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四十五 妖山
大廳中解飛的聲音一字字清楚的傳來。
「天脈並沒有限制你的自由,要走的話你隨時可以走,解某不送了。」
解飛面無表情的將手擺向華麗的門口淡淡說道,這句話卻讓郝壬皺了皺眉頭。
想說這裡遠在天山自己就不可能走掉嗎?郝壬收回痛得失去感覺的拳頭也不知道為什麼,以前從來沒生過氣的他此時甚至連吐槽對方都省了只是頭也不回的轉身朝向大門。
即使用走的,他也要走回去。
「哥哥!你明明知道他不可能回得去!這座山……」看見黑髮少年下定決心的臉龐,紫茗連忙用雙手抓住了郝壬的手腕。
「紫茗,妳閉嘴。」解飛冷然打斷了女孩接下來要出口的話,只是看著郝壬冷冷的甩開紫茗的手,一步步走向大門。
中國古典的漆紅門檻近在眼前,就在郝壬要跨出大門時,解飛的聲音卻又傳了過來。
「浪郝壬,在你走出去前,我有三件事情提醒你。」
「……」郝壬停下腳步,漠然的看著前方。
「第一件事,上次交手時,我點了你身上肩貞、關元、天突三個穴道,截斷了你主要氣脈幹道,除非天脈門人經手解開,要不然你再也無法使用雙龍的靈力。」
「……」
郝壬閉上了眼睛,原來剛才自己拳頭上沒有出現紫炎的原因就是這樣,身上輕飄飄空蕩蕩的感覺也都有了解釋。雖然他以前覺得那些點穴技巧什麼的都是武俠小說裡的扯蛋,但如今擺在眼前的事實卻讓他不得不相信中國原來真的是有點穴技的。
不過說實在,身上有沒有力量對他而言一點差別都沒有,說不定從此再也沒有那種只會惹麻煩的能力還是一件好事。想到這裡,郝壬又睜開了眼睛。
「第二件事,天脈本是一座妖山,會呈現你所知道的『天山』是因為封印在『炎紫匕』當中的『蒲牢』,在解封後一直壓著百鬼使其隱匿消失。但自從炎紫匕暫時離開天山被我們帶到台灣,並且被你奪去後,這座山此時已經回復五步一小鬼十步一大妖的樣貌,以你現在的情況走出去,不出百步就會被渴望力量的妖物撕成碎片,信不信由你。」
「……」
聽著解飛的語氣,郝壬倒也不是完全確定他是在危言聳聽,腦海中浮起紫茗先前所說的天脈歷史,解飛此時警告的也不像是在亂唬爛,但……
撕成碎片嗎?那正好,反正現在的自己已經什麼都沒關係了,天脈想利用的自己被怪物打掛了那不是更好嗎?死在妖怪手上也比被幾句話就嚇得不敢走出去好多了
想著想著,還沒完全恢復冷靜的郝壬還是跨了出去。他寧可被撕爛也不想被當成魁儡般活著,至於一向沒什麼主見的他為什麼突然間變得這麼有志氣,倒也無所謂了。
解飛看見郝壬的不為所動,俊偉的臉龐上毫不意外的閉上了眼睛。
「第三件事,你有沒有想過從來不生氣的自己為什麼突然間變得這麼暴躁?這麼激動不顧後果?」
郝壬停下了腳步,右腳就這樣懸空在門檻的另一頭。解飛的話不偏不倚的打中了他心頭懸置已久的疑惑。
「能者役人,不能者為人所役之。你有沒有想過,是誰在控制你的身體、你的情緒?是你?亦或是擁有你記憶的另一個意識?你能不能保證自己會永遠像你當初一樣,不與人爭、愛好和平?」
解飛淡淡的說。
「今天即使你可以回去,情況只會越來越糟。別忘了,即使你體內已經擁有兩條可以互相抗衡、牽制的龍,化龍的速度已經大為減緩,但你本身根本沒有足夠的力量、精神力與蒲牢和饕餮抗衡,你只懂得依賴雙龍的靈力,但本身卻一無所有。」
郝壬的臉上雖然仍舊面無表情,但他慢慢懂解飛的意思了……
「天脈的宗繼一代弟子只有一人,有天份、並且被選為宗繼的弟子可掌『蒲牢』,但當他修成了天脈所有的武學後就必須將『炎紫匕』傳給下一代的弟子,將『蒲牢』讓給後代執掌。紫茗,身為天脈宗家第四十七代宗繼的妳可知道這種薪火相傳的制度,是怎麼來的?」
解飛說著,竟然突如其來的把話題帶到天脈本身的制度上,就連被問話的人都由郝壬變成了始終愣在那裡的紫茗。兩人都是一陣錯愕。
「我……我不……」紫茗被問了個措手不及,結結巴巴的看著自己一向嚴肅的哥哥。
「照理說,已經修成所有脈中所有武學的武者,身上擁有『蒲牢』應該可以如虎添翼才對,脈中也可以因此多出一超凡入聖的武者,但為什麼自古就有明訓不可以讓已經成長茁壯的宗繼繼續掌有蒲牢?妳知不知道?」
「不……不知道……」
「那是因為讓宗繼掌『蒲牢』,是為了讓他學會如何從強大的力量中獨立出來,而並非學會依賴!武功雖然不完全是人創的,但使武的卻是人,而不是龍,九脈之所以採用這個制度,就是為了使宗繼具備操控龍所需要的精神力、意志力,而因此培養出身為一個武者所應具有的『武道』,也就是即將成為一個門派掌門人的宗繼,所需要的基礎能力!」
解飛越說越是大義凜然,儘管冷面依舊,但郝壬卻慢慢的聽出他話語中的目的。
「浪郝壬,你也是。我剛故意忽視你就是為了要看你是不是沉得住氣,我知道你一直把天脈解家看得很低,看成是一個只為了追求利益的變相黑道團體。但不管你怎麼想,身為天脈代理掌門,同時也是一個武者的我無法坐視你就這樣墜入魔道,『蒲牢』是隻好強好勝、自尊心特強的龍,性格最是暴躁,一怒就會無法無天、不計後果,如今的你亦是如此。」
解飛的話語一個字一個字的打在郝壬心坎上,他緩緩的轉頭看著始終立在大廳角落的解飛,臉上的憤怒已經無影無蹤。
「你太弱了,你的意志根本不足以控制雙龍,你無法保證終有一天你不會失控。今天即使你走出去了,還安然回到你的家人、甚至丹羽櫻身旁,但你無法確定這樣的自己總有一天不會一怒殺了他們,毀了你所愛的一切。」
解飛精準的將郝壬腦中閃過的一切念頭說了出來,剎那間,郝壬想起亞月眉目間的擔憂,自己造成的所有一切災禍,以及那個,最放不下心的櫻。
會不會,自己總有一天會不會毀了所愛的一切?郝壬閉上了眼睛。
「我承認將你帶來天脈確實有私心,不只是為了解家,也為了被你奪走饕餮的陸家。但終其一切的緣由就是你,你不能留在台灣,留在那個沒人可以幫你變強的地方,丹羽亞月雖然可以幫你,但她畢竟不懂其中的環節,才會做出『你不可能練到可以比蒲牢還要強,以至於可以駕馭牠的境界』這種論斷,要知道,身體是你的,龍是住在你體內,而不是你住在龍體內,論功力你這輩子不可能超越活了萬年的『蒲牢』,那麼論精神力、意志力呢?」
郝壬懂了,什麼都懂了,但他唯一不懂的卻是為什麼解飛好像對他的事情瞭若指掌。就連櫻、亞月,甚至亞月說過的話他都知道。
「驚訝嗎?我送你的那張白金卡,裡頭竊聽、追蹤的功能一應俱全,脈中的蠢材也是因此得知你的位置偷襲你,還差點釀成大錯,幸好我一直有在注意他的行蹤。雖非出於本意,但既然曝了光,我只好將你帶回天脈了。但,如今的你最好的處置就是留在天脈,這無可厚非。」
聽到這裡,郝壬仰天一倒,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解飛要送他那張卡片。自己簡直就是想太多了,原來那張卡片的用途這麼簡單明瞭,早知道就該拿那六百多萬去花個爽爽爽,還在那邊顧忌對方會不會拿這個要脅他……這簡直就是只有一萬個囧字可以形容。
「聽到這裡,你還想走嗎?」解飛的聲音清楚的傳來,帶著回復老樣子的滿頭黑線,郝壬從地上坐起身來。
「大概不走了吧……只是你們打算怎麼處置我?」郝壬用手抹了抹剛才還在生氣的臉,嘴角卻已經帶著慣用的苦笑。
「我不知道。」解飛淡淡的說,這個非常好的回答讓郝壬再次往後一倒。
說了老半天慷慨激昂的,結果問實際的又推說不知道。看著眼前表情從頭到尾沒變過的解飛,郝壬發現其實這個所謂天脈的代理掌門和自己家老哥其實差不了多少,一樣冷面,一樣機車,還一樣白目。
「我只不過是代理掌門,你的處置尚得請教祖師爺,而他正在閉關,足不出戶的日子大概還有七天,這段期間我建議你什麼也別做,至於日常……我會派四個人伺候你。」
「哪四個?」郝壬躺在地上無力的問。
解飛拍了拍手。
「翡翠、琉璃、瑪瑙、琥珀,過來一下。」
隨著四個女傭裝扮的粉紅色頭髮14歲女孩表情羞澀地慢慢走進大廳,郝壬聽見自己腦中某根筋斷裂的聲音。
在那個時刻,郝壬知道,接下來的日子,將會是他這輩子最慘烈的一段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