鋒線的時候,軍群司令部調派的工兵已經埋好炸藥,炸藥就在橋頭工事下面,足夠把十幾米長的橋段掀上天。

天空開始放晴的時候,日頭懸在西邊,這讓所有的戰士都松了一口氣,他們堅守了一整天,即使是傷患也該撤到了安全地帶。想到這裏戰士們又不禁有些黯然,在縱深防線後邊,他們也有子女、也有父母、也有許多好好活下去的理由,可德意斯人已經吹響了號角,第四軍已經沒有了弓箭,戰士們手裏的刀槍都是敵人那裏奪過來的,所以……總有生存成為奢望的時候,關鍵就看勇士們的心靈會有多麼坦然。

進攻、抵抗、圍繞橋頭反復爭奪,喊殺聲開始衰弱、身邊的戰友陸續變成面目可憎的敵人。李麥克倫將軍在敵人的馬刀就要斬進身體的時候點燃了炸藥的引線。

卷刃的刀鋒沒有嵌入他的身體,他身子一扭就栽進冰冷的河面。

從水下向上看,一捧巨大的光火在一瞬間便帶走了一切!爆炸的衝擊波令水面翻起驚濤駭浪,就在李將軍的意識快要消散的時候,他的軍旗和木屑人體的碎片從空中緩緩飄落,軍旗落在他的身上,流水推動他的身體飄離戰場,他便欣慰地合上眼睛。

猛地睜開眼,渾身的創痛令李將軍皺緊眉頭,他發現河堤竟然在向後倒退……過了半晌,頭腦逐漸清醒的近衛軍中將終於發現自己躺在一輛大篷車裏,身上還蓋著他的軍旗。

一個美麗的少婦突然掀起車斗篷。

“醒啦!是我們村裏人在河邊救起了你!”

李將軍輕輕點頭。

“謝謝……鬼子……打到哪了?”

“別擔心!”少婦指了指河堤對岸。

“路上有好多阻擊部隊在佈防!我們再走兩天就能到達布倫要塞。”

李麥克倫一陣沉默,倒是快活美麗的婦人擠進車廂,她親昵地碰了碰這位將軍的肩膀。

“喂!你是哪支部隊的?認不認識我丈夫?使一手好箭的羅克上尉!”

“羅克?”近衛軍少將想起那名被德意斯騎兵踩得面目全非的年輕箭士長。

“他……走在前面!”

少婦一笑便露出好看的酒窩,她像上次那樣親了親軍人的面頰。

“我早就知道了……你們都是好樣的!”
河水淡定,蜿蜒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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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坦穹蒼下 第六章

如果你想瞭解城市的心靈,那你就去找一處歷史悠久、人口稠密……最好是都林那樣的地方,不過當然,若是把這個地點直接選在都林也未嘗不可。

都林是泰坦帝國的首都,全泰坦所有的公園加在一起也沒有首都的公園多,全泰坦所有的貴族加在一起也沒有首都貴族多,其他諸如此類的地方不勝枚舉,這些數一數二的地方只是告訴不知情的人,都林不同……和你到過的任何城市都不同。

既然是帝國首都,這裏的建築物一定巍峨壯觀,事實的確是這樣。

從舉世聞名的漢密爾頓宮到街邊一座小巧玲瓏的咖啡館,所有的建築都在考驗你對壯觀、奢華或是典雅的理解究竟達到怎樣一種程度。

如果不去關注這些皇室財產、政府公署和市民階層的建築,那麼都林最有看頭的就是林立的教堂。這些宗教建築展現出的風情和其中的文藝精神可以沿著城市歷史一直走到今天,並且經久不衰,永遠吸引著大量的信徒。

一遇禮拜天,泰坦首都會由都林斯科特大教堂開始依次鳴鐘,不過這種狀況總會碰到例外的時候。

從戰場爆發的那天起,來自前線的信件就像雪片一樣飛抵都林,這些都是將士們的家信,不過普通士兵很少會花錢光顧帝國的郵政系統,能夠寫好信件再寄回家的多半都是軍官。除去公共信件之外,近衛軍軍部的快信更加頻繁地往來穿梭,這些軍隊的信件會由專門地長途大篷車運抵首都。再由首都軍部的相關部門分門別類地進行匯總。

在標記為“戰爭陣亡人員錄入處”的辦公室裏,來自前線地陣亡確認信已經堆積如山,每封信上都記載著這名烈士的姓名、籍貫和他生前地種種。

首都市民總是第一個得知烈士的音信。他們的父兄子弟在遙遠的邊疆戰死沙場。這些失去血親骨肉的人並不一定都是平民,在街道上往返不斷地送葬隊伍裏。打扮莊重哭天搶地的貴族也不在少數。

說起都林城在第二次衛國戰爭期間主題生活,恐怕我們只能用葬禮來概括。大大小小的教堂不眠不休,連禮拜日都被用來接待死難將士的親屬。當彌撒的煙火和頌歌沖上天空,教堂就會敲響塔樓上的銅鐘。

不分彼此,城裏的鐘聲連成一片、雜亂無章。就像街上的送殯隊伍總會被另一支殯儀隊伍的突然到訪而打亂一樣。

家裏沒有親人子弟在當兵的老百姓自然被從早到晚敲個不停地鐘聲搞得心煩意亂,他們就抱怨“當官的死得越多越好”稍微有一點愛國情操的人則會塞上耳朵,細閱手裏地報紙,上面轉載軍部戰報的全文。

“阿蘭元帥敗了!”這個消息對首都市民來說就像一顆巨大的馬車炸彈,在人們的心臟裏突然炸響。  於是,一夜之間,巍峨壯觀秩序井然的都林城全亂了套,市民蜂擁逃難。流氓巡兵趁火打劫;明白事理的貴族守著皇宮翹首等待消息、不明白事理的貴族拖家帶口地趕上旅行馬車,一路往東奔向水仙郡。

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三令五申地強調首都社會穩定和日常治安的重要性,可無論是首都保衛師還是司法部門都對都林城的混亂束手無策,軍方和政府部門聯合協商的結果竟是敦促市民只在夜裏出行,不要在白天往女皇陛下的眼睛裏揉沙子。

所以,等到入夜的時候,都林城就出現一副奇景。大街小巷人聲鼎沸,人和馬車都掌著燈,燈火組成一條火線,由城市分作條條枝幹向東方的曠野不斷推進。

阿萊尼斯不明白,為什麼北線的一時失利會引來這麼令人難堪的後果?她的軍人還沒敗,她的王朝也沒完蛋!人們為什麼要離開她?連一些政府部門都因嚴重缺員而停止日常工作,各種各樣的景況似乎都在告訴女皇陛下德意斯人明天就能打到都林,可實際情況卻不是這樣。

“按照北方軍在11•8邊境保衛戰失利之後的情況來看,北方防線至少還能堅持抗戰直到明天春天!”當值的軍務值星官不無保留地為女皇陛下圈定了一個異常模糊的時間。

“明年春天……”阿萊尼斯瞪著眼睛扶著桌面,臉上的濃妝很好地掩飾了她的疲倦和力不從心。

“那明年夏天呢?明年夏天會發生什麼事情?”一世陛下掃視了一遍廳堂中的軍人和無聲無息的帝國大臣。

“沒有人知道嗎?”皇帝陛下的不耐煩溢於言表,她痛恨這些腦滿腸肥的無能蠢物,更痛恨阿蘭敗得一乾二淨!如果外界知道她的近衛軍統帥病得連大小便都無法自理……真是算了吧!那樣的話就離都林的末日為時不遠。

值星官輕輕咳嗽了一聲,在這種時候代表軍部發言絕對是個苦差使,但他必須向女皇陛下傳達總參謀長魯賓元帥對戰事進展的一些觀點。

“陛下……”值星官假惺惺的咳嗽吸引了一世女皇的視線。

“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元帥和作戰部同僚一致認為,德意斯人對北線防區發動奇襲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就此決一勝負,德軍還沒有那種實力。同時他們還要兼顧俄列人可能存在地進攻。

所以……北線戰事主要是為了爭奪戰場的先期主導權,在突破北方軍邊境防線之後,德軍進可攻、退可守。不逾發生被增援的水仙騎士團趕盡殺絕地危險。”

“誰說要向北線增援水仙騎士團?”阿萊尼斯下意識地皺起眉頭,要她去央求自己那位過得逍遙自在的小丈夫嗎?

“只是假設!只是假設……德意斯人不能不做這種假設。一旦北方縱深防線同樣面臨危險地處境,我國只能增調水仙騎士團加入戰鬥序列。”

“他們不是已經攻進法蘭了嗎?”阿萊尼斯有些惱火地別開頭,奧斯卡的那只紅毛老虎從來都沒遵守過泰坦法典上的章程,他們想去哪就去哪,好像這些傢伙就不是水仙騎士一樣。

“水仙騎士團紅虎方面軍在敵後的進攻並不順利。法蘭王國軍四處圍追堵截,紅虎的活動範圍十分有限。”值星官就事論事地交代了一切。

聽到紅虎在吃苦頭,阿萊尼斯地眉宇終於稍稍舒展開來。

“說回德意斯吧!”

值星官連忙答應,他指了指房間中懸掛的那張地圖。

“所以……德意斯人的進攻不會太過分,水仙騎士團只打敢於出頭的那個,德軍吃過一次虧,他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這樣一來……”軍部值星官的視線落在帝國西部,落往境外陳列著的五十萬大軍。

“法蘭人在南方無所作為、德意斯人在北線也不會在短期之內展開新的大規模攻勢,衛國戰爭的重點和難點自然就落在西線。”

“五十萬……”阿萊尼斯近乎無意識地呻吟著,她根本無法想像五十萬人聚在一起要怎樣打仗。

“是的!五十萬人!”值星官肯定地點頭。

“在東起瑞爾北部邊境、南至法蘭王國洛林行省、總共一百九十公里長地鋒線上。荷茵蘭、利比裏斯中央集群二十四個軍擺在戰場中線上、威典集群十七個軍在中央陣營北部、法蘭集群九個軍在南部……”

“夠了!我識字!”帝國女皇煩不盛煩地揚了揚手裏那份新鮮出爐的戰事前景分析報告。她知道魯賓元帥的西部集團軍群只有不到三十萬人地兵力,儘管帝國一直在由中東部地區向前線增調兵員,可臨時拼湊起來的防線怎麼可能抵擋得住三座陣營同時發動的進攻。阿萊尼斯不懂軍事。可她至少還算清醒。

值星官尷尬地退了下去,如果女皇陛下認得字,那這裏確實再也沒有他的事情。

大臣將領陸續退出帝國主宰者地書房,他們垂頭喪氣、神情萎靡。

甚至彼此推脫掉晚上的宴會和從不缺席的牌局,但是……千萬不要以為這些精明之極的首都貴族真的就是這副可憐蟲的嘴臉,他們每個人都在腦海中飛速地撩撥著各自的小算盤。

皇帝的書房只留下四個人,不過奇怪的是這四名首都大員竟然沒有一個是軍人。

善解人意的特勤處長為女皇陛下端來一杯新茶,沉默寡言的宮廷長官紀伯納委西阿塞利亞侯爵為女皇陛下推開書房的落地窗。

蕭索微涼的秋風湧進房間,阿萊尼斯伸手按住被風吹起的文件,卡梅倫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便為她取來一把黃金打造的壓尺。女皇心滿意足地攤開手,但她立刻注意到內閣總理大臣已經掏出雪茄,卻遍尋不著點火的物件。

“送給您了!是我父皇的遺物!”

拉舍爾季妥瓦公爵受寵若驚地接過那個燃燒煤油的點火器,東西雖然不算珍貴,可這畢竟是女皇陛下由她的辦公桌上丟出來的。

拉舍爾公爵即是現任內閣總理大臣,他的政治手腕不如卡契夫、營鑽頭腦不如海怪、比起心狠手辣絕對不是魯道夫的對手、說到逢迎奉承連政府部門裏面地位最低的小職員都不如!可就是這樣一位一無是處、年過半百的老頭子坐到了女皇陛下的身邊,成為一世女皇在政務領域上的左右手。

人們最初還不是十分理解,對這項任命跌破眼睛的更是大有人在,可按照女皇陛下的說法。拉舍爾老公爵地好處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忠誠(年輕人都罵他是老古董)排在第二的就是穩重(熟悉他地人都知道這是懼內練出來的)排在第三地就是……

阿萊尼斯肯定還沒想好這第三點好處。不過拉舍爾季妥瓦公爵確實有其獨到的地方看看剛才那些和他做比較的成名人物就不難理解……

卡契夫被冠上賣國賊的罪名,他的頭顱被英格人送到女皇面前。又在泰坦光明門上吊了好一陣。海怪最是破落,一生“辛勞”所得全部充公,自己則落得個身陷囫圇地下場,據說肥肉一斤一斤地往下掉;魯道夫霍斯……都林人都說前特勤處長是被屎撐死的,腸胃裏塞了把鏟子的傢伙還用再提嗎?

名動一時的大人物死的死、倒臺的倒臺。連近衛軍統帥都被醫師疑為老年癡呆……只有拉舍爾季妥瓦公爵安安穩穩地過著他的小日子,這其中的處事智慧應是老人最寶貴的一項財富。

“陛下……”內閣總理大臣噴著煙,間或還喝上一口酒。

“您知道戰爭為什麼會拖到現在才有一點進展嗎?”

阿萊尼斯搖頭。

“抱歉閣下,不是我的帝國取得了進展,是我們地敵人!”

“那咱們換個說法!”拉舍爾公爵的眼睛閃著一個精明的老人特有地光芒。

“比方說……法蘭人最先侵入我國,到了維耶羅那就停下腳步,等著德意斯人;德意斯人打贏了第一陣,就此也慢了下來,等著荷茵蘭、威典和利比裏斯!您應該自豪!帝國正遭受一百萬軍隊的圍攻,我們竟然堅持到現在!”

“不!不!”阿萊尼斯連連搖頭。

“不是圍攻!泰坦不可能承受得了一百萬大軍的圍攻!”

“不是圍攻是什麼?”老人繼續追問。

阿萊尼斯沉默下來,三面防線上全是敵人,不是圍攻又是什麼?可敵人的一百萬大軍足以在第一輪進攻中徹底撕開近衛軍地防線。但戰爭進行了好幾個月也沒出現這種一面倒的局面,到底問題出在哪里呢?

“怕!”宮廷長官紀伯納委西阿塞利亞侯爵突然說出一個單音節單詞。

“他們怕泰坦、怕泰坦軍人、怕泰坦人民!他們害怕泰坦民族將反侵略戰爭進行到底,真要和泰坦動真格的……戰到最後,他們的一百萬不會剩下什麼。我們的綜合國力、地理縱深和近衛軍的預備役基數在那明擺著!女皇陛下若是下達總動員令,全國所有十五歲以上、四十五歲以下的青壯年都披上鎧甲、拿起刀槍……”

“我們會有一支二百萬人甚至更多的軍隊!”內閣總理大臣接過宮廷長官的發言。

“他們不但害怕泰坦真正徹底地武裝起來,更怕他們的同盟軍在這場戰爭中變得更加強橫!”紀伯納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堅定地望著女皇,他對自己的揣摩有著無比的自信。

“這種狀況在第一次衛國戰爭期間還不太明顯……”拉舍爾公爵掐滅雪茄。

“那時侯沒有德意斯野蠻人的加入,反坦聯盟各國也沒有投入全力,可是現在……經過養精蓄銳的德意斯王國軍在第一陣中就擊敗了阿蘭,我相信參與戰爭的其他四國會比咱們更擔心!”

阿萊尼斯緩緩點頭,她是一國之主,不難明白其中的奧秘,德意斯的強橫引起整個反坦聯盟的警惕,法蘭與荷茵蘭又在兵力配置和進攻合作等等方面無法達成一致,而威典王國雖然派出了十七萬人組成的部隊,但裏約裏耶姆國王並沒與泰坦斷絕外交關係,威典大使館還在工作……

“他們或許想把您趕下帝位,但絕對沒有膽子與我國的軍人決一勝負……六內閣總理大臣給發言下了結論。

“因為全面開戰的顧慮太多,無論是哪一國都不想在和我們硬拼的時候過分削弱自己的實力!”

“而且……”特勤處長預言又止,倒是站在女皇身邊的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和她的親密朋友咬起耳朵。

“南方貴族的離心傾向越來越重……”宮廷長官夫人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幾近不可耳聞。

“而且特勤處對北線失利的真正因由存有疑問…六“你是說……”阿萊尼斯寒著面孔。

“有人搗鬼?”

泰坦帝國循規蹈矩的內閣總理大臣微笑著擺了擺手。

“我地陛下。這種事說出來是沒人信的,即便特勤處掌握了確鑿的證據又怎樣?我們永遠抓不到那個幕後主使人!就像財政大臣地那件疑案一樣。“阿萊尼斯的心情已經跌落谷地,她比任何時候都不耐煩。

“那你們要幹什麼?既然於事無補幹嘛還討論這個問題?”

拉舍爾季妥瓦公爵看了看在場地人。似乎只有他對某件事情有發言權。

“我的陛下!既然您已經明白西方王國聯盟內部對戰事存有不確定的疑問,您想沒想過……我們可以避免接下來可能存在的巨大犧牲?”

“什麼……什麼意思?”帝國女皇一定沒有聽懂。但她已經意識到這個提議有著說不清也道不明的危險性。

“求和!”

“求和?”阿萊尼斯一世女皇瞪大眼睛望著她地總理大臣。

“這可能嗎?他們要把我推下皇位!無論是法蘭還是荷茵蘭,他們都想把我……”

“陛下……”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探手按住帝國女皇的肩膀,她早就看出自己這位貴為一國之主的朋友被敵人的一百萬大軍嚇得不輕。

“您已經不必擔心這一點了!不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的出發點到底是什麼,他和軍情當局制定的那份黑名單幫了咱們大忙!先是荷茵蘭王后,再是避居威典的前朝皇后。一切能夠順理成章干涉泰坦皇權更迭的藉口都消失了,反對泰坦的聯盟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再為這種事啟動武力!或者……您不妨再仔細想想,把泰坦皇帝推下皇位……他們辦得到嗎?”

阿萊尼斯心虛地別開頭,對方有一百萬人的大軍三面圍攻泰坦,他們為什麼辦不到?

“我地陛下……”國務大臣乾脆站了起來,他必須給自己的皇帝一些信心。

“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說的有道理,西方王國聯盟要想把您推下皇位就必須戰勝聚在您身邊地八十萬近衛軍,還包括泰坦所有的輕壯年預備役,如果這還不夠,東疆安魯已經完成他們的歷史使命。水仙騎士團可以在您受到威脅的時候投入任何一方戰場。”

“您覺得……是法蘭人敢冒這個風險……還是荷茵蘭人敢挑起這種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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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女皇終於緩緩地點了點頭,曼努埃爾王朝被水仙騎士團打怕了,她地丈夫一到羅曼就令意利亞人忙不疊地嫁出一位公主;讓德意斯人在東部吃盡苦頭的甚至不是水仙騎士團的正規軍。上一代的安魯公爵只是派出水仙郡的貴族獨立武裝就不費吹灰之力地殲滅了德意斯王國軍的東方主力集群;那個倒楣的斯洛文裏亞……這個已經隕落的王國應該給西方來的下等人提個醒安魯不好惹!侵犯泰坦的戰爭遲早有一天會遇到一直守護這個大帝國的神選戰士。若是再加上被譽為戰爭狂人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是啊……我的擔心顯得有些無厘頭,他們不敢,他們絕對不敢過分侵犯泰坦!我怎麼到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

“現在還不晚!”內閣總理大臣帶著得逞似的笑臉,他在女皇陛下的書桌上放下一份計畫書。

“我的陛下。趁現在……德意斯人沒有企圖深入、法蘭人停滯不前、荷茵蘭和威典舉棋不定的時候,我們向西方王國聯盟現以弱勢、許以重利、誘以條件,只要給他們一個適當的臺階下,他們遲早都會撤軍!第二次衛國戰爭帶來的各種危機也就隨之煙消雲散。”

“同時!”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接過總理大臣的話題。

“一旦您與西方王國聯盟達成諒解,我們就可以開始著手整頓帝國內部事務,您想放任南方貴族到什麼時候?非要等到他們在維耶羅那建立新都?”

阿萊尼斯又一次瞪大眼睛。

“南方人……在維耶羅那建立新都?這是不是有點危言聳聽?”

“是不是危言聳聽我不清楚,也沒有證據……”這次輪到特勤處長發言了,他用身體的陰影擋住女皇陛下的實現。

“我只是覺得大家對衛國戰爭地看法太過樂觀!我相信當都林向水仙郡求援的時候,安魯一定會產生兩種聲音。一是讓西方人去打吧!莫瑞塞特皇朝完蛋了才好。二是救援首都,但要等到皇朝元氣大傷難以為繼的時候!”

“我地陛下,您猜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會聽從哪種聲音呢?您最好不要撇開他與南方貴族的深層關係孤立地看待這個問題。”

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一邊說一邊無所事事地翻看著總理大臣提交地和談計畫書。

阿萊尼斯真正靜下心來。她知道這不是自己感情用事或是大發雷霆的時候,自己最親近的臣屬說得都有道理。不過還是以特勤處長的提示最為一針見血。

當都林和莫瑞塞特皇室真的置身險境地時候,誰能為東疆安魯的立場做出保證?安魯為什麼不能落井下石?丈夫背後的南方貴族巴不得要擺脫帝國皇室的控制,他們更願意見到莫瑞塞特王朝被侵略者所顛覆。

“求和……實際嗎?”阿萊尼斯從自己的侄子那裏奪過內閣的計畫書。

總理大臣堅定地點頭。

“陛下……如果我們想避免戰爭,這就是當務之急!德意斯羅雷斯堡女王會很樂意見到泰坦歸還幾十年前奪走的那兩個省,而威典和荷茵蘭用戰爭賠款和咱們在瑞爾王國佔據的領士就能打發。唯一棘手的是法蘭人!法蘭人對奧斯涅親王的作為十分不滿,也十分恐懼!水仙騎士團紅虎方面軍正在法蘭西北行省胡作非為,之前又因斯洛文裏亞戰爭和西葡斯搞得關係緊張!對法蘭……我們必須給之以足夠地安全感!”

阿萊尼斯擺了擺手。

“安全感?誰來給我安全感?難道要我像阿蘭元帥那樣對付奧斯卡?我可做不出!再說那已被證明是愚蠢的舉動。”

特勤處長翻了個白眼。

“陛下!您這麼說可有失公允,當初我們若是把握住那個機會,安魯內部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畢竟費戈元帥地視線在東方,帝國和皇室離那可遠著呢,不像現在!我們要為奧斯涅親王發動的戰爭背負責任,還要給他的獨斷專行擦屁股。”

“你閉嘴!”一世女皇毫不客氣地瞪了一眼誇誇其談的費瑞德。她只要一聽到這件事就心煩。

總理大臣伸手將還要辯解地特勤處長扯到一邊,老人轉向一臉怨怒的小女人。

“陛下,我們自然不能像阿蘭元帥那樣對待奧斯涅親王。現在那樣做已經行不通!衛國戰爭把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皇室身上,如果奧斯涅親王在這種時候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考慮到皇室目前的不利處境,我相信安魯的反抗會比歷史上任何一個時期都要強烈!因為安魯已經知道我們無法繼續控制他們的龐大武裝。”

“有一個辦法!”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俯首貼近女皇陛下的耳朵。

“就像他打發斯洛文裏亞國王一樣!解除他在首都的一切職務。以法令的形式命他回到水仙郡,永世不得踏出安魯哈啦一步!”

“這是變相的軟禁!”阿萊尼斯狀似嗤之以鼻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女伴。

“把他軟禁在安魯哈啦和放虎歸山有什麼區別嗎?再說你們都不瞭解奧斯卡,他不會在乎什麼法令,更不會在乎我!”

“那不就更好辦了嗎?”特勤處長的聲音由高轉低。

“當帝國與西方人停戰議和的消息傳得沸反盈天的時候,奧斯涅親王會發瘋似的趕回都林找您理論。他不會帶著嫡系部隊,因為沒有時間,所以……當他抵達都林的時候,您就可以直接將其軟禁,宣佈針對他的法令,再由皇家聖騎士團護送他回到水仙郡。他若是不接受……咱們再考慮其他的對策。”

“不!不!”阿萊尼斯劇烈地搖頭,理智告訴她這種決策太過危險,她現在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丈夫就會在腦海中浮現多年前的畫面她的丈夫寒著臉,從一個可憐人的臉上剜出眼珠。

“有眼無珠的人才會認為奧斯卡好欺負!他不會妥協的!”女皇陛下打著冷戰。

“是啊,親王殿下不會妥協!”特勤處長竟然肯定了女皇陛下的說法。

“安魯主母已經懷了身孕。親王殿下已經給他沒出世的兒子取好名字了!在意利亞有一種傳聞……奧斯涅親王親口說,他地辛亞利是未來的法蘭統治者!”

“辛亞利?”阿萊尼斯皺起眉頭。

“那就是親王殿下給兒子取好的名字!”

女皇陛下再也沒說什麼,或是什麼都說不出。但在場地人都已看到她在手上不斷加重的力道已把桌案上地求和計畫變作一團廢紙。

“當務之急……是議和……”總理大臣狀似滿不在乎地念叨著。

這一天是教曆801年12月9號,都林的夜幕底下閃著孤零零、十分稀疏的燈火。大街上空蕩蕩的。即使是打算逃難的人也安歇下來。以往璀璨繁華地都市夜色只剩下巡兵在來回走動,這些不甘寂寞的傢伙變著法兒地找老百姓的麻煩,他們拿著上司的命令抓捕奸細,可到了市民家裏就只會勒索。

不是被西方人趕走就是被巡兵的大棒子哄走!都林市民都抱定要離開這個鬼地方的念頭。人們走了,這就更順流氓地痞和巡兵們的心意。

據說巢穴裏面有人專職盜墓,他們在巡兵的掩護下正經做了幾筆大買賣挖走了貴族藏在官邸裏的財寶。

這年月,做個都林人可不容易!巡兵要發點小財、流氓也要混口飯吃,小市民要身家保平安就得學會夾著尾巴做人。夾著尾巴做人也得看得年景,據說西方來的下等人和德意斯鬼子一個樣,沒見過市面、沒見過打扮得光鮮亮麗地泰坦婦人,至少騎在百姓頭上的大老爺們不會像這樣狼崽子一樣離譜,市民們就想……最好讓鬼子們把盤踞首都的老爺們都抓起來那才好呢!搶老爺家堆積如山地財富、像對付街邊的婊子一樣羞辱那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貴族女人。

同樣是泰坦人,南方人和首都人的心情就不一樣,傳到他們耳朵裏地資訊也有所不同。在布拉利格這座軍人控制的要塞之城。當地的市民都以為打敗侵略者已經指日可待,因為大名鼎鼎的民族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終於回到南方,他和他的隨從在今天夜裏就能抵達集團軍群司令部。再然後……

人們就開始幻想。圍困維耶羅那長達兩個月的法蘭人必定聞風喪膽,他們會被十數萬南方子弟兵嚇得屁滾尿流,連提褲子都顧不上就夾著尾巴向西逃竄……接著是西邊來的荷茵蘭人、利比裏斯人、威典人,這些在地圖上只有麥粒大小的小王國怎麼能與神聖泰坦相提並論。奧斯涅親王和家鄉子弟兵用顆腳指頭就能把他們一直攆進西邊的大海……

至於打敗了阿蘭元帥……阿蘭老得足夠做年輕戰士們的祖父,他自然奈何不了囂張不可一世的德意斯鬼子!殺敗德意斯鬼子是年輕人的事,那個人選自然是在妻女山讓德意斯人吃盡苦頭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這樣一來……勝利真的不遠了!好像就在明天的樣子。

布拉利格要塞的軍人和市民這就睡不塌實了,沒有人組織、也沒有人張羅,士兵不顧上級的嚴令湧出營房,市民不顧夜間戒嚴的訓示湧上街頭。在12月9號這天晚上,布拉利格燈火通明,把要塞頭頂的夜空也染得一片通紅。

軍人擎著火把、市民舉著蠟燭,他們自發地在街道兩側聚集起來,只留出中間的一條石板路。男人們探頭探腦低聲議論,大膽的女人就使勁兒踮著腳、大聲地反復地念叨那位民族英雄的昵稱。

女人說她們的奧斯卡在意利亞減肥成功,現在是個苗條的美男子,男人就說你們真是算了吧!奧斯涅親王打下生的時候就是泰坦第一美男子,要不然一世女皇、水仙花冠、異族公主、意利亞珍珠……這些冠絕當世的絕代佳人都瞎眼了不成?

士兵們說他們的奧斯涅元帥在意利亞就已發動了針對法蘭的進攻,紅虎方面軍也許很快就會攻進巴厘,到時他們就可以去富麗堂皇的凡爾納宮長長見識……軍官們就說你們真是算了吧!奧斯涅親王給紅虎的命令只是襲擾敵人的後方,要是說到攻克法蘭人地首都……元帥還得依靠咱們南方軍人!

和門外的歡騰氣氛比起來,南方集團軍群司令部的辦公大廈倒顯得矜持得多。這座堡壘式地三層磚石大樓沒有像迎接貴賓那樣懸掛無數面軍旗。只是給門口站崗的衛兵換上禮服。按照集團軍參謀長地說法……奧斯涅親王本就屬於這裏,迎接他的歸來不必興師動眾。

在偌大的南方軍作戰室,軍群準將以上級別的作戰部門軍官全數到齊。他們沒有理會聚在城裏的數萬軍民,而是圍著一個巨大地沙盤交頭接耳。

軍人們的最高指揮官尤金穆布拉利格上將正對著戰術地圖發呆。

他們的總參謀長達答拉斯皮切中將正在陽臺上抽煙,所以說……在軍官們眼裏,又或是在一名南方軍的普通士兵看來,老成持重的尤金上將固然深受愛戴,可軍人們只是把他看作長輩;達答拉斯皮切中將滿腦子鬼主意。確實帶著南方軍打了一系列大勝仗,可軍人們老覺得總參謀長還缺了一點什麼。

“大家聽……”總參謀長推開陽臺上的落地窗。

“萬歲……泰坦!”

“萬歲……奧斯涅元帥!”
布拉利格似乎突然變作一個巨大傳聲器,城市中的每一個角落都爆發出歡騰的音響!士兵們唱著近衛軍在前進的戰歌,市民們不斷製造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這股聲浪聽似此起彼伏,但它確實在不斷向前推進,向城市中心移動。

作戰室中地軍官們湧進陽臺,透過敞開的落地窗,他們看入眼中的地方都是軍人、都是民眾、都是向一個方向伸出地手臂。

人群以移動中的某一個點為圓心,他們不斷向圓心擁擠、高高向著圓心探出手,他們想要觸摸一位聖徒的心靈、想要觸摸一位英雄的鎧甲!男人們喊著口號、女人們聲嘶力竭地尖叫。士兵們七手八腳地把一位笑臉盈人地近衛軍元帥抗在肩上,就那樣撐著他在人海中摸索著前行。

陽臺上的南方軍將領們感染了蓬勃歡暢的現場氣氛,他們每個人都笑出聲。還在心裏小聲嘀咕……麵包會有的!功績會有的!光宗耀祖沙場揚名的時刻也會有的!幸虧奧斯涅親王回來得及時,要不然還不知道尤金將軍會把戰爭拖到什麼時候!

“立正……”門口傳來的口令猛然喚醒軍人們的神志。

“帝國皇夫、近衛軍元帥、軍情局長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到!”

同一時間,作戰室內所有的軍人都收起了滿臉的遐想和熱切期盼的笑容,他們左手扶穩配劍、手臂緊緊貼住制服、右手握拳、曲臂緊靠胸脯……

“敬禮……”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門口站定。他掃視了一遍在室內站得筆直的“塑像”們。

“哦啦……不要這麼嚴肅!”帝國親王在隨隨便便地回禮之後不禁朝自己身上攤開手。

“看看我這副樣子,不知道的准會以為我被十幾個大膽的女孩兒留在臥室裏了!”

軍人們按捺不住地哄笑起來,親王殿下的元帥制服被熱情的士兵和市民撕開好幾條裂口,平常那根油亮的小辮子也亂糟糟地垂在腦後……

等元帥走近燈火,軍官們就看得更清楚了,親王殿下袒露在外的胸膛、脖頸還有他的臉上——佈滿零零碎碎的口紅印子……一層壓一層。

“哦啦……這可真是長了見識……”奧斯卡一邊呻吟一邊接過達答拉斯遞來的手帕,他用手帕使勁兒擦臉,不過他沒忘記徑直坐上放在室內最顯眼處的那把高背椅子。

帝國親王從尤金將軍那裏接過雪茄,從另一位好此道者那裏要了火兒,他噴出一口煙霧,後又望瞭望窗外……窗外的歡呼久久不絕!數萬官兵和布拉利格的市民就是在司令部大廈外面的廣場上賴著不走。

奧斯卡把自己的勤務官柯克中校叫了進來,他朝對方大聲吩咐。

“讓他們回去睡覺!就說明天一早我就會盡起全軍,迎擊進攻維耶羅那的法蘭人!”

柯克德克斯頓正打算領命而去,奧斯卡卻又把他攔住了。也許是年輕的近衛軍元帥還沒出夠風頭,也許是他突然發現作戰室的陽臺是個不錯的演講場所,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柯克擺了擺手,他走向落地窗。

“還是由我親自來宣佈這件事吧……”

“您得等等……”南方軍總參謀長達答拉斯中將不動聲色地拉住親王殿下的手臂。

包括奧斯卡在內,所有的軍官都朝瘋子達答投去不明所以的眼神。

“殿下!既然您已經到了,那麼我就得和大家說說集團軍群參謀部對當前戰局變化的一些猜測!”

奧斯卡複又坐回主位。

達答拉斯敲了敲牆壁上懸掛的戰術地圖。

“法蘭人在南線久攻不下、西方戰線之敵只顧囤兵不做寸進、北線德意斯人初戰告捷,但在布倫要塞的高牆厚堡底下就失去了進攻的強力勢頭!那麼……首都的決策者會在這種時候想到什麼?”

作戰室內一片沉默。

“除了不戰而降……我不知道習慣安逸的首都貴族還會有什麼好主意!”

“不戰而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說話的時候牙齒咯咯作響,並不是他多麼反感,而是他真的不太明白所謂的“不戰而降”到底是什麼意思。

“求和!”達答拉斯異常肯定地說出答案。

“既然反坦聯盟如此懈怠地對待戰爭,首都貴族中的當權者沒有任何理由把獲勝的希望寄託在軍人身上!他們是深諳此道的政客……”

“不會的……不會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兇猛地搖頭,儘管不相信,可他在之前建立起的必勝信念已經完全土崩瓦解了。

“阿萊尼斯不會出賣帝國!不會出賣帝國的軍人!她也不會出賣我……”

面對帝國親王投來的視線,所有的南方軍官都低下頭,那樣子就像是對他們的統帥說。

“誰知道女皇陛下會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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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4 11:13:01
泰坦穹蒼下 第七章

如果你想瞭解索斯格爾湖的心靈,那你就去找一條船,在萬花叢般的湖面上,留心看看蕩漾的鏈漪和湖群守衛的遠山。

羅根史密斯中將和他的小兒子休爾史密斯上尉搭乘同一班渡船趕往索斯格爾湖對岸。半個月前,他們和幾位隨行人員從首都出發,在西恩那地區趕上一段壞路,中途不得不繞道湖區。

由於之前沒有得到消息,史密斯父子並不知道當地的近衛軍禁止夜間行船,他們只得在湖邊一處叫做“玫瑰樹”的小鎮住了一晚。

鎮子很小,只有一個高高的教堂、一個空曠的市場、幾條窄街和小小的宅院。雖然小,鎮裏的建築稠密而完美,坐落在湖邊的一座小碼頭附近,在一道牆圍著的簡直不比菜園大多少的區域裏邊。

在這種地方,找一家過得去的旅店自然不可能,史密斯父子只能在路邊一戶漁民家裏湊活一宿。這一宿,剛滿二十歲的休爾•史密斯上尉始終都沒睡好覺,他輾轉反側,就是不願閉上眼睛,眼睛一合,他就想到這趟出遠門的任務有多麼荒謬。

既然沒睡好,年輕人就起得很早,他的父親裹著毯子,還在悶頭大睡,打著響亮的鼻鼾。做兒子的歎息一聲,他給父親的毛毯上加蓋了自己的軍裝。

上尉從漁民家的閣樓木窗爬到樓頂上,清晨的冷風吹拂著他的面孔,他看到明月高照的湖水和光禿禿沒有一株高樹的遠山;湖對岸似乎聳立著一座軍營,在黎明地光影中漸漸發發白、發亮,直到月亮消逝。

山影和湖水輕輕著上了晨曦的淡紅,突然之間,天地都為一種光輝徹底照亮。陽光投到一片一片的湖泊上,又反射回來。湖水便在朝陽底下變作星群,在天空閃爍。

“休爾!”

上尉立刻掐掉捲煙,他俐落地翻進閣樓。

“父親!起來了?”

中年人沒有理會他地兒子,只是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制服。

休爾少尉朝著天花板翻了個白眼,他有些不情願地向自己地父親立正敬禮。

“中將長官。請您吩咐。”

羅根史密斯這才向兒子回以軍禮。

“收拾一下,出發!”

年輕人就一頭鑽進樓下,把不是太結實的木制樓梯踩得咚咚響。

“臭小子……”做父親的嘀咕了一聲,他從革囊裏取出一整套刮鬍子修指甲的物事,樓下的勤務兵已經送來熱水,一向注重儀錶地史密斯中將就對著鏡子仔細地拾掇起來,直到鏡子裏的人看上去是一位品貌上乘、幹練果敢的近衛軍將軍……用他兒子的話來說,這是十足的首都官僚的派頭,不過羅根中將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

在渡船上。休爾上尉儘量不跟父親說話,只是打量著冬天的風景,可一月天實在沒什麼好觀賞的景色。年輕人只得對著水面發呆。

跟隨史密斯中將一塊兒出遠門的還有一位帝國皇室特派員,他和近衛軍中將談了一路,似乎十分投契,而且很快就成為無話不說的好朋友。中將喜歡賽馬、皇室特派員喜歡馬球。中將喜歡霍倫佐花園地意式濃縮咖啡、皇室特派員卻是隔壁沙龍的常客。中將的夫人是一個貴婦會所地骨幹、皇室特派員就說。

“我的天!我家的婆娘是那兒的會長!”

“這是真地嗎?”

“千真萬確……”

談話的興致就更加高漲。

休爾上尉更加煩躁……他只用眼尾來窺視自己的父親和那位不知打哪鑽出來卻又喜歡對一切指手畫腳的皇室專員。不過年輕人並不在乎旅伴有多麼惹人厭。他有自己的煩惱。

“那是你兒子?”

“是的!”

“真是一個好小夥子!”皇室特派員羨慕地望著年輕的上尉軍官。

“您知道,我只有一個不爭氣的女兒,和你的兒子仿佛年紀,卻什麼都不懂。“羅根史密斯中將忽然沒來由的一陣喜歡,他謹慎小心地湊向身份顯貴的皇室特派員。

“您是說……您的女兒……”

“是的!一個不識世事的小女孩兒,都快到結婚的年紀了,卻連一次戀愛也沒談過!”

“休爾,你過來!”近衛軍中將簡直有些受寵若驚,他的兒子若是能和這位大人的女兒發展一段戀情……然後結婚……然後借由女方的家庭進入皇宮找份優差……嘖嘖!想想就讓人感到興奮,羅根•史密斯的表現比自己娶了一位侯爵小姐還要亢奮。

說實在的,休爾已經忍無可忍,他一點也沒有理會那兩個可憐蟲的打算。

“你這是幹什麼?快過來!”

年輕人的父親在不斷催促,休爾無動於衷,他只是平靜地望著水面。冬日的湖水呈現出清澈的深藍色,像大海一樣幽深靜謐,那種藍得一塌糊塗的色澤能夠令人產生一種奮不顧身投入其中的幻覺。父親似乎發怒了,他在對著休爾大喊大叫,休爾已經閉上眼睛,只要他的意志稍稍脆弱一些就真的可以縱身投湖。

“怎麼向校長交代這件事?”近衛軍上尉還在琢磨,他地面孔被擔憂和羞憤刺激得通紅、他的父親在為攀交權貴無恥地賣弄、他曾立誓守護的女皇陛下已經下達全線停戰地命令、那位皇室特派員的懷裏就揣著一份措辭像毫無廉恥地婊子一樣下作的國書——

“怎麼向校長解釋呢?”

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等在湖邊。他的隨從並不多,只有一個不到百人的騎士小隊。跟隨總參謀長的軍官可不少,遠遠一看儘是一片金質軍銜章地光閃。

自從得知阿蘭元帥兵敗癱瘓的消息之後。魯賓元帥自然升級為泰坦帝國八十萬近衛軍的最高統帥,但老人似乎並不多麼興奮。他騎著一匹健壯的湖區本地馬,像渡船上的年輕人一樣望著湖面發呆。

從首都來的和談事務專員們都下船了,雙方見面,魯賓元帥只是點頭,一句話也不說。這令會面十分尷尬,就連那位事故圓滑的皇室專員也在臉上寫滿不痛快。


年輕的近衛軍上尉始終低垂著頭,他只能祈禱校長不會把自己認出來,不過休爾對此一點把握也沒有!記得在皇家軍事學院讀書的時候,是魯賓元帥親自給他頒發了騎兵攻襲演習優秀指揮獎,元帥還邀請他共進當日的晚餐,在席間……如果休爾記得沒錯地話,魯賓元帥對他說。

“畢業以後就去一線部隊鍛煉個十幾、二十年,到時你會和安魯的費戈將軍一樣出色……”

可是現在。休爾拿著一份全科滿分的騎兵指揮專業畢業證書卻只能做個通訊官,當初是父親塗改了兒子地畢業意向書,托關係走後門把他留在都林。

“休爾!”

年輕的近衛軍上尉渾身一僵。他連身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魯賓元帥驚喜地打量著面前的年輕人。

“真地是你?你這個小傢伙!”

休爾史密斯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他終於鼓足勇氣面對自己的校長。魯賓元帥變了好多,頭髮像阿蘭元帥一樣白。眼眶深陷,身上那件弱不禁風的棉制軍服鬆鬆垮垮,像元帥偷來的一樣。

“過得還好嗎年輕人?我在畢業名冊上的外任軍官裏面沒看到你的名字,還擔心了好一陣!”

年輕人無言以對,他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精神一緊張,委屈的眼淚就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

很明顯,魯賓元帥對年輕人的淚水束手無措,老人只是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別難過,我們都是軍人,軍人都得服從命令。”

“可這是錯誤的命令,簡直錯得離譜!錯得無可救藥!”休爾不知從哪來的勇氣,他的大喊大叫引來了所有人的注目。他的父親嚇得差點從馬上跌下來,那位皇室專員已經完全冷下臉,只有跟隨魯賓元帥的一眾軍官和左近的騎士豁然挺起胸膛,他們都用摻和了驕傲、欣喜、堅毅,甚至是敬佩的眼神打量著這名敢做敢為的上尉軍官。

“我們……是軍人!”

魯賓元帥是這樣說的,然後他就跳上戰馬,再也沒有理會情緒激動的青年軍官。

下午,來自都林的特派專員一行和近衛軍總參謀長的軍官團抵達了目的地,那是臨近湖區的一座大莊園。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守護莊園的不是近衛軍,而是當地一位老伯爵組建的獨立武裝,這位老伯爵是一位退休的近衛軍中將,也是這座大莊園的主人。

在外人看來,年老的莊園主可夠快活的了,他顯然對陌生的客人發生了興趣,在稍談一會兒之後,這位伯爵先生就把近衛軍總參謀長和首都來的大官請到莊園外的花園。

冬天的花園沒有什麼值得玩味的景致,地方也不大,只有一個漆成梧桐木色的新式別墅附帶一個天然的石頭園子。石園裏面有一個大石盆,氣溫很低,呆滯的金魚都躲在水底,投粒石子進去也一動不動;靠著別墅院牆有一座狩獵女神和獵犬的塑像,旁邊是一顆高大的玫瑰樹,一看便知是辛苦嫁接的產物,枝幹攀緣房屋,完全擋住二層的窗戶。

就在玫瑰樹下面,狩獵女神旁邊,老伯爵的僕人放好了餐桌、擺好了座椅。雖然是冬天,可天上的太陽還亮得耀眼。小別墅擋住了湖區裏面刮起來地冷風,迎著陽光。賓主紛紛落座,吃著冬日裏難得的湖鮮。喝著老伯爵招待的上等郎姆酒,除了軍人,所有人都在席上侃侃而談。

“不過……您剛剛說什麼?”

首都來地大官笑眯眯地望著莊園主,他有些羨慕對方,要經營這樣一座巨型莊園必須要有一筆龐大的財產。

“就像剛才說地那樣。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不可以將您的莊園定為我國與西方王國聯盟進行和談的主會場?”

莊園主人完全愣住了,他望瞭望不發一言的魯賓元帥,又看了看面相呆板的軍人們,老伯爵用餐巾不緊不慢地擦了擦嘴角,可他突然感到怒不可抑!餐巾被丟到純銀湯盆裏,濺起地湯水嚇得席上的首都官員慌忙躲閃。

老人氣得渾身哆嗦,他顫抖地指著自家的院門!

“看看那邊!我把湖區裏的小夥子們武裝起來,教他們騎馬、教他們射箭、教他們怎樣用長矛對付西邊來的下等人!你是要我告訴他們忘記這一切,把侵略者請進門,用好酒好菜和良家婦女招待他們!是不是這樣?”

皇室特派員囁嚅地活動著唇皮。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真是算了吧!”老伯爵猛地起立,他的座椅咚的一聲砸在地面上。

“你們慢用!就當我的酒……湖裏的魚蝦……全都喂狗啦!”

面對老人的背影,首都來地官員忍無可忍地跳了起來。他指著老人的脊樑尖聲厲喊。

“這是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頒佈的旨意,你以為你是誰?”

老伯爵豁然轉身,他用盡全身地力氣挺起胸膛。

“前近衛軍中將莫郎左哈甯伯爵。多摩爾加監獄典獄長!”

“多摩爾加監獄典獄長?”皇室特派員乍聞這個名頭就猛地瑟縮一下。

曾經的多摩爾加監獄典獄長近衛軍中將莫郎左哈甯伯爵已是一個十足的老人,他用自己逐年都在縮小的身影猛地欺近那個敢於向他挑釁地傢伙。

“我告訴你!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若是個聰明人,就該把你這樣的傢伙關進多摩爾加!若是11年前,我會用一整套對付賣國賊的手段歡迎你,可現在什麼都沒發生,你就偷著樂吧!”

老人在發洩一通之後就要離開,可他最後還是回轉身。

“先生們!你們去和談吧,去向西方來的下等人求饒吧!但務必離我的莊園遠一點,若是有一個西方人走近我的莊園……我發誓!以一名近衛軍中將的名譽起誓,以一名泰坦貴族的操守起誓!莫郎左哈寧會用對付惡棍的手段消滅他們!多摩爾加有的是惡棍,對付他們我可最在行,甚至不用仔細動腦子!”

老人邊說邊將一把餐刀投在桌面上,刀鋒釘進木板,刀柄發出一陣清脆的嗚鳴。

直到用過晚餐,前近衛軍中將莫郎左哈甯伯爵也沒有露面。為了表示抗議,他把莊園裏的管家、侍從、僕婦,甚至是掃地的大嬸都打發到附近的村莊裏,住在莊園大屋裏的軍官和都林來的皇室專員只能自己動手搞些吃食,晚餐就在沉默中進行,接下來的茶點招待會也因近衛軍總參謀長的缺席不歡而散。

等到夜深的時候,肅靜的莊園主屋被一陣豪爽的笑聲徹底驚醒,莫郎左哈甯伯爵似乎喝醉了酒,他摟著一個同樣搖搖晃晃地近衛軍上尉爬上樓梯,連招呼也不打就闖進為魯賓元帥準備的書房。

書房裏坐滿高級軍官,一部分來自西方集團軍群,一部分來自首都軍部,老伯爵在中午的表現深深地打動了每一個人,看到闖進門的莫郎左將軍差點跌倒,軍官們就爭著把他扶正。

“要小心……將軍!”

“將軍?”莫郎左自嘲地念叨著。

“我要還是一位將軍……我就……我就帶上這個小傢伙去打西邊來的下等人!”

喝得醉醺醺的休爾上尉似乎聽到有人要帶他去打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夥子就揚起酒瓶。

“三角陣突前、左翼掩護、右翼包抄……近衛軍……前進!”

“帶他去休息!”魯賓元帥朝門口一伸手,房間裏立刻就有一名軍官將口無遮攔的小傢伙抬走了。

人們將哈甯伯爵放到沙發裏,老人的四肢被酒精搞得又重又軟,但他的目光卻凝而不散。

“好了莫郎左,不要再裝模作樣了,咱們得談談!”魯賓元帥邊說邊轉向一旁疑惑不解的軍官們。

“給大家正式介紹一下,莫郎左哈甯中將——帝國軍情局西部戰區戰場情報測控委員會委員長。”

近衛軍總參謀長轉向已經正襟危坐的老伯爵。

“注意到了嗎?皇室特派員的隨從裏面有好幾個眼神猥瑣的特勤密探!”

莫郎左撇了撇嘴。

“首都方面的消息是四個,還有一隊特勤行動人員藏在附近。”

室內陷入沉默,最後還是魯賓元帥最先開口。

“能與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取得聯繫嗎?我是說……隱蔽的、任何人都無法獲悉的聯繫?”

哈甯中將異常肯定地點了點頭。

“單線聯絡……暢通無阻!”

近衛軍總參謀長笑著頷首。

“為我送封信吧?”

代表泰坦的信使在教曆802年1月12日抵達位於瑞爾境內的反坦聯盟軍中央陣營。為了安全起鑒,負責傳遞國書的信使分成兩組,一組乘船直接穿越湖區。另外一組在特勤行動人員地保護下由陸上進入瑞爾。這種莫名其妙的舉動據說是因為西方集團軍群對首都來的特派專員不是很友善,准是這些企圖向敵人投降地傢伙害怕軍人在路上對他們下毒手西方軍群的青年軍官一直都在這樣叫囂。

不管怎麼說,羅根史密斯中將和皇室特派員帶著國書安全抵達反坦聯盟軍地中心陣營。一路無驚無險。出乎首都貴族的意料,氣勢淩人的荷茵蘭國王竟然沒有擺出一副施捨者的嘴臉。雙方都很低調。西聯沒有讓泰坦使者舉著白旗進入營壘,也沒有讓隨行的泰坦軍人感到一絲一毫地難堪,似乎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事。

在雙方舉行正式會談的時候,由於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元帥拒不出席這次會議,反坦聯盟便在會晤中完全排除泰坦軍方。他們讓史密斯中將等幾名將軍等在門外,只在會場留下那位莫瑞塞特皇室特派員。

因此……沒人知道西方王國聯盟與泰坦的使者議定了怎樣的方案,但從皇室特派員走出會場時的臉色來判斷前景似乎不算樂觀。

史密斯中將在回程中不斷詢問談判事宜,可皇室專員始終不肯透露一點資訊,羅根將軍直到再次見到魯賓元帥才徹底放棄這個打算,但他已經感到心寒。如果皇室專員不和軍方共同討論這種事,那就表明女皇陛下有完全背棄泰坦軍人的打算!又或者……反坦聯盟開出的條件絕對是近衛軍無法接受的,所以根本不必和軍方進行商談。

無論是上述哪兩種情況,只要和約條款一公佈……不必說,准會天下大亂!

即便是現在。和約條款處在嚴格保密階段的時候,雖然近衛軍駐紮在抗敵第一線地部隊還能嚴格謹守女皇陛下頒佈的“停止一切敵對行為”的訓令,但躁動地地方貴族和各種名目的民團武裝已經有些不耐煩。他們在西部邊境一線乃至整個縱深防區頂替了龜縮在軍營和要塞裏的近衛軍,自動擔負起武力巡邏的職責。

在所有這些身處沿邊又或戰區數省之內地大貴族們看來,不管女皇陛下心意如何,到頭來吃苦受累的還是他們!莫瑞塞特皇室和首都貴族為求自保謀求和解固然可以理解。但遇到這種不可能公正平等的和談……中央政權通常都會犧牲地方上的利益來鞏固岌岌可危的統治。這樣一來貴族們就會問。西方人要泰坦割讓領土,那麼割讓的是誰的土地?西方人要泰坦支付戰爭賠款,那麼從誰身上搜刮這筆錢?

貴族們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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