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雷爾咬了一口阿比斯果肉餡餅,又喝了一大口威士忌,這家意式糕餅店就在那戶貴族官邸對面,他可以一邊吃早點。一邊觀察那戶不斷響起搏殺聲地貴族人家。這戶人家在門榻上掛著一盞紅燈,天還陰著。紅燈紅得刺眼,就像小女兒那件染盡血色的白裙子!裙子是妻子為女兒縫製的,那個小傢伙兒換上新衣,在她的爺爺面前跳起舞,做父親的他就在旁邊笑瞇瞇地望著這一切……
「寬恕我吧……寬恕我吧……」
勒雷爾尋著聲音望了過去,他有些詫異,這個人喊出了自己的心聲。
「寬恕我吧……求求你們……我為皇室立過功……我為泰坦流過血……」
近衛軍士兵根本沒有理會這個不斷祈求寬恕的貴族老爺,他是否能夠得到寬恕同樣是那些老爺才能決定地事情。士兵們只是把這個倒霉的傢伙像趕豬一樣踢出來,讓他倒在爛泥裡。
「報告,抓到了房子地主人!」突擊團長向他的軍長致以軍禮。
勒雷爾看了看對面的炮兵將軍,塔裡根本就不在乎步兵抓到什麼人,他只是專心地對付早點,半夜的時候他就已經餓得前心貼後心。
「將軍!兩位將軍!」爛泥裡的豬玀跪伏著爬到小茶桌旁邊,他是個聰明人,知道怎樣祈求憐憫:
「兩位將軍,你們還認得我嗎?」
塔裡應聲望了過來,可不看還好,看上一眼他就噴出了嘴裡的酒水:
「我的天!元老院的議長大人!莫蒂埃,蘇爾特公爵!您這是在幹什麼?快起來!」
莫蒂埃·蘇爾特顫顫巍巍地爬了起來,若不是炮兵將軍這樣說,沒人會相信這個渾身爛泥、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地糟老頭曾是一位泰坦公爵,更是泰坦帝國貴族元老院的議長大人!
「兩位早安!」
勒雷爾歎了一口氣,有這麼一個傢伙站在身邊,好好的一餐早點又得泡湯。
「不用解釋,這也沒什麼好解釋的!你在家門口掛著一盞紅燈,在你家裡還有一群意圖頑抗的叛亂份子,你……」
「這是誤會!完全是誤會!」莫蒂埃,蘇爾特公爵連連擺手:「我對女皇陛下一腔赤膽,我對攝政王殿下滿懷忠誠,我對神明發誓,那些匪徒衝進我的家,脅持我的家人……」
「擲彈兵!」勒雷爾用一聲呼喊打斷了老公爵的話,他得趁沒有倒盡胃口之前解決這件事情。
全副武裝的擲彈兵趕了過來,人數不多,只有一名少尉和六七個列兵。
「將軍閣下!請您吩咐!」
劣軍軍長可吩咐不了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的官兵。這支部隊儼然是帝國攝政王在首都設置的禁軍。
「這有一個貴族,他的家門口掛著一盞紅燈,攝政王殿下地旨意說得明白,這種事得交給你們處理!」
擲彈兵少尉點了點頭,他再一次朝著36軍軍長和炮兵將軍致以敬禮。然後他便朝自己的士兵揮了揮手:
「把這個人帶走!」
莫蒂埃·蘇爾特老公爵一下子就來了精神!泰坦貴族元老院的議長大人怎麼會懼怕一個小小的少尉和幾個不入流的列兵。他衝著押解自己地士兵大聲叫嚷,用骯髒的詞彙詛咒對方的母親,他還逼問那位少尉的名字,說是他要讓這位小軍官在軍事監獄裡度過下半輩子!
少尉沒有理會這個搞不清狀況的老東西,他走到一扇白牆下面。盡量離那兩位正在用餐地將軍遠一些。雖然這只是一瞬間地事,但畢竟還是很殺風景。
「犯人就位!」
帝國貴族元老院的議長大人被置於白牆下面,老人不明所以,但他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檢查你們的武器!」擲彈兵少尉轉向他的士兵。
「武器檢查完畢,已經裝彈!」士兵回答長官。
「舉槍!」少尉的口令短促而有力,接受過嚴格訓練的士兵立即抬起手中地槍械。
「瞄準!」
士兵們開始瞄準,這個過程持續了五秒鐘。但在老公爵看來卻是一世的時間!他哭了!他憤怒了!他先是詛咒帝國攝政王,然後出言羞辱泰坦女皇。等到他開始向神明祈禱,擲彈兵少尉就發出了最後一個口令!
「那邊怎麼了?」
魯賓元帥勒住馬,他親眼看到一小隊擲彈兵就在首都地大街上槍斃了一個老人。槍響的一瞬間,老人的身體就像被馬車撞過一樣,先是狠狠地砸在白牆上,然後彈落在地,整個過程十分緩慢,但也無比迅疾。
幾乎是眨眼之間,老人的鮮血塗滿身後的牆壁。
「立正!」塔馮,蘇霍伊將軍發出一聲喊,他已經認出了自己的老校長、老元帥。
包括36軍軍長在內,街道上所有的近衛軍官兵都向突然出現的前近衛軍總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致以軍禮。
魯賓還禮,可還是那個問題:
「那是怎麼回事?」
塔裡看了看那一小撮正在重新裝藥地擲彈兵,可不看還看,一看之下又是嚇了一跳,那位少尉軍官走到倒地的帝國公爵跟前,端起手槍對著老人的頭部補了一彈。
「這個……那是……」炮兵將軍答不出個所以然,他不想把事情攬在自己身上,更不想把事情推到最高統帥那一邊。
「是槍決!您看到了!」勒雷爾將軍不耐煩地瞪了一眼炮兵指揮官:「帝國軍情局和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持有最高統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的節令!任何包庇、擁護、支持、同情、收留叛亂份子,以及直接參與叛亂的無需司法問責——悉數就地處決!」
「這是最高統帥的命令?」魯賓淡淡地望了一眼36軍軍長,他一度以為勒雷爾休依特普雷斯頓會是一個優秀的軍人,只是沒想到他的精神科疾病惡化得如此迅速。
「是的元帥!」勒雷爾點了點頭,這是明擺著的事情。
「那個人是誰?」老元帥指了指倒在地上的死者。
「貴族元老院的議長大人,莫蒂埃,蘇爾特公爵!」36軍軍長語氣平淡,例是跟隨魯賓元帥的學員兵們像受到驚嚇一樣叫喚起來!一位帝國公爵就這樣被當街處決?這種事誰會相信?
「莫蒂埃,蘇爾特公爵犯了什麼罪?」
勒雷爾指了指蘇爾特公爵官邸門楣上的那盞紅燈。
「叛亂武裝的支持者和擁護者會在自家門口掛上紅燈區分敵我。」
魯賓元帥點了點頭,他是聰明人:「這也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要你做的?」
「您指什麼?」
老元帥望著蘇爾特公爵官邸:「我是指那盞紅燈,那盞紅燈也是最高統帥讓你掛上去的嗎?」
勒雷爾的面孔冷了下來:「元帥閣下,注意您的措辭!您不該當著學生們地面提起這件事!不過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匪徒們在昨天入夜的時候就以蘇爾特公爵官邸作為情報中心,而那盞紅燈也是蘇爾特公爵的管家親自掛上去的!」
「你看見了?」
勒雷爾一時語塞:「是……是軍情部門通報地!」
魯賓笑了笑,軍情部門的通報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命令是一個道理,但老元帥確實不想再多說什麼。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再也不是那個會在大學城的牧場裡趕鴨子的少年人。他已經貴為帝國地現實主宰者,一位現實主宰者地現實意義就是能夠無所顧忌地行使他的權利,再利用一切手段維護他的權利。
「我並不是針對你……」老元帥朝勒雷爾擺了擺手,又向炮兵將軍壓了壓軍帽,然後便打著戰馬走了出去。
學員兵跟隨導師陸續經過這條街道。他們已經知道那位死者的身份,也知道死者生前曾經獲得的地位,他們只是不理解這件事的背景,也不知道這件事的時代意義。
在莫蒂埃·蘇爾特之前,從來沒有一位公爵級地泰坦貴族在沒有法官、沒有陪審員的情況下被處極刑。這是一個新地年代。一個高壓、獨裁、為一個人的意志而生存的年代。即使是這個時代最著名、最偉大的歷史學家也說不清這是幸亦或不幸。但對泰坦民族來說。這種混沌的狀況只是暫時的,再過不久,確切一點說是在那個人將他的獨裁統治完全合法化的時候,這個民族和這個大帝國就會獲得世界能夠給予他們地全部輝煌,包括領土、包括海洋、包括無數個民族附庸、還包括走向分崩離析和滅亡的種子。
學生兵漫無目的地在首都的大街小巷上遊蕩,他們遇到過小股叛亂武裝,但這些人爭著向孩子們投降!孩子們沒有受降。因為一夥水仙騎士急衝過來,這些想要投降的人擋住了騎士們的去路。可騎士們自然不會停。當著學生們的面,紅虎騎兵揮起馬刀,像斬瓜切菜一樣砍倒了叛亂者,然後一刻不停地趕去城市中心的某個地方。
目睹了真正的騎兵突擊,學員們在哀悼那些可憐蟲的時候也不禁憧憬著紅虎的力量。魯賓元帥心平氣和地告訴這些沒見過市面的孩子們,他說那不是騎兵突擊,只是趕路!紅虎騎士只是在趕路而已。
「那什麼是紅虎的突擊?」有學生問導師。
「就像那樣!」魯賓指著路面上的遺跡。
長街由南向北直線鋪開,道路盡頭就是肯辛特宮。路面上鋪著厚厚一層血泥,那是馬蹄鐵帶來的泥土,也是被騎兵踏爛踏碎的人體。除了腥臭的污泥,路面上並沒有留下很多屍體,只有各式各樣的兵器。
「這就是一次騎兵突擊製造的遺跡?好像不是很壯觀的樣子?」學員繼續追問老校長。
「壯觀?」魯賓笑了笑:「壯觀的在後面!」
學院隊伍繼續前進,他們看得清清楚楚,肯辛特宮的街道兩側的花壇裡襯立著無數支騎兵刺槍,每一支刺槍上都掛著一具無眼、無鼻、無耳、無舌的屍體。
老元帥向孩子們解釋:「水仙騎士一向用對付異教徒的手段對付叛逆……」
孩子們就在叛逆和刺槍組成的碑林中繼續前進,他們中有人掉隊,因為昏迷;他們中有人哭泣,因為恐懼;他們中有人興奮得直發抖,因為渴望;他們中有人憂心地注視著一切,因為這一切都是為了另一個人的野心!這個人不允許自由、不允許反抗、不允許叛逆、不允許不同的聲音!但這仍不是最危險的,最危險的是這個人的士兵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反而為做過的事情欣喜不已。
學員團官兵終於離開城市中心,他們快要進入「六四叛亂」的重災區。在城西,靠近巢穴遺址的那片街區,市民、士兵、武裝份子的屍首散落滿地。
就在孩子們眼前,一個渾身赤裸的女孩子突然走出一間殘破的公寓,她目光呆滯地穿過大街,一步一停地挪向水井。
血氣方剛的男孩子們瞪大眼睛望著女孩兒的胴體,直到他們看見女孩兒的背影。少女光裸的後背上刮滿錯綜複雜的刀痕,一條條、一道道,血肉模糊、餐不忍睹!就在學員們驚異於發生在女孩兒身上的悲劇時,井中傳來一聲水響,再也不見女孩兒的身影。
向前走……
一名可憐的擲彈兵被吊在屋簷下面,有人刑開了他的肚子,還把他的腸子放進一個仍在冒煙的油鍋裡。幾個好心的學員兵想要把他放下來,魯賓元帥沒有阻止,可孩子們一碰那個可憐的人,這個擲彈兵就睜開眼睛嘶聲慚吼,孩子們嚇得癱軟在地,魯賓不得不用自己的元帥配劍解決問題。
孩子們把擲彈兵放下來,然後默默離去。
再向前辦——,「屍體越來越多,越來越稠密!男人、女人、老人、孩童,入目的地方都是屍體、滿是屍體、儘是屍體!如果戰場上只有軍人的屍體,那麼這個場景便不是戰爭的全貌,如果無辜死難者堆成山、變成海,那麼這個場景能準確地體現戰爭的意義。向前走……向前走……
就在孩子們以為快要走出祖國的首都時,他們突然被一陣熱烈的歡呼吸引過去。那是一座仍在建設中的競技場,此時場內場外均是人山人海。
孩子們進去一看才知道,大隊的叛亂份子已被推上臨時搭建的斷頭台。斷頭台設在場地中央,看台上有軍人也有市民,而場地裡全都是綁縛起來的匪徒,他們在人群的歡呼聲中瑟瑟發抖、絕望地面對宿命。
劊子手把一顆新鮮的人頭拋向人頭組成的高地,但由於手臂酸麻,這一下竟然失了準頭,叛亂者的頭顱直接飛向看台上的人群。奇怪的一幕出現了,人群沒有驚慌、沒有閃避,他們紛紛向這顆人頭伸出手,他們跳著、叫著,瘋狂地詛咒著失去頭顱的叛賊……
魯賓元帥沒有看到「頭」落誰家,他撥轉馬頭,對著孩子們輕聲吩咐:
「走!我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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