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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Kezak(築) -【天盡】龍炎之章(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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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21:41:48
其一百一十八 改變(下)



「妳們可以從頭說起嗎?這樣子說些五四三除了清曉那個外星人外誰都聽不懂可以的話從我暈過去開始說好嗎?」

黑髮少年不疾不徐的說,那張帥氣的臉上沒有表情看不出什麼情緒但紫茗卻隱約覺得郝壬身上起了什麼改變。

壬變了……從郝壬說話的語氣和動作,紫茗不由得有些迷惘。

一陣沉默縱人面面相覷。目睹過青兒在自己懷中死去的郝壬,竟恢復得這麼快。此刻的他從步出房門後的話聽來,甚至和平常沒兩樣褋複裹褓,蜬蜼蜪蜙還多出了點什麼。

終於,在遲疑之中,陸蘭開口了。

「壬,你沒事吧……」

「我沒事。」郝壬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然後,在眾人不解的神色中,他眼中的散漫悄然凝聚了起來。「只是明白了一件事。」

「什麼事?」帶點遲疑的,紫茗輕輕的問。

「與其替死去的人傷感,不如記住那些人為何而死,然後,趁著自己還活著的時候,盡自己的能力去完成那些他們沒能完成的事情。」說這些話的時候,郝壬只是平靜的握著杯子,但眼尖的清曉卻發現他的手在那瞬間緊握了一下。

「青兒死了,但她在離開前對我說了一句話。」郝壬抬頭,將乾涸的杯子放到桌上,那眼神讓所有人在剎那間都覺得很陌生。「我不知道殷唯是否還活著,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辦法找他回來,但有件事情是肯定的。」

郝壬淡淡的說,看著自己手臂上的兩條龍形。

「那就是,總有一天,夏莫栩、五嶽劍天會為此付出代價。不管那會是什麼時候,我早晚會從他們手中討回這口氣來,不是為了青兒,而是為了我自己。」

隨著這句話出口,剎那間,眾人的腦袋中有種幻覺。眼前的郝壬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竟像是已經不在這裡,而在於某個他們都陌生的地方獨自凝望著天空。

有那麼一瞬間,紫茗依稀有種不安,此刻,她竟隱約的看見眼前總是漫不在乎的郝壬似乎將在遙遠的未來某一天獨自讓這個世界天翻地覆。

雖然只是略微的不安,但她隱隱約約覺得從這刻開始,郝壬似乎為自己選定了什麼命運,以背負著什麼的姿態選擇一個人走下去。青兒的死,對郝壬而言,僅僅是個開始而已。

不安的感覺閃瞬即逝,當紫茗定睛向郝壬看去時,後者已經從桌子下拿起了一包洋芋片開始吃著,眼中再次恢復了那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但不知為何的,清曉卻皺著眉頭看著桌面。

眼看眾人再次陷入沉默,終於,解飛抬頭看著郝壬冷冷的說道:「有這種覺悟是很好,但也得實際作得到才行,我是不知道你為什麼覺得夏莫栩跟殷唯的失蹤有關係,但此刻的我們,顯然有更重要的事情得處理。」

郝壬也不多說,只是擺了擺手示意解飛繼續。

「……好,浪郝壬,你是否還記得昨晚發生的事情?」

「嗯。」郝壬垂下目光,輕微的點了點頭。

「好,那廢話就不提了……正如你所知道的,倘若我們沒有在三天內調查出是誰拿殷唯的金針刺死嵩山派弟子,那五嶽劍天就會開始屠脈,而且首要目標就是天脈。」解飛冷冷說道:「五嶽要同九脈開戰,其中疑點很多,但我們先不論這個,首先得釐清的便是其他諸脈的態度。阿蘭,妳說吧。」

陸蘭平靜的喝了口茶,然後輕輕地挹了挹眉。

「壬,昨晚你暈過去後,九脈曾經開了一次臨時會議,直到剛才為止,我們都在崑脈主院。雖然九脈龍炎分化已久,但大家好歹都是同一系的師兄妹,這次劍天揚言要一天屠一脈,當然得討論對策,而會議也理所當然的讓崑脈主會……」

「由於長期積弱的關係,九脈跟劍天之間的實力差已經很明顯,這種情況下得排除之前的紛爭聯合起來抵抗外敵是一定的,但經過那麼久的自相爭鬥,九脈之間彼此仍然有疙瘩在,要有共識的話本來就有些困難……何況主會時,夏莫栩做出了那種發言。」

陸蘭說到這裡時垂下了睫毛,並且身旁的清曉又氣呼呼的舔了一口棒棒糖。

「『殷唯刺死嵩山派弟子,青脈理當為其行為負責,犯不著其他脈陪著他們送死,此事崑脈完全不打算參予,如果要同天脈一般幫青脈的話,各位請自便……』死摸魚,爛摸魚,一句話就推得乾乾淨淨。」

清曉說到這裡,又將越舔越小的棒棒糖變大了三倍,很擺明對質量守恆定律不屑一顧的樣子。

「九脈中勢力最大的崑脈都表明要不理了,最好是會有其他脈想跟劍天正面衝突!這次龍首戰,青脈只來了青兒跟殷唯兩個人,現在青兒死了,殷唯又失蹤,夏摸魚根本就是欺負他們完全沒有抗辯的餘地!可惡,如果夏摸魚被人家抓到落單的話,人家肯定會用這棒棒糖插進他屁屁裡,然後再用如來波若怒把他撐爆……」

「加油阿,小曉,我支持妳,不過如果妳把夏莫栩撐爆後還敢舔這棒棒糖的話那會更棒。」郝壬隨口鬧清曉一句,後者瞬間虎軀一震的同時,郝壬繼續問道:「蘭姐,崑脈不肯幫忙就算了,妳和解老頭沒有爭取其他脈的支援嗎?」

「我試過了,但問題是……我和解脈主在會議上都是沒有發言權的……」

「怎會?」郝壬錯愕,為啥只有千脈和天脈沒有發言權?

「那是……因為你身分曝光的關係。」陸蘭遲疑的說道:「夏莫栩用『丟失了炎龍,卻還企圖欺騙其他脈的人沒資格發言』這句話否決了我們所有的意見,所以整個會議,我和解脈主都只有旁聽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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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21:42:19
其一百一十九 劍神


聽到這裡郝壬若有所思的想了起來,但身旁的清曉卻又拍了拍桌子。

「可惡唇亡齒寒的故事死摸魚是沒聽過是不是!劍天要打天脈,我們三天之內根本不可能調查出殷唯的下落這種時候不齊力抗敵怎麼行!天脈掛蛋了,難道崑脈還能爽多久嗎?這種模糊的態度真的讓人很懷疑夏摸魚是不是別有居心……」

清曉忿忿不平的揮著棒棒糖有幾次差點就打到解飛的頭,身上負傷的後者不得不一臉冷然的低頭閃避。

本來嘛清曉的壞脾氣大家都心知肚明,被一哭二鬧三上吊也不是偶爾的事情了。但在經歷過昨天那件事後,天脈眾人倒也都已經知道郝壬帶回家的蘿莉就是五台方丈,這種奇異的身分落差也不免讓人無奈至極,誰能想到好好的五台靜齋竟然出了個唬爛方丈勒?

有別於眾人都被清曉鬧出一臉黑線,郝壬靜靜地看著桌面,然後,緩緩的,客院裡每個人都聽見了郝壬清晰的聲音:「小曉,我想妳說對了。」

「啊?」清曉停下手中的棒棒糖,而棒棒糖的頂端剛好不偏不倚的停在閃避不及的解飛鼻子前一公分處。

「這件事,夏摸魚有參予在內。」郝壬閉上了眼睛,有些想法正在成形。

「雖然我不知道他在這個事件裡扮演了什麼角色,但可以肯定的是,劍天會襲擊我們是他們自導自演的,唯大哥根本不可能有那個時間去殺嵩山派弟子,而如果蟑螂飛之前兩系之間的關係說得沒錯,那五嶽劍天想找機會與九脈撕破臉這件事就沒啥好奇怪的了,劍天會在這個時間點上來襲也有了解釋,龍首戰正是九脈高層聚集的時候,想一舉滅了九脈,這時候乒乒乓乓的打過來絕對是好選擇……」

「五嶽劍天是自導自演胡亂找理由殺過來我猜得到,但你為什麼會覺得夏莫栩有參予?」解飛疑惑的問。

「因為在唯大哥失蹤的那一天,劍天的人來過,而且用青兒的性命安危逼使唯大哥出門的人,正是夏摸魚。」郝壬若有所思的說,在天脈眾人的眼中,黑髮少年冷靜的說詞讓所有人都感覺一陣驚訝。

浪郝壬從來都不是笨蛋,只是他懶得想而已……隨著一句早在不知道多久之前就有的結論閃過腦海,解飛不由得沉吟了起來。

「劍天的人來過?」

「對,記得我曾經提過的流星嗎?如果沒意外的話,我是唯一看見他們來的人。」郝壬閉眼,殷唯失蹤那天,劃空而過的流星再次從他腦海中浮起,那是御劍飛行留下的劍罡軌跡。「不過,由於也只有我一個人看到,所以沒啥屁用,也不能拿來指認夏莫栩什麼的。」

「……不過,你的意思是,夏莫栩是五嶽劍天的內應?浪郝壬,你這結論也下得太過分了些。身為崑脈宗繼,和五嶽劍天合謀襲擊九脈有什麼好處?」解飛冷冷問道。

「鬼才知道。」郝壬嘆了口氣,自己果然不擅長想太多東西,剛才的推測已經讓他一整天的腦力輸出量噴光光。「總之,不管夏摸魚的話,結論就是沒人肯幫我們打劍天,然後如果我們不能在三天內查清楚事情的真相,那大家都得說聲掰掰被劍天打飛去火星這樣?」

「對。」解飛、紫茗和陸蘭同時點點頭,黑髮少年登時趴倒到桌上,事情似乎很囧哪……

一陣沉默。

就在眾人懷疑趴在桌上的郝壬已經睡著時,黑髮少年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小曉,如果天脈真的被劍天攻擊,妳和靜齋會到場嗎?」郝壬抬頭問,三山靜齋既然是制衡中國武林的中立一方,那照理說應該不會放任五嶽把九脈打得咪咪貓貓才對。

而如果靜齋到的話,天脈應該還有救,應該吧……?

少有的,清曉遲疑了一下,然後低下了頭。

「不會。」

聽見這句話,郝壬錯愕的問:「為什麼?」

「因為靜齋不能夠冒險,劍天還有最後的王牌在……只要他們叫醒『那個人』,那這個世界會……」清曉瞥開了頭,郝壬有點驚訝的看見那總是亂耍脾氣的蘿莉此刻竟然握著拳頭。「不可能的,即使是人家和其他兩個高僧一起出手,仍然只能擋住那傢伙一下下……我們不能冒險插手這件事……」

「那個人是誰?佛地魔?」

「獨孤萬劍,劍神。」清曉一字一句平靜的說,客廳裡的所有人在聽見這名字後都是一陣皺眉。

「那啥,好吃嗎?」郝壬老實問,雖說這名字聽起來怪耳熟的,但根本不算中國武者的他還是啥狀況都搞不清楚。

「大哥哥,你聽好,那個人是……」清曉說到一半,一口氣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就這麼停了下來。「……唉算了,時候到你就會知道了啦,總之很強很強就對了。」

「很強是多強?」

「強到有五個人家都打不贏行嗎?強到可以一劍把地球劈成兩半可以嗎?」被郝壬追問,清曉賭氣的將臉頰鼓了起來,好像不是很想承認自己打不贏的事實。

「靠,有沒有這麼誇張?」郝壬嚇到,一劍把地球劈成兩半?悟空都沒這麼跩阿……

就在郝壬傻眼時,解飛突然站起身來,輕輕一拍衣服,天脈的大師兄淡淡說道:「……並不誇張,那個人的話,是的。不過那並非重點,浪郝壬,你打算怎辦?」

解飛的聲音冷得不帶感情,當郝壬抬頭時,他只看見整個客廳裡的人都看著自己。

「龍首戰結束了,我們先前的協議已經沒有意義,倘若劍天三天後襲來,沒有靜齋亦或其他脈的支援,天脈大概也完了,你大可以不必留下來陪我們等死。」解飛淡淡說道,身後的紫茗聽到這段話時,也不禁低下頭來。

「什麼意思?」郝壬正經的問。

「意思是,你可以離開了,不過希望你答應解某一個請求。」解飛轉身面向門外,這是他第一次用上『請求』這個字眼,閉上眼睛,解飛說著:「請你帶著紫茗離開好嗎?替解某好好照顧她,可以嗎?」

聽見這句話,紫茗抬頭傻住了眼,女孩不禁臉紅大聲喊道:「哥哥!」

一陣沉默。

「我拒絕。」郝壬平靜的說。

「……」解飛猛然轉身,冷冷地看著郝壬,但那眼神中竟然有著少許慌亂。「……浪郝壬,你不肯帶紫茗離開嗎?」

「首先,即使我可以帶她走,你想紫茗會答應嗎?還有,我跟紫茗不是那種關係,別用那種好像要我們私奔的語氣勸我帶紫茗離開。」郝壬大嘆了一口氣,紫茗可愛的臉蛋瞬間脹紅。「第二個,我根本不會離開,所以也沒啥好答應的。」

「……」解飛不可置信地看著表情無奈的說著這句話的郝壬。「浪郝壬……你……」

「我說,我會跟你們一起回天山。」郝壬收起臉上的無奈,靜靜的說:「我不覺得回去是在等死,同樣的,我也不覺得天脈會滅,至少,我們還有三天時間可以查清楚唯大哥的下落。」

「浪郝壬,你瘋了!你難道猜不出來劍天之所以肯讓我們調查,就是因為殷唯現在人在劍天手上嗎?他們不可能讓九脈調查出蛛絲馬跡的!即使我們要冒險潛入劍天調查,只要他們一發覺我們是天脈的人,那更是會被拿來當藉口,名正言順的攻擊我們……」

「就是因為猜到所以好辦,只要有明確目標就不難找。」郝壬淡淡的笑了笑。「別忘了,我們這裡面除了小曉之外,還有一個人是沒有九脈武者身分的。」

全場靜默。

慢慢地,解飛開口了,只不過那聲音竟是如此遲疑。

「你的意思是,你,浪郝壬,要獨自潛入五嶽劍天……嗎?」

郝壬閉了閉眼,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那雙眼中已經浮現了紫色的炎瞳。

「我說過,總有一天我會從五嶽劍天手中討回這口氣。既然如此,何不從現在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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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百二十 小雪的納悶(上)



當天下午在崑崙山的天脈客院前,眾人靜默地將青兒火化了。

由於青脈在殷唯失蹤、青兒死去後再也沒有任何人製整個火化的過程裡,只有天脈、千脈和少許的其他脈弟子參予厭目睹著那熊熊燃起的火堆,每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殷青兒生前本來就不是很高調的女孩青脈更是沒沒無聞了幾百年,如果不是郝壬和她有著薄薄的朋友關係槏榽榦榯,鋮銕銍鉹還不知道有誰會去在意她的死。

郝壬在整個火化的過程中都站在離火堆最近的地方沉默無言,紫瞳隨著那搖曳的火炎倒映著光芒,有一陣子,紫茗很擔心郝壬會衝去跟夏莫栩又一次拼命,但黑髮少年在陸蘭收完骨灰後卻只是靜靜轉身和小雪並肩走進房間裡,整個下午倒也沒發生什麼事。

這一靜就到了傍晚,直到回天脈的飛機準備好起飛後,郝壬修長的身影才又回到天脈眾人之中,從表情看來眾人倒也不知道郝壬在想些什麼。

揉了揉心不甘情不願回五台靜齋的清曉的腦袋後,郝壬在一眾高僧前點了點頭,然後再不多說地上了飛機。隔著機窗,郝壬猜想或許這是他和金髮蘿莉最後一次見面了,即使再有見面的機會,那想必也是在很久之後了吧?

只是,他所不知道的是,當他再一次和清曉見面時,已經是敵對的身份了。

郝壬不知道,所以,他只是笑著和機外眼框都紅掉的金髮蘿莉揮了揮手,而後者也似乎太過不捨這麼好欺負的「大哥哥」離開,想用足足有一輛坦克車大小的棒棒糖將飛機擊落,好在女孩被身後的群僧抓了下來,要不然還不知道清曉會做出什麼事。

或許是因為夏莫栩還在賭爛之前的對決沒讓他把郝壬幹掉,使他失了面子,崑脈的人這次連送機都不爽來,天脈眾人回去時倒也落了個清靜。當眾人回到天脈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了。

第二天早上,紫茗照慣例的很早就起床了,想去叫郝壬起床時,一打開門,她卻撲了個空。

黑髮少年早已不知道在何時跟小雪溜出去了,只留下桌上一張寫著「我跟小雪去玩小孩子不可以玩的遊戲,紫茗不可以來看喔」的紙條,帶起紫茗一陣鬱悶與嘟嘴。

終於,郝壬還是自己溜了,今後想必見面也是在很久之後了吧。那個笨蛋是去五嶽了呢?還是自己鼠辣偷渡回台灣了呢?紫茗並不知道,她僅僅知道的是,只要有郝壬在,她覺得一切都會沒事。

透過窗前早晨的曙色,紫茗看著窗外,在陽光下嫣然一笑。有個總是令人擔心的笨蛋,早已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變成了她最好的朋友。



小雪今天覺得很納悶。

她納悶的原因不是因為自己今天穿得明明很清涼,郝壬沒噴鼻血也沒叫她換衣服,亦非郝壬今天的特別早起,也不是昨晚壓著郝壬睡覺時她又明顯感覺到硬硬的東西,更無關郝壬早上就帶著她出來曬太陽,而是她自己手中的卻緣劍。

不知道為什麼,郝壬竟然叫她拿劍砍他。有一陣子小雪很擔心,她知道她的壬最近壓力很大,但她想不到郝壬竟然會皮癢到想被卻緣切切看,感情是枕頭睡太久硬掉,得拿棒子敲一敲才會好睡的道理?

「還猶豫喔小雪,砍我阿?」

像現在,她的壬就又在活得不耐煩,小雪真的覺得很納悶。

「別猶豫了啦小雪,我們等下要去找五嶽劍天玩,我得早點懂怎麼跟拿劍的敵人打,砍過來就是了。」

郝壬看見小雪一臉納悶,只得無奈的說,卻發現小雪又嘟起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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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21:43:25
其一百二十 小雪的納悶(下)



「壬為什麼要去五嶽劍天?」

「還有為什麼的喔?我們是去調查唯大哥的事情事到如今已經過了一天,妳不也知道兩天之內查不出個鳥來天脈就會被五嶽攻擊嗎?」

「但是壬走掉的話,天脈被攻擊時怎辦?」小雪轉頭如今他們還在天山的山腰上,要回去還來得及。「壬只考慮到要怎麼去調查都沒有考慮到要幫忙守著天脈……」

「什麼意思?」郝壬聽小雪這麼說,不由得正經了起來。

「壬來不及在兩天內調查完的小雪有看過地圖,即使我們是用《卻緣》去,天山到五嶽最快還是得飛個一天,這樣子即使調查再怎麼快,來回就得花掉兩天,如果沒有辦法跟天脈一起拖住五嶽的話,那等壬調查回來,天山上面的人早就死光光了。」小雪生悶氣的說。

「拖住?小雪妳的意思是……我們留下來死守?」郝壬皺眉:「不可能的,不調查出個所以然讓五嶽主動退兵的話,我們守也守不住阿!」

「小雪又沒說守得住,只是說要拖著而已。」小雪又嘟起了嘴。「小雪的意思是,壬去調查,小雪留下來拖住五嶽劍天。」

「啊?」郝壬看著小雪,自從他和小雪邂逅後,兩人從來沒分開過,而如今這個提議竟然從總是黏著他的女孩口中說出,他不由得一陣錯愕。「小雪,妳認真的嗎?」

小雪沉默了一陣子,用卻緣劍在地上開始無目的的畫著圈圈。

「小雪也不想……小雪也想待在壬的身邊……」女孩閉上了眼睛。「但這是唯一的辦法了……小雪從來沒離開過壬,但這次……」

兩人沉默了一陣子,郝壬的身影突然動了起來。

黑髮少年幾步走近失落的小雪,一個動作後,小雪驚訝的發現郝壬已經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深深的給了自己一吻。

女孩完美的臉蛋浮起了一點紅暈,小雪不解的看著輕摟著自己的郝壬,她看見她的壬臉上竟有著一點笑意。

「去吧,笨蛋小雪。」郝壬嘆了口氣,憐惜的揉了揉小雪的頭髮。「記得要乖乖的,什麼事別勉強自己了。遇到劍天那群死狗腿,能打贏把他們做成臘肉就盡量做,打不贏的話,乖點,跑給他們追再附送他們一根中指吧。」

小雪滿臉暈紅的乖乖點了點頭,隨即想到什麼似的,她抬頭嘟嘴抗議:「小雪才不會打輸他們!小雪比他們強多了!也比壬強多了!」

「那證明給我看阿,笨蛋小雪。」陽光下,郝壬爽朗的一笑,那笑竟亮得令人睜不開眼。有那麼一瞬間,小雪突然有種想不顧一切撲入黑髮少年懷中的衝動。「現在,妳可以拿劍砍我了嗎?我的,只屬於我的笨蛋小雪。」

一句彷彿夢幻的話在女孩的耳間繚繞,隨著一股莫名的情緒浮上小雪懵懂的腦海,她突然覺得有股氣哽住了喉嚨。

依稀的,小雪覺得自己的眼中有點模糊,但那模糊中卻又帶有著些許濕潤。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握著卻緣劍的手從眼前拭過,她卻發現自己的袖子上溼溼的。

她好捨不得跟郝壬分開,即使只是兩三天的分離,有一種名為眷戀的情緒,早已在兩人之間根深蒂固。

為此,小雪只是高高舉起了銀白的劍,用她覺得『最可以讓壬放心』的語氣逞強的說:「小雪才不會手軟!壬也是,小雪不准壬放水!小雪要讓壬知道,到底是誰比較厲害!」

兩行在陽光下閃耀著的淚水從小雪破涕為笑的臉上滑落,她長到肩膀的黑髮瞬間變成了銀色的,透過耀眼的陽光,小雪也看見微笑的郝壬,頭髮變成了紫色,當那紫瞳睜開時,她再次發現了其中她最熟悉的溫柔。

「那麼,就讓我們就好好的,打一場吧。」

天山的最後一個早晨,在那萬里草青之上,一個銀髮少女舉起了長劍,彷彿是撲向最愛的人般,她只記得,自己在淚水之中向郝壬揮出了一片劍光。






當郝壬再次睜開眼睛時,時間已經是中午了。

樹葉將陽光割開成為無數的小光格,照在他和小雪並肩睡著的樹蔭下,低頭時,郝壬只看見小雪奇糟的睡相又一次將臉趴在自己的肚子上,帶起他心中一陣溫暖。

卻緣劍被隨手插在地上,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郝壬輕輕的將小雪放平在樹蔭草地上,他站起身來,是時候分開了。

看著小雪的睡臉,郝壬無奈的笑了笑,就某個層面上,小雪比他強這句話還真是說對了。

回想之前兩人打鬥的場景,兩人從頭到尾交手時,幾乎都是郝壬吃虧。

卻緣劍的鋒利、小雪比他快上一大截的速度與一大把的風系咒語,無疑的,比起走持續戰鬥力和破壞力路線的郝壬,小雪飄柔的劍法可以說是在單打獨鬥中亂強一把的,如果不是小雪體力真的太差,兩人也不會在女孩第一百二十七次佔上風時到樹下睡回籠覺。

郝壬納悶的看著自己手中的一叢紫炎,雖然就結果而言,自己在小雪體力用完後還站得直直的,擺明繼續大戰三百回合也不會流一滴汗的樣子,照理說應該是他贏了,但其實,小雪還是比較贏的那方,不是因為以上諸點戰鬥優勢,而是因為小雪的無敵聰明與隨機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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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五嶽之卷

其一百二十一 狩(上)

天山。
天空如同凝結的碧色從抬頭看不見的地方向下垂落,草海之上,一個黑髮少年彷彿想到什麼無奈的事情般,停下腳步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小雪……
這個名字無疑是郝壬今天腦海中閃過最多次的名字,多到就連郝壬自己都快要相信如果這世界上有超能力存在的話,小雪會跟湯匙一樣被折彎或者更狠的會跟哈利波特呼叫火閃電一樣咻咻咻飛過來。

當然,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這世界上有念能力有糟糕力,就是沒有超能力。所以,當郝壬抬頭看向遠方,他兩小時前和小雪分離的方向時,那個總是迷迷糊糊的銀髮女孩並沒有咻咻咻的飛過來。

看到這裡,可能有很多人會問為啥才剛分開沒幾小時而已,他就花癡到開始思念小雪,平時雖然郝壬一副悶騷自爆樣,但照理說身邊美女一堆,他也應該有些免疫力了才對?

但實際上,答案其實很簡單。
因為,郝壬是用走的,而他的起點是天山,終點卻是五嶽。
這段距離有多長,講文言點叫做千里迢迢千山萬水八千里路雲和月,講浪漫點叫做遠到可以讓你走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山無稜天地合此情不渝,講中文叫做掰掰、掰掰、保證你走不回來,講台語叫做任你是三頭六臂、三太子上身都只能走到靠盃靠不完。

而以郝壬的話來講,很顯然的,沒有小雪的『卻緣牌私人飛機』在,他很確定自己可以走到心花怒放眉開眼笑最後葛屁在路邊。天才知道五嶽怎麼走,即使有饕餮在永遠不會累,光是一座天山就大到夠他迷路個幾年的了。

郝壬鬱悶地隨意坐了下來,用全速走了兩個小時,四周的景物看起來卻還是沒變多少,雪峰是雪峰、草原是草原,感覺根本沒走多少的樣子,和小雪分開前他還真的沒想到自己還會有交通工具這問題。
以往不管是啥距離,都可以靠絕佳的腳程來克服,但如今面對這種難以想像的距離,沒有卻緣劍的飛行能力,郝壬還真的吃了個大鱉。

而如今,小雪留在天山已經是勢在必行,自己像個白癡似的跑了兩小時倒也明白了徒步走去五嶽是在罕冥,想到這裡,郝壬大嘆了一口氣。

「該怎麼去五嶽勒……」郝壬凝視著地上的草皮,苦惱的皺起了眉頭。
跑回去找小雪?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分開,一回去走不走得了都是問題。叫天脈把飛機借一下?呃不好意思,自己是去偷偷潛入而不是去外交遊訪的好嗎?一個一個可能性從郝壬腦中被抹去,他不由得低下了頭來。

就在郝壬滿腦子囧字的時候,一個好聽的男聲突然間從後方傳進了他耳朵裡。
「在苦惱怎樣去五嶽阿?」
「是阿是阿。」嘆了口氣,郝壬回答,看樣子應該是遇到人了吧?
「都什麼年代了還得為交通不易煩惱,真是掃興阿,不是嗎?」
「是阿是阿……」郝壬點了點頭。
「即使克服了交通,五嶽有五座山,相差各千里,說起要找殷唯也不知道要從哪座山先找起,也很掃興,不是嗎?」
「是阿是阿……?」郝壬皺了皺眉頭,他隱隱約約覺得有啥不對。
本來嘛,天山雖然空曠,逛久了難免會遇到人,在這裡碰到有人和自己攀談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但……
……但為什麼,郝壬直到那男聲開口時才發現有人站在自己背後?還有,為什麼從言語裡聽起來,身後這人好像對自己的事情瞭若指掌?
「那我送你一程好嗎,浪郝壬同學?」
就連名字也……?
隨著男聲再次傳來,一隻手掌突然間輕巧地拍向郝壬的肩膀。黑髮少年腦中警訊一起,剎那間,他一躍起身和身後的人影拉開五公尺的距離,頭髮和眼睛在那短短的半秒間變成了紫色的。

「誰!?」郝壬壓低身形,透過午後熾熱的陽光,他紫色的眼瞳望向了原本自己站的位置,卻有些意外的發現那裡正站著一個全身黑衣的男子。

約略一米八的修長身形,銀黑色長髮,具有女性柔性美的俊美臉頰與其上一個慵懶的笑意,男子此刻正用一隻手撥弄著自己的額髮,那模樣不知為何的竟讓人聯想起酒宴中的貴族。

當郝壬的紫眼和黑衣男子妖異的黃瞳對在一起時,他不禁怔在當場。
好漂亮的一個……男的?
「你是誰?」郝壬少有冷靜的問,不知為何的,他覺得眼前這個男子絕對不是可以打哈哈就過去的對象。

有別於以往的對手,眼前的黑衣男子身上並沒有散發出任何壓力,相對的,卻也沒有任何存在的感覺,郝壬依稀有種錯覺,他彷彿是看見了一片還沒褪散的夜幕橫在自己面前。

郝壬咬牙,那是他從來沒有面對過的敵人。

對方很有可能,比他如今遇過的所有對手都還要強。不知道為什麼,郝壬只是這樣覺得。

「請別用那種敵意的眼神注視著我可以嗎?」黑衣男子攤了攤手,臉上又泛起了一個彷彿只有華麗才能形容的微笑。「我並沒有惡意。」

「……」郝壬無聲的讓手掌燃起了紫炎。

「好吧好吧……」黑衣男子舉起了雙手做出了投降的姿勢,一臉無奈的看著續勢待發的郝壬。「給你名字總行了吧,十文字˙狩。」

「十文字?」郝壬怔了怔,這種擺明就是日本人的傢伙怎會出現在天山上?「你到底是誰?怎會知道我的事情?」

「不好意思,這我得保密。」男子一派輕鬆的說。

郝壬瞇了瞇眼:「如果我硬要逼你說呢?」

沉默。

名為狩的男子輕笑了起來。

「那就得看你有沒有相應的本事了。」

黑影一動,瞬間,彷彿是夜晚突然來臨般,郝壬只看見狩輕輕地彈了一下手指。

然後,天地再也失去了顏色。

狩(下)

「屍流˙于蘭鬼眾。」狩輕輕的說。

隨著他細長的手指一揮而過,無數的黑霧開始在郝壬的四周凝聚,才不過片刻,天山的烈日就已經被格擋於重重屏障之外。

彷彿是彈著鋼琴似的,狩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手指卻挑逗似的在一片夜色裡不停的撥弄著,危機感從四面八方向郝壬捲來,突然間,紫髮少年的面前突然射來了無數黑色的刃光。

郝壬還來不及魂飛天外,逐漸慣於戰鬥的紫炎就瞬間炸起驅散黑暗。

紫炎與黑霧一觸及分,前所未見的衝擊力就這樣和郝壬手中的紫炎拳一撞,將他彈飛了出去。

那是什麼!?郝壬在空中一個翻身用手按在地面,好不容易才煞住車,他很確定剛才在那片黑霧中自己看見了四個黑影。

黑霧繞著十文字狩開始打轉,逐漸形成了四個黑色模糊的人影,四片黑色的刀光同時在黑霧中成形,透過郝壬冷靜的紫瞳,他清楚的看見四個人影手中都握著一把長型兵器。

有點像關刀的日式砍刀、三叉戟、斬馬刀和巨鎌,黑色的人影身上依稀有著衣飾的形狀,雖然整體都是黑色的,就連輪廓都毛絨如破布,但依稀可以分辨出那正是日本藝術中常見的明王。

郝壬暗自咬了咬牙,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眼前的『東西』……是鬼嗎?

「你知道『式神』或是『使魔』嗎?」

突如其來的,狩站在四個影明王前面笑著問,這句彷彿閒聊般的話語讓郝壬怔了兩秒。

「你在跟我說話嗎?」

「對阿。」

「你去查維基百科會比較快。」紫髮少年沒好氣的回答。

「怪了?我記得丹羽亞月就是個很出色的式神使和役魔使,怎麼你會不知道?」狩誇張的問,看樣子好像真的嚇了一跳。

「我從沒看過亞月姊戰鬥,所以當然不知道。等等,你一定得跟我啦勒這種問題嗎?」

「這不是拉勒,這是教育。」狩豎起一根手指頭。「身為你的夥伴,我有讓你懂事的責任與義務。」

一陣沉默。

「等等,我什麼時候跟你變成夥伴了?」郝壬傻眼。

「現在。」狩攤攤手。「使魔這種東西,簡單的來說就是役魔使抓取低等地縛靈,暫時強灌入既定的法器之中,以呈現的實體,而術者更可以控制其做出任何攻擊。而式神就更簡單了,那是式神使召喚高等魂靈永久住進法器之中,有需要時再加以喚出的法術。使魔通常很弱、式神依等級劃分,有弱也有強,說到這裡你懂嗎?」

郝壬愣了三秒。

「你幹麻跟我說這些?」

「因為我們是夥伴。」狩笑笑。「還有,你知道啥是中國『七宗』裡頭的『趕屍人』嗎?」

「等等等等……」郝壬囧掉,他真的覺得自己頭大了,狩不會是想靠囉唆來讓他失去戒心吧?

「趕屍人其實是一種中國式的役魔術,有別於西方的死靈法術,它可以使用剛死之人的肉體當成媒介,把死者的靈魂換成地縛靈,藉此百倍提升死者身前的體能,並以此來作戰。由於古代的趕屍術很沒創意,都是用死者的整個肉體下去做使魔,所以趕屍人通常都必須帶著十幾個屍體跑,非常的髒,相當掃興不是嗎?」

「……」郝壬無言,手中的紫炎慢慢的消失了。為什麼他得在大太陽下陪一個擺明想拉勒不想好好打架的敵人聊怪怪的趕屍術?

「不瞞你說,其實呢,我也是一個趕屍人,只不過我還懂一些日系的役魔術,所以我是個很強很強的術士。想跟我打,很抱歉,你一點勝算都沒有。反之,讓我當你的夥伴,絕對是很合算的。順帶一提,我身後這四個僕人都是『屍』,材料是骨灰,簡單乾淨又有美感,如何,我很適合當夥伴吧?」

狩輕鬆的說,這段話讓郝壬差點摔倒。

「我不要。」郝壬滿臉黑線的回答。

拜託,那種語氣,那種傳說中的裝熟神技,那種俊美長相,眼前的男人不會是傳說中的同志吧?搞不好他根本不是叫『狩』,而是叫『受』也說不定……郝壬斬釘截鐵的搖搖頭,他絕對不會誤入歧途的。

「噢我就知道你會答應的,謝謝你給我這個榮幸為你服務。」

狩毫不猶豫地閉起眼睛,將手一劃做了個優雅的西式鞠恭,這個動作讓郝壬身上直接炸開了一個隱形的氣爆。

「喂。」黑髮少年抽搐著嘴角。

「嗯?」

「你為啥那麼執著要當我夥伴?」

「因為我高興。」狩保持著鞠躬姿勢,優雅的笑著。

「那如果我認真的對你說我不要呢?」

「那麼,我會告訴你……」狩睜開眼睛,那雙眼中竟閃著詭譎的黃芒。「得不到的東西,我都會毫不猶豫的毀掉。……就如同我身後這些僕人當初拒絕我一樣。」

郝壬吸了一口氣。

「那我還是不要。」

「是嗎?那還真是掃興呢。」

聲音在天山的草原上遠遠的盪開,平靜得不帶一絲情緒,當紫眼與黃瞳交會的那一剎那,郝壬依稀聽見了一句話。


「屍流˙百鬼夜行。」像是嘲弄著什麼似的,狩笑了起來。

其122   莫名奇妙

百鬼夜行。

對這個詞而言,百鬼並不是指真的有一百隻鬼,更接近的,是更多更多的鬼,幾百,幾千,數不清。

日本是個盛產妖怪的國家,曾有人算過,日本的妖怪,光是被人發現過的就超過六百多種,而百鬼夜行無疑是日本最著名的妖物景觀之一。

那是一種子夜時分不清是魔幻亦或是夢魘的現象,來自那些不甘被丟棄的家具。當有一天,或許你才剛大掃除完清出一堆哩哩摳摳的廢棄家具,那麼,如果你不會太鐵齒,建議你拜一下他們說聲謝謝。

否則,夜裡,你很可能會看見那些忠心耿耿的家具所化的百鬼。冰箱、雨傘、拖鞋、椅子,伴隨著它們逐漸離去的背影化為一夜的百鬼夜行。

最後,看見如此景象的你,將受它們的詛咒而死。

不過那是題外話,事實上,狩的百鬼夜行完全不是這個樣子。
相同的是,那種如同附骨之蛆般,轉瞬就會來臨的死亡,讓郝壬微微的張開了嘴。

透過那雙可以看穿靈力的眼睛,在剎那間,黑髮少年完全明白自己與狩之間的等級差。

夜幕再次降臨,在那迅速凝聚起來的黑霧中,郝壬清楚的看見狩的身上炸射出無數細小的黑色細束,向他撲天捲地的蓋了過來,像是在煮蛋包飯似的,雲霧狀的黑暗就這樣從四面八方將他罩住了。

「哇靠。」

然後,這是郝壬被黑色的洪流淹沒前,最後一句台詞。

那是……什麼?

『震』

情況不容多想,郝壬體內的饕餮系靈力瞬間股盪,紫炎草書字再次一閃而過,紫髮少年猛地大吼,試著以最強的紫炎勁逼開排山倒海湧來的黑暗。

然後,他看見一隻被黑暗包裹住的手,朝著自己快速伸來。

「嚎……呃……」

黑暗吞併了紫炎,就像剪刀劃過紙般,郝壬的龍嚎就這樣被切斷了,取而代之,是一片死寂。

什麼都靜默了,除了那隻抓住郝壬的脖子、將他提離地面的手,以及那個優雅的微笑。

狩的手、狩的微笑。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紅髮的役魔使已經一步踏穿兩人間至少15公尺的距離,趕在郝壬的聲音炸出紫炎前壓住了他的喉嚨,而那一閃即逝的『百鬼夜行』,竟然只是個幌子。

使用『百鬼夜行』、上前、伸手、握住脖子、微笑,多少動作,都在郝壬張嘴的零點幾秒間完成。

好強。這是郝壬腦中的唯一結論。前所未有的強。

狩的左手彷彿是提著一包馬鈴薯般將郝壬修長的身影抓在空中,另一隻手上卻又出現了盤旋的黑霧。

郝壬的紫色炎瞳逐漸冷卻,被抓住脖子的強大手勁束得再也失去了力氣,這時,狩笑了笑。

那個笑容,與其說是殘酷,不如說是隨興。

就算一握就會把世界都握碎,也會毫不猶豫握下的隨興微笑。

真的走到結局了嗎?還真是莫名奇妙的結尾阿……郝壬突然覺得很想笑,到頭來自己什麼都沒做到,在救得了誰前,自己就要像個路人甲般耕去種了。

他好弱……始終都好弱。救不了青兒、救不了天脈的人……

櫻、小雪……郝壬閉眼,印象中,女孩們都是那麼的堅強,但卻唯有自己從頭到尾都是這麼廢,這樣的自己,有什麼資格去喜歡人家、去守護她們?

彷彿是來自靈魂深處的不願服輸,就在狩的手即將握斷郝壬的脖子時,紫髮少年一咬牙,雙手同時扣住了紅髮男子的手,紫炎爆炸似的綻開,兩記方向相反的『崩』就這樣同時轟在狩的手上。

「啊。」

十文字狩皺了皺眉,然後才緩緩的搖搖頭將手鬆了下來,看著落地不住咳嗽的郝壬,狩露出沉思的表情。

妖異的黃瞳看著手上燒灼的紫炎,紅髮男子隨意揮了揮手將柔勁盡數驅散,然後,他閉眼嘆了口氣。

「喂,壬同學。」

「……」郝壬躺在地上不住喘氣,炎瞳只是看著一臉無趣的狩。

「欸,就說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嘛,我們是夥伴啊。」

「……」不理會狩的廢話,郝壬慢慢的起身,全身再次被紫炎壟罩。「你為什麼收手?即使左手中了那兩記崩,你應該還是可以用右手殺我才對。」

「說了因為我們是夥伴,夥伴之間不能彼此傷害的。」

「聽你在唬爛。」郝壬斬釘截鐵的說。

「好吧我承認我在胡說八道,其實剛才是有小小殺了你的衝動啦……」

狩誇張的捏捏手指頭,做出表示『很小很小』的動作。

「但我這人嘛,興頭被打斷之後就很難熱起來,你那兩掌崩打得我很掃興,所以突然就不想殺你囉。」

「……」郝壬無言。喵的,這人是怎樣啊?好不容易有點熱血的感覺,又突然不打了是在玩無敵拖戲絕招嗎?

「算了吧。」狩攤攤手。「我說過,我是來幫你的,不是來跟你打架的。真要打的話,你覺醒十次都不是我對手……還是說,你當真不喜歡我當你的夥伴?不喜歡到硬是要跟我打架?」

「不喜歡,非常非常不喜歡。」紫髮少年用手指按住額頭,感覺自己真的快暈了。

「那好,沒問題,那我不當你夥伴了。」狩笑笑。

「……真的?」郝壬沒好氣的問,或許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句話真的有些道理的關係,他就是沒辦法跟吊兒啷噹的狩生氣。

「對,真的。從今天起,我十文字狩不當你夥伴了……我當你手下。老大在上,請受小弟一拜。」

「……啥?」

郝壬甚至還來不及傻眼,狩突然就這樣跪了下來,紅髮男子幾個磕頭,然後,他迅速的伸起三根手指頭指著空中。

「在此,十文字狩宣誓,從今天開始盡心盡力為浪郝壬老大做事,不離不棄,不背叛也不跳槽,有違此誓,罰我這輩子做什麼都掃興,和美女調情被黑道大哥追殺,喝美酒喝到酸貨,看小說看到地雷文,以上!」

郝壬囧在當場之際,狩已經霹靂啪啦的唸完一大串話。紅髮男子立完誓後便迅速的起身,隨即臉上又泛起那個無可無不可的微笑。

「老大!從今天開始,我們是一家人啦!」

「……」

「老大,你臉色不太好,是我剛才抓太大力了嗎?要不然我過點靈力給你?」

「……我要走了。」郝壬直接轉身,再繼續耗下去他很確定自己會腦充血死亡。……這傢伙是喜憨兒嗎?

「老大,別走阿!」眼看郝壬真的完全不想鳥他,狩倒也慌了,一個箭步後,他就這樣抓住了郝壬的肩膀。「沒我,老大你是去不了五嶽的,相信我吧,我不是都立過誓了嗎?」

「……以你這副模樣我很難相信你啊。」郝壬嘆了口氣。「別鬧了大嬸,快回去火星吧,地球很危險的。」

狩靜了下來。

「老大,你當真不信我?」狩冷淡的問。

聽見這種語氣,郝壬猛地轉頭看著紅髮男子,是怎樣?又要動手了嗎?

「我不想相信來歷不明的人。」紫髮少年毫不猶豫的回答。

「你不想相信來歷不明的人?丹羽櫻的來歷你清楚嗎?丹羽亞月呢?比起我來,他們的來歷你更是一無所知,為什麼你又會如此信任他們?」狩反問。「我不能告訴你我的過去,但我之所以會出現在天山,就是為了要幫你,原因你不必問,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道。」

聽見狩的說詞,郝壬閉起了眼睛,腦中不知為何的又浮起了櫻羞紅的臉蛋。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因為我隨時可以殺了你,但我卻沒有。如果我真的想殺了你,你已經死幾萬次了,相信你自己也知道。」狩淡淡的說。「這理由,夠嗎?」

郝壬靜默,有種難堪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蔓延。

「……相當夠。」

當郝壬承認的時候,他嘆了口氣,確實,還有什麼理由比這更充份呢?

「那我可以叫你老大了嗎?」狩臉上冒出狗腿的微笑。

「請……你爽就好了……」不知道為什麼,郝壬覺得很無力,為什麼一定要讓自己遇上這種事情勒?

「謝謝老大!」

狩得意的笑了起來,這個非常好的表情讓郝壬暗自悶了起來,這種結局,算誰輸誰贏阿?

「那老大,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五嶽吧?」

「怎去……?你揹我啊?」郝壬一掌按在自己臉上,噢天啊,事情真是太複雜了。

「不是。」狩淺笑,掌上出現一大團黑霧。「老大,您看好了,這是狩我最得意的絕招……」

黑霧迅速放大,捲成了一束巨大的倒龍捲風,就在郝壬還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時,彷彿是突然失去重力般,兩人同時飄了起來。

然後,迎向根本不存在的,黑色無光的虛空。

郝壬的眼前一黑,依稀的,他看見了自己的全身都化為黑霧,融入了那巨大的龍捲風之中,尾端遙遙的指向了天空的另一頭。

「屍流˙五鬼搬運之術。」狩的聲音。「下一站,西嶽華山,請繫好安全帶,然後跟天山說聲掰掰。我們,出發囉!」

透過狂猛襲捲而來的風聲,在郝壬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只記得自己飄得越來越高、越來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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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21:45:19
124  火花


『崩』

有火花。

「轟!」

如同長江大河的紫炎勁直接將華山派的杉木大門炸飛出數十公尺遠,在大廳另一頭的牆上撞了個粉碎,當紫髮少年帶著一身煉獄般的火炎走入華山派主廳時,整個廳內數十名華山弟子全部傻住了。

好痛。

面無表情的,郝壬帶著全身數十記劍傷走入廳內,步過的地板都是滴滴血跡,那是他和狩迎戰山門前守山的十多名華山弟子時,留下的紀念品。

反正,也不過是小傷罷了。郝壬覺得很痛,但那種痛覺,卻讓他更加握緊了拳頭。

「老大,你這眼神夠殺,讚!」像是覺得很好玩似的,狩從郝壬的身後走了進來,手中還抓著一個華山弟子的頭,把人放在地上亂拖,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看不出來你雖然不強,但打起群架來還蠻衝的,還一拳把人家大門轟飛勒,狩我果然沒拜錯大哥。」

郝壬白了身旁全身乾乾淨淨的狩一眼,自從兩人在山門前動手後,狩就一直輕輕鬆鬆的,一副不是來打架而是來觀光旅行的樣子,所有找死去惹他的華山弟子,都在一個瞬間被隨手拋飛到山下,跟他比起來,自己一副身陷血海的樣子還真像是個修羅。

不過真要說起來,把自己搞得這麼轟轟烈烈,他其實也沒有打倒幾個人,比起當初夜探崑脈主院時打的一堆崑脈雜魚,華山派的小嘍囉顯然強的一蹋糊塗,尤其是郝壬根本不擅長跟拿劍的敵人打,幾回合下來會全身傷痕累累倒也是早就知道的事情。

大多數的敵人都是在他們圍繞著郝壬攻擊時被狩偷偷踹到山下的,怎說呢?狩這人擺明是把郝壬當肉盾了,簡直就是撿尾刀魔人一個。

呼了一口氣,郝壬看著滿廳的華山弟子,身上燃起橙炎,才不過片刻,他全身數十處傷口就又癒合了,只剩一身被砍得七零八落的衣服,與身上血跡斑斑。

「怪物……」廳內為首的幾名華山弟子退了幾步,隨即喊道:「眾師兄弟,快擺劍陣……」

他的話並沒有說完。

只因他說出『劍』字的時候,郝壬全身已炸出屬於太古炎龍的火花,化身為一條紫色的火炎巨龍向他衝來。

然後,在他說出『陣』字的時候,他已經被一腳踹飛到數十公尺外的牆上,那個字,他是在空中說的。

然後,撞得淅瀝嘩啦,好痛好痛的樣子。

「劍陣就劍陣,有啥招式全部使出來,沒在怕的。」人群中,郝壬帶著一身火燄冷冷說著。

「你到底是誰?是九脈的人嗎?你是誰派來的?」依稀,有人顫聲問。

「浪郝壬,無門無派。」郝壬的炎瞳直接穿越人群看向說話的那個人。「如果真的想問的話,跟你們家大人說我是黃易派來的。」

然後,是一記無聲無息的遠當,將那個人直接轟到他身後的走廊深處。

隨著郝壬這記遠當一出,像是同時醒覺般,所有的華山門人都開始圍繞著郝壬打轉,『鎗』抽劍出鞘的聲音不絕於耳,才不過兩三秒,所有人就已經按照著既定的位置排成了疑似劍陣的東西。

「大膽妖孽,太張狂的後果得讓你用死來彌補。」圈子逐漸縮小,把郝壬圍繞在只有一坪的空間裡,每個人都拿劍指他。「就讓你看看,咱們華嶽七罡陣的威力!」

郝壬打了個呵欠。

「說真的,你們一個一個來我會比較怕點。」

郝壬抓抓頭,想起之前在山門的戰鬥,由於對方拿劍,又可以玩劍罡,屬於中距離的攻擊,根本無法近身,單體戰他吃的虧很大。

「但如果你們真的那麼想圍過來,那我會告訴你們,你們在找死。」

『震』

話還沒說完,所有華山弟子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狂猛的紫炎草書字,然後,當他們發現整個華山主廳如同挨了記飛彈般整個炸開粉碎後,他們人已經在半空中了。

「嚎……!!」

這時,郝壬的聲音才依稀傳進他們耳裡。

伴隨著整個木造建築的土崩瓦解,在華山門人摔到山下之前,他們只看見一個彷彿隕石坑的巨大凹槽中,站著一個全身火炎的紫髮少年。

強如修羅。

曾幾何時,蒲牢的大絕招『震』已經是想放就放的清兵招式了。在龍首匯英戰中,郝壬已然成長到自己從未預見的強度。

郝壬抬頭,看向被『震』炸得不多不少剛剛好只剩一半的華山主院建築,一個閃身後,他已經又站在另一段走廊的起點,面前出現了一扇木門。

故技重施的一掌崩轟開木門,四散的木屑和紫炎登時將埋伏在門後的劍天門人打得七零八落,郝壬毫不猶豫的衝入門內,但抬頭往四周看的時候他卻差點魂飛天外。

無數的劍帶起藍色的劍罡,就這樣向他砍了過來。雖然被炸飛的木門打亂了陣型,但人家一副就是要把郝壬圍殲在此的模樣倒也讓紫髮少年覺得太過誇張。

「噗。」

血花四散。

無數的劍就這樣砍到了郝壬身上。

笑意從華山弟子的臉上漾開,在那個瞬間,他們很確定至少有十把劍同時砍到了郝壬身上,但在半秒之後,他們卻再也笑不出來了。

笑的人,是郝壬,雖然是被砍得爆痛的苦笑。

那劍,只砍到皮膚以下約莫兩公分,卻不但再也砍不下去,還拔不出來。

護體真勁。

雖然郝壬沒有夏莫栩那種可以直接強化表皮以致刀槍不入的硬氣功,但他還有饕餮所提供的護體真勁,足以防禦住這世上所有的真氣類攻擊。

如果說夏莫栩是硬到不行的鋼鐵,郝壬就是個軟軟的大沙包。

而沙包雖然擋不住實體劍,但卻擋得住由真氣構成的劍罡。所以只要劍外圍有著劍罡,並非直接用劍本體砍到郝壬,那劍絕對砍不下去。

而五嶽門人絕對不會不用劍罡的,如果是一般情況,劍罡不只可以使劍更加鋒利,更可以讓攻擊範圍加大。他們絕對不會想到,就是這耀目萬分的劍罡使他們的劍卡死在郝壬身上。

而郝壬想到了,那是他在和小雪對劍時想到的。

既然他不會應付拿劍的敵人,也無法格擋對方精妙的劍招,那就照單全收吧,郝壬是這樣想的,反正自己最擅長的,就是當小強。

只不過真的好痛,阿娘為,超羨慕夏莫栩的刀槍不入。

郝壬苦笑,左手的龍形再次炸射出紫炎。

『崩』

以掌化撥,就在華山弟子不敢相信的時候,他們呈現半圓圍住郝壬的圈子已經被一記橫撥而過的崩掌掃得盡數散開。隨之而來的,是全身燃著紫炎衝入他們之中的紫髮少年。

「炎紫柔勁˙壬式天馬流星拳!!」

如海嘯衝破堤防般,紫炎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郝壬身上夾著數十把劍就這樣爆起上千上百拳,一時之間,只見劍天弟子中不斷有人全身燒著紫炎飛起,撞在牆上或天花板上摔得滿頭是星星。

郝壬身上的劍越夾越多,血也隨之淌滿了全身。有一絲鮮血沿著他的額頭流進了眼睛,讓他的面前變得一片通紅。

真的好痛。

不過也真的好熱血。

郝壬的嘴角微微上揚,那瞬間,所有的華山弟子依稀看見了好戰的蒲牢從人群中炸起,有一個才只有16歲的少年,帶著一身鮮血與數十把胡亂插入身體裡的長劍,在火炎中不斷向前,不管有多少劍影,有多少人擋在他面前,都攔不了他。

那火炎,彷彿就連天空也要燒盡。

又或者,早已燒盡。

「妖怪、妖怪……太古妖龍……!」有人這麼喊著,但那聲音卻被郝壬手中劈啪燃燒的火炎掩蓋住了。

「炎紫柔勁˙裏百八式˙壬式大蛇薙!」

紫炎炸天而起,在華山建築內完全陷入一片紫色火海之前,所有人只看見郝壬如同鬼神般衝入了所有華山弟子的防線中,每一個碰觸到他的人,都被紫炎狠狠地震碎了臟腑,紙屑般的拋開。

而郝壬並不是鬼神,更不是修羅,鬼神和修羅都不會有那種帥氣的微笑。

郝壬並不是個喜歡爭鬥的人,但倘若是為了非完成不可的責任,他很樂意認真去做。

至少,每個躺在他腳邊的敵人,都不會懷疑郝壬的認真。又有誰會懷疑,一個身上插了少說20把劍卻還在戰鬥的人,有任何一絲不認真呢?

然而,始終沒有人發現,那時的郝壬,眼中隱約的出現了一絲靛芒。



有火花。

當狩雙手各提著一個華山弟子走進門內的時候,他依稀有種錯覺,他看見一個好巨大的背影。

有個紫髮少年,站在廳堂正中拔著身上的劍,每把劍離開他身體的時候,都帶起灼熱的血花,然而,那修長的人影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而躺在他腳邊的,卻是滿廳身受內傷的華山弟子,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有反擊的能力了。

時近中午,陽光從建築物的破洞中照在郝壬身上,那場景,竟是如此耀眼。

狩隨興的丟下了兩手的華山弟子,看著郝壬,他突然覺得有些恐怖,也覺得很有趣。

如果說今天站在那裡的人,換成是夏莫栩、換成是解峰、是任何一個武者,他都不會太訝異,但那裡卻站著浪郝壬。

世界總是一成不變,狩習慣了,雖然很無趣,但該習慣的東西總是得習慣。

但他有種預感,眼前的浪郝壬,終有一天,會一個人成為這世界的唯一變數,他這麼期待著,或許,自己真的跟對老大了。

也許那會是在很久以後,但此刻的郝壬,卻讓狩第一次有了這種念頭。

於是,他笑了。

「老大,不殺了他們嗎?」

「不要。」郝壬聳聳肩。「能用打倒就解決的事情,幹麻要用殺人來解決?」

「但老大,你應該知道,當這些人恢復後,天涯海角他們都會追著你跑繼續當你的敵人哪。下次,只怕沒這麼好解決了。」

「我當然知道。」

郝壬閉眼,他當然知道若非五嶽劍天要屠天脈,把所有大隻的角色都調走只留下這些小嘍囉,他一點都不會這麼輕鬆。且倘若留下的這些人有人帶頭,下次再見面的時候,又會是一場更難打的血戰。

但他想起青兒。

「但我仍然一點都不想殺人,很多時候,生命比想像的可貴多了。」郝壬微笑。「我不是劍天那群屠夫,何必跟他們一樣?」

「說得也是。」狩牽了牽嘴角,隨即漫不在乎的說:「但您不會覺得華山派太容易攻陷了嗎?」

「我並不會笨蛋到覺得華山派有這麼廢。還有什麼還沒來的,你就說吧。」

狩的眼裡閃過一絲微光,輕輕地用手按在牆上,那瞬間,牆上依稀出現了幾個藍色的楷書字。

接著,郝壬發現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像是整座華山突然縮小般,郝壬只看見自己離地高高飛起。

「老大,恭喜你,你剛通過了華山的入口。西嶽之天。」

狩的聲音聽起來很漫不在乎,卻又似乎很興奮。

然後,是衝破雲端、不知道被什麼力量送到高空的兩人,看見了眼前陽光中的景象。

「現在,狩我隆重的跟你介紹。」紅髮男子的笑容很燦爛。「這裡才是華山派的主體,裏華山。」

125  雪花

有雪花。

雪片般的光點在天空緩緩被風吹拂、逸散、旋繞、交織,一個銀髮的少女,隻身御風站在高空中,手中輕握著一把通體雪白的劍,全身衣服都被繞體的強風吹得臘臘作響。

晨陽在天山上空煦熱,上百流星般的水平長劍此刻正停在銀髮少女的面前,上頭各站著五色衣物的人,雙方靜靜對置著,彷彿各踞天空的一方。

「妳是誰?為什麼擋住我們五嶽劍天?」

清晰地,小雪聽見有人開口了,但她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你說呢?」

一個錦黃衣有著落腮鬍的男人御劍飛到小雪前方,由於腳上踩著自己長劍所變成的劍罡,落腮鬍劍客手中並沒有劍,只是環手抱胸的看著她,眼神中有一絲不解。

那是嵩山派掌門,凌勝嶽,小雪還記得他正是被殺死青兒的人。

「妳使劍,妳不是九脈的人。無須外力就可以御風飛行,妳不是凡體……妳是『天人』?」

話說出的時候,凌勝嶽的臉上彷彿泛起了一陣黃光,那竟像是一種驚訝,在一整個天空的五嶽聯軍中蔓延。

小雪又淡淡笑了笑:「或許。」

聞言,彷彿是重物突然落入水面炸散水花般,錦黃衣劍客身後的五嶽劍天弟子全數開始鼓噪,就連凌勝嶽臉上也掩蓋不住那種像是發自腦海深處的愕然。

「我不信!『天界』已有千年沒有派『天人』下凡!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不可置信的,嵩山掌門握住了拳頭。

小雪輕輕撥了撥銀髮,又笑笑:「你猜啊?」

「妳……難不成天界不肯讓我們屠天脈?」凌勝嶽錯愕萬分:「怎麼可能!奉『蒼穹劍』之名,天界一向站在我們五嶽劍天這邊,沒可能護著九脈龍炎的!」

「難說。」小雪輕鬆的說,那雙聖綠色的眼中閃著莫名的光芒。

那是一雙,彷彿藏著什麼記憶的眼睛,藉由小雪聖綠色的瞳倒映出一片不屬於這世界的蔚藍色,與那視線相交,凌勝嶽的眼中閃過一絲猶疑,有個他從未想起的記憶,正從腦海深處浮起。

如果說「九脈龍炎」是由九條封印龍發展而成的勢力,那麼「五嶽劍天」就是由「蒼穹劍」架構起的天界,培植於人間,為抑制「九脈龍炎」而發展的勢力,兩者藉由彼此敵對維持著實力均衡。

凌勝嶽腦海中閃過所有關於五嶽與九脈之間的傳說,傳說中,兩系之所以創立,正是由古代九條妖龍肆虐人間,「天界」派下了「天人」將之封印於九個神器中開始的。

「天人」擔憂人界再次被妖龍破壞,分別將九個封龍神器交給了九個不同姓氏的家族掌管,而又為了避免那九個家族發展太過強大,「天人」遺下了「劍訣」、「劍罡」等等來自於「天界」的武學,培植人類而成了五個劍派與之抗衡,而這相抗相詰的兩系流派,最後也就成了「九脈龍炎」與「五嶽劍天」。

由於「五嶽劍天」此名直接由「蒼穹劍」所得來,傳說中,天界又是由「蒼穹劍」一劍撐起的,長久以來,五嶽門人向來都以為培植自己的「天界」是背後的靠山,所有五嶽所作所為,全都合乎「天道」,可以名正言順的攻伐九脈,但此刻,凌勝嶽卻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

遠古傳說一幕幕自凌勝嶽腦海中經過,或許是由於天界想讓人界自行發展的緣故,天人並不常下凡干涉人界,除非是發生了不得不介入的事情。印象中,他只記得文獻中有記載的,也只有千年前「狂龍睚眥」破除封印那次,天界才有再次涉入世間,將牠二次封印。

隨著時代變遷,「五嶽劍天」與「九脈龍炎」逐漸失去相互抗衡的本質,兩者間的爭執越演越烈,甚而五百年前由「劍神」獨孤萬劍率領的五嶽聯軍,還差點讓九脈瞬間覆滅,長久這樣爭鬥下來,兩系之間倒也真的忘了「天界」創立兩者的本意,想到這裡,凌勝嶽只覺得冷汗從背脊緩緩向下。

會不會,其實天界根本就不希望「五嶽劍天」與「九脈龍炎」之間的任何一方毀於一旦呢……?會不會,其實天界的意思,只是要讓世間維持均衡罷了……?

凌勝嶽暗自咬牙,由於「天人」向來只存在於文獻與傳說中,太久未曾干涉人間過,他竟忘了還有「天界希望維持均衡」這回事在,倘若是由此著想,那眼前會出現「天人」,就一點都不奇怪了。

但事以至此,他又怎能退縮!看著小雪絕美的臉蛋,他的腦海中轉過了所有「五嶽劍天」與「九脈龍炎」之間的恩恩怨怨,與滅掉對方後可以帶給整個五嶽的龐大利益,無疑的,兩系之間瓜分了整個中國,倘若九脈被五嶽所併吞,那種利益,單看金額也絕對遠非上千億美金就能完整詮釋的。

心念及此,凌勝嶽的臉上又閃過一絲黃光,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妳當真是天人?是天界要妳來的?妳有辦法證實自己的身分確是天人麼?」冷冷地,他聽見自己這麼問。

小雪笑了笑,沒有回答。

「……是麼?」凌勝嶽冷冷一笑:「『五嶽劍天』做事向來合乎天道,凌某不管妳是不是天人,今天,凌某誓滅天脈,妳愛管也好,不愛管也好,根除以妖龍為宗的旁門左道,『五嶽劍天』絕不手軟!擋在『天道』面前,管妳是誰都一樣!即使……」

「即使是必須把自己的自私與逆天行事,解釋為『天道』嗎?」淡淡的,小雪又是一個美得讓人不敢直視的微笑,諷刺著什麼似的。

一陣靜默,依稀的,小雪看見了一絲來自靈魂深處腐化的忿怒,從凌勝嶽的臉上化作黃光一亮而起。

「廢話少說!」他猛地爆喝:「劍天門人聽令!起劍陣!」

隨著凌勝嶽話一出口,本來還在驚疑的所有五嶽弟子盡數靜了下來,才不過數秒,他們就已經踩著腳下的飛劍排成半圓形將小雪圍住。

「御劍術……」冷冷的,凌勝嶽說道。

白、黃、黑、紅、青,五彩的色光從五嶽弟子腳踩的劍上化為巨劍罡綻開,光采如流星般熾熱流轉著,看著那五種色光,小雪想了想,清澈的大眼中浮現了些許明白。

「金、木、水、火、土,是五行嗎?小雪懂了,原來這就是五嶽之間的不同。」小雪平靜的說。

凌勝嶽沒有說話,只是冷冷一笑當做回答,看著小雪的身影,他暗地將環手抱胸的雙手,在身後用手勢指示其他劍天門人。

如果真是天人的話,那就不能冒險,得在一擊內轟殺對方才行……凌勝嶽思考著,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有任何留手的打算,縱使他並不明白「天人」的強度,但怎麼說對方也只有一個人。

天人雖非凡體,但畢竟也是人,只差生活在天界,壽命比凡人長個幾倍,能多學幾招天界劍招罷了,受了傷一樣會流血,傷重了一樣會死。

那麼,就請妳死在這邊吧,為了「天道」,也為了「五嶽劍天」……凌勝嶽環手抱胸的雙手,同時像是要將小雪整個人隔空握碎般,在身後猛地握緊了拳頭。

「飛劍趕月陣!起!」他爆喝。

一瞬間,無數流星般的劍光朝向小雪快速飛去,但她卻平靜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的睜開眼睛,聖綠色的瞳中滿是堅強。

「壬,小雪要開始戰鬥了,你也要加油喔。」夢囈似的,小雪喃喃自語著,而半圓形合攏而來的滿天五色長劍海洋也隨之越拉越近。

就在被劍罡放大無數倍的長劍群即將刺穿小雪時,突然間,女孩的身上迅速亮起了白光,眾人眼前一花,抬頭時,小雪早已不知道在何時往上御風竄起,朝向天脈主院前的廣場飛去。

「追!」

隨著凌勝嶽一句話喝下,所有的長劍瞬間平行向小雪追去,流星般的劍罡軌跡在天空拖曳出五色光痕,速度竟然比全速御風飛行的小雪還快,才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女孩雪白的後背就又已經被身後迅速靠近的劍氣刮得刺膚生疼。

感覺到身後逼人的壓力,小雪訝於劍陣追來的速度,迅速的轉身錯開方向,卻發現整個大箭頭型的劍群只是略微的一滯,隨即以更快的速度加速轉向,向她再次射來,上百個五嶽弟子竟如同一個整體般,沒有人作多餘的動作。

而那勢頭,是如此凌厲,小雪完全相信,這世界上絕對不會有任何人有能力攖其鋒銳。

手指上綠霧一起,小雪搖了搖食指,一道風咒就往劍群甩了過去,卻只發現為首的凌勝嶽冷冷一笑,一揮手就將狂風盡數擋在劍罡之外,繼續流星趕月般率眾飛追而來。

一時之間,只見小雪和整個箭頭型的劍陣在空中不斷追逐著,女孩的身法輕靈曼妙的不斷舞轉,但不知為何的,劍陣總是能恰到好處的拉近距離,緊緊咬著小雪不放。

才不到一分鐘之內,小雪就差點被為首的凌勝嶽腳下的長劍刺穿十餘次,若非御風飛行的小雪趕緊轉方向閃過,只怕老早就被上百巨劍罡瞬間貫穿於天際。

空中的交戰再次成了一副華麗的景象,只不過這次卻明顯的感覺得到發生在小雪身周的風險,每次閃避開箭形劍陣時,小雪與劍天門人的距離都會拉近一分,隨著時間緩緩經過,小雪可以閃避的距離再也不存在了。

聖綠色的瞳中閃過一絲堅決,全速飛行中,小雪的身體略呈水平,繞體的微風裡,只見她飄逸絕美的轉身看了身後的劍群一眼,身體也隨之在天空一個舞轉,隨即雙腳在空中虛蹬一下,身形竟不可思議的瞬間轉了一百八十度,反向朝五嶽劍群衝了進去。

「自投羅網!劍天門人聽令!轉!」

長劍瞬間轉向朝小雪衝入的方向追去,凌勝嶽的臉上浮起嘲弄的意味,眼前的銀髮少女,其意再明顯不過了。

無疑的,比起御風飛行的小雪可以在天空中自由自在舞轉飛行,踩劍御劍飛行的劍天門人在高空中,無論轉向或是攻擊上都還得限制於地心引力,一個不小心就會從長劍上摔落,除了直線加速上具完全優勢外,空中的交戰還是有些縛手縛腳。

而如今小雪的轉向衝入長劍群中,意思當然是想讓他們轉向來不及,又想合圍她,而搞得全部撞在一起,凌勝嶽冷冷一笑,那是將近愚蠢的天真才會犯下的錯誤。

腳下一踩劍,劍群前端的五嶽弟子紛紛輕鬆寫意的御劍轉身,向小雪的方向合圍而去,早在他們出發攻打九脈前,凌勝嶽就考慮過高空交戰的可能性,對五嶽眾人御劍飛行時的劍陣做過特訓。

如今的他們,別說是相撞了,就連迎敵的默契都絕非眼前的少女所能想像。

長劍群從原初箭頭型迅速轉向為橢圓形,朝劍群中央擠去,才不過一眨眼,銀白色的小雪前後左右上下就已經佈滿了腳踩長劍的五嶽弟子,所有人都朝向她飛射而來。

「投降免死!看在妳是『天人』的份上,我們不會為難妳的!」林勝嶽猙獰的笑了,在橢圓形的劍群中一邊高聲喊著,一邊御劍朝中央的小雪飛去,片刻間,整個包圍圈就縮小了一倍。

「小雪才不會投降!倒是你們,專心飛吧!你看你看,要相撞了!」

「相撞?笑話!『五嶽劍天』豈能……」

話才說到一半,凌勝嶽就傻眼了。

向四周一看,他突然發現身旁身穿錦黃色衣物的嵩山派弟子,腳下長劍全部胡亂轉了個方向,連帶上頭的人影也盡數一副突然站不住腳的樣子,每個人臉上都是錯愕。

「混帳!快控制劍啊!」凌勝嶽暴怒的喝道,卻發現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小雪全身白光乍起,朝嵩山派劍群這邊突然出現的缺口迅速飛出,才不過一眨眼,女孩就已經飛離了包圍圈,留下一堆站立不穩的嵩山派弟子哇哇出聲。

「掌門!這劍……不聽話啊!」

「不可能的!等等……林師兄,你別朝我這裡撞過來啊!」

「哇啊!要撞了!小心!」

一時之間,只見凌勝嶽身旁的嵩山派弟子盡數亂成一團,朝向別派的弟子御劍撞去,身為五嶽領導的嵩山派掌門傻眼之際,他只看見所有人剎那間在包圍圈最中央,也就是小雪之前所在的位置,歡樂的亂撞在一起。

「錚!」「錚!」「錚!」「錚!」「錚!」「錚!」「錚!」

金屬交擊聲傳來,由於劍罡全開狀態,所有御劍飛行的人都如同流星般,從劍尖化為了巨大的錐子,以無比的破壞力撞在一起。只是與身邊人群發生擦撞的還好,略為彈開就沒事了,相向撞擊的人根本沒這麼簡單,那就像是兩顆流星相撞般,一時之間,長劍群之中,竟發生了劇烈的爆炸。

長劍發出扭曲聲之際,凌勝嶽只看見那些相向撞在一起的人,配劍在剎那間炸成了灰燼,將劍上的人影炸飛了少說十公尺,在慘叫聲中摔落地面。

「混帳!你們劍怎麼御的,怎會……?」驚怒之中,凌勝嶽猙獰大吼,卻發現自己腳下的長劍也猛地一顫。

那竟像是,長劍本身不服他的掌控了?但……那可能嗎?

凌勝嶽才剛想拼命控制住劍,突如其來的,他卻發覺背後有風。

風,強風,狂風,暴風,烈風,龍捲風,如同要將整個天空掀翻般,狂風暴雨地捲了過來。

「風咒˙風捲殘雲!」

彷彿是在趁人之危似的,小雪的聲音從亂成一團的五嶽劍群外傳來,當所有人忙著相撞時,他們看見了一個巨大的龍捲朝這裡飛了過來,而一個絕美的女孩,正帶著調皮的笑容,在龍捲風之外搖動著食指,帶動所有的風元素迅速旋轉,拔高,直貫霄翰。

「小雪祝你們,相撞愉快!」她甜甜的一笑,閉上了眼睛。

巨龍捲風如同將船隻拉入深海的漩渦般,在不到一秒間捲入了所有的劍天門人,還沒穩住劍身的他們只覺得一陣晃動,隨即更加劇烈被狂風帶得撞在一起。

「錚!」「錚!」「錚!」「錚!」「錚!」「錚!」「錚!」「轟!」

如果說之前的撞擊只是腳踏車相撞的程度,那無疑的,此刻發生在五嶽劍群中的撞擊就是超大型連環車禍,一時之間,還未能穩住身形的劍天門人就在龍捲風中不停的彼此對撞著,每個人少說都被身旁的師兄弟撞了數十下,就連凌勝嶽本人也不能免俗的跟大家玩起了你儂我儂。

不可置信的怒目回頭看向小雪,然而,他卻看見了小雪手中的那把,通體雪白的劍,正發著耀眼的白光。

「仙劍卻緣」,萬戈之王,能控萬磁。

遙遠的,從古書上得來的知識從凌勝嶽腦海中一閃而過,他記得那是一柄人間劍客夢寐以求的絕世仙劍,只不過失蹤了上百年,那是淡忘於人類記憶中的一把,真正的劍王。

這時,凌勝嶽這才想起,腳下的劍是鐵做的。

他竟然一直忽略了,身為劍派的五嶽,最怕的一隻千靈。

這時,他才明白,打從一開始,小雪就佈了個小小的局。

仙劍卻緣的磁力雖強,但卻還強不到足以控制所有人的長劍那種地步,風咒雖強,但肯定吹不動飛起來穩如泰山的五嶽劍群,所以小雪一直等著,等著所有人都相向而飛時,才開始干擾嵩山派弟子的長劍,使其失控,使其引發一連串的撞擊。

越強的劍陣,越是一把雙面刃,往往需要越多的配合與越多的謹慎,一旦有人失去團隊默契,那劍陣本身的攻擊力,都將會朝向自己人的身上,使其潰散,瓦解,崩裂,亡滅,那正像是癌細胞擴散全身,一個點,就足以引發滔天巨浪。

而既然陣形以亂,那麼,風咒能否成功的吹動連站都站不穩的他們,答案想必是肯定鐵定篤定剛定注定必定的!

凡事具備,只欠狂風,既得狂風,小雪成功!

一時之間,百感交集,凌勝嶽只記得自己在狂風中向小雪怒吼出聲:「不可能!妳是『天人』!妳的配劍是天界之物,沒可能是凡間的千靈『卻緣』的!」

「咦咦?小雪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天人啊?」女孩笑了笑:「小雪只是塵世中一個迷途小千靈,是你們自己一直說小雪是『天人』的啊?」

嵩山派掌門的表情在一句話內凝結,龍捲風之中,狂風暴雨之中,天空之中,「五嶽劍天」最精銳的遠征聯軍哀號聲之中,他只記得自己仰天大吼。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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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21:45:46
126  裏華山

陽光好亮。

當狩的聲音進入郝壬的耳際時,他有點錯愕地看見自己正站在一個巨大的中式牌坊下,往四周看去,郝壬竟發現自己的四周全是藍天白雲。

「西天門」牌坊上這麼寫著。

踢了踢腳下灰磚頭鋪成的古代道路,郝壬一整個傻眼的發現,他竟然可以從磚頭中間的縫隙看到下面的天空,自己現在所站的地方,竟像是整個浮在天空中的。

「狩,你剛說我們在哪?」

郝壬邊抽搐嘴角,邊研究四周的景物,這裡不折不扣的是一條浮在高空中的磚石道路,放眼四周,除了腳下踩起來很虛浮的飄空磚頭外啥都沒有,就連白雲都少少的,看樣子是在高到無法想像的地方。

天啊……西天門?上西天不就是耕去種的意思嗎?郝壬捏了捏自己的臉頰,並在一聲「痛!」之後發覺自己沒有在作夢。

「裏華山,華山派主體。」狩微笑說道。

「『裏』華山?這年頭啥都有裏版啊?」郝壬傻眼,名詞前面加個「裏」字不是都代表會變成十八禁的東西嗎?

看見郝壬滿臉詭異的表情,狩攤攤手:「『裏華山』的意思就是,獨立於『表華山』之外的另一座華山。老大,現在我們正下方大概一萬公尺的位置,就是原本的華山,我們是經過類似傳送陣之類的東西飛上來的,如果在華山外看,會看到一道白光衝天而起,大概像這樣。」

狩比了個某種東西一飛衝天然後爆炸的手勢,看著看著,郝壬一掌用力打在自己臉頰上,為什麼來救個人也可以搞得這麼複雜?光柱衝天而起?要是引來其他五嶽劍派的人來,兩人不就一起死翹翹?

「我們來這裡……幹麻啊……」郝壬一臉無奈的看著顯然很不可靠的空浮磚頭。

「救殷唯啊,老大你看那裡。」狩指指道路的遠方。

順著狩的手指看過去,郝壬卻瞬間怔住了。

那是一柄巨大得完全無法想像的中國符文劍,彷彿隨時準備刺穿天空般,劍尖朝上的指著天空正中,在陽光下閃著耀目的白光。

一座彷彿只存在於中國水墨畫中的雄偉大山,此刻竟然被串刺在那把劍的中央位置,巨劍從山脈母岩狀的底部刺入,從山頂的位置刺出,繼續指向天空,郝壬甚至還看見那巨山主峰上頭用紅字寫著三個字「裏華山」。

無數不像是凡鳥的白色仙鳥,排成人字型,飛過裏華山剛好以「山」字排列的三個峰,看著看著,郝壬突然有種來到神話中的感覺,繼十里霧林之後,他竟又來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方了。

「那把劍……是啥啊?」郝壬愣愣的問,眼前的景象已經讓他失去反應能力。

「天地五劍之一,屬性是金的「西天劍」,怎麼?老大,你不知道嗎?這可是一把了不起的劍喔。」

天地五劍?模模糊糊的,郝壬記得自己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名詞,但眼前這把么壽大的劍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猛地,亞月在跟他解釋「五嶽劍天」與「神劍蒼穹」的關係時曾說過的話閃過腦海,郝壬也突然想起了這句話:「自古相傳五嶽頂端各插著一把劍,分隔了天地人三界,只要破壞了那五把劍,天界、人界、地界就會重合並照成難以想像的後果。」

然後,他聽見自己脫口而出:「這該不會就是分隔三界的……」

「對,這把劍和其餘四把都是天地人三界的『界劍』。」狩愉悅的笑著說:「同時這把劍也是裏華山的龍骨,只要把劍破壞掉,這座『裏華山』就會摔下去,把下面的『表華山』砸得淅瀝嘩啦碰碰轟轟,老大,你等下可以試試,只不過前提是我們得先活著到那把劍旁。」

「我幹麻破壞天地五劍……」郝壬沒好氣的說:「只不過『活著到那把劍旁』是怎樣?裡面還有華山弟子嗎?」

「有是有,不多。」狩解釋:「可以上得了裏華山的華山弟子大致上都已經會御劍飛行了,也就是所謂的『精英』,跟我們在下面遇到的雜魚不同,只是他們大概都已經出發去打天山了,所以問題應該不大。」

「那你指的危險是啥?」郝壬滿臉問號,眼前一派和平的仙山仙劍景象,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有危險。

「喔喔,就是所謂的護山神獸這東西啦。」

狩笑笑,轉頭看著身旁的一朵白雲,剎那間,一個巨大的,有如黃鼠狼般的生物破雲而出,只不過還有三條尾巴,每條的大小大概都等於一根阿里山神木,上頭纏繞著白中泛藍的雷電。

看到那隻所謂「神獸」,郝壬瞬間傻眼。

「我們不是五嶽弟子,身上沒帶劍,剛上西天門就被發現了哪……」這時狩才老樣子的,裝做無可奈何的樣子攤攤手說:「老大,跑吧。」

然後,是三道落雷,從那隻黃鼠狼三條尾巴同時炸射而出,直接轟在郝壬後方,將他背後幾十公尺空浮的灰磚道路炸成灰燼。

灼熱的氣流與被炸碎的石屑噴上郝壬轉過去的臉,帶來一陣刺痛,沒有猶豫的時間,他馬上和狩同時起步跑向道路遠方,氣急敗壞的喊道:「哇靠!有這種東西你為什麼不事先講!這東西是啥鬼啊!」

「事先講不就很掃興?老大,跟你說,這東西的名字叫做『雷獸』,是高階『元素系』千靈,身上帶電,我們摸都摸不到他啦。」

說著,狩腳下一加速,登時如炮彈般遠遠射了出去,閃過後方「雷獸」的一記電擊,臉上還笑得很開心的樣子。

「掃興你個大頭鬼啦!摸不到牠有什麼好高興的!」

電光一起,郝壬猛地起躍,在空中一個翻身又落回搖搖欲墜的灰磚石道上,剛好聽見身後的道路被「雷獸」撞得瞬間崩塌,從高空中往下墜落。

不算寬闊的磚石道路上,巨大的「雷獸」不停的砸著落雷攻擊兩人,有別於狩閃得輕鬆寫意像是在跑障礙賽,郝壬可以說是閃得一個頭兩個大,偶爾炸在他前面,把整個道路都掏空的落雷還會逼得他不得不凌空跳躍十幾公尺的距離,感覺超驚險。

「老大,告訴你一件事。」狩帶著笑容側身閃過一記尾掃,腳下繼續加速。

「有話快說啦!」郝壬滿臉黑線的低頭也閃過一記尾掃,以完全不輸給狩的速度落跑。

「這條灰磚路,在到『裏華山』的陸地前有十公里長,我們這樣跑很像是在馬拉松欸,超熱血的啦!」狩跳起,後方「嗷!」的一聲,雷獸狂嘯著撞破底下灰磚石。

聽到這句話,郝壬跳起在半空中欲哭無淚的吼道:「你以為這是悟空在跑去找界王的路上嗎?熱血個頭啊!」

落地,滿臉笑容的狩才剛想轉頭回答,猛地,一道落雷就這麼打在他站的位置,雷光震天與灰塵瀰漫之中,有那麼一瞬間,郝壬似乎看見狩那張俊美得將近豔麗的臉上猛地僵住了,然後逐漸焦黑、消失、墜落。

「嗷!」這時,「雷獸」的聲音才傳了過來。

灰煙與雷光逐漸褪去,映入郝壬眼中的是一片空白,原本狩站的灰石磚,已經完完全全的消失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虛無的藍天白雲,那個亂入裝熟的傢伙,竟然已經整個人……不見了?

「狩……?」

郝壬停下腳步,那一刻,他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那個強得難以想像的狩竟然就這麼因為和他聊天而被落雷劈到,他不禁怔在當場。

低頭往下面的天空一看,郝壬卻再也看不到狩那張很欠扁的笑臉了,那個吵得要死,嚷著要當他小弟的傢伙,就這麼再也消失了。

剎那間,郝壬的腦袋一片空白,他知道狩的實力比自己強太多,被落雷劈到應該不致命,但不知為何,看著那虛無的一片天空,他有種茫然感,就這麼剩他一個人了?他甚至還不完全清楚「裏華山」是啥東西,狩就這麼掛了?

「嗷!」

一道落雷伴隨著「雷獸」的吼聲朝郝壬劈來,終於將他從茫然中驚醒,轉頭時,他的紫瞳中已經再次浮現了紫色的炎,那是憤怒的火光。

落雷殛體,痠麻的觸感登時傳來,郝壬也不理會「雷獸」的電擊就往牠一躍起身,逆向直接衝破落雷跳到身上纏繞著雷電的「雷獸」頭上。

比被落雷劈到更加灼熱的感覺從四肢百骸傳來,郝壬紫眼一閉,剎那間頭髮與瞳都化為橙色的。

護體的橙炎快速修復身上被電流燒焦的皮膚,「雷獸」劇烈掙扎之際,郝壬一蹲低就是連續數十拳連續重擊在牠的腦袋上。

護體真勁與橙炎流入郝壬的手臂肌肉,瞬間將手勁爆增數百倍,每一拳都好像要把「雷獸」的頭蓋骨打成碎片,才不過兩三秒鐘的快速連擊,雷獸就整隻痛苦的掙扎了起來,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可以碰觸牠的身體而不被雷電燒成灰燼。

「不是很能飛嗎!快飛啊!」郝壬單手掐著雷獸黃鼠狼般的大耳朵,用略帶了些「震」氣勁的聲音直接吼進去牠腦海裡,聽見這無異於爆雷的聲音,整隻「雷獸」不停的扭曲身體,快速的飛向裏華山。

郝壬忍住直接被電流穿心的痛覺,不停的用手肘捶擊著「雷獸」的頭部,一邊用迷你版的「震」對雷獸的大耳朵吼,「雷獸」不停掙扎亂飛之際,一人一千靈就這麼化為雷電直接撞上裏華山的東側主峰。

「轟!」

「嗷!」

強大的撞擊力從「雷獸」撞上岩石的頭部炸起,彷彿還止不住衝力般,整隻大廈般的千靈又扭身整個側面撞上岩壁,巨大的震動從腳下傳來,郝壬就這麼被震落,和嘶吼的雷獸一起掉在裏華山的陸地上。

全身麻痺的勉強爬起身來,就在郝壬以為「雷獸」必掛無疑時,牠卻又抬起頭來,狂亂的朝郝壬同時劈出三道尾掃,從電流纏繞的程度看來,生氣的「雷獸」似乎又更強了。

可惡……這就是高階千靈的生命力嗎……?郝壬才剛想閃避,卻發現整個身體都失去行動能力了,反而是抽筋感排山倒海而來,那是橙炎催發過度,強迫身體要在受傷時馬上復原的後遺症。

郝壬一咬牙,面色痛苦的想起他與夏莫栩拼命時也曾用過這招,強迫運作橙炎以致短時間內達到金剛不壞的地步,但此刻,面對可以瞬間將他大面積烤焦的對手,副作用爆發的程度又快上了許多,現在的他,竟然已經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三道巨大,如同要劈碎他整個人般的巨落雷朝郝壬當頭罩下,他才剛想閉眼等死,三把劍卻突然間同時飛到了他的面前。

有別於小雪的「卻緣」是通體雪白,那是三把握柄藍色,劍身銀白的劍,上頭竟也帶著白中泛藍的電流,看見那三把顯然只有普通大小的劍,巨大的「雷獸」動作卻瞬間停止,然後,郝壬發現牠眼中的貓瞳猛地縮小。

那竟像是一種……驚愕?

彷彿是不小心闖入禁地般,「雷獸」有些畏懼的縮了縮身體,將三條尾巴收回來捲到自己兩條後腿之間,牠悄無聲息的退了幾步,靠到了空浮的陸地邊緣。

三把纏繞著電流的劍先是將劍尖朝著郝壬一陣子,彷彿思索著什麼似的,然後又緩緩將劍尖對準了「雷獸」,就這樣指南針般來回旋轉了幾次,終於,它們的劍尖全數定在體積比郝壬巨大千倍的「雷獸」身上,彷彿決定了攻擊目標般,瞬間射了出去。

「嗷!」雷獸淒厲的大吼。

一時之間,郝壬只看見整個裏華山之中飛出了數百把跟那三劍相同的劍,紛紛朝雷獸飛了過去,兩者不成比例的交戰了起來。

由於劍的大小和平常並沒有兩樣,在龐大的雷獸身旁看起來竟像是縫衣針般不具攻擊力,但不知為何的,那些帶著雷電的劍數量越來越多,到最後已經整個天空都密佈著飛劍,隱隱還有劍陣的感覺,直如蜂群般颳向猙獰的雷獸。

看見劍越來越多,雷獸似乎是想奮力一搏,整隻就這樣飛了起來,在高空中不停的用三條尾巴打飛襲擊而來的飛劍,但不管怎麼打,那些劍就是沒完沒了的一叢一叢湧上來,不停的插在牠身上放電,平平都是雷屬性的兩者竟然就這樣在空中打得不亦樂乎。

眼看雙方鬧得很歡樂,沒人注意到自己,郝壬連忙把握機會再次催動橙炎,一陣清涼感過,身體抽筋漸消,他在連滾帶爬的進了一個山洞裡,看樣子總算是遠離了兩者的炮火圈。

頹坐在地上,郝壬看著身上破爛的衣物一陣苦笑,雖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似乎是暫時得救了,閉上眼睛,他不禁雙肩就這麼垮了下去,這輩子好像從來沒這麼累過。

小雪她……現在一定也正在奮戰中吧?郝壬想著想著,疲憊感如同溫水般從他的背脊淋下,終於,他就這麼閉上了眼睛。

小雪……加油……

腦海中閃過女孩絕美安詳的睡臉,一片黑暗中,郝壬只記得那是他在睡著前想著的最後一句話。

「咻……」

狂風暴雨在天脈主院外肆虐,間或夾雜著幾句怒斥與金屬扭曲的聲音,當天脈脈主解峰領著五十多名天脈弟子走出天脈主院時,他將視線轉而朝向地面。

「爺爺……」

紫茗不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解峰卻沒有回頭,只是握了握拳,全身都冒出了白氣。

有別於正在衰頹的九脈龍炎,從解峰有記憶以來,五嶽劍天便是無比強盛的,雖然只有五劍派,但弟子總人數卻還硬是比九脈多,不只如此,五嶽門人的平均強度甚至是九脈弟子的好幾倍。

解峰輕輕地褪開了紫衫袖子,一個舊傷登時出現在他的手上,從傷口巨大的程度看來,不難想見受傷的當時有多嚴重,解峰記得,那是自己年輕時遭遇到的,幾乎要劈斷他整條手臂的一劍,發自五嶽與九脈之間長久的宿怨。

他是知道五嶽劍天實力的,如果說有選擇的餘地,即使傲如解峰,他也不想與劍天為敵。

五嶽的強,是絕對的,這些實力,並不會因為一個十六歲少女的小聰明而有所減損,解峰很明白,所以當他看向前方時,他看得見屬於五嶽劍天的上百人影,與于小雪在陽光下喘著氣的雪白身影。

那是個全身發著白光的女孩,但此刻,那白光彷彿用盡了所有能量般,無助的黯淡著,彷彿是一種絕望,每個人都可以清楚的看見小雪臉上的疲憊與晶瑩的汗水。

如果不是非贏不可,只怕她老早就累倒了吧……解峰不再年輕的臉泛起了一絲不忍,雖說他平時不常看見小雪,但小雪的體力很差,每次戰鬥之後就會睡上個一整天,這件事他倒也是知道的。

看著小雪此刻的勉強,他覺得很自責,曾幾何時,天脈的安危竟然得託付在一個無關的少女身上,讓她獨自迎敵。即使只是短短的半個小時,即使起因只是他來不及趕來,即使他已經用最快的速度集結起所有天脈弟子趕來援手,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然後,解峰看見一個穿著土黃色衣服的人開口了,臉上帶著嘲弄,與一絲隱藏住的怒意。

「就這樣?招術……用盡了吧?」冷笑的凌勝嶽陰惻惻的說。

「哪有……小雪還有很多招還沒用呢。」虛弱地,小雪喘著氣,臉上卻仍舊是那絕美的微笑。「再說,小雪光是這幾招,就已經讓你們灰頭土臉,再也不敢飛上天空了不是嗎?」

小雪指指手上的「卻緣」,然後又指指所有五嶽劍天門人手中的長劍,一時之間,雙方人馬腦海中同時浮起了之前交戰的局面。

小雪用「卻緣」的磁力撩撥長劍,然後再用狂風使五嶽弟子其在無可借力的高空中彼此相撞,算算那已經是五分鐘前的事情了,然而直到現在,仍然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小雪剛才的戰略,帶給五嶽劍天的狼狽。

嵩山派掌門凌勝嶽轉頭看了看身後的劍天門人,然後有點慍怒的看見每個人都是灰頭土臉、衣衫破爛,那是之前被小雪的計策玩到,相撞之餘從高空中摔到地面留下來的,雖然造不成什麼嚴重傷害,但也不免讓從未失手過的五嶽劍天威名掃地。

凌勝嶽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斷劍,然後恨恨地將它隨手丟掉。由於劍罡是以真元注入劍身照成的,其本體還是劍身,剛才在高空中的無數次相撞,力道可以說是全部吃進去劍裡了,也是因為這樣,劍天門人的長劍有五成以上都已經扭曲斷裂。

只要那女孩還在,就不能再御劍飛行,甚或使劍……凌勝嶽暗自咬牙,倘若繼續拿著劍,沒准哪一式劍招使到一半就被小雪控磁轉向,插回自己身上也說不定。

「確實,以一個千靈而言,妳相當的有本事。」凌勝嶽哼了一聲,抬高了下巴蔑視般看著小雪。「但如果妳以為就憑一把『卻緣』便可以抵抗整個五嶽劍天,那只能說妳太天真!」

小雪靜靜的閉上了眼睛,她知道自己剛才所做的一切,到頭來只是封住了對方使劍的能力,但那對她而言,還遠遠不夠,她得支撐到郝壬回來為止。

想著,小雪看著凌勝嶽抬高的下巴說,生悶氣的說:「小雪並沒有覺得你們這些笨蛋有這麼好打跑……只不過,你可以不要用鼻孔瞪小雪嗎?鼻毛好多呢……」

不理會小雪的抗議,凌勝嶽冷冷的豎起兩根併攏的手指頭,問道:「不要說凌某人不給妳機會,倘若妳此刻投降,願意一輩子當凌某人的『御靈』,那凌某就考慮不為難妳……千靈雖為不死不滅,但皮肉之苦是跑不掉的,再說……妳應該還沒嚐過何謂男女之事吧?不投降的話,我們大可以教教妳何為男人哪……」

土黃色衣服的嵩山派掌門話一出口,身後的劍天門人臉上登時出現淫邪的笑意,小雪雖然只是似懂非懂男女間的事情,但看到他們這些表情,她不禁小臉炸紅,整個人也覺得反胃了起來。

就在小雪不知所措之際,一個蒼老的聲音卻突然從她的背後響起,這個聲音也瞬間讓凌勝嶽臉上閃過一層黃光。

「老夫久未殺五嶽狗,想不到你們仍是下流如此哪……」不疾不徐的,解峰走到小雪身旁,身後跟著五十多名天脈弟子。「凌勝嶽,老夫知你向來便是個敗類,但用如此輕挑的言語欺凌少女,你羞也不羞!」

「哦,這可不是解峰解脈主麼,別來無恙?」凌勝嶽笑了笑。「只讓一個少女出門迎敵,凌某人還以為您老已成了縮頭烏龜,沒想到您老歸老,尚還有那麼點骨氣哪。」

一道土黃色凝結如水晶的劍罡突然從凌勝嶽併攏的兩指間激射而出,他輕輕地迴掃了一下,剎那間,平行他手臂的地方出現了一柄彷彿由水晶構成的透明劍罡,流光閃爍的程度,比實體劍還要恐怖萬分。

即使不拿劍,一樣可以使用劍罡,五嶽劍天的強,不需要理由。

靜靜讓雙手平行手臂的地方各出現一把劍罡,凌勝嶽又牽了牽落腮鬍下的嘴角,冷冷問道:「只不過,這四十年來,您老那隻差點被凌某人削斷的手臂,不知還痛否?需不需要凌某人再補一劍?」

嵩山派掌門笑了笑,五嶽劍天的所有人也笑了笑,剎那間,小雪與天脈眾人再次看見了五色劍罡從他們的手中亮起,那彷彿是死神最後的憐憫,劍罡的光采竟仍是如此華麗,華麗得讓人看不清裡頭的死亡。

「砍掉,就不痛了,您說是不,解脈主?」凌勝嶽笑著這麼說。

「隨時候教,如果凌老弟有那個能力的話……」解峰靜靜壓低身形,然後,身後五十餘名天脈弟子同時與他一起握緊雙拳,一護身前一護心口。「想起四十年前,差點將你打殘的那掌,老夫猶自熱血沸騰,您說是不,凌掌門?」

「同意之至。」

天山的烈日逐漸升至天頂,炫目的陽光之下,兩個不再年輕的人,相視而笑。

彷彿哀嘆亦或緬懷著什麼往日的歲月般,帶著些許森冷的,兩人開心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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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21:46:29
127  天晶之劍 (上)

有動靜。

警覺如同海嘯般湧入郝壬的睡夢中,當他下意識的站起身來靠在山洞的牆上往外看時,手臂已經燃起了紫炎。

身體已經恢復了嗎……郝壬搖了搖才剛睡醒的腦袋,一整個還是覺得很暈,之前打雷獸時果然是太勉強了。

幾把纏繞著電流的藍柄白劍,從郝壬所在的洞口飛過,他屏息了幾秒後,那些可以自行飛起的雷劍好不容易才消失在洞口外。

「那些劍……是裏華山的守衛嗎?」郝壬有點明白的自言自語著,回想之前與雷獸交手時,對方也是撞上裏華山後才被雷劍群盯上的,或許那正是裏華山的防衛機制也說不定。

古典RPG打多了,郝壬倒也對這些奇奇怪怪的劍陣不陌生,面對一次這麼多把劍刺上來,即使是強如雷獸也只好乖乖被電得爽歪歪,現在想想,那隻雷獸八成也滅了吧?

由雷獸防禦外側的空浮走道,無數雷劍守備裏華山本體,還真是個完整的防禦體系……郝壬摳了摳臉頰,如果不是自己太帶賽,用「震」把雷獸吼得撞上裏華山,使雷劍與雷獸互相攻擊,他要進來根本不會這麼容易。

只是,狩那傢伙,就這麼掛了啊……?郝壬有點茫然的抬頭看著洞頂,照理說,亂強一把的狩應該是沒那麼容易就死掉的,但不知為何的,他有種詭異的感覺,好像狩從那邊摔下去是另有原因。

狩……是什麼人呢?郝壬皺眉看著地面,自己莫名奇妙多出的「小弟」還真是個搞不懂的傢伙。

想著想著,郝壬才剛想到又開始頭痛,他卻突然覺得背後怪怪的。

電流劈啪聲傳來,郝壬猛地轉頭,卻發現三把雷劍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停在那裡,劍尖充滿敵意地對著他。

糟!被發現了……!看著那三把雷劍,郝壬一整個魂飛魄散,倘若讓它們通知其他同伴過來,那麼……

迅速將重心壓低,郝壬蹬地往旁跳去,將自己與劍的距離拉開五公尺,握了握拳,他不禁冷汗直冒的想像當上千百雷劍飛進洞穴裡,自己會被剁成什麼鳥樣。

一人三劍隔空對峙著,就在郝壬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一個沙啞的聲音卻從洞裡深處傳了過來:「退。」

彷彿是電池用完的遙控飛機,聲音一傳來,三劍便在空中抖了抖,落地插成了一排,看著那上頭逐漸消逝的電流,郝壬瞬間傻眼。

然後,他聽見自己警戒的這麼問:「是誰?」

彷彿是回應郝壬似的,沙啞的聲音自顧自的說:「是誰非誰,非誰無誰,無誰忘誰,汝問吾誰,吾誰問誰?」

聽到這非常好的回應,郝壬瞬間囧掉。哇靠,高手勒……

「呃……你這樣說我很難接話欸……」對著洞口無奈的吐槽,他滿臉納悶的想自己是不是遇到什麼奇怪的高人了。

「何須接話?靜默不好麼?」沙啞的聲音笑笑:「進來罷。」

彷彿有著一種經過歲月累積的沉穩,聲音的主人說起話來雖然不響亮,但那話語中卻有無比渾厚的說服力,郝壬遲疑了一下,不由得走了進去。

隨著山洞越來越開闊,郝壬也逐漸聽到了一些水滴的聲音,抬頭看著洞頂,他有些驚訝的發現整個屋頂都是瑩白的水晶。

又走了一陣子,亂長叢生的水晶柱越來越多,最後就連地面都有小小的水晶結晶,眼前瑰麗的景象無止無盡的展開,當郝壬定睛看過去時,眼前竟然已經出現一片白水晶廣場。

怔怔地繼續向前走,郝壬的腳下逐漸踩上那片地毯般的小水晶叢林,放眼望去,眼前除了水晶外,再也看不到任何石壁了。

然後,郝壬看見白水晶廣場中,插著無數的劍。

那是一個驚人的景象,當他環目四顧時,整個洞裡上下左右前後竟然全部插滿了劍,每把劍都不一樣,到處發著冷冷的白光。

眼前竟像是一個不知道沉肅了幾個世紀的劍塚,只有白水晶與之作伴,郝壬的紫眼中倒映著所有水晶瑩白色的潤光,竟就這麼傻在當場。

一個老者端坐在劍塚正中一個水晶平台上,此刻他正微笑的看著郝壬,臉上如刀刻的皺紋也隨之飄移,看著那古樸的笑容,郝壬只覺得眼前的老者有種說不出的氣質,與說不出的蒼老,他竟無法猜出這老者究竟坐在那裡多久了,又被流失的歲月沖走了多少東西。

劍塚與水晶的寒光濺上郝壬的臉,一切是如此的嚴肅,又是如此的偏離常識。

一個清曉曾經提過的名詞流經腦海,郝壬聽見自己怔怔的問:「『劍神』?獨孤萬劍?」

「或許是。」老者笑著回答:「也或許不是。」

「那到底是還是不是?」郝壬納悶,都啥年代了還玩這套。

「人本無名,何須自名?若不需名,何不忘名?吾既忘名,何來虛名?」老者淡淡的說。

聽見這句話,郝壬不禁發自內心的真誠讚嘆這世間竟然還能有讓他這麼難接話的回答,他還以為清曉那火星人已經夠誇張了說。

「我輸了。」郝壬老實說:「老伯你行,我不問你名字行了吧?」

老者只是點頭一笑,沒有回答。

「話說回來,為什麼把劍停住?老伯你明明知道我是闖入者不是嗎?幹麻不殺掉我?」

郝壬指指自己驚天動地的紫髮,這隨便想都嘛知道他不會是五嶽劍天的人,如果眼前的老者真的是獨孤萬劍,那大概用一跟小指頭自己就得掰了吧?

「因為止戈為武。」老者看著自己的手說:「劍之所以存在,是為救人,而非殺人,你既不是來殺人,那老朽何必殺你?」

郝壬怔了怔,這回答太帥了吧?印象中,他所知道的五嶽劍天,完全不是這樣子的。

「那老伯你叫我進來幹麻?」

「老朽只是有句話想告訴你罷了。」老者輕輕拂著自己的長鬚。

郝壬又是一怔,腦海中浮起無數白爛小說的劇情,他不禁抽搐著嘴角問:「呃……不會是要告訴我一句啥絕世武功口訣的,然後讓我出去參悟著幾十年最後飛升成仙吧?」

「你希望如此嗎?」老者幾乎快被皺紋埋沒的眼睛裡有著一絲笑意。

「不,不希望。」郝壬嘆口氣,那種事情太麻煩了。「況且老伯你也沒理由這麼做,這又不是在寫YY小說。」

(註:YY小說,指主角有無限運氣與外掛的小說。)

老者又是一笑:「確實。」

「那到底要說啥?」郝壬攤攤手,再拖戲下去真的沒完沒了了。

「說你要找的人在哪裡。」

聽見這句話,郝壬的紫瞳瞬間凝聚,他不禁脫口而出:「啊?」

彷彿在感嘆什麼似的,老者仰天看著滿洞頂的白水晶,但郝壬卻突然覺得,他的眼神彷彿穿越了這個小小的劍塚,穿越了整個山洞,凝視著天空的某個東西。

「五嶽劍天……嗎?」淡淡的,老者笑了起來,但那笑容在郝壬的眼中,竟是如此淒苦。「我們,還真是罪孽深重哪……」

127  天晶之劍 (中)

郝壬有點錯愕,他隱約覺得老者本來就顯得蒼老的臉龐,在說出那句話後瞬間頹敗了下去,然後,他從老者的眼中的眼中看見一個倒影,穿透了洞頂,穿透了整個裏華山,讓遙遠的光景映入他的眼中。

那是一把,金色的劍,漂浮在天空正中的劍。

「願『蒼穹劍』常伴爾心……」自嘲似的,老者伸出了一隻手掌,郝壬的腳下也隨之浮現一個白色的太極形。

太極形旋轉著迅速變大,兩儀在郝壬的腳下不停運轉著,他還來不及反應,那光就猛地乍起,將郝壬化為光塵,送往遙遠的、另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太極形。

老者緩緩的閉眼,他知道當郝壬睜開眼睛時,已經會是在另一個天空下了。

他也知道,那會是他使用的最後一個傳送陣。

他老了,老到,就連他自己也不記得有多老了。

「曾幾何時……老朽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用頹老得連自己也無法想像的聲音說著,老者低頭看著自己滿是皺紋的手。「……出來罷。」

老者的最後一句話是對著洞口處的陰影說的,聲音穿梭在水晶廣場中,慢慢的,一個黑色的人影走了出來。

紅色長髮,帶著慵懶微笑的俊美帥臉,年紀約近三十歲,全身黑衣,當來人走進劍塚時,老者注意到那人正在拍手。

「真厲害,我還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勒。」紅髮男子笑著說:「不愧是『裏華山』的『劍神』。」

「不敢當。」老者點頭一笑,笑容中有著些許坦然。

「即使那都不是真的,你還是很強。」紅髮男子隨興的說:「在動手之前,我先自介,我的名字叫十文字狩,你呢?」

「老朽早已忘名了。」老者捻著長到肚子的銀鬚。

「是因為從五十年前,就以『守山人』的身分假扮『劍神』獨孤萬劍的緣故嗎?」狩慵懶的笑笑:「還是說,是您自己,對您的名字與您之前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愧呢,獨孤平,獨孤老前輩?」

聽見這名字,老者的身體微微的顫了一下,但當他抬頭時,臉上卻還是那個衰老的笑意。

「你既有答案,又何須再提?」被狩稱為獨孤平的老者閉上眼睛。「老朽問你,你為何要幫他?」

「他?噢,我大哥啊?」狩將手插入口袋,臉上仍是那帶有邪氣的俊美笑容。「怎說呢?算是把他當誘餌吧,如果不是他跟雷獸打架,引開你的注意力,我也沒這麼容易進來,外頭的三千把『雷劍』我可沒辦法對付呢……」

老者淡淡一笑:「只不過,你老早就算到老朽不會殺他了,不是麼?」

「不,我也只是碰巧猜到。」狩攤攤手。「不過,好在你沒殺他,要不然我會很賭爛。」

老者平靜的問:「除此之外,之所以幫他,尚有原因吧?」

狩妖異的黃瞳閃過一絲詭譎的光,他笑著回答:「棋盤上只有兩隻王將的話,不好玩吧?」

「原來如此,老朽懂了。」老者點點頭。「狩,你真是個人渣。」

「彼此彼此。」狩用手遮住自己的半邊臉,那率性的微笑也逐漸化起魔性的邪笑。「附帶一提,您剛和我老大聊天時,我已經把整個劍陣的樁腳都給破了,『雷劍』再也飛不起來囉……獨孤老前輩,您已經老了,就跟藏劍在這裡的歷代『偽劍神』一樣,五十年的歲月,已經讓您老糊塗了。」

黃瞳中逐漸浮起貓般的梭形瞳,狩的身上開始冒出黑氣,當老者看見紅髮男子背後多出了上百隻純黑色使魔後,他聽見狩的最後一句話是這麼說的:「那麼,就請您死在這裡吧,獨孤平,背叛獨孤萬劍的不孝子孫……」

「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老者兩手的食中指一併一提,剎那間,整個劍塚中的上百把各式長劍全部冒起白色劍罡,對準狩的方向。「來吧,十文字狩,『黯瞳之影』。」

白色劍罡如同貫穿天宇的流星,帶起整個水晶廣場的白水晶玻璃碎片般捲去,當狩抬頭時,他看見的只有白光,和老者肅然的臉。

「喝!」老者這麼清嘯著,雙手同時指向黑衣的狩,而白鬚與白髮也隨之飄飛。

「有意思。」狩笑了。「那麼,就看你能活多久囉,『偽劍神』。」

隨著狩身後,如同黑夜凝鍊出來的純黑色使魔群尖嘯著衝向老者,水晶廣場裡,再也看不見東西了。

一切,都在黑霧掩蓋之後,再也失去蹤影了。

127   天晶之劍 (下)

炎紫柔勁˙凰破雙飛

十道亮紫色的濃縮光柱劃越空氣,直接掃在解峰面前五六名劍天門人驟起防禦的劍罡上,氣勁相擊,引發強烈的爆炸聲。

雙手錯開,天脈脈主彷彿永遠將嚴肅的臉閃過一絲紫氣,十道再次增強威力的凰破,登時如同水流般將那些劍天門人掃飛離地,柔勁也隨之透過劍罡,吃進了他們體內,引發不容忽視的內傷。

所有天脈弟子與劍天門人打鬥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解峰收工回氣之時,轉頭四顧,他只看見了一個讓他靜默的景象。

每個人,都在戰鬥。

鮮血化為的紅霧,從被劍罡刺穿身體的天脈弟子身上噴起,伴隨著那解峰曾經熟悉的面容在血花中扭曲,他可以看見每個劍天門人的臉上,都有著惡意與猙獰。

戰勢是一面倒的,劍天將近屠殺般吹枯拉朽地瓦解天脈虛弱的抵抗,早在更久之前,天脈,或者該說整個九脈,就失去了抵抗能力。

曾幾何時,腐化如此?解峰有點茫然,他站在戰場最激烈的中心點,但在那個瞬間,他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怔然立著,看著那些他曾指點過的徒孫,被劍罡刺穿、掃離地面、攔腰砍斷。

紫茗與解飛背靠著背,在劍天人群中不斷抵抗掃來的五色劍罡,兩人身上都是汗水,解飛身上更是數不清的劍傷,那是保護紫茗留下的,但此刻,解峰卻聽不見他兩個孫子喘氣的聲音,一切,在他耳裡都無聲了,他只是環目四顧著那些血腥與砍殺。

曾有人說,當一個武者開始對生死與爭鬥感嘆時,那必定是老了,心軟了,死期近了。對一個武人而言,很多時候,憐憫是一種不能原諒的脆弱,小說裡行俠仗義的俠客,只存在於小說中,只因為這世上不會有心軟的人能活得那麼長,身為一個武者,只要一個遲疑,迎面而來的就是死亡。

對這個守則,解峰慣了至少五十年,他從來沒心軟過,即使解家人一一離逝,他也從來沒掉過一滴眼淚。

但此刻,他卻覺得眼中的景象逐漸模糊,他自問不是哀嘆天脈即將就此覆滅,而是哀嘆即使是最後一刻,他仍不能守護那些他最重要的人,解紫茗、解飛、所有的天脈弟子。

如果可以的話,他好希望所有砍在天脈弟子身上的劍罡,都可以是砍在自己身上。

想法從解峰腦海中經過,他淡淡一笑……是啊,他老了,心軟了。

人可以不服天,不服輸,不服窮,不服老婆,不服上司,不服老師,但就是不能不服老,任何一個人類,早在出生之時就已經註定會老會死,這是宿命,不管如何抗拒,總有一天每個人都會想起自己已經老了。

老有時來得很快,幾分鐘之前,解峰還很年輕,還覺得自己可以繼續挑著天脈的大樑直到紫茗長大為止,但現在,他卻老了。

彈指之間,那張永遠嚴肅高傲的臉,化為了他此刻的茫然。

曾幾何時,人心腐化如此?解峰看著四周正在戰鬥的人,怔忡著。

打從人類有歷史以來,那數千年的文明,就是一部不折不扣的戰爭史,人殺人,人搶人,人欺人,人凌人。戰爭以各種形式存在,可以是在戰場,也能是在考場,可以是拿槍,也可以是拿掌與劍罡。

印象中,脈中史書裡記載的,過去的五嶽劍天,是群大義凜然的劍客,雖做作,但他們絕不趁人之危,至少,他們還有著武者的尊嚴存在。

但現在,什麼都失卻了,什麼都腐化了,九脈因自相爭鬥而腐化,腐化的是彼此的信賴,五嶽因急於併吞九脈而腐化,腐化的是人心與道義。

解峰腦海中閃過無數他從來沒想過的問題,他不禁閉上眼睛,但他卻突然覺得有人在叫他。

因為茫然而喪失的聽覺瞬間回復,當解峰睜眼時,他看見一個留著落腮鬍的人朝他走來,在變幻不定的戰場中直線走來,所有擋到路的天脈弟子,都在一瞬間被十多道劍光變成屍塊。

那是凌勝嶽,嵩山派掌門,四十年前,和解峰交過手的男人,兩人間睽違四十年的債怨,在此償還。

「解脈主,幸會。」他笑著說。

「是你。」解峰冷冷道。

「是我。」凌勝嶽雙手平行手臂的地方各運起一把長達一公尺半的土黃色劍罡,形如真劍,亦如不透明的晶礦,解峰記得那正是屬性為「土」的嵩山劍罡。「那麼,毋需多說了吧?」

「同意。」解峰壓低身形,白氣登時從他的領口、袖口、頭頂源源不絕冒出。「多說無益。」

「是啊。」凌勝嶽一笑,出手。

嵩山派大開大闔的劍法化為兩道土黃色的光芒,劍勢瞬間鐵桶般裏住解峰的所有退路,這是特級高手之間的戰鬥,不需要任何猶豫。

解峰也確實沒有猶豫,一掌開,一掌握拳,迅速地,解峰迎向劍罡刺來的方向,一掌無匹的柔掌就這樣拍了出去,破散所有劍光。

劍勢如流轉的北極光,化為土黃色的光幕在解峰面前運轉,彷彿是瑰麗的銀河,光幕中還有著點點劍尖帶起的星光,每個星光都代表死亡,而解峰也隨之運掌不停從旁破開凌勝嶽的劍勢。

一時之間,天脈廣場正中氣勁交擊聲爆炸似的不斷綻開,天脈弟子與劍天門人的交手一滯,他們看見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景象。

那是天脈脈主與嵩山派掌門兩個特級高手間高層次的戰鬥,交手時引發的衝擊波甚至將四周的人群盡數彈開,留下了一個小圓形的廣場。

雖是生死相搏的凶險交手,但不知為何的,每個人都可以清楚的看見他們的動作,有別於凌勝嶽狂風暴雨般的強攻,解峰只是動作緩慢的用柔掌勁拍開所有的劍勢,劍才剛刺到中途,一掌柔勁就會撫上劍身,將它晶礦般的劍罡拍碎,使凌勝嶽再起另一把劍罡。

白氣化為一條隱約的長鬚巨龍,不斷抗拒著如海嘯亦如水銀瀉地的劍罡,交手之際,只見獰笑的凌勝嶽手上劍罡越來越大,而滿臉嚴肅的解峰也隨之出掌越來越快。

「炎紫柔勁˙崩天裂地!」蒼老的清嘯聲出口,解峰雙掌齊出,白氣化為的巨炎龍衝向凌勝嶽之際,所有的劍影瞬間破散,震撼天地如鐘鳴雷響,巨龍經過的地方都將整個天脈廣場劃出一條凹痕,震飛了無數劍天門人。

凌勝嶽一笑,攤開雙掌合在一起高舉過頭頂,剎那間,所有人都看見了一把高樓大廈般的劍罡出現在天脈廣場正上方,劍柄處赫然就是凌勝嶽合起的雙掌。

「晶劍訣……」土黃色劍罡閃耀如水晶,如同要劈破地心般,凌勝嶽雙掌隔空往解峰一砸:「劍破山嶽!」

白氣化為的巨龍瞬間被晶劍從中劈散,天脈廣場每個人瞠目咋舌的看見那把少說有一百公尺長的巨劍就這樣劈向解峰,整個廣場都被刮起的劍氣一分為二,連帶後頭的天脈主院建築也從中裂開。

「喝!」解峰雙掌一合,就這樣空手入白刃的夾住了那把巨劍罡,劍身雖已被夾擋,但卻擋不住迎劍而來的劍氣,剎那間,眾人只看見解峰張嘴噴了一叢血霧,被襲體的劍氣震傷了內臟。

「解峰,死吧!」凌勝嶽狂吼。

「炎紫柔勁˙地坼天崩!」解峰回吼道,雙掌清筋暴現。

柔掌勁再次鼓動,白氣延劍而上,將整柄巨晶劍都震成玻璃般的碎屑四處噴飛,紛紛刺入在場的劍天門人身上,將他們震倒在地,那是兩大高手硬碰硬之力,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解峰一掌之威。

凌勝嶽眼見劍罡破碎,臉上又是一陣黃光,他將雙掌分開,兩柄完全不下於剛才那把巨劍罡的晶劍登時又出現在他手掌上。

「晶劍訣˙劍獄天穹!」凌勝嶽暴喝:「解峰,你還不死!」

「死有何妨!」解峰雙掌錯開,白氣如同沸騰般,從他身上炸起。「老夫今日殺你於此,重振天脈之威!死有何妨?」

「空口白話!」凌勝嶽狂喝,雙掌同時劈下。

劍影和掌影交錯,才不過短短的幾秒內,整個天脈廣場上的人都看見了上百柄的巨劍罡就這樣砍向解峰,後者也隨之出掌不停捏碎巨劍罡,讓無數的碎片化為四散的氣勁震飛四周正在交手的人群。

劍氣縱橫披散掌影,只見解峰每次把巨晶劍捏碎時都會吐一大口血,但他蒼老的身影卻怎樣都不肯倒下,甚而還緩步走向凌勝嶽,綁成馬尾型的白髮隨著那些劍罡炸碎,不停的在暴風中翻飛。

他是天脈脈主,而天脈就跟那蒲牢一樣,好強好勝。

中國人,寧死,也不能低頭!一句自己曾經對郝壬說過的話從解峰腦海中閃過,他向前走著,一無反顧的走著。

龍威從解峰身上氣爆般展開,全場的劍天門人彷彿都撞上了一堵無形的氣牆,被震懾得出劍也緩了許多,那是一脈之主凝聚畢生功力放出的龍威,沒有任何人能夠抵禦。

彷彿是感受到脈主的威勢,身上皆帶著傷的紫衣天脈弟子紛紛振作,一時之間,竟然勉強地結出了一個紫色的防線,和合圍而來的五嶽打了個平。

又是兩柄晶劍罡同時被解峰捏碎,眼見四周天脈弟子的重新振作,凌勝嶽不禁暴怒,雙掌再次一合向前刺出,一柄前所未有的巨劍罡就這樣迎向解峰的腹部,劈碎整個天脈廣場如切豆腐。

「晶劍訣˙一貫穹宇!」

劍罡由土黃亮成金黃,灌輸了凌勝嶽最強的罡氣刺向解峰,就在他以為這劍一定會把解峰一分為二時,他卻看見解峰身上的白氣全部濃縮進了他的雙掌中。

「炎紫柔進˙崩山破嶽!」

解峰雙掌直接按向劍罡,把它拍得歪了一邊,錯開了他紫杉中的身體,但那劍尖,卻不可避免的劃過了解峰的胸膛,帶起血如泉湧,及劍深處還可以看得到臟器所在。

但解峰沒有倒,相反的,他腳下卻加了速,從走變成疾奔,變成提氣縱躍,身形如離弦之箭,射向凌勝嶽,而當凌勝嶽想回劍防守解峰時,他卻發現自己的劍罡弄得太大把了。

大把到,無法擋住迅速靠近的敵人。

「四十年前那掌,失手打不死你,是老夫此生最大的錯誤。」解峰和凌勝嶽的視線相交,眼角的皺紋旁,天脈脈主一世的傲骨盡在瞳中燦亮。「今日,老夫修正錯誤!凌勝嶽,這掌,是送你的!」

他傲了一輩子,今日,哪怕是最後一次,解峰也要傲視天下。

當世最強的柔掌勁從解峰掌中爆發,直直轟中了凌勝嶽的胸口,將他震得當場仰天吐了一大口鮮血,氣勁轟發之餘,還將他土黃色的身影震出十餘公尺,直挺挺的飛了出去。

畢生功力出手,解峰胸前的出血登時化為血柱,他手按著胸企圖止血,但衰老的身體卻再也不聽話了,他的膝蓋甚至已經支撐不住越來越重的身體。

軟膝下跪,解峰猛地出掌拍在地面,撐住自己的膝蓋不碰到地面,他這輩子不曾向人下跪過,以前不曾,今日,也不能!

凌勝嶽的身影在十數公尺外翻身落地,嘴裡不停地湧出鮮血,沿著落腮鬍垂落,但那腥血的嘴角卻又冷冷的揚了起來。

早在那掌及體前,他就已經千均一髮地用收回的雙手凝聚出劍罡擋在自己胸前,解峰的掌勁本就因為之前捏碎劍罡耗劫了大半,此刻又被劍罡卸掉了一半以上,凌勝嶽雖中掌,但他仍舊沒受重傷。

解峰老了,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叱吒風雲的天脈脈主了,凌勝嶽知道,這掌拍出後,他再也沒能力出任何一掌了。

「你輸了。」他冷冷的說道,看著解峰浴血的身體。

「還未!」解峰冷道,但不管他再怎麼用力,他都沒辦法站起身來。「老夫還能戰!」

「是麼……」嘲諷著什麼似的,凌勝嶽笑了起來:「那這招如何?既然解脈主已瀕死,那也不妨讓你看看,凌某人最強的一劍是什麼樣子!」

土黃色的熾光從他手中亮起,一個光球也緩緩飛到了天空正中,當每個人抬頭時,他們都看見了一把小小的,只有手指大小的劍浮在空中,逐漸變亮,更亮,再亮,又亮,而其大小也與亮度俱增,直到遮住了整個天空。

亮到,取代了太陽的光芒,仰視天空,只看得到那把晶礦般的劍,劍尖還朝向解峰,沒有人會懷疑,那把劍落下來時,解峰將會屍骨無存。

「這把,就是凌某人煉出來的劍。」凌勝嶽一笑:「現在,讓你看看,何謂九天之威!」

隨著最強的巨劍悄然在光芒中加速,再也無法行動的解峰,只看見了無數的土黃色光暈,他是再也躲不過了。

「晶劍訣˙天晶劍!」這時,他才依稀聽見了凌勝嶽對他說出的,最後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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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  劍神 (上)

「偽劍神」並沒有活很久。

狩坐在水晶平台上輕撫著獨孤平的頭顱,覺得有點無聊的看著四周被染紅的水晶,五分鐘前那個神威凜凜的劍神,早已從劍塚之中離開了。

不,嚴格說起來他並沒有離開,只是那身體,已然到處都是。

整個水晶廣場都是他的血肉,他是整個人被狩用謎樣的方法炸開的,而那方法,只怕世上絕對不會有人想知道。

趕屍術與役魔術本是無情的術法,來自徘徊與生與死之間的遊魂,任何一個活著的人,都不會有足夠的膽量去碰觸這塊屬於鬼的領域。

除了狩之外,他本就不該算是人。倘若是從「無惻隱之心,非人也。」這句話來看,狩毫無疑問的,早已是個惡鬼。

一個隨興得,覺得自己活得有夠悶的惡鬼。

「老了……嗎?」狩有點無聊的把玩著手中那白髮蒼蒼的頭顱,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方法,此刻,獨孤平的腦袋竟不可思議的被風乾得像是皺巴巴的皮球,在狩的食指上打轉,上頭甚至沒有任何一絲血跡。

手指往上一彈,頭顱就這樣往上飛了十幾公分落回到狩的手中,他抓了抓柔順的紅髮,然後對著頭顱做了個鬼臉,狩心想,如果獨孤平能打開緊緊閉著的眼睛看見一切,他想必會覺得很幹,沒有人會覺得自己的項上人頭被拿來把玩是件有趣的事。

好弱……狩嘆了口氣,回想著自己是如何在三十秒內,揉爛這個當年號稱華山第一高手的男人,如果說這是歲月造成的弱化,那這種弱化還真是有夠嚴重。

人本是凡體,除非修成了仙,要不然,沒人逃得過老死的命運,即使是「三山靜齋」的三大高僧,也只能靠「度劫不壞金身」勉強將修為轉世,論單一個體,沒有任何的「人」是能長生不老的。

修仙,自古便為人類所嚮往,有人終其一生求取長生不老藥,有人因此廢寢忘食練武,有人拼了命拜訪名山大澤找神仙,有人整天坐在那裡練氣閉關,但成功者,卻寥寥無幾,至少,狩只聽說過一個人,而那個人,並不是眼前已經成為過去式的「偽劍神」。

說穿了,人之所以嚮往修真,不過是因為怕老怕死而已,狩若有所思的看著洞頂,人類,還真是一種軟弱的生物。

「雖然你對我而言有點弱,但不管怎說,你還是很強。」狩有點哀怨的看著獨孤平的腦袋。「那麼,就把你做成使魔吧,別怪我不給你機會長生不老噢,老頭。」

紅髮男子鬱悶的笑了笑,將右手中的風乾頭顱悄然捏成了粉末,幾秒後,那些閃亮亮的、曾經代表著一個叱吒風雲的,絕頂高手的粉末,已經盡數掉進他左手掏出的小黑盒裡,成為裡頭無數粉末的一部份。

將黑盒子在手中拋接著,狩將視線轉而朝向屁股下的水晶平台,他用一個隨便的姿勢站起身來,一腳就這麼用力的踩在平台上。

白水晶上出現了小小的裂紋,經過狩一連幾腳踩擊,終於不堪壓力碎了開來,一個向下的白色深淵赫然出現在那水晶平台裂開的地方。

輕輕一躍,一身黑衣的狩就這麼掉進了深淵之中,他眼前一亮,急速下墜之際,他的四周竟是一個純粹由白水晶構成的隧道。

隧道出口處在狩腳下亮起白光,隨之而來的是一片白色的空盪,落地聲傳來,當他抬頭時,眼前已經出現了一個更為壯麗的景象。

那是一個比之前的水晶廣場更為誇張的超大水晶洞窟,放眼望去,狩的四周盡是白水晶,幾根水晶柱從地面接到洞頂,整個洞窟彷彿是一個沉睡的水晶宮殿。

高達至少一百公尺的洞頂在狩的頭上展開,剛才經過的白色隧道,此刻看來剛好在狩的頭頂正上方,從結構上判斷,狩剛才破壞的水晶平台正是這個水晶洞窟唯一的入口。

放眼望去,狩的眼前是一片雪白,那是一種壯觀到簡直要令人當場下跪的景致,狩猜想,搞不好自己隨便抱一根水晶柱出去都可以成為億萬富翁,這裡的白色結晶,倘若以水晶的標準來看,質凈到讓人瞠目咋舌。

「只可惜,不是真的水晶。」狩自顧自的說,拿起一根小水晶結晶,手中黑霧一漫,白色的水晶登時破碎化為虛無,那是由真氣凝結起的物質最明顯的特徵。

這整個洞窟的水晶,都不是真的,倘若拿人類的標準來看,這裡的水晶摩氏硬度都在十五以上,換句話說,是不存在的物質,就跟用真氣凝結起的投影物質「劍罡」一樣。

又或者該說,這根本就是「劍罡」,狩環目四顧,他知道這整個洞窟都是由「劍罡」所構成的,又沒人規定劍罡的形狀只能長得像劍像流星,只要能力夠,「劍罡」這東西要像酷斯拉都沒人有意見。

只差「能力要夠」,放眼這世間能做到這件事的,只有一個人。狩微笑,他知道自己來對地方了。

黑色的身影開始向前走去,散步似的,狩饒富性味的看著四周的水晶柱,就這樣邊看邊走,隨著水晶洞窟的深度越來越深,整個空間也越來越廣大,慢慢地,他在一個最大的水晶柱前停了下來。

約略一兩百人合抱的巨水晶柱從他眼前拔高到至少四百公尺的洞頂,一片雪白中,狩可以清楚的看見一個身穿藍衣的身影被固定在水晶柱正中,那彷彿是千年的冰封般,那人以伸指指天的姿勢就這樣飛在水晶柱的正中,而水晶柱也隨之展開若頂天立地。

即使是現在,仍然可以輕易感覺到那人驚天的威勢,從狩所站的地面抬頭看去,整個水晶柱竟可以依晰分辨出是一把劍的形狀,彷彿還能感受到當年劍罡鼓動時,流竄其中的無盡真氣般,那劍型水晶的結晶面盡是亂紋,狩一點都不懷疑,自己到了。

黑霧一起,狩隨意叫了一隻純黑色猛禽般的使魔停在手上,猛禽拍了幾下翅膀,緩緩的,紅髮男子就這樣被使魔拉著飛了上去,停在藍色的身影正前方。

水晶柱很透明,映出裡頭閉著眼睛的男人有著一張不知歷經的多少歲月的臉,狩可以輕易的看出那人的表情滿是滄桑,彷彿有種說不出的愁緒隱含在其中,化為一絲遇語還休的悵然,也似乎呼應他的心境,他的鬢鬚都是純粹的銀白。

但即使如此,那如刀刻的臉龐卻還很年輕,不過四十多歲上下,如果不計較那彷彿將永遠深鎖的眉頭,柱裡的男人還相當的英俊,有種飄逸到將近出塵的味道。

狩在水晶柱裡的人影前一陣打量,然後,他愉悅的笑了起來。

「修得仙體,卻因為得到羈絆而無法跨越羽化,天下無敵,卻又因為失去羈絆,用劍罡封印自己五百年,成仙本該忘懷得失,但卻小器如此,人類,還真是作繭自縛的生物啊……您說是吧,獨孤萬劍前輩?」狩用手撥著額髮,遮住左半邊俊臉。「又或者,我該叫您,『劍神』?」

人影無語,只是用著那一絲揮之不去的愁回答著狩的問句。

129  劍神(下)

狩笑了笑,在懷中一陣摸索,然後拿出了一根小小的銀髮簪,上頭還用金環束著兩個小鈴鐺,狩轉筆似的將銀簪在指間一陣玩弄,發著「叮鈴」的聲響。

「記得它嗎?」狩笑了笑。

宛若被冰封的「劍神」依舊無語,但那眉間的憂悵之意卻更深了,狩甚至還能感覺到獨孤萬劍白色的劍眉在那一刻更深鎖了些。

「鈴啊鈴,叮鈴鈴,風兒吹來聲兒輕。劍哥哥,兩鬢白,鈴兒一見便心驚。」

戲謔似的,一句童謠就從狩的嘴中悄然溢出,在整個水晶洞窟中迴盪、揮之不去。

「鈴啊鈴,莫心驚,白鬢何曾不逢青。劍哥哥,思依人,遙憶千年明月明。」

狩輕輕地轉著手中的銀簪,然後猛地停了下來,上頭的鈴鐺也隨之在空中盪了一圈,發出彷彿在諷刺著什麼般的清脆「叮鈴」「叮鈴」,狩帶著某種惡意的笑著。

然而「劍神」始終沒有回答的能力,只是,在聽見那童謠的時候,不知為何的,他的眼角處溢出了比水晶更加晶瑩的東西,在整個水晶柱中閃亮,那彷彿是來自靈魂深處最無法割捨的羈絆,停留在不知多少年前的時空,一切都已被塵封、冰封,只剩幾滴滴劃過眼角的淚水,可以從中感覺到當年的愛恨交纏。

狩又是一個微笑,手中黑氣一起,將銀簪用莫名的力量硬是插進了比它硬上百倍的水晶柱中,他吹了口氣,上頭的鈴鐺又隨風開始搖擺,發出那悽涼的清脆聲音,在整個洞窟中迴響。

插在水晶柱上的髮簪離柱中的獨孤萬劍還有整整數十公尺,也不知有心無心,狩插簪的地方剛好是獨孤萬劍眉心正中,倘若他可以睜開眼睛,第一個看見的定會是這個銀簪和上頭的鈴鐺。

「送給你吧。」狩誇張的嘆了口氣說,看著拉住他高飛離地的黑色猛禽使魔。「雖說是個花幾千塊訂做的贗品,但怎說勒,對你而言,這應該充滿著回憶吧?只要能讓你繼續凝視著它千年,排解心中寂寞,贗品或謊言也沒什麼不好的……」

說著,突如其來的,狩漫不在乎的黃眼裡瞬間變幻為梭形貓瞳,他將視線移回劍神始終惆悵的臉,然後,一個深沉的、令人發自骨髓感到寒冷的微笑從他俊美的臉上浮起。

「……就跟當年,你信賴的師兄弟對你所做的一切一樣,不過都只是謊言罷了……」

聽見這句話,彷彿是觸動了什麼般,水晶柱中的人影雙眼就這麼一睜,一雙黑色的眼瞳登時出現在眼皮底下,眼中滿是震怒與驚訝,那竟像是某種壓抑了百年的不解,獲得出乎意料的解答時,那種不可置信的深沉忿怒。

與那視線相交,剎那間,強大的真氣向狩撲面而來,連帶整個水晶洞窟都開始震動,四周都發出了碎裂聲,那是從古至今最強的武者動怒時的反應,即使還是被自己當年的禁制封印長眠,但「劍神」於夢境中的一絲憤怒,也足以使天地崩毀。

但飛在他面前的敵人,是狩,而狩很聰明,聰明到難以想像。

不容置疑的,論實力,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是劍神的對手,但狩卻知道,每個人都有其弱點。

而劍神的弱點,在於「心」,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誰可以擊敗獨孤萬劍,那必然也只有他自己本身。

迅速伸手壓上插入水晶柱的銀簪,狩臉上再次閃過一個詭譎的笑意,然後,他看見自己的手上冒出了大量的黑霧,藉由銀簪一絲不漏的進入了水晶柱中,讓那透明的水晶柱染上一絲微微的黑氣。

劍神震怒的臉一被黑氣掩蓋,就這麼僵住了,整個水晶洞窟的震動瞬間停止之際,狩只看見,那柱裡藍色的人影,眼中已浮現茫然,那是一種類似催眠術的「暗示」,藉由狩的手來執行。

而一個人內心脆弱的時候,是萬萬擋不住暗示的,狩笑了笑,打從剛開始他在劍神面前說些看似不相干的話,就是為了引其震怒,使其內心毫無防備,一個修為高到內心平靜無波的人,狩自問還沒有辦法暗示成功,但他有的是故事,「劍神」自己的故事。

而任何人,都很難不對自己的故事不為所動的,畢竟,人類本就是種作繭自縛的生物,狩想著。

黑氣緩緩從水晶柱中褪散,當狩再次向前看去時,劍神的眼睛已經再次閉上了,回復了剛開始那種遇語還休的惆悵表情,狩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地,留下了世間最嚴重的伏筆。

只不過,那已經會是很久很久之後的事情了,伏筆是拿來慢慢用的,而狩一點都不急,在劍神的夢境中,留下些許「暗示」,不過是他一個惡意的玩笑罷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做。

黑色猛禽使魔從手臂上消失,狩黑色的身影也朝下一落,站到了水晶地面上,他又抬頭看了劍形大水晶柱一眼,臉上的笑容從頭到尾沒有褪散過。

「第二隻王將已經被放上棋盤了,接下來,只差下棋的理由而已。」

漫不在乎的,狩手插著口袋往回走著,從洞窟入口處的垂直水晶隧道跳了出去,幾分鐘後,他已經走出了水晶廣場所在的山洞,將真假「劍神」都拋在身後,他知道,真正該「那個人」上場的時候,世界已經不會是這麼的平靜了。

關於陰謀,關於棋子,關於棋盤上最後戰爭的故事,才正要開始而已。

灼目的陽光從裏華山沒有任何雲層遮蔽的正上方刺下,瞇眼仰天,他再次看見了那把刺穿裏華山的白色巨劍「西天劍」,那是一柄天地間必然的存在,曾有人說過,只要把這柄劍與其餘對等的四把破壞掉,這世界就會再次陷入一片渾沌。

而混沌,從來就不是什麼不好的事。

如果要問,這世界上狩覺得最反感的事情是什麼,那他知道,答案絕對只會有一個。

紅髮男子在裏華山上一陣縱躍,在山頂的西天劍前停下了腳步,寬達數百公尺的劍刃如鏡子般映照出他俊美的身影,而鏡子裡頭與售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就這麼愉悅的笑了起來。

這世間總是一成不變,狩倦了,膩了,他每天都覺得好悶好煩好不熱血。

他太聰明了,聰明到這世界對他這個人而言,早已有所結局,每天發生的事情,每個人來人往,每天的柴米油鹽,他都幾乎可以預見,對他而言,這從來是個該死的世界,無聊透頂。

他好希望,這世間有那麼幾個變數,能夠有著,連他自己也猜不到的結局,即使讓自己也成為棋子之一,他也想好好玩一場無法預知一切的棋盤遊戲。

「所以,就請你成為一個棋局的開始吧,西天劍。只因為,狩我啊,超怕無聊的啦。」

狩從懷中打開小黑盒,從中倒了一把粉末塗在手心,一如獨孤平的頭顱粉末就這樣與眾多無名的粉末混雜在一起,成為一個莫名的存在,他將手按上「西天劍」,狩知道,這會是一個渾沌紀元的開始,也是最不令他掃興的事情。

而當他將手放開時,那如鏡的金屬劍面上,已經出現了小小的鏽蝕,將鏡子裡的男人臉部扭曲得有若惡鬼,那是狩的笑容,狩慣用的惡意,狩活著的唯一樂趣。

手中的粉末,是被他殺死的所有使魔無法投胎的恨意,狩背負的所有罪孽,都將化為這把劍腐朽的理由。

「然後,帶著所有人的怨恨,葬送在長久的歲月之中墮落殆盡吧,就跟製作你的主人,『天界』一樣。」

貓瞳閃爍如同期待著某個故事的讀者,狩知道,從此刻開始,故事的序章,已然宣告結束。

於是,他笑了起來,好開心好開心的,如同一個孩子般,狩拍手放聲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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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湖底迷宮

當郝壬睜開眼睛的時候,映入眼中的是一片透明的藍光,有那麼一刻,他以為自己到了海洋公園。

水光在青磚牆壁上不停盪漾,抬頭時,他可以看見自己的正上方全部都是水,只是不知為何的,那水竟就只是浮在天花板外,看起來也不像是有玻璃牆之類的東西擋著。

低頭看了一下地板,郝壬的腳下是一個發光的太極形,在整個正方形的青磚空間中閃爍著,石室只有一條出口,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的古老。

又被放傳送陣了,只是這次又到了啥神奇的地方啊……郝壬嘆了口氣,記起被狩帶上裏華山時,兩人也是踩到一個太極就飛上來了,看樣子劍天還真的超愛這一套。

不過,那個把自己傳過來的,疑似「劍神」的老頭,似乎也沒有惡意吧?郝壬有點納悶的想著,無庸置疑的,那個老者百分之兩百是劍天的人,但如果照他所說的去想,他似乎很反對劍天現在在做的事情。

止戈為武嗎……郝壬看著天花板上的水面,看樣子,劍天裡也是有好人在的吧?

往房間的唯一俑道走了出去,不能免俗的,郝壬在走了幾十公尺後終於全身無力的發現眼前是個RPG裡專用的大迷宮,給他來個五條分岔不提,到處都是奇怪的符文字,看起來一整個傳統到不行。

就知道,青磚、水氣、古老的氛圍,每次看見這種配置,就一定會變成迷宮。郝壬仰天長嘆,他知道自己大囧特囧了。

就在郝壬覺得自己會一輩子困死在這裡時,一個細若無聞的聲音卻突然傳進他耳際:「左手數來第二條,當心有敵……」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郝壬怔了怔,那聲音竟像是……殷唯?郝壬不可置信的東張西望,毫無疑問的,剛才的聲音就是殷唯的,只差虛弱了點而已。

「唯大哥,是你嗎!」

驚疑之際,郝壬在聲音裡帶了些「震」氣勁遠遠的轟散開來,回音在迷宮裡往返撞擊,他有自信只要殷唯人在死寂的迷宮之中,一定能聽到他的聲音,但答覆卻遲遲沒來。

「受傷了嗎?」郝壬咬牙,沒有絲毫猶豫的,他腳一蹬地就往剛才殷唯指示的方向狂奔而去,青石俑道在面前不斷後退,突如其來的,他面前出現了一個石門。

黑髮黑眼瞬間幻紫,一掌「崩」送去,石門登時被柔勁軟化,在郝壬一踹之下化為沙塵,向前看去,眼前竟是一個小空間,裡頭還有著大量的妖怪。

妖怪多半呈現蝦兵蟹將的樣子,偶爾還有浮在空氣中的大怪魚,看樣子是從上頭的水面游下來的,一看見郝壬,牠們登時發出怪聲向這裡衝來,看起來說多恐怖就有多恐怖,說多有氣勢就多有氣勢。

郝壬皺了一下眉頭。

「你老師沒空陪你們玩啦!」

聲音出口,整個磚石房間裡的怪物瞬間傻眼,隨之而來的竟是漫天蓋地的龍威與狂風暴雨似的毆擊,才不過短短二十秒,所有妖怪就全被郝壬擺平在地上眼冒金星。

郝壬抓著一隻怪魚的尾巴,甩魚將最後一隻大螃蟹打飛到牆上變成螃蟹餅,他隨手一丟「武器」,隨即又聽見了殷唯的聲音:「直走……」

又是一陣快節奏的疾奔,石門再次出現,這次郝壬再也不猶豫地讓紫炎覆滿全身,整個人化身為炎龍直接撞破厚達三十公分的石門,石屑紛飛之下,門後的妖怪群就這麼被驅散、擊倒。

幾隻妖怪從郝壬的左後偷襲而來,他頭也不回的就隨手揮出一拳,剛好聽見那隻蝦怪全身甲殼破碎的聲音與殷唯下一聲指示:「右……」

石門一扇一扇破,妖怪一群一群躺,殷唯的指示一聲一聲聽,漫長的迷宮彷彿永無止盡,就在郝壬打到開始手軟的時候,突然間,眼前出現了一扇比之前的門都還要巨大的石門,上頭還畫著一個白色的太極。

「不可硬打……找……找機關……」殷唯的聲音虛弱的傳來,這次郝壬聽清楚了聲音正是從門後傳來,他不禁握住了拳頭。

找機關?郝壬才沒那閒情逸致。

兩掌同時按上石門,郝壬全身都炸起了紫炎,無堅不摧的紫炎快速吃入石門,剎那間,整個石門從郝壬雙掌按住的地方開始出現碎裂。

「炎紫柔勁˙壬式席丹流鐵頭功!」腦袋上整個爆起紫炎,郝壬幾記頭槌就這麼硬撞在門上,門後的殷唯似乎還想說什麼,整扇厚達一公尺的石門卻突然間炸了開來。

紫炎蔓延之中,郝壬就這麼全身是炎的走進了關殷唯的地牢裡,每個他踩過的地方都會留下燒著紫炎的腳印,這個景象也讓殷唯明白,郝壬變了。

眼前的郝壬,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到崑崙山時廢廢笨笨的死高中生了,現在的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武者,一個人就可以攻進華山最深處的武者,龍首匯英戰與夏莫栩,每一樣都讓他所知悉的郝壬成長,成長為此刻可靠的修長身影。

石室中的黑暗被郝壬身上的紫炎火光驅散殆盡,而當他看見殷唯時,他的表情先是不可置信,然後憤怒,最後整個人靜默了下來,就這樣,郝壬久久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兩條乾涸的血跡從殷唯的雙眼直挺挺的垂落,染黑了他曾經雪白、此刻卻髒成了灰色的衣物,鐵鍊粗魯的繞過了殷維那適合拿針的手,將他死死固定在牆面上,整個人也不知道幾天沒吃飯了,消瘦得令人難以置信。

幾隻老鼠從郝壬的腳邊逃竄而過,當郝壬的視線和殷唯那雙被挖去眼珠的空洞眼睛交會時,他聽見自己握緊拳頭的聲音,但一切,卻都已經太遲了。

殷唯早已經成了野心下的犧牲品,在劍天與夏莫栩的陰謀中,塵埃般被抹除了存在。

郝壬咬牙,低頭,閉眼,而當他再次抬頭看著那個曾經彬彬的白衣人時,他只聽見自己靜默的說:「唯大哥,我來了。」

「浪郝壬,你來了。」

殷唯虛弱地一笑,彷彿仍能從笑容中看出當初那淡薄君子難能的氣度,認命地將一切視為自己逃不過的命運,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什麼話都沒有說的笑著,而石室也隨之再沒有聲音了。


土黃色的光在天脈上空耀亮時,小雪才剛用風咒吹飛了一個使著紅色劍罡的衡山弟子,喘著氣抬頭,她咬了咬牙,感覺身體已經快要沒感覺了。

「壬……快回來……」小雪喘著氣,香汗從她濕掉的銀髮滴落,小手都因為揮舞卻緣過度而失去了感覺。「壬……」

有那麼一瞬間,小雪覺得好無助,向四周看去,她可以感覺到之前被她分離出去迎敵的石獅「鎮方」也累了,身上佈滿著劍痕,張著石頭做的大獅嘴不停喘氣,爪子卻還在抵擋蜂擁而上的敵人。

不管怎麼努力,天脈都正在潰敗,雖然她和千靈們與幾個天脈弟子仍舊可以保持住小小的防衛圈,雖然小雪知道自己還有那麼最後的一招沒使出來,但她知道,距離防線崩垮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每個人都累了,小雪伸手從懷中拿出某個她早就準備好的東西,心知即使這招使出來,也只能拖那麼一點時間而已。

五嶽劍天聯軍與區區一個天脈,實力相差之大,根本就不需多提,倘若不是因為之前小雪的計謀,讓他們棄劍而只能用手掌擬出劍罡,導致攻擊力下降了許多,天脈只怕老早就滅了。

站在人群中,小雪用白袖子擦過眼睛,不知不覺的,打著打著,她自己竟然掉出了淚來,而更令她不明白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而哭的。

是被強悍得難以想像的敵人嚇著了呢?還是因為看見身旁的天脈弟子一個一個倒下,覺得傷心呢?又或者,是因為總是被自己依賴著的壬不在,覺得很無助呢?小雪不明白,只是很害怕。

小雪真的真的很害怕,但她又不懂,為什麼自己要怕。

正如同她對郝壬不知如何去詮釋的情感般,小雪的腦海中,經常是混亂的,那就像是一個殘缺不全的拼圖,小雪的每個記憶都是分散的,她甚至沒有辦法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就像是某種失去很久的東西般,「千靈」對小雪而言,與其說牠們是她的同伴,不如說牠們都曾經她身體的一部份,每當小雪看見千靈時,那種熟悉感與親切感,就好像牠們是她失散已久的某種東西,她永遠遺失的,關於她自己的過去。

小雪迷惘著,每每她與千靈發生融合時,腦海中的拼圖就好像又多了一片,但她卻又好像沒有辦法找到拼圖原本的位置,她會想起很多事情,斷斷續續而沒有意義的,先後順序顛倒地在她的腦海中構築出一個曲折離奇的故事,所有的記憶,都錯置了。

小雪猜不出那張拼圖完成後,究竟會變成什麼,但她卻依稀從錯落的記憶拼圖中,得知了一個事實。

她不屬於這個人世,小雪腦海中的世界,是另一個世界,如果要她為那個不知名的世界賦予一個意義的話,她會選擇以「天空」這個名詞當那個世界的名字,只因為,她記憶中的那個世界,在好高好高的地方,穿破了雲層,萬里穹空之上,一個屬於天空的世界。

小雪知道,那是「天界」,她從來就不是這個「人界」的人,更有可能的是,她是「天人」,這就是為什麼她有辦法騙凌勝嶽「小雪是個天人」,只因為小雪根本就知道,自己並非凡胎。

而那樣的事實,代表著什麼意義?小雪並不知道,但她很害怕,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什麼東西是她最不想失去的,那必然是郝壬,即使小雪並不懂何為愛情,即使小雪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她終有一天會失去郝壬,即使她從頭到尾都是個什麼都不懂的笨蛋小雪。

她默然低頭看著「卻緣」,假如當初她沒有碰觸這隻千靈,能夠永遠迷迷糊糊懵懵懂懂的待在郝壬身邊,什麼都別想起,什麼都不是,只是個成天膩著郝壬的小女孩,那該有多好……

只是,一切都不能回頭了,這世界總是有著許多遺憾,但在遺憾發生前,現在的她,還可以盡力而為,即使命運注定要她與郝壬分離,她也要奮戰到最後一刻,只因為她是如此的眷戀著那個壬,那個,同樣的也深愛著她的壬。

想著想著,小雪聖綠色的瞳中閃過了一絲堅強,她沒有太多時間猶豫,在還有機會挽救一切的時候,她知道自己該當作些什麼。

掌心中白光乍起,小雪沒有握劍的左手赫然浮現了卻緣的「劍鞘」,聖綠瞳映入遠方正要朝解峰落下的「天晶劍」,小雪銀白色的頭髮也無風自動了起來。

「實體系雙仙」之一,「仙劍卻緣」的劍鞘,「仙衣霞綾」赫然回復牠原本的樣子,一道白布從小雪手中閃電般捲出,整個天脈廣場上的人眼前盡是一花。

白布迅速破散所有攔阻在廣場上的劍天門人,在「天晶劍」落下之前,小雪的「霞綾」就這麼捲住了重傷的解峰,將他迅速拉離了「天晶劍」落下的位置,那竟像是白虹般的一閃,整個廣場上沒有人看得清楚小雪是怎麼出手的,所有的動作都在不到十分之一秒內完成。

巨晶劍擊地,剎那間,一道土黃色的光暈就這麼從地表破散開來,核彈爆發般無差別的將所有人震倒在地,整個天脈廣場中心都出現了一個大凹痕,但解峰卻老早不在那個位置了。

凌勝嶽眼見自己的「天晶劍」失手,不由得暴怒的轉頭看向小雪,一抹土黃閃過他的臉頰,他整個額頭瞬間佈滿了青筋。

「又是妳!」嵩山派掌門怒吼。

凌勝嶽將手向前平舉,伸出兩根併攏的手指向上一指,一個小光球再次從「天晶劍」落地的位置飛出,緩緩化為了劍形,那是凌勝嶽用畢生功力所煉的土屬性晶劍,任何一絲碰撞都無異於一顆小型飛彈爆發。

手指筆直的從凌勝嶽手中朝向小雪指去,「天晶劍」也隨之射向小雪纖細的身影,雖然這次晶劍的大小並沒有之前要毀掉解峰時那麼巨大,但從飛來的勢頭看來,只要一被撞擊到,「天晶劍」絕對可以在一瞬間瓦解任何活著的生物。

小雪平靜的轉頭不看飛來的「天晶劍」,「霞綾」一送,受傷過重的解峰登時被她捲到了廣場後方,天脈脈主咬牙似乎還想說什麼,但他卻發現小雪只是對他一笑,到頭來,他的性命還是得靠這個和天脈毫無關聯的少女來救。

「天晶劍」高速飛來,就在凌勝嶽以為這劍定可以把小雪毀掉時,四個曼妙的身影突然間竄到了晶劍的飛形軌道上,送死般與「天晶劍」撞成了一個巨大的土黃色爆炸,再次震翻了四周的劍天門人。

又一次失手,凌勝嶽不禁震怒如狂,轉頭看向身影竄來的方向,他卻看見一個紫色的身影。

解飛早已不知道在何時,站在小雪離五公尺外,手中拿著三本書,其中一本上頭用著燙金的大字寫著「三國演義。」

「甄姬、貂蟬、大喬、小喬,眾姬們,做得好。」解飛冷笑著,全身是血彷彿隨時會倒下的樣子,那是他剛才保護紫茗時吃下的所有劍傷。「凌勝嶽,解某來會會你,莫以為我天脈無人!」

「就憑你這喪家之犬,給凌某人提鞋子也不配!」凌勝嶽憤怒的豎起雙指,「天晶劍」的劍身再次凝聚天地之氣,從剛才爆炸的位置化為光球一亮而起,彗星般射向解飛。

解飛滿手是血的從打開的「三國演義」中拿出一隻五彩的平面大蟲,冷面再次一笑,將可以將萬種書中人物化為實體的千靈「采蠹」就這麼扔進了另一本書中,書上頭有著白色書法字的「封神演義」。

「姜子牙、哪吒、楊戩!出來罷!」解飛捧書向前一指,三個中國古代畫風的影子也隨之從書中飛出,化為三道不同的光射向「天晶劍」,但也不知是出了什麼差錯,人物才剛從書裡飛出,解飛就吐了一大口血。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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