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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冰水比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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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胡不歸] 神仙大官人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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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24 19:38: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分家(上)

    這場雪下得好大,鋪天蓋地一直下到臘月十七八,方才停雪放晴。

    這是天工老祖給狄小石的為數不多的複合型戰符之一,上面附有數種不同的攻擊陣圖,威力巨大。製作看似簡單,實則需要極為嫻熟精妙的手法,及精通各種陣術的構造訣竅,才能令幾種陣法融通運轉。

    誰知這活兒看著不難,做起來卻不是那麼回事。沒有天工老祖耳提面命的指正,狄小石儘管以混元力成功地在玉符上刻注了幾種陣圖,但效力大打折扣,連原來的十分之一都趕不上,還不如單獨布下一種來得厲害。

    狄小石天生有股子強勁,就不信這個邪,花了一晚上反覆練習,最終仍然收效甚微,這才明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自身功力和火候的境界還是差得太遠,要循序漸進一步步慢慢提升才是。

    一抹強光從窗欞斜斜射入,狄小石驚覺天色已是大亮,把玉符扔進如意戒裡,撤去身邊的防禦陣步出房門。迎著初升的朝陽伸了伸懶腰,見滿院都堆積著潔淨的厚厚白雪,樹木銀裝素裹,在燦燦陽光的映照下耀眼生花,心情頓時一暢,叫道:「小安。」

    卻無人回應,又叫了兩聲,才見小僮狄安從院外一溜煙跑進來,忙不迭地應道:「二少爺,我在這。」

    狄小石吩咐道:「弄點吃的,吃過後咱們去外面散散心,這些天在家裡快悶得發霉了。」

    狄安一嚇道:「二少爺,你又要出去?」心裡暗暗叫苦,勸道:「老夫人身子還沒大好,二少爺,你就忍幾天,別讓她老人家擔心了。」

    一聽這話,狄小石暫時打消了出去的念頭。這次他失蹤好幾個月,怎麼也找不到下落,狄母憂急交加,竟是積鬱成疾臥床不起,雖經百般尋醫問藥仍是病勢漸重,直到狄小石前幾日歸來才得以病癒好轉,讓他這個冒牌貨深受感動,與之的感情親近了許多。點頭道:「對,狄安你倒是細心,等過年我給你封個大紅包。」

    狄安卻吞吞吐吐地說:「二少爺,我,我不要大紅包,我想請二少爺向老夫人求個情。」

    狄小石笑道:「你又貪玩犯了事麼?」

    狄安心想二少爺你可比我貪玩多了,這話當然不敢說出口,小心翼翼道:「不是,我是替我表叔求情的。今年我表叔在府裡借了銀子為我表嬸看病,賣了收成剛夠還債,實在沒辦法交上今年的租了,二少爺你行行好,幫我表叔跟老夫人說說,請她老人家寬限到明年去成不成?」

    狄安原是臥牛鎮邊上一個小村子裡的人,因為父母過世得早無以為生,從小就賣身進了狄家,有親戚關係的只有一個姓高的表叔,是狄家的佃農。狄小石也聽他說起過,又笑道:「就是這事麼?好,我呆會說說就是了,紅包也照樣不少你的。」

    狄安大喜過望,道:「二少爺你真好,我表叔就在外面,我叫他進來謝謝二少爺。」又一溜煙跑去院外,很快拉了一個漢子和一個濃眉大眼的粗壯少年進來。

    狄安的表叔叫高良,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只知埋頭艱辛勞作,特別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十分拘謹地彎著腰站在狄小石的面前,囁嚅著說:「二少爺,小人多謝你了……」憋了半響也沒能憋出什麼話來,突然一巴掌拍在身邊那少年的後腦勺上:「二牛,還不快給二少爺跪下磕頭,感謝他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這少年高二牛比狄安略大,約十五六的樣子,亦特別的淳樸憨厚,聞聲就跪。

    自己怎麼就成老人家了?狄小石差點暈倒,瞪眼喝道:「你要是跪,我可不管了。」

    高二牛唬了一大跳,屈著膝蓋不敢再跪下去,看看狄小石,又看看他爹,不知如何是好。狄安扯起他道:「二少爺對我們下人再好不過了,不喜歡這一套,表哥你起來吧。」

    狄小石看這高家兩父子身上棉衣很是單薄,臉色有點兒青白,顯是早就趕來在外面的雪地寒風中守了許久,心想凍出病來可就糟了,又吩咐道:「小安,你把你表叔表哥帶到房裡去烤火,再到廚房去拿吃的給他們,對了,記得叫廚娘熬鍋肉湯,多放點姜,喝了好御寒。」

    高良又是感激又是惶恐,只一個勁地搓著老樹皮般的手道:「二少爺,這,這怎麼使得?這怎麼使得?」

    狄小石擺手道:「我說使得就使得……好了,你們在這等著罷,我替你們說去。」

    正待去正宅找狄母,狄小石忽然想起一事,暗罵自己粗心,回房取出那件穿回來的火眼貂皮袍,這才去了。

    狄母大病初癒,精神氣色還不是很好,正半臥在床上,由丫環侍候著吃藥。狄小石進來笑嘻嘻道:「老媽,我給你送禮來了。」

    狄母聽得眉開眼笑,笑罵道:「越來越沒個正經了,娘親就娘親,叫什麼老媽,讓人家聽見還不得笑話……娘不要你送什麼禮,只要你少讓娘操點心就行了。」

    狄小石抖開灰不溜秋的火眼貂皮袍:「這個禮你可一定得收,喏,就是這件寶衣,能寒暑不侵安神辟邪,連皇太后都穿不上。」

    狄母定睛一瞧,失笑道:「這算什麼寶衣?還連皇太后都穿不上?」

    狄小石嘿嘿笑,先也不說破,叫丫環出去,把皮袍披到狄母身上,問:「有什麼感覺沒?」

    狄母只是搖頭,又待笑罵他胡鬧,忽覺皮袍上傳來一股暖洋洋的溫潤氣息,很快散佈到全身,四肢百骸都暖和起來,精神登時為之一振,身子竟是前所未有的舒適輕爽,驚奇道:「噫,這袍子,真的,真的是寶衣……」

    狄小石這才又嘿嘿笑著向她複述了慕容荻當日所說,狄母越聽越驚,嚇道:「這寶衣價值萬金,竟有這般寶貴……兒啊,難道你說的遇仙一事也是當真不成?」

    敢情狄家上下還把自己掩飾失蹤數月的托辭當成了胡話,狄小石嘀咕,道:「當然是真的,我吃了仙丹的事也是真的,別人不信就算了,你也不用向他們解釋。」

    狄母呆了好一刻,忽然流下淚來,拭淚道:「兒啊,沒想到你有這樣的福氣,娘總算放下了心……這寶衣娘可不能就這麼穿著,萬一損壞了一丁點都不得了,還是藏起來的為好。」

    狄小石笑道:「寶貝不拿來用還是什麼寶貝?老媽,你別像個守財奴一樣行不行?呃,仙人還送了我好幾樣寶貝吶,這件破衣算什麼?」

    狄母想了想道:「那我先穿兩天,等身體好點就收起。兒啊,你有寶貝的事千萬不要再跟人提起了,就算你哥哥嫂嫂都不能再說,以免萬一傳出去引來禍殃。」

    狄小石隨意點點頭,說起高良請求緩交今年田租的事。

    這種小事狄母自然滿口應承,又再三囑咐他不可將懷寶之事外傳,繼而怨忿道:「龐家當年多番上門提親,你父親才同意你與他家女兒的婚事,不想他們父女竟是這等反覆小人,趨炎附勢如此羞辱我兒,著實可恨……哼,也活該那龐小姐沾不到我兒的福氣。兒啊,咱們犯不著跟這等勢利小人鬥氣,不娶龐家小姐也罷,就讓龐家去攀龍附鳳,看他們能享受到那刺史家的多少富貴。」

    狄小石知道狄母是擔憂自家鬥不過人家的權勢,想忍氣吞聲息事寧人以免被反咬一口。他心中自有計較,也不多提這事,陪狄母說了一會話,便回去自己院中,打發走千恩萬謝的高家父子,自行閉門修煉。

    狄子仲得知狄小石為佃戶說情緩租一事,很有些不悅,特意找到西院來,大談了一通世道如何如何艱難、人心如何如何不古、他為這個家如何如何操持節儉之類的話。叮囑狄小石,以後家中凡是有關錢財帳目開支出入的事務,必須由他經手辦理,直叨嘮得狄小石愁眉苦臉,點頭如搗蒜地答應下不為例再不過問,這才去了。

    此後幾天,狄小石每天勤奮修煉之餘便無所事事,在家實在憋悶得緊,更記掛著打探煉丹藥材的消息,看狄母的身體一日比一日見好,終於按捺不住尋個由頭溜了出去。

    朔風凜冽,冰封千里,往日車水馬龍絡繹不絕的官道此際冷冷清清,鮮有人蹤。偶爾才見寥寥幾人過往,多是為生計所迫的行腳商,在正月臨近時還不得不在外勞累奔波。

    午後時分,白茫茫的雪地上,兩道人影一前一後,艱難地逆風涉雪而行。近了,才看清是兩名男子,一個年約五旬,另一個則正當壯年,均披蓑戴笠,氣色疲憊。

    再行得一程,遠處有多處房舍隱約在望,壯漢精神一振,喜道:「臥牛鎮快到了,七叔,咱們歇一會再走吧,趕了幾天路可也累得夠嗆。」

    後面的七叔明白壯漢是擔心自己體力不支,急促地喘出白氣道:「不用了,大家都在村裡等著咱們的消息,還是早點趕到為好,辦成事心裡才會安穩。」

    壯漢問道:「七叔,你說咱們這次的事能辦好麼?」

    七叔面帶濃重憂色,搖頭道:「咱們趙家村的茶樹今年冬天遭災太重,明年能交上的貨恐怕到定額的一半都困難,跟咱們做生意的狄家大少爺和大少奶奶一向唯利是求,肯不肯通融實在難說……狄家主母倒是寬厚,只是很久就不大管事了,唉,可惜狄老爺走得早,要是他還在世的話就不成問題了。」

    壯漢道:「不是聽說狄家二少爺的病好了嗎?他是知書達理的秀才,一定能體諒勞苦人家的難處,咱們可以找他通融一下啊。」

    七叔苦笑道:「趙正啊,這狄二少爺年紀不大,病又是才剛好,怎麼能作主這樣的事?再說,以狄大少爺和大少奶奶的厲害精明,又怎會讓他插手?」

    他停停喘了兩口氣,又道:「這事還是只能著落在狄大少爺身上,咱們村跟狄家做了這麼多年生意,從來就規規矩矩沒生過是非,希望他能念著情面寬融這一回。否則,咱們村明年交不足貨,按契約全數賠罰,只怕沒一戶人家會有安生日子過了。」

    說到這裡,兩人的心情都沉重下來,不再出聲,踩著深及小腿的積雪,默默埋頭趕路。

    未完待續,預知後事如何請登陸,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第二章 分家(下)

    進了臥牛鎮,兩人也不及找個地方歇腳喝幾口熱湯暖肚祛乏,就逕直找去狄記茶莊。

    七叔懇求道:「狄大少爺,遭了這樣的天災,我們委實是沒有法子可想,你要是不肯高抬貴手,我們村就只有砸鍋賣鐵來賠這筆款子了,你這不是把我們往絕路上逼嗎?」

    七叔驚惶道:「我是鄉下人,嘴笨,不會說話,大少奶奶千萬不要見怪。」

    何朝蘭哼道:「見怪不敢。你讓我們高抬貴手是容易,不過,我們狄記也跟別人簽了定約,你沒貨給我們,我們就沒貨給人家,人家要是不願意高抬貴手,追逼下來,那我們狄家豈不是要賠得傾家蕩產?你們回去吧,不用再說了,按條款該怎麼樣辦大家就怎麼樣辦。」

    見她態度冷硬決絕,七叔怔怔地無言以對,突然拉著壯漢趙正跪下,磕頭道:「狄大少爺,大少奶奶,看在咱們做了這麼多年生意的情分上,求你們開開恩吧,我和趙正代趙家村上下老少給你們叩頭了。」

    狄子仲微有意動,剛要說話,卻被何朝蘭狠狠剜了一眼,立時閉嘴。此後任七叔和趙正如何哀懇,兩夫妻只是不鬆口。

    僵持不下間,忽然有兩個人進來店舖中,前面一人嚷道:「誒,這是怎麼回事?老哥,大嫂,你們在搞什麼名堂?」卻是狄小石帶著狄安沒事轉悠到這裡來了。

    聽明白事情緣由,狄小石很是不以為然,當下道:「老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不就是少交點貨麼?隨便到什麼地方買來補上不就成了……這位大叔和這位大哥,你們快起來罷。」分別將七叔和趙正攙起。

    狄子仲氣道:「你說得倒輕巧,什麼少送點貨?這可是少了一半的數量,別處的茶葉早就定好了買主,臨時再去高價求購又怎麼補得上這樣一個大窟窿?沒貨明年我們還怎麼做生意?狄記茶莊豈非要砸了招牌?」

    何朝蘭亦道:「是啊,叔叔你不懂生意上的事情,又怎知這其中的難處?叔叔不是跟龐家小姐立了三年之約麼?還是專心溫讀功課學業,不要分心在這些雜務上。」

    狄小石不服氣道:「哪有這麼難的?就是少賺點、多花點錢的事,何必逼得人家走投無路?」

    七叔聽了差點落下淚來,哽咽道:「狄二少爺,多謝你體諒我們的苦處。」

    狄子仲聽得卻大不是滋味,惱怒地責備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人家走投無路,難道我就走投有路了?不為自家著想,還偏幫外人說話,真是豈有此理。」

    這個便宜哥哥算是個鑽到錢眼裡的貨色,狄小石嘀咕,皺眉道:「行了行了,你算算要虧多少錢,這筆錢都由我來出,總該可以了罷?」

    狄子仲越聽越氣,怒道:「你來出?你拿什麼來出?你知不知道自己吃的、穿的、用的全是家裡的,全是我做牛做馬累死累活掙出來的?你能拿什麼來出?」

    狄小石心想如意戒裡哪一件稀罕玩意都得讓你掙上好幾輩子,我連這點小錢都出不起還稱什麼全球首富?搔頭道:「老哥你就別發火了,我自然有辦法。」

    「你有什麼辦法?還不是要從家裡……」

    狄子仲更怒,剛欲大發脾氣,何朝蘭忽然止住他,把他拉到裡屋,沉臉道:「這事不簡單。狄子仲,我看你這個弟弟平時是在裝傻,前些天幫佃戶說情,今天又胳膊往外拐替茶農出面,他哪會真有這麼好心?分明是與龐家斷了成親的路,就想藉著種種由頭插手家裡的生意了。」

    狄子仲一驚,變色道:「這傻小子會有這樣的心機……那我們該怎麼辦?」

    何朝蘭輕聲吐出兩個字:「分家。」

    「分家?」

    狄子仲驚疑道:「母親大人還在世,這家如何分得?」

    何朝蘭道:「明著分當然不行,咱們暗分。母親百年後,家產終歸是要分的,任他這麼摻和折騰,狄家恐怕會給他敗得精光,到時大家都是兩手空空。如今產業賬目我們已經處理妥善,遲則生變,還不如早分,只要不讓外面人知曉就沒關係。」

    狄子仲遲疑不定。

    何朝蘭冷著臉道:「狄子仲,你就慢慢琢磨吧,等琢磨好了,狄家的家業也指不定被那假傻子敗得差不多了,你以後就準備沿街討飯吧。」

    狄子仲一跺腳,下定了決心,來到外面道:「小弟,你既然硬要管,倒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須先到母親那兒去說清楚一件事。」

    見他同意,狄小石以為他是讓何朝蘭勸動了,很有些高興,嘻嘻笑道:「老哥你還沒吝嗇到家嘛,好,那就去跟老媽說一聲……大叔,大哥,你們先回去安心過年吧,別再擔心,這事就這樣定了。」

    七叔和趙正沒想到事情能夠這麼輕易解決,悲喜交集,當即又要下跪叩頭,被狄小石拉住好言勸走。

    回到狄家,狄子仲摒退下人,把剛才的事向狄母投訴一遍,氣憤憤道:「小弟這般任意妄為,我這個做兄長的是無法管束了,他前程遠大,不在乎這點小家小業,我可還全仗著這份家業。這些年我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心血,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絕對不能聽任他胡鬧。母親大人,今天我把話說個明白,他要麼就答應不再干預生意上的事務,要麼就分了家產,他那一份愛怎麼敗就怎麼敗去,別把我這一份也給搭進去敗了。」

    他一氣說了一大通,狄小石沒反應過來,眨著眼道:「老哥,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就這麼像個敗家子麼……呃,老媽,你怎麼了?可別嚇我。」

    好半響,狄母才順過氣,顫抖著手指住狄子仲:「你、你這個畜生,我還沒死,你就想著奪家產,趕你弟弟出門,你怎麼對得起我,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父親,怎麼對得起狄家的列祖列宗?」

    狄子仲陰沉著臉道:「母親大人,我可沒有這個意思。親兄弟也得明算賬,我只是想把家裡的產業先定好名分,免得日後起爭執傷了兄弟的和氣,大家仍然一起吃住,不讓外面人知道就是了,這又有哪兒不妥?」

    狄母只氣得手足冰冷,恨恨地道:「你弟弟才剛成年,連親都沒成,你就一門子心思讓他自力更生。他又沒經過多少世事,你叫他如何守得住名下家業?」

    狄子仲只道:「母親大人,小弟他最終要獨立門戶,我就算能照顧他一時,總照顧不了他一世吧?」

    狄母連連頓足,說不出話來。

    狄小石這時回過了味,望著滿臉激動的狄子仲與神色漠然的何朝蘭,心裡湧起一股悲哀,搖頭道:「老……分就分罷,你想怎麼樣分?」

    他對狄子仲原本就沒有那種骨肉同胞的深厚感情,心灰意冷之餘,也不願再稱之為兄。

    狄子仲早有所備,當下就回房取了各式明細賬簿,將狄家現今所有家產一劃為二割分清楚,又寫了三份文書,狄母處一份,兄弟各一份,說明財產已經分定互不干涉,日後狄母去世後再各取田地產業契約。

    見事態已無法挽回,狄母也無可奈何,拿了文書來看,立時發覺不對,責問道:「我們家明明有五百六十畝良田,小石名下怎麼就只分了一百三十畝?」

    狄子仲道:「原有這麼多是沒錯,只是去年生意上周轉困難,抵押了三百畝出去借款,如今還沒能歸還,我承擔了這筆債務,這三百畝田自然得歸到我名下。」

    狄母無暇多想,又問:「既是借了款,那麼也當體現在店舖貨物裡才是,為何分給小石的店舖資產如此之少?」

    狄子仲辯道:「他的資產怎麼少了?趙家村明年的定貨可是全部給了他,他自己攬下的事難道還要我來承擔?天底下決計沒這個道理。」

    狄母又氣又怒,罵道:「畜生,趙家村明明交不上貨,你叫你弟弟的生意怎麼經營得下?」

    狄子仲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答。

    狄母愈加氣怒,又待再罵,狄小石截住她道:「老媽,你別說了,就全依他的意思罷。」

    他提筆在三張文書上簽署名字,憤然之下一揮而就,狄小石几個大字淋漓落於紙面,筆鋒大氣磅礡猶如斧劈刀斫,頗帶幾分狂草左馳右鶩豪邁不羈的意蘊,功力不敢說比擬書法大家,卻與當初所書已是不可等同而論,實在叫人刮目相看。

    見狄小石二話不說爽爽快快畫押,落款又大有長進,狄子仲不禁心中驚疑,暗想這個神童弟弟莫不是當真服食仙丹恢復了往日才氣,才毫不在乎家產得失多寡?與同樣神情微異的何朝蘭互望一眼,忽然隱隱地生出一絲悔意來。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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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拜歲(上)

    鬧出了分家一事,狄小石的心情極度之糟糕,他感情大條愛憎分明,對厭惡的人向來沒有好臉色,若非不忍讓狄母過度傷心,連除夕那頓團圓飯都不想跟狄子仲夫妻同桌共用,狄家這個新年過得有多愉快喜慶就可想而知了。

    初八,狄家產業下的掌櫃、賬房、管事等人均按慣例上門來給狄母拜年,其實主要還是來徵詢年後田地佃息與茶莊經營的具體事宜,如有什麼變動,那就得盡早擬好打算。

    兩間茶莊的掌櫃與賬房都面現訝色,但並沒當場提出異議,管理田地事務的丁管事是跟了狄家多年的老人了,則道:「老夫人,分開只怕有些不大妥吧?先不說額外另做一套賬目麻煩,這費用人工也要平白多支出不少。」

    狄母長長歎了一口氣,道:「總有一天是要分的,遲些早些又有什麼區別?老丁,你不要說了,就這麼辦吧。」

    眾人滿腹狐疑,連隨後的一頓豐盛大餐也吃得是食不知味。飯後,狄小石將自己名下店舖中的掌櫃和賬房叫去談了一通話。

    出來後,這兩人神色又是驚奇又是歡喜,還有些抑制不住的興奮。其他人看了疑惑不已,私下詢問是什麼事令他們如此高興,這兩人只是搖頭,道此時不宜透露,日後定會讓大家知曉。

    另一間茶莊的掌櫃與賬房頗為不滿,悄悄說這兩個傢伙賣關子故弄玄虛,必定是不曉世事的狄二少爺許下了什麼承諾,這兩人才這般喜不自勝,只是狄二少爺絲毫不懂生意經,日後指手畫腳胡亂指揮起買賣來,萬一有個長短,他們必然有得大苦頭吃。

    忽忽幾日過去,這天狄家忽有訪客不期而至,卻是一名道士,自稱是臥牛鎮崇玄觀的主持牟處機,特意來拜候狄老夫人。

    在地方上,崇玄觀主持可是比縣令更要尊貴的特殊人物,平時深居簡出,就算縣內幾家大富戶也等閒難請至家中一坐。狄母聞訊又驚又喜,猜不透仙師怎麼會無緣無故大駕光臨,急忙叫上狄小石與狄子仲夫婦一同出迎。

    牟處機年紀並不大,還未過三十,圓臉大耳中等個子,外貌相當平凡,但舉止頗為灑脫,面上時時帶著些許笑意,不見絲毫仙風道骨,給人感覺倒像是一個友好相處多年的鄰里。

    他一見狄母,就深深稽下首去,執禮竟是極之周正恭謹,嚇得狄母手足無措,還禮不及,迭聲道:「老身如何當得仙師大禮,這豈不是要折殺老身了?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牟處機吩咐隨行的道僮奉上兩盒精緻禮品,微笑道:「貧道尚是剛赴臥牛鎮就任崇玄觀主持,諸事纏身來得匆忙,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還請老夫人莫怪。」

    狄子仲和何朝蘭面面相覷,這位新上任的仙師大人初到臥牛鎮,就趕著來拜見問候狄母,老狄家什麼時候變成炙手可熱的權豪勢要了?

    狄母更加的惶惑,平常人就是送禮給仙師也不見得會賞光收下,今日卻是仙師親自上門送禮給自己,整個臥牛鎮只怕是破天荒的第一遭,不禁大是疑慮,哪敢去接?忐忑地問道:「仙師這是為何……」

    狄小石這時道:「老媽,你收下就是了,說這麼多幹嘛……姓牟的道士,你來就來了,搞這麼多名堂幹什麼?弄得我老媽一驚一乍的。」言下竟是很有些不爽。

    見他對仙師態度如此惡劣,狄母等人驚得呆住。

    牟處機心想孟師叔說得不錯,這狄二公子的脾性果然有點古怪,難怪來時一再囑咐自己與其相處時要順乎自然,顧及過多反而不美,笑道:「狄師叔說得是,處機下次一定注意,不過今天是初次登門,又是在年節裡,不意思一下未免太不像話。」

    狄小石奇道:「你叫我師叔?我是你什麼師叔?」

    牟處機道:「狄師叔與我孟師叔稱兄道弟,處機是做晚輩的,這麼稱呼也不為錯。」

    狄小石原本就猜到他的到來與孟光衍有關,此時更無懷疑,哈哈笑道:「哦,我和老孟之間的事跟你又有什麼干係?我看你比我大上一些,叫師叔怪彆扭的,不如我叫你老牟,你叫我老弟,大家各交各的互不相干。」

    狄母等人這才明白,這牟處機來問候狄母是虛,拜見狄小石才是實,還以晚輩自居,均錯愕得有如木雕泥塑,一時沒能回過神來。

    牟處機倒也隨便,不再盡然客套,微是苦笑道:「狄師叔怎麼叫我是沒關係,只不過,要是處機這麼放肆,只怕少不了要挨師長的訓斥。」

    狄小石不以為然道:「老傢伙向來規矩多,老孟人挺不錯,就是迂腐了一點,老牟你可別學他這個臭毛病。」

    聽他當面詆毀自己師門長輩,牟處機差點流下汗來,唯有繼續苦笑,忽然靈機一動,道:「不若我稱你為狄少,這樣就沒有妨礙了。」

    狄小石用力一拍他的肩膀,笑道:「老牟,你腦瓜子倒靈光得很,不錯,就這麼說定了……可惜啊,你既聰明,人又實在,幹什麼不好?偏偏要去當道士,可惜了,可惜了。」

    牟處機聽不大明白,虛心請教:「狄少,這個……我為什麼可惜當了道士?」

    狄小石一臉的惋惜,道:「出了家不能討老婆生孩子,打一輩子光棍難道還不可惜?」

    沒想到他天馬行空般一下子把話題扯到了這方面,牟處機的汗終於流了下來,期期艾艾道:「狄少,你有所不知,我等道門中人並不忌婚嫁,只是為免情障欲魔泯滅道性誤了修行,才大多省身克已。」

    狄小石知道自己孤陋寡聞鬧了笑話,打哈哈岔開道:「原來如此,那就沒什麼可惜了,嘿嘿……老牟啊,看看你帶了什麼給我老媽,便宜貨我可不領情的。」說著就打開了那兩盒禮品。

    牟處機只有抹汗。

    一盒裡面裝有一支黃澄澄的老山參,宛若嬰體鬚眉可見,一望而知絕對是百年以上的上品,狄小石喜道:「這是好東西,正好讓我老媽補補身子,老牟你有心了,一定值不少錢罷?」

    見他開心,牟處機也很高興,道:「物品貴賤不重要,能盡其用就好。」

    狄小石讚道:「沒錯,老牟你的想法跟我一樣,這年頭找個有共同語言的人不容易啊,你這個朋友我是交定了。」

    牟處機更為欣喜,暗想這狄二公子不是脾氣古怪,而是性子率真,來之前還擔憂他難以交結,看來大可免了這份顧慮,笑道:「那我是求之不得。」

    狄小石從第二個盒子裡拎出一束淡紫色,狀似細弱草梗的東西,問道:「這玩意兒看起來就不怎麼樣了,嗯,還有點怪怪的味道,老牟,你這不是拿地攤貨濫竽充數罷?」

    牟處機大汗,苦笑道:「這是從入夢花中抽取莖蕊提煉的滌神香,僅能清心靜性令蚊蟲辟易而已,用途是不大。」

    「入夢花提煉的滌神香?」

    何朝蘭突然驚呼出聲道:「這可是連王公貴族都難求,輕易捨不得用上一支的頂級貢品。」心中的震驚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別說縣一級的崇玄觀主持,就算一般州府的崇玄館主持,也不見得有將滌神香一送就是一大把的手筆,這牟處機的來頭大不簡單,卻在狄小石面前自稱晚輩,恭敬有加。何朝蘭與狄子仲眼神越加呆滯,定定地望住狄小石,似乎突然間不認識這個昔日的傻子兄弟了。

    暈哦,頂級貢品?原來是老子不識貨,狄小石嘿嘿笑道:「老牟,你送禮要說清楚嘛,要不然還沒個人情……呃,老牟你面子給得足,我倒有點兒過意不去了,這個禮尚往來,該回什麼禮才像樣子呢。」

    牟處機毫不在意,笑道:「相交貴在自然隨心,狄少要是執著這些俗套,那就是不想拿我當朋友看待了。」

    狄小石更覺他跟自己脾胃相投,點頭說道:「這話是不錯,不過佔朋友的光太多也未免不好意思。」仔細瞧了牟處機一會,問道:「老牟,你結丹沒多久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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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拜歲(中)

    牟處機精氣神此際全然內斂,不料也被狄小石瞧了出來,不由心生佩服,以為他另有所指,解釋道:「慚愧,我資質駑鈍,前兩年才得以凝元成丹,有負師長辛苦教導之恩。這崇玄觀主持原本要修為高深的師兄才能擔任,也不知怎麼委任給了我,實在當之有愧。」

    大楚國有兩大強勢道門,為牟處機所在的洞玄派與羅浮宮,其掌門人分別被尊為左、右聖國師,左、右國師之位亦是由這兩派門人擔任,大楚境內各崇玄館和崇玄觀的主持職位絕大多數被他們所把持,其它道教門派很難插進手來。

    種種不解之處,讓牟處機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卻是不知道,正是他的個性隨便且不失溫和,正適合與狄小石打交道,才讓孟光衍從諸多後輩中挑選出來,憑白撿了個天大的便宜。

    狄小石尋思,牟處機這個人情不小,說話做事也爽快乾脆,值得交往,他丹成不久內元還不是如何鞏固,可惜天工老祖給自己的如意戒裡沒有什麼快速提高修為的靈丹,要不然就能幫他凝練真元躍入金丹中期了。撓頭又問道:「老牟,你的屬性是什麼?」

    牟處機愣了一愣,吃不準他的用意,但也如實答道:「我五行偏水。」

    狄小石哦了一聲,不再提這個。兩人又閒扯了一會,牟處機道:「狄少,來前孟師叔讓我問問你,能否盡快抽時間去灞水城一趟,達人府的楚大俠知奉天天上門詢問狄少你的消息,孟師叔已經快吃不消了。」

    狄小石一愕,哈哈笑道:「那個愛打架的黑大個麼?那傢伙有點渾,被他纏上,老孟不頭痛才怪……嗯,眼下是沒工夫去陪他玩,得年後才有空。」他融煉了佛門密寶十三天相輪,如天工老祖所言,功力增進速度奇快,在日日孜孜不輟的勤修苦煉之下,這兩天修為隱隱有突破到金丹後期的跡象,不願分心耽擱了。

    牟處機點頭道:「那我回去就這麼傳書報知孟師叔。」

    狄小石大感興趣,道:「傳書?飛劍傳書,還是折紙化鶴傳書?」

    牟處機微怔,旋即笑道:「狄少說笑了,這些只是仙家才有的莫大神通,我哪有這等能耐?」

    狄小石道:「那怎麼傳,難道要你親自跑一趟?」臥牛鎮距灞水城近兩百公里,快馬單騎也得跑上整整一天,想再快點就只有修行者飛過去了。

    牟處機奇怪他連這種常識都不清楚,道:「崇玄觀中備有訓練過的信禽,可以快速傳信。」

    原來還用這麼老土的方式,狄小石搖頭,忽然想起一事,隨口又問:「怎麼不用傳送陣?」

    牟處機奇道:「什麼是傳送陣?」

    狄小石愕然道:「你不知道?」

    他記得以前在地球時看過的玄幻修真小說中,使用傳送陣方便無比,動輒就能將大批人、物送到另一個星球上,用來送信還不是小菜一碟?不過天工老祖給他的溟玉牒中並未記載。他還以為這種陣法太過簡單常見,天工老祖不屑錄入,沒想到牟處機連聽都沒聽過,這倒怪了,當下把傳送陣的功用說了一遍。

    牟處機聽得眼放異光,連連讚歎道:「狄少果非常人,這般奇思妙想處機真是前所未聞。若真能實現,不知將為天下蒼生帶來多少便利,縱天涯海角之遙,也只當比鄰,那縮地成寸的神通相形見絀,不消修煉了。」

    你前所未聞,我倒是前所多聞,狄小石嘀咕,明白自己想當然地把修行者的本事看得太厲害了。腦中又突然掠過一個念頭,這個時代訊息極度閉塞,就連修行者之間的通訊也相當不便,自己發明傳物傳人的傳送陣出來可能不大現實,但根據電磁波的原理,以儲元晶石為動力源與載體,在上面布設發送陣和接收陣,製造簡易的信息收發器應該可行罷?

    想到這一點,狄小石不由大是興奮,隨後自顧琢磨著該怎樣具體著手,牟處機見他有些心不在焉,便知趣地起身告辭。

    狄小石將他送出門外,返身後招呼狄母早些用那支山參補補身體,就自行回去西院。

    狄子仲與何朝蘭呆呆地立在原地,臉色灰沉難看,心裡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通常說來,一個地方越小,發生的事情就越難以保密。當天,新上任的崇玄觀主持拜訪狄家的消息就在臥牛鎮不脛而走,像石落池塘蕩起的漣漪,迅速傳播開去。

    第二天一大早,夜寒未散,冽風刺骨,狄家大門尚自緊閉,好幾輛馬車就不約而同地駛至。幾名衣著裝束相似的男子從車上下來,甫一抬頭打了個照面,均是一愣,齊齊作揖恭賀:

    「錢大管家,新年大吉,恭喜發財啊。」

    「孫大管家,彼此彼此,福祿雙收啊。」

    「李大管家,多日不見,紅光滿面氣色大好啊……」

    「周大管家……」

    親親熱熱地寒暄了一陣,一人試探著問道:「各位今日齊聚此處,不知所為何事呀?」

    眾人頓時都不作聲了,你望我我望你,對了好一會兒眼。心中均想,崇玄觀新任仙師與狄家不知有什麼關係,竟然主動登門奉送厚禮,自己當然是來跟狄家拉交情套近乎的,還用得著說麼?

    眾人僵持了一刻,都不好明言。有一人腦筋轉得快,拱拱手笑道:「各位看來都有事待辦,我奉我家老爺之命,前來給狄家老夫人拜年的,就不耽誤大家了。」說完就要上前叩門。

    「錢大管家且慢。」

    另一人趕緊拉住他,道:「實不相瞞,我也是奉我家員外之命,特地來拜見狄老夫人,凡事都得講究個先後之序,錢大管家比我晚到,理當我先才對。」

    「孫大管家此言極是。」

    又一人道:「要說先,自然是我最先到,各位應該讓我先去拜問狄老夫人才對。」

    「李大管家此言差矣。」

    再一人又拉住了他,道:「明明我比各位都要早到一步,排在前面的自是非我莫屬。」

    幾位大管家你拉我扯,唯恐讓別人搶了先去,拉拉扯扯下動作漸大,腔調漸高,紛紛嚷叫道:

    「老錢(老孫)(老李)(老周),你這算是什麼意思?快放手,莫要壞了咱們這麼些年的交情……」

    「姓錢的(姓孫的)(姓李的)(姓周的),你這未免也太欺負人了,真要撕破臉面是不是?我家老爺(員外)可不怯你家員外(老爺)……」

    正糾纏一團爭持得不可開交,人人怒目黑面,場面大有往武力方向升級的趨勢之際,忽又有一輛馬車馳來,一人下車看得這副火爆景象,不由一呆,忙問道:「各位為何在此爭執不休?」

    眾人一見來者,都叫道:「馬師爺,你來得正好,請你來評評這個理。」

    馬師爺聽明緣由,笑道:「各位,確實巧了,鄙人也正是奉我家縣令大人之命,來此問候狄老夫人。大家都是多年相熟的老朋友了,何必為這點小事吵吵鬧鬧?一同前去謁見便是了。」

    眾人聞言頓時洩了氣,心知無論如何這個第一是輪不到自己了,鬆開手整理已是被拽得皺巴巴的衣服,紛紛換上笑臉道:「是極,是極,馬師爺先請。」

    聞得縣衙裡的師爺與臥牛鎮幾家有名大戶的管家集體登門拜歲,狄子仲又驚又喜,急忙趕到客廳,見一眾來客衣冠均頗為零亂,不禁又大是錯愕。

    馬師爺當先遞上拜帖,底下還附了一份禮品清單,說縣令大人特意派遣自己先行來向狄老夫人與兩位狄公子請安,並請狄老夫人擇日,方便縣令大人親自上門來問好。

    狄子仲當然清楚這其中的緣故,連道不敢,該當自己前去拜見縣令大人才是。

    幾位大管家隨後爭先恐後奉上禮柬,七嘴八舌,熱情洋溢地說了一大通類似的話。

    狄子仲不敢就此收下禮物,安排眾人坐下喝茶用點心,匆匆到西院去叫狄小石出面招待客人。他明白,狄家眼下能夠當家作主的人絕對不是自己。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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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24 19:39: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拜歲(下)

    狄小石連房門都沒出,只告訴狄子仲,狄家對外的事宜他一概不管,該怎麼樣應酬,都由狄子仲自行安排處理。

    從這天起,正月裡前十餘天頗顯冷清的狄家突然間變得門庭若市,熟悉的,生疏的,遠朋近鄰,還有八桿子也打不著的親戚,紛紛趕著來攀親認故,每日裡迎來送往,熱鬧幾乎快趕上臥牛鎮生意最好的青樓了。

    閉門搗估信息收發器的狄小石得知後大為光火,為此發了一通脾氣,揚言要把上門的人通通用棍子打出去。狄子仲很是嚇了一跳,保證不再讓狄母出面招呼客人,這才將之安撫下來。

    新年很快過去,狄小石經過反覆試驗,浪費了如意戒中的好些塊晶石,終於成功地製造出一組信息收發器,大喜之下,也不顧當時正是深夜,直接飛去崇玄觀。

    「老牟,老牟,快起來看風景。」

    崇玄觀一片寂靜,牟處機正在入定靜修,突然被大叫大嚷驚醒。他一聽便知是何人,不禁苦笑不已,匆忙迎出。

    見牟處機出來,狄小石不由分說,拉起他飛到城外,道:「老牟,拿著這個。」

    接過一塊青瑩瑩的儲元晶石,牟處機定晴一看,訝道:「這可是極品的青波石,狄少要用它幹什麼?」暗忖極品晶石等閒難得,價值不下於自己送出的上品老山參和滌神香,難道狄少是準備用來還禮?

    其實信息收發器用一般的下品晶石就能製成,狄小石這時還不知道自己暴殄天物,渾不以為意,笑嘻嘻道:「這是什麼青潮石麼?管它呢……老牟,不好意思啊,今晚要拉你當個壯丁。」

    牟處機性子的確極為隨和,道:「狄少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儘管吩咐就是了,不必客氣。」

    「那好。」

    狄小石可不會客氣,就要他這句話,隨手指了一個方向道:「你現在帶著晶石往那邊飛半個時辰,飛得越遠越好,之後握住晶石用意念感應。」

    牟處機滿頭霧水,雖然不明白他到底在搞些什麼,不過也仍然依言捏訣御起飛劍,便擬飛遠。

    「等等。」

    狄小石又叫住他,拍頭道:「差點忘了,老牟,這是給你的。」

    牟處機看著他遞來的一柄指半寬細,通體泛出幽碧鋒芒的飛劍,吃驚地說:「這是上好的飛劍啊,你要送給我?」心想這可比上品老山參和滌神香不知要珍貴多少了。

    煉製飛劍所需的材質甚多,品質越好,體積就越小,普通飛劍通常都超過一米,鍛造出來仍是相當不易,這把劍僅長尺許,可以說是飛劍中的極品。

    狄小石笑道:「這是水屬性的劍,對我也沒多大用處,送你最合適。」如意戒裡各種飛劍至少有十來把,他反正用不了這麼多,不如拿來還個人情。

    牟處機稍稍遲疑才接到手裡,剛想沉入意念細細欣賞一下,劍體忽地嗡然輕顫,光華大盛,若有一道碧森森的冷芒破體而出,刺面生寒。

    牟處機陡地一震,目瞪口呆,驚嚇道:「這、這是有靈性的寶器啊……狄少,這我可不能收。」

    飛劍有了靈性,就不再算常規意義上的飛劍,而是可稱之為法寶了,本身具備莫大威力,數量少之又少,便是化厄期以上的超級高手也不見得就有能力自行煉製。偌大的洞玄派總共也僅有十餘柄,每一柄皆被視作拱璧,外門弟子只有擔任大楚國國師一職的首座被賜予一柄,其珍稀可見一斑,再非世俗價值所能衡量。

    尋常修行者能擁有一把稍好的飛劍已是心滿意足,豈敢奢求這種寶器?牟處機哪敢收下,惶恐地連連推辭。

    狄小石根本不懂這些,好笑道:「老牟,你也真是沒出息,一把破劍就把你嚇成這熊樣……快點拿去,咱們還有事要辦吶。」

    破劍?熊樣?牟處機發覺苦笑快成為自己的招牌笑容了,還待推拒,狄小石一瞪眼,喝道:「老牟你也太婆婆媽媽小裡小氣了,是不是不當我是朋友?」

    見他發了脾氣,牟處機無奈,雙手接過飛劍,誠懇道:「狄少,你以寶器相贈,我是深感有愧無以為報啊……狄少,你真心待我,虛偽客套之言我也不再多說,自當永記、不負這朋友二字。」

    狄小石笑道:「老牟你這兩句話還說得像人話,朋友之間要是什麼都客客氣氣地,那也算不上朋友了。」

    牟處機將自身一絲氣血精元注入劍中,只聽一聲清嘯,飛劍碧芒大漲,霎那間耀得數十米方圓的空間光亮一片,跟著迅速斂芒歸於平靜。

    飛劍認主後,牟處機才想起問道:「這柄劍本名是什麼?」

    狄小石聳聳肩道:「我哪知道,隨便你怎麼叫都行。」

    牟處機見光滑的劍體上有碧光悄然宛轉,便如一泓秋水在無聲流淌,想了想道:「就叫碧水吧,狄少覺得怎麼樣?」

    狄小石自然沒意見,催他趕緊飛。

    牟處機御劍衝上天空,只覺驅動時所耗費的真元力比以前大大減少,心念所至,飛劍便隨意而動,連劍訣也不必再捏,無比輕捷靈便,無愧是修行者夢寐以求的寶器。

    御劍破風飛了半個時辰,已直飛出近百公里,比以往的速度快出幾近三分之一,牟處機知道這還是自己未完全將碧水劍運用得心應手,不禁對狄小石的這份心意更是感激。

    他在半空中停下身形取出青潮石,以意念一探,並未察覺任何異樣,正在奇怪,突覺有一股意念從晶石中傳出:「老牟,到哪了?」可不正是狄小石在問話麼?

    牟處機驚詫莫名瞠目結舌,俯望四野一片漆黑,下意識回答道:「不知道到哪了。」

    隔了片刻,青潮石中又接連傳出幾道狄小石的意念,催問牟處機收到了信息沒有。牟處機這才恍然,忙將意念沉入青潮石道:「狄少,我已經收到了。」

    狄小石大是歡喜,問了他距離有多遠,又再讓他朝前飛。牟處機依言又御劍筆直飛前,一路均用意念與狄小石交談,約四五十公里後,兩人間互傳的意念漸漸模糊,之後突然就斷了。

    牟處機不明白是何緣故,在原地等了好一刻,便又慢慢往回飛,一路只不聞信息傳來,於是加快速度飛回臥牛鎮外。

    狄小石早已等得心焦,拿過青潮石與自己手中的一塊晶石對比著琢磨了一陣,自言自語道:「這裡面的能量都耗得精光了,看來還是跟距離有關,越遠耗能就越大,而且這百來公里的距離也太不頂事了,得想法子改良一下才好。」

    牟處機雖然聽不大懂他在說些什麼,卻也隱約猜到了幾分,心裡震撼無比,萬分激動道:「狄少,這難道就是你所說的傳送陣?」

    狄小石大搖其頭,道:「這怎麼能稱得上傳送陣?勉勉強強叫作對講機,呃,叫做對念機還差不多,還是短程對念機……娘的,這名字怪彆扭。」

    他愁眉苦臉地撓撓頭,又道:「這玩意兒太遜了,普通人沒法使,這點距離對修行者又沒大用處,虧老子勞心勞力搗估了這麼些天,純粹一寒磣人的雞肋……奶奶的,老子還真不是搞發明創造的那塊料。」

    牟處機極不表贊同,滿懷敬佩道:「狄少,你這對念機別開一格,乃是前所未有之物,意義之重大絕不下於創新任何一種陣法,或開創一門修煉心法。不說別的,單單是消息的傳佈就會大大加快,倘若用於世俗國家兵戈之爭,恐怕戰爭的方式都會因此而改寫。」

    他寥寥幾句就說到了重點,狄小石可根本沒想到這方面來,悚然而驚。心想自己以前身處那個世界的文明科技發展完全與戰爭相輔相成,戰爭需求引發發明創新,而發明創新又推動戰爭進程,導致數千年的類社會發展史就是一部殘酷無情、血與火交織而成的戰爭史,不想這個世界也是如此。

    狄小石越想越是心驚,怪叫道:「奶奶的,原來這玩意這麼危險,搞不好就會讓老子成為千古萬古罪人,不行,不行,千萬不能再弄了。」運勁砰砰將手中兩塊極品晶石捏得粉碎,鄭重其事地叮囑牟處機道:「老牟,今天你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絕對不要再跟別人提起,否則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儘管覺得狄小石將這項奇妙發明就此湮廢未免太可惜,但牟處機亦深知其中關鍵,對狄小石的胸懷更是欽佩不已,當即指天立咒,發誓決計不會透露片言隻語給第三人知曉。

    狄小石放下了心,忽地一拍腦門,懊喪道:「老子不弄這玩意就是了,何必激動得把那兩塊好好的晶石糟蹋掉……娘的,老子可不就是個敗家子麼?」

    牟處機搖頭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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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犯妖(上)

    「轟轟轟轟轟……」

    半空中,孟光衍、牟處機與穆長離及一個身材瘦長的修行者俯首凝神觀看。瞧了一刻,見下方的狂猛聲勢有增無減,牟處機面露驚佩,穆長離則忍不住拂鬚失笑:「這兩個傢伙打起來,哪像是修行者的比試?倒跟村野莽夫逞強鬥狠一般,太瘋,太瘋了。」

    一聲更為暴烈的巨響後,一道人影從瀰漫雪霧中急衝而起,在空中頗是狼狽地連著翻了幾個觔斗,才勉強穩住身子,哇哇怪叫道:「姐姐的,老黑你連吃奶的勁都使了出來,想要我的命啊?」

    楚大俠亦跟著衝上天空,滿臉亢奮得就好像吃了一大包春藥,哈哈狂笑道:「痛快,痛快,好久沒這麼痛快淋漓打上一架了。好小子,手底下還挺硬扎,來來來,再接俺幾錘。」

    兩柄斗大的八角鎏金錘挾著「嗚嗚」的急風,霸氣十足地當頭轟至。

    「你奶奶的,真當老子怕你不成?」

    狄小石大吼,不甘示弱,提起手中的一桿狼牙槊奮勇橫掃,疾速迎上。這桿狼牙槊是天工老祖收藏在如意戒中的一項奇門兵器,原本有多種妙用,現在卻讓狄小石用來與楚大俠比拚蠻力,絲毫不存愛惜之心,可謂是明珠暗投遇人不淑。

    劇烈響鳴中,狄小石又如斷線風箏般倒飛出數十米,只覺雙臂被震得發麻,胸腑間氣血鼓蕩,情知自己的修為較楚大俠還是差了一段距離,再打下去也討不到便宜,叫道:「老黑,咱們不鬥力了,來拼拼法寶。」

    只要有得架打,楚大俠一概奉陪到底,舞錘道:「俺的法寶就是這對錘子,快亮傢伙罷。」

    「好。」狄小石將狼牙槊用力朝天拋出。

    楚大俠一愣,哈哈大笑道:「老弟,你打輸了也不用惱羞成怒拿自己的傢伙撒氣呀,這可是把衝鋒陷陣的上好兵器……」

    話音未了,便聞得一陣尖厲的異嘯響起,只見那桿狼牙槊通體放出精光,頂端密佈的鋒銳釘齒獰然暴突,若一條桀驁不遜的出海蛟龍,張牙舞爪狂然越空,破風疾噬而來。

    觀望的眾人均是一驚,那身材瘦長的修行者亦是灞水城達人府的知奉,名叫彭潞,訝異道:「沒想到這狼牙槊竟與八角鎏金錘一樣,融法寶與兵器為一體,倒也少見,難怪適才不見損傷分毫。」他哪知道這是天工老祖的藏品,連級別在寶器以下的飛劍也入不了眼簾的高傲人物,又怎會屑於將單純的武器收入囊中?

    狼牙槊來得極快極猛,轉眼已至近前,楚大俠雖是出其不意,卻也不亂不畏,大喝一聲:「好傢伙,咄。」雙臂迅即大力一磕。

    兩柄八角鎏金錘迅猛相撞,刺耳的鏗鏘厲響中,迸起一道電芒般的奪目金光,厲嘯飆射而去,稍稍阻住狼牙槊的洶洶來勢。

    緊接著,楚大俠將左手那柄八角鎏金錘脫手擲出,轉瞬體積暴漲,每面稜角均有八仙桌大小,帶起一圈燦燦金光,「嗚嗚嗚嗚」疾快旋出一陣罡風漩渦來,凶悍無倫地兜頭狠擊。

    原本粗若兒臂,幾達丈許長的狼牙槊登時相形見絀,望去有如盤伏於巨石下的一條幼蛇。狄小石又好笑又好氣,嚷道:「老黑,你這不是仗著塊頭大欺負人麼……呔,給老子沖。」

    狼牙槊應聲急縱,欲覷隙衝過,無奈八角鎏金錘的體型龐大,盡然封死去路。狼牙槊便似無頭蜈蚣般,一連與八角鎏金錘狠狠撞擊了數十下,亦是寸步難進,徒勞無功,空自震起一串響噹噹的激烈轟鳴。

    狄小石見勢不對,又指揮狼牙槊急速飛開,四處盤旋遊走,伺機撲擊。雖然八角鎏金錘速度相對較緩,但防禦面積寬廣,略一移動便將所有攻擊全數擋下,且疾旋得數圈後,圍繞錘體的金光就自行聚為一束電芒,凌厲閃劈在狼牙槊上,晶亮的細碎金芒煙花般飛濺。

    孟光衍看得連連搖頭,道:「狄老弟這般使用法寶,又與尋常凡鐵何異?未免錯得太是厲害。」

    楚大俠得意洋洋,哈哈笑道:「老弟,你就這點能耐嗎?那可不夠瞧啊,快點把壓箱底的本事施展出來。」

    完全處於捱打地位的狄小石大覺窩囊,亦意識到自身的戰鬥方式有誤。這狼牙槊是他見楚大俠的雙錘笨重,生怕用其它的輕巧兵器會吃虧,特意挑出來應戰的,對其的功用並不是很熟悉,使起來極為生疏,這時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氣惱下厲吼一聲:「呔……疾。」

    狼牙槊活物般一聳,頂端密密麻麻的銳齒倏地齊射而出,勁急如漫天交錯的箭雨,曳出一條條纖長的氣芒,「嚓嚓嚓」地劃破天空。

    觀戰眾人面色都是一變,牟處機驚道:「這只是切磋而已,狄少怎麼用本身元氣驅使法寶硬拚?」

    楚大俠卻是精神一振,大喝道:「來得好,咄。」急提真元力,右手擂起八角鎏金錘虛空一轟。

    「呼。」迎敵的那柄八角鎏金錘驟然閃起一圈金色罡氣,迅速凝成一片有若實質的厚厚光幕,像一道堅不可摧的黃金壁壘,悍然橫亙於半空。

    滿天勁芒霎時擊中金黃色的光幕,就如潮水撞在岩石上一樣轟然炸開,將光幕炸得粉碎。狼牙槊又倏然倒轉,柄尾的三稜鑽冒出尺長精光,吞吐不定尖嘯急飆,若一條氣勢洶洶的暴戾飛蟒,狂野地望前撲噬。

    這下樂子大了。

    轉瞬間,槊、錘的本體又兇猛地對轟了近百下,四周的空氣都像被轟得猛烈爆開,「嘶嘶嘶嘶」迸出無數細小的氣勁漩渦。

    楚大俠不幹了,灌注主人真元力與元氣的法寶硬碰硬可不是鬧著玩的,極易損毀。狄小石法寶多,來得輕鬆,不在乎,他這對八角鎏金錘可是看家寶貝,碰掉個角都心疼啊。又不是你死我活的豁命搏殺,犯得著麼?大叫道:「哇呀呀,你小子發瘋麼?停,俺不玩了。」

    這回輪到狄小石得意了,收手猖狂地大笑道:「老黑,你是不是認輸不打了?」

    楚大俠召回八角鎏金錘,心疼地團團審視一番,見各處無礙才放下心來,瞪起牛眼嚷道:「呸,俺認什麼輸?哼,俺是怕了你這股無賴勁。」

    眾人飛近來,聞言均不由莞爾,從楚大俠口裡吐出個怕字來可說是稀世難逢。孟光衍委婉道:「老弟,倘若遇上大敵,你這樣斗寶鬥法,恐怕有點不妥。」

    狄小石亦知自己的打法跡近賴皮,只是沾了不怕法寶受損的光,憑真本事還是鬥不過楚大俠,搔頭嘿嘿笑道:「老黑,我技不如你,這次甘拜下風,我回去埋頭苦練,下次再來找你雪恥。」

    楚大俠哼道:「下次不准耍賴。」

    狄小石保證道:「那是當然,老黑你放一百個心。」又對孟光衍道:「老孟,我想請你幫個忙……我在臥牛鎮有個賣茶的鋪子,以後你那道觀裡的茶葉都由我免費贈送。」

    孟光衍不明其意,道:「我已經承蒙老弟厚情,老弟有事但可吩咐,何必送茶給我?」

    狄小石一本正經道:「我要你幫的忙就是這個,你收下茶葉,就等於幫到了我的忙,要不然就是不給我面子。」

    眾人不由大奇,天底下哪有這種事?孟光衍笑道:「老弟行事還真是讓人無從揣度,我收下就是了。」

    狄小石這才笑嘻嘻道:「那好,回頭我就在茶莊前面掛塊大大的金字招牌--灞水城崇玄館指定禮品茶。」

    眾人先是一愕,馬上又即恍然大悟。穆長離驚異道:「想不到狄老弟如此精通經營之道,實在令人佩服,堪稱奇才。」

    大家同一般的心思,紛紛讚歎不已。

    日哦,在地球上,某某產品為某某單位指定用品的東西滿天飛,這種拉大旗作虎皮的生意手段可以說連小孩都知道,不想在這裡還為自己博得個商業奇才的美名。狄小石心中大樂,嘀咕這幾位老兄少見多怪,大剌剌地拱手道:「過獎,過獎了,嘿嘿嘿嘿。」

    見他一派沾沾自喜的神氣,大家又不由忍俊不住,相視搖頭莞爾。年前在灞水城,穆長離差點因為龐家的事與狄小石起了衝突,自感過意不去,又奉勸道:「狄老弟,修行之途艱難漫漫,還是少操心這些俗務,專心修煉的為好。」

    孟光衍深表贊同,亦勸告了幾句。狄小石見他們言語誠懇,也收斂輕浮之態謝過。

    此時的時令已過正月,日夜不懈修練的狄小石修為剛至金丹後期,就迫不及待來灞水城找楚大俠一試身手,現在打也打過了,要辦的事情也辦好了,便向眾人告辭。

    孟光衍請他稍等片刻,將牟處機叫到一旁,神情微有些凝重,道:「處機,師門有意讓你把那柄碧水劍交上去。」

    牟處機吃驚道:「為什麼?」轉又意識到什麼,黯然道:「任崇玄觀主持期間所得貴重物品原本要上交師門,這屬慣例,弟子並無話說,只是,這碧水劍乃是狄少私人饋贈之物,將之交入師門只怕於情於禮有礙。」

    孟光衍素來涵養極佳,此際卻亦微露不齒之意,哂道:「慣例?哼,何時、又有何人會將任期所得全部充為公有,何況私人間的贈禮?分明是有人心懷不滿藉故生非,主意竟打到後輩身上來了,也不怕傳出去會貽笑大方。」

    牟處機低頭道:「以弟子之才,原也不堪擔當此任。」

    孟光衍搖搖頭,緩和顏色道:「處機,你心性淡泊不善奉迎,不為某些人所喜也屬正常。但你大可放心,我與你師尊既能為你爭取到主持之位,自當也能讓你平平穩穩坐下去,一切都有你師尊與我擔待,無須理會這些身外事。」

    牟處機感激道:「師叔提攜眷顧之恩,弟子真不知該如何才能報以萬一……」

    這些日子,牟處機已然將內情打聽清楚,他能擔任臥牛鎮崇玄觀主持,完全是孟光衍力排眾議薦舉所致,他自己的師父並沒出多大力,且當時還想以另一得意弟子取代,被孟光衍堅決否決才作罷,此際這般說不過是替他師父保存幾分顏面而已。

    孟光衍擺手道:「這些話也不必說,你只須修身潔行盡已所責便可,其它的事……其它也沒什麼了,你去吧。」

    他話中雖有未盡之意,牟處機也不敢直接詢根問底,恭敬應是,與邊上早已等得不耐的狄小石御劍飛遠。

    那彭潞的眼力頗毒,望見兩人後方流曳飛逝的劍芒,驚詫道:「寶器級別的飛劍……孟仙師,那狄小石想必不願透露師從何方高人,才托詞遇仙得寶,身懷數樣異寶並不足為奇,不料令師侄亦有此等飛劍,貴派實力之雄厚當真是深藏不露啊。」

    孟光衍知道這個彭潞是以符菉之術修煉入道,雖然修為已進入凝嬰初期,卻連一把過得去的飛劍都沒有,所以一向對法寶極是渴欲。見他眼底閃過一絲貪戀,忍不住暗暗搖頭歎息:「貪慾之念人皆有之,便修行者也未可免俗,無怪大道艱險難證,亦無怪本門中不乏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唉,其實修行界與滾滾紅塵又有何異?只不知,吾輩他日得道飛昇時,是否真能斬斷這塵世間萬千聲色犬馬、功名利祿之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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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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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犯妖(下)

    日子一天天過去,急勁的寒風亦一日比一日和緩,將披覆四野的茫茫積雪慢慢吹化,大地漸漸袒露出廣闊厚實的胸膛。

    官道上,每日裡來來往往的車馬商旅漸多,臥牛鎮亦恢復了以往的熱鬧。

    灞水城崇玄館指定禮品茶。

    前一向,這塊金光閃閃的大招牌還只掛在狄小石名下的店舖中,聞風而至的人群濟濟一堂爭相搶購,將其餘茶鋪擠兌得幾乎門可羅雀,生意火爆得難以想像。即便將價格一升再升,把與其它店中一般無二的普通成茶提高至之前的五六倍,仍呈供不應求之勢。

    狄子仲店中的生意雖然跟著水漲船高沾光不少,卻始終不及另一間狄記店,更引發了一些猜疑:狄記兩間老字號茶店本為一體,為何只有一間掛上這塊招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狄家兩兄弟暗中已經分家的消息悄然傳播出去,其中種種情由大略不差,讓狄子仲很是狼狽。

    儘管還不清楚狄小石跟仙師的交情到底有多深,但他如今表現出的能量是狄子仲當初萬萬料不到的,心裡懊悔至極,絞盡腦汁設法彌補與弟弟之間的裂痕,旁人流言蜚語說他有眼無珠薄情寡義也還罷了,已然觸手可得的巨大利益無論如何不能就此從指縫裡滑掉。

    厚著臉皮去西院找了幾次,狄小石卻連面都不露,只叫狄安將他打發走人。狄子仲無法可想,只好到狄母跟前跪叩請罪,主動燒燬當日所立的分家協議書,涕淚俱下,扎扎實實抽了自己好幾個大耳光,才終於央求得狄母出面,讓狄小石鬆口同意他打出招牌。

    金字招牌甫一掛妥,早有店夥計燃起準備好的大紅鞭炮,「辟哩啪啦」熱熱鬧鬧地放將起來,不少在旁等候已久的顧客不待鞭炮燃盡,便蜂擁入店,生意之興隆自不必多說。

    午後,突然有一個面皮焦黃,蓄著兩撇細須的瘦小漢子闖入店中,將一包茶往櫃檯上一扔,高聲道:「退貨。」

    四五個稱秤打包的夥計都在忙得團團轉,一時沒有人上前招呼,這瘦小漢子等了有一刻,心頭火起,突然一巴掌重重拍在櫃檯上,喝叫道:「都聾了嗎?沒聽見大爺說要退貨?」

    一個夥計得空過來詢問:「這位客官為什麼要退貨,可是茶葉有什麼霉爛?」

    瘦小漢子哼道:「沒,只是要退而已……你這家店的茶價錢貴得離譜,品質與別家卻是相差無幾,大爺我為什麼要當這個冤大頭?退了退了。」

    夥計頗為伶牙俐齒,道:「客官這就讓小的為難了,本店買賣都是明碼實價錢物兩訖,客官要是覺得划不來,當時不買就是了,現在貨物既無壞變,客官卻無故要退,如果人人都學客官這般,本店還如何經營得下?」

    夥計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瘦小漢子一時尋不出話來反駁,喝嚷道:「這是你店家的事,大爺我哪管得這許多?」只是吵著要退貨。

    他這麼一嚷一鬧,店裡的生意立即受到影響,夥計無奈,只得請來掌櫃處理。狄子仲在後堂聽到喧鬧,出來問明緣由,不由大是惱火,見這瘦小漢子獐頭鼠目形貌頗顯猥瑣,也不屑跟他搭腔,揮手道:「這傢伙分明是故意來找茬,把他趕出去,倘若再來撒潑,就叫衙門裡的捕快來處置。」

    瘦小漢子聞言冷笑道:「好神氣,好威風,當官府差人是自家下人使喚來威嚇我麼?」

    狄子仲兩眼朝天,也傲氣十足地冷笑道:「隨便你怎麼說都成,再不走,就別怪我不客氣了。」這段時間,狄子仲交往的都是臥牛鎮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別人均知狄家不僅與本地崇玄觀仙師關係非淺,亦能跟灞水城的崇玄館攀上交情,對他越發禮讓三分,因此驕橫之氣日增,怎會把一個普通客人放在眼中?

    「好、好、好,大爺且看你這黑店開得到幾時去。」

    瘦小漢子抖著兩撇細長鬍鬚,又冷笑幾聲扔下這麼一句話,連那一大包茶也不要了,逕自轉身離開。

    狄子仲只道這人知難畏避而去,極是得意,從鼻腔裡哼出一聲,吩咐掌櫃與眾夥計道:「此後但凡此類事務,都照這般辦理,莫教人以為狄記是什麼角色都能隨便上門來滋事生非的。」

    眾人齊聲應了,又各自散開忙碌。

    第二天清早,狄子仲正在家中用著早點,店裡的一個夥計突然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驚惶道:「東家,不好了,不好了。」

    狄子仲沉臉斥道:「什麼不好了?一大早的觸楣頭,晦氣,有話好好說。」

    夥計連忙告罪,道:「東家,不知怎麼,店裡的茶昨晚全部發了霉,您趕快去看看吧。」

    狄子仲一驚,顧不上再吃早點,匆忙趕到店中,檢查後果真如此,非但通通潮濕生霉,還隱泛惡臭,根本無法再度烘烤焙制,只有全數丟棄。登時心疼得臉色發黑,叫來昨夜守店的夥計,怒氣沖沖地喝責。

    茶葉是乾貨,一向密封貯存,店內各處亦保持得非常乾燥,現在莫名其妙霉變,這夥計又哪知是怎麼回事,一個勁地叫屈。

    狄子仲雖然自知與這夥計無關,但心痛下仍是大發了一通火氣,將之罵得狗血淋頭,才悻然叫人趕緊從庫房運來存貨開門營業。

    這一日無話,不想到得第二日,狄子仲剛剛起床,還未洗漱,就又有店裡夥計火燒眉毛般惶急跑來,說昨晚店中余貨如前夜一樣,又全部無緣無故霉壞了。

    狄子仲聞訊氣急交加,正欲趕去看個究竟,何朝蘭攔下他道:「這事大有蹊蹺,茶葉放得好好的,決計沒有平白無故連續霉壞的道理,一定有人在暗裡跟我們過不去,是不是你得罪了什麼人?」

    被她提醒,狄子仲忽然記起前兩天那瘦小漢子走時留下的話,一拍大腿道:「是了,定是那廝搞鬼使壞。」

    聽他說了這事,何朝蘭埋怨道:「咱們開店做生意的,就講究個和氣生財,人家硬要退貨,你讓他一步也就是了,何必惡語相加?」

    狄子仲倒也明白自己做得過火了一些,但這向給人奉承得慣了,兀自嘴硬道:「區區升斗小民,得罪了又怎地?難不成還能奈何我?」

    何朝蘭差點被他氣死,氣極反笑道:「人家是奈何不了你,只是有點能耐斷你狄子仲的生財之道罷了,當真以為人家是任你欺負的普通人物麼……你只管睜大眼睛瞧一瞧,瞧這麼著十天半月之後,瞧你有多少貨給人家敗,瞧你這營生還怎生維持下去?」

    狄子仲悚然驚醒,失聲道:「不錯,那傢伙一定有什麼邪術,莫非是妖怪?這,這可大事不妙了……不行,我得趕緊找小弟,讓他去崇玄觀請仙師來作法驅妖。」

    看著他倉惶跑遠的背影,何朝蘭恨恨地低聲自語:「爛泥終歸扶不上牆……我何朝蘭為何這般命苦,攤上這麼一個不中用的丈夫?」

    她素來心高氣傲,自負不論相貌才智,均不輸於他人,莫說這小小縣城臥牛鎮,便是州府灞水城,她亦當屬佼佼不群,非庸脂俗粉可比。當初嫁給狄子仲已是頗感委屈,此時更覺終身所托非是良人,自艾自憐不已。

    到了西院,狄子仲原以為要頗費一番唇舌,心下先打好自己若是勸不動就請狄母來說情的算盤,誰知狄小石一聽便道:「有人使妖法?哈,有點意思,走,去看看。」

    狄子仲喜出望外,忙道:「小弟,難道你不去請仙師幫忙?」

    狄小石對他沒有半分好臉色,瞪眼道:「你不會叫人去請麼?難道還要我跑一趟?」

    狄子仲忙不迭點頭,賠笑道:「好,我親自去請。」

    這當兒,狄子仲的辦事效率倒是挺高,狄小石前腳剛跨進他店中,後腳他就陪著牟處機趕到了。

    狄小石在店裡四處檢查了一遍,連滿積蛛網塵土的角落也沒放過,卻沒能發現絲毫異樣,搔頭問牟處機:「老牟,你看出什麼來沒有?」

    牟處機掰開一塊長滿斑駁黴菌的茶磚仔細端詳了一會,又拆開一包封口完好無損的成茶,取出一撮連葉和莖捻得粉碎,放在鼻端嗅了嗅,皺眉道:「有很淡的妖氣,看來的確是妖物作祟。」

    「真是妖族干的?」

    狄小石更來了興趣,也上前裝模作樣地聞嗅,卻只聞到一股中人欲嘔的奇臭,連忙摀住鼻子,苦著臉道:「好臭好臭,老牟你是怎麼聞出來的?」

    牟處機訝道:「狄少不知道這個麼……不需要真吸入肺腑,人、妖精元有本質差異,用些許元氣稍加感應便可分辨出來了。」

    狄小石一試,果真如此,不由得大大地腹誹責難了天工老祖一番,連這麼簡單的法門都忘了教,害自己冤枉吸了一肚子臭氣。天工老祖更冤枉,他恨不能將一身奇能異術一股腦全塞給狄小石,但兩人相處時間有限,緊要重要的東西已是教之不盡,哪還顧得上這些枝末常識?當然全留待狄小石自行學習領會了。

    狄小石又問道:「是什麼妖精?」

    牟處機不肯定地搖搖頭,猜測道:「單憑妖氣無法斷定,不過,精怪之流其實大多比人類更講究潔淨,施術時會留下異味的極之少見,應該不外是本身帶有臭囊的妖邪。」

    狄小石不滿道:「老牟,你這話不大對頭,妖族天生就邪惡歹毒麼?別妖物妖邪地叫,讓人聽著不得勁。」

    牟處機一怔,他自幼便入洞玄派修道,雖未親眼得見妖族禍害世人之實,但門中無論師長抑或同輩,日常談起妖族,語氣神態皆是深惡痛絕。言必稱某地有某妖肆虐成患,某人橫遭無妄之災家破人亡,而某道友因路見不平挺身而出,卻反遭陰毒妖物戕害,輕則多年苦修之功一朝盡毀,重則形神俱滅連再入輪迴亦不可得。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言者聽者莫不激憤於色感同身受,只覺妖族為非作歹惡積禍盈,吾輩盡可誅之而後快。牟處機耳濡目染久而久之,也就自然將妖族視為殊途邪魔,這時聽狄小石為妖族鳴不平,不禁大感驚詫。

    狄小石沒管他怎麼想,疑惑道:「成精的妖族不安分修煉,卻來這裡弄這些名堂,吃飽了沒事幹麼?」叫過狄子仲,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狄子仲不敢隱瞞,吞吞吐吐地又說了一遍原委,狄小石登時大怒,喝道:「原來是你先搞出這樣的破事,難怪人家要找你麻煩……娘的,這麼做還算手下留了情,要是換上我,非直接一把火把你的鳥店燒得一乾二淨不可。」

    狄子仲被罵得面色如土,勾頭勾腦囁嚅著道:「小弟,就算我有不是之處,你,你也不能幫外不幫親呀。」

    店中掌櫃賬房與一眾夥計見東家大少爺給二少爺訓斥得連大氣也不敢出,不禁面面相覷。

    日哦,你這個眼裡只有白花花的銀子的傢伙把老子當成什麼親了?狄小石越加火大,指住狄子仲的鼻子道:「我就是要幫著外人又怎麼了?自己搞出的事自己擺平,別指望我替你擦屁股。老牟,咱們走。」

    狄子仲大急,哀求道:「小弟,怎麼說這都是咱們狄家的產業,你難道就眼睜睜撒手不管?你不為我想想,也要為母親大人想一想啊。」

    頂著狄家老二的身份,狄小石亦知道自己不可能置身事外,皺起眉道:「由我解決也行,不過得按我的法子來。」

    狄子仲明白,他也好,狄家也好,要是離了這個弟弟,那就再無半分前景可言,朝思暮想的富貴榮華更是休提,忙不迭道:「看小弟你這話說的,我當然是一切聽從你的吩咐,日後咱們狄家更要依仗你當家作主。」

    狄小石哼道:「我可沒興趣當什麼家。」

    狄子仲以為他還在說氣話,極盡小心地陪笑道:「小弟,我是真心實意絕無虛假……」

    狄小石不耐煩地打斷他道:「我沒興趣就沒興趣,你囉嗦什麼?只管一切照舊就是了……只不過嘛,倒是要定下一些規矩,免得你又搞出什麼破事來煩我。」

    狄子仲一喜,心道這樣再好不過了,趕緊點頭道:「好,好,小弟你說,我以後一定不會犯你的規矩。」便在死去的狄父跟前,也無這般誠惶誠恐。

    狄小石道:「第一個規矩,就是以後凡是理虧的事別來找我。」

    狄子仲保證道:「是,我理會的,絕不會讓人說我們狄家的不是。」

    狄小石又道:「這第二個規矩嘛,就是關於你這店裡做買賣的態度問題……那位老弟,麻煩你去拿筆和紙來。」

    一個小夥計聽東家二少爺如此和氣地稱呼自己,不由激動得漲紅了臉膛,飛也似的取來筆墨紙硯。

    狄小石提筆欲落,忽然想起自己一筆狗爬式的書法不大見得了人,又遞給牟處機:「老牟,幫我寫幾個字。」

    牟處機很乾脆地接過來,問:「寫什麼?」

    狄小石笑嘻嘻道:「寫上顧客就是上……呃,顧客就是大爺,字寫大點。」

    大家盡皆愕然。牟處機心中雖覺奇怪,但已領教了夠多狄小石出人意表的行為,當下執筆一揮而就。

    「顧客就是大爺。」

    狄小石指著這六個大字道:「大家都知道是什麼意思罷?」

    眾人尚在遲疑時,那小夥計大聲道:「知道,就是說咱們對客人要熱情周到,當大爺對待。」

    狄小石稱讚了他兩句,道:「沒錯。以後這就是店規了,大家有什麼意見沒有……哦,沒意見就行,回頭把它裝裱好掛起來。」

    掌櫃與夥計們這次齊聲應了,他們哪還不清楚,這位二少爺才能算是自己真正的東家。

    狄小石又對狄子仲道:「第三個規矩嘛,嗯,暫時沒想好,等想好了再說……你現在自己再寫一封道歉書貼到外面去,誠懇點向那位妖精大爺賠罪,把這事就這麼結了。」

    狄子仲愣道:「就這樣?」

    狄小石翻眼道:「不這樣你還想怎樣?是你先招惹了別人,當然要賠禮道歉……這叫先禮後兵,先給足那妖精面子,要是他還不肯罷休,再去找他也不為遲。」

    牟處機暗暗點頭,心道狄少性子雖然大大咧咧有些暴躁,行事卻有章有節不失公允。只不過,妖族向來狡詐乖舛,多半不會也這般講理,狄少這番息事寧人的心思只怕白費了,自己還是早些作好與之爭鬥的準備為好。

    事情這麼處理後,當天晚上,店舖中安然無恙,此後亦再無異常發生,大大出乎了牟處機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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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24 19:40:3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訊(上)

    天氣漸暖,風和日麗,處處草長鶯飛,大地換上一層綠油油的新裝,呈現出一片勃勃春意。

    原來趙家村的茶林去年冬天雖然遭了雪災,導致今春可供採擷的數量驟減,但茶葉的總體品質卻高了不少,更育出了一些上等佳茗,算起來並沒有什麼損失。

    對於狄小石的這種行為,狄子仲極是不以為然,背地跟何朝蘭提起,說狄小石不去與縉紳富戶應酬交遊,待窮苦人家這般客氣又有何用?

    何朝蘭冷冷道:「你弟弟自然有他的用意,現今外面已經傳言狄家的二少爺才是當家主事之人,這樂善好施體恤下人的聲名再這麼一傳播,以後會為他帶來什麼好處還用說麼……你也該想想法子,不能一味只讓他一個人去收買人心。」

    狄子仲蔫蔫地道:「小弟能耐出息強我百倍,咱們家日後也原本應該由他來當,我能跟著沾光就行了,計較這麼多幹什麼?」

    何朝蘭氣道:「誰說要你跟他計較了?反正用的是家裡的錢財,他如今又有本事賺,你難道就不知道學樣?免得被人家說你這個當兄長的連人也不會做。」

    狄子仲平時狠不得把一枚銅錢掰作十份來花,要他大手大腳撒錢來圖點吃不得用不得的虛名,簡直比拔牙剜肉還要痛心幾分,當即把腦袋搖得直如個撥浪鼓。

    何朝蘭心灰意冷,也不多勸,對他再無半點期望之心。只想,嫁夫如此,自己這一生便是這個命了,得過且過將就著捱下去罷。

    過得幾日,狄小石名下店舖中的掌櫃和賬房先生忽然找來,說有事請他拿主張。

    狄小石十分訝異,問道:「拜年時我就跟你們說過,店裡不管什麼事務,都全交給你們負責,虧空了算我的,收益你們大家從中分一成,還需要我拿什麼主意?難不成店裡虧得揭不開鍋了?」

    掌櫃與賬房連忙齊聲否認。掌櫃笑道:「二少爺待我們這等慷慨,更攬來灞水城崇玄館的金字招牌,為我們鋪設好了一條大好的生財之道,我們便賺少了也沒臉來見二少爺你。不瞞二少爺,我現在干一個月足足抵得往年的一半,我家老婆子樂得不知成啥樣子了,整天說要來感謝……」

    賬房見狄小石聽得有些不耐煩,忙道:「老何,你別扯皮耽誤二少爺的時間,談正事要緊。」

    何掌櫃醒悟道:「哦,對對。二少爺,眼下有一筆利潤極高的買賣,但是風險也特別大,我不敢擅作主張,非得二少爺你同意不可。」

    狄小石專心致志閉門修煉,別的事能不管就管,哪有興趣分心去做什麼買賣?但看見兩人滿懷熱切,也不好掃他們的興,姑且奈住性子聽何掌櫃怎麼說。

    何掌櫃卻道:「二少爺,你聽我說不如去聽另外一個人說,他是烏方國的商人,叫蘇涯,是咱們狄記茶莊的大客戶,這次就是他提議要與咱們合夥做樁大買賣。」

    狄小石興致乏乏,皺眉道:「我看我還是不摻和了,那個蘇涯要合夥就合夥好了,你們看著辦就行,要錢只管說。」

    何掌櫃連連搖頭道:「不成,不成。二少爺,這樁買賣的確太大,也的確太冒險,你必須詳詳細細瞭解情況,然後再作決定,要不然我們就只有去回絕蘇老闆了。」

    賬房見狄小石仍是不為所動,便道:「二少爺,那蘇涯蘇老闆是一個極有本事的人物,年青時遊歷過四海各國,見聞廣博,當年亦曾單人獨騎勇鬥數十名凶悍綠林大盜,在來往大楚與烏方國一路的行商當中很有名氣。二少爺就算不想做這筆生意,也不妨去跟他結識一下。」

    這話倒正中了狄小石的心意,他目前最渴切的願望,就是早日找齊能讓天工老祖修成地行仙的煉丹藥材,日夜苦修不輟提升自身能力亦是為著這個目標而服務。

    但此類天材地寶幾乎等同於傳說中才有的東西,時至今日,狄小石還未能打探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孟光衍與穆長離那些人也提供不了確切信息,實在令他有些心焦。若不是出山時天工老祖曾再三告誡,怕操之過急反誤了大事,他早已離開臥牛鎮滿天下尋訪去了,這時聽到那個蘇涯頗為見多識廣,立刻動心道:「那好,去結識一下也好。」

    蘇涯落宿在臥牛鎮的一間客棧中,聽聞狄記東家二少爺來拜會,帶著兩名隨從親自到外面相迎。

    蘇涯已年過四旬,身材魁梧結實,雙目炯炯有神,顧盼間自有一股豪氣,大異於尋常商賈,一見狄小石就大聲笑道:「蘇某素聞狄二公子之名,卻是一直緣慳一面,今日總算是有幸得識了。」

    狄小石見他神態豪爽,先自有了一分好感,也笑道:「今天才見面的確是有幸,以前傻里傻氣的模樣,蘇老闆見了只怕會興致大敗趕之不及。」近身再觀察,發現這蘇涯竟也有修行基礎,境界大概在引氣中期階段,難怪能憑一已之力獨鬥幾十個盜賊。而他那兩名隨從目光機警動作矯健,腰際鼓鼓囊囊似乎藏有利器,多半亦是俗世中的功夫好手。

    狄小石毫無客套的隨便態度讓蘇涯為之一愕,馬上又哈哈大笑道:「狄二公子果然非是庸碌俗子,看來我這次找對了人。來,二公子裡邊請。」

    眾人來到蘇涯的房間坐定,讓隨從奉上茶點後,蘇涯開門見山,第一句話便道:「二公子,眼下有一個難逢難遇的良機,如果能把握住,你我兩家或許便可籍此一躍為巨賈豪門……說句不怕二公子見怪的話,來之前,這樁買賣我本想到灞水城去尋求夥伴,並沒有與狄記合作的打算,但到臥牛鎮後,得知狄記已經換了二公子主事,經營手段別具一格令人稱奇,興旺發達遠勝往日,這才找上何掌櫃商議。」

    狄小石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是瞧不起自己的那個便宜大哥,聳聳肩道:「多謝蘇老闆好意,不知道是什麼難得的機遇?」

    見他神情淡然並不如何驚喜,蘇涯更覺此番找準了人。狄記茶莊雖非財力雄厚的大商家,但自己所聞所見,均可表明這位狄二少爺儘管年紀不大,遇事處世卻極有見地,正是共同謀事的佳選。稍稍壓低聲音道:「二公子可知烏方國大亂將起,國君亦有可能就此更替?」

    烏方國與大楚國接壤,臥牛鎮再向東不足三百公里,便是兩國交界處,如果烏方國真有人起兵造反,刀戈無情兵連禍結,勢必會給大楚國帶來相當大的衝擊,而對位處邊境的臥牛鎮的影響更是不言而喻。

    何掌櫃與賬房先生已然經蘇涯透露過口風,聞言並不驚詫,只看狄小石的反應。

    無奈狄小石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心裡嘀咕:「他亂他的,關老子什麼事?」順口問道:「我倒沒聽說過一丁半點的風聲,蘇老闆又是怎麼知道的?」

    這狄二少爺果然有成大事的資質才幹,聽到這個震撼性的消息竟然毫不動容,單這份淡定泰然便是自己生平罕見了,而且隨後就直奔重點,以一句簡單的問話來套自己的底細,極具急智。蘇涯驚奇地暗讚一聲,再度在心中拔高了狄小石的形像地位。卻不知,若是被狄小石知道他心裡的想法,恐怕早笑得肚子抽了筋。

    蘇涯笑道:「我既然有意與二公子合作,自當開誠佈公。不瞞二公子說,蘇某在烏方國軍中曾經擔任過一官半職,因遭小人陷害心灰意冷才退隱避禍,但與昔日同僚還有一些交往,且這些年在民間亦結識了不少交情莫逆的好朋友,對國內大勢不敢說瞭如指掌,比起普通百姓,消息自然要靈通那麼一些。」

    他注意觀察著狄小石的神色,又道:「本國當今主上明德帝荒淫無度昏慵不堪,寵信奸佞殘害忠良,橫徵暴斂獨斷專行,導致民不聊生怨聲載道。擁重兵鎮守本國西北邊陲的仁王是明德帝之侄,雄才大略素懷壯志,一直暗中籌劃佈置,意欲成就不世偉業,爾今時機成熟,如不出意外,近期內便將揮軍王都。我一得知消息,便馬不停蹄日夜兼程趕來大楚……」

    狄小石聽得索然無味昏昏欲睡,忽然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這種行為實在是失禮至極,眾人亦是愕然至極。蘇涯大感受辱,含怒道:「二公子是覺得蘇某之言不堪入耳,抑或是認為蘇某這個人不堪結交?」

    狄小石醒過神,亦明白自己有點過分,忙嘿嘿笑道:「哪裡哪裡?我只是覺得,覺得……嗯,烏方國皇帝和那個仁王是叔侄對吧?我只是覺得倆叔侄爭來斗去沒多大意思,再怎麼鬧也是搶奪祖宗留下來的家產,沒出息。有本事就來打大楚嘛,打下了大楚再去打北漢、打秦國,把東方各國通通打倒打服,然後再去攻打西方眾國,最後一統整個太沌神洲,天下唯我獨尊,這才叫成就千秋萬載的不世偉業嘛……」

    他信口開河滔滔不絕一路說將下來不打緊,眾人越聽越驚,齊齊變色作不得聲。蘇涯身在異國,言語中有所犯禁倒還罷了,狄小石卻公然大逆不道地聲稱本國要為他國所滅,若有片言隻字傳入他人耳中,在場者只怕人人要身首異處滿門抄斬。

    賬房臉色煞白,顫聲道:「二少爺,你這、這話可、可千萬說不得……」

    見他們個個嚇得魂不附體,狄小石才又醒覺自己太過肆無忌憚,一拍額頭道:「呃,說過頭了,嘿嘿……蘇老闆,俗話說富貴險中求,你的這個膽氣我還是佩服的,只不知你具體要幹什麼買賣,是想倒騰武器盔甲呢,還是想販賣戰馬糧草?」

    蘇涯強笑道:「二公子說笑了,這軍需物資何等緊要,豈能輪到我等沾染?更何況以我們的微薄財力,便有機會插足其間也難以承攬。」心想,這狄二公子可謂蛇口吞象膽大包天,也未免太不自量力,而且言行猖狂不明世事凶險厲害,難道傳聞有誤,他只是個志大才疏的草包?

    狄小石更覺無趣,搖搖頭道:「那你到底想做什麼生意?」

    蘇涯心下亦冷了與他共圖發財大計的念頭,泛泛而談道:「我在貴國與本國商路上奔波多年,雖然不成大氣候,但還算闖出了些門路,再加上從前的關係,日後即便本國各處兵荒馬亂交通阻隔,亦自信能夠從中暢行無阻。趁這邊風聲未顯,早些收購一批糧油鹽茶等貨物屯積起來,之後運入本國待價而沽,厚潤重利自當唾手可得。」

    狄小石隨口道:「發戰爭財國難財,當然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蘇涯心中怒氣又生,暗道你無意合作也沒什麼,何必譏諷於我?黃毛豎子出言不遜著實可惱,若非看在你能與灞水城崇玄館攀上交情,行事便利幾分,我蘇涯豈會捨高就低找上你小小的狄記分羹?冷笑道:「狄二公子胸懷鴻鵠之志,這區區蠅頭微利自是不會放在心上,蘇某此次倡議過於貿然唐突,二公子只當沒聽過便了。」說完起身抱了抱拳,顯然要就此逐客。

    見蘇涯怒色溢於言表,何掌櫃與賬房面面相覷,均暗悔今天不該勸說二少爺來見他,非但共謀厚利不成,還平白失去了一位大主顧。

    --未完待續,預知後事如何請登陸,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第五章 訊(下)

    狄小石不明其意,訝道:「好端端地說著話,蘇老闆站起來幹嘛?咱們再接著聊。」

    狄小石搔頭道:「賜教?我能有什麼賜教?我是聽說蘇老闆當年周遊太沌神洲各地,見識十分豐富,所以特地來請教的,生意談不談得成倒是無所謂。」

    這時蘇涯總算看出這傢伙根本沒有什麼心機,先前也並非有意出言譏嘲,來這裡純粹只是找自己談天說地的,不由火氣頓消,更是啼笑皆非,尋思:「仁王起兵迫在眉睫,這當兒時間便是白銀真金,我卻與這個黃口小兒白費了一番唇舌,當真可笑可氣。」搖頭道:「請二公子見諒,蘇某急欲趕往灞水城找尋共商之人,實在無心顧及它事,日後有暇定當前往府上拜訪,到時便作徹夜長談也是無妨。」

    狄小石嘀咕我跟你一個大老爺們徹夜扯淡什麼鬼話?換個花容月貌的妞兒談情說愛還差不離。唉,要是妖精老婆現在陪在身邊該多好……抑下胸中湧起的悲痛,隨意道:「這有什麼好急著找的?灞水城有錢人多的是,嗯,我看那個慕容家族就挺不錯,蘇老闆你直接找他們不就行了。」

    他心中卻在琢磨:「姓慕容的其他人我不知道,慕容荻那小妞還真是挺不錯,既溫柔大方,又善解人意。」

    蘇涯濃眉一軒,道:「二公子是說大楚三大名閥之一的慕容氏族嗎?嘿,二公子可也太瞧得我了,本國與之有生意往來的莫不是數得著的大商號,蘇某人若有這等雄厚實力,哪還用得著主動去屈就他人?」

    狄小石雖是知道慕容荻身邊有倪姥姥那樣修行好手充當護衛,身份必定不凡,卻不清楚她來頭會有這麼大,心下暗奇:「慕容家族是什麼大楚三大名閥之一麼?難怪那小妞那般財大氣粗,千兩萬兩黃金在她眼裡只當小菜錢花。嘖嘖,確實有點兒豪門千金的派頭。」

    他一心拉著蘇涯打聽消息,拚命調動腦袋裡也不知有沒有的商業細胞,搜索枯腸道:「我說蘇老闆,你也別讓慕容家的名頭唬住了,他們再有錢有勢,根基終歸是在大楚。何況烏方國內亂一起,不管是誰,如果不想放過大撈一把的時機,一定需要像你這樣的地頭……呃,是需要像你這樣能力出眾的本地商人,到時候願意跟你合作的人多得去了,你還用擔心這個?」

    蘇涯頗覺有理,暗想傳言非虛,這狄二少爺原來果然有些真才實料,心中忽地一動,坐下來道:「二公子說的是,倒是蘇某妄自菲薄了,慚愧,慚愧。」

    何掌櫃和賬房見他復就座相談,態度較先前更為客氣,不由又均鬆了一口氣,暗自慶幸這位大主顧好歹又留住了。

    蘇涯又皺眉道:「話雖如此,但想真正趁勢而起幹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來,慕容氏族還是我等的首選合作對象,只可惜我蘇涯勢微人輕,想要與之結交是千難萬難……二公子,聽你言下之意與慕容氏族中人交情非淺,如能代為引見,蘇某定當感激不盡。」

    這傢伙年紀不小了,又不缺錢花,吃好喝好討兩個小老婆過安生日子不是挺美的神仙日子麼?還一門子心思要做什麼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當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狄小石一向就是個沒有什麼遠大理想的貨色,對蘇涯的想法嗤之以鼻,撓頭道:「其實慕容家的人我只認識一個叫慕容荻的妞兒,也談不上有多熟。」

    蘇涯動容道:「二公子說的可是慕容氏族正支嫡裔的慕容荻大小姐?」

    狄小石道:「應該是她罷。那妞兒挺好說話,帶你去慕容家說說這事可能不難,不過,你跟他們的生意能不能成我就不打保票了。」

    聽他一口一個妞兒,眾人都古怪地張大了嘴。何掌櫃與賬房齊聲惶恐道:「二少爺,慕容大小姐身份十分尊貴,她祖父生前是咱們大楚的太傅,父親現任吏部尚書,二少爺這樣稱呼似乎,似乎有點不大敬重……」

    莫說狄小石不大清楚太傅、吏部尚書等官勳是個什麼樣的概念,就算皇帝老兒也沒覺得有什麼可值得自己去尊重,一撇嘴,道:「她家老頭子官當得再大也是她家老頭子的事,那妞兒跟我都是兩隻鼻孔一張嘴,年紀還沒我大,我敬重她什麼?換她敬重我還差不多。」

    慕容荻之名連蘇涯這個國外人士都有所耳聞,狄小石跟她比起來自是有若雲泥,何掌櫃和賬房對這番話大大的不以為然,不過終歸沒端慕容氏族的飯碗,此際更見米飯班主一副牛皮烘烘的神氣,也唯有違心喏喏而應:「是,是。」

    太沌神洲東方諸國中,烏方國屬於勢微言輕的寡民小國之列,國土不及大楚的十分之一,國力更望塵莫及,甚至說仰其鼻息而存亦不為過。真論起能量來,大楚手握重權的吏部尚書絕不亞於烏方國的國君,這狄二少爺竟連慕容氏族也未放在心上,究竟是怎樣的一位人物?

    蘇涯心內暗驚,再度仔細審視狄小石,突地啊了一聲,站起來拜道:「二公子原來竟是得道高人,蘇涯有眼無珠,還望二公子恕罪。」

    他年少時遇一修行者傳了幾句修真煉道的口訣,得以修行入門,儘管至引氣中期之後便再無寸進,不過在塵世中也算是一流的武功高手了,眼力自然強過常人許多。這時運氣於眼審察狄小石,竟然發覺無論如何也看不出半分端倪,除了是修行者之外又能作何解釋?登時又是驚奇又是惶惑,急忙離座告罪。

    狄小石大搖其頭,道:「我能是什麼高人?什麼恕罪的也當不起,蘇老闆用不著客氣,請坐請坐。」

    修行者一般難得跟世俗中人打交道,便有交際也自重身份決無這般隨便,像狄小石這樣毫無高人一等意識的可以說是絕無僅有。蘇涯滿心惴惴,不由多出幾分拘謹,一時不知該如何繼續交流。

    狄小石可沒這麼多顧忌,直接問道:「蘇老闆,你走的地方多,有幾種東西不知道聽沒聽過?」

    蘇涯道:「二公子請講,我自當知無不言。」

    狄小石掰起手指道:「斷情露、黑心草、離火冰蘿、赤魂蛟珠、洞幽胭脂璃,就這五樣了,你知不知道哪兒有?」

    這等稀奇古怪的名稱眾人聞所未聞,均茫然瞠目。蘇涯心忖狄小石必是修行者無疑,越發恭謹幾分,道:「蘇涯慚愧,二公子所說之物我從未聽聞。」

    狄小石正自大感失望,蘇涯思索著又道:「不過,我倒是聽過一樣胭脂玉璃,不知道是不是二公子所說的洞幽胭脂璃?」

    狄小石琢磨這類珍奇世上罕見,名稱雖然有些出入,但可能只是叫法不一樣罷了,兩者應該屬於同一物體。立時精神大振,忙問:「那胭脂玉璃在哪?你見沒見過?」

    蘇涯搖頭道:「這種珍寶我哪能親眼得識?就連這名字也是早幾天才聽說,說起來也跟我這次匆匆趕來大楚有關……仁王前不久派人將一批珍稀異寶進獻給貴國聖上宣威帝,其中便有這胭脂玉璃。我深知仁王久懷雄心,現下無故進貢重禮,必定是起兵在即,想讓宣威帝到時勿應明德帝之請發兵相助……」

    正在侃侃而談間,狄小石卻迫不及待地打斷他道:「你是說,胭脂玉璃現在已經到了大楚宣威帝手裡?」

    蘇涯點頭道:「不錯,眼下必定在貴國皇宮之中。」

    狄小石也點點頭,不再說話,自顧又在心裡琢磨起來。他既然不開口,心有顧慮的蘇涯亦不敢如先前般隨意攀談,何掌櫃插話道:「這稀世珍寶成了皇家藏品,便有錢也買不到了,二少爺,你還是別要想了的好。」

    狄小石驚醒過來,笑道:「嗯,沒錯。」起身道:「多謝蘇老闆了,耽誤了你的時間,又沒能答應跟你一起做買賣,抱歉抱歉。」

    蘇涯忙道:「不敢當。」慕容氏族的權勢聞名大楚周邊各國,蘇涯終究還是想借助狄小石搭上這艘大船,稍稍遲疑,又道:「蘇某有一不情之請,還望二公子莫怪……我這就欲趕往灞水城,能否煩勞二公子修書一封至慕容府,讓蘇某能夠順利晉見慕容府主事之人?」

    狄小石心道這傢伙倒會找麻煩,自己只認識慕容荻,還僅僅只見過一面,能修封什麼書給她?難不成修封情書去?不過這傢伙告訴了自己胭脂玉璃的消息,不幫他一個忙也多少有點過意不去。想了想道:「書是萬萬不能修的,這樣罷,我跟你一塊去灞水城一趟。」

    蘇涯大喜過望,拜謝道:「二公子這番挈攜之恩,蘇涯此生不敢或忘。」

    狄小石是個想到什麼就做的急性子,一邊交待何掌櫃去與賬房告知狄母一聲,一邊就讓蘇涯準備出發,竟是一刻都不耽擱。蘇涯更加感激不盡,暗想這狄二少爺這般熱心腸當真天下少有。

    蘇涯遠路行商慣了,自備有長途馬車,也無多少物件可收拾,當下跟客棧結過賬便即啟程。

    一路上,兩名隨從騎馬跟從,狄小石則與蘇涯坐在車中閒話。蘇涯見聞的確廣博,連太沌神洲東方一些國家的風土人情亦有所知曉,加上談鋒甚健,各國各地的名勝古跡奇習異俗在他口中說出來,讓狄小石聽得是大開眼界津津有味,絲毫不覺旅途枯燥煩悶,入黑在一小鎮上投店打尖後,還拖著他講到夜深。

    半夜時分突然下起了雨,一聲聲的悶雷伴隨著滾滾而來,節氣已是到了驚蟄時令。

    這綿綿春雨雖不急猛,淅淅瀝瀝地卻是一直下到天明還沒有歇止之意,浸得路面濕濘油滑不堪。蘇涯的馬車頗為輕快,原本用兩天的時間便可從臥牛鎮趕至灞水城,這時行速大減,冒雨緊一程慢一程,直到第三天午後方才入得灞水城中。狄小石大大感歎了一番這時代交通效率實在低下,早知道自己還不如直接飛過來等他們。

    蘇涯本想找間客棧歇下,整理一下儀表再上慕容府,狄小石哪還有這等耐性?逕直尋到慕容府,向門房報上姓名,說有事要找慕容荻。

    他狄小石的尊姓大名自是不見經傳,慕容氏族權傾大楚,若是隨隨便便來個阿狗阿貓就能見到大小姐,那也未免不成體統貽笑大方了。門房還算彬彬有禮,沒有一般豪門下人仗勢欺人的市儈習氣,未當面呵斥,只道大小姐不在,也不知何時返家,好聲好氣請他們離開。

    狄小石對禮節一道知之甚少,又道:「你家大小姐不在也沒關係,誰說話能作得了主,讓我們去見他就行了。」

    門房不禁暗生怒氣,認定這夥人是故意來搗蛋的,大聲道:「慕容府自然是以太夫人為尊,只不過她老人家何等尊榮,豈容你們想叩見就能叩見?你們若真是有事上門相商,就當備好拜貼讓我呈遞才對。」

    狄小石撓了撓頭,忽然想起慕容荻此時可能在崇玄館聽孟光衍講道,皺眉道:「哪有這麼多麻煩囉嗦?算了算了,我在這裡等總成了罷?」

    大戶人家大門之外均設有擋風避雨的門洞,裡面擺著好些粗長的條凳,來訪賓客的親隨自可跟著主人進府,而身份低下的僕役小廝之流則通常就被安排在這裡等候了。

    狄小石不懂這些規矩,就算知道也不在乎,說完自顧進門洞里拉條長凳坐下,又招呼蘇涯等人過去坐,讓他再講些各地趣聞來打發時間。

    蘇涯雖非大商大賈,一生起起落落亦有過窮困潦倒之時,卻從未如此屈尊過,不禁大是躊躇,但見狄小石已然就座,無奈,也只得拉下臉面相陪。屁股下就如埋了個火藥桶,渾身老大的不自在,哪還有興致海說神聊?

    那門房見他們賴著不走,心中大是犯疑。慕容府家規極嚴,沒弄清這干人的來路底細,門房不敢擅自指使護院武士就此驅趕,趕緊讓人去請管家來處理。又唯恐府中各位主子出入時被衝撞冒犯,便叫了七八個膀大腰圓的武士綽刀拿棒守在門洞旁,防賊般緊盯著狄小石几人,準備到時見勢不對就刀棒齊上。

    稍頃,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從裡面響起,有人高聲嚷道:「姓狄的?咱們大楚有哪家權貴姓狄?大小姐又什麼時候說過認識這樣的朋友?定是來招搖撞騙的無疑。哼,行騙行到慕容府來了,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那七八個武士聞聲,也不用招呼,呼啦啦一齊搶將上來,登時將門洞堵得便是蟻蠅也休想飛出。

    見得這般架勢,蘇涯不由得愕然瞠目,暗道狄二少爺連慕容府的大門都進不去,慕容府中更無人聽過他的名字,說認識慕容大小姐莫不是信口開河?若被灰頭土臉地攆走,日後自己這張老臉可就再不消拿出去丟人現眼了。

    蘇涯的兩名隨從反應倒還頗快,跳起來擋在眾武士前面,怒喝道:「你們想幹什麼?」

    那些武士未得命令,並不就此上前攻擊,亦不作聲,只握緊手中兵械對峙,雙方各各怒目而視,形勢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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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24 19:41:1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加盟(上)

    「讓開讓開,讓我看看這些膽大包天的傢伙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

    狄小石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懶洋洋地道:「嗯,本公子就是了。」他待人接物就是這個態度,別人對他怎樣,他就對別人怎樣,虛與委蛇惺惺作態是萬萬做不來的。

    狄小石慢條斯理道:「本公子找你家小姐也沒想幹什麼,只不過好久不見了,有點想念,特意來找她喝喝酒談談天而已。怎麼,是不是還要經過你的批准啊?」

    他自覺態度並不算過分,但這時代逛窯子找姑娘才有這等口吻,施全當即驚怒交迸,變色厲喝道:「反了反了,大膽狂徒竟然如此賤辱我家大小姐……你們都是呆子麼?還不快點將這干無恥之尤拿下。」

    眾武士一齊發聲喊,就要掄刀掄棒撲上。眼看要被逼得跟慕容府的人動上手,蘇涯不禁暗暗叫苦,突聞有人噶噶怪笑道:「你們這些小子,有熱鬧怎麼不叫你家姥姥來瞧瞧?」

    怪笑聲中,一個頭髮花白的矮小老嫗閃入人群,拂袖隨意一掃,兩個牛高馬大的武士像輕飄飄的紙人般,立時給她掃得踉踉蹌蹌跌開了好幾步。

    不用去看,狄小石也知道來人是誰,笑嘻嘻道:「倪姥姥,過了個年,你老人家反倒越來越年輕了,比我還要精神幾分。」

    瞧見是他,倪姥姥頓時一愣,瞇縫著眼道:「原來是你這個臭小子,今天又到慕容府來鬧事了是吧?好,快把腦袋伸出來讓你家姥姥斬上一斬,看夠不夠硬。」

    狄小石一縮脖子,愁眉苦臉道:「我的腦袋再硬,還能硬過你老人家的劍不成?千千萬萬是斬不得的。」

    倪姥姥又是一樂,舒開滿額頭的皺紋噶噶笑道:「臭小子還是這副臭德性,姥姥我今天心情本來不大好,瞧見你倒舒坦了許多……你小子脾氣臭,不來鬧事你來幹什麼?可別說是特地來看望你家姥姥的。」

    狄小石嘿嘿一笑:「姥姥真是個明白人,我是有事來找慕容小姐的。」

    見他坦坦蕩蕩毫不作偽,倪姥姥越發覺得他順眼,道:「找小姐有事?你找小姐能有什麼事?哦,姥姥我明白了,噶噶噶噶。」

    她突然怪笑了一陣,又偏頭審視狄小石一番,搖頭道:「小傢伙人其實蠻不錯的,勉勉強強也能配得上小姐,只可惜呀,你的家世不怎麼樣,想找小姐?難、難、難,難得很。」

    狄小石一時沒領會到她話裡的含意,疑惑道:「什麼難得很?」

    「姥姥。」

    慕容荻從一旁快步行過來,俏面漲得緋紅,又羞又窘,嗔怪道:「姥姥你在亂說些什麼呀?」向狄小石盈了一禮,也不敢抬眼去望他,低聲靦腆道:「狄公子別來無恙。」

    倪姥姥自知失言,噶噶乾笑了兩聲閉上嘴。

    狄小石此際才回過味,望見慕容荻玉面含羞,連細膩小巧的耳垂上都染上了一抹嫣紅,嬌羞風情美不可言,幾能令人目為之眩,魂為之奪,忙胡亂應道:「呃,慕容小姐你也別來無恙,非但無恙,還更加漂亮了。」心下嘀咕,這老太婆不是亂點鴛鴦譜麼?自己什麼時候對慕容荻這小妞表現出那個意思了……嗯,不過嘛,這妞兒甜嫩得能掐出水來,把她娶回家去做老婆倒也是一件挺美的事,不知道以後會便宜哪個傢伙。

    倪姥姥一現身,管家施全就與眾武士退到了邊上去,這時見她和慕容荻都跟狄小石甚是熟稔,關係似乎相當不尋常,又是驚疑又是惶恐,暗自慶幸沒真跟這些人動手交惡,否則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只是,這姓狄的公子言語頗為無禮輕浮,又不像有什麼來頭,大小姐怎麼會認識這樣一個人?

    蘇涯也放下了心,暗道慚愧,狄二公子性情耿直為人豪爽仗義,又豈是信口雌黃之輩?自己當真是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狄小石誇讚一句不打緊,慕容荻聞言更羞。兩人雖只見過一面,她卻也知道這傢伙稟性粗野口無遮攔,倒不是故意調戲,怕他再說出什麼來,岔開道:「狄公子既來敝舍,為何不入內就座,反而在這鄙陋之地停留?」

    狄小石還未開口,施全忙見機上前道:「請大小姐恕罪,小人有眼不識貴人,誤以為狄公子是那些孟浪之流,還幾乎冒犯了狄公子。」

    慕容荻顰眉道:「施全你怎能如此對待上門的客人?難道全忘了府裡的規矩?」

    她的語氣並無苛責之意,施全卻差點打了一個哆嗦,垂頭迭聲道:「是,小人該死,請大小姐懲治,也請狄公子懲處。」府中無人不知,大老爺在朝中擔任吏部尚書,太夫人年邁戀鄉不願長居京城,荻大小姐代父盡孝來灞水城祖居侍奉,平時雖不管事,但說話素來一是一二是二,若是有人膽敢違逆,不用大小姐發話,太夫人或老爺夫人便會先行嚴懲不貸。

    慕容荻又蹙了蹙眉,淡淡道:「府中自有三叔主事,本來無須我來過問這些事,但狄公子是我的客人,這一次也只好由我處理……這樣罷,你自去堂前請罪,再罰去這月的月俸,若有下次,慕容府也留你不住了。」

    這樣的處置已是極之輕微,但再犯的後果卻也極為嚴重,恩威並濟不失公允,由不得施全不心悅誠服,如逢大赦,誠惶誠恐道:「是,施全謝大小姐寬恕。」

    狄小石瞧著也挺佩服,心想這小妞不光人漂亮,事也做得漂亮,這份管理事務的能耐可比自己強出老鼻子了。

    慕容荻復向狄小石等人致歉,將他們請入府內,她身為未出閣的千金小姐,不太方便單獨款待男賓,恰巧三叔慕容度在家,便將之請來作陪。

    狄小石不耐客套,雙方見過禮後,亦不稍稍寒暄,就三言兩語說明了來意。

    慕容度與蘇涯的年紀相當,相貌堂堂,身材頎長,眼神精明凝定,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世族貴胄的氣質。他沉吟著道:「狄公子坦言相告這等機密,足見其誠,慕容度承蒙厚意不勝感懷。只是,敝人亦早聞烏方國國勢,是以已有所準備,也曾與烏方國素有往來的商家共同商榷過此事,初步達成了一些協議,蘇老闆此際方來磋商,其中恐怕有些為難之處。」

    烏方國仁王意欲造反之事雖是早露苗頭,內情卻也非民間普通百姓所能知悉,如蘇涯這般消息靈通兼眼光敏銳的極少。這次他憑著蛛絲馬跡預測出國內大勢,當機立斷趕來大楚,自認先人一步,心中實是極感自豪。卻不料慕容氏族這等望族名閥的能量又豈非他人可比?對鄰國大勢早已洞若觀火,比蘇涯更為瞭然。

    蘇涯聞言猶如當頭潑下了一瓢冰水,從頭涼到腳,心知慕容氏族如果已然定下應對舉措,自己財薄力微,最多只能附後撿點殘杯冷炙,發達夢想必定化為泡影,頹然若喪久久無語。

    慕容度又抱歉道:「蘇老闆,這次未能共事,我也深以為憾,但來日方長,你我兩家日後必有合作之機……唔,狄公子與蘇老闆遠來車馬勞頓,不若就在舍下盤桓幾日,讓我能夠稍盡地主之誼。」

    慕容氏族名列大楚三大顯赫門閥之一,樹大招風歷經時移勢逆,卻始終能夠屹立不倒,得來自然並非僥倖。單看慕容度對狄、蘇二人的態度,禮節周到絲毫不擺架子,氣度之謙和著實令人心折,雖說有慕容荻引見的因素在內,但其皆緣何長盛不衰亦可由此略窺一斑了。

    蘇涯心灰意冷,強打起精神,拱手道:「多謝盛情,蘇某前來府上已是冒昧過分,豈敢再行打擾?這就別過。」

    狄小石帶他來慕容府,本算已經還過人情,這時見他極是沮喪,便道:「蘇老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要是你還願意,咱們可以合夥做點小買小賣。只是我這個人比較懶,有什麼事你去跟何掌櫃他們打交道。」

    蘇涯心想也只有如此了,多少賺取一些總歸聊勝於無,神色略略一振,道:「二公子既有此意,蘇某自然從命。」

    正要起身告別,慕容荻忽然道:「三叔,關於這件事,昨天你不是還說有些細節沒有具體談妥嗎?我們正需要像蘇老闆這樣在烏方國頗具人脈,各方面經驗又十分豐富的人才。而狄公子家住臥牛鎮,距邊境相當之近,更方便物資調度出入,兩者都是難得的夥伴,為什麼不能協商合作事宜呢?」

    慕容度心下一愕,暗道自己什麼時候跟慕容荻說過這事?再聽後面,愈聽愈奇。蘇涯的作用是勿庸置疑,但自己找上的烏方國商號財勢雄厚,豈會缺乏這樣的人才?而後面連住家的地方都成了一大理由,要說距邊境近,再近還能近過坐落在邊境線上的重鎮雁回關麼?慕容世家可是開了一條街的商舖在那裡。如此捨近求遠屈尊就卑,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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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加盟(下)

    慕容度心中雖奇,神情卻未流露半分異樣。他素知這位侄女自幼聰穎過人,秀外慧中天縱其資,連大哥都曾感歎過可惜生為了女兒身,否則比她兩個兄長更要出息幾分,這番話決非無的放矢。皺眉緩緩道:「雙方具體瑣細雖然還待詳談,不過大體意向已定,有狄公子與蘇老闆加盟固然是佳,但必須先與合作方商量徵得同意方可,否則有損我們商號的信譽,交涉起來頗為麻煩。」

    她話中之意已經極為明顯,是非將狄、蘇兩人拉進來不可,慕容度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微作沉吟,道:「既然如此,我就盡快去與他們相商……狄公子,蘇老闆,我有言在先,這次買賣的資金投入與利潤比例已然大致定妥,即便能成,留給兩位的份額也不會太多,兩位意下如何?」

    狄小石卻皺著眉道:「會不會真的很麻煩……唉,其實我是最怕麻煩的,要不這樣吧,你們跟蘇老闆合夥就成,不用扯上我了。」

    慕容度與蘇涯均是愕然。

    邊上的倪姥姥奇道:「臭小子,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跟慕容家族合作?修行最耗錢財,臭小子你又不是什麼真的大財主,這麼好的發財機會你都不要?」

    狄小石大搖其頭,笑嘻嘻道:「財我當然是想發的,不過呢,要是太傷腦筋傷身體,那就沒有必要了。」

    倪姥姥盯著他看了半響,忽然搖了搖頭,歎道:「修行者不為外物所滯,心無掛礙,境界修為方能勇猛精進,這個道理誰都明白,但又有誰能真正做到?想不到臭小子你倒真能勘破這道關隘,可以說是我此生見到的第一人……姥姥我算是白修行了這麼多年,這輩子是休想元神有成,更不消奢望能稍窺天道門徑了。」

    狄小石搔頭,難得地謙虛道:「我有這麼厲害?姥姥你也太誇張了罷。」

    倪姥姥只意興消沉地歎了幾聲,閉上眼睛不復再言。

    慕容度這才明白到慕容荻的用意何在,但亦暗想:「這位狄公子即使是修行者,但他年齡有限,修為想必也有限,這次生意的規模何等之大,其中百分之一的收益便是常人想也不敢想的巨資,與人合夥勢必要分出一成份額方才像樣,用來拉攏他也未免過於浪費。」

    想到此處,慕容度頗有些不以為然,正待順水推舟應下狄小石退出的話頭,卻聽慕容荻又道:「狄公子適才不是說了生意上的事務都交由下面的人打理嗎?仍然照此辦理就是了,哪會讓你真傷腦筋?決不會因此耽誤修行。」

    她略停了一停,淺笑道:「狄公子,實話說,你與蘇老闆能提供的財力在這次生意運作上並無多大佐助,我這般提議其實出自私心……今天的道課上,孟仙師感歎說,以狄公子的資質道性,恐怕十餘年間便可修煉出本命元神,從此超脫世俗步入無上大道,假以時日,天界仙班亦必有狄公子一席之地。我深信孟仙師所言非虛,因此未雨綢繆,只盼今日慕容氏一族與公子交好,此後,公子能夠顧念此情對慕容氏一族稍加照拂。慕容荻坦言功利之語,還請公子不要見怪。」

    大家都聽得呆住。慕容荻這番話雖是客套,但慕容氏族何等權勢?說到這份上可謂難得到了極點。

    慕容度忽地憶起,慕容荻曾提起過這狄小石,說他是個很特別且很有意思的人,只是自己事務繁忙,聽過後便慢慢淡忘了。近數百年來,太沌神洲上得道飛昇的修行者屈指可數,沒想到崇玄館的孟光衍仙師竟會給他如此的高度評價,當真是令人震撼。

    狄小石瞠目半響,用力揉著鼻子,哭笑不得道:「這老孟還真會替我吹牛皮,怎麼就不直接把我吹上天去?誰要是真信了這話,那就比以前的狄小石還傻了。」

    慕容荻盈盈一笑,道:「信或不信另當別論,慕容荻只想知道,公子願不願意應我所請?」

    狄小石一攤手,嘿嘿笑道:「有白花花的銀子不要,我不是成天底下最大的笨蛋了麼?先說好啊,分錢的時候才叫我,別的事可別來煩我……嗯,不過嘛,你要是看哪個傢伙不順眼,叫我幫忙揍人出氣,我還是不介意活動一下筋骨的。」

    慕容荻莞爾道:「有公子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狄小石想了想,說道:「我家裡那點兒家當你們慕容家當然不會看在眼裡,但是沾光太多也未免有些不好意思,這樣吧,我有樣東西可能還值點小錢,就抵作股本罷。」

    他裝模作樣在懷裡左掏右掏,從如意戒裡拿出一件半月形的吊墜。墜體大如拇指,似一枚晶瑩剔透的琥珀,裡面有一抹燦燦流嵐緩緩旋游,就如一道靈幻詭麗的極光被禁錮其中,散發著夢幻般超然迷離的瑩瑩異彩,強烈地吸引著所有人的視線。

    倪姥姥突地睜開雙目,射出懾人的犀利精光,滿頭白髮無風自動,驚疑道:「這是什麼法寶?竟然能夠放出如此強大的能量。」

    狄小石收回催動這件法寶陣法運轉的一絲混元力,璀璨異彩陡然斂去,那抹流嵐亦靜凝不動,望去只若一條式樣別緻的項鏈。狄小石見它外形屬於女子飾物,自己用不上,琢磨送給慕容荻應該合適,亦不知道名字,就胡亂擬了一個:「這個麼?嗯,它叫舞月。」

    倪姥姥一霎不霎地盯住它,掩飾不住自己的震驚,道:「舞月?它蘊藏的力量之龐大,我從所未見,是不是真的能夠舞動天上的月亮?」

    狄小石嘻嘻笑道:「姥姥你看走了眼,這只是一件防禦性的法寶,也沒多大用處,外放的氣勢純粹只能唬人,勉勉強強可以擋下元神期修行者的一次全力攻擊而已。」

    倪姥姥略為釋然,緩緩道:「勉勉強強可以擋下元神期修行者的全力一擊……嘿嘿,臭小子說得倒輕鬆,姥姥我還不見得有這份本事。」

    修出元神的修行者極少踏足俗世,其神通對普通人而言,已經等同是神仙中人,畢生也難得遇上一個。聽得這玲瓏精緻的小小飾物威力竟強橫如斯,大家不由得聳然動容。

    慕容荻啊了一聲,驚道:「這等秘寶法器奪天地造化,可不是世俗金錢所能衡量的,狄公子請收回。」

    狄小石瞪眼道:「要我收回?那你剛才的話就是逗著我玩的了?你放心,這是股金,絕對沒有別的意思。」

    慕容荻明白他是指上次在崇玄館意欲贈送火眼貂皮袍的事,俏面微微一紅,又見他態度堅決,只得起身接過舞月,道:「慕容荻怎敢戲言?公子執意,只好卻之不恭了。」

    狄小石嘿嘿笑道:「這就對了嘛,我這個人脾氣怪,別人對我越隨便,我就覺得他越拿我當朋友,越客氣就越是在敷衍我。」

    慕容荻秋波盈轉,若有所悟。慕容度此時愈發和氣,亦笑道:「像狄公子這般真性情的男兒,世間卻也少見。」他心中明白,像舞月這樣的法寶,便有多少錢也買不到,不管怎樣,與狄小石合作做這趟買賣,慕容世家決計不會吃虧了。

    意向既然初定,慕容度頗為務實,就待磋商進一步的事宜,狄小石自然沒興致聽這些,索性道:「也別扯到我那家上不得檯面的鋪子上去了,乾脆我跟蘇老闆算一股,有什麼都歸他作主……蘇老闆,以後可就得辛苦你了。」

    蘇涯心如明鏡,自己此番得以搭上這條順風船,全然是依仗狄小石的緣故。他原本也頗豪氣自傲,心中尋思:「我的些許身家拿出去也徒惹慕容世家的人笑話,還不如做趟無本生意,豁出這副身子骨不要,好歹也要證明給他人看,我蘇涯並非什麼可有可無之輩。日後分利時,我最多取其中一成,其它都歸狄二公子,如此一來誰也不能小覷了我蘇涯。」當下不作推辭,連漂亮話也不說上一句,只拱手道:「蘇某定當不負二公子所托。」

    他們兩人既然達成了共識,慕容度自無異議,實際上狄、蘇兩家合作一處,生意運作起來更要方便許多。

    至此加盟之事已基本成為定局,狄小石如釋重負,迫不及待就告辭而去。

    慕容荻以為他去崇玄館找孟光衍,便未加以挽留,卻不知,狄小石已是徑直去往大楚國都上京城的途中。目的,當然是為了胭脂玉璃。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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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24 19:41:4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歸拾兒(上)

    天色相當陰霾,鉛灰色的蒼穹下,雲層沉重而緩慢地移動著,綿綿細雨仍舊未歇,若游絲斷線般飄飄灑灑。

    那次出山時迷了路,這次狄小石便學了個乖,飛出一程,就降下地找人問訊,如此一來行速更緩,到傍晚時分才飛出不到三百公里。

    天漸漸黑下,隆隆春雷又在天際沉沉地滾動起來,偶有一道閃電破出厚重的雲層,劃亮長空。

    日哦,老子這次出門的兆頭似乎不大妙,狄小石又自嘀咕,心道踩著把破銅爛鐵在天上飛來飛去,別一不小心給雷劈了就倒霉透頂冤枉哀哉了。

    這個想法自然是笑話,但此刻目不能視遠,稍有差池便會飛岔路倒是真的。狄小石降到一座荒山上,覓到一個乾燥的山洞,布下防禦陣,入定吐納靜修,至第二天天明,才又繼續起身趕路。

    這一天飛飛停停,到黃昏光景,狄小石終於還算順利地抵達了上京城,不歇氣地御劍飛上一整天,起碼耗去了體內一半的混元力,感覺精神十分疲憊。尋思,奶奶的,趕路就差點把老子這個半仙累得半死不活,再有誰說神仙與天地同壽無所不能,老子就扇他大嘴巴。

    在偏僻處落下地來,堪堪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入城。

    作為堂堂大國之都,上京城的繁華勝景可又不是灞水城所能比擬的。入夜後,道旁雲集林立的酒樓館肆燈火輝煌,車水馬龍喧鬧非凡,歡聲笑語笙歌鼎沸,讓初次見識古代大型都市夜景的狄小石大覺新奇。

    一陣陣濃烈的酒肉香氣隨風飄入鼻中,分外勾人,狄小石雖然不餓,卻也被引誘得食指大動。本來修真煉道之士提倡遠離葷腥辟榖養生,修為到了一定的境界,便可不食人間煙火,只吸收天地元氣維持所需能量,偶爾才會吃些山精茯苓之類的珍稀異果。

    狄小石對此嗤之以鼻,在他看來,口腹之慾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慾望,要是連這種享受都捨棄掉,辛辛苦苦修煉成神仙又有屁的意思?是以一向大魚大肉葷素不忌。

    隨意向人問了皇宮所在方位,望見前方一處張燈結綵,迎來送往格外的熱鬧,狄小石便信步走去。心中打好了主意,飽餐一頓後就找家客棧住下,先行修煉恢復精力,等後半夜再入宮尋寶也不為遲。

    來到近前,卻發現有好幾個頗有姿色的女子在庭前笑面迎客,個個濃妝艷抹打扮得花枝招展,原來這處並非酒樓,而是煙花風月之所--勾欄青樓。

    正想走開,早有一個妖嬈艷婦望見狄小石,迎上來笑吟吟地萬福道:「這位公子爺,奴家給您請安了。」香噴噴的軀體跟著貼了上來,攬住他的胳膊道:「公子爺很是面生,今兒敢情是第一次來咱飄香院吧?這長夜漫漫,公子爺何不進去小酌幾杯,找個中意的姑娘陪您打發寂寞可好?」

    這艷婦應當是青樓中的老鴇之流,雖然已經過了花信年華,但身段豐滿凹凸有致,依然不失風韻,別有一番醉人的熟女風味。這時軟語溫言貼體相就,狄小石何時經過這等陣仗?登時大暈其浪,稀里糊塗就被她引進了院中。

    這家飄香院頗大,牆高庭闊,處處畫舫珠簾,花木扶疏雕欄繚繞。狄小石暈乎乎地走了一段路,突然清醒過來,心道日哦,老子是要找地方吃飯睡覺的,到妓院裡來幹什麼?叫幾個漂亮姑娘左擁右抱,喝喝小酒聽聽小曲,在暖烘烘的芙蓉帳裡度上一個銷魂春宵,愜意應該是愜意得緊,可老子還是個貨真價實的處男,總不能把守了這麼多年的大好貞操斷送在這裡罷……

    狄小石忙停下腳步,搔頭道:「這位大姐,不好意思啊,我走錯地方了。」

    他轉身想走,這艷婦閱人無數,聞言便知來了個未經世面的初哥兒,哪裡肯放?只緊緊拖著他道:「公子爺,奴家聽你口音像是外地來的客官,既然到了京城,到什麼地方落腳還不是一樣?咱飄香院可是京城裡首屈一指的樓館,姑娘們色藝俱佳能歌善舞,個個溫柔體貼,公子爺今次若是錯過,下回得識箇中滋味,只怕要責怪奴家未能誠心相留。」

    她媚顏迎人言笑融融,狄小石抽了兩抽沒能抽出手來,也不好向個柔弱婦人動粗,苦著臉道:「大姐,你放開我好不好?我還沒娶老婆的。」

    這艷婦先是一怔,隨即咯咯笑道:「公子爺,沒娶夫人有什麼打緊?咱院裡的姑娘又不是老虎,難道還能吃了你?呆會咱們姑娘可能還會懇求公子爺別把她們啃了呢。」嬉笑著又要拖他前行。

    狄小石一見不對頭,虎起臉道:「快放開,要不然我不客氣了。」

    這艷婦自是瞧得出他在虛張聲勢,挺起顫悠悠的飽滿雙乳,幾乎要塞進他懷裡去,只笑道:「公子爺要對奴家不客氣,奴家可是求之不得,只怕殘花敗柳之軀會被公子爺嫌棄。」

    風塵女子的打扮比良家婦女要開放得多,狄小石瞧下去,就能望見她衣下一大截膩白的高聳胸乳。心臟立馬大大地跳了一跳,只覺小腹發熱,口乾舌燥虛火飆升,功力就算再深幾分也壓不下。心道壞了,老子要出醜,趕緊收腹撅屁股。

    這艷婦如何不知?怕他臉嫩,也不說破,只將噴香的身軀更貼緊了幾分,有意無意地輕扭淺蹭,慇勤勸誘:「公子爺瞧在奴家一片誠心的份上,就請入內稍坐片刻也好呀。」

    坐不得,千萬坐不得,老子又不是陽痿的柳下惠,這一坐就肯定會壞事。狄小石倒是很有這個自知之明,心知美色坐懷,勢必會大亂特亂,亂得一塌糊塗不亦樂乎。哭喪著臉告饒道:「大姐啊,你就放了我這一馬罷,等我討了老婆回家,再來照顧你的生意成不成?」

    這艷婦還從沒見過這種坦白求饒的客人,不禁愕然失笑。

    做皮肉生意倚欄賣笑的自然低人一等,老鴇龜公等人向來被吆三喝四慣了,也從未有客人以這般毫不作偽的平等態度相待。這艷婦不由得對狄小石大起好感,在他結實的胸膛上重重摸了一把,才鬆開手媚笑道:「沒想到公子爺還有這樣的忌諱,好了,奴家就信了公子爺這一回,公子爺娶親後可得早些兒來,別叫奴家望穿了秋水喲……可惜這陣子院子裡沒有合適的清倌人,否則公子爺就無須顧慮了。」

    狄小石這才覺得自在多了,吁出一口大氣,正欲逃之夭夭,旁邊花木後忽然閃出一道身影,卻是一個約十八九的年輕小伙兒。

    這小伙兒寬肩窄腰身材修長,額高鼻直,面龐輪廓分明,賣相極佳,眸子亦十分清亮靈動,只是唇邊時時掛著些許吊兒郎當的笑意,神氣頗顯憊賴油滑。他從黑暗裡跳出來,拉住艷婦笑道:「鳳姑,今兒個的生意挺不錯罷?」

    艷婦鳳姑嚇了一大跳,待看清來人後,撫胸驚魂未定地罵道:「拾兒你這個該斬千刀的死小鬼,想嚇死老娘麼?」

    小伙兒嬉皮笑臉道:「是,是我該死,我來幫你順順氣。」說著就要來揉她的胸口。

    「小王八蛋總沒個正經,連老娘的便宜都要占。」

    鳳姑一把打落他的手,卻也不是真的著惱,笑罵道:「無事獻慇勤,一定又沒安什麼好心,老娘還要趕著去招呼客人,有事快說。」

    小伙兒讚道:「鳳姑還是這般聰慧伶俐機智過人,難怪當年在飄香院裡掛了多年頭牌,迷倒了無數豪客。奶奶的,可惜我歸拾兒晚生了幾年,否則就算拼了命也要把鳳姑大美人兒抱回家,他娘的,歸拾兒生不逢時。」

    狄小石本來想就此離開,忽聽見「奶奶的、他娘的」這些自己經常掛在嘴邊的三字經,頓時大感親切,駐足再聽。

    鳳姑板臉啐道:「你是什麼意思?是說我現在老得沒人要了嗎?」

    自稱歸拾兒的小伙兒親熱地摟住她的肩,涎著臉道:「哪能呢?就算再過三十五十年,鳳姑你必定還是青春美麗貌若天仙,到時我拄著拐仗也非爬到你床上去不可。」

    鳳姑聽得眉花眼笑,佯怒道:「老娘又不是妖精,過三五十年還貌若天仙……有什麼快說吧,要是讓於管事撞見你又偷偷溜來院裡,一定沒你好果子吃。」

    話音未落,不遠處突然就有人大聲喝斥起來:「歸拾兒你個兔崽子,把你於大爺的話當成耳邊風是吧?今天老子定當打斷你的狗腿。」

    鳳姑聞聲失色,急道:「拾兒你還不快走?」

    已然來不及了,一個三十來歲,虎背熊腰的壯碩男人率著幾個打手模樣的漢子迎面堵住去路,冷笑道:「歸拾兒,你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鳳姑,看你幾個姐妹的面子,我已經放過了他好些回,今天說什麼也不能輕饒。你要是再插手,鬧到雲大娘那去,連你也吃不了兜著走。」

    鳳姑強笑著求情道:「於老大,何必呢?拾兒總算也曾是自家人,你好歹再高抬貴手放過他這一次吧。」

    於老大哼了一聲,置之不理。

    歸拾兒眼珠子四下滴溜溜地直轉,卻沒能找出條快捷逃遁的路徑來,諂笑道:「於老大,我的膽子向來比雀兒膽還小,哪敢不聽你於老大的吩咐?只是好些天沒瞻仰到於老大你的風采,渾身不得勁,這才特意來看望於老大你的。」

    於老大冷笑不已:「老子不吃這一套,少來,我看你是渾身的賤骨頭發癢,特意送上門來挨揍……去,先把他的兩條腿打斷,然後扒光衣裳扔到外面去。」

    幾名打手擼起袖子走上前來,其中一人陰沉著臉道:「歸拾兒,今天的苦頭是你自找的,可怨不得咱兄弟們。」

    鳳姑臉色發白,擋在歸拾兒前面,叫道:「於老大,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我跟蘭姑有點過節是不錯,你為她出頭我也沒話說,不過可不關拾兒的事,你別把事做絕了,真鬧到雲大娘那兒去我也不怵你……」

    於老大冷哼,矢口否認道:「我不知道你跟蘭姑有什麼過節,你們之間的事也與我無關,別把我扯進去,免得雲大娘聽見還以為我摻和進了內院事務裡……歸拾兒這小畜生當初吃裡爬外,雲大娘開恩饒他不死,只將他趕出去已經是仁至義盡,如今他自尋死路又能怨得了誰?」

    眼見幾名打手慢慢逼近,歸拾兒突然發足朝一旁瞧熱鬧的狄小石奔去。他的動作頗是敏捷,幾個打手一時大意,竟讓他擦身而過,飛快閃至狄小石身後,欲逃進花木叢中。

    於老大冷笑著喝道:「還想逃?要是讓你跑了,我於老大也就不消在上京城混了。」

    喝叫聲中,於老大壯碩的身形呼地急躍而起。他存心賣弄身手,張開雙臂,便有如一頭展翼掠食的禿鷹,騰空望歸拾兒迅猛撲去。

    眾打手均齊聲喝彩:「好俊的功夫。」

    於老大正在得意,眼前忽地一黑,跟著身體猛然一銼,腦袋像是狠狠撞在了突兀之極出現在半空中的一面巖壁上,滿眼星星,直磕得七葷八素地跌墜下來,迷迷糊糊中,聽見有人大聲嚷嚷:「你奶奶的也沒個規矩,老子好歹是客,你他娘的在老子頭上跳來跳去幹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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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歸拾兒(下)

    昏昏沉沉中,於老大只覺身上如同壓了一座大山,全身骨骸又酸又痛,四肢休想動彈分毫,又聽得手下一干打手在七嘴八舌地叫:

    「小子,你是混哪的?竟敢來飄香院生事。」

    「誒,這小子好囂張,還敢動手……」

    「唉喲、唉喲、唉喲喲……」

    「撲通、撲通、撲通……」

    呼痛聲與重物墜地聲雜亂響起,隨即打手們又紛紛嚷叫道:「這小子厲害得緊,快多叫些人來幫手,別讓他傷了老大。」

    於老大勉力睜開眼,這才發覺有一個年輕人單足踏在自己胸口上,低頭笑嘻嘻地瞧著自己,道:「你叫於老大對吧?喂,於老大,老子到這兒來消費,就是你家大爺,你不客客氣氣地招待,還在老子頭上玩跳馬,這算什麼意思?」

    於老大想開口,但胸前一條腿踏得他連氣都快透不過來,哪能吐出半個字?勉強擺動一隻胳膊,擠眉弄眼配合著示意。

    狄小石想了想才恍然明白,移開腿道:「娘的,看你這傢伙壯實得像頭牛,原來是中看不中用的虛架子。」

    於老大呼吸一暢,立即大口大口喘出一陣粗氣。他身為飄香院的管事兼打手頭目,原也有些功夫,對付十個八個普通人不費吹灰之力,誰知今天還沒弄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就稀里糊塗地栽在了人家手底下。又驚又駭,起身討饒道:「這位大爺,小人給您請安了。小人不是存心冒犯大爺,請您大人大量放過小人。」

    在風月場所裡廝混,別的本事可以沒有,識人看事的眼色卻是萬萬缺不得。於老大其實並非膽小如鼠之輩,但他心裡明白得很,上京城中,天子腳下,拋開無數權貴豪勢不說,有大能耐的奇人異士亦是多不勝數,一不小心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物,隨便哪一位,捻死自己都跟捻死一隻螞蟻差不多。

    狄小石捏著下巴盯住他,也不說話。於老大全身冷汗直冒,覺得自己就像是一盆端上桌的烤全豬,被人琢磨著該從哪兒先下手劃拉一刀,顫聲道:「大爺,小人,小人……」

    混亂中,那歸拾兒早已溜得不見影子,鳳姑放下一樁心事,她的眼力可不比於老大差,亦是惶恐不勝,忙上來求情道:「公子爺,奴家有眼無珠,沒能侍候好公子爺。於管事並無心衝撞公子爺,請您開恩網開一面。」

    「沒意思。」

    狄小石忽然搖了搖頭,他本想跟這些人逗逗樂子,這時大感無趣,轉身就這麼走了。

    鳳姑和於老大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想不明白他說沒意思是什麼意思。半響,於老大抹了一把冷汗道:「差點就闖出大禍來了……鳳姑,今天我掃了你的臉面,沒想到你還不計前嫌拉我一把,這份情我於老大一定會記著。」

    鳳姑哼道:「大家是一個院子裡的,總歸也相處了這麼些年頭,老娘還能見死不救……哼,老娘也不稀罕你於老大領情,只要你以後別偏幫著蘭姑那騷貨跟老娘過不去,老娘就千恩萬謝了。」

    於老大尷尬地陪著笑臉道:「是,是,鳳姑你放心,我於老大絕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今後鳳姑你凡有吩咐,我一定盡心盡力遵從效勞。」

    鳳姑媚笑道:「是嗎?那我讓你跟蘭姑斷了那一腿呢,你做不做得到?」

    於老大一呆,湊近來討好地笑道:「要是鳳姑你願意跟我……嘿嘿,那又有什麼難的?」

    「滾,老娘可沒蘭姑那麼騷浪,見不得男人。」

    鳳姑臉一板,重重打掉於老大伸來的手,扭擺著豐臀自去前面招呼客人。

    狄小石出了飄香院,正想再找一間酒樓,一個人突然從邊上閃出來,納頭拜道:「這位大爺,多謝你的救命之恩。」

    狄小石定晴一瞧,可不是正是那個歸拾兒。擺手笑道:「奶奶的,我救了你那門子的命?對了,你怎麼叫了這個古怪的名字?」

    歸拾兒直起身,道:「大爺有所不知,我是一個棄兒,也不知道親生爹娘是誰,生下來就被扔在飄香院外面。這條命雖然賤得緊,卻也硬得緊,在寒冬臘月天氣裡熬了三天三夜都沒死,後來飄香院裡的幾個姑娘聽我哭得太厲害,終於發了善心,湊了點錢讓龜公僕婦們把我撿回來帶活。」

    這般身世可謂極慘,歸拾兒卻說得極是平淡,似是與已毫不相干,頓了一頓時,眸底才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悲傷,轉眼唇角又掛上了些許玩世不恭的笑意,續道:「像我這種人,有名字沒名字又有甚麼打緊?大家都順口叫我龜拾兒。到年紀大一點,我在院子裡做小廝時,老闆娘嫌這龜字不中聽,於是讓我取個諧音姓歸。」

    狄小石默然,這歸拾兒年紀與自己相仿,但兩人際遇天差地別,其所經歷的一些事必定是自己想都無法想像得到的,一時也不知說些什麼好,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我叫狄小石……呃,很高興認識你。」

    歸拾兒呆了一呆,愕然道:「你叫我甚麼?」

    狄小石笑道:「我叫你兄弟啊,怎麼了?咱們差不多大,難道我還真是什麼爺不成?看得起我狄小石,你也就叫我一聲兄弟,看不起我,就當我這話沒說過。」

    聽他語出真摯顯然發自內心,歸拾兒怔怔地張開嘴道:「我,我……」說了兩個字,忽覺眼角有些濕潤,心潮激盪,忙偏過頭去,伸袖用力在臉上揩了兩揩,才又轉過頭來,道:「大……大哥,謝謝你。」

    歸拾兒自小在妓院中無親無靠,地位比龜奴僕婦猶要低下卑賤幾分,任何人都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則去。

    妓院裡僕役之流受客人的氣自是常事,這氣無處可出,當然就順理成章地撒到了他身上。天天受罵挨打是決計免不了的,若是哪天少捱幾個耳光幾下拳腳,那就是老天爺額外開了恩,其中的辛酸與苦楚便幾日幾夜也數之不盡。

    長大後,雖然結交了一些朋友,但以歸拾兒的身份,與他交往的不外是些上不了檯面的潑皮無賴之流。大家聚在一起吃喝玩樂時哥哥弟弟雖是叫得親熱無比,不過其中有幾分是真情幾分是假意,彼此間卻也清楚得緊,又當真會有誰拿他這樣的角色當朋友當兄弟看?

    此際歸拾兒聽得狄小石這番話,胸間突然湧上一股熱流,忍不住要奪眶而出,好在從小到大的經歷已然將他的心性磨礪得有如鐵石,才生生抑了下去。

    狄小石喜道:「兄弟你叫我大哥麼?哈,那敢情好,交了好些朋友都只能當老弟,今天總算也嘗到了做大哥的滋味……老弟,走,陪大哥我喝幾杯去。」不由分說,拖著歸拾兒就走。

    歸拾兒從小混跡於市井中,還從沒遇到過這樣豪爽的主兒,兼見慣各種各樣謀奪他人錢財的詭計勾當,初時的激動過後,不禁又犯起了疑。心想,自己只是個窮得叮噹響的小混混,別人見了躲還來不及,這狄小石一出手就將武藝高強的於老大打得服服帖帖,不用說都是個極有本事的人物,無緣無故為什麼對自己這般熱情殷切?

    狐疑間,歸拾兒已被狄小石拖進了一座頗是氣派的大酒樓,一時找不出借口推脫,只得橫下心來隨之入座。暗忖,小爺我橫豎赤條條光棍一條,又怕他娘的甚麼?且看看他到底能玩出什麼花樣。

    上樓進包間坐下,叫過店小二,狄小石也不看譜點菜,只豪氣干雲地讓他撿好的送上一桌。

    店小二心知來了出手闊綽的大主顧,滿臉堆笑,先自奉上一罈陳年花彫和幾色開胃拼盤。稍後,十來道色香味俱全的山珍海味走馬燈般端至,把一張大桌擺得滿滿當當。

    打娘胎裡出來,歸拾兒還未享受過這等規格的席面,勉強認出其中兩三道菜餚,估計了一下,這桌酒菜起碼不低於百兩銀子,自己坑蒙拐騙一整年還撈不到這個數,眉毛不禁又跳了一跳。

    席間,狄小石杯到酒干,一個勁地勸歸拾兒多喝多吃。美酒佳餚當前,歸拾兒亦不拒絕,大口吃菜,小口飲酒,心中打定了主意,若是狄小石中途藉故離席,自己說什麼也要寸步不離地跟著。

    但直至席終,也未見狄小石施出尿遁大法,歸拾兒不由又暗自納罕,更提高了警惕,怕他另行施出什麼防不勝防的花招來。

    酒足飯飽,狄小石哈哈笑道:「這一頓吃得爽快。」準備取銀錢結賬,只是手伸到懷裡後,面色忽地變得古怪起來。

    歸拾兒本來只是猜臆,這時再無懷疑,心下瞭然,知道好戲即將上演,只作不知,唇角泛起一絲哂笑,不動聲色端起茶來慢條斯理地抿。

    日哦,老子身上寶貝帶了許多,怎麼就不記得揣些金銀銅錢?狄小石嘀咕。糗然道:「老弟,我忘記帶錢出門了,你先墊著,回頭我再給你。」

    歸拾兒沒想到他會挑明了來說,愕然之餘心念急轉,道:「這下可糟糕了,我身上向來一貧如洗,更沒錢付賬。」

    狄小石搔頭道:「那怎麼辦?難不成要吃霸王餐?」

    歸拾兒暗忖這廝大可腳底抹油一溜了之,自己在京城裡討生活,指不定會被人認出來,這間酒樓的老闆勢力不小,自己到時卻能跑到哪去?忙道:「這可使不得,不若這樣吧,大哥你在這兒稍坐片刻,我去外面找朋友籌點銀兩來就是了。」說罷欲起身離席。

    狄小石搖頭道:「不用這麼麻煩了,我另外有個主意。」

    歸拾兒早料到自己沒這麼容易脫身,心中冷笑不已,坐下來問:「大哥有什麼主意?」

    如意戒裡有不少煉製法寶的材料,其中相當一部分是玉石之類,狄小石隨便拿了一塊出來,道:「酒樓邊上有沒有當鋪?用它去當點錢來先付了酒賬再說。」

    這種老掉牙的伎倆還使出來丟人現眼,歸拾兒大是不屑,搶著道:「那也只有這樣了,不必勞大哥動步,小弟對這一帶熟悉得很,我去便成。」

    他心想:「這廝充作道具的假寶石紅光閃閃,看起來倒也像那麼回事,不知是怎麼做出來的?換了旁人多半會就此上了大當,不過我歸拾兒一窮二白,更是這行當中人,魑魅魍魎的下三濫勾當不知見過多少,碰上我算這廝沒長眼。」又想:「如果他硬要強行獨自離開,我又該怎麼應付?這廝身手超強,撕破這副虛偽面具動起粗來,小爺我可會吃大虧。」

    心下正自惴惴,急思應對之策,狄小石順手已把寶石遞了過來,點頭道:「老弟說得沒錯,那就麻煩你跑一趟了。」

    歸拾兒不禁愕然至極,不明白他究竟打著什麼主意,一時忘了伸手去接。

    狄小石疑惑道:「老弟怎麼了?要是哪兒不舒服,還是我自己去算了。」

    歸拾兒回過神,忙道:「沒,沒什麼,還是我去更方便,大哥你在這歇著。」

    滿腹疑慮地出了酒樓,歸拾兒還沒想通是怎麼一回事,若自己就這樣一去不復返,對方的把戲還怎生耍下去?難道是自己猜岔誤會了?歸拾兒自幼見慣無數骯髒醜惡之事,更因親身受騙犯下錯事,導致被趕出飄香院流落街頭,深知人性險惡難測,實在難以置信世上真會有這般憨直慷慨之人。

    胡思亂想中,一陣冷風襲過,頗帶寒意的濛濛細雨隨風飄入頸後。歸拾兒緊了緊身上衣裳,突然覺得手中傳來一股溫熱,卻是攥著的那塊紅色寶石所發,暖洋洋地直透掌心,感覺十分舒適。

    歸拾兒舉起仔細瞧了一會,以他的眼力見識自然是瞧不出它的價值,尋思其實也不必亂猜那狄小石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只看這塊寶石是真或假便可知曉。

    正巧前面偏街中就有一家歸拾兒相熟的義記典當行,他想明此節後,便快步趕去。

    時辰已經不早,義記典當行中冷清清地沒有一個顧客,一個左面頰帶條長長刀疤的中年漢子正準備吩咐夥計關門打烊,忽見歸拾兒匆匆進來,不由笑道:「呵,歸老弟這麼晚了還來光顧,肯定是弄了什麼好貨色來。」

    這漢子叫鍾義,早年是遠近幾條街有名的潑皮頭子,打拼出一些錢財後便開了這間典當行,平時經營轉手的多是些見不得光的贓物,兼放重利債。若是往常,歸拾兒自會與他親親熱熱地寒暄一陣子,此刻卻沒有這個心思,應了一聲,便道:「鍾老闆,我這有個玩意,麻煩你讓朝奉先生瞧瞧。」

    他剛拿出紅寶石,從櫃檯後面站起的朝奉雙眼就立時一亮,欠身接過去,湊在燭火下瞇起眼翻來覆去瞧了好一會,忽然啊地一聲,震驚道:「難道這竟是蟒血紅?」

    鍾義極少見到朝奉如此動容,急問道:「什麼是蟒血紅?貴不貴重?」

    朝奉像捧住自己的命根子一樣,小心翼翼地捧著這塊紅寶石,嗓音裡都帶上了一絲顫悠:「純紅寶石已是玉石當中的上品,蟒血紅更是紅寶石中的極品,便一萬塊紅寶石裡面也不見得能產出一塊蟒血紅來,如何不貴重?便稱價值連城也不為過啊,想不到老夫此生還有幸親眼得見這等奇珍。」

    歸拾兒和鍾義都聽得愣住,半響,鍾義又問道:「你能肯定這真是蟒血紅?」

    朝奉不答,忽然吹熄了燭火。

    黑暗之中,晶瑩透亮的蟒血紅散發出近乎妖艷的紅芒,像一朵火焰般閃爍著,將眾人的面龐映得如同染上了一層濃濃的鮮血,詭異莫名,仿若噬血妖魔。

    偌大的店舖突然陷入一片死寂,唯聞急促粗濁的呼吸聲。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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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24 19:42:1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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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樓中,狄小石坐了許久,左等右等,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變得冰涼,還未見歸拾兒返回。心下漸漸不耐,嘀咕當件東西哪用得這麼久,難道這個新認下的老弟會挾寶跑了不成?

    狄小石霍地起身,便想四處去尋那歸拾兒算賬,忽然聽見外面遠遠傳來幾聲驚叫,依稀是有人在叫殺人了。他心中一動,身形閃動,來到窗旁居高張望,只見遠處街上一陣大亂,有幾個人在揮刀追砍一人,路上行人驚慌失措紛紛走避不迭。

    狄小石不假思索,從窗口飛身而出,半空中放眼望去,那被追殺者卻是歸拾兒。他已然滿身是血,揮舞著一把短刀邊擋邊逃,後面則是三個用黑布遮掩住面孔的蒙面人,手持鋼刀亂劈亂斬,每一刀都似欲將之砍成兩半。

    勉強又逃得幾步,歸拾兒腳下突然一滑,登時摔倒在地,後方居中的一個蒙面人當即搶前一步,舉刀朝他頸中凶狠劈下。這一刀若是落實,歸拾兒定然當場身首異處血濺五步。

    危殆時刻,狄小石堪堪飛至,凌空一腳,將這個蒙面人踢得倒跌開去,順勢又是兩腳把另外兩個蒙面人踢飛,三人手中鋼刀均「噹啷」滾落。

    狄小石沒管這三人,先問歸拾兒:「是怎麼回事?」

    歸拾兒絕處逢生,見是狄小石臨危相救,驚喜交集,也不及爬起,急叫道:「他們要殺我搶走寶石……小心後面!」

    原來是自己冤枉這個老弟了,狄小石頓時大感自責,見歸拾兒渾身上下鮮血淋漓,也不知挨了多少刀,心頭怒火陡生,側身就是一記鞭腿。

    他憤怒之下一時沒控制好力度,身後撿起鋼刀偷襲的一個蒙面人如被巨木橫空掃中,鋼刀勁彈而回,登時將自己的腦袋劈去半邊。血水混著腦漿從顱腔中急衝而起,直飆射出米許高,便如綻開了一朵詭異的粉紅桃花,淅淅瀝瀝四下灑落。

    所有望見這一幕的人均是駭得面無人色,連尖叫都忘了發出。

    狄小石還是第一次殺人,眼見一條活生生的性命喪於自己之手,而且死狀這般之慘,亦是茫然呆住。

    餘下兩個蒙面人駭然回神,互施了一個眼色,撥腿狂跑,飛快逃入旁邊一條窄小巷子裡。

    歸拾兒撐起身,見狄小石傻傻愣愣地杵著不動,又叫道:「大哥,你怎麼了?」

    狄小石醒神,忽地提起他掠上空中,迅快飛出幾條街,在一處偏僻的黑暗地段落下地。

    歸拾兒渾忘了自身傷痛,張大嘴,兩眼錯也不錯地盯著他,好半響,才吃吃道:「大哥,原來你會飛,是、是那些跟神仙一樣的修行者。」

    狄小石有些煩燥,錯手殺人讓他感覺很不好,心裡亂糟糟的,體內元氣浮動,連帶著金丹的運轉也微有混亂。他不知道,自己已然真正踏進了萬劫不復的修行歧途之中。

    天工老祖為狄小石築基、教他修行的均是道門正宗心法,卻又將佛門密寶十三天相輪與他融煉為一體,兩者功法水火不相融,實是凶險無比。

    現階段狄小石的修為尚淺,若他能時時保持平常心態,影響還不是如何顯著,但他現下心境失守,作用立即呈現了出來。此後,隨著修為的一步步加深,道門佛門功法的衝突亦會愈來愈烈,便想半途中止修煉也不可能,最終不免走火入魔靈智全泯。

    等著他的結果如今不外有兩個,一是自爆而亡魂魄灰飛煙滅;二是本源魂印徹底消失,三魂五魄被抹去全部的本我意識,永遠禁錮於十三天相輪中。無論哪一種,都是令所有修行者聞之不寒而慄,最為可怖可畏的悲慘下場。

    狄小石略微平靜了一下心情,替歸拾兒檢查傷勢,發覺他身上挨了四五刀,不過幸好都未傷及要害,而且衣服較厚,傷口也不是入肉很深。因此看起來雖然血流滿身顯得相當恐怖,其實傷情並不是十分嚴重。當下鬆了一口氣,問道:「哪兒有大夫,我帶你去包紮傷口。」

    歸拾兒忍痛分辨了一下地勢,指著左方道:「這條街轉角就是一家藥鋪,裡面有治跌打損傷的大夫。」

    狄小石點點頭,也懶得走路,攜著歸拾兒直接飛掠過去。

    藥鋪此時已經打烊,敲了好一會門還沒見人應聲,狄小石大感不耐,一腳將兩扇大門踹得轟然仆地。

    一個夥計正趿著鞋跑出來,見狀先自一呆,再望見血人般的歸拾兒,更不由一驚。狄小石已劈面揪住他的衣襟,抓小雞般拎起來吼道:「快幫我兄弟治傷。」

    夥計雙腳懸空,兩隻鞋子啪啪落地,嚇道:「這位爺,小的只是抓藥的夥計,不會看病治傷,大夫已經去後面院裡歇下了。」

    狄小石放他下地,喝道:「那就快叫他出來,要是耽誤了我兄弟的傷,老子一把火燒了你的破店。」

    夥計唬得忙不迭道:「是,是,小的馬上就去。」也不及再趿上鞋子,打著赤腳飛一般跑去了後院。

    大夫很快趕到前面來,一瞧歸拾兒的傷,便驚道:「這是刀傷。兩位請見諒,讓鄙人治別的創傷沒什麼關係,只是這兵器所傷,須得呈報衙門登記備查方可……」

    狄小石心頭煩躁之意更濃,持過歸拾兒的那把短刀,頂在大夫肚子上,怒道:「你他娘的少囉嗦……老子在你這兒戳上一記,看你是先去衙門登記呢,還是先為自己裹傷?」

    大夫的原意是想讓他們拿出身份憑引來,但見狄小石有如凶神惡煞,不禁嚇得面色如土,哪敢再說半句話?趕緊去取藥箱。

    望著狄小石的背影,歸拾兒心情激盪,忽覺眼角又微有濕潤,趕緊低下了頭去。他表面雖吊兒郎當輕浮放蕩,但內裡性子卻極深沉,從不會將真實情感在人前表露出來,便在此刻亦是如此。

    處理包紮好傷口,臨出門時,狄小石又順手剝下大夫身上的一件大衣給歸拾兒披上。這大夫非但診金藥資收不到半文錢,更無故蝕了一件衣裳,心下敢怒而不敢言,自認倒霉只道今日撞了太歲。

    放在往常,狄小石絕對不會做出這樣橫行霸道恃強凌弱的行為,但這時心魔漸生,卻是渾不覺自己所作所為已然大大失常。

    到得外面,一陣冷風細雨打在面上,狄小石胸中煩惡稍去,問歸拾兒:「是什麼人要殺你奪寶?」

    歸拾兒咬牙切齒道:「他們蒙著臉,我沒瞧見是誰,不過,除了鍾義那個狗雜種還能有誰?」

    原來,歸拾兒在義記典當行得知了蟒血紅的價值後,心知若是落到鍾義手中,勢必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便急忙找了個由頭離開。誰知走出沒多遠,那三個蒙面人便追殺上來,要不是歸拾兒隨身帶有武器,且身手還算敏捷,只怕逃不到大街上來了。

    其實,歸拾兒還有些內情未說出口,他從義記典當行出來,很想帶著蟒血紅就此遠走高飛。但這一生當中,從沒有哪一個人如狄小石這般,雖是萍水相逢初次見面,卻對他如此信任,更無自恃身價加以絲毫輕視,誠心誠意將他當作一個真正的朋友看待。歸拾兒內心經過一番激烈的掙扎,最終還是行向大街,而沒有選擇從另一條小黑巷子中遁走。這一念之差便是生死之隔,否則,他免不了會喪命於亂刀之下。

    簡略說過那一段,歸拾兒取出蟒血紅要交還給狄小石。

    狄小石不接,道:「你為這塊石頭吃了個大虧,就留著做個紀念罷。」

    歸拾兒搖頭道:「大哥,不是我不想要,而是這塊蟒血紅太珍貴,我沒什麼本事,指不定又會因為它招來殺身之禍,大哥你還是拿回去好。」

    狄小石哈哈笑道:「這有什麼?你既然叫我做大哥,咱們從此以後自然便是兄弟,我要是還讓你受人欺負,又有什麼臉面做你的大哥……放心,從今起,我教你修行,等你學成了本事,以前所受的欺壓侮辱,你再去千百倍討回來。」

    能夠修真煉道,這是何等的機緣?歸拾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顫聲道:「大哥,你願意教我修行?」

    狄小石理所當然道:「咱們已經是兄弟了,不教你還教誰去?嗯,這事稍後再說,先去找到那些王八蛋為你出這口氣。」

    歸拾兒心潮澎湃,咬緊牙什麼也沒說,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義記典當行中,鍾義與另一個漢子各負著一個包袱匆忙奔向後門。他見寶起意,謀害歸拾兒不成,反折了手下一個夥計的性命,急急趕回來,收拾些東西準備出去避避風頭。

    天井裡,忽有兩人從天而降,擋在前路之上,鍾義定睛一瞧,卻見正是歸拾兒與那個半路殺出來的煞星,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情知不妙,轉身便逃。

    狄小石上前「砰砰」兩腳,鍾義與那名漢子哼都未哼出一聲,就直接被踢得暈厥過去。狄小石復又四下進房搜索,將這個賊窩裡所有人都打暈過去,約有八九個,一一拎出來扔在天井中,道:「老弟,你想怎麼樣處理,自己看著辦罷,官府就不要送交了,我來上京城要辦點事,不想出去拋頭露面。」

    歸拾兒先是一呆,隨即眼露決毅之色,從房中尋出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刀,手起處,鍾義的頭顱應刀而落。

    狄小石大吃一驚:「你怎麼殺了他?」

    歸拾兒愕然,反問道:「大哥不是說有事要辦,不願給別人知道麼?這廝見過大哥的面,自然留他不得。」

    狄小石瞠目道:「呃,我的意思只是別把動靜弄大了,免得被人注意到我……我本來以為你最多砍下這傢伙的一隻手出氣的,嗨,這下更不好收拾了。」

    歸拾兒這才明白自己會錯話意,幫下了倒忙,道:「大哥,對不住……現在人已經殺了,那該怎麼辦?」

    狄小石皺眉思索好一刻,也沒個主意,搖搖頭道:「算了,咱們走罷。」

    歸拾兒疑惑道:「咱們就這樣離開不管了?」

    狄小石道:「不走還能怎樣,難道把這些人都通通殺掉不成?」

    他原本只是隨口一說,歸拾兒卻深以為然,心想鬧出了人命案,官府定然會來嚴加追查,若是留下鍾義的這些同黨,牽扯出自己來不打緊,但大哥這等人物,待辦之事必定十分重要,可不能出一分半點的紕漏。當下不動聲色道:「大哥,這些傢伙平時積斂了不少不義之財,我到房裡去搜出來,別留著便宜了他們,大哥去後門稍等一會。」

    狄小石大覺有理,笑道:「不錯,你搜乾淨點,一文錢都別給這些王八蛋留著。」

    等他一出天井,歸拾兒便提起刀來,一刀一個,將仍然昏迷的八九個人斬殺得乾乾淨淨,再入房搜尋出一些金銀細軟,胡亂打成包背負出來,神色中不露半分端倪,笑嘻嘻道:「大哥久等了,咱們這就走吧。」

    狄小石絲毫不疑有它,笑著讚道:「老弟辦事還真是利索。」

    此時夜已頗深,義記典當行後面的小巷中幽暗死寂,渺無人跡,偶聞三兩聲犬吠。兩人於寒風冷雨中並肩偕行,身影很快隱沒在黑暗深處。

    --未完待續,預知後事如何請登陸,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第九章 入宮

    天子腳下,王都之中,一夜間十餘人同時遇害,這實是非同小可的大命案。甚至驚動了刑部尚書,聞訊後大是震怒,責成護衛京城治安的上京府三天內將兇犯緝捕歸案。

    短短的三天時間飛快過去,這件血案卻是絲毫查不到頭緒,期限到後,辦案的差役有好些被板子打得屁股開花。

    一時之間,到處鬼哭狼嚎怨聲載道,不論官差盜匪,也不知有多少人在切齒痛罵,詛咒那個罪魁禍首屁股生瘡流膿不得好死。

    驚天血案未破,刑部尚書大發雷霆,又限期三日,若再不能捕住元兇,所有相關的辦案人員皆要撤職查辦。

    這道公文一下,上京府中上至府尹,下至獄卒,人人無不叫苦連天。這種突發性的兇殺案莫說只寬限三日,就算再給三月、三年甚或三十年,也不見得就能夠破獲。若是兇手已然逃遁遠去,這天下之大,那更是全然無處可覓,大夥兒就等著被擼帽子、扒褲子、捱板子、睡號子罷。

    上京府的官差們碰上這麼一檔子倒霉事,只急得個個憂心如焚火燒火燎,最終一個心思精細的老捕頭想出了個找人共當擔子的良策,向府尹進言道:「義記典當行其中一人死於街頭,有人曾見到兇手會飛,不是修行者,便定是妖精一族無疑,單憑應天府的力量,對此自然無能為力,應該報請達人府的高人前來協同辦理才對。」

    正為此事絞盡腦汁食寢不安的府尹聞言豁然開朗,頓時大喜,好生稱讚了這老捕頭一番,當即火速派人去求助。

    達人府受朝廷供奉,倒也沒有推諉,來個知奉瞭解了一下情況,見喪命的均是在街坊鄰里名聲臭不可聞的不法之徒,很有些不悅,道:「這些無良小人死有餘辜,我等修煉每一日每一時都彌足珍貴,豈能浪費在這等鼠輩身上?」說畢便怫然拂袖而去。

    上京府府尹正中下懷,又即火速擬文呈報上去。

    刑部尚書權柄雖然烜赫,卻也難以管束到修行者,既是達人府不願出手幫忙解決,那麼責任就自然不能全由上京府來承擔了。於是這起案子便被擱置起來,上京府上上下下全體鬆了一口大氣,從此無人再自尋煩惱加以過問。

    過得十數日,命案所引發的轟動漸消,適逢此時,鄰邦烏方國仁王起兵造反,消息風一般傳遍大楚,朝野上下為之震驚,街頭巷尾便鮮有人再議論這起血案,茶餘飯後的話題均轉向鄰國兵戈之事。

    狄小石對這些毫無所知,那一天當晚,他便帶著歸拾兒出了上京城,在郊野找到一處荒僻地方,為歸拾兒築好修行入門基礎,傳授引氣煉精的口訣。之後歸拾兒入定了半月有餘,他一直在旁邊為之護法。

    狄小石當然沒有天工老祖那般能耐神通,能一舉將歸拾兒的修為提升到煉氣後期,助其初步伐毛洗髓,勉勉強強才達到了引氣中期階段。境界雖是低微得不值一提,但不管怎麼說,歸拾兒也終歸屬於修行大軍中的一員了。

    從入定中醒來,歸拾兒的氣質有了顯著的改變,他原本予人的第一印象較為輕浮,如今望去,卻是懶散中隱露不羈的活力,配上良好的外型,男性魅力十足,可令無數情竇初開的少女為之芳心萌動。他自己亦能清晰感覺出身體的變化,但並未表現出如何的興奮,反而呆呆地站著發怔。

    狄小石大為疑惑,伸手在他面前晃動,奇道:「老弟,你不是高興得傻了罷?」

    歸拾兒忽然笑了一笑,道:「是有點。大哥,耽擱了這麼多天,會不會誤了你要辦的事?」

    要找齊煉丹所需材料困難至極,以天工老祖所言,二三十年間能辦到已經可以說是僥天之悻。狄小石這時想起,心情頗有些沉重,怏怏道:「耽誤這點時間算得了什麼?」

    見他悶悶不樂,歸拾兒問道:「到底是什麼事,大哥能不能告訴我?雖然我本事不算太大,不過跑跑腿四處打聽下消息,那是絕對不成問題的。」一邊說,一邊拍著胸膛以示自己非常能幹。

    狄小石哈哈笑道:「咱們是兄弟,說什麼跑不跑腿的?」也不相瞞,把自己要找的斷情露、黑心草、離火冰蘿、赤魂蛟珠、洞幽胭脂璃等五樣奇珍講給了歸拾兒聽,略去其用途及有關緣由,只透露要拿這些東西來救一個對自己極為緊要的親人。

    聽狄小石說,烏方國仁王進貢給大楚宣威帝的胭脂玉璃有可能是那洞幽胭脂璃,他想進宮去一探究竟。歸拾兒唇際隨時掛著的笑意頓時一斂,簇起眉道:「大哥,皇宮有好些修行高手,這件事可得仔細計較一下,千萬不能魯莽行事。」

    狄小石是個沒有多少主意的人,搔頭道:「怎麼計較?」

    歸拾兒自幼在鮑魚之肆求生打混,心思練就得極為伶俐謹慎,考慮事情可比狄小石周到不知凡幾,道:「咱們先得打探清楚,先確定這胭脂玉璃就是洞幽胭脂璃,然後再商量個萬無一失的法子去盜取出來。」

    狄小石皺眉道:「這樣麻煩得很,世上哪會有什麼萬無一失的法子?不如直接下手。」

    歸拾兒表示反對,道:「皇宮這麼大,咱們連寶物放在哪兒都不知道,又怎麼下手?」

    沒主意不等於沒主見,狄小石一旦下定決心,便九頭牛也拉不動分毫,執意道:「前怕狼後怕虎能成什麼事?不管這麼多了,先進宮再說,今天晚上就去。」

    歸拾兒沒奈何,也只好由得他。

    離開前,狄小石從如意戒裡找出一個儲物手鐲,放了一把適合歸拾兒的火屬性飛劍與幾件法寶,再加上一套鎧甲,及幾塊複合型戰符與防禦符進去。教歸拾兒如何使用後,又囑咐道:「沒到金丹期以前,飛劍與攻擊型的法寶你還用不上,如果遇上敵人,就用防禦性的法寶和玉符護身。」

    雖然歸拾兒剛入修行之門,還不完全清楚這些東西對於修行者來說有如何寶貴,但心中感動卻是無以復加。不過神色中並未流露出半分,只簡潔應了一聲,便接了過去。於他而言,狄小石給予的恩惠固然令人感懷,這一份毫不虛偽的平等朋友情誼,更為讓他刻骨銘心。

    「的篤、的篤……當」

    夜色深晦,上京城像被一層潮濕的黑紗緊緊圍裹住,昏沉、陰鬱、冷清,萬籟俱寂。偶爾才能聽見幾聲報更的鼓柝,在紛飛的細雨中顫悠悠地迴盪,幽遠而淒涼,使得這個乍暖還寒的春夜愈發寂闃。

    大楚皇城規模宏大,佔地極闊,宮殿重重樓閣櫛比,異常恢弘雄偉。外面環圍著一條闊達近百米的護城河,堤岸全數為青色長石壘砌而就,堅固陡直。

    皇城西面,護城河與高聳城牆的寬闊夾道上,一隊盔鎧錚亮陣容整齊的禁衛軍巡行而過。

    他們的身影遠去後,牆根一處,冰冷的空氣突然如無形的水波般蕩漾起來,慢慢顯露出一道身形。

    「奶奶的,看來皇帝混得還不是太窩囊,弄得老子進個宮也這麼費勁。」狄小石嘀咕。他本想趁著夜色直接飛進皇宮中,但沒想到整個皇城都布著一層嚴密的禁制,從上空飛入立時便會將之觸發。若非他察覺得及時,這會兒多半已成了一隻自投蛛網的小蟲子。

    這也只能怪狄小石自己淺薄無知毫無見識,這大內禁地警戒何等森嚴?若是隨便來個修行者都能如入無人之地般,大搖大擺地闖進闖出,那九五之尊君臨天下的帝王寶座,只怕也沒幾個人願意提著腦袋履險蹈危去搶著坐了。

    城牆筆直聳立,高達十餘米,厚度亦是接近兩米,悉數由一塊塊噸許重,大小相當的堅硬花崗岩磥砌,間隙極為緻密,便薄刃也難以插入。此時被綿綿淫雨連日浸潤,整道城牆有如油潑,滑不溜手,於常人而言,實在堪稱是一道不可摧毀逾越的險隘。

    怕觸動了禁飛的防禦禁制,狄小石像只壁虎一樣,小心翼翼順著牆面往上蹭,伸手攀上牆頭爬到內裡邊,探出腦袋一瞧,只見數十米外又是一道高大堅固的城牆。左右顧盼沒有發現異常後,他順牆溜下,一縷煙般從夾城中飄了過去,又自嘀咕:「日哦,當皇帝的吃飽了撐得慌,沒事整天叫人砌牆玩,當老子爬上爬下不辛苦麼?」

    怨念歸怨念,這牆還是得爬,再越過一道相對較矮的鍺紅色宮牆,總算無驚無險順利潛入了皇城之內。

    林木掩映處,一棟棟飛簷瓦頂讓狄小石傻了眼,儘管心下有所準備,他卻還是沒能預計到大楚皇宮會有如此之大。粗粗望去,高低錯落的殿宇樓台怕不下數百座,想從中找出一件不知放在什麼地方的小小物什,無異於大海撈針,其困難可想而知。

    如一個初出茅廬身手拙笨的小賊,狄小石在假山花木中探頭探腦地潛行,躡手躡腳掩近一幢低矮房舍。側耳細聽一番,無聲無息震斷門栓,閃身入房,制住床上睡著的一人,悄悄提到外面的園林裡,隨手在周邊布下一個遮音陣,弄醒這人問:「你要死,還是要活?」

    這人在暖乎乎的被窩裡睡得正香,醒來卻發覺身處又冷又濕的泥地上,四周漆黑一團,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陡然間又聽得這麼一句話,驚駭下登時全身都發起抖來,顫聲道:「誰?你是誰?」

    狄小石聽他聲音尖細,猶如捏著嗓子說話一般,顯然是宮中不男不女的閹人,不由一陣惡寒,惡狠狠道:「你想死是罷?好,老子這就成全你。」

    這閹人嚇得屁滾尿流,尖聲叫道:「小人要活,要活,祖宗大爺饒命、饒命啊。」

    狄小石哭笑不得,怒道:「你娘的,老子要是你祖宗,非從棺材裡爬出來掐死你這沒卵子的不孝子孫不可,什麼人不好當,偏偏要當死太監?」

    這閹人連聲道:「是,是,是,小人不孝,無顏面對九泉下的列祖列宗。」又囁嚅道:「大爺,若非實在沒了出路,誰會願意淨身入宮做這等賤役?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啊……」

    狄小石不耐煩地打住他:「誰讓你說這個?老子有話問你,要是你不老老實實回答,老子就斬下你這顆大頭,聽清楚沒有?」

    丟了底下小頭還能活,大頭沒了可會就此徹底完蛋,這閹人哆嗦了一下,忙道:「是,是,大爺請問,小人定當知無不言,絕不敢有半點隱瞞。」

    狄小石滿意地道:「很好,我先問你,烏方國仁王前一向送了一批珍寶進宮的事你知不知道?」

    原來是進宮偷寶的,這閹人更為駭懼,心道這盜賊好大膽,也好大本事,宮裡宮外侍衛禁軍無數,更有神通廣大的修行者鎮守,卻無一人能發覺。情知這盜賊的能耐非同尋常,忙雞啄米一樣點頭道:「知道,知道,小人知道。」

    狄小石又問:「這批珍寶放在什麼地方你知不知道?」

    這閹人只是宮中一個小小的內侍,如何清楚這些?本想答不知,卻又怕自己沒有利用價值會立即遭到殺身之禍,壯起膽子道:「小人知道,是在涵華殿,涵華殿一向是宮裡收藏各種奇珍異寶的地方,烏方國仁王進貢來的東西也一定放在那兒,一定是的。」

    他口口聲聲說一定,其實純為自己打氣,若是稍為精明一些的人,立時便能夠聽出來。無奈狄小石向來是個不怎麼愛用腦筋的馬大哈,竟是毫不起疑,捏住這廝的後頸提起來,喜道:「好,那你馬上帶我去……路上安靜點,要是敢喊叫,老子一把將你摔成肉餅。」

    皇宮中的崗哨守衛甚多,但以狄小石現在的能力,自是能夠輕易先行避過。在這閹人的指點下,也不知七轉八轉拐了多少道彎,終於來到一座燈火還頗為明亮的宮殿前。

    這閹人遠遠地就停了下來,指著那座宮殿,戰戰兢兢道:「大爺,這就是涵華殿了,請大爺放了小人吧,小人決不敢把今天的事洩露一丁點兒出去。」

    狄小石猶疑不決,正在考慮該怎麼處置他,這閹人忽然跪趴在地上,極力壓低了聲音,嗚咽著哀求道:「大爺,求您放過小人吧,小人家裡還有個又癱又瞎的寡母,兄嫂不孝,單立門戶不願奉養,小人身無一技之長,才不得已自殘入宮,掙點月例錢來養活老母……大爺,小人賤命一條,死了不打緊,可家中的老母也就活不成了,大爺您開開恩饒了小人吧。」

    這閹人眉目頗為清秀,年紀也不大,只約十六七,這時悲悲泣泣一把鼻涕一把淚,瞧去極是淒慘可憐。狄小石殺人滅口的心意原本就並不強烈,見狀更是心軟,尋思這廝的家事倒跟自己有些類似,皺眉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這閹人不明其意,惶然道:「小人姓賈,叫賈力士。」

    日哦,這傢伙怎麼不叫高力士?狄小石嘀咕,又問道:「你家在什麼地方?」

    賈力士本來自忖必無幸理,這番哀懇不過是盡人事而已,這時聽狄小石語氣,竟有放過自己之意,不禁喜極而泣,也不敢有絲毫隱瞞,趕緊道:「小人的家就在東勝門外的菜市場旁邊,大爺尋人一問便知。」

    狄小石嚇唬道:「你要是敢把這事說給第二個人聽,老子下次不光要進來宰了你,還要找到你家裡去,殺得你滿門不留一隻雞一條狗。」

    賈力士忙又磕頭道:「小人萬萬不敢。」

    狄小石點頭道:「那就好。」把他打暈過去,隨便塞到一處花叢底下,自行向涵華殿掩去。

    涵華殿畫棟雕樑富麗堂皇,滴水簷下面懸著一排排整齊的風燈,雖是夜間,望去仍是金碧輝煌顯得極為氣派。殿門前站立著數名侍衛,還有更多的侍衛分散在邊上的廊道裡,防守頗為嚴密。

    一陣冷風吹過,殿側的一扇窗欞傳出「吱呀」一聲,一個侍衛聞聲扭頭去瞧,卻未發現任何異樣,只當是被風吹動了,也沒在意。

    「叮噹。」

    過得一袋煙的工夫,大殿匾額下繫著的一個拳頭大小的金鈴遽地一振,發出一聲清鳴。這鈴音雖然不是如何響亮,侍衛們卻是如聞一口大鐘在耳邊激撞,人人霍然變色,齊齊放聲大叫:「有賊子盜寶。」

    一轉眼,那金鈴愈振愈急,清鳴愈來愈響,便眾人的高聲吶喊也壓不下分毫,尖利高亢,往四下遠遠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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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鎩羽(上)


    聽得外面的齊喊與激烈的鳴鈴聲,潛進涵華殿不久,正在朝四處東瞧西望的狄小石不由大叫了一聲苦。

    「習……」

    「呼……」

    殿外突然響起奇異的破空聲,初時尚遠,但眨眼間便至近前。狄小石聞聲便知,定是修行者御空飛行而至,急急縱起,和身撞破側旁一扇長窗飛出殿外。

    一眾侍衛望而莫及,嘩然驚叫:「是修行高手,大夥兒小心,退後戒備。」金丹期以上的修行者實在不是普通人所能抗衡的,飛在空中時夠都夠不著,還怎麼打?能夠稍加抵禦不受傷害便是萬幸了。這些侍衛倒也見機極快,紛紛後退,取出弓弩結成小隊嚴密警戒。

    狄小石出來後匆匆抬眼一瞥,便望見大殿上空「呼呼」盤旋著一團火球,明亮熾烈異常,細雨飄至周邊方圓數米處,就給蒸發得乾乾淨淨,連一絲霧氣都休想冒出。狄小石大奇,這是什麼鬼東西?

    那團烈火忽地散開,又迅速聚攏起來,凝成一個人形,火苗獵獵,似是一人全身澆上了火油,正自於夜空中猛烈燃燒著。

    這火人飛至狄小石前方,見他身披的戰甲隱隱泛出冷冽流光,顯非凡品,決不是尋常修行者所能擁有的。心知來人必有些來頭,便未當即動手,先自厲聲喝問道:「閣下是何方同道?這般隱跡匿形鬼鬼祟祟,豈非自辱自賤?」

    他厲喝之際,口中躥出一條細長的火舌,隨著語氣的頓抑吞吐不定,時長時短,頗為詭異。

    狄小石瞧得有趣,一時忘了身陷險境,笑嘻嘻道:「喂,老兄,你這火是怎麼玩的?倒是有點兒意思。」

    火人一愕,復又喝道:「閣下不必顧左右而言它。我身負守護皇城之責,閣下入宮偷盜珍寶,我原本要當場捉拿,念在閣下是同道中人,武力之爭能免則免,就請閣下隨我走一趟罷。」

    狄小石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哈哈笑道:「好,走就走。」驀然扭身,便往一旁急速飛遁。

    「習……」

    陡然間,那奇異的破空聲又忽地響起,狄小石剛覺察有異,龐大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湧至,便似陷入深海之中,飛掠的身形頓時一滯,四肢更是難以動彈。不禁一驚,立即振臂大喝:「呔。」

    混元力一催之下,戰甲上遽然閃出一波有如實質的淡金光芒,那股無形的壓力即被彈開。

    「噫。」半空中傳出一聲驚噫,卻又不見有人,那股潛流激浪般的無形壓力復又洶湧捲至,鋪天蓋地,無處可避。

    狄小石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時機,已然御出飛劍。雖然瞧不見敵人在何處,但他自有蠻法應付,咄了一聲,飛劍登時光芒大熾,如驚虹般疾掃而出。

    「習。」異聲從身邊遠去,四周的龐然壓力亦隨即消失。

    狄小石凝目瞧去,這下看清楚了,對手原來是一道透明的淡淡影子,極是飄忽詭異,身影就像濛濛霧氣凝結而成。

    這道淡淡的影子呼地繞著狄小石轉了一個大圈子,驚疑道:「師兄,這人的修為並不高,不過他的戰甲是寶器,我的攻擊效果不大,你來試試。」聲音亦如迷霧一般飄忽,讓人覺得時左時右,時近時遠,難以捉摸。

    那火人略點點頭,突然張口一噴,呼地噴出一股巨大的火焰,轉瞬撲至狄小石身前,熱浪逼人。

    這是什麼攻擊手段?狄小石僅跟楚大俠切磋過,今天說起來還是第一次真正與修行者對陣,根本不清楚其他修行者都有什麼本事,彼此之間是怎麼爭鬥的。這時出其不意,嚇了一大跳,還不及閃避,便被火焰裹了進去,不由得又大叫了一聲糟糕。

    幸好天工老祖留給他的法寶果然威力無窮,本主遇險,戰甲上的防禦陣立時自動激發,冒出一圈淡金色光屏,將襲來的火焰抵禦在屏障之後,使得對方的攻擊未能直接擊中本體。

    儘管如此,狄小石此刻卻是目不能視,眼前一片通紅,仿若身處熊熊火海之中。駭然之餘,也顧不得許多,胡亂往一方迅急飛掠,但閃掠出不遠,便給一道道如暗潮般滾滾湧來的阻力擋住,換個方向亦是如此,全然無法衝破遁離。

    下方眾侍衛望見一團大火球在半空中翻翻滾滾,左右衝突只無法逃逸出數丈方圓,烈焰熊熊直耀得眼都花了,盡皆驚歎:「百丈真人和千尺真人好厲害的神通。」

    截下狄小石的兩人一個叫百丈焱,一個叫千尺淼,是同門師兄弟。他們所屬的門派叫五行門,有著非常獨特的修行心法,注重煉體,總綱名為五行真言。這五行真言又分為五個分支,百丈焱修煉的是離火真言,千尺淼修煉的坎水真言,修為境界均已達到凝嬰中期。

    數千年前,五行門在太沌神洲上本來還頗有些名氣,但後來不知是所收弟子的資質太差,抑或是修行方法出了誤差,門中弟子的修為是一代不如一代,日臻式微。到如今,五行門更是只剩下百丈焱與千尺淼兩人,所有底子耗得一乾二淨,已然到了日暮途窮的境地,這麼下去連傳承都會成問題,兩人不得已,只好放下修行者的身段投靠大楚皇室當了供奉,聽命行事,以換取足夠財物維持修煉所需。

    聽得底下的侍衛們齊聲讚歎,百丈焱與千尺淼均微感怡然,心神略有疏忽之際,突聞厲吼聲爆出:「操你奶奶的,把老子當猴耍麼?七滅鉞,給老子斬……」

    一抹半月形烏金幽芒猝然厲嘯著破出火團,迸起閃電般的強芒,化為一輪炫目驚心的巨大金鉞,龐然無匹的凶悍煞氣沖激開來,猶如颶風驅霧,霎時將夜空中的烈火掃蕩得一乾二淨,連同將千尺淼所發的道道暗潮硬生生逼退。

    百丈焱失聲叫道:「好強橫、好霸道的法寶。」

    千尺淼半透明的模糊身影驟然一陣波漾,露出真實面目。他的面貌呈現出怪異的淡青色,細長的雙眉高高聳立,掩飾不住自己的悸容,又驚又疑,叫道:「這是何人?身上怎會有如此之多的法寶?」

    他剛才試著抵制,但稍一接觸,便覺對方法寶蘊涵的能量怒海狂濤般湧襲而來,自身畢生辛勤練就的修為與之相較有若涓涓溪流,要不是見機及時撤得快,只怕已然當場負創。

    兩人對望一眼,心中均驚疑不定,皇宮中珍寶雖多,卻大都是世人手中的玩物,這廝身懷如許普通修行者夢寐以求的頂級法寶,為何還甘冒奇險前來偷盜這些俗物?

    七滅鉞是天工老祖耗費莫大心血煉製的獨門異寶,威力之強大僅次於煉天鼎。昔日對敵時祭出此寶,若是沒有威力相當的法寶對抗,就算化厄期功參造化的超級高手亦要望而退避三舍。

    以狄小石現下的能力,雖然還沒能夠發揮出七滅鉞十分之一的威力,不過,逼退凝嬰期的百丈焱和千尺淼已是綽綽有餘了。

    狄小石逼開兩人,哪敢稍有延誤?覷住時機召回七滅鉞往上疾掠,便待急急遁逃。

    「宵小狂妄,竟敢入宮行此雞鳴狗盜之事,吃本公子一劍。」

    喝叫聲中,半空中猝然閃起一道絢爛至極的劍光,有如一抹突然自天際升騰而起的朝陽初芒,傲然撕裂漆黑昏沉的夜空,光華幾乎輝映照亮了整個皇城。眾侍衛紛紛低頭掩目,不敢直視。

    這道劍光甫現即至,霎時從狄小石頭頂劈落,鏘然一聲清冽的巨鳴,氣流捲起,勁急如潮呼嘯狂湧。狄小石像斷線風箏般,一頭栽落在地,怪叫道:「小子厲害……你娘的,偷襲算什麼好漢?」

    一個面如冠玉的青年現出身形,連戰甲都未穿上,極是托大。負手憑空而立,一襲白衣勝雪,目若朗星,顧盼間英氣勃勃,一雙劍眉斜飛入鬢,更顯得傲氣逼人。

    他不屑地瞥了狄小石一眼,冷冷道:「似你這等鄙賤之輩,有何資格提及好漢二字?哼,能擋下我龍庭羽一劍,賊子倒還算有點能耐……咄。」駢指虛牽,盤旋於空中的一柄飛劍復又矯若游龍,曳出一道燦爛耀眼的長芒,疾速劈落。

    娘的,在背後使陰招的賬還沒算,當老子是落水狗打麼?跌墜地面的狄小石氣血猶有些浮蕩,也沒意識到自己罵了自己,心頭火起,狂喝道:「滅魂斬。」

    七滅鉞聞聲破風而起,噴發出凶悍絕倫的磅礡煞氣。

    狄小石怒吼:「斬、斬、斬、斬、斬、斬、斬!」

    --未完待續,預知後事如何請登陸,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第十章 鎩羽(下)

    **為災區捐款最方便的方法:中國移動、中國聯通手機用戶以及中國電信、中國網通小靈通用戶均可編輯短信1或2,發送至1069999301,即向"紅十字救援行動"捐款1元錢或2元錢。

    七滅鉞烏芒大盛,幻出七道冷幽幽的巨大光刃,挾著濃烈到極點的暴虐氣息,厲嘯著狂悍斬出,如地獄脫出的七頭凶獸一般,將整個世界掩埋在它的瘋狂咆哮之中。

    百丈焱急掐離火真言法訣,厲聲大喝:「焱烈。」百數點火星從他手上驟然激射而去,蓬勃熾燃延展,瞬即化為百數道火索,猶如有著生命的火蛇漫天飛縱,交錯成一張烈焰沖天的火網,彷彿將夜空都燃燒了起來。

    千尺淼亦急掐坎水真言法訣,放聲厲喝:「淼茫。」屈指彈出數滴晶瑩剔透的水珠,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迅即結成一片密密水簾,瞬息又形成一波洶湧澎湃的巨浪,似乎將天上的雨水都盡數汲取了過來,濤濤席捲而去。

    第一道光刃斬在那白衣青年龍庭羽御出的飛劍上,光華絢麗奪目的劍芒頓即盡斂,自半空中喑然直墮下地。

    第二道光刃斬在那猛烈燃燒的火網上,爆開無數細碎的火花,呼嘯飛濺,像是夏夜群星遽然間化作了燦燦流星,把夜空劃得支離破碎。

    第三道光刃斬在那潮汐般湧來的巨浪上,沖激起一波波的白浪,如同開了鍋的沸水一般,一波接一波迅猛傾瀉下來。

    第四道光刃……突然無聲無息地消失了,餘下的三道光刃亦悄然散去。七滅鉞的絕殺之一滅魂斬極耗元氣,修煉出元神之後方可施展自如,狄小石修為才剛至金丹後期,自然力不從心,勉強為之,差點把他那點可憐的混元力抽得精光。

    七滅鉞的攻擊雖已停止,但望得這鋪天蓋地的無情水火,地面上的侍衛們個個魂飛魄散,只恨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唯有閉目待斃。

    百丈焱與千尺淼見勢不妙,同時掐訣急喝:「收。」

    還算他們收得及時,滿天水火頃刻散去大半,剩下的少許落下地面後亦化為無形,並未造成什麼傷害。

    飛劍一招被毀,那白衣青年龍庭羽再無初時的意氣風發,似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似乎被七滅鉞那強絕悍絕的一擊駭住,呆呆地佇立在半空中,臉色微微發白,銳氣傲氣全消。

    狄小石顧不得取出儲元晶石補充混元力,收回七滅鉞,強行聚力御起飛劍,掠空飛遁而去。

    龍庭羽醒神,通過兩番拼招,明白狄小石依仗的是法寶,本身修為並不足懼,怒喝道:「賊子哪裡走?」召出戰甲飛身直追。

    千尺淼正欲跟著追去,忽見百丈焱施了一個眼色,立時心領神會,慢下身形飛前,暗想:「我與師兄護住涵華殿不失便可,犯不著為此結下冤家對頭。這姓龍的小子仗著師門勢大與家世顯赫,一向目中無人,今日吃了大虧當然不會善罷甘休,且由得他去。」

    剛飛至宮牆處,前方突然爆出一聲巨大的轟鳴,一道熾烈的光芒沖天而起,將整個夜空耀得通亮,彷彿有一道雷電狂暴地炸了開來。

    千尺淼霍然一驚,趕緊加速趕了上去,只見前面煙塵瀰漫,亂石尖嘯著破空飛濺,疾如勁矢。

    千尺淼揮袖一拂,氣勁湧出,將迎面射來的碎石掃盪開,再凝眸一瞧,但見夾城的外層城牆已然塌出了一個大豁口。而龍庭羽站在內層的城牆上,身上原本鮮亮的戰甲變得黯淡無光破爛不堪,樣狀狼狽,灰頭土臉面色慘白。

    千尺淼心知有異,忙飛上前詢問:「龍真人,那人可是逃了?」

    龍庭羽先前是白衣勝雪,現在卻成了白面勝雪,眼中射出深切的仇恨,咬了咬牙道:「那賊子極之奸詐,乘我沒有防備施加暗算,我……」剛說到這裡,忽地一張嘴,噴出一大口殷紅的鮮血,身形搖搖欲墜,再說不出半個字。

    龍庭羽平素雖是高傲無比,但本身亦有其高傲的本錢,年紀輕輕,修為卻已至化丹後期,實是後輩當中等閒難得的奇才。千尺淼沒想到他竟在短短一刻間受到重創,心下這一驚非同小可,暗忖修行者結丹後輕易不會負傷,不傷則已,傷則肉體精元俱損,那人又用了什麼法寶或防不勝防的手段,這般厲害?不由慶幸自己未曾貪功貿進,否則亦不免波及受害。

    其實狄小石只是順手扔出了一塊複合型戰符,用來阻擋龍庭羽的追擊而已,並非突施什麼暗算。只不過,這種戰符出自一代凶人天工老祖之手,對付的對象全是化厄期以上的強者,威力之強橫可想而知。龍庭羽不知深淺凶險,竟硬行擋架,若非其後發覺不妥,拚力閃避開戰符的大部分攻擊力量,後果究竟會怎樣可就難說得緊了。

    上京城外的荒野中,歸拾兒正心神不寧地向城內張望,忽見一道光芒劃破漆黑夜幕向這方投來,心下一喜,連忙迎上去。卻見狄小石落下地後就急急嚷道:「快走快走。」滿臉的氣急敗壞,便有如被攆得落荒而逃的喪家之犬。

    歸拾兒一驚,也不及說什麼,隨著狄小石望荒山密林裡急逃,狂奔了好一陣,見後方並無人追趕,兩人才停下步子來。

    狄小石略略說了入宮經過,並不替自己遮醜,悻悻然道:「那些傢伙倒是有幾把刷子,憑真本事,老子連一個都打不過。奶奶的,那胭脂玉璃的毛都沒見著在哪,反而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暫時是不消指望弄到手了,只有先回去,等風聲過了以後再說。」

    又對歸拾兒道:「老弟,你呆在上京城修煉不大方便,反正也無牽無掛,就跟我走罷。」

    歸拾兒卻搖了搖頭,道:「大哥,我不能跟你走。」

    狄小石訝道:「怎麼?」

    歸拾兒解釋道:「我有機會混進皇宮裡去找胭脂玉璃。」

    狄小石奇道:「你有什麼機會混進去?」

    歸拾兒道:「我日間打聽到消息,因為烏方國兵變,大楚調派大軍增援鎮守邊防,所以要臨時徵募新兵,其中有一批是護衛皇城的禁軍,我應徵進去後便自然會找到機會入宮。」

    狄小石皺眉道:「不成,這會影響你的修行,何況也不見得會有什麼用。」

    歸拾兒卻是打定了主意,儘管兩人相處時間不長,但他已經發覺狄小石心性粗率,根本不善謀算,說得難聽點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那一類貨色,如果依著他的性子和方式來辦事,只怕大大的不妥。心想,自己就算再如何刻苦修煉,幾年內都估計幫不上什麼忙,還不如留在上京城見機行事,無論如何,都要助大哥完成這樁事。當下道:「不去做怎麼知道有沒有用?大哥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絕不會耽誤修煉。」

    見他意態堅決,狄小石也不婆婆媽媽勸阻,只道:「那你自己小心點,凡事安全第一,不要太勉強。」

    歸拾兒失笑道:「大哥,這話換我來叮囑你還差不多,要是你聽我的,今天晚上也就不會打草驚蛇了。」

    「呃,這個嘛,大家一樣一樣。」

    狄小石倒是有這個自知之明,嘿嘿笑著含糊帶過,忽然又哈哈笑道:「老弟,你現在也有些能耐了,進軍隊後說不定用不了多久就能陞官當上將軍。我回去後也要考舉人考進士,到時咱哥倆一個做文官,一個做武官,一定有趣得緊。」

    大哥考慮問題果然簡單,將軍哪能輕易當得上?便連混入禁軍後偷入皇宮之事也極為艱巨,自己說得輕巧只是寬他的心而已,他倒當了真。歸拾兒在肚裡苦笑,錯愕道:「大哥是修行中人,要去求什麼功名?」

    狄小石搔頭,說了跟龐家之間的糾葛及與龐慧珠三年之期的賭約。

    歸拾兒極是氣忿,對狄小石的作法更不以為然,尋思:「像那樣水性楊花的女人,何必加以寬恕?換作我,一刀宰了便是……大哥容易輕信他人,且心腸太軟,這是致命的毛病,日後我可要仔細看著點才行。」

    兩人的性格脾氣雖然截然不同,但行事作風均不拖泥帶水,事情定妥,便即找到一處地方入定。天亮後,歸拾兒入城,狄小石則自行回臥牛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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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封門(上)

    草長鶯飛,百花爛漫,天氣一日暖似一日,時節已是漸漸進入暮春。

    官道上,一騎鐵蹄得得,從邊境方向急馳而來,奔入臥牛鎮驛站。馬上騎者風塵僕僕,身披輕甲腰挎刀弩,卻是一個官兵。

    烏方國內亂爆發後,每日裡往來臥牛鎮的傳信騎兵總有好幾起,臥牛鎮的民眾這段時間已是司空見慣,絲毫不以為意。

    對於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貧寒人家來說,鄰國兩叔侄不惜骨肉相殘,窮兵黷武興起連天烽火所爭奪的萬里錦繡河山,實在不見得就比自家的幾畝田地、幾塊菜畦更值得去多加關注。該吃就吃,該睡就睡,該幹活就幹活,一如往常為生計而操勞。

    不過,就那些不虞溫飽的富貴閒人而言,這絕對是振奮人心的大事件,天天集聚在酒肆茶館裡,低斟時指點江山,淺酌時揮斥八極,高談闊論鄰國軍情大勢。人人均胸藏經天緯地之才,似乎自己若有機會領軍鏖戰沙場,便能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談笑間強敵灰飛煙滅。意氣之激昂壯志之豪邁自不必多述,也不知有多少醇釀佳茗化作了橫飛四濺的唾沫星子。

    狄記兩間茶鋪的生意雖然如今蒸蒸日上,忙碌更勝往昔,但掌櫃夥計收入大增,同心同力幹勁十足,需要狄子仲操心的事務反而大大減少,閒餘無聊,自也加入了這干人士之列。

    這一日,狄子仲在鋪子裡打了一個轉,便又來到日常光顧的酒樓,進去一瞧,卻見平時聚談的人數少了好些,不禁覺得奇怪,一問之下,才知道縣裡的官學今天開講,那些人都是秀才監生,已經入學去了。

    狄子仲突然記起,狄小石亦要參加大楚今年的鄉試,要是不上官學報到,名額自然不會遞交到州府去,那又如何應考?趕緊踅身回家。

    可巧狄小石正被狄母拉著說話,狄子仲一聽,原來狄母在說狄小石年紀已然不小,儘管因為龐慧珠的緣故暫時無法迎娶正妻,卻也不能因此誤了傳續狄家香火,要給他找一個貼身婢女,若是有喜了便先納為側室。

    狄小石被她嘮叨得頭大,看見狄子仲來了,如逢救星,忙道:「叫他討個小老婆好了,幹嘛非要扯上我?」

    狄母頗覺有理,點頭道:「子仲成親已經有了好幾個年頭,卻還沒能為狄家添個一男半女,也是應該娶房小妾回來了。」

    狄子仲面有難色,吱唔道:「這個,只怕有些不妥吧?」

    狄母知道他是怕妻子何朝蘭生妒吵鬧,便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件事我說了算,誰也不能反對。」

    狄子仲向來畏讓何朝蘭三分,平時在外雖有尋歡之心,卻無作樂之膽,現在既然有狄母作主,心中不由竊喜不已,順水推舟應下來,又告知狄小石入學的事,讓他趕快去官學呈報應試名額。

    日哦,老子快要成仙的人了,還要天天去什麼鬼官學上課聽講?狄小石不耐煩道:「我哪有這麼多時間?你幫我去搞定就是了,要多少錢隨便花。」

    狄子仲唯唯諾諾應了,自去打點。

    約過了大半個時辰,狄子仲慌慌張張趕回,來西院找到狄小石,氣憤道:「官學裡新換了一個姓鄭的學政,好生傲慢無禮,無論我怎麼說,就是不肯通融,還說小弟你如果三天之內不去官學報到,不但沒有名額,還要取消你今後三年的應試資格……豈有此理?我狄家也算是縣上有頭有臉的縉紳人家,區區一個學政,竟然這般目中無人,真是欺人太甚。」

    取消三年的應試資格?狄小石不由一愣,心中忽地一動。

    狄子仲憤然於色,又道:「小弟,那鄭學政竟敢欺壓到我們狄家頭上來,未免太也囂張,我這就去找縣令大人,請他作個公斷。」

    狄小石皺眉道:「不用了,我明天自己去吧。」心裡琢磨,自己跟龐慧珠訂約的期限正好就是三年,難道是龐家和徐軒瑞那個當刺史的父親暗中搞鬼,要在背後玩陰的?

    這時忽然聽見狄安在外面叫道:「二少爺,牟仙師來了。」

    牟處機的面色微帶沉重,進來就歎了一口氣,道:「狄少,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狄小石訝道:「你要去哪?去多久?」

    牟處機眼底隱隱泛出一絲不忿,說道:「師門召我回去述職,此後可能不會再回臥牛鎮。還有孟師叔,他老人家也要奉命赴上京城就任它職,因為上諭來得太突然,孟師叔無暇來此親自跟你辭別,特地傳書給我,讓我代為告知一聲,說日後定當登門致歉。」

    狄小石大是愕然,疑惑道:「一任主持總該有好幾年罷?老孟調離也就算了,你才來幾個月,怎麼就讓你走?」

    這件事牽扯到洞玄派的內部矛盾及權利爭鬥,牟處機不便明言師門是非,搖頭道:「處機道行低微修為淺薄,原本就不足以勝任崇玄觀主持一職,另由其他師兄來擔任也屬應當……處機這一去,他日雖然終有唔面之時,但此後再無法時時得到狄少的指教,實在是莫大的遺憾。」

    他的確是相當的遺憾,在臥牛鎮崇玄觀當了幾個月主持,所得的豐厚油水倒還在其次,與狄小石切磋印證修煉心得時,所獲的裨益實是令他驚喜不勝。近日來,修為已隱隱邁入了金丹中期,修行進度比在師門時大有提高。

    天工老祖千餘年前便已是渡劫期的宗師級人物,只差一步之遙便可得證大道飛昇天界,修為境界之高深可想而知。狄小石得其傾囊相授,基礎比現今太沌神洲上的修行者不知高出凡幾,單論對修煉心法訣竅的領悟貫通,可以說化厄期以下的修行者當中都找不出幾個比他強的人,點撥牟處機自然是綽綽有餘。

    不僅如此,狄小石在自己修習天工老祖留下的溟玉牒中的製器、陣術密法之餘,還指點傳授了牟處機一些陣法。儘管比較粗淺,但佈陣是何等秘奇奧珍之術?得之一二便可謂是僥天之喜。種種惠利,牟處機在師門清修時想都想像不到,更與狄小石相處得頗為融洽投合,將之引為難得的良師益友,這次被迫離開臥牛鎮,他心性雖是淡泊,向來不欲與人爭名奪利,內心深處卻也大是忿忿不平。

    牟處機不提,狄小石自然也不知道這其間的隱情,把他送出門,道:「老牟,老孟既然要去上京城,我看你以後也不用呆在師門苦修了,不如就跟著他,到時候我去找你們也方便一點。」

    牟處機雙目一亮,心想不錯,孟師叔此番調任上京城,明為陞遷,實則貶抑,心情一定不會如何愉快,自己深受師叔提攜之恩,無以報答,便隨在他身邊侍奉聽差,聊表寸心,略略為之排解愁緒也是好的。登時精神一振,又想師叔受貶,可能不願拖累自己,便道:「狄少說得是,只不過,若是我請求孟師叔容留,恐怕孟師叔不會首肯,還得麻煩狄少你出面才好。」

    狄小石不知孟光衍此時已然失勢,還當真以為牟處機是怕被拒絕,所以才讓自己幫忙說話,哈哈笑道:「這有什麼?你直接說你要去上京城是我的意思就行了,老孟不至於連這點小面子都不給我罷?」

    牟處機喜道:「這樣是再好不過了。」告辭道:「我這就去了,只盼能早日再跟狄少相見。」

    「等等。」

    狄小石叫住他道:「老牟,我有個兄弟住在上京城,叫歸拾兒,現在應該在禁軍中當兵,要是你和老孟有機會見到他,就幫我照顧一下。」

    狄少怎麼會有兄弟在上京城的禁軍裡?牟處機頗覺奇怪,卻也沒有細問,只道:「處機自當盡心竭力,希望不負狄少所托。」

    狄小石清楚牟處機為人極是實在,有什麼事情托他去辦只怕比自己出馬更要穩妥幾分,當下放了心,這才與他別過。

    牟處機走遠後,狄子仲驚疑道:「小弟,牟仙師和灞水城崇玄館的孟仙師怎會無緣無故一同卸任?這裡面莫非有什麼內情,小弟你方才怎麼就不打聽打聽?」

    「我打聽什麼?要打聽你自己去。」

    狄小石翻了翻眼,自行進院。

    狄子仲討了個沒趣,站在院外發了一陣呆,又想起狄小石入學之事,連忙趕至縣衙求見縣令。

    年後這段時間以來,臥牛鎮縣令跟狄子仲也有過幾次交往,每次均相當客氣親熱。這次雖不例外,但陪狄子仲坐了一會,聽他說明來意後,當即面露難色,推脫道:「狄公子,這官學隸屬國子監管轄,向來與地方政務分開,自有學政主事,本縣不好過問,還請狄公子見諒。」

    說罷便借口還有公務急待處理,起身離座,留下馬師爺作陪。

    馬師爺與狄子仲的關係還算不錯,見左右無人,壓低聲音道:「狄公子,實不相瞞,這只是一件小事,縣令大人不是不願相幫,而是這新任鄭學政是本州徐刺史的一位遠親……嗯,這個,狄公子,鄙人曾聽聞令弟與已遷居灞水城的龐家小姐有過婚約,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狄子仲突地醒悟過來,急問道:「馬師爺,你是說這件事跟那徐刺史有關……」

    馬師爺咳嗽一聲,打斷他道:「狄公子,有些話也不必說明白。令弟與牟仙師交情非淺,這邊卻是頂頭上司,縣令大人如今夾在中間,著實為難得很吶,唉……」搖頭住口不說,端起茶來送客。

    狄子仲哪還不明白?從縣衙裡出來,一路心神不寧,回到家後仍是神思恍惚,連何朝蘭到了跟前都沒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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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封門(下)

    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何朝蘭冷笑道:「狄大少爺,這新人還沒進狄家的門檻,你的眼裡就看不見舊人了?」

    何朝蘭粉臉一寒,恨恨道:「狄子仲,你少跟我裝腔作勢,告訴你,你想讓別的女人進門我雖然攔不住,不過,我先把話說在前面,我絕不會讓她踏進我住的院子半步,到時該怎麼樣做你自己看著辦吧。」又冷笑了幾聲,摔袖而去。

    狄小石只說了一聲:「哦,知道了。」就把他趕了出來。

    狄子仲心下惶急,只得去找何朝蘭商討對策。何朝蘭卻冷冷道:「這個家你不是早說過了讓你弟弟來當嗎?有什麼事自然都由他作主,又何必來問我這個厭婦?即便要問,你也該問你那個如夫人才是。」

    她惱怒狄子仲先前拋下自己不理,氣恨難消,竟也將之趕出門,直到晚間方准許入房,但同榻而眠時,亦是以背相對,整夜無話。

    第二天,一夜翻來覆去沒睡好的狄子仲來到店舖裡,剛剛坐下,外面就有一個道士進來,狄子仲認得是崇玄觀中主管外事雜務的管事道人,連忙起身迎接,堆笑道:「道長今日為何一早便光臨小店?快快請坐。」

    管事道人神情有些奇異,稽首道:「狄大公子,貧道此次前來實有要事,得罪之處,尚請狄大公子多加體諒。」

    狄子仲隱覺不妙,忙道:「道長何出此言?有事但請吩咐。」

    管事道人道:「唉,不敢。狄大公子,新任主持有令,說貴店懸掛『灞水城崇玄館指定禮品茶』招牌,借崇玄館之名謀取私利,實屬玷污道家清名,特地命我前來取締。過往也便罷了,此後如果再有此類行為,定當追究嚴懲。」

    猶如高樓失足,狄子仲面色驚得煞白,失聲道:「怎、怎麼會這樣?」

    管事道人搖了搖頭,道:「狄大公子,這就請貴店夥計把招牌取下來罷。」

    狄子仲惶急道:「道長,舍弟素來與各位仙師交好,這招牌且慢取下,待我知會小弟一聲,讓他去崇玄觀找仙師商洽……」

    管事道人愛莫能助道:「主持要貧道即刻回去覆命,實在無法延緩。狄大公子,請恕貧道自己動手了。」

    狄子仲驚惶交集,總算還有三分清醒,強笑道:「豈敢勞動道長?我叫人來取……」

    看著亮堂堂的金字招牌被摘下,狄子仲彷彿一顆心臟也被人硬生生地剜了去,面如死灰,管事道人走了許久之後,猶自木然呆立在店舖前。掌櫃和夥計們見他臉色如此難看,也不敢出來觸楣頭,各在店中忙忙碌碌,但此時街面上指指點點的人固然不少,卻是沒有一個顧客上門,也不知道他們都在忙些什麼?

    直到狄記另一家店舖來人報訊,也說招牌被摘取,狄子仲才仿若大夢初醒,惶惶然往家中趕去,準備找狄小石討主意。

    半途恰巧遇上馬師爺,狄子仲剛欲強打精神上前招呼,原本直行的馬師爺卻忽然轉身望一旁走了開去,似是根本沒有看見他這個大活人。

    狄子仲揚起的手與擠出來的笑容霎時定住,怔了好一刻,重重一跺腳,又自匆匆趕回家。不料在西院撲了一個空,方才記起,狄小石這時已然去了官學。

    狄子仲心急如焚,連一刻也是等不得,急忙又趕往官學,走得一半,迎頭便碰見了狄小石帶著狄安在慢悠悠地往回走。不禁大喜,忙跑上去,正要開口,忽見狄小石的臉色有些陰沉,心中又不由嗝登了一下,忐忑道:「小弟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可是官學裡有什麼事?」

    狄小石哼了一聲,沒說話,狄安在旁道:「大少爺,學政大人說二少爺已經荒疏了好幾年的功課,要他先交一篇策論,經各位先生考核合格後才准參加今年的鄉試。」

    聽得是這事,狄子仲鬆了一口氣,道:「這八股時文,以小弟的才學還不是一揮而就?用不著怕那姓鄭的學政刁難。」

    狄小石瞪眼道:「站著說話不腰痛,你來揮一揮,看能不能就?」

    狄子仲陪笑道:「小弟就別取笑我了,我連個秀才都沒能考取,哪有這等學問?」

    狄小石翻眼道:「我也沒這個本事,你去找個文章寫得好的人,讓他幫我寫一篇。」

    狄子仲愕然,道:「小弟,你要請人捉刀代筆?」

    狄小石撇嘴道:「怎麼?不行嗎?」

    狄子仲吃吃道:「不是不行,只是這個、這個……眼下找人寫篇文章容易,可是應試之時又能找誰幫忙呢?小弟你沒必要偷這個懶吧?」

    狄小石皺緊了眉頭道:「誰偷這個懶了?我是真不會寫。你不幫忙找人算了,我自己去找。」

    這個小弟原來是真的沒復原,狄子仲的心一分分沉了下去,強自問道:「那,就算你現在能過關,但應試豈非沒有一點把握?」

    狄小石哼道:「現在操這麼多心幹嘛?到時再說就是了。」

    希望化為泡影一個接一個破滅,狄子仲抱著最後一絲期冀,說了崇玄觀來人摘除金字招牌的事,只盼狄小石能夠拿出化解的法子來。

    「什麼?」

    狄小石聞言登時火冒三丈,怒道:「那新來的牛鼻子這不是成心跟老子過不去麼?娘的,拆老子的招牌,老子拆他崇玄觀的招牌去。」

    怒氣沖沖行了兩步,他突然停了下來,暗忖:「不成,這個時候魯莽不得。龐家父女和那徐家父子正在對付老子,說不定這事他們也有份,老子一衝動就會犯錯誤,送上把柄讓他們抓,嗯,千萬不能上當……再說了,老牟走的時候也沒提過這事,其中可能有誤會也不一定,要是跟他的師兄弟撕破臉皮打起來,他和老孟的面子上都過不去,還是問過他們後才處理為好。」

    又自尋思:「奶奶的,姓龐的姓徐的那些王八蛋要從老子背後捅刀子,老子有勇有謀,還怕了不成……呃,不對,勇還罷了,這個謀老子實在找不出多少,該怎麼防備應付呢?頭痛……娘的,想這麼多干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真把老子惹急了,老子一把火把龐徐兩家燒成白地。」

    正在胡亂琢磨,狄子仲眼巴巴地望住他道:「小弟,到底要怎麼解決?」

    狄小石隨口道:「過段時間再說。」

    狄子仲大急,道:「沒了金字招牌,那我們的生意怎麼辦?」

    「沒金字招牌又怎麼了?以前沒這塊招牌,狄記難道就不做生意?」

    狄小石沒好氣地扔下一句,自顧掉頭離去。

    狄子仲又怔立在當場,稍後失魂落魄地回到店舖,只見店中冷冷清清,夥計們個個無精打采,空氣中仿似瀰漫著濃濃的愁雲淒霧,再無半分往日的興隆氣象。

    狄子仲渾身像被抽了筋,也沒氣力去數落夥計,扶著桌子慢慢坐下,心中只在盤算:「看來仙師一走,小弟就指望不上誰了,該如何是好……呀,不好。招牌被摘,狄記的生意大不了如以前那般經營,總也還能維持,但龐家攀附上本州刺史,必然會千方百計打擊我狄家,以逼迫小弟退婚。刺史是何等的權勢?不需發話出面,自會有人搶著來對付我狄家,不將我狄家逼得走投無路絕不會罷休,馬師爺先前避開我分明就是劃清立場,唯恐惹禍上身的明證。」

    他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越想越怕,只覺大禍須臾便會臨頭,忽然間,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別人要跟我狄家劃分界限,躲的人終究還是小弟,為什麼我就不可以……不如,就徹徹底底地跟小弟把家分了,縱使負上罵名也顧不得了,無論如何,總不能將我狄家所有的家產基業都就此斷送罷?」

    晚上,當狄子仲再次提出分家的要求時,狄母的驚怒氣憤自不必說,連何朝蘭都吃了一驚。

    狄小石罕見地未發怒火,止住狄母的悲痛斥罵,爽快同意狄子仲的分家協議,當即回到西院,封死了與東院的通道角門。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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