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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高月] 天下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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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8 21:23:32
第六十章 別院聽琴(下)

    《子夜》結束了,下麵要休息一刻鐘,外面夜涼風寒,琴客們都紛紛湧進了廳堂裡,三五成群地小聲議論著。

    今天是臘日,是大唐一個重要的節日,來參加樂會的男男女女們也打扮得格外漂亮,尤其紫雲軒的貴賓堂中,許多名門貴婦更是施朱傅粉,冶容豔佚,她們 身披羅、紗等絲織品,輕盈剔透,展示身材之美,一花冠、一巾帔皆值萬錢,這其中最引人矚目的便是戶部侍郎楊慎衿的妻子,她裙拖六幅湘江水,披一襲長達三丈 的龍綃紗衣,環繞於身,重不過二三兩,不盈一握。

    即使在松鶴堂、明月堂這樣的普通廳堂,年輕的女子們也是錦繡如雲、珠翠耀眼,而男人們大多身著圓領袍衫,腰系革帶,頭上或戴軟腳襆頭,或戴高筒紗帽,個個彬彬有禮。

    臘夜喝粥,這一直是臘日的傳統,樂館也不能免俗,這時,兩名僕役挑著大木桶而入,木桶上熱氣騰騰,這是樂館特地熬制的五寶七珍粥,供大家宵夜,後面則跟著抬碗筷的僕役。

    眾人興致勃勃,紛紛上前取碗舀粥,李慶安取一碗,坐在一旁慢慢地喝著。

    荔非元禮則在一個角落裡和幾名士子比賽擲壺,擲壺就是用箭投入幾丈外的一個瓶子中,又叫文射。

    在安西這種遊戲非常流行,作為安西第一箭,李慶安也是此中的高手,只是安西軍更注重實際騎射,沒人把這種擲壺當真。

    李慶安對擲壺沒有興趣,他在聽幾個年輕士子談論著即將出場的琴仙。

    “下面就是琴仙演奏了,我等待了整整半年,就是為了一睹芳容!”一名士子無限感慨道。

    另一名年輕的讀書人也輕歎道:“本來聽說中元節後她不再出場彈琴,沒想到梨園別院居然又把她請出來了,我等又有耳福了,哎!不知明年上元節還沒有這個機會?”

    這時管事走過來笑道:“聽說這是琴仙最後一晚彈琴了,以後琴仙姑娘就不會再彈琴。”

    “那等會兒可一定要去看看她!”

    ......

    “真他娘的沒勁!”

    荔非元禮無精打采地走了回來,李慶安瞥了他一眼笑道:“怎麼,輸給人家了?”

    “我會輸給他們?”

    荔非元禮不屑地一撇嘴道:“一幫蹩腳貨,只能在兩丈外投,還自詡如何了得,我在三丈外連中五箭,他們就把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說到這,荔非元禮湊上前低聲笑道:“七郎,要不你也去試試吧!我想看看他們被嚇死的樣子。”

    “哼!和這幫書生比有什麼勁,要比就去和范陽軍、朔方軍內的高手去比。”

    就在這時,琴臺上叩響了一聲雲板,這是琴仙即將出場了,眾人也顧不得再喝粥,丟下碗便沖出去搶佔有利地盤,李慶安和荔非元禮也不再說話,目光向琴台投去。

    琴台已經佈置完畢,所有繁瑣錦緞都去掉了,只剩下一座白玉雕成的琴台,高約三丈,周圍輕煙繚繞,仿佛置身瑤台仙境一般。

    一聲琵琶如裂帛,琴仙終於出場了,眾人都屏氣期待,只有荔非元禮一個人在大聲鼓掌叫喊:“好!琴美人快點上臺。”

    他刺耳的呼喝人讓無數人都暗暗皺眉,但隨著伴奏的琵琶聲漸漸變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白玉走道上,這是連接池中琴台的唯一條通道,在悅耳的琵琶聲中,琴仙出現了,夜色稍暗,看不清相貌,但她白裙似雪,肌膚若玉,如流風之回雪,似輕雲之蔽日。

    絕世無雙的身姿讓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在輕霧中,她就仿佛淩波仙子出現在水面上。

    一時間掌聲如雷,連李慶安也忍不住鼓起了掌,這種清麗絕倫的氣質和雪膚在後世已經很少見了,如果說他前天見到的獨孤明月是一朵豔麗富貴的牡丹,那今天見到的琴仙就是清麗脫俗的水仙了,老天!大唐到底有多少絕世佳人?

    琴仙緩緩走上琴台,在席上盈盈坐下,侍女將琴放置在她面前,又點了一爐菊香,在嫋嫋的青煙中,琴聲如流水般輕瀉而出。

    這是一首《渭城曲》,就是根據王維的詩而作,天籟般的琴聲中,人們仿佛看到了一幅如詩如畫的卷軸在徐徐展開。

    渭城朝雨浥輕塵,

    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

    西出陽關無故人。

    ........

    早晨的雨下得不長,剛剛潤濕塵土就停了,從長安西去的大道上,平日車馬交馳,塵上飛揚,而現在,朝雨乍停,天氣清朗,道路顯得潔淨、清爽。

    友人依依惜別,主人最後舉起酒杯:再幹了這一杯吧,出了陽關,可就再也見不到老朋友了。

    出使黃沙漫漫的西域,在大唐人心目中總是令人嚮往的壯舉,一去經年,那一杯酒裡有多少離別的愁緒,有多少獨行窮荒的艱辛寂寞,在行雲流水般的琴聲 中,人們仿佛體會到了詩中的意境,一杯滿含深摯情誼的濃郁的感情瓊漿,這裡面,不僅有依依惜別的情誼,而且包含著對遠行者處境、心情的深情體貼,包含著前 路珍重的殷勤祝願。

    池塘四周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沉醉在優美的琴聲之中,此曲只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從西域而來的李慶安對這首曲子體會更深,那孤獨的天山月色,那一望無際的戈壁荒漠,那瘦骨嶙峋的落單野狼,一人一馬一弓,讓他度過了兩年的戍邊生 涯,‘西出陽關無故人,’李慶安仿佛感覺琴仙的這首曲就是為他而彈,不僅是他,所有人都如癡如醉,都感覺琴仙是為自己而奏。

    ..........

    琴聲宛如一串珍珠般的跳躍後,開始漸漸低微了,‘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琴聲消失了,四周一片寂靜,人們還沒有從仙境琴音中醒來,當琴仙站起,向眾人盈盈施禮時,人們終於醒了,池塘四周爆發出一片雷鳴般的掌聲和喝彩聲,經久不絕。

    ..........

    樂會結束了,無數琴客都向琴仙的房門湧去,他們期盼著能見一面琴仙的姿容,留給他們今晚最美好的記憶,但遺憾的是,琴仙早已悄然而去,沒有人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

    李慶安帶著荔非元禮離開了樂館,一路上,荔非元禮出乎意料地安靜,良久,他終於長歎一聲道:“大丈夫當娶如此佳人為妻!”

    李慶安也沉默不語,琴仙帶給他的衝擊也是無以倫比,如果說那天晚上他只聞天籟琴音,那今天,他就被琴仙的清麗絕倫的姿容深深震撼了,他望著荔非元禮的感慨,不由笑著搖了搖頭。

    ........

    平康坊的斜對面便是崇仁坊,中間相隔春明大街,開東西兩座坊門,此時大街上寂靜無人,只有他們二人雜遝的馬蹄聲,忽然,隱隱傳來了轟隆隆的鼓聲,遠遠的,只見崇仁坊的坊門在緩緩關閉。

    “不好!”兩人同時大喊一聲,催馬向前狂奔,大唐的律令,坊門一關,誰叫門也不會再開,他們來長安時日不多,對這條律令還沒有深刻的體會。

    但還是晚了一步,離大門還有三十步時,坊門便轟然關上了。

    “他娘的,給老子開門!”

    荔非元禮怒火高熾,大聲吼叫,但沒有人理會他。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陣激烈的馬蹄聲傳來,有人在高聲大喊:“請等一步關門,讓我們進去。”

    ..........

    (《新唐書》卷三九:“左右街使,掌分察六街徼巡。凡城門坊角,有武候鋪,衛士、彍騎分守,大城門百人,大鋪三十人,小城門二十人,小鋪五人。日 暮,鼓八百聲而門閉;乙夜,街使以騎卒循行叫呼,武官暗探;五更二點,鼓自內發,諸街鼓承振,坊市門皆啟,鼓三千撾,辨色而止。所以一般城門都是日暮而 閉,但因為很多情節需要夜間發生,所以本書略做修改,改為亥時正關門,也就是晚上九點半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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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琴仙身世

    十幾名家人護衛著一輛馬車疾奔而至,但迎接他們的,依然是冷冰冰的坊門,不過馬車並沒有停留,只聽旁邊一個騎馬的人急道:“速調頭出春明門!”

    馬車再次調頭向西而去,可行了十幾步,馬車忽然停了下來,一名家人飛馬趕來,對李慶安一施禮道:“我家老爺有問,將軍可是安西李慶安?”

    李慶安拱手笑道:“我正是!”

    “我家老爺請將軍前去一敘。”

    李慶安遠遠望了一眼馬車道:“你家老爺何人?”

    “我家老爺是戶部楊侍郎。”

    原來是戶部侍郎楊慎衿,猶豫了一下,李慶安還是點頭笑道:“那好,請你帶我去見你家老爺。”

    這幾天戶部侍郎楊慎矜的心情著實不錯,他剛剛聽到消息,工部尚書陸景融在昨晚病逝了,這就意味著工部尚書的位子正式騰空出來,而且他還聽到一個傳聞,皇上將提升他為工部尚書,列班入相,儘管這只是個傳聞,但還是令他激動不已。

    楊慎矜是前朝隋煬帝的玄孫,名門世家,才華橫溢,而且他又長得丰姿俊秀,因此深得李隆基青睞,仕途一路順風,再加上他投靠李林甫,在韋堅案、杜有鄰案中不遺餘力,成為了李林甫黨羽中的骨幹,一直做到了戶部侍郎。

    但自從半年前,他遇到一名僧人史敬忠後,他便漸漸有了脫離相國黨之心,史敬忠勸他:狡兔死,走狗烹,李林甫不過是皇上一隻狗而已,遲早是刀下之鬼,跟著他又能有幾日富貴?

    楊慎矜深以為然,便漸漸疏遠了李林甫,不料他這一疏遠,反而更受皇上的器重,屢得封賞,最近更是有再上一層樓之勢,他這才明白了史敬忠的深意。

    今天他攜夫人去梨園別院聽琴,不料回來晚了一點,坊門竟然關了,無奈,他只得去城外自己的別院住一晚了,這也是長安的一貫規矩,城門比坊門晚一刻 關,就是為了讓大街上無法回家的人去城外過夜,剛才在坊門他認出了李慶安,見他似乎不太懂這其中的訣竅,便有心幫他一次。

    這時,李慶安上前對楊慎矜拱手施禮笑道:“同是天涯淪落人,楊侍郎,我們有緣啊!”

    雖然楊慎矜手握天下財權,但從品階上講,他的戶部侍郎和李慶安的千牛衛中郎將同是正四品下階,而且李慶安授開國伯,還比他高上半級,不過武人的品 階素來被文官們看不起,原因很簡單,他們大多沒有資歷,僅憑一兩次戰功便一就而上,不像文官需要經丞尉、入台省,經年累月的苦熬資歷才得。

    楊慎矜是文雅之人,儘管他心中也看不起武人,但臉上卻不會表露出來,他微微一笑道:“想不到李將軍也有好文采,‘同是天涯淪落人’,這句話說得好。”

    李慶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隨口引用了白居易的詩,他呵呵笑道:“無心之言便讓侍郎誇讚,慚愧了,現在坊門已關,不知侍郎今晚去哪裡過夜?”

    楊慎矜指了指馬車笑道:“我攜夫人聽琴而歸,不料坊門關了,所以打算去城外別院,我看李將軍似乎不知其中的規矩,再晚片刻,城門也關了,到時李將軍真的就無處可去了。”

    “啊!多謝楊侍郎提醒,我還真不知道。”

    楊慎矜擺擺手又笑道:“時辰已不多,不如我們一同出城如何?”

    “那好,楊侍郎請!”

    馬車啟動,十幾人跟隨馬車一起,向春明門疾駛而去。

    ........

    “原來侍郎今晚也在梨園別院聽琴,真是巧了,我也在那裡。”

    “哦?我在紫雲軒,不知李將軍在哪個堂?”

    “我在松鶴堂,就在楊侍郎的隔壁。”

    出城後,兩人一路聊天,竟發現今晚都在聽琴,而僅相隔一堵牆,兩人不由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有了共同語言,兩人的關係漸漸變得融洽起來,李慶安忽然想起楊慎衿和李林甫關係曾經很好,或許會知道一點琴仙的事情,便笑著問道:“琴仙姿容和琴藝讓我無比仰慕,楊侍郎可知她的真名?”

    “呵呵!長安仰慕她的人數不勝數,想不到李將軍也是其中之一啊!”

    這時,馬車的車簾拉開了,露出了楊慎衿妻子俏麗的臉龐,她笑道:“李將軍,琴仙姑娘可是最崇拜英雄,說不定和李將軍真有這個緣分。”

    “夫人好像很瞭解她的情況。”

    “我當然瞭解。”

    李慶安大喜,連忙拱手道:“夫人能否告訴我她的真名?”

    “看來李將軍是很喜歡她啊!”

    楊夫人輕輕一歎道:“人人都只看到她絕世姿容和高超的琴藝,可誰又知道她其實是個非常可憐的姑娘,李將軍,你知道琴仙為什麼會在梨園別院彈琴嗎?”

    “我不知。”

    “因為她的母親二十年前就是長安最有名琴娘,她母親曾在梨園別院度過了十八年,在那裡處處有她的影子,琴仙在梨園別院彈琴其實是在寄託對母親的思念。”

    楊夫人歎了一口氣又道:“二十年前,楚國公姜皎的兒子姜衡和長安最有名的琴娘雪兒相戀,他不顧家人的反對,毅然娶她為妻,一年後雪兒生下一女,取 名舞衣,楚家也正式承認了雪兒的兒媳身份,舞衣天資聰穎,尤其酷愛彈琴,深得母親的琴藝,十歲時在楚國公的壽宴上,她一曲驚人,被譽為楚門才女,而就在這 一年,楚家遭到了不幸,楚國公獲罪自盡,家人被流放嶺南,舞衣的父母在嶺南半年後便雙雙染病去世了,留下舞衣孤苦一人,她才十歲,便寄住在舅父李相國的府 中,至今已經整整九年。”

    “楊夫人,那舞衣沒有出嫁嗎?”李慶安低聲問道。

    “這又是舞衣的第二個不幸,她從小就許給了尚書右丞崔翹之子崔明,兩年前,崔家要正式迎娶她入門,眼看她將有了新的生活,可就在即將成婚的前兩天,崔明忽然得急病死了,舞衣便成瞭望門寡,可憐她今年才十九歲啊!她以後的漫漫歲月該怎麼過?”

    “那她可以改嫁呀!而且她也並沒有真嫁給那個男人。”

    “改嫁?”楊夫人輕輕哼了一聲,“哪是那麼容易改嫁的,崔家不肯解除婚書,她一輩子就不能改嫁,崔家是名門望族,為了維護家族的名聲,堅決不准她改嫁,而她只是孤苦伶仃的弱女子,父母雙亡,誰又肯替她說話?”

    “李相國呢?李相國不是她舅父嗎?難道崔家這點面子都不給嗎?”

    “舞衣的不幸,並不因為她有個相國舅父就可以改變,李將軍,你知道李相國有多少子女嗎?他有子二十五人,有女二十五歲,妻妾數百,這麼龐大的家 族,你以為李相國會想到一個遠房外甥女嗎?再加之他公務繁重,家中事務他幾乎從不過問,哎!舞衣十歲便寄人籬下,受盡了李家的白眼和排擠,李家兒女更是屢 屢當面辱駡她為克門星,若不是李相國的姐姐可憐她,舞衣早就被李家人趕出家門了,她只有把全部的哀傷都寄託在琴音之上,每年只有上元、中元和臘日被獲准出 門,她便來到母親出生、長大的梨園別院,用琴聲來寄託對母親的哀思,卻沒想到,她竟由此得到了琴仙的美譽。”

    楊夫人的心中對舞衣充滿了同情,她歎息一聲對李慶安道:“李將軍,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些,是因為舞衣給我說過,她最敬佩萬里戍邊的安西將士,她說, 她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去安西廣袤無垠的草原上,像小鳥一樣地自由飛翔,李將軍,我也希望你能和她有這個緣分,幫助她實現夢想。”

    聽完楊夫人的述說,李慶安心中無限感慨,他現在才知道,原來琴仙真名叫做舞衣,原來她的身世竟是如此淒涼。

    “楊夫人,多謝你的信任,我一定會盡力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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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安楊之交

    一行人來到了楊慎衿的別宅,馬車停了下來,楊慎衿對李慶安客氣地道:“我的別院頗大,不如李將軍也住下來吧!”

    李慶安微微欠身一笑,“多謝楊侍郎好意,我有個朋友就住在附近,幾年不見,今天正好去拜訪,下次再來打擾楊侍郎吧!”

    李慶安向他拱拱手,又深深地向楊夫人行了一禮,便回頭對荔非元禮一招手道:“老荔,我們走吧!”

    “楊侍郎,我們後會有期!”兩人一前一後,縱馬向黑暗中駛去,身影漸漸消失了。

    見兩人走遠了,楊慎衿這才低聲埋怨妻子道:“你對他說那些做什麼?”

    楊夫人歎了口氣道:“舞衣太可憐了,我很想幫助她。”

    “幫助她也不用找這個李慶安啊!”

    楊慎衿望著李慶安消失的方向,他不屑哼了一聲道:“此人不識好歹,不過是一介武夫而已,他會有什麼能力?”

    他又回頭對妻子道:“以後你也不要再在人前提舞衣之事了,我可不想因此得罪了崔家,知道嗎?”

    楊夫人不敢反駁丈夫,只得暗暗歎了口氣,把車簾放下了,這時,別府的門開了,從裡面走出來一個帶發修行的行者,此人便是楊慎衿深為信任的僧人史敬忠,史敬忠上前向楊慎衿合掌施禮笑道:“阿彌陀佛,我正想明天去找侍郎,侍郎卻來了。”

    楊慎衿大喜,“莫非史大師已經悟出第五幅圖了?”

    史敬忠點點頭笑道:“悟出來了,侍郎請進屋吧!今晚我好好講給你聽。”

    隨從們簇擁著馬車進了別府,遠遠聽見史敬忠在院中笑道:“李淳風真是天人,百年前便能預知後事,貧道對他佩服之極。”

    “史大師能看出他的讖語,也是不簡單啊!”

    ........

    別府的大門關上了,這時大門對面的大樹上忽然動了一下,上面竟隱藏著一個黑影,不知過了多久,楊慎衿別府的門開了一條縫,從裡面閃出一人,他將一件東西遠遠扔到樹下,又關上了門,大樹上的黑影縱身而下,拾起地上的東西便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

    就在李慶安在梨園別院聽曲的同時,一輛馬車在十幾名隨從的護衛下駛進了親仁坊,在安祿山的府宅前停了下來,楊釗興致勃勃地從馬車上下來,對門房一揮手道:“快去通報你們安大帥,就說楊釗依約來訪。”

    很快,安祿山聞訊迎了出來,老遠便拱手大笑道:“我正說楊中丞怎麼還不來,正要派人去請你呢!”

    楊釗也拱手回禮道:“出門時府上正好有點事,耽誤了,大將軍莫怪。”

    “呵呵!良宵苦短,我們就不寒暄了,楊中丞快請進府。”

    安祿山的府邸占地極大,院落層層疊疊,一眼望不到邊,他妻妾眾多,家中家僕侍女有數百人,還養有不少奇人異士,這些人都深藏在他的府中。

    安祿山將楊釗請進了書房,又命人上了一桌豐富的酒菜,金盆玉碗,珍饈百味,又拿來二十年的碎葉葡萄酒,兩人分賓主坐了下來。

    喝了幾杯酒,楊釗便關切問道:“大將軍,聽說令郎傷勢有些惡化,現在可好點了?”

    “已經請名醫診治了,說沒有一年的時間,很難恢復過來,哎!本來是興沖沖進京參加馬球比賽,卻沒想到遭遇這樁禍事。”

    安祿山長長歎了口氣,神情黯然地搖了搖頭。

    “這件事也怪皇上太寵安西軍,居然連小兵也能上含元殿受賞,說起來真是讓天下人恥笑。”

    楊釗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頓,忿忿道:“這件事安大帥就這麼算了嗎?我是指安西軍那幫膽大妄為之人。”

    安祿山沒有說話,他有點不明白楊釗為什麼會說這話,難道是試探自己嗎?楊釗既然能做到禦史中丞,應該知道現在決不能再去招惹安西軍,難道他連這最起碼的常識也不懂嗎?

    安祿山見楊釗一臉的義憤,不像是假裝,他不由眼珠一轉,便笑道:“咱們不談這些不愉快的事情,聊聊風月。”

    他含笑一拍掌,立刻鼓樂聲響起,琴師在外屋奏響了胡樂,隨著一聲激烈的鼓點聲,只見從側門出來了兩名千嬌百媚的女子,肌膚如雪,美貌妖治,更令人驚訝的是,兩人竟是長得一模一樣。

    她們身材高挑輕盈,身著輕紗長裙,在明亮的燈光下,紗裙內再無寸縷,可以清晰地看見她們豐滿柔嫩的胴體,隨著激烈的鼓點,她們跳起了胡旋舞,裙擺飛揚,露出了兩對修長潔白的玉腿,從楊釗的角度,甚至可以看見她們飽滿圓潤的玉臀。

    楊釗目光緊緊隨著她們身體的旋轉而轉動,不知不覺張大了嘴巴,口水順著他的嘴角流下,她們每一個舞姿都在強烈地誘惑著他......

    安祿山慢慢悠悠地喝著酒,不打擾楊釗的欣賞,良久,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樂聲停止,兩個美嬌娘停止了舞蹈,安祿山笑呵呵道:“你們還不快給楊中丞倒酒!”

    兩名女子立刻一左一右依偎在楊釗身邊,一人提壺,一人端杯。

    “楊中丞,你喝酒。”

    女子嬌滴滴地將酒杯端給楊釗,楊釗連忙接過酒杯,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在她們身上嗅了一下,迷醉地說道:“酒香人更香,好,我喝!我喝!”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安祿山微微笑道:“這對孿生姐妹是我在幽州買到的,從小養在府中,姐姐叫風花,妹妹叫雪月,你不妨猜猜,誰是姐姐,誰是妹妹。”

    “我來猜猜看。”

    楊釗摟住她們香肩,興致勃勃地仔細打量了片刻,一名女子在懷中扭了扭嬌軀,撒嬌道:“楊郎,先猜我嘛!”

    楊釗伸手捏了她臉蛋一把,曖昧地笑道:“我猜你是姐姐。”

    “猜錯了,人家是妹妹。”

    另一名女子拎起酒壺嬌笑道:“不行,猜錯了就要罰酒三杯。”

    一對孿生姐妹一個倒酒,一個撒嬌,楊釗心情暢快到了極點,連聲笑道:“好!好!我認罰,認罰!”

    楊釗心花怒放,接過酒杯便一飲而盡,連喝三杯,他摟住兩個女人的腰,對安祿山羡慕地道:“大將軍真是好福氣啊!有如此標緻的一對美嬌娘相伴,我若得一人,少活二十年也心甘情願了。”

    “楊中丞若喜歡,她們二人就送你了。”

    “那怎麼好意思,君子不奪他人所好。”楊釗假惺惺地推辭。

    安祿山一擺手,笑道:“妻子似衣服,兄弟如手足,我送一件衣服給自己兄弟,又有什麼關係?這對姐妹可是完璧無暇,連我自己都捨不得用,楊中丞,也只有你我才會送啊!”

    楊釗大喜,這對姐妹居然還是完璧無暇,他連忙起身謝道:“多謝大將軍美意,楊釗銘刻於心。”

    安祿山呵呵一笑,他隨即拉了旁邊一根線,管家走了進來,躬身道:“老爺請吩咐!”

    安祿山吩咐他道:“去把她倆的東西收拾一下,送到楊中丞府上去。”

    “是!”管家下去了。

    楊釗一陣口幹心顫,今晚自己就可以享受這對尤物了,但他又有點發愁,這兩個女子他可不能帶回府,他老婆裴柔可是出了名的兇悍。

    “大將軍,要不今晚我就住在你府上。”

    “楊中丞,如果是在范陽,你在我府上住幾年都沒問題,可這裡是長安,我們還是慎重點好,當心有心人啊!”

    “只是.....”楊釗著實懼怕老婆,可是這種事又不能說出來。

    安祿山仿佛知道楊釗的擔心,他眯著眼笑道:“楊中丞放心,我送你一座別宅,讓她們二人住在宅內,你隨時可以去享用,如何?”

    楊釗大喜,起身深施一禮道:“楊釗多謝大將軍美意了。”

    安祿山不由暗暗冷笑一聲,他已經看清楚了,這個楊釗不過有點小聰明,討得皇上喜歡,他用兩個女人試探楊釗,立刻便原形畢露,而且皇上曾下過旨意,嚴禁朝廷官員置別宅婦,他居然想都不想便欣然接受,此人好對付。

    想到這裡,安祿山又輕輕一拍掌,外間樂曲再次響起,孿生姐妹也不再跳舞,妹妹依偎在楊釗懷中,給他夾菜斟酒,姐姐則跪在他身後,輕輕地給他捶打肩膀。

    楊釗喝酒吃菜,享受美人的服侍,這時,他見安祿山眼中露出憂色,便端起酒杯笑道:“大將軍為何惆悵?”

    “我在憂心犬子的傷勢。”

    安祿山歎了口氣道:“其實犬子斷腿倒好治,關鍵是我帶他給李相國謝罪時,在雪地裡的時間太久,寒氣侵入內腑,導致傷勢惡化了。”

    安祿山不知不覺地將話題扯到了李林甫的身上,提到李林甫,楊釗眼中迅速閃過一絲嫉恨之色,但他還不敢抨擊李林甫,便安慰安祿山道:“大將軍放心吧!相國年事已高,皇上曾給貴妃說過,他相國已做不了幾年了。”

    楊釗忽然發現自己說露嘴了,連忙乾笑一聲道:“我也只是聽說,不能當真。”

    安祿山大喜,這個楊釗果然愚蠢,這麼重要的事情居然不假思索的說出來了,他心中有底了,便笑道:“楊中丞,我倒覺得皇上是在通過貴妃娘娘暗示楊中丞,將來相國之位,非楊中丞莫屬。”

    “楊郎,喝一杯酒嘛!”妹妹雪月伸出纖纖玉手把一杯酒送到楊釗唇邊。

    “小娘子,你還真會體貼人。”楊釗眯眼笑著在她粉嫩的臉蛋上捏了一把,也不接杯子,伸長脖子,讓她喂了自己一杯酒。

    楊釗咂嘴品了品,立刻眉飛色舞道:“唔!不錯,美人喂的酒格外醇美。”

    他這才對安祿山笑道:“我才進京入仕一年,哪裡敢想相國之位,大將軍太會開玩笑了。”

    “這倒未必!”安祿山一本正經道:“想我安祿山也不過是小商人出身,十幾年前還在邊關販賣私貨,當時誰又會想得到,我現在竟然是兩鎮節度使、驃騎大將軍?楊中丞精明能幹、年富力強,深受皇上器重,又是貴妃兄長,可謂前途無量,怎麼沒有宰相之福,關鍵是事在人為。”

    安祿山一句事在人為,重重地敲在楊釗的心中,他無心再享受美人,沉思起來,他一年前還是巴蜀未入流的小官,只一年時間便一躍當上了禦史中丞,同時 兼任京兆少尹等十幾個官職,這種得來全不費工夫的升職使他野心迅速膨脹了,他一方面依附李林甫,甘當他的鷹犬,積極參與了杜有鄰案,彈劾北海李邕,但另一 方面又千方百計想取而代之,不過他也自知力量尚弱,現在他還不是李林甫的對手。

    沉默良久,他輕輕歎了口氣道:“蜻蜓撼樹,談何容易啊!”

    此時安祿已經完全摸透了楊釗,他冷冷一笑道:“蜻蜓撼大樹當然不行,如果是壯牛頂朽木,又如何?”

    楊釗聽出了安祿山話中有話,他連忙道:“大將軍不妨明說。”

    “也罷,我們既有緣一起飲酒,又有美人之情,可謂有了兄弟之誼,我就明說了,楊中丞其實並不弱,內有貴妃倚靠,外有我為支援,哪裡是什麼蜻蜓,分明就是頭壯牛,可現在就算是頭壯牛也未必能撼動他這棵大樹,所以我們就要想辦法讓這個大樹變成朽木。”

    楊釗已經被安祿山牽住了,他沉吟一下便道:“怎麼才能讓大樹變成朽木呢?”

    安祿山擺了擺手,對兩姐妹道:“你們下去吧!等會兒會有人送你們去別宅,以後你們就是楊中丞的人了,要好好伺候。”

    “是!”兩姐妹站起身,有些念念不舍地望了安祿山一眼,慢慢退下去了,此時房間裡只剩下安祿山和楊釗兩人,安祿山向前湊了湊,壓低聲音道:“現在就有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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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殺楊保楊

    大明宮,李隆基的禦書房內,李林甫正為一份禦史台的彈劾奏摺勸說李隆基,奏摺是禦史中丞王珙所上,彈劾戶部侍郎楊慎衿私藏妖人史敬忠,在別宅解讀讖書,有家僮馬夫可做證。

    大臣和妖人勾結,這是李隆基最忌諱之事,他已經初步決定任命楊慎衿為工部尚書,卻突然發生了此事,令李隆基又是惱火,又是疑惑。

    “相國就這麼肯定此事嗎?相國真認為楊慎衿會和妖人勾結?”

    李隆基的目光緊緊地注視著李林甫,李林甫的任何一個眼神或小動作都休想逃過他的眼睛。

    李林甫不慌不忙地躬身道:“陛下,楊慎衿是舊朝煬帝之後,他有沒有行讖術之心,臣不敢妄言,但臣卻深知王中丞為人,他為官謹慎,從不妄行禦史之 權,所奏之事皆言而有據,既然他上本彈劾楊慎衿藏匿妖人,必然是有證據,若陛下尚有疑慮,那可派人搜查其府,有沒有藏妖人讖書,一查便知。”

    李隆基背著手走了幾步,他知道王珙不會捕風捉影,楊慎衿必然是有把柄在他手上了,可真要派人去搜查楊慎衿的府第他卻有點猶豫,他很清楚,只要一搜查,肯定會有問題,事情就難以挽回了,李隆基歎了口氣道:“相國,此事讓朕再想一想,稍後再給你答覆。”

    “臣不敢,請陛下三思,臣告退。”

    李林甫慢慢地退了下去,禦書房裡又安靜下來,李隆基沉思不語,他當然知道王珙彈劾楊慎衿就是李林甫的指使,這是李林甫在剷除敢於背叛他的人。

    對李隆基而言,楊慎衿不足為慮,他在意的是李林甫,李林甫是自己的一條好狗,這些年為自己剷除太子身邊的人立下了汗馬功勞,以後或許還會有用,如果任他扳倒楊慎衿,這等於是賞他一根骨頭。

    不過楊慎衿倒是顆不錯的棋子,就這麼把他殺了,未免有點可惜,李隆基一時左右為難。

    他忽然抬頭看了一眼高力士,便問道:“大將軍,你說楊慎衿朕是保還是不保?”

    高力士恭恭敬敬道:“陛下,國有法度,若楊慎衿真藏有妖人讖書,當嚴懲,不能因為他有才能便視而不見。”

    高力士的表態無疑是給李隆基搖擺不定的天平上加上了一塊重要的砝碼,他點了點頭,剛要提筆在王珙的奏摺上批復,就在這時,一名宦官走進來稟報道:“禦史中丞楊釗有急事求見陛下。”

    李隆基忽然心念一轉,筆又擱了下來。

    .......

    王珙的奏摺上得極為隱秘,同為禦史中丞的楊釗竟絲毫不曉,當他從禦史的彈劾記錄中發現了王珙彈劾楊慎衿時,李林甫已經被皇上叫進宮應對去了,楊釗大驚失色,他和安祿山商量的對策就是扶持楊慎衿打擊李林甫,如果楊慎衿倒了,那誰還敢背叛李林甫?

    楊釗顧不得再和安祿山商量,便匆匆向李隆基的禦書房趕來。

    “臣楊釗參見陛下!”

    楊釗在禦案前跪下,行大禮參拜,這是楊釗的一個特點,別的大臣見皇上時都是躬身長稽,而他不是,他每次見到李隆基都會恭恭敬敬跪下,行大禮,用他的話說,他出身卑微卻得以高位,只能以大禮來表達他對皇上的忠心和感激。

    對這個大舅子,總的來說李隆基還是比較滿意,雖然他的官場經驗稍顯不足,那是因為他為官時間太短的緣故,可楊釗此人卻十分聰明,好學上進,而且八面玲瓏,善解人意,假以時日,他必將成為自己得力的左膀右臂。

    李隆基微微一笑道:“楊中丞,你緊急求見朕有何事?”

    “陛下,臣是為了保楊侍郎而來!”

    楊釗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又道:“臣剛剛得知有人彈劾楊侍郎藏妖人讖書,臣以為這種彈劾極為不妥。”

    “有何不妥?”李隆基依然不露聲色地問道。

    “陛下,妖人者必是禍國害民方為妖,如果是普通的僧道,那就不能為妖人,誰家沒有個吉凶訃事,家中有僧道十分正常。”

    李隆基有點不明白他的意思,便笑道:“朕也沒說普通僧道就是妖人啊!如果只是普通僧道,朕自然不會追究。”

    “可是陛下,只要進了大理寺獄,就算普通僧道也會變成妖人,王中丞的手段臣知之甚深。”

    楊釗聲淚俱下,重重地磕了兩個頭又道:“再說讖書,一本小小的書籍,毀之太容易,可得之也同樣容易,如果妖道認罪,那麼就算沒有讖書也會有讖書了,陛下明白嗎?”

    李隆基明白了楊釗的意思,他是指屈打成招,然後再栽贓陷害,李隆基心裡也清楚,只要自己同意王珙的彈劾,那麼楊慎衿必然就是這個結果,這就是官場的權力鬥爭,罪名只是一個殺人的藉口,而他李隆基也不需要真相,他要的是權力的平衡。

    他望著楊釗痛心疾首的樣子,心中不由微微冷笑一聲,自己這個大舅子倒真有長進了,居然敢挑戰李林甫。

    李隆基忽然臉一板,怒斥他道:“王中丞的人品朕還不知道嗎?他為官謹慎,素來公正嚴明,是你所說那種栽贓陷害的人嗎?你當官才多久,便嫉賢妒能,為官放蕩不羈,你太讓朕失望了,朕今天絕不容你放肆,來人!”

    “在!”

    旁邊出現了幾名膀大腰圓的侍衛,李隆基一指楊釗道:“給我把此人拖下去,在丹鳳門前杖責三十棍,革去其所任一切職務,降為萬年縣令,並公開其罪!”

    楊釗眼睛都瞪圓了,他連連大呼,“陛下,臣無罪!陛下,臣冤枉啊!”

    楊釗被侍衛拖下下去,李隆基輕輕哼了一聲,把王珙的彈劾奏摺往桌上一扔道:“朕累了,要回宮休息了。”

    他站起身,一甩袍袖,便揚長而去。

    ......

    丹鳳門下,楊釗被十幾名侍衛按倒重打,三十棍打得極慢,每打五棍,便由一名中使宣讀楊釗罪狀,楊釗大聲叫喊:“我不服!我為大臣請命,何罪之有?”

    此時正逢散朝時間,丹鳳門擠滿了圍觀的大臣,眾人議論紛紛,都不知楊釗為何被打,待聽完中使宣讀的罪狀,眾人才明白,原來楊釗是為楊慎衿而抗命,又誣告王珙栽贓陷害大臣,革去一切職務,降為萬年縣令。

    這楊釗平時人品浪蕩,素為大臣們所不齒,不過打完這一頓,不少人對他又生出幾分同情,王珙善於栽贓陷害大臣本來就是事實。

    這時,路過丹鳳門的少府少監楊慎餘聽聞消息後大驚失色,急駕馬車向其兄長楊慎衿的府邸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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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相國遠慮

    ‘砰!’地一聲巨響,李林甫將一隻硯臺狠狠摔在地上,摔成三塊,他巨大的鼻子因極度憤怒變得有點扭曲了。

    “該死的楊釗,竟敢在背後陰老夫,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李林甫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道,他剛剛接到宮中的確切消息,就在他前腳剛走,楊釗就趕去面聖,極力替楊慎衿開脫,聖上竟由此擱淺了王珙的彈劾。

    這樣一來,他李林甫扳倒楊慎衿的計畫便很可能成了泡影,這對他威信將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這時,李林甫的長子李岫在一旁低聲道:“父親,楊釗此人不學無術,好色荒淫,向來被朝中大臣所不齒,只因是貴妃之兄,便一年內升為了禦史中丞,他今天也同樣觸怒了聖上,被杖責貶職,這是對他的懲罰,再說聖上也並沒有否決王中丞的彈劾啊!”

    “你懂個屁!”李林甫惱怒地罵了起來。

    他背著手在房間來來回踱步,他太瞭解李隆基了,處罰楊釗,固然是為了懲罰楊釗的自不量力,但更重要是警告他李林甫不准報復,同時又讓楊釗有了縣官 的資歷,為他以後高升打下基礎;其次公開其罪名,楊釗的罪名是什麼,誣陷王珙嗎?不!王珙的手段誰人不知?這是李隆基在替楊釗收買名門世家的心,他是在向 滿朝文武昭示,楊釗可是因為替楊慎衿辯護才落罪,丹鳳門下三十杖後,一個錚錚鐵骨的諍臣形象便躍然而出;再次就是對楊慎衿案的拖而不決,或許過三天后再給 自己批復,可三天后,他還能搜查到什麼?

    一箭數雕,李隆基手腕之高明令李林甫不寒而慄,他開始意識到聖上已經在給他豎對頭了,如果不出所料,楊慎衿在調查無果後肯定就會順理成章的高升了。

    李林甫慢慢冷靜下來,他坐在桌旁沉思了片刻,不由微微歎了口氣,事情不能操之過急,他又隨手拾起王珙給他送來的密報,看了一會兒,他忽然想起一事,便對一名侍從道:“去!去把李慶安給我叫來。”

    .........

    很快,李慶安便匆匆趕來了,他進門給李林甫躬身行了一禮,“卑職參見相國!”

    李林甫瞥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李將軍,這幾天過得可好?”

    “回稟相國,卑職這些天都在練球中度過。”

    “是吧!我聽人說臘日之夜,看見你在梨園別院聽琴。”

    李慶安點點頭笑道:“卑職只是偶然碰到了。”

    “那聽完琴後你又去了哪裡?”李林甫依然不露聲色地問道。

    “聽完琴,卑職返回,不料坊門卻關了,卑職只好到城外過夜,卻正好遇到了戶部楊侍郎夫婦,他們也是去聽琴。”

    “那你在城外哪裡過的夜?有朋友嗎?”

    “卑職在長安沒有朋友,是在一家客棧過的夜。”

    “哦?那為何不在楊侍郎別府上過夜,是他沒有這個意思嗎?”

    “不!楊侍郎邀請我在他府上過夜,但卑職不想。”

    “為什麼?”李林甫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緊緊地注視著李慶安。

    李慶安笑了笑道:“連相國都不肯收他的鱸魚,我怎麼能去他的府上過夜?”

    李林甫凝視著李慶安半晌,漸漸地,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隨手將王珙的密信扔給了李慶安,“你自己看看吧!”

    李慶安翻了一翻,心不由有些揪緊了,上面竟詳細地記錄了那天晚上楊慎衿從聽琴到回別府全過程,包括和自己的談話,以及談話的內容,竟絲毫不差。

    李林甫微微笑了笑,“你知道了什麼?”

    “卑職現在知道了,那個給楊夫人趕車的馬夫其實是相國的人。”

    李林甫一怔,眼中隨即閃過一絲讚歎之色,‘好一個反應敏捷的年輕人。’

    李林甫把密報收回,又緩緩道:“楊慎衿是我一手提拔的人,他父親病故後,辭職在家,是我親自去勸他出仕,又委以重用,短短兩年便從監察禦史升為禦 史中丞,其間又讓他做轉運使,做禦史中丞還不到一年,我又破格提升他為戶部侍郎,可謂對他不薄,現在他翅膀硬了,便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書房裡十分安靜,李林甫努力營造一種和緩的氣氛,他瞥了李慶安一眼,笑道:“七郎,最近有沒有去高翁府上打球?”

    “回稟相國,高翁一早派人送來邀貼,卑職等一會兒就要去他府上。”

    “哦!這就好。”

    李林甫沉吟一下又笑道:“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就會專門替高翁打球,只要打完這場球,我敢保證,你又會再升一級。”

    李慶安沉默了片刻,他忽然道:“卑職更願意替相國打球!”

    這一句話,儼如風雲急轉,衝破了他們之間難以明言的尷尬,李林甫仰天大笑,“好!好!說得好,不愧是我看中之人!”

    他走過來重重地拍了拍李慶安的肩膀,道:“既然你是明白人,那我坦白告訴你了,我要交給你一件大事,只要你替我做完成這件大事,升官發財,還有你想要的女人,我都會統統給你。”

    李慶安沒有半點猶豫,躬身道:“請相國吩咐!”

    “不!不是現在,現在時機未到,到時候我自然會安排。”

    李林甫看了看他,又道:“你現在只須做好一件事。”

    李慶安淡淡一笑道:“去給高翁打球。”

    李林甫迷著眼笑了,“孺子可教也!”

    ........

    “李將軍,這邊,請這邊走。”

    李林甫的管家婆帶著李慶安向側門而去,李林甫的府宅占地廣大,結構複雜,尤其內宅院落重重,這裡住著李林甫的數十名子女和近百妻妾。

    此時天色已晚,離與高力士約定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李慶安步履匆匆,側門在一座小花園的背後,離上次他住的客房不遠,小花園裡,一潭清泉穿流而過,雖是冬季,但泉水並沒有結冰,幾株黃色的臘梅開得正豔,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這時,李慶安的腳步忽然放緩了,他似乎聽見了琴聲,是的,他聽清楚了,是琴仙彈出的琴聲,如泉水潺潺,又如冰山飛瀑,使李慶安略有些煩躁的心頓時平靜下來了,他站在臘梅樹下靜靜地聆聽。

    琴聲依然和從前一樣的悠揚動聽,但此時的李慶安卻聽出了琴聲中深藏的孤寂,一個叫舞衣的無依無靠的女孩。

    ‘人人都只看到她絕世姿容和高超的琴藝,可誰又知道她其實是個身世非常可憐的姑娘。’

    楊夫人的歎息還記憶猶新,使李慶安更深地感受到了琴聲的淒涼,也使他心中充滿了憐惜。

    “李將軍,門已經開了,請吧!”管家婆在催促他了。

    李慶安輕輕歎了口氣,快步走出了相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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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高府練球

    成為李林甫手中的一枚棋子,李慶安感覺很不爽,他見時辰已經不早,便回住處取了球具,向高力士的府中匆匆而去,十二月的天黑得很早,抵達高力士的府時,天已經黑盡了。

    府門前冷冷清清,遠遠地只見臺階前停著一輛馬車,車門開著,馬車內坐著一人,是名三十餘歲的男子,李慶安路過他身邊時瞥了他一眼,此人濃眉重眼,長得倒是一表人才,估計是某個想托高力士人情的官員。

    他快步走上臺階,從腰間取出了玉牌,這是進入高力士府中的憑據,這時,後面那人忽然喊道:“李將軍,請稍等!”

    李慶安回頭看了看他,笑道:“閣下是......”

    那人一瘸一拐走下馬車,躬身施禮道:“在下萬年縣令楊釗,請李將軍給我帶個口信給高翁,我想求見他。”

    ‘楊釗?’李慶安愣了一下,楊釗不就是後來的楊國忠嗎?他不是一進長安就憑藉裙帶關係步步高升嗎?幾時做過什麼萬年縣令?這是怎麼回事,這和歷史上的記載完全不同啊!

    “李將軍,就拜託你了!”楊釗無比誠懇地向他施了一禮。

    “呵呵!楊縣令客氣,稍等,我這就去給你帶信。”

    李慶安取出玉牌給門房晃了一下,便大步走進了高力士的府中,看得楊釗無比羡慕,自己幾時才能也有這麼個玉牌呢?

    李慶安嘴上雖然答應,卻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高力士怎麼可能不知道楊釗來了,連他都不肯見,自己又多什麼嘴。

    不過領他去見高力士的管家卻替他解開心中的疑惑。

    “哎!這個楊中丞,好好的禦史中丞不當,偏偏要去替楊慎衿說話,挨了三十棍不說,還被皇上降了職,現在可好,堂堂的禦史中丞居然變成了一介縣令,連我家老爺也不好見他了。”

    “哦?楊慎衿出什麼事了?”

    “據說禦史王中丞彈劾他私藏妖人讖書,不過這件事被楊釗一攪和,居然不了了之。”

    李慶安忽然有一點明悟,莫非......

    這時,他們走到了球場,球場上正在夜訓,燈火全滅,十幾名馬球手在三十步外練習擊球,看臺上,高力士穿著一身寬大的袍子坐在一隻胡凳上看球,管家上前稟報道:“老爺,李將軍來了。”

    李慶安上前一步,對高力士躬身施禮道:“卑職參見高翁!”

    高力士擺擺手,溫和地笑道:“七郎,在我家裡就不用這麼拘束了,來!坐在我身旁。”

    一名侍女也搬來一隻胡凳,胡凳類似於今天的馬紮,由幾根木棍支成,李慶安坐了下來笑道:“好像他們進步很快!三十步外都能進球了。”

    “這多虧你啊!若不是那天晚上你的建議,我的球隊今年依然要靠人情獲得名次。”

    高力士微微感歎一聲,又笑著問李慶安道:“你們這幾天練球我聽說很不錯,怎麼樣?今年安西軍有信心奪冠嗎?”

    “大家當然都想奪冠,不過變數很多,誰也不知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高力士點點頭,望著天上飄來的一片烏雲徐徐道:“你說得不錯,誰又知道明天會怎麼樣呢?把每一天過好才是最重要之事,哎!不提這些令人心情沉重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李慶安又笑道:“我聽說獨孤適有意招你為上門女婿,有這件事嗎?”

    李慶安聳聳肩膀笑道:“就是那天大朝結束,他請我去府中喝酒,我想自己被封為千牛衛中郎將,千牛衛大將軍有請,怎能不去?我便去了,不料竟是讓我去相親,著實令人尷尬,好在他的孫女也看不上我,這件事才不了了之。”

    “呵呵!那就是獨孤明月看走眼了,她不選你為夫婿,將來肯定會後悔。”

    不知為什麼,和高力士聊天李慶安感到十分親切,這和與李林甫的談話完全不同,和李林甫談話,他的心始終揪成一團,最後還是得了一個未知的任務,而和高力士談話就沒有這種揪心的感覺,精神很放鬆,就仿佛和一個朋友在隨意聊天。

    “高翁實在是過獎了,那個獨孤明月長的很漂亮,我估計她肯定會嫁個不錯的夫婿。”

    “那倒未必,說不定她會作為大唐公主去和親,最近甯遠國的王子前來求親,皇上就考慮讓她去替大唐和親。”

    “那結果呢?”李慶安有點緊張地問道。

    高力士看了他一眼,呵呵笑道:“七郎,看你緊張的樣子,你還是對她有點意思嘛!不過你放心,她姐姐兩年前已經和過一次親了,所以最後皇上沒有選她,而是選了別人。”

    李慶安一顆心悄悄放下,卻笑道:“我怎麼會對她有意思,不過是見一面而已,對了,高翁,我明晚可能不能來,正好有個朋友喬遷新居,她請我去吃飯。”

    “呵呵!是楊三姐請你吧!我也要去。”高力士笑道。

    李慶安有些愣住了,他見高力士也取出一張請帖,和自己那張一模一樣,巴蜀楊氏恭請高翁.....

    ‘這是怎麼回事?這個巴蜀楊氏是誰?該不會是.....’

    高力士微微笑道:“楊三姐就是貴妃娘娘的三姐,她叫楊花花,你們第一天在城外遇到的就是她,她也是第一次進京。”

    “虢國夫人!”李慶安脫口而出。

    “你說什麼?”高力士有些驚訝地看了看他,笑著搖搖頭道:“七郎,你想到哪裡去了,楊三姐將來或許會封國夫人,但現在不是,更不是你說的什麼虢國夫人。”

    李慶安知道自己說露嘴了,他連忙掩飾道:“我沒有說什麼虢國夫人,我是說她會不會是什麼國夫人?”

    “現在不是,將來可能就是了。”

    高力士也沒有太在意,他忽然打了寒戰,便對李慶安笑道:“人老了就抗不住寒冷了,你去和他們練球吧!我就回屋去了。”

    “好的,高翁不用管我,我自己會和他們一起練球。”

    ........

    這場夜球,李慶安足足練了大半個時辰才告以結束,他收拾一下東西去向高力士告辭,卻得知高力士已經休息了。

    “李將軍,老爺吩咐過了,今晚李將軍可住在府中。”

    “多謝管家好意,只是明天天不亮我們就要開始練球,住在這裡不太方便,我還是回去吧!”

    儘管管家極力挽留,李慶安還是婉拒管家的好意,堅持要返回住處,他剛走出了高力士的府門,卻發現楊釗竟然還在府門外沒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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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縣令楊釗

    “李將軍,你替我給高翁說了嗎?”終於見到李慶安出來,楊釗急不可耐地爬下馬車。

    “楊兄,真是抱歉,我也沒能見到高翁,剛才出來的時候,聽說他已經休息了。”

    ‘休息了!’楊釗向後退了一步,他已經等了近一個時辰,卻得到這麼個結果,心中失望到了極點,他想知道聖上為什麼要貶自己,可是貴妃娘娘不肯見他,現在連高力士也不肯見他......

    “多謝李將軍了。”

    楊釗歎了口氣,心中異常沮喪,他慢慢地走回馬車,這時李慶安忽然笑道:“楊兄,我倒認為聖上貶你為縣令其實是以退為進,未必是壞事。”

    楊釗停住了腳步,他回頭驚訝看了李慶安一眼,有些結結巴巴地問道:“你.....說什麼?”

    李慶安微微一笑道:“我聽說楊兄是為了替楊慎衿說話才被貶,如果楊兄只是地方小吏,越級上書觸怒了聖上,或許被貶是正常,可楊兄是堂堂的禦史中丞,豈能因言而獲罪?楊兄不覺得蹊蹺嗎?”

    其實楊釗本人也覺得自己被貶得有些不合情理,這才多大一點事情,就把自己的官職一抹光,想雖這樣想,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便來找高力士摸摸底,沒想到高力士沒見著,李慶安倒是旁觀者清,一句話點醒了他。

    他連忙上前對李慶安躬身施禮道:“多謝李將軍提醒,不知李將軍今晚是否有空,我願請李將軍喝酒。”

    李慶安對這個後來的楊國忠也頗有興趣,便欣然點頭笑道:“楊兄請客,我怎麼能推辭,那就打擾了。”

    楊釗大喜,連忙道:“我身上有傷,在外面喝酒不便,我前幾天正好得了一處別宅,不如請李將軍到我的別宅去喝酒。”

    “去哪裡都行,楊兄請!”

    “請!”

    楊釗爬上馬車,吩咐了一聲,馬車便向他的別宅駛去。

    楊釗的別宅便是兩天前安祿山送他的那處宅子了,位於延壽坊,是一座有二十幾間房子的中等宅院,由一對老夫妻負責打理,楊釗只來接受宅子那晚在門口看了看,他的老婆管束他極嚴,從得了孿生姐妹後還沒有機會過來享受一番,今天也是初次過來。

    “不錯!不錯!”

    楊釗背手在別宅裡逛了一圈,對他的別宅深感滿意,這時,孿生姐妹風花和雪月仿佛一對蝴蝶似的飛來,向楊釗施禮道:“老爺,你來了。”

    她們姐妹在權貴的眼裡不過是一件物品罷了,既然已經被安祿山送給了楊釗,便不能像在安祿山府中那樣隨意,得表現出主僕的關係,這對美貌豔麗的孿生 姐妹也是楊釗心愛之物,本來他是計畫今天下午溜來好好品嘗美人,不料下午卻倒了大黴,被李隆基狠打一頓,可就算是這樣,他也心癢難耐了,也不管腿上有傷, 今晚他決定就住在別宅,要慢慢品嘗這對罕見的孿生姐妹。

    他呵呵一笑,正要伸手去摟抱她倆,不料用力過大,一下子扯動了腿上的傷勢,一陣鑽心地疼痛使禁不住地呲牙咧嘴,“哎呦!”他疼得叫出聲來。

    “老爺!你怎麼了?”

    兩姐妹連忙上前扶住楊釗,楊釗擺擺手道:“我沒事,你們去置辦點酒菜,我要和李將軍好好喝上一杯。”

    “老爺請屋裡坐,我們這就去準備。”

    兩人把楊釗扶進屋,伺候他半躺著坐下,又給他們上了茶,便起身去準備酒菜了。

    “李將軍,你覺得這對尤物如何?”楊釗半躺在坐榻上,眯著眼對李慶安道。

    李慶安點點頭笑道:“楊兄真是好福氣,這對玉人果然很罕見,我也是頭一次看見。”

    “羡慕吧!”楊釗得意地笑道:“她們不僅長得漂亮,而且風騷媚骨,我也是剛到手,還沒有來得及品嘗她們的滋味,今晚我要兩個姐妹一起品嘗,呵呵!想想都讓人興奮啊!”

    不料他一笑,臉上的肌肉便扯動到了腿上傷,又是一陣鑽心的疼痛,腿上的傷便如一盆冷水向他迎面潑來,這樣子,他怎麼可能享受那對姐妹。

    “他娘的....這幫混蛋侍衛下手真狠!”楊釗痛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李慶安微微笑道:“楊兄,我相信你這頓打不會白挨,聖上也就是做個姿態,最多兩個月,甚至還不用,你就會高升,到時楊兄還要關照小弟才是。”

    楊釗精神一振,向李慶安身邊湊了湊,“你這話有什麼依據嗎?”

    “這還用問嗎?我來問你,楊兄是為何事被責打?”

    楊釗歎了一口氣道:“其實不過是一件小事,我不過是替楊慎衿說了幾句情罷了。”

    “那楊慎衿的結果如何了,是被抄家還是流放了?”

    李慶安說完這句話也不由一怔,不對呀!他曾看過一本描寫安史之亂的小說,說天寶六年底楊慎衿三兄弟都被處死了,而且楊釗也參與了對楊慎衿的迫害, 怎麼今天看到的情況卻截然不同,楊慎衿沒有任何事情,楊釗替他辯護被貶,居然做了縣令,歷史的大船似乎走上了岔道,不知是在哪一個節點上出了問題。

    李慶安陷入了沉思,楊釗卻聽懂了他的意思,對啊!楊慎衿沒有任何事情,那就說明自己勸諫起作用了,既然聖上接受了他的意見,哪又為什麼把自己貶為縣令,莫非真是像李慶安說的,以退為進嗎?

    楊釗也是個極聰明的人,他是當事者迷,一時沒有看透李隆基的用意,經李慶安一點撥,他忽然豁然開朗,聖上其實是在保護他呢!防止他被李林甫迫害。

    想通了這一點,他重重一拍腦門,拱手謝李慶安道:“李老弟真是及時雨啊!楊釗萬分感激。”

    “楊兄不必客氣了,咱們之間雖然認識不久,但有這個緣分,楊兄說對吧!”李慶安喝了一口茶笑道。

    “對極!”楊釗撫掌大笑,“咱們有這個緣分。”

    臉上雖笑得歡,楊釗心中卻暗暗思忖道:“莫非這小子也是看中了老子的一對美人姐妹不成?今晚想分一個去?這可萬萬不行!”

    就在這時,屋外忽然隱隱傳來一陣怒駡聲,緊接著有人在重重地踢門。

    “砸門!給老娘把門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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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意外收穫

    ‘砰!’地一聲巨響,門被砸開了,大群人沖進了院子裡,“兩個小娼婦,快給老娘滾出來!”

    楊釗頓時驚慌失措,想掙扎著站起身,卻難以動彈,只得低聲對李慶安急道:“李老弟,快去把門關上!”

    李慶安心中疑惑,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楊釗還有仇家找上門來,居然還是個女人,他走下榻,快步前去關門,不料剛走到門口,門‘砰!’地被撞開了,兩姐妹仿佛受驚的小鹿一般跑了進來,一左一右躲在李慶安的身後,渾身瑟瑟發抖。

    “兩個小娼婦,往哪裡逃!”

    門口‘呼!’地闖進了大群女人,高矮胖瘦,大多是丫鬟僕婦一類,為首是名三十餘歲的婦人,繡衣錦服、雲鬢整齊,長得頗有幾分姿色,一對白藕似的雪 臂上戴滿了金環玉鐲,打扮上應該是個有身份的貴婦,但她眼前的姿態卻和貴婦相差甚遠,她兩腿分開,雙手叉在腰上,身體前傾,仿佛一頭隨時撲上來的母狼,在 盛怒之下,她的粉臉有些扭曲了,原本俏麗的臉龐變得猙獰起來。

    她一眼看見了坐靠在牆上的楊釗,先是一愣,眼中隨即頓時閃過一抹殺機,嘿嘿冷笑一聲道:“原來楊爺也在這裡,這下真是捉姦捉雙了,楊爺,是不是嫌我打擾了你的美事?”

    李慶安不知這婦人是誰,竟如此囂張無禮,但見她又認識楊釗,聽她說一聲捉姦捉雙,李慶安心中有些明悟了,他一閃身,躲開了女人怨氣炙烈的氣場,站到一旁,兩姐妹卻不肯鬆開他的衣服,跟著躲在他的身後。

    楊釗慢慢站起身,躬身陪笑道:“娘子,你說哪裡去了,什麼捉姦捉雙,好像我在外面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

    原來這婦人竟是楊釗的老婆裴柔,雖然理論上妒是七出之一,但這套理論並不符合楊釗的家情,裴柔為他生了四個兒子,楊釗落魄浪蕩之時,又是裴柔一肩 挑起了家中的重擔,含辛茹苦把四個兒子拉扯長大,因此在家中地位極高,可謂說一不二,楊釗發達了,花心了,她也可以容忍,但前提必須是她指定的女人,否則 家法伺候,楊釗今天被貶為縣令,她並不在意,她在意的是馬夫的私告,楊釗竟然在外面置辦了別宅,還養了兩個千嬌百媚的女人。

    裴柔頓時怒火萬丈,楊釗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在外面養女人?天一擦黑,她便帶著大群僕婦前來捉狐狸精,不料正好將楊釗也堵住了。

    她見房中有外人在場,一肚子火氣硬生生憋住了,家醜不可外揚,她眼中冰寒似刀,臉上卻擠出一絲笑容道:“楊爺,聽說你又買了一處宅子,妾身喜不自禁,今晚特來一觀,打擾楊爺了。”

    說著,她向李慶安強顏一笑,可當她的目光落在李慶安身後兩個狐狸精身上,那一點點勉強地笑意頓時一掃而光,眼中怒火又熾熱起來。

    楊釗不想在李慶安面前丟了面子,便用右拳掩口乾咳一聲,“嗯!娘子若沒有事情便可以退下了,我和李將軍還要談正事。”

    如果楊釗知趣一點的話,此時應該向老婆道歉,然後再信誓旦旦說自己絕沒有碰這對姐妹,再把責任推給安祿山,把房產雙手奉上,或許裴柔看在白得一處房產的份上就能饒過他這一次。

    可偏偏楊釗死要面子,不想在李慶安面前丟醜,又絲毫不提兩姐妹之事,用命令的口吻讓老婆退下,這就儼如火上澆油,裴柔本來已經燃起的怒火騰地變成 了沖天烈焰,她再也不管李慶安在場,一步上前,精准無比地揪住了楊釗的耳朵,這一招經過裴柔千錘百煉,從不失手,楊釗竟被她扯住耳朵拉下榻來。

    “哎呦呦!娘子鬆手!鬆手!”楊釗痛得直咧嘴。

    裴柔將他擰了一個圈,一腳踢在他的屁股上,頓時傷口崩裂,楊釗痛得捂著屁股趴在地上嚎叫不止。

    “哼!你這個混蛋有出息了,竟然敢在外面養女人!看我回家怎麼收拾你。”

    裴柔雖然心中恨之入骨,但見血從丈夫的褲子裡滲出,她也不好再動手了,一指兩姐妹,對眾僕婦道:“來人,把這兩個狐狸精給我拖走!”

    “公子救救我們!”

    兩姐妹嚇得面如土色,在身後哀求李慶安,雖然李慶安不想介入別人的家務事,但他見楊釗之妻兇悍異常,知道這對姐妹落在她手中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他心中對這兩姐妹不由生出一絲憐憫,便一伸手,攔住了沖過來的僕婦,喝道:“且慢!”

    李慶安身材高大,一對胳膊又粗又長,身上有一種強悍之氣,幾名健婦見他出手攔住去路,都嚇了一跳,向後退了兩步,眼巴巴地望向夫人。

    “這位將軍,這是我楊家的家務事,請你不要插手干涉!”

    裴柔斜睨著李慶安,她不知道李慶安的背景,便儘量用一種客氣的口吻道。

    李慶安拱手笑道:“夫人,你們的家務事我不管,不過這兩個女子並非你們楊家之人,望夫人手下留情。”

    李慶安還不知道,這對姐妹不過是安祿山養大用來送人的禮物,沒有什麼人身自由,更沒有什麼身份文契,安祿山送給楊釗,就是楊釗所有,她們不能離開主人,一旦逃離主人被官府抓住,就會被沒為官奴。

    在李慶安看來,這對姐妹並非楊釗的妻妾,那裴柔就沒有資格摧殘她倆,裴柔眉毛一揚,剛要發作,地上楊釗忽然忍痛道:“娘子,我給你說過了,這對姐妹不是我的人,她們是李將軍的人,李將軍想買我的別宅安置他們,所以把她們帶來看房子,你千萬不要魯莽。”

    饒是楊釗反應得快,終於被他找到了一個藉口,把兩姐妹推給李慶安,逃過今日之難。

    裴柔一怔,她狠狠瞪了楊釗一眼,“你這個殺千刀的,你敢騙老娘?”

    楊釗話已出口,也只能硬著頭皮咬到底了,“娘子,我沒有騙你,她們確實是李將軍的人,我怎麼敢在外面私養女人,不信你自己問李將軍。”

    裴柔遲疑了一下,走上前問李慶安道:“他所說的是真話嗎?這兩個小娘是你的女人?”

    “不錯!她倆正是我的女人,所以我不准你碰她們。”

    李慶安哼了一聲,回頭對兩姐妹道:“阿鳳、阿凰,我們走!”

    他推開堵在門口的幾個僕婦,伸手摟過兩姐妹柔嫩的肩膀,大步向門外走去,兩姐妹嚇得戰戰兢兢,像兩隻小雞似的躲在李慶安胳膊下,拉著他的衣服,一腳深一腳淺地離開了房間。

    楊釗躺在地上心中大恨,眼睜睜地望著李慶安把她倆摟走,可他老婆又如雌老虎一般虎視眈眈在旁,使他有口難言。

    裴柔見兩個女人走了,心中怨恨稍緩,便背著手在房間裡打量了一圈,笑道:“這房子不錯嘛!房契在哪裡?你快把它給我。”

    ........

    李慶安帶兩姐妹離開了楊釗的別宅,兩姐妹在長安無親無故,無處可去,李慶安只得租一輛馬車,帶著她們先返回住處,住處很安靜,沒有聽見荔非元禮那破鑼般的嗓子,使他微微松了口氣,估計那傢伙去喝酒還沒有回來。

    可就在這時,院子裡忽然出現一個纖細的身影。

    “將軍!”

    李慶安一怔,他認出來了,是跟在高霧身邊的夏小蓮,“小蓮,你怎麼在這裡?”

    夏小蓮慢慢走上前,她看了一眼李慶安身後的兩個小娘,對他施一禮道:“李將軍,霧姑娘下午已經回安西了。”

    高霧突然走了,令李慶安有點驚訝,“為什麼?”

    “霧姑娘這次進京是接母親和姐姐去安西,本來是三天后才走,但今天上午她母親接到了安西的信,便改變主意了,要連夜走,臨走前霧姑娘來找過你兩次,你都不在,她便留一封信給你。”

    她遞上了一封信,李慶安拆開了信,上面是高霧那線條粗硬的筆跡:‘七郎,父親染病,不得已提前趕回安西,但放心不下你,特給你立以下規矩,回安西之前必須遵循。

    第一條,不准去青樓,也不準將青樓女子帶回住處。

    第二條,不准久盯著女人看。

    第三條,不准去相親,什麼明珠明月,一概與你無關。

    第四條,不准私納小妾,不准仗義救女為名,把女人帶回家中。

    第五條,.....’

    林林總總,足足有三十幾條,看得李慶安目瞪口呆,半晌,他將信收起來,問夏小蓮道:“那你怎麼不跟霧娘一起回安西?”

    夏小蓮捏著衣角,有些扭捏地道:“霧姑娘說,李將軍一個人無人照顧,便讓我留下來照顧將軍的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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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花府大宴(一)

    次日一早,長安城便飄蕩著一些不同往常的氣氛,到處是行色匆匆的宦官和侍衛,他們忙碌地採辦著各種物品,從務本坊進進出出。

    長安春明門外的碼頭上也是彩船雲集,船上滿載著從各地運來的時令蔬果和山珍海味,裝在一輛輛馬車上,浩浩蕩蕩地向長安城內的務本坊駛來。

    各大舞館樂坊也紛紛關門閉戶,他們都接到了太常寺的邀請帖,讓他們組織各自有名的舞姬樂女,天一亮赴務本坊集中,與此同時,數十家有名的酒肆也一同歇業,數百名廚師被請去了務本坊。

    所有的焦點都集中在了務本坊,天剛亮,務本坊內便爆竹齊鳴,鼓樂喧天,一隊隊宦官侍衛在坊內挨家挨戶地分送糕餅糖果。

    “今天是三夫人的壽辰,與大家共喜。”

    這個神秘的三夫人頓時成了長安街頭巷尾議論的焦點,有人說她是長安第一富豪王元寶的新妾,但立刻被人反駁,王元寶的新妾過壽,怎麼會有宮廷侍衛和宦官出來幫忙。

    隨著知情人透露,這個三夫人的真實身份漸漸浮出了水面,她正是貴妃娘娘的三姐,芳名花花,今天聖上特地為她操辦壽辰,由聖上親自操辦壽辰,這可是 天寶以來的頭一遭,據說請帖便發出去了兩千張,這個三夫人似乎沒有門第之見,七品以上的朝廷職官、各位王子王孫、各大名門世家,各個高官顯爵以及長安的豪 門巨富,皆在邀請的範圍內。

    為此,皇宮內派出了五百名宦官和一千名侍衛為這次壽辰忙碌,從天不亮開始,楊花花府前的大街便禁止通行,整個一條大街變成了停車駐馬的場所。

    早在兩天前,長安東市的店鋪裡便生意興隆,各大府邸都在購置上等綾羅及名貴香粉首飾,就是為了參加這一次難得一遇的名流大聚會。

    但最為壯觀的卻是送禮的隊伍,儘管請柬上寫明,壽禮後送,但仍有不少想討好三夫人的達官貴人依舊趕在壽辰這一天送禮。

    楊花花欣然笑納,特地開側門接受賀禮,一時間,送禮的隊伍排出去兩裡長,各種珍玩古董、名人字畫,各種綾羅綢緞、金銀財寶,大箱小籠,堆積如小山一般。

    整整一個上午,楊花花都在各色壽禮中度過,金銀珠寶,各種昂貴的禮物堆積如山,楊花花拿起這樣,又放不下那樣,一時間她心花怒放。

    她過去家境貧寒,丈夫早死,拖著一個兒子,日子過得十分窘迫,對錢的渴望一直是她的最大夢想,如今,夢想變為現實,今天收到的壽禮至少價值幾萬貫,還有後續的壽禮送來,最少也會有十幾萬貫,她二十九歲的這場生日,將徹底改變她的人生。

    “哈!哈!哈!我發財了。”房間裡充斥著楊花花開懷大笑之聲。

    她拾起一隻錦緞包,上面插著一張標籤,‘安西中郎將李慶安賀。’

    “這傢伙會送什麼?”她自言自語地打開了包裹,包裹裡竟是一套文房四寶,儘管質地上乘,但還是令楊花花啼笑皆非,這傢伙,怎送得如此古怪,不過文房四寶中還有個小盒子,令她心中充滿了好奇,這會是什麼?

    .........

    從中午時分開始,便有性急的客人趕來了,在楊花花的府邸中無聊地度過一個下午,一直到下午臨近傍晚時,才漸漸到了賓客盈門的高潮,一輛輛馬車從長安的四面八方駛來,在京兆府衙役的引導下有序地停靠在大路兩邊。

    賓客們大多是攜帶妻女而來,男人們打扮大同小異,身著常服,頭戴紗帽,但女人們卻步履輕盈、珊珊作響,雖是寒冬,但貴婦們大多穿著露胸長裙,著半 臂短襦,只是外面套一件裘氅,她們配環帶翠,個個細潤如脂,粉光若膩,遠遠望去,楊花花府前一片浮翠流丹,令人眼花繚亂。

    李慶安是在人最多的時刻趕來,儘管楊花花給他送請帖時再三囑咐,他不用準備任何壽禮,但過壽送禮是人之常情,他也不想空手而去,中午時便去西市買了幾色禮物,無非是上好的文房四寶之類,讓店小二拿了自己的帖子連同壽禮一起給楊花花送去。

    “李老弟、李將軍!”

    李慶安快到楊花花府門前時,忽然聽見後面有人叫他,他回頭一看,原來是楊釗來了,他依舊一瘸一拐,但精神卻好了很多,估計是昨晚得到了老婆的諒解。

    “楊兄,你怎麼現在才來?”李慶安上前拱手笑道。

    “我早來了,是專門在這裡等你。”

    “哦?楊兄有什麼要緊事嗎?”

    “你隨我來!”

    楊釗將李慶安拉到一個角落,低聲道:“你幾時把那對姐妹還我?”

    楊釗惦念了一夜,那對姐妹他還沒有機會品嘗呢!就被李慶安帶走了。

    楊釗越想越擔心,越想越怒,他極力克制著,等待李慶安的答覆。

    李慶安一愣,“楊兄怎麼不早說,我以為你不要她們了。”

    “怎麼,出什麼事了?”楊釗的一顆心頓時沉了下來。

    李慶安懊惱道:“我是沒有地方安置她們,所以送她們每人一百兩銀子,昨晚連夜便派人送她們回幽州老家了。”

    “什麼!”

    楊釗頓時火冒三丈,他一把揪住李慶安的脖領道:“你這個混蛋!你竟敢把她們送走,你給我把她們追回來。”

    李慶安推開了楊釗的手,淡淡一笑道:“兩個女人而已,楊兄至於為了她們和小弟反目嗎?”

    “混帳!你算什麼東西,你能和我的兩個美人比嗎?”

    楊釗激怒之下,幾乎失去理智了,他不顧體統地咆哮起來,“你快去!給我把她們追回來,否則,我要你好看!”

    “好吧!我這就派人去追,能不能追回來可就不知道了,楊縣令自求多福吧!”

    說完,李慶安推開他,向楊花花的府邸走去。

    “李慶安,你若不把她們還我,我和你沒完!”楊釗在身後跳腳大喊大叫。

    .........

    “

    戶部楊侍郎賀三夫人壽辰,賀禮白玉圭一雙。”

    .....

    “驃騎大將軍,范陽節度使安大帥賀三夫人壽辰,賀禮黃金五千兩,明珠三百顆。”

    府門前,司儀高聲唱名,楊花花是寡婦,家裡沒有男人,便由內兄楊銛和楊錡兩人站在門口接待賓客,另外,楊花花的大姐和二姐也站在內門負責接待女賓。

    “五千兩黃金!”門口響起一片驚歎之聲,楊銛和楊錡一起迎了上去,對安祿山拱手道:“安大帥親臨,我們有失遠迎,慚愧!慚愧!”

    兩人的勢利又引來一片鄙視的目光,安祿山呵呵笑道:“只是一點心意,不足掛齒。”

    安祿山已經把自己的前途押在楊家之上,他深知升官發財並不一定要立多大的功勞,瞅准機會,討得聖上歡心有時會更加有用,這次聖上親自給楊花花做壽,這就意味著聖上才是這次壽宴的主角,這個時候他不下血本,還要等什麼時候?

    安祿山又給二楊介紹自己身後的一名身著戎裝的將領道:“這位是我手下大將,平盧兵馬使史思明,也來賀三夫人壽辰。”

    史思明約四十歲左右,他也是名胡人,原名幹,長得身材彪悍,驍勇善戰,尤其擅長弓箭,天寶初年他曾進京獻俘,在李隆基面前表現了百步穿楊的高超箭術,深得李隆基讚賞,稱他為天下第一箭,賜名史思明。

    史思明從小便與安祿山交好,深得他的信任,和蔡希德一起成為安祿山的左膀右臂。

    他是昨天才押解三百名契丹人進京獻俘,正好趕上了楊花花的壽辰,楊銛和楊錡見識粗陋,不知史思明何許人,只拱拱手,表示歡迎,史思明微微點了點頭。

    “楊使君,不知這次送禮人最多者是誰?”安祿山小聲地問道。

    楊錡附在安祿山耳邊低聲道:“到目前為止是安大帥最多,不過有消息說,慶王也備了厚禮。”

    “慶王?”安祿山一愣,慶王想依附楊家做什麼?

    “大帥,慶王來了!”

    只見一輛鑲金嵌銀的華麗馬車緩緩駛來,楊銛和楊錡一起迎了上去,“殿下到來,有失遠迎。”

    安祿山卻沒有進府,閃在一邊注視著慶王的馬車到來。

    身材肥胖的慶王李琮被扶了下來,他是李隆基的長子,地位尊崇,按理,老二李瑛在開元二十五年被廢後,就應該由他這位老大來繼承太子之位,而且許多重臣都支持他繼承東宮之位,不料,最後卻是老三李亨奇兵殺出,奪走了太子之位。

    李琮灰心了,這些年一直沉溺於酒色之中,連李隆基對他也有了一點微詞,不過自從韋堅案和杜有鄰案爆發後,李琮忽然發現李亨的太子之位其實也並不 穩,他心中又燃起了幾分希望,說不定他最後還能入主東宮,他開始變了,一洗荒淫之態,不再沉溺於酒色,變得樂善好施,禮賢下士,在朝中也結交了一批重臣, 連戶部尚書張筠也暗中支持他,這可是唯一能和李林甫抗衡的重臣。

    今天楊花花過壽,在李琮看來,這自然是討好父皇的一次機會,他老早便透出風聲,將出重禮慶賀。

    李琮微微拱手笑道:“呵呵!三夫人過壽,李琮怎敢不來,特送上薄禮一份。”

    司儀接過禮單便高聲唱道:“慶王殿下來賀,賀禮上田一萬畝,農莊三座,奴五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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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花府大宴(二)

    司儀話音剛落,不少人都驚歎起來,有人輕聲低呼道:“慶王殿下把他的永業田都送出來了。”

    “這是你孤陋寡聞了,慶王的田產,何止千萬,一萬畝不過是他九牛一毛罷了。”

    楊銛和楊錡千恩萬謝,這時,安祿山笑著迎了上前,躬身笑道:“軋犖郎給殿下見禮了。”

    “哦!原來是安大帥,好久不見了,聽說令郎受傷,現在如何了?”

    “多謝殿下關心,現在好多了。”

    兩個大胖子站在臺階下套起了交情,‘如果兩個人有著共同敵人的人,那他們往往會成為朋友甚至盟友’,這句話用在安祿山和李琮身上一點也不錯,他們倆都有著一個共同的敵人,那就是太子李亨。

    李琮就不用說了,安祿山之所以仇視李亨,並非他本人和太子有什麼過節,而是源於一個簡單的事實,李隆基本人就是逼迫父親登位的,這樣的人,絕不會 容忍太子的威脅,安祿山看透了皇帝和太子的矛盾,所以他在太子面前傲慢無禮,出言不遜,可對李隆基卻言辭鑿鑿道:“臣只知陛下,而不知太子。”

    正是這個原因使得安祿山與太子的關係十分惡化,如今遇到了對太子之心不死的李琮,兩人就仿佛俞伯牙遇到了鐘子期,關係迅速升溫了。

    ........

    李慶安快步走上前來,拱手笑道:“李慶安特來賀三夫人壽辰。”

    他遞上了請帖,按照慣例,主人送了請帖後,客人便要在請帖後面的空白處寫上所送壽禮的明細,然後把上門時把請帖交還,司儀會高聲朗讀,以示感謝。

    但李慶安卻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大唐的禮宴,不懂得這個規矩,壽禮他送了,卻沒有在請帖上寫上壽禮名目。

    司儀看了看,上面卻沒有寫壽禮,他眉頭一皺,低聲問楊錡道:“大老爺,這上面沒寫壽禮,我怎麼讀?”

    楊錡也有些為難,問人家送什麼禮似乎有點說不出口,不過他認出了這份請帖是三妹親自送出的二十五張私帖之一,上面有三妹的親筆簽名,可是李慶安只是一個小小的中郎將,三妹怎麼會給他送私帖?

    “不用報禮,直接報名。”

    司儀清了清嗓子,高聲道:“安西中郎將李慶安賀三夫人壽辰。”

    旁邊人頓時議論紛紛,這個李慶安怎麼不懂規矩?竟然空手上門。

    慶王李琮眉頭一皺,問左右道:“這是何人?”

    安祿山連忙低聲道:“此人便是安西李慶安,這次封中郎將,有點小功便目空一切,實為趨炎附勢之徒。”

    李慶安也聽到了竊竊私語聲,連忙取出禮單道:“這是賀禮單,東西中午已經送去了。”

    楊錡接過,只見上面寫著:“文房四寶一套,翡翠珠花發釵一支。”

    他的嘴不由咧了一下,打了個哈哈笑道:“李將軍客氣了,快快請進。”

    就在這時,遠處卻有人叫喊:“七郎!慢走一步。”

    只見近百名侍衛護送著一輛寬大的馬車到來,兩名隨從將高力士扶了出來,眾人一聲驚呼,紛紛上前見禮,“高翁來了!”

    安祿山和慶王李琮也連忙上前施禮,諂笑道:“給阿翁問好!”

    楊銛、楊錡也一起上前陪笑:“阿翁大駕光臨,令敝府蓬蓽生輝啊!”

    高力士向安祿山和李琮笑著點點頭,走到李慶安面前眯眼笑道:“七郎,我已派人去你住處,本想和你一同來,沒想到你倒先來了。”

    李慶安歉然道:“高翁,真是抱歉,我今天去西市買了壽禮,沒有回住處,便直接過來了。”

    “呵呵!你送了什麼壽禮?”

    楊錡連忙把李慶安的禮單遞給高力士,高力士看了看便笑道:“七郎,這樣送禮可不行啊!”

    兩人在隨意交談,旁邊慶王李琮驚訝萬分,這個李慶安究竟是什麼人,居然得到高力士的青睞。

    高力士把禮單交還楊錡笑道:“楊使君,李將軍可是小勃律戰役立下大功之將,他因久在安西,不太懂中原的人情世故,這樣,我再再替李將軍出壽禮一千貫,以賀三夫人的壽辰。”

    “高翁,多謝了。”李慶安見高力士替自己想得周到,心中也不由有些感動。

    就在這時,安祿山忽然插口笑道:“怎麼能讓阿翁破費,這筆禮錢我來出,我一直有愧于李將軍,正好借此機會給我贖罪,阿翁,可給軋犖郎這個機會?”

    “既然如此,我就不奪人所好了。”

    高力士淡淡一笑,他拍拍李慶安的肩膀道:“七郎,要多認識一些我大唐的高官重臣。”

    ........

    門口眾人一起進了大門,穿過一個占地寬廣的廣場,眾人走到了正廳前,從這裡眾人就要分頭去休息了,高力士對李慶安笑道:“七郎,要和我一起去歇息片刻嗎?”

    李慶安見旁邊跟著安祿山和慶王李琮,他便欠身笑道:“高翁請便,我想四處走走。”

    “那好,你去吧!”

    高力士笑了笑,又對李琮道:“殿下,聽說令郎準備娶長孫家的長女為婦,恭喜你了。”

    “阿翁見笑了,我家那匹野馬早該套個籠頭了。”

    “阿翁,我上了份范陽軍屯田的摺子,能否拜託阿翁看一下。”安祿山趁機道.

    “明天我去找找看吧!今天只說風月,不談公務,哈哈!”

    三人有說有笑走進了貴賓室休息。

    .......

    李慶安饒有興致地參觀著楊花花的新宅,這裡原是太平公主的宅子,占地數百畝,殿閣重重,儼如一座小型宮殿,雖然太平公主已經死去幾十年,但宅子裡處處可以看見她的影子,她當年種下的奇花異草已經長成了一兩人高的植物叢,雖然寒冬,但依然可看見綠意盎然。

    最妙的是後院裡有一處溫泉,在寒冷的冬季裡熱氣騰騰,男賓看不到溫泉,只能隔著牆看見空中有熱氣繚繞,裡面不時傳來年輕女人的嬉戲聲。

    逛了一圈,李慶安來到一座小橋上,由於有溫泉流出,橋下的小河沒有結冰,碧波流淌,浮溢著淡淡的脂粉之香。

    遠遠的,只見一名年輕的少女站在橋上,出神地望著水面,她身著一襲綠羅裙,顯得格外的豐盈窈窕。

    “獨孤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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