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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高月] 天下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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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6 21:17:52
第十章 又見小娘

 龜茲自古就是天山南麓的經濟、交通中心,也是西域三十六國的強國之一,唐太宗貞觀二十三年,安西都護郭孝恪南擊焉耆,北破突厥,一舉從突厥軍手中奪回了龜茲。

    疏勒、于闐等地的突厥軍隊全都望風而降,天山以南失地盡為唐朝收復,唐太宗命郭孝恪將安西都護府從高昌遷往龜茲,恢復兩漢以來的舊制;同時宣布正式建立龜茲、焉營、疏勒、于闐四鎮,統歸安西都護府轄制,至今已過去了百年。

    盡管百年來安西都護幾度沉浮,但它依然被大唐王朝牢牢控制在手中,並設立了安西節度使,駐兵二萬四千人,以鎮、城、守捉、戍堡、烽等五級軍事機構為依托,建立了一套嚴密的防御體系,以龜茲為中心,鎮守著西域的萬里江山。

    目前安西大都護是大唐相國李林甫兼任,安西節度使是夫蒙靈察,高仙芝時任安西副都護,四鎮都兵馬使,是安西的第二號人物,擁有一支五百人的親兵護衛。

    李慶安便是這支親兵護衛軍中的一名牙將,牙將是一種軍職,屬于低級軍官,在某種程度上它不是朝廷的正式官職,而是一種臨時性的將官,安西至長安路途遙遠,立功封賞須一級級上報,批復下來往往需要大半年時間,所以高仙芝封他為牙將,就是一種臨時性的授官,為了及時表彰他的軍功。

    雖然李慶安的升遷被戍兵們所羨慕,可實際上他並沒有什麼事情,高仙芝出行他護衛左右,高仙芝在龜茲時他就閑暇下來了,或練習騎射、或打馬球,偶然也能獲假離開軍營上街游玩。

    這天傍晚,李慶安和幾名同僚相約來‘中原酒肆’飲酒,龜茲城是龜茲國的都城,比拔煥城大上一倍,人口也比它多得多,店鋪密集,往來商賈眾多,十分繁榮熱鬧,他們來的這家酒肆也是一個漢人所開,分上下兩層,賓客滿座,生意十分興隆。

    和李慶安一同喝酒的有三人,一個是白元光,另一人叫段秀實,這兩人和李慶安一樣,也是牙將身份,還有一人軍職比他們高,叫席元慶,是高仙芝的心腹愛將。

    其實這幾人都是大唐名將,李慶安小時候還讀過段秀實不畏豪強的故事,如果在他幾個月前,他或許會驚訝、感慨不已,可現在他已經沒有這個心了,說不定千年後,他李慶安的名字也會鐫刻在歷史長廊之中。

    “七郎,想不到你竟有如此超然絕倫的馬球天賦,才練習這麼短時間,便已能躋身高手行列。”

    說話的是段秀實,他也是馬球高手,去年代表安西赴長安參賽,用今天的話說,他是安西馬球隊的領隊,李慶安剛來龜茲時連球杖都沒踫過,練習才短短數十天,便竟能和他們比肩抗衡了,這讓他們嘆服不已。

    “來!七郎,我敬你一杯。”

    段秀實舉起酒杯和李延慶踫了一下,又笑道︰“就憑你現在的水平,再練一年,安西第一馬球高手的稱號也非你莫屬了,等後年我們一起進京參加馬球大賽,冠軍就是我們囊中之物。”

    “進京!”白元光喝了點酒,也失去了平時的沉靜,他重重一拍桌子,恨恨道︰“一定要干掉範陽軍馬球隊,報我們去年那一箭之仇。”

    這時席元慶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你們不要老是馬球、馬球,要想想怎麼樣才能撈到打仗立功的機會,

    他心情有些不好,喝了幾杯悶酒,心潮起伏,不由長嘆一聲道︰“大丈夫在世不過短短數十年,這樣一年年過去了,我已三十有二,幾時才能痛痛快快打一仗,立下不世功勞,封蔭妻子。”

    “明年吧!我估計明年我們都將有一次打仗的機會。”李慶安微微一笑道。

    “你有什麼依據?”幾個人見李慶安說得非常自信,都不由一愣。

    李慶安知道,明年是天寶六年,歷史上的這一年將有一場關系到高仙芝命運的戰爭,戰爭的具體細節他不知道,但他卻知道大方向。

    “我的依據很簡單,大唐積蓄了力量幾年,該是對吐蕃用兵的時候了。”

    “你是說小勃律?”段秀實沉吟一下道。

    “成公,你以為呢?”

    段秀實點了點頭,“或許吧!吐蕃扼住小勃律要道,不僅使大唐失去吐火羅,而且小勃律也成為吐蕃侵犯安西的後援之地,也使突騎施勾結吐蕃成為可能,開元以來,大唐三次征伐小勃律,三次失敗,現在突騎施人衰敗,時機漸漸成熟,我也覺得不是明年就是後年,大唐肯定還要再征小勃律。”

    “那我們就等待這一天,大家干杯!”席元慶一舉酒杯。

    “干!”四人將酒一飲而盡。

    就在這時,樓梯口上來一個年輕的女子,窄袖短襦,榴花長裙,後背弓箭,手執一把三尺青鋒,四周張望,似乎在尋找空位子。

    李慶安一下愣住了,冤家路窄,她怎麼也來了龜茲?

    “霧娘,這里,這里!”段秀實忽然向她招手喊道。

    “成公和她認識?”

    李慶安瞥了一眼段秀實,叫得這麼親熱,該不會是他的什麼情人吧?

    段秀實呵呵笑道︰“龜茲城沒有人不認識她,很快你也會認識了。”

    那女子听有人叫她,回頭找了一圈,忽然看見了他們幾個,不由大喜過望。

    “段小劍、白蠟棍,還有席慢槍,你們怎麼在這里?”

    她笑著跑了過來,忽然一眼看了李慶安,呆了一下,失聲道︰“你怎麼也在這里?”

    李慶安干笑兩聲道︰“我是來給你送豹皮的,你既然付了錢,貨當然要給你。”

    “一張破獸皮,我才不稀罕呢!”

    女子撇了撇嘴,用勁推了一下白元光,“白蠟棍,你坐過去點。”

    她坐了下來,向伙計招了招手,“小二,給我先來一塊餅,我肚子餓壞了。”

    白元光殷勤地給了她倒了一杯酒,笑問道︰“霧娘,這幾個月你跑哪里去了?怎麼會認識我們新弟兄?”

    “我去拔煥城和疏勒逛了一圈,累得不行。”

    霧娘像個男孩子似的將酒一飲而盡,俏麗的臉升起了一抹霞紅,她瞟了一眼李慶安,忽然想起他居然不肯賣給自己豹皮,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們三個,這個家伙在拔煥城欺負我,你們替我狠狠教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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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馬球風波(上)

 “喝酒!喝酒!”

    白元光用胳膊拐了段秀實一下,顧左右而言他道︰“成公,今天這家酒肆的菜不錯,是不是換廚師了?”

    “哈哈!是不錯,小二,再來一盤紅燒魚。”

    “你們!”霧娘氣得重重一拍桌子,“你們幫他欺負我,我告訴封二叔去。”

    李慶安的頭忽然有點大了,叫封常清為封二叔,這個霧娘難道是......

    這時一直不說話的席元慶笑道︰“七郎,你可能還不認識霧娘吧!她就是我們高帥的小女兒,外號叫....”

    “席慢槍,不準你說!”霧娘急了,狠狠瞪了席元慶一眼,席元慶連忙舉手笑道︰“好!好!我不說就是了。”

    霧娘瞥了一眼李慶安,“喂!你叫什麼名字?”

    李慶安連忙笑道︰“我叫李慶安,他們都叫我七郎,那豹皮你若不要了,我明天就拿去賣掉。”

    “那是我掏錢買下的,你敢賣!”

    停一下,霧娘又問他道︰“那你用什麼兵器?”

    李慶安一咧嘴,這小娘該不會是想給自己起外號吧?

    白元光最是幸災樂禍,他連忙道︰“霧娘,七郎是用弓箭。”

    “那好,以後我就叫你李臭弓,我說李臭弓,明天把豹皮給我送來,听到了嗎?”

    其他三人听李慶安得了個李臭弓的外號,都忍俊不住,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李慶安苦著臉,暗暗忖道︰“他奶奶的,高仙芝怎麼生了這麼個女兒?”

    ........

    喝完酒,高霧先回府了,段秀實和席元慶另有事情,白元光和李慶安一路返回軍營。

    “七郎,你可別小瞧霧娘,她弓馬嫻熟,劍法很高,幾個男人都不是她的對手。”

    “我看得出,你們都很喜歡她,對吧!”

    “是!安西軍上下都很喜歡她,不是因為她性子爽快,而是因為她很仗義,看見有不平之事,她就要管,去年康懷順的兒子在街上鞭打士卒,被她看見了,不僅把康懷順的兒子狠揍一頓,還逼他向士卒道歉,現在想想都解氣。”

    李慶安點點頭,他忽然想起一事,連忙笑著問道︰“她外號叫什麼?”

    白元光哈哈一笑,“她最喜歡給人起外號,所以大家也給她起了個外號,叫高腳鳳,不過你可千萬不能在她面前提起,她好像對你特別不滿。”

    李慶安不覺啞然失笑,高霧的個子很高,一雙腿又長又細,可不就是一只高腳雞嗎?

    “七郎,對了,我有件事險些忘記告訴你了。”白元光重重一拍腦門,連忙道︰“明天有場馬球賽,你可要參加。”

    李慶安欣然點頭笑道︰“我還沒有正式比賽呢!正好用實戰來檢驗一下。”

    ........

    馬球在大唐之盛,已經到了狂熱的地步,上至帝王權臣,下至走卒小販,無人不酷愛這項運動,它要求參加者不僅要有強健的體魄,高超的騎術和精準的射擊,還要有最堅韌的意志和無比靈敏的反應。

    馬球從它誕生那天起就被稱為‘軍中戲’,是大唐軍人必須的一項訓練,大唐高水平的馬球手大多出身軍隊,尤其是騎兵眾多的邊軍,更是人材輩出,馬球在安西軍也同樣深受喜愛,擁有眾多高水平的馬球手,在去年春天大唐舉行的馬球大賽中奪得第三名。

    李慶安接觸這項運動僅僅數十天,便已經表現出了超然絕倫的天賦,他捕捉戰機的能力和臨門一杖的精準,令無數人深為贊絕,他現在缺的只是一種大賽經驗,這種經驗需要在一次次比賽得以磨礪。

    今天這場比賽是夫蒙靈察親兵隊和高仙芝親兵隊之間的一場比賽,這兩支隊伍中擁有安西最優秀的馬球手,高仙芝這邊是段秀實、白元光,李慶安,賀拔余潤等名將,而夫蒙靈察那邊則擁有白孝德、荔非守瑜、柳青、劉志奎等高手,兩邊各出十人,在龜茲馬球場上舉行了這場比賽。

    馬球場長約千步,相當于現在的三個足球場大小,球杖長三尺,外形如偃月刀,球大小似橙子,而球洞是一塊木板上挖出一尺見方的圓洞,後面編以軟兜,以打進對方球洞為贏。

    全場比賽共分上中下三局,每局時長一柱香,進球多者獲勝。

    這場比賽吸引了五千余人觀戰,不僅有士兵、軍屬,而且龜茲城的許多平民也聞訊趕來觀戰。

    在馬球場旁的觀兵台上坐著節度使夫蒙靈察,副都護、四鎮兵馬使高仙芝,監軍邊令誠,副都護程千里,押衙畢思琛、行官王滔、長史康懷順等安西軍一班文武高官。

    夫蒙靈察年約五十余歲,雙眼細長,皮膚黝黑,或許是上了年紀的緣故,他的身子變得有些肥胖了,已經沒有了當年率軍南征北戰的威武和雄心壯志。

    他看了一眼高仙芝,眯著眼笑道︰“仙芝,我們照例設個彩頭如何?”

    高仙芝欠身笑道︰“可以!”

    “那好,老規矩,我們各出五十貫,勝者得之。”

    旁邊監軍邊令誠笑道︰“咱家也湊個趣,我有一顆明珠,哪隊獲勝,就歸誰。”

    “邊公公,一隊有十人,可你只給一顆明珠,獲勝後怎麼分啊!”

    坐在高仙芝身後的女兒高霧插口笑道。

    “霧娘,大人說話,你不要多嘴。”高仙芝輕輕斥責女兒一聲。

    夫蒙靈察笑了,“霧娘說得很有道理啊!監軍,你就不要吝嗇了,就再掏點錢來助助興吧!”

    邊令誠干咳兩聲,點頭笑道︰“既然霧娘有意見了,咱家就不得不出血了,我再出一百貫,勝者得之。”

    “那明珠呢?”高霧不依不饒問道。

    邊令誠捻出一顆核桃大的明珠,在她面前一晃笑道︰“若你的破刀爛槍隊贏了,這明珠就歸你!”

    “真的嗎?”

    高霧大喜,她攏聲大喊道︰“段小劍、白蠟棍、李臭弓,你們要拼命啊!”

    周圍的安西軍紛紛笑了起來,夫蒙靈察也哈哈大笑,笑罷,他問道︰“霧娘,李臭弓是誰?”

    “就是、就是....”高霧忽然忘了李慶安的真名。

    “就是那個單弓獨箭,射殺四十名突騎施騎兵的李慶安,我收他做了牙將。”高仙芝接口笑道。

    這時,有人輕輕哼了一聲,小聲道︰“稍有點本事,便立刻收為私有,不知道的,還以為安西軍姓高呢!”

    高仙芝勃然變色,站起身厲聲喝道︰“程都護,你說清楚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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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馬球風波(下)

 安西人人都知道高仙芝和程千里不和,這並不是誰是誰非的問題,而是官場中最常見的僧多粥少問題,夫蒙靈察是一把手,這無可爭議,但二把手該是誰,那就是智者見智,仁者見仁了。

    資歷派認為,程千里早在夫蒙靈察的前任蓋嘉運時代便是副都護了,資歷甚至比夫蒙靈察還高,也沒有退居二線,按理,就算委屈當不了一把手,那二把手也非他莫屬了,可偏偏殺出個高仙芝,搶走了都兵馬使的掌兵大權,硬生生把程千里擠成了三把手,這就著實令人憤慨了,所以在資歷派的眼里,程千里是受了委屈。

    但在實力派的眼中,高仙芝卻是受害者,實力派認為,安西非中原,擔負守土拓疆的重任,所以真本事要遠遠比所謂資歷重要得多,程千里空有資歷,而軍功不著,這就說明他能力有限,做不了大事,不能成為獨鎮一方的諸侯。

    相反高仙芝雖年輕,但南征北戰,軍功卓著,天寶元年,原來歸附大唐的西突厥達奚部落舉兵反叛,從哈密一帶逃到了碎葉,高仙芝率領二千騎兵萬里追擊,追達奚部落到碎葉,將他們斬盡殺絕。

    由此可見高仙芝卓越的指揮才能,而程千里時時進讒言,處處設障礙,這就讓實力派人替高仙芝打抱不平了。

    今天,程千里再度發難,而且話說得極重,安西軍姓高,這話什麼意思,如果高仙芝保持沉默,恐怕不久一紙聖旨就會把他抓入京中問罪了,這是程千里的策略,逼高仙芝在節度使面前發作。

    見高仙芝發作,程千里卻裝聾賣啞,不理睬他,高仙芝忍無可忍,單膝跪下,對夫蒙靈察道︰“大帥,我高仙芝行得端,走得正,可有人卻屢屢陷害,懇請大帥為我正名,若不然就請大帥罷了我都兵馬使之職,請能者擔任。”

    人人在談論程、高不和的根源時,往往只會看到軍權歸屬的問題,卻很少有人會注意夫蒙靈察在這個問題上的責任,可事實上,夫蒙靈察才是程、高不和的真正罪魁禍首。

    很簡單,作為一把手,制造部下的不和是他的領導藝術,若部下團結和睦,那一把手的危機就會出現了,這也就是夫蒙靈察一手提拔少壯派高仙芝的根本原因,刻意制造不和的根源,用高來遏程,再反過來用程來制高,他則坐享漁翁之利。

    夫蒙靈察連忙把高仙芝扶起來坐下,安撫他道︰“仙芝,不要為這種小事大動干戈,程都護的意思是說仙芝要多給李慶安這樣有作為的年輕人一點鍛煉的機會,放在身邊有點可惜了,並沒有別的意思,監軍,你說我說得對嗎?”

    邊令誠卻似乎什麼也沒有聽見,他大聲鼓掌,“好球!”

    停下來,他茫然地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夫蒙靈察暗罵一聲老狐狸,便呵呵笑道︰“沒事!沒事!大家看球。”

    ......

    比賽早已經開始了,球場上,球飛如疾電、馬奔似狂風,兩支球隊你爭我奪,拼斗得異常激烈,兩邊的士兵喊得聲嘶力竭,如癡如狂,手掌都拍腫了。

    兩支馬球隊勢均力敵,交鋒數十次,各有勝負,不過今天高仙芝親兵隊多了一個新人,他便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李慶安的馬術沒得說,已經不亞于最優秀的騎手,球場上他神出鬼沒,總是出現在對方防守的空檔處,球隨即向他飛來,讓人感覺他仿佛和鞠球心意相通,這就是捕捉戰機的能力,超人一等,而且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擊球精準更是百步穿楊,第二個球便是他五十步外,一杖擊球進洞。

    第三支香只剩下一點點了,一聲脆響,馬球打到了左邊,在對方夾擊之前,白元光又一記揮杖將球又長長地調到右首,大喊道︰“七郎,接這一球。”

    李慶安縱馬疾奔,對方的兩名高手荔非守瑜和柳青催馬左右夾擊,阻攔他前行,李慶安輕輕一調馬頭,戰馬仿佛和他心意相通,輕巧向側面一縱身,甩開了兩騎的夾擊,輕靈的邁開長腿,向馬球疾追,就在馬球即將落地的瞬間,李慶安趕到了,他側身一擊,球杖擊中了馬球,強勁的力量使馬球宛如一根直線向球洞呼嘯而去,三十步外,球仿佛長了眼楮一般,精準地射入一尺見方的球洞。

    李慶安舉桿高喊,“進了!”

    十比九,鎖定了勝局,士兵們頓時歡聲雷動,高霧更是激動得尖聲喊叫,巴掌都拍紅了。

    “李臭弓,打得好!”

    高仙芝卻目光閃爍,顯得有點心事重重,雖然剛才那件事最後是不了了之,但他卻敏感地捕捉到,夫蒙靈察其實是有點偏袒程千里了,程千里以一個副都護的身份說出了安西軍姓高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夫蒙靈察居然一點斥責的意思都沒有,這說明什麼,說明夫蒙靈察也有一點對自己不滿了。

    或許自己在處理粟樓烽戍堡這件事有點觸怒了他,高仙芝知道,這不是因為收李慶安為親兵牙將一事,而是自己擅自將戍堡的兵力增加到了一百人,這等于是改變了粟樓烽戍堡的地位,突破了上戍堡的兵額,應該是這件事觸怒了夫蒙靈察。

    想到這里,他偷眼向夫蒙靈察望去,恰好夫蒙靈察也向他瞟來,細長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眼神,兩人目光一觸,又立刻分開了。

    夫蒙靈察心中冷冷哼了一聲,這個高仙芝越來越囂張了,有點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有機會要好好敲打敲打他一下才行。

    這時比賽已經結束了,高仙芝親兵隊以十比九獲勝,高霧高興得蹦了起來,一把將邊令誠手中的明珠奪了去,笑道︰“邊公公,這是我的了。”

    “你這瘋丫頭!”邊令誠無可奈何,笑著搖了搖頭。

    “我們僥幸獲勝,求大帥封賞!”

    白元光等人排成一排,一起向夫蒙靈察討賞,夫蒙靈察呵呵一笑道︰“好!照老規矩,你們贏了彩頭,不過今天是兩百貫,監軍又加了一百貫,恭喜了!”

    白元光等人大喜,一起躬身致謝,下去領賞了,這時,高仙芝卻叫住了李慶安,“七郎,你等一下!”

    觀戰台上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人人都知道高仙芝要干什麼,李慶安大步走上前,先向夫蒙靈察行一軍禮,這才面對高仙芝,“請副帥吩咐!”

    高仙芝見他應對得體,不由點了點頭,道︰“七郎,你箭術高明,可是卻屈身在我的門下,才能得不到發揮,是否感到不滿?”

    “回稟副帥,卑職是軍人,只知道服從。”

    “那好,從現在開始,你正式調入安西軍斥候營,為第三隊隊正,以後不用在我身邊了。”

    說完,高仙芝冷冷地看了一眼程千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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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內室密談

 “程千里那個王八蛋!他別的本事沒有,嫉賢妒能就有一套。”

    酒肆的一間雅室里,白元光破口大罵,他們馬球隊好容易得了一個高手,卻被程千里給逼走了,使他心中郁悶之極。

    “元光,不要罵了,高帥自有他的想法。”段秀實嘆了口氣,小聲地勸他道。

    “可是.....”白元光看了一眼李慶安,又把酒一飲而盡,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頓,“這叫什麼想法,好好的牙將卻去當了一個隊正,這不是變相降職嗎?”

    李慶安卻微微一笑道︰“我倒覺得不錯,先是當火長,又立功升為隊正,一步步來,這樣我心里才踏實,要不然我就會有一種飛的感覺,腳下可虛得慌。”

    “七郎說得不錯,咱們軍人就應該積功升遷,關鍵是要抓住打仗的機會,多多立下戰功,而且七郎還年輕,不像我,已經三十二歲了,再不立功就沒有機會了。”

    席元慶始終對自己的前途憂心忡忡,他猶豫一下,又問道︰“七郎,你說明年的小勃律戰役會打嗎?”

    “會的!你相信我,一定有你立奇功的機會。”

    李慶安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對白元光笑道︰“元光兄,你放心吧!我是斥候,肯定會四處游走,有機會我就過來和你們一起練球,就怕到時候我奪了你安西第一馬球高手的稱號,你會哭鼻子啊!”

    “哼!我的第一高手就那麼好奪嗎?我倒要搶走你‘凌山血箭’的稱號。”

    “那好,我們打個賭,看誰先搶走對方的稱號。”

    “一言為定!”

    兩人一擊掌,一起大笑起來。

    .......

    喝完酒,李慶安返回了軍營,剛到營門口,有人卻上前攔住了他,“七郎,我等你多時了。”

    黑暗中此人身材瘦小,一條腿略跛,此人正是封常清,從開元二十八年起,他便跟隨高仙芝為侍從,屢立功勞,現在已升為都尉將軍,掌管高仙芝軍中刑罰,雖然他相貌丑陋,但他軍法嚴明,剛正不阿,眾人頗為懼他。

    “高帥要見你,你跟我來吧!”

    封常清話不多,轉身便走,李慶安一路跟隨他來到高仙芝在龜茲的府第,他們沒有走正門,而是從側門進了前院。

    “封將軍,高帥找我何事?”

    “沒什麼,高帥就是想安撫你一下。”

    說到這里,封常清瞥了一眼李慶安,昏暗的光線中,只見他神態平靜,沒有絲毫不滿的表情,封常清不由也暗暗點頭,這個年輕人榮辱不驚,倒是一個大將之才。

    走到高仙芝書房外,忽然聽見了激烈的爭吵聲,竟是高霧和父親在爭吵。

    “你明明可以把他留下來,你為什麼要把他趕走,而且還降他的軍職,你這樣做對他公平嗎?”

    “你對父親是這樣說話嗎?”

    “爹爹,你其實是為了自己,便用他來做犧牲,你太自私了。”

    ‘啪!’地一聲脆響,緊接著高仙芝的怒罵︰“你給我滾!滾出去!”

    門開了,高霧捂著臉沖了出來,她見李慶安在院子里,忽然眼一紅,從他身邊迅速跑遠了。

    “高帥,他來了!”封常清在門口向高仙芝稟報。

    高仙芝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氣,沉聲道︰“讓他進來吧!”

    李慶安快步走進了高仙芝的書房,行一軍禮道︰“卑職參見大帥!”

    “別人都叫我副帥或者高帥,唯獨你叫我大帥,這是為什麼?”高仙芝淡淡一笑問道,他知道李慶功不是口誤。

    “或許在我心中,大帥很快就會取彼而代之吧!”

    高仙芝目光嚴厲地盯著他,半晌,他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一擺手笑道︰“坐吧!”

    “謝大帥!”李慶安坐了下來。

    “以後不要叫我大帥了,不要被人抓到把柄,知道嗎?”高仙芝的聲音很寬和,仿佛一個是長輩對晚輩的諄諄教導。

    “是!”

    “好吧!調你去斥候營,你有意見嗎?”

    “沒有。”

    “真的沒有嗎?”

    高仙芝的目光又漸漸銳利起來,他不喜歡別人在他面前說謊。

    “確實沒有!”李慶安回答得很堅決。

    “為什麼?”

    李慶安抬起頭,他目光明亮注視著高仙芝,坦率地說道︰“因為我覺得做你的親兵牙將,我沒有立功的機會。”

    高仙芝愕然,良久,他輕輕嘆了口氣,自嘲似地笑道︰“莫非你也看出來,我已早不保夕了嗎?”

    “高帥覺得朝不保夕了嗎?”

    不知為什麼,高仙芝在李慶安這個低級小官面前有些失態了,他長嘆一聲,背著手慢慢走到窗前,怔怔地望著天空一輪孤月發呆,他確實憂心忡忡,他的正式職務實際上只是安西副都護,這是一個四品的閑職,而都兵馬使是夫蒙靈察的私授,他有權罷免,今天他感受到了夫蒙靈察對自己的不滿,使他不得降了李慶安的軍職,表示對程千里的讓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高帥,其實你可以創造機會。”

    “你說什麼?”高仙芝回頭,驚訝地望著李慶安。

    “創造什麼機會?”

    李慶安微微一笑道︰“創造一次大的戰役,比如向朝廷建議對小勃律用兵。”

    高仙芝低頭沉思,他漸漸地他明白了李慶安的意思,眼楮亮了起來,小勃律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田仁琬、蓋嘉運、夫蒙靈察三任節度使都曾親征過小勃律,結果都失敗了,如果自己向朝廷上書,進攻小勃律時機已經成熟,那皇上會派誰去攻打呢?肯定不會再是夫蒙靈察,只能是自己。

    ‘或許在我心中,大帥很快就會取彼而代之。’

    高仙芝忽然體會到了李慶安說這句話的深意,他緩緩點了點頭,李慶安的建議敲到了夫蒙靈察的要害,他已經老了,已經不能滿足皇上開疆拓土的雄心。

    想到這,高仙芝欣慰地笑道︰“七郎,你安心去斥候營,你從哪里跌下來,我就會讓你從哪里爬上去。”

    .........

    李慶安離開了高仙芝的府第,慢慢返回軍營,他仰望著天空的一輪明月,心中湧起一種從未有過的豪情壯志,是啊!他來自後世,他比唐人多了一千三百年的見識,在這個歷史上波瀾壯闊的時代,他應該有所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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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6 21:20:37
第十四章 石國胡女

 時光荏苒,轉眼到了天寶六年的初春,這天上午,勃達嶺山口忽然熱鬧起來,一支由數百頭駱駝組成的商旅隊從碎葉方向而來,駝鈴聲悠揚,眼看終于走出凌山,胡商們一齊歡呼起來。

    這些胡商顯然就是嶺右以善于經商而聞名的粟特人,他們牽著駱駝而行,打扮大同小異,身著白色的窄袖緊身胡服,頭戴尖頂卷檐虛帽,腰間束一條萬釘寶鈿金帶,腳穿長筒革靴,風塵僕僕,顯示一路長途跋涉而來,駱駝上載著厚重的大箱子,箱子里裝滿寶石、珍珠、銀器等貨值高的名貴之物。

    另外還有二十幾名年輕貌美的少女,她們是去長安當壚賣酒的胡姬,長安的天寶物華和收入不菲,百年來一直強烈地吸引著一代又一代的胡娘東來,以至于在長安形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

    但經過一路長途跋涉,尤其翻越高海拔的凌山,這二十幾名少女都明顯有些憔悴了,不過進入了大唐的國土後,每個人的臉上又漸漸變得神采飛揚,眼中洋溢著對長安的向往。

    這支龐大的駱駝隊並不是一人獨有,而是由一百多名商人結伴拼成了這支商隊,為首的領隊是一個六十歲左右的老人,名叫薩爾達,古銅色的皮膚,滿臉深刻的皺紋里寫滿了人世間的滄桑,雖然年紀很大,但他仍和年輕人一樣的步履矯健。

    在他身後跟著一名少女,少女也戴著一頂尖頂虛帽,帽檐下露出昭武女子特有五辮發,她姿容秀麗,肌膚晶瑩潔白,一雙湛藍的眼楮如寶石般閃爍著明亮的光芒,過了凌山,她開始左右顧盼,似乎對周圍的一切充滿了好奇,顯然她也是第一次來大唐,

    不過這名少女似乎和別的胡娘不同,她衣飾華麗、氣質高貴,腰中佩戴著一把綴滿寶石的短劍。

    她忽然眉頭一皺,問領隊的老人道︰“薩爾達大叔,這里就是大唐麼?我看和咱們石國也差不了多少啊!”

    老人笑了,“俱蘭公主,這里是大唐的邊境,當然和咱們那里差不多,過了河西走廊,進入隴右後,你就會發現不同了,等到了長安,我敢保證你會難以置信地驚嘆。”

    “薩爾達大叔,那長安還有多遠?”

    “還有萬里之遙,至少還要三個月的行程。”說到這里,薩爾達大叔忽然醒悟,連忙拍拍腦門笑道︰“我忘了,不能稱你為公主,你改名叫石俱蘭了。”

    他話音剛落,遠方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馬蹄聲,一隊騎兵出現了,他們沿著小河向這邊疾速奔來。

    “有軍隊!”商隊頓時一陣大亂,胡商們紛紛從革囊中取刀,石俱蘭也咬了一下嘴唇,手緊緊地握在刀把上,薩爾達眺望半晌,忽然笑道︰“不是突騎施人,是大唐邊軍。”

    維護絲綢之路的暢通,正是大唐邊軍職責之一,百年來,他們和來往胡商朝夕相遇,極少有傷人奪貨之事發生,薩爾達放心下來,從革囊里取出了石國的關牒。

    片刻,一百余名唐軍騎兵風馳電掣般馳來,他們個個身材魁梧,身披明光鎧甲,後背圓盾、腰挎橫刀,手握長槊,馬上斜掛著弓弩箭壺,騎兵們一字排開,攔住了胡商的去路。

    從隊伍中奔出一名軍官厲聲喝道︰“你們是哪里的胡商,要去何地?”

    軍官說的竟是一口流利的突厥語,大出石俱蘭的意外,她不由仔細打量了一眼這名年輕軍官。

    只見他年紀約二十三四歲,長得身材高大,額頭寬闊而高軒,臉龐富有輪廓,一雙深凹的眼楮里帶著一種男人特有的嚴峻、冷靜和陰郁,他的外貌不是突厥人,應該和其他唐兵一樣,都是漢人。

    這名唐將就是李慶安了,他在斥候營呆了大半年,巡哨邊境安全,積功升為斥候營旅帥,掌軍一百人,這一年里他不僅箭術更為精湛,而且學會了突厥語,一年的時間,李慶安變得成熟了,他性格更加冷靜和堅韌,漸漸成為了安西的一員名將。

    薩爾達倒不奇怪,邊軍中各族人混雜,胡人會說漢語,漢人會說胡語是很正常的事,他連忙遞上關牒陪笑道︰“我們是從石國來的商人,去長安經商,請問將軍貴姓?”

    雖然唐軍不會傷害胡商,但也不能得罪,奉承好了,沒準還能賺一支免費的護衛隊呢!天生具有商人頭腦的粟特人總是隨時隨地在做生意。

    “我姓李,不是什麼將軍。”

    李慶安看了看石國的關牒,口氣依然強硬,“夫蒙大帥有令,往來胡商入境必須先派人通報,你們不知道嗎?”

    薩爾達苦笑一聲道︰“李將軍,我們剛從石國來,怎麼會知道夫蒙大帥的命令,請將軍多多包涵!”

    他改成了熟練的漢語,顯示著自己是常來大唐的商人,李慶安听他會說漢語,臉色略略和緩了一點。

    “大帥的軍令是為你們好,去年夏秋以來突騎施人時有犯境劫掠,你這些帶有重貨的商人更是他們的目標,尤其你們還帶著這麼多年輕的女人。”

    說到年輕女人,李慶安瞥了一眼薩爾達身後的石俱蘭,石俱蘭被他銳利的目光掃過,她的心中不由跳了一下,似乎這個年輕軍官看穿了她的身份。

    但李慶安的目光僅僅一掠而過,他把關牒還給了薩爾達,依然面無表情地令道︰“把箱子打開,我們要例行檢查。”

    薩爾達愣住了,這例行檢查意味著什麼,他比誰都清楚,他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看來,免費是不可能了。

    他連忙回去向商人們通報,商人隊里發出一陣輕微的騷動,大家紛紛表示抗議,但他們的抗議沒有任何意義,李慶安一揮手,士兵們縱馬上前,用長槊捅刺駱駝上的箱子,一只大箱子的繩子被刺斷,大箱子落地散開,里面的數百件銀器滾落出來,主人張開四肢趴在銀器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詛咒著,二十幾名胡娘嚇得瑟瑟發抖,儼如一群待宰的羔羊。

    石俱蘭憤怒了,她奔到李慶安面前,捏緊了拳頭喊道︰“你們這樣做,和強盜有區別嗎?”

    李慶安上下打量她一眼,眯著眼笑了,“有區別,強盜是拿走你們的東西,而我們只是例行檢查,強盜會剝光你的衣服,而我只是欣賞你的姿容。”

    石俱蘭臉脹得通紅,咬牙罵道︰“你不是軍人,你是無賴!”

    李慶安臉一沉,冷冷道︰“姑娘,你不要妨礙唐軍執行公務,那樣會危及到你的生命安全。”

    薩爾達嚇得上前拉開了石俱蘭,向李慶安連聲道歉︰“李將軍,我佷女是第一次出門,不懂規矩,請將軍多多包涵。”

    李慶安哼了一聲,不理會他,這時,一名隊正飛馬馳來,抱拳稟報︰“將軍,沒有違禁物品。”

    “好!可以停止檢查。”

    李慶安又瞥了一眼薩爾達道︰“老規矩,弟兄們要酒錢,每人五百文,如果想要我們護衛,每人再加兩貫錢。”

    “這個.....”薩爾達猶豫一下,“我們要商量一下。”

    薩爾達跑去和商人們商議去了,石俱蘭依然惱火地盯著李慶安,李慶安卻向她優雅一笑,極有禮貌地向她行了一禮,向她伸出了手。

    石俱蘭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扭頭望向天空,不再理會他。

    這時薩爾達跑了回來,他把一只錢袋交給李慶安,歉然道︰“大家一致決定不需要貴軍護衛,這是五十兩白銀,市價值六十幾貫錢,是給軍爺們的酒錢。”

    “你倒是算得精明。”

    李慶安一把奪過錢袋,翻身上了馬,“那好,你們求太陽神保佑吧!”

    他深深看了一眼石俱蘭,冷笑一聲道︰“姑娘,你很快就會知道,強盜和我的區別在哪里了?”

    “走!”李慶安一揮手,唐軍騎兵立刻如一陣風似的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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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並非盜賊

 薩爾達見他們走遠了,這才松了口氣,連忙回頭呼喚眾人,“出發了,大家跟上。”

    駱駝隊緩緩起步,繼續向南進發,薩爾達很有經驗,他知道離勃達嶺山口三十里外就是粟樓烽戍堡了,在那里要交一筆過路費,可以補充淡水,然再向南行二百余里便是拔煥城,這里屬于姑墨國的領土,再向東走約五六百里,便到了安西都護府所在地龜茲軍鎮。

    按照目前的速度,到龜茲至少還要走半個多月的路程,其中最艱險的一段路就是勃達嶺到拔煥城之間的二百余里,這里戈壁茫茫,人跡罕至,時有突騎施騎兵從這里犯境。

    隊伍過了拔煥河源頭,在一處峽谷間穿行,巨大的石山一座一座地矗立在茫茫的戈壁灘上,山貌怪異而猙獰,仿佛千年巨怪石化而成。

    這時,在一座巨大山體的頂上忽然出現了幾名突騎施人騎兵,為首軍官目光陰騖地注視著遠方儼如蟻群般的駱駝商隊,這是一名獨臂軍官,他輕輕一擺手,幾名突騎施人調頭便走,迅速消失在山頂之上。

    薩爾達怔住了,他呆呆地望著遠處的山頂,眼楮里閃過一絲懼意,石俱蘭發現了他的異常,連忙問道︰“大叔,出什麼事了?”

    “我剛才好像看見了幾個騎馬的人。”

    “又是那幫強盜唐軍嗎?”

    “不是!好像...是突騎施人。”薩爾達緊張得聲音都顫抖了。

    就在這時,峽谷前方隱隱傳來的激烈的馬蹄聲,瞬間,谷口塵土飛揚,夾雜著興奮的叫喊聲。

    “不好!是突騎施人。”

    薩爾達臉色慘白,他拼命揮動胳膊大吼︰“大家調頭,快跑!”

    商人們紛紛調轉駱駝,死命吆喝,用鞭子猛抽駱駝,石俱蘭也嚇得花容失色,顫聲道︰“大叔,假如我公開身份,他們會放過我們嗎?”

    “公主,別傻了,快跑吧!”薩爾達急得眼楮都充血了,拼命抽打駱駝。

    但是,一切都晚了,大約二百余名突騎施騎兵眨眼間便趕上了他們,當先首領一箭射來,一名胡商慘叫一聲,從駱駝上栽倒下地。

    突騎施騎兵沒有任何寒暄,揮舞著刀猛撲上來,眼楮里閃爍著饑渴和興奮,仿佛狼群看到了落單的獵物,一名大胡子騎兵一刀劈開一只木箱,‘嘩!’一聲,滿滿一箱紅寶石滾落一地,幾名突騎施人眼楮都瞪紅了,跳下馬就搶。

    “你們這群強盜!這是我的東西。”

    貨物主人哭喊著沖上來,卻被大胡子騎兵反手一刀劈死,另有數十名騎兵獰笑著撲向胡姬,少女們嚇得尖聲驚叫,跳下駱駝奔逃,可她們哪里跑得過這些騎馬的大漢,瞬間便被他們一把抓上了馬。

    這時,突騎施人首領一眼看見了美貌的石俱蘭,他嘿嘿淫笑一聲,催馬上前,伸手便向她抓來。

    “都羅仙,是你!”石俱蘭忽然認出了突騎施人首領。

    首領一愣,他也認出了石俱蘭,他陰陰一笑道︰“原來是俱蘭公主,太好了,去年我向你求婚被拒絕,現在你居然落到我手中了。”

    石俱蘭憤怒地斥道︰“我要告訴父王,讓他斷絕和你們突騎施人的一切關系。”

    都羅仙的眼中閃過一道殺機,仰頭獰笑一聲,“你做夢吧!等我玩夠了你,再殺了你,你向誰告去?”

    他伸手向石俱蘭高聳的胸脯抓來,石俱蘭猛地拔出短劍,都羅仙措不及防,手腕上被劍劃破一個大口子,頓時血流如注。

    都羅仙勃然大怒,居然敢傷他最寶貴的獨臂,他抽出刀大吼︰“剝光她的衣服,所有人都來,奸死她!”

    石俱蘭跳下駱駝便逃,幾名突騎施人也翻身下馬,從四面包圍,石俱蘭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我先來!”

    那名大胡子突騎施人脫去上衣,淫笑著向她撲來,眼看石俱蘭就要遭到不幸,突然,一支狼牙箭閃電般射來,一箭射穿了大胡子突騎施人的後腦,將他釘死在地上。

    “是唐軍!”

    突來的變故使突騎施人大吃一驚,都羅仙猛地回頭,只見一名年輕的唐軍軍官騎在馬上,拉弓似滿月,箭尖冷冷地對準了他,不等他反應過來,長箭呼嘯而至,都羅仙本能地一縮脖子,長箭貼著頭皮射穿了他的頭盔,頭盔飛出三丈多遠。

    頭皮一陣火辣辣地疼痛,血順著臉頰流下,這種惡夢般的感覺,都羅仙忽然想到了什麼,他嚇得魂飛魄散,調馬便逃,這時,一百余名唐軍縱馬殺來,突騎施人驚得膽寒心裂,紛紛跳上馬逃命,唐軍箭如雨發,幾十名帶著少女胡姬的突騎施人跑得較慢,被唐軍的箭矢一一射死,唐軍把少女們救了下來。

    李慶安催馬緩緩來到石俱蘭面前,他跳下馬,蹲在她身邊柔聲道︰“是腳扭了嗎?”

    石俱蘭眼中涌出了淚水,她扭過頭,一言不發。

    他笑了笑,“我叫李慶安,是唐軍斥候,我來幫你看看腳。”

    說著,他也不管石俱蘭是否願意,輕輕托起她的腳放在自己腿上,在她腳背上摁了一下,“這里疼嗎?”

    石俱蘭臉一紅,搖了搖頭。

    “還好,沒有傷到骨頭,只是腳筋扭了,休息一天就可以了。”

    李慶安沒有繼續給她治腳,從懷中取出一貼膏藥,遞給她道︰“這是我自己配的,貼一天,你的腳就應該沒事了。”

    “謝謝你!”石俱蘭低聲道。

    李慶安哈哈一笑道︰“謝什麼,雖然我只是欣賞你的姿容,但你若真被強盜剝光了衣服,我倒是舍不得。”

    石俱蘭又羞又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不知為什麼,她卻恨不起來了。

    這時,被打暈的薩爾達已經甦醒了,他心中萬分感激,連忙上前對李慶安深深施禮感謝,“多謝李將軍援手,我們感激不盡。”

    李慶安一擺手道︰“收了你們的酒錢,自然要幫你們一次,不過我再次提醒你,你們遇到的只是入境突騎施人的其中一股,如果你們再落單,肯定還會再遭遇他們,你們自己考慮吧!”

    胡商被殺了七人,他們早被嚇破了膽,不等薩爾達回答,他們一齊喊道︰“我們懇求唐軍護衛。”

    李慶安眯起眼笑了,笑得像一只狐狸。

    “你們都是生意人,應該知道價格隨行就市,現在不是兩貫錢了,我們每人二十貫錢,干不干?不干我們就走了。”

    眾胡商一呆,面面相覷,忽然,他們異口同聲道︰“我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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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危機重重

 這一次,唐軍前後護衛著胡商,胡商掩埋了同伴的尸體,又催動駱駝繼續前行了。

    走了大約十幾里路,一名身材削瘦的唐軍靠近了薩爾達,他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石俱蘭,笑嘻嘻地問道︰“大叔,你們商隊中有沒有大食軍刀?就是那種彎形的軍刀。”

    薩爾達呵呵一笑,“你說的是大馬士革刀吧!那可是大食軍的寶貝,听說只有大食近衛軍才有,不過我或許能搞到,下次我再來時想辦法替你帶一把。”

    “那就多謝了,我叫賀嚴明,是斥候營的一名隊正,附近駐軍基本都認識我。”

    “賀將軍年紀輕輕就做了隊正,讓人佩服啊!”

    薩爾達奉承了一句,賀嚴明得意地昂起頭,目光卻又悄悄向旁邊的石俱蘭瞟去,石俱蘭並沒有理他,她的目光不時投向最前面的李慶安,李慶安雖然和她開玩笑毫無忌憚,可真的啟程了,卻又不理她了,讓石俱蘭感到了一絲失落。

    薩爾達眼珠一轉,又試探著問賀嚴明道︰“原來賀將軍才是隊正,我還以為剛才那位李將軍才是你們的頭呢!”

    听到薩爾達大叔提到了李慶安,石俱蘭又轉過頭,專注地听著賀嚴明的回答。

    “大叔,你真會開玩笑。”

    賀嚴明嘴一咧笑道︰“居然以為我是他的頭,你也太看走眼了,他可是我們高副帥的心腹,斥候營旅帥,安西軍人人稱他為‘凌山血箭’。”

    “原來他就是凌山血箭!”

    薩爾達悚然動容,他不由深深地看了一眼遠方李慶安那高大筆直的背影,賀嚴明見他眼中露出震驚之色,又得意地壓低聲音道︰“大叔,我們李將軍身份很神秘,有傳聞說他可能是大唐宗室。”

    說完他就後悔了,連忙囑咐道︰“大叔,這話你千萬別當他面提,這是他的大忌,他若知道了,我可吃不了兜著走。”

    “賀將軍,是不是因為他是宗室才當了官?”旁邊石俱蘭忽然問道。

    薩爾達知道這話得罪人了,他連忙低聲喝止,賀嚴明臉脹得通紅,忿忿道︰“姑娘這話就大錯特錯了,我們將軍的軍職可是用命拼出來的,正因為有他在,突騎施人幾次偷襲拔煥城都被打敗,半年前我們李將軍只率五十騎殺敵數百人,立下大功,夫蒙節度使這才論功封賞,這和他的身份傳聞一點關系都沒有。”

    “原來是這樣!”石俱蘭听李慶安率五十騎殺敵數百人,想象著他當時的英勇,她不由悠然向往。

    這是,一名騎兵飛馳而來,老遠喊道︰“賀隊正,旅帥叫你過去。”

    “我知道了。”賀嚴明連忙叮囑薩爾達關于大食彎刀一事,又深深看了一眼石俱蘭,這才縱馬向前面趕去。

    待賀嚴明走遠,石俱蘭便問道︰“薩爾達大叔,你似乎听說過這個李將軍?”

    薩爾達心有余悸地點了點頭,“凌山血箭這個綽號我在碎葉突騎施人那里听說過,此人是最近一年才崛起,被稱為安西第一神箭手,下手狠辣,箭箭斃命,箭桿上就刻有‘凌山血箭’四個字,突騎施人上下無人不畏懼他,只是我沒有想到,此人居然會這樣年輕,我們要少招惹他才是。”

    石俱蘭卻不以為然,那些突騎施人越境殺人,當然該死,自己和他又無冤無仇,怕他做什麼,薩爾達見她不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不由搖了搖頭,暗嘆了一口氣。

    .......

    賀嚴明飛馳到李慶安,抱拳道︰“旅帥找我有事嗎?”

    李慶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再次警告你,不要隨意泄露軍情,小心我剝你的皮。”

    李慶安不再理睬他,催馬繼續向前走,賀嚴明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一句話,走在後面的韓進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幸災樂禍地笑道︰“你小子肯定又是口無遮攔,旅帥警告你多少次了,嘿嘿!這次回去等著被收拾吧!”

    賀嚴明如一只斗敗的公雞,蔫下了頭,無精打采地騎馬返回。

    商隊和唐軍隊伍又行了二十余里,隊伍到達了粟樓烽戍堡,就是因為前幾天粟樓烽戍堡點燃了三支烽火,李慶安才親自率軍前來查探,正好遇到了石國商隊一行。

    戍堡旁邊有一片空地,大家紛紛下駱駝休息,石俱蘭坐在一棵胡楊樹下休息,可目光卻不時瞟向戍堡,剛才她見李慶安進去了。

    “你的腳傷怎麼樣了?”李慶安的聲音忽然從她背後傳來。

    石俱蘭嚇了一大跳,回頭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進戍堡了嗎?怎麼又在人家身後?”

    說完,她頓時羞得滿臉通紅,這不就是告訴了對方,她一直在關注他嗎?

    “你的藥很好,我的腳已經沒事了。”石俱蘭垂下頭,捏著衣角小聲地道。

    李慶安見她模樣嬌羞可愛,心中喜歡,“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的名字很難記,大家都叫我俱蘭。”

    “哦!石國的俱蘭城,你是在那里出生嗎?”

    “不是,我是在都城拓枝城長大,這是第一次來大唐。”

    石俱蘭眼波流動,貝齒輕咬一下嘴唇問道︰“你呢?你的家鄉又在哪里,家里還有妻兒在等你回家嗎?”

    “我家在洛陽,無牽無掛才來西域,你有牽掛嗎?”

    “我可是有牽掛,我有個哥哥失蹤三年了,听說他在大唐,所以我特地來找他。”

    “祝願你能找到他。”

    李慶安看了看天色,便起身笑道︰“和你談話是件愉快的事,不過我們該出發了。”

    唐軍們紛紛上馬,商人也爬上駱駝,隊伍又重新出發了,這一次,隊伍踏上了茫茫的戈壁灘,從這里向南一百多里皆荒蕪人煙,只有高峰上的幾座烽火台,駱駝行走速度慢,要走三天才能走出這片戈壁灘。

    相處時間久了,大家的關系也變得融洽起來,唐軍尤其喜歡和少女們聊天,以解除旅途的無聊,雖然語言不通,但並不妨礙他們的感情交流,李慶安也和石俱蘭有說有笑,不過他卻異常警惕,不時派人去周圍探查。

    第二天下午,斥候帶回了一個不妙的消息,五十里外的虎頭山烽火墩燃起了三支烽火,李慶安依然笑容不減,但他眼楮里明顯增添了一絲憂慮。

    天色漸漸暗了,隊伍來到了一處山崖前,山崖下是一大片被風蝕得十分嚴重的柱狀石林,李慶安凝視石林和石崖片刻,他忽然回頭命道︰“大家進石林宿營。”

    隊伍後面的賀嚴明听說是進石林宿營,他連忙奔上前低聲勸道︰“旅帥,不如拋棄了胡商,我們輕兵離開。”

    李慶安瞥了他一眼,“拋棄境內胡商,你我必死,你願意嗎?”

    賀嚴明立刻閉嘴,他不敢再多說一句話,急忙去安排商隊和士兵宿營,李慶安眺望著東北方向,半天他才平靜地對韓進平道︰“去通知弟兄們,今天晚上我們可能會遭遇大隊突騎施人的襲擊,讓大家做好戰斗準備。”

    韓進平一驚,連忙問道︰“會有多少人?”

    “我也不知道,但三支烽火燃起,應該不會低于千人。”

    李慶安一策馬,向商隊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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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胡女多情

 在天完全黑盡之前,士兵和商人開始了防御工事的修建,李慶安選的這處宿營地位置非常有利,山崖筆直陡峭,環抱一座彎月形谷地,雖然谷地里遍布巨大的石筍和石柱,但出入口卻很狹隘,只有五丈寬,只要守住這個谷口,就能有效地抵御突騎施人的進攻。

    唐軍士兵對付突騎施人有著豐富的經驗,他們搬運一塊塊百斤重的巨石作為障馬石,布置了三道障礙,幾名士兵又在方圓三里的範圍內灑下了幾大袋蒺藜刺,這也是對付騎兵的高明手段,蒺藜刺是一顆核桃大的鐵丸上長出四根長刺,隨手撒下總會有一根尖刺朝上。

    大家又一起動手,挖了三條深深地壕溝,里面插滿了削尖的木樁,這些木樁是從不遠處的一片胡楊林里砍來。

    只用了兩個時辰,唐軍的防御工事便大功告成,這時天已經黑盡了,群星掩映在一層淡淡的輕煙薄霧之中,明月尚未滿盈,寒光閃閃,清輝四瀉,月光如淡藍色的流水,流遍天空。

    兩名士兵爬上山頂站崗放哨,其余士兵們都在各自檢查著武器裝備,對付游牧民族,弓箭最為重要,由于李慶安這次是有備而來,唐軍準備得異常充分,他們不使用普通弓箭,而是使用單弓弩,這是一種威力極大地弓弩,射程達一百六十步,每人攜帶五壺弩箭,一壺弩箭三十支,這樣,一百多名唐軍就有一萬五千余支箭,如果是對付小隊突騎施人是足夠了,但突騎施人若是大隊軍馬來襲,就顯得有些吃力了。

    去年春夏開始就不時有小股突騎施人入境騷擾,十月初,更有千余突騎施人從碎葉南下,侵入了大唐的疆土,被高仙芝率軍打敗後,隨即消失了一個冬天,而半個月前粟樓烽戍堡的士兵又看到了一千余突騎施騎兵,意味著他們又來了,早在前幾天李慶安便發現了他們的蹤跡,派了兩人趕回龜茲向高仙芝稟報。

    此時,李慶安站在一塊高高的大石上,眺望著黑夜的盡頭,他在尋找著突騎施人的蹤跡。

    “李將軍發現了什麼嗎?”

    不知何時,石俱蘭出現在了李慶安的身後。

    “我感覺到了殺氣,黑夜里的突騎施人正像狼群一般向我們撲來。”

    李慶安聲音如夢幻般的低沉,他的目光在夜色中似乎看透了沉沉的黑霧。

    李慶安回頭看了她一眼,“你害怕了嗎?”

    “有一點!”石俱蘭低下了頭。

    “薩爾達大叔說,突騎施人曾在幾十年前像狼群一樣地蹂躪我們的家園,殺死男人,搶掠婦女兒童,粟特人的血染紅了真珠河,昨天上午,我又親眼看見了他們的可怕。”

    石俱蘭咬了一下嘴唇,她抬起頭望著李慶安,明亮的眼楮里充滿了對他的期待。

    李慶安輕輕將她摟在懷里,在她耳邊柔聲道︰“只要有我在,我就會保護你的安全,我絕不會容許突騎施人在大唐國土上胡作非為。”

    石俱蘭的目光癡癡地凝視著他,銀色的月光映照在她白玉般的臉上,儼如湛藍寶石般的眼楮變得有些朦朧,仿佛籠上了一層輕紗。

    “教我漢語的人就是大唐嫁到寧遠國的和義公主,那時石國和寧遠國的關系很好,我經常去寧遠國找她,她告訴我,大唐是天可汗的故鄉,是天下最繁華、最強盛的國度,有優雅的詩歌,有精美的瓷器和絲綢,可今天我才知道,大唐最讓人向往的,是它海納百川的心胸,從你身上,我感覺到了這種氣度。”

    石俱蘭又低下頭,美麗的眼楮里閃過一絲少女的羞澀,她低聲道︰“你沒有因為我是胡人就輕視我,那天你一箭射死了壞蛋,我就知道,你其實很關心我,一直就在暗處保護著我。”

    “那是當然,這麼美麗的姑娘,我怎麼能讓強盜摧殘。”

    李慶安輕輕托起她的下巴,溫柔地注視著她,終于,他忍不住低下頭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李將軍!”石俱蘭激動得要哭,她猛地抱住了他腰,“如果真要死,我寧願和你死在一起。”

    李慶安沒有說話,而是憐愛地將她摟在懷中,在他懷中,這個嬌小的姑娘在大難即將臨頭時,仿佛小鳥一樣瑟瑟發抖,那麼讓人心疼。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隱隱傳來了薩爾達大叔焦急地喊聲︰“俱蘭,你在哪里?”

    “薩爾達大叔在找我了,我先去了。”石俱蘭小聲道。

    “去吧!不要害怕,安心去睡覺,天亮後我們繼續出發。”

    石俱蘭點點頭,轉身向宿營地跑去,可跑了幾步,她又停住了,回頭望著李慶安深情地道︰“李將軍,我不要死,我要和你牽手迎接黎明的朝陽。”

    說完,她飛速跑遠了,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李慶安目光又投向了遠方,他堅毅的臉龐儼如花崗岩石般的冷靜。

    就在這時,山頂上忽然射出一支響箭,發出刺耳的嘯聲,李慶安霍地注視著黑暗深處,瞳孔收縮成一線,他的手漸漸捏緊了刀柄。

    .......

    黑暗中,鋪天蓋地的突騎施騎兵如狼群一般向山谷這邊撲來,密集的馬蹄聲驚碎了寂靜的夜色,他們足足有三千人之多,這是生活在碎葉川南部的黃姓突騎施人一支,從去年夏天起,他們屢屢侵犯大唐邊境,擄掠牛羊人口,使拔煥城一帶不得安寧,姑墨國王派人向安西節度使夫蒙靈察求援。

    夫蒙靈察慷慨應允剿滅這支突騎施人,令高仙芝全權負責此事,只是冬天大雪封路,突騎施人退回了碎葉,但春天剛剛來臨,這支突騎施又開始進入唐境劫掠。

    “沖進山谷,除駱駝、財富和女人,其余人一概殺死!”

    隨著首領都羅仙的一聲大吼,突騎施人騎兵如狂風一般向山谷席卷而來,但很快他們便遭遇了麻煩,不少戰馬踩中了地上的蒺藜,戰馬長嘶倒地,將馬上的騎兵重重地摔了出去,慘叫聲連成一片。

    突來的變故使突騎施人立刻放緩了馬速,他們低聲詛咒著,小心翼翼地穿過了布滿蒺藜的戈壁灘。

    山谷里,唐軍已經枕戈以待了,八十名士兵弩張搭箭,扼守住谷口,另外一些士兵則爬上了兩邊陡峭的石壁,準備從側面向突騎施人射擊。

    “大家不要擔心,突騎施人不善打攻防戰,今晚讓他們嘗嘗我們唐軍弩箭的厲害。”李慶安大聲地鼓舞著士兵們的士氣。

    “要沉住氣,跟著我的箭射!”

    李慶安在一年之內奪得了安西第一神箭的稱號,他箭術超群,不僅百發百中,而且大多一箭斃命,在他這一年的西域軍旅生涯中,死在他箭下的突騎施人數不勝數。

    月色清明,二百步內的岩石和戈壁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只見一團團黑影向這邊湧動,巨大石塊和滿地的蒺藜阻礙了他們騎馬,突騎施人只得放棄他們馬背上的優勢,像步卒一樣發動進攻。

    他們沒有盾牌,但手中卻有弓箭,拿著長長短短的兵器,大多數人穿著皮甲,有的壯實、有的高大,個個面目凶惡,目光中充滿了對財富和女人的向往。

    黑色的人潮翻過一道道石陣向山谷口湧來,一邊跑一邊放箭,箭矢呼嘯而至,丁丁當當地射在唐軍的掩體巨石上。

    李慶安的長弓慢慢拉成了滿月,長長的箭桿上刻著他的綽號︰‘凌山血箭’,月色映照下的狼牙箭頭閃過一道亮光,儼如死神猙獰一笑。

    箭閃電般地射出了,‘撲!’地一聲,從一名突騎施百夫長的眼中射入,箭頭直透後腦,百夫長慘叫一聲,被牢牢地釘死在地上。

    李慶安一箭射出就是軍令,唐軍士兵紛紛射出弩箭,箭如密雨,頓時沖在最前面的三十幾名突騎施人中箭倒地,慘呼聲連連,突遭襲擊的敵人並沒有減弱攻勢,後面的突騎施人繼續向前湧上,他們一邊放箭,一邊大呼小叫,這時一名唐軍被流箭射中了頭顱,慘叫一聲倒地死去,但立刻又有一人上來填補了他的位置,第二輪箭雨射出了,突騎施人的皮甲無法抵御唐軍強勁的透甲箭,又有三十多人中箭倒地。

    這一次突騎施人害怕了,後面的百余人發一聲喊,調頭便跑,幾個跑得慢的,也死在唐軍的箭下。

    戰場霎時間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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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生死關頭

 “抽個簽吧!”

    賀嚴明手里拿著兩根草,笑嘻嘻地用胳膊肘踫了韓進平一下,“老規矩,短的上。”

    “肯定又是你小子輸。”韓進平隨手抽了一根,他咧嘴笑了,他這根要長一點。

    “真他娘的倒霉!”

    賀嚴明嘆了口氣,對幾個手下苦笑道︰“我又連累你們了。”

    “上!”這時傳來了李慶安一聲低令,賀嚴明帶著幾名唐軍立刻像猴子一樣,從掩體里一躍而出,飛奔到敵軍的尸體旁,手腳異常麻利地從敵人身上割下了箭矢袋,忽然,賀嚴明身後一名受傷沒死的突騎施人從地上爬起來,他對準賀嚴明的後背慢慢舉起了刀,另外兩名士兵想喊已經晚了,就在這剎那間,一支狼牙箭閃電般地射到了,一箭射穿了突騎施人的後頸,余勁未消,箭羽還在顫顫晃動。

    賀嚴明措不及防,嚇得跳了起來,拖著幾十袋箭仿佛兔子一般地跑了回來,其他手下也跟著跑了回來。

    “他娘的,小命都差點丟了。”

    他把箭袋忿忿往地上一扔,“下次就算再輸,老子也不去了。”

    “噤聲!”李慶安低喝一聲,賀嚴明立刻乖乖地閉上了嘴。

    .......

    這支入侵的突騎施人早在三天前便進入了大唐境內,昨天都羅仙和他親衛隊發現了胡商隊,險些搶劫成功,最後被唐軍擊敗。

    雖然胡商有了唐軍護衛,但畢竟唐軍人數少,滿載著財富的數百頭駱駝和幾十名美嬌娘強烈地吸引著突騎施人,而且都羅仙強烈地感覺到,唐軍首領極可能就是斷他一臂的仇人。

    此刻,都羅仙正目光陰冷地思考著對策,都羅仙率領的這支突騎施騎兵並不是正規軍,而是由生活在賀獵城附近的幾支部落牧民組成,裝備都十分簡陋,沒有盾牌,無法抵御唐軍的勁弩,要想攻下對方的營地,有效抵御唐軍的弩箭便是其中的關鍵了。

    都羅仙低頭沉思,忽然,他的目光無意中看到了遠處的一片胡楊林,他頓時眼楮一亮,想到了一個絕好的辦法。

    .......

    山谷內,唐軍劍拔弩張,靜候著敵軍的第二次進攻,夜風加大,挾夾著沙石鋪天蓋地撲來,一種淒厲的尖嘯聲在山谷中的石筍、石柱間回蕩,數百頭駱駝圍成一圈臥地而眠,在駱駝圈中,一百多名胡商橫七豎八地躺在自己的大箱子旁,瞪大眼楮望著漫天的星斗,心中默默祈求光明神的護佑。

    二十幾名少女則擠在一個角落里,個個臉色蒼白,她們沒有一個人能入睡,對命運的擔憂深深噬咬著她們的內心。

    此時,薩爾達的眼中也充滿了焦慮,在他一生中也面臨過無數次的生死一線,可從來沒有像昨天和今天這樣讓他憂心忡忡,早知道他就不該答應帶俱蘭公主來大唐游歷,一旦出事,他怎麼向國王交代,或許用不著交代了,那時他也同樣會死去,薩爾達心中長嘆了一聲。

    一旁依偎在駱駝身上的石俱蘭並不害怕,她對李慶安有一種發自內心的信任,她還在反反復復地回味著李慶安給她的擁抱和額頭上的一吻,她知道,李慶安的擁抱僅僅只是一種關懷,是大戰來臨前對她的撫慰,對別人他也會這樣安慰,但他那一吻卻只屬于她。

    石俱蘭那如深潭般的眼楮里漸漸漾起了笑意,就是那一吻,使她細心地捕捉到了李慶安對她的一絲情意。

    石俱蘭覺得自己的臉變得滾燙,她用手背冰了冰燙熱的臉龐,悄悄直起身向谷口望去,一根石柱正好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又沮喪地坐下,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身上的短劍,她是多麼渴望能和他一起並肩作戰。

    .......

    山頂上發出了信號,十幾個半躺在地上休息的唐軍一躍而起,抓起弩弓撲向掩體,月光下,果然又有一百多名敵人向這邊涌來,不過他們學聰明了,不再橫沖直撞當活靶,而是趴在地上,像蛇一般地向這邊爬來,清除地上的蒺藜刺。

    李慶安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敵軍靠近,他已經發現了這支突騎施人的弱點,在他一年的軍旅生涯中,和突騎施人打過無數次交道,普通的突騎施騎兵都配備有盾牌,但這支軍隊卻沒有,而且他們的武器各式各樣,有的人穿皮甲,有的人卻連皮甲也沒有,另外,他們做的箭也是參差不齊,有的精細,有的則十分粗糙,從這幾個疑點便可以推斷出,這支突騎施人不是正規軍,極可能是某個部落臨時拼湊的散兵游勇,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他或許就有對付的辦法了。

    “李將軍,快看!”一名士兵發出一聲驚呼。

    李慶安已經看見了,在障礙石的兩邊又涌出了大群突騎施人,不!確切說是一排樹牆。

    他們砍下胡楊樹,繁茂的樹枝都不去掉,十幾個人抱著另外一端,七八棵大樹並排成一個月牙形,緩緩前進,竟形成了一道濃密的樹牆。

    唐軍開始有些不安了,這樣一來,敵人便有了一種天然的盾牌,自己的弩箭是否還能有效?

    李慶安咬了一下干裂的嘴唇,他忽然回頭問道︰“我們的火油帶了多少?”

    韓進平跑去清點,片刻跑了回來,“將軍,有三十袋。”

    “準備火箭!”

    士兵們立刻忙碌起來,他們支起幾口鍋,倒了幾袋火油,賀嚴明又從胡商那里要來了幾捆大食棉布,十幾名年輕的胡商也跑來幫忙了,他們將棉布撕成條,綁在箭桿上,在棉布上蘸滿火油,一支支火箭就做成了。

    樹牆越來越近,離他們已經只有百步了,進入了射擊範圍,李慶安在火把上點燃了一支火箭,慢慢拉開了弓,熊熊燃燒的火團在他眼前跳躍,‘嗖!’地一聲,箭矢帶著火團和濃煙騰空而起,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射進了密集的樹牆中,釘在一根樹干上,胡楊樹枝經過一個冬天的風吹日曬,早已變得十分干燥,極易著火,火箭立刻點燃了樹枝,瞬間,火勢便蔓延開了。

    唐軍一陣歡呼,無數支火箭騰空而起,如一條條火蛇在空中飛舞,有的射中樹枝,助燃了火勢,有的則射中樹干後面的突騎施人,點燃他們身上的衣服,火勢越來越迅猛,突騎施人拿不住了,他們紛紛拋下熊熊燃燒的樹木轉身便跑,在唐軍一陣又一陣密集的箭雨中,近百人中箭倒地,第二次進攻再次以慘敗收場。

    但不到一刻鐘,突騎施人第三次進攻又開始了,這一次唐軍遇到了極大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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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死地後生

 突騎施人鑿開了附近結冰的小河,將幾十棵大樹在水中浸泡濕透,包括進攻的士兵都用水從頭淋下,在濕漉漉的樹牆面前,唐軍的火箭失效了。

    都羅仙投入了近千人進攻,他親自指揮,在幾十棵大樹後,跟隨著密密麻麻的突騎施人,他們小步奔跑,此起彼伏地呼喊著口號。

    “諸神護佑著我們!”

    ......

    “殺死所有敵人!”

    在口號中夾雜著都羅仙狼嚎一般的吼叫聲︰“沖進去,財富和女人任你們奪取!”

    突騎施人狂呼如潮,加速向谷口沖去,唐軍的箭矢依然強勁密集,但箭矢被枝葉阻礙,使殺傷力大大降低,唐軍的攻擊開始乏力了。

    突騎施人越來越近,前面的人抱著樹干,後面的人高舉著馬鞍,抵御唐軍拋物線射來的箭雨,他們仿佛是大群戈壁野狼,黑壓壓地逼近了谷口,不斷有突騎施人中箭死去,但立刻就有人接替他的位置。

    ‘啊!’一聲慘叫,一名矮個子的唐軍被一支箭射穿了咽喉,當場倒地死去,又是一聲慘叫,一名石壁上的唐軍被箭射中了,從石壁上滾落下來。

    突騎施人已經躍過壕溝,距唐軍掩體不到五十步了,月光下,他們鋪天蓋地殺來,從葫蘆型的谷口密集地排下去,至少有上千人之多。

    李慶安緊咬嘴唇,他的箭似流星,一箭緊接著一箭射出去,每一箭都會有一人慘叫著倒地,片刻間,便有二十幾人被射死,但敵人實在太多,他們已經沖到了二十步外,月光下,他們每個人都披頭散發,渾身濕透,相貌猙獰而凶惡。

    李慶安的目光變得十分嚴峻,敵人太近,弩箭已經無濟于事了,他忽然大聲令道︰“第一隊上馬,用騎兵來沖擊他們!”

    他翻身上馬,厲聲對眾唐軍大喝︰“弟兄們,讓突騎施人嘗一嘗大唐騎兵的厲害。”

    ...........

    李慶安舞動長槊,縱馬躍出了掩體,直向突騎施人殺去,五十余名唐軍也紛紛上馬,揮舞長槊跟隨他沖了上去,最前面的突騎施人被突來的唐軍嚇得驚惶失措,他們扔下樹干,倉促迎戰,怎奈沖上來的唐軍狂暴之極,一連被刺翻了數十人,可是後面的突騎施人卻如浪潮般涌至,與唐軍廝殺成一團。

    李慶安渾身是血,身邊的唐軍不斷落馬被殺死,面對數十名敵人的瘋狂圍攻,李慶安毫不畏懼,刀劈、槊挑,在他身邊已經伏尸累累,血流成河,他忽然一眼瞥見身後的賀嚴明已經率軍上馬,準備來接應,不由大怒喝道︰“賀嚴明,你敢擅離職守!”

    賀嚴明驚懼地後退一步,耳邊又傳來了李慶安的命令,“我若戰死,由賀嚴明接任主將。”

    賀嚴明呆呆地看著李慶安,看著他那張已經被鮮血模糊的臉龐,淚水從賀嚴明的眼楮里洶涌流出,不!他不能死去,至少不能這麼孤獨的死去,驀然間,藏在心底深處的大漢民族的勇氣被緩緩激發了,他抽出橫刀,狂野地大吼一聲,“弟兄們,為國盡忠的時候到了。”

    他縱馬猛沖上去,揪住一名突騎施人的頭盔,一刀劈斷了他脖子,五十多名唐軍紛紛怒吼著沖上去,滔天的殺氣逼紅了他們的眼楮,唐軍頓時士氣大振,近百人在密集的敵軍中肆意殺戮,突騎施人終于膽怯了,紛紛掉頭逃跑,在唐軍追擊中丟下了數百具尸體,狼狽地逃走了。

    ......

    戰場暫時平靜下來,李慶安坐在一塊大石上,一名士兵用紗布給他包扎傷口,他中了兩刀一箭,但都沒有傷到要害,其中臉上一刀比較嚴重,割開了一條又深又長的口子。

    賀嚴明跪在他面前請罪,“屬下擅離職守,請將軍發落。”

    李慶安凝視著他沉聲道︰“違抗軍令是死罪,但念你殺敵有功,免你一死,從現在起,降你為伙長,你可服氣?”

    “屬下服氣,謝將軍不殺之恩。”

    這時韓進平一瘸一拐走過來,他跟隨李慶安一起殺出,腿也被砍傷了。

    “稟報將軍,連同被射死的,一共陣亡二十一名弟兄,受傷三十五人。”

    李慶安嘆了口氣,“記下他們的名字,收集遺物,以後連同骨灰一起送回家中。”

    他又看了看天色,已經四更了,他便站起身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天亮後將有利于敵軍,只要他們再發動一次類似的進攻,我們可能就會全軍覆沒,我們必須采用別的辦法?”

    “將軍有什麼良策嗎?”

    李慶安緩緩點點頭,“我剛才已經發現了,這些突騎施大部分都不是正規軍,估計是普通牧民,稍有傷亡就退下去了,按照我的經驗,只要殺掉他們的首領,他們就會軍心渙散,撤回碎葉。”

    “他們的首領我看見了,大約三十多歲,一直就躲在後面。”賀嚴明插口道。

    “對!就是那個人,都羅仙,我們的老朋友了。”李慶安拿起自己弓箭,他看了看山崖,微微一笑道︰“上次居然沒射死他,這次我要將此人一箭射殺!”

    賀嚴明和韓進平同時吃了一驚,賀嚴明急忙阻止他,“怎能讓將軍去冒險,讓我去。”

    李慶安瞪了他們一眼,“這是我的軍令,誰敢抗令!”

    “用火油焚燒樹木和敵軍尸體,讓他們一時不敢進攻,給我爭取時間。”

    李慶安稍微收拾了一下,背上弓和一壺箭,又將橫刀別在腰後,快步來到懸崖前,懸崖高約十幾丈,筆直陡峭,沒有攀爬之處,但因為山頂上藏有兩名哨兵,所以從山崖上拋下了一根長長的繩索,可以攀繩而上,李慶安把繩索系在了自己腰間。

    他剛要給上面信號,一個苗條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他身旁,“李將軍,你去哪里?”

    是石俱蘭,李慶安在包扎傷口時她便看見了,但李慶安赤著上身,她不好意思上前,她見李慶安一個人走向山崖,便悄悄隨尾跟來。

    月光下,她忽然看見了李慶安的臉,不由驚呼一聲,“李將軍,你的臉...”

    “受了點小傷,不礙事,你快回宿地去吧!”

    “不!讓我看看。”

    石俱蘭固執地上前,她心疼地撫摸著長長的傷口,“疼嗎?”

    “有一點疼。”

    李慶安一把攬過她的腰,指著傷口笑道︰“假如你親它一下,就不疼了。”

    石俱蘭高聳的胸脯劇烈地起伏,她美麗的眼楮里閃過一絲異彩,慢慢伸出手臂摟住了李慶安的脖子,柔嫩的紅唇卻一下子吻住了他嘴唇,將少女珍貴的初吻獻給了自己心中的英雄。

    李慶安心醉了,他緊緊摟住美麗的少女,痛飲她的芳澤,忽然李慶安推開了她,仰天大笑道︰“我去了,我要用都羅仙的頭顱作酒器,和你痛飲慶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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