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冰水比水冰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胡不歸] 神仙大官人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Rank: 11Rank: 11Rank: 11Rank: 11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31
發表於 2011-12-24 19:47:55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2-2-16 14:29 編輯

第九章 結盟(三)

    「老弟,那鄭潼鄭蠻子已經發下最後通牒,此人心狠手辣言出必行,依我之見,還是讓我出去跟他再交涉一番。如果真的談不通,唯有破財消災。」

    關山重長眉細目相貌儒雅,眸中精光有如冷電,神情肅穆,端坐時身體挺得筆直,顧盼間猶不失軍人威儀,緩緩道:「蘇大哥,你我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過命交情,虛偽的話我也不說,以我們現有人手實力,擋,我們是絕對擋不住鄭蠻子。不過魚死網破,柴門寨的鄉勇大半是我關山重一手操練的子弟兵,人數雖少,卻也自信勇猛不下任何一支精兵,決無貪生怕死之輩,再憑著地利,戰起來至少也能拼掉對方三千人。」

    關山重分析道:「鄭蠻子雖蠻,但絕非有勇無謀的莽夫,何況他的最終目的是得到這批物資補給軍需。若真與我們交戰,他非但得不到貨物,還會自損一臂,就算把柴門寨上上下下殺得寸草不留,也是有百害而無一利。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最後關頭,鄭蠻子絕不會作此愚蠢之舉兵戎相見。」

    蘇涯沉吟道:「那老弟你是說,我們可以跟他討價還價,盡量減少損失?」

    關山重頜首道:「不錯。我們給出一半的貨物,換取雙方和平,否則寧死不屈。屠殺平民的惡劣後果非同小可,鄭蠻子心存大志,此中利弊自會權衡,必定願意妥協。」

    蘇涯一心保全所有貨物,卻沒想到這方面來,聞言豁然開朗,點頭道:「是極,卻是我鑽了牛角尖,我這便去……」

    「當、當、當……」

    忽聞外面急促的警鐘響起,跟著有人放聲呼叫:「有兩個人飛來了,是修行者,大夥兒小心戒備。」

    蘇涯關山重變色起立,心中均想:「難道兩名坐鎮鄭蠻子軍中的修行者不顧約規,竟然直接插手干預世俗界的戰爭?」

    蘇涯厲聲喝令站立於演武廳四周的十餘名護衛:「準備,得我號令,就立即引火。」

    眾護衛齊聲應令,七八人取出火把點燃,還有幾人則握緊長竿蓄勢擊破油壇。

    蘇涯稍稍放心,與關山重搶出廳外,但見外面大批寨中壯勇綽刀持弓呼喝奔跑,雖忙不亂秩序井然,飛快守住各自崗位。關山重大感欣慰,心道這些年的心血並未白費,寨中數百壯健兒郎足可抵得昔日帳下悍勇精兵。

    兩道人影疾速破風而來,已然飛至柴門寨上空,無視底下的劍拔弩張,其中一人高聲嚷叫:「老蘇,你死了沒?沒死就吱一聲,死了我就只有替你燒香報仇了。」

    蘇涯愕然,轉即聽出來人聲音,驚喜激動至極,快步奔上演武場,仰首叫道:「二公子,蘇涯在此。」

    狄小石落下地,也沒句寒暄慰問,瞪起眼就興師問罪道:「老蘇,你犯了什麼糊塗?是看我閒得慌,故意給我找樂子是吧?」

    蘇涯訝道:「二公子此言何意?」

    狄小石哼道:「一點貨有什麼打緊?別人要你給他就是了,大不了以後叫我去找回這個場子,犯得著死心眼拿自己的脖子跟人家的刀槍硬頂麼?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要逼得老子大開殺戒?」

    蘇涯又是感動又是慚愧,道:「二公子說的是,是蘇涯慮事不周固執己見,才累得二公子親蹈險地,若二公子有些微的閃失,蘇涯縱然死上一萬次,亦是難贖罪之萬一。」

    狄小石笑罵道:「奶奶的,我這副身子骨就有這麼珍貴麼?好些天不見,老蘇你拍馬屁的功夫倒是大見長進了。」

    邊上的關山重已知來者是何許人,心中亦是驚喜不勝,喝令四周圍上來的壯勇退下:「這兩位是專程前來柴門寨解圍的仙長,兒郎們休得大驚小怪無禮冒犯。」

    寨中的鄉勇與商隊護衛聞言登時歡呼雀躍,喜氣洋洋地奔走相告,彷彿狄小石夏青顏兩人一至,眼前的危難便已煙消雲散。

    眾人來到演武廳坐下,蘇涯為狄小石介紹過關山重,說了被困這些天的大致情形。

    聽得關山重兩肋插刀,不惜與友同生死共存亡,狄小石當即抱拳讚道:「老關,重情重義的好漢子,不輸給郭崇雲郭老哥,你這個朋友我也交定了。」

    關山重忙道過獎,訝然道:「二公子說的郭崇雲,可是鄙國素有鐵漢之稱的前禁軍總教頭郭大將軍?郭大將軍起兵後據守天門嶺隘口,二公子又從何與他結識?」

    狄小石笑道:「老郭是不是禁軍總教頭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鐵漢的稱呼絕對當得起,他那一張臉膛可不就是跟鐵打的一樣麼?」跟著說了前事經過。

    關山重面露萬般崇仰,歎道:「寧可與修行者交惡,也要求一個問心無愧,郭大將軍的膽識胸襟豈是我等所能相提並論?可惜我身繫寨中父老鄉親安危,否則定當率眾兒郎投奔旗下,竭盡綿薄之力,襄助郭大將軍成就濟世大業。」

    蘇涯道:「二公子,既然你已應慕容氏族之請救援各路商隊,那就事不宜遲,先解決柴門寨之困,我們好盡早返回大楚。」

    狄小石摩拳擦掌道:「對,我們這就找那個什麼萬人敵去,要是那廝不肯放行,老子說不得就要來個恃強凌弱了,看他萬人敵厲害還是老子這個糊塗大聖厲害。」

    將赫赫有名的猛將萬人敵鄭潼視若無物,且這般加以調侃的也只有修行者有這個實力了。蘇涯奇道:「糊塗大聖?二公子什麼時候有了這樣一個奇怪的名號?」

    狄小石也不怕自揭其醜,搔搔頭說明其中緣由。蘇涯和關山重不禁相視失笑,緊張了好些天的心情為之輕鬆不少。

    「大開寨門。」

    關山重一聲令下,分列左右的八名壯漢卯足了勁,緩緩推動自戰亂後便一直緊閉的高大寨門,人人頭上大汗淋漓後,寨門方才完全開啟。

    三百名壯勇露出半邊肌肉虯結的赤膊,右手各持一柄寒光閃閃鬼頭大刀,左手挽著堅韌且不失輕便的籐盾,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吼叫,並頭齊步跑出山寨,在寨前的空埕上列出陣形。人數雖是不多,氣勢卻極之凜盛,便如三百頭下山猛虎,虎虎生威。

    全文字版小說閱讀,更新,更快,盡在文學網,電腦站:wwwcn手機站:wapcn支持文學,支持!

第九章 結盟(四)

    防採集段落:名詞解釋文字版小說因為目前絕大部分的小說章節均以圖片形式出現,加之過多.的水印,讓人閱讀時很不舒服,16K.CN文學網為了滿足大家的需要,提供文字版小說,所有章節內容全是全文字的,不但可以在線閱讀,還可下載TXT,CHM,UMD,JAR,JAD.小說,不僅方便的在電腦上打開,還可以下載到的MP3.MP4和手機中,隨時隨地可以享受閱讀的樂趣。

第九章 結盟(五)

    眾人見他們沒說上兩句就惡顏相向要大打出手,均不禁錯愕不已。黃蒼嵋趕緊攔到兩人中間,打圓場道:「大家身為同道,已然化干戈為玉帛,何必再起紛爭?千萬別傷了彼此和氣。」

    郭崇雲覺得狄小石太過魯莽,亦出言相勸:「大聖何苦逞意氣之爭?」

    狄小石這次卻非燒壞了腦筋,而是見厲岷的金鈸古怪,天工老祖留給他的武器法寶都沒有這種類型,因此好奇其功用想見識一下,才特意激厲岷動手,反正雙方又不是苦大仇深生死相搏,再怎麼打也不會傷筋動骨。嚷道:「誰都別勸,打架歸打架,與已經說好了的事兩不相干,不管誰輸誰贏,打完了就當沒發生過都成。」

    眾人更加摸不著頭腦,愕然想,即便再小的爭鬥,也得有個由頭才是,這莫名其妙地打一場又算什麼回事?黃蒼嵋驀地回過了味,捋鬚笑道:「大聖原來是要跟厲真人切磋一番,直言便是了,何須轉彎抹角?」

    這老山羊鬍子精明得很,狄小石被瞧穿用意,索性大大方方承認道:「沒錯,就是想領教一下。」

    厲岷一聽狄小石打得是這個算盤,立時收起金鈸,沒好氣地哼道:「差點上了你的大當,我向來不與人切磋,恕不奉陪。」

    狄小石知道這一架十有八九是打不成器了,琢磨著這個厲岷心眼兒樸實,感觀大改,笑嘻嘻道:「老兄不切磋也沒關係,能不能借你的法寶瞧瞧新鮮?一會兒就行。」

    見他前一刻惡形惡色,下一刻卻馬上大套近乎,飛快就渾若無事地變了一張臉,眾人不禁又是為之愕然,均啼笑皆非,暗忖這等厚臉皮等閒難見。

    修行者的護身法寶豈能輕易交到他人手上?狄小石的要求未免有些過分,這厲岷卻是個聽不得軟話的人,略一猶豫,不顧黃蒼嵋在邊上暗使眼色,竟真將金鈸交給了狄小石。

    狄小石喜道:「夠爽快,厲老兄……不,老厲,你夠意思,剛才我譏笑你,是我的不是,我向你道歉。」

    厲岷還是第一次見著性格如此大條,行事如此古怪的角色,怔了一怔,搓搓手道:「沒什麼,我也沒放在心上。」

    這邊,夏青顏忽然問黃蒼嵋:「黃真人,我是夏青顏,想向黃真人打聽一個人,就是曾在郭崇雲軍中的那個佘自奇,不知道黃真人是否清楚他的來歷?」

    黃蒼嵋微是遲疑,才道:「夏真人見問,自當相告,聽聞那佘真人藝出千機殿,至於是否屬實,我也不敢斷定。」

    他雖說不敢斷定,但既然提起了千機殿,卻也是八九不離十了,夏青顏頜首道:「多謝黃真人見告。」復沉默不語。

    「噫,奇怪。」

    正在探察金鈸的狄小石突地怪叫了一聲,厲岷聞聲忙道:「怎麼?」

    狄小石不說話,仔細探查著金鈸,好半天才退出意念,皺著眉道:「老厲,你這法寶有點古怪,聚能和攻擊陣似乎不大實用……不對,不對,呃,對了。」

    厲岷被他弄得一驚一乍,趕緊將金鈸拿回手中,緊張道:「有什麼不對,又有什麼對了?」

    狄小石左右看看,神秘兮兮地把他扯到邊上,小聲道:「老厲,你這法寶不簡單,攻擊方式更加特別,主要是用音波來傷敵的,對不對?」

    厲岷吃了一驚,失聲道:「你,你怎麼會知道?」法寶的特殊功用被人一眼識穿,實在是令他駭異莫明。

    「我當然知道。」狄小石得意地一笑,又道:「而且,我還知道,你這件法寶曾經受損,威力最多只能發揮出兩三成了,是不是?」

    厲岷愈發大大地吃了一驚,駭然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他這件裂山金鈸是一脈傳承的異寶,可以發出無形音勁攻敵,威力無窮變幻莫測,極難抵擋。但在數百年前,厲岷的祖師遇上一厲害對頭,雖仗著裂山金鈸重創對手,法寶對決時卻也遭受損壞,威力只餘十之一二,其祖師不精煉器之術,自此無法復原。

    狄小石笑嘻嘻道:「清楚這點有什麼難的?你法寶裡的攻擊陣雖然還能運轉,不過,大部分的陣都快散了,還有個輔助陣已經完全失效,不光極難聚集靈氣能量,攻擊的效果自然也會大打折扣。」

    厲岷定定地盯著他,眼神陡地變得熱切至極,就像突然間見到了闊別已久的心愛姑娘。狄小石被他瞧得心裡發毛,生恐他衝上來一把摟住自己,側著身戒備道:「呃,老厲,我又不是臉上長花的妞兒,你這樣瞧著我幹嘛?」

    厲岷吃吃道:「大聖老弟,你、你會製器?」從厲岷的祖師起,就一直想方設法修復裂山金鈸,只是精於煉製法寶秘器的修行者少之又少,就算碰上,也不會輕易相助他人,因此裂山金鈸傳到厲岷手上時,仍屬殘缺之寶。厲岷本已不抱修復的希望,冷不防撞見一個懂得製器的修行者,哪能不興奮到失常?

    狄小石點頭道:「嗯,會一點點。」

    厲岷激動道:「那,老弟你看我這件法寶能不能修復好?」

    狄小石搖頭道:「我還沒有這個能力。」

    厲岷以為他是推脫,急切道:「老弟,我當然不會讓你白白幫忙,只要我能辦到,你需要什麼條件只管說。」

    狄小石撓頭道:「老厲,你想哪去了?不是我不幫忙,而是我的修為沒到,有心無力啊。」

    猶如一桶冰水當頭澆了下來,厲岷頓時洩了氣。的確,修行者要想自行煉製法寶,至少得先修煉出元神,厲岷激動之下一時倒忘了這一點。

    狄小石又道:「要想完全修好等於重新煉製,現在是不可能,不過嘛,鞏固一下法寶裡面的陣法我還勉勉強強可以試一下,應該能稍稍提高一點威力。」

    聽到法寶功用多少能夠恢復一些,厲岷希望復燃,驚喜不勝,試探著道:「不知煩勞老弟出手,我該怎樣答謝……」

    「答謝就不用提了。」

    狄小石擺手道:「法寶一時半會也修不好,起碼得幾天時間,這樣罷,你幫我把商隊的人送到大楚邊境,在路上慢慢修,完事後咱們就算互相幫了忙,成不成?」

    對於渴切修復法寶的厲岷而言,這種交換代價可謂相當輕鬆,免得自己欠下一個人情,不由大喜過望,誠懇道:「大聖老弟,這可沾了你的大光,能交上你這樣豪爽仗義的朋友,是我厲岷的運氣。」

    狄小石豪氣干雲地挺起胸,哈哈笑道:「好說,好說,多個朋友多條路嘛,老厲你也不用太客氣。」瞅一眼滿臉感激的厲岷,心裡嘿嘿偷笑:「還是跟老實人打交道好啊,不但能偷學到獨有的佈陣煉器技法,還拉了一個免費的勞力,以後更要領我這個情……嘿嘿嘿嘿,值,值得很。」

    兩人說定,厲岷便去跟黃蒼嵋招呼了一聲。聽說狄小石有能力修復裂山金鈸,黃蒼嵋驚異至極,深深地望這方投了好幾眼,眼底閃過一絲異芒。

    時近黃昏,百餘車滿滿噹噹的貨物被悉數運出柴門寨,鄭潼又過來向狄小石和蘇涯、關山重及郭崇雲致謝後,正要命令士兵運貨離開,遠處忽有一騎疾馳而來,大聲叫道:「報。」

    鄭潼部下將士認出來人是軍中令兵,紛紛讓出一條通道,任其長驅直入。快馬奔至近前,騎士縱身躍下,單膝跪地抱拳過頂,急促地喘著氣稟報道:「報大將軍,仁王派出大軍圍剿西南各路義軍,王烈大將軍與尚明達大將軍所率部屬全軍覆沒,仁王大軍已然距我軍不足三百公里,正與羅守節大將軍交戰。」

    鄭潼霍然變色,喝道:「可否屬實?仁王派出了多少兵馬?」他心中震驚難以言表,王烈和尚明達均是驍勇善戰的猛將,兩路義軍加起來亦達到了萬餘人,卻被仁王說滅了就滅了,委實令人無法置信。

    令兵道:「黑鐵甲重騎一萬,輕騎兵兩萬,步軍四萬,共七萬大軍。羅大將軍抵擋不住節節敗退,遣人前來我軍告急求援。」

    鄭潼聳起眉道:「一萬黑鐵甲重騎?仁王手下兩萬黑鐵甲重騎,是他與明德帝爭奪江山的憑仗,他更與明德帝交兵正急,此際又怎會派出一半來對付義軍?難道說……」

    令兵的急報邊上眾人都聽得分明,郭崇雲快步上前,沉聲道:「鄭大將軍,前幾日我曾聽聞明德帝與仁王有休戰先剿各自境內義軍的意向,我原以為是捕風捉影,況且心想就算他們雙方罷戰言和也需要一定時日,就未將這個消息告知各路友軍,沒想到他們竟然在短短幾天中便真的達成了協議。」

    「喀喀……」密集的骨節脆響發出,卻是郭崇雲捏緊了一雙鐵拳,萬分痛心道:「若我及時將消息送出,讓王烈大將軍與尚明達大將軍能夠早加防備,又豈會如此輕易不幸罹難?這全是郭某的過錯。」

    鄭潼亦沉痛地搖頭道:「郭大將軍無須自責,事實上,洒家也曾探聽到這個消息,而且洒家相信各路義軍亦有所耳聞,只是全都掉以輕心認為是無稽之談了……郭大將軍,事已至此,它事多提無益,羅大將軍獨力抗拒仁王大軍,眼下處境十分危急,我等須盡快前往解救才是。」

    郭崇雲正顏道:「是極,我等義軍唇齒相依彼亡此寒,若不結為盟軍相互聲援救助,必會被仁王各個擊破。」

    兩人均為眼光智略過人的當世豪傑,心意相通不謀而合,當即三言兩語定下援救之策。郭崇雲回首大喝:「左右先鋒何在?」

    宮北宮北兩兄弟從天門義軍兩百輕騎中越眾上前,朗聲道:「末將在。」

    郭崇雲取出自己的虎符,喝令道:「你們速回大營,調遣兩千精兵前來聽令。」

    宮氏兄弟齊聲應諾,領符打馬絕塵而去。

    鄭潼回去自己陣中,亦下令再行調集三千兵馬,擬率五千精銳趕赴戰場。

    一旁的關山重與蘇涯輕聲低語一陣,又徵詢了狄小石几句,忽然上來,向郭崇雲拜倒施禮,毅然道:「郭大將軍,烏方國當今國運將終,明德帝昏慵無道,仁王專橫殘暴,若再給二者把持國政,禍害遠甚虎狼蛇蠍,我關山重願率柴門寨數百健兒追隨郭大將軍麾下,同進退共生死,誓要推翻暴政還百姓安平。」

    郭崇雲大喜,連忙雙手將他扶起,道:「關將軍深明大義不願獨善其身,實乃蒼生之幸,只是郭某無德無能,豈敢高居關將軍之上?軍中事務當由你我執掌才是。」

    關山重正色道:「大將軍此言差矣,自古天無二日,民無二主,這兵權軍令更無共掌之理,關山重誠心誠意歸附效命,請大將軍以大局為重,切勿推辭誤事。」

    郭崇雲自然亦深知這個道理,當下也不再多作矯情,慨然道:「好,郭某便厚顏司號發令,任你為天門義軍虎威將軍,柴門寨中健兒仍歸你帳中,另撥兩千兵馬由你統領。」

    天門義軍總數才只六千,郭崇雲一下子調撥三分之一交給關山重統率,可見對他的信任倚重。關山重心中感動,再次拜謝道:「關山重謹遵大將軍令,自此當披肝瀝膽相報大將軍。」

    郭崇雲亦還有些疑惑,直言問道:「鄭潼大將軍麾下兵精將良,實力遠勝西南其它各路義軍,關將軍怎會捨他而取郭某?」

    狄小石忽地走了過來,嘻嘻笑道:「這是因為老關聽了我的勸。」

    郭崇雲驚訝道:「大聖竟然如此看重郭某麼?郭某尚有自知之明,不敢自不量力有那等非分之念,只求為受苦受難的百姓略盡一已之力而已。」

    狄小石大搖其頭,道:「老郭,你別想岔了,我跟你說,你也好,那鄭潼也好,都不是當皇帝的料,最多只能當當大將軍大元帥……呃,我的話直了點,你不會介意吧?」

    郭崇雲誠摯道:「大聖直抒肺腑之言,崇雲感激還來不及,豈敢有絲毫介懷?」

    狄小石笑道:「那就好。老郭,鄭潼的人馬雖然比你多,人不失為一條好漢,不過他的野心也比你大,不肯服人,老關上這條船隻怕不大保險,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

    他皺眉努力思索,一拍大腿道:「對了,是飛鳥擇良木而棲,賢臣擇名主而事。所以呢,老關還不如跟著你在天門隘安安穩穩混一段時間,這個這個,韜光養晦不露鋒芒,以後有機會找到一個能真正幹出大事的人投奔,到時再大展拳腳,只要你們命夠大,成功後就是開國元勳了。」

    「韜光養晦,伺機擇名主而事。」

    郭崇雲和關山重聞言俱都動容,感覺茅塞頓開。郭崇雲歎道:「大聖胸中丘壑實在令吾輩望塵莫及,此言極其精闢,且一針見血,為我等撥雲見日指明前途,崇雲將終生受益無窮。」

    狄小石臉皮的厚度越發見長,大剌剌地道:「那是,雖然大道理我說不上幾句,不過看事看人可是啞吧吃餛飩--心裡有數得很。還有件事你們得記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們的力量現在太弱,千萬得保存實力,先保住自身才能保護百姓,聽我的,保準錯不了。」

    郭關二人更加欽佩,齊齊點頭恭敬應道:「大聖金玉良言,我等定當謹記於心。」

    狄小石得意非凡,負手仰頭踱了幾步,儼然一副人類導師精神領袖的派頭,想再尋出幾句「金玉良言」來指導一番,但挖空心思也沒能搜出合適的話語,只得悻然作罷。看看天色已然黑下,道:「好了,你們要趕去救人,我也要趕去救人,咱哥幾個就分道揚鑣各奔前程,以後有緣再聚罷……啊,對了,寨子裡餘下的那些貨物,就全部送給你們。日後要是缺吃缺穿支持不住了,就叫老蘇這個二道販子從大楚給你們運,費用我先墊著,你們成功臣當大官後再十倍百倍還。」

    望著揚揚手瀟灑走開的狄小石,郭崇雲眼角微微濕潤,久久才低不可聞地自語:「大聖,你對郭崇雲之恩堪比天高海深,卻叫郭崇雲如何才能回報萬一?」

第九章 結盟(四)

    關山重與蘇涯高頭大馬披掛齊全,一人手提鏨金豹頭槍,一人手持精鋼紅纓槍,均是威風凜凜,率先策騎馳出。最後,狄小石才與夏青顏亦各自騎著一匹駿馬踏出寨門,似模似樣頗有那麼一點兒領軍作戰的將帥風采。

    狄小石洋洋得意地左顧右盼,又瞅了瞅頭頂,心下尋思:「嗯,要是還讓人舉一面寫著『狄』字的大軍旗,老子可不也是一名八面威風雄姿英發的大將軍大元帥了麼?」

    早在狄夏二人飛入柴門寨之後,外面的的那隊義軍便知覺有異,火速遣人快騎報信。此時,正有一支兩千人左右的軍隊快馬加鞭趕來柴門寨,行軍途中,旌旗迎風飄搖,飛塵漫天。

    不多時,這支精兵便急行軍來到寨外,一騎當先衝至,厲聲喝叫:「鄭潼來也,柴門寨爾等鼠輩所請高人在哪,敢與洒家公平一戰否?」喝聲極之洪亮,便如半空中驀然間打下了一個霹靂。

    狄小石凝眸瞧去,卻見來人身型非但不怎麼高大魁偉,還竟然有些過於瘦弱,但雙目犀利如刀,額頭窄小高突,眉毛極粗極黑,直插入鬢,面貌剽悍異常,微泛淡金之色,煞氣濃烈迫人。一雙手臂奇長,一對粗大沉重的渾鐵鑭握在骨骼突起的大掌中,渾若無物。

    關山重打馬縱出,橫槍喝道:「何勞大聖出手?我關山重會你便可。」話雖如此,對其挑戰修行者的豪勇卻亦頗感佩服。

    鄭潼喝道:「關山重,你昔日雖人稱儒將,卻絕非洒家敵手,不用自取其辱了。」

    關山重怒哼道:「鄭蠻子,你太也無禮,難道關某就沒有資格當你的對手不成?少說廢話,欲會大聖,須得先過關某這一關。」

    鄭潼眼皮撩起,目光利箭一般射出,喝道:「好,洒家便先會一會你又何妨……駕。」

    話音甫落,兩人一磕靴上馬刺,驅騎迎面急馳而去。

    暈哦,出寨前不是說好是要跟對方談判的麼,怎麼還沒開講就先開打了?狄小石直犯嘀咕。蘇涯看出他的疑惑,解釋道:「軍人尚武,如果本事太過不濟,自然沒有顏面多提要求。」

    哦,是騾子是馬得拉出來遛一遛,展示各自實力以德服人……不,以武壓人,說白了就是憑拳頭說話,誰拳頭硬誰就理粗嗓門兒大,狄小石明白了。

    義軍中有兩人來到場邊觀陣,一人年過半百,吊著兩撇稀稀疏疏的黃眉,蓄著一束山羊鬚,看似老態龍鍾,但精華內蘊,修為至少達到了化丹後期。另一人是個又黑又瘦的漢子,背上負著一對金光燦燦的碩大金鈸,氣色森峻,想必就是扶佐鄭潼的兩名修行者。

    兩騎駛近約三米遠時,關山重氣沉丹田,抖出一個碗大的槍花,揚聲吐氣,槍頭栩栩如生的豹口處突出的鋒刃陡放寸長勁芒,「咻」地撕破空氣,有若毒蛇出洞,詭異凶狠地刺向鄭潼的咽喉,殺氣強絕無倫。

    鄭潼暴喝一聲,馬背上略顯瘦小的身軀霎時仿似高大了許多,一股強大的煞氣應聲破體洶湧衝出。右鑭當胸橫掃,雖是簡簡單單毫無花式,但磅礡勁氣隨鑭湧生,卻給人以千軍萬馬般無可匹敵的感覺,有若雷霆萬鈞之威。

    鏗然金戈交擊聲中,來勢凌厲的鏨金豹頭槍驀然急盪開去,兩騎迅疾擦過。

    僅交手一回合,關山重便覺虎口手腕被震得隱隱發麻,心下駭然,暗道萬人敵名不虛傳,果真天賦異稟,雙膀神力絕不下千斤。忖念間動作並無遲緩,勒轉馬首,復回身衝刺,手中鏨金豹頭槍幻為千百條銀蛇,激起一束束勁銳氣芒,刃影漫天疾鑽。

    「好槍法,不愧有儒將之稱。」

    鄭潼大喝,右手渾鐵鑭悍然掃出,捲起一波巨浪般的強大氣流,將迅如電閃的滿天槍影硬生生逼得一窒。左鑭倏忽擊出,勢道直截剛猛,沛不可擋。

    鑭未臨身,關山重就只覺一股有若實質的驚人壓力當胸迫至,再不及傷敵,悚然變招,槍尾於刻不容緩之際強行壓下,及時抵在惡龍般襲來的鑭端上。

    槍鑭再次鏗鏘交鋒,關山重全身猛地一震,若不是及時衝前卸去力度,只怕就會當場倒撞墜馬。

    鄭潼得勢不饒人,回馬舞鑭,轉瞬之間,連續勇猛無儔地擊出三鑭,氣流滾湧,便若狂風捲沙勢不可當。

    關山重厲喝,奮勇崩槍點刺、攢扎、圈挑,霎那間刃芒尖嘯,綻放出滿天耀眼槍花,也不知擊出了多少槍,堪堪擋下鄭潼這三鑭。

    「精彩,精彩。」狄小石忍不住拍掌大聲叫好。這些武將的功夫之高強著實出乎他的意料,就算對上金丹期的修行者,也未嘗沒有還手之力。尤其是這個鄭潼,天生神力勇猛異常,普通修行者的氣力還不一定能強過他,難怪被稱為萬人敵。

    場中鄭關二人激戰得十來個回合,關山重漸覺不支,虛晃一槍,策騎馳向場邊,似欲敗退。鄭潼拍馬直追,大喝道:「哪裡跑,再吃洒家一鑭。」

    關山重驀然回首,鏨金豹頭槍突從腋下穿出,角度無比詭異刁鑽,破風迸芒,厲嘯尖銳刺耳,如一道猝然炸現的閃電,其勢快絕狠絕,眨眼間便至鄭潼面目處。

    「好一記回馬槍。」

    鄭潼卻是早有防備,將身一扭,迅捷避開鋒芒,左手鑭劈在鏨金豹頭槍力道最弱的中部,登即將之崩飛,順勢驅馬欺進。

    掠陣的蘇涯見勢不妙,厲聲疾喝:「休得傷我關兄弟。」打馬衝入場內,抖槍急刺,將鄭潼纏住,掩護關山重退回已方陣營。

    蘇涯的武藝較關山重還差上一籌,與鄭潼纏鬥得數個回合,便自知不敵,主動敗下陣來。

    鄭潼並不追趕,勒馬挺鑭高聲叫陣:「柴門寨中可還有誰敢與洒家一戰?」

    關山重與蘇涯面露愧色,對狄小石道:「二公子,我兄弟技不如人,只有煩勞二公子出馬收拾這鄭蠻子了。」

    眼下的形勢是,身為修行者的狄小石出手勝之不武,不打卻又辦不到,總之一句話,面子是已經丟了。狄小石搖頭長歎:「這世道,非得收個李元霸式的小弟才威風啊。」

    沒奈何,狄小石正要出陣,寨外道上忽地塵土滾滾蹄聲雷動,一隊騎兵風馳電掣般奔來。遙遙有人放聲厲喝:「鄭潼休要猖狂,待我郭崇雲來戰你。」

    卻是天門嶺上的義軍首領郭崇雲率兩百輕騎趕來相助。狄小石大喜,叫道:「好老郭,夠朋友,夠義氣。」

        片刻之間,這兩百輕騎已馳至戰場。郭崇雲手持丈八長矛一馬當先,魁偉如山,神威凜凜,無視鄭潼旗下十倍於已的精兵良將,泰然拱手道:「郭某願與鄭大將軍一戰,可否賜教?」各路義軍起兵不久,勢力並不如何強大,因此無人率先自立為王,首領皆稱為大將軍。

    郭崇雲在烏方國素有威名,鄭潼十分驚訝,亦抱拳道:「郭大將軍,你我都屬義軍,本應同枝連氣,為何前來犯我?」

    郭崇雲道:「鄭大將軍有所不知,郭某原也衝撞冒犯過大聖,在大聖的金玉良言之下,方才幡然醒悟所作所為錯莫大焉。」當下講了與狄小石的交往經過,又道:「鄭大將軍,我等義軍亦是勞苦出身,不說對百姓秋毫無犯,但誰無妻兒老少,也應該將心比心,何苦趕盡殺絕?是以郭某懇請鄭將軍高抬貴手,放這路商旅回鄉,此情郭某日後必報。」

    鄭潼甕聲甕氣道:「郭大將軍所言極是,氣魄胸懷令人由衷欽佩,但卻誤會了洒家。若這些人手中沒有大批糧米貨物,洒家又怎會相擾相逼?就算現在,只要他們願意交出物資,洒家非但保證不傷任何人一根寒毛,而且還願派兵送他們至大楚邊境。」

    郭崇雲微是一愕,這種情形大出了他的意料,不由頗感為難,望向狄小石,蹙眉道:「大聖,郭某來之前並未得悉其間還有這般情由,倒是不便插手了,還請大聖見諒。」

    狄小石笑道:「不要緊,老郭你有你的道義,來了就是給我長了面子,比什麼都重要。今天的事也不用你插手,我來跟這位鄭大將軍談,你只要在邊上當個見證就行。」

    以郭崇雲的處境,委實不方便硬行干預義軍同道,告罪道:「多謝大聖體諒。」

    鄭潼雙眼精光閃閃地打量著狄小石,不失禮節地抱拳道:「洒家鄭潼,請教真人怎麼稱呼。」

    狄小石摸了摸鼻子,道:「嗯,我就叫糊塗大聖,做人做事都糊塗得很,一向得過且過混日子,鄭將軍也用不著跟我太客氣。談得來就多說兩句,談不來大家就拍屁股掉頭,口水拳頭刀槍該怎麼著招呼就怎麼著招呼。」

    鄭潼愕然,他還從未見過哪位修行者說話這般隨便粗俗,近跡市井之流,道:「原來是糊塗大聖,洒家失敬。大聖言語爽快,洒家也就不拐彎抹角,不知大聖想怎麼解決此事?」

    狄小石笑嘻嘻道:「這個嘛,好說得很,你不就是想要寨子裡的那些貨麼?沒問題,我給你。」

    見他一口答應送出物資,鄭潼愈加愕然,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暗想天下哪有如此便宜之事?驚疑不定道:「大聖此言當真?」

    狄小石翻眼道:「你是不相信我呢,還是不相信老郭這個見證人?」

    鄭潼肅容道:「豈敢?請恕洒家出言無狀。大聖若真有意成全,洒家承蒙大德,日後定當塗腦相報。」

    狄小石擺了擺手,嘿嘿道:「我的話還沒說完,你這些話別急著說。所有的貨呢,我不可能全給你,只能給一半,就當作給你的買路錢。價,是絕對沒得還了,你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一拍兩散,你自己掂量著辦罷。」

    這個解決方案是狄小石跟夏青顏等人商量好的,慕容氏族被困在烏方國的人手不少,時間拖得越久處境就越危險,實在不宜過多耽誤,起兵戈之爭更是不智之舉,形勢逼得他們不得不妥協。以狄小石的話來說,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老子先吃了這個眼前虧,以後再連本帶利討回來。

    鄭潼還在沉吟之際,郭崇雲在旁勸道:「鄭大將軍,大聖乃是一言九鼎重情重義之人,此舉已然極有誠意,鄭大將軍切莫自誤。」

    狄小石不耐久等,指了指場邊觀戰的那黃眉老者和黑瘦漢子道:「你是不是作不了主?要麼就跟那邊兩位老兄商量一下好了。」

    鄭潼搖頭道:「並非如此,我軍中事務,顧真人和簡真人向來不會多加干涉……大聖既已慷慨贈予,我鄭潼也不是貪得無厭之輩,在此代表軍中弟兄感謝大聖。」

    若非萬般無奈,誰也不會去真正得罪修行者,鄭潼亦不願節外生枝,又肅然道:「大聖今日所贈物資,無異於雪中送炭,洒家受之有愧,他日推翻暴政後若鄭潼還有命得存,必定十倍相還,如違此言,天誅地滅。冒犯之處,鄭潼願給大聖賠罪,請大聖多多海涵則個。」說畢跳下馬來恭敬施禮。

    這廝倒也是個直性子,老子以大局為重,今兒個就勉強認了這一回栽,狄小石尋思。他迫不得已要破財消災委屈求全,心中原本極為不爽,要是鄭潼表現得趾高氣揚盛氣凌人,說不得就要不顧後果翻臉相向。這會兒得了面子心裡慰貼了許多,也就順著鄭潼給的台階往下邁,端著架子道:「賠罪就不用了,也更不用還錢還物,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就成。」

    鄭潼唯恐他提出什麼難題,稍稍遲疑,道:「大聖請說,凡鄭潼力所能及,斷不會推脫。」

    狄小石道:「就是柴門寨的事。今後你不得向柴門寨報復尋仇,如果有人來犯,你還必須幫助他們抗敵,這件事不算強人所難罷?」

    鄭潼正容道:「這是自然,大聖但管放心。」當即對天立誓。

    事情這般定下,雙方不說皆大歡喜,卻均能夠接受。當下蘇涯與關山重便一面叫人去將施全等人尋來會合,一面傳令寨中安排人手運載物資,並讓鄭潼派出士卒進寨查核數量,以表明已方絕無藏匿短缺的弄虛作假行為。

    鄭潼陣中那兩個修行者此時行了過來,黃眉老者向狄小石和夏青顏道:「兩位同道,散修黃蒼嵋、厲岷有禮了。」

    有了佘自奇先入為主的惡劣行徑,狄小石對這些躲在背後扶植勢力渾水摸魚撈好處的修行者印象都不大佳,皮笑肉不笑地道:「不敢,不敢,兩位老兄慧眼識英才,找到一員勇猛無敵的虎將,以後打下大好江山,兩位老兄就立馬成了國師太上皇,這個禮嘛,我糊塗大聖實在有點兒不敢當。」

    黃蒼嵋城府頗深,聞言並不動聲色,那厲岷卻相當火暴,立即反唇相譏,哼道:「我厲岷道心不淨難以脫俗是不錯,閣下卻聽人指使行事,比我猶不如三分,有何資格自命清高,又有何臉面出言諷刺?哼哼,自號大聖也還罷了,偏生還不倫不類稱什麼糊塗大聖,當真是貽笑大方。」

    狄小石瞪眼嚷道:「你說什麼?」

    厲岷毫不示弱,亦瞪住他道:「我說你馬不知臉長,聽不懂嗎?」

    狄小石一擼袖子,怒道:「好傢伙,本大聖不跟你磨牙,咱們就來比劃比劃。」

    「來就來,誰怕誰?」

    厲岷反臂一探,已將背上雙鈸取下,喝道:「亮兵器亮法寶罷。」

    狄小石哈哈笑道:「好,咱們就來干一架痛快的。」虛空一抓,將奔雷刀握在手中。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Rank: 11Rank: 11Rank: 11Rank: 11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32
發表於 2011-12-24 19:48: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假威

    午後,天色昏暗陰霾,沉甸甸的烏雲滿佈在蒼穹上,彷彿鉛塊一樣會隨時墜落下來。

    密林裡,一條蜿蜒流淌的淺淺溪流旁,有一大隊人涉水而行。從柴門寨出來,狄小石其後又尋到慕容氏族派來烏方國的一個商隊,加起來已有四百來人,抄小道兼程趕往雷公湖,與秋鋒鏑與宋謙那一路人會合。

    林中影像越來越陰暗,隊伍前方,蘇涯抬眼從密密的樹木枝椏空隙裡望上去,只見黑雲似乎已然壓到了林梢上,回首叫道:「二公子,這雨馬上就要下來了,讓大夥兒先避一避吧。」

    狄小石擺手道:「你安排好了,只要明天能趕到雷公湖就成。」

    隊尾的施全跑過來,笑道:「二公子放心,走出這片林子就是雷公湖了,如果趕夜路,今晚下半夜就能到。」協同蘇涯指揮大家就近找地方歇息躲雨。

    「嘩啦啦啦」

    剛剛安頓好,急驟的大雨便鋪天蓋地傾瀉而下,直打得葉片急墜而落,猶如蝶蛾紛紛翻飛。沒多久,漏下的雨水就在林間匯成了無數道晶亮的水簾,淡淡的白色水靄也隨之騰起,霧氣茫茫。

    這麼大的雨,再躲也是無濟於事,一忽兒間,除了水火難浸的狄小石和夏青顏之外,所有人都給澆成了落湯雞。還好已是暖和的夏季,眾人又大都身強體壯,不怕被淋出病來。

    夏日暴雨來得快也歇得快,半頓飯的工夫便停了。大家擰乾身上衣裳,又即匆匆上路。

    雨後的林子裡顯得岑寂許多,光線卻並未亮堂,只聽見四處「嘀嘀嗒嗒」的滴水聲,林深處偶爾有短促的鳩鳴傳出,更顯得幽森晦暗,給人一種極為陰鬱壓抑的感覺。

    行到一處林木稍顯空曠的地方,天空中忽地響起一聲短促尖利的厲嘯,眾人紛紛抬頭去望,卻只見一隻體型怪異的巨大飛禽從高空急速降落,不由盡皆驚叫:「那是什麼怪物?」

    狄小石凝目一瞧,已看清來物,心中亦不禁一奇,他身側的厲岷微帶驚異道:「噫,此處怎麼會有風神冀龍?」

    風神冀龍,狄小石在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晚上便遇見過,也見識過其它恐龍。後來瞭解到,恐龍這種大型動物全都生活在太沌神洲極其邊遠的蠻荒之地,各國有實力的才捕捉了少許溫和的草食恐龍圈養,以供王公大臣觀賞,平民百姓難得一見。

    風神冀龍的飛行速度比一般的修行者更要快捷幾分,相傳一個撲翅便可翔出數百公里,雖有誇大其詞之嫌,但與實際情況卻也相差不遠。而且它屬於性情凶殘攻擊欲極強的食肉恐龍,攫食人類便如老鷹抓小雞般輕易,眾人聞聲色變,無不張皇失措。

    「奶奶的,發瘟不長毛的畜生也敢來尋老子晦氣,老子斬了你的頭下酒。」

    狄小石當初被那頭風神冀龍唬得幾乎屁滾尿流,耿耿於懷引以為奇恥大辱,一直想找回這個場子,當即擎出奔雷刀,欲待飛上天去一雪前恥。

    夏青顏忽道:「不要魯莽,這頭風神冀龍是白澤谷高手的座駕。」

    狄小石一怔:「娘的,是白澤谷的王八羔子找來了麼?」

    風神冀龍急降至百餘米高處,闊大的雙翼略一展開,墜勢立緩,折轉巨大的軀體盤旋於空中,一把生冷的聲音倨傲傳下:「我乃白澤谷青龍真君,自號糊塗大聖傷我弟子的鼠輩,速速給本真君滾出來。」

    狄小石氣往上撞,仰面喝道:「什麼青龍真君?口氣不小,你師祖都不見得有本大聖輩份高,還不快點滾下來拜見本大聖?」

    「小輩無狀。」

    滿含怒意的一聲冷哼之後,翔空的風神冀龍陡地又滑下數十米,張口吐出一道狹長風刃,呼嘯著凌厲斬下。

    誒,這頭畜生還有這種能耐,狄小石微感驚奇,大喝道:「炎旋斬。」

    一輪熾烈的赤色氣芒應聲飆起,疾速迎上那道風刃,轟然對撞,連聲「噗噗」悶響中,風刃消散於無形,迸起的勁氣將週遭樹梢壓得激烈地波伏起來。赤芒尖嘯急旋,復射向風神冀龍。

    「好個小輩,難怪能傷我座下大弟子,倒是不能小覷了你。」

    一隻半透明的巨大手掌驀現空中,輕輕一掃,有如春風化雪,無聲無息地,便將來勢悍然的赤色光輪盡數消彌。

    狄小石大大地吃了一驚:「你是修出了元神的高手?」

    他適才感應得非常清楚,這一記炎旋斬對方並非是以本體真元力硬行擋架,而是通過法寶之力凝聚周邊的自然能量將之順勢化去。若非元神有成,絕無操縱天地元氣擬虛為實的本事。

    「小輩還算有點眼力。既知本真君的神通,再不主動上來領罪,本真君定不輕饒。」

    一道身影從風神冀龍脊背上緩緩升起,盤膝懸浮在半空裡,面目清矍古樸,長袍隨風飄飄,頗有些翩然出塵的氣派。

    金丹期和元神期修行者的差距就好比幼童對上了壯漢,屬於兩個截然不同的級別,實力之隔不可以道里計,狄小石在肚裡狠狠地罵起了娘,情知仗著滿身法寶,逃跑雖然可能不是大問題,但打是絕對打不過人家。嘴上只是不肯服軟,嚷道:「本大聖有什麼罪?你那個不成器的徒弟惹我在先,本大聖教訓他當然是天經地義,沒要那傢伙的命已經算客氣了。你這個做師父不好好管教徒弟,還好意思蹦出來護短,這天底下到底還講不講規矩講不講理?」

    「我白澤谷又非邪門歪道,豈能不講道理?」

    青龍真君居高臨下,眸中精光電一般射下,冷哼道:「縱使本真君座下弟子有小小的不是,也自有本門長輩懲處,再怎麼也輪不到你來教訓。你行事如此狂妄,豈非是全然沒將我白澤谷放在眼裡。」

    狄小石挑起下巴,嘿嘿冷笑道:「那你是說,你徒弟要打本大聖,本大聖就只有任他打個夠,然後回去讓你數落兩句噴兩口口水就算事了?」

    青龍真君一窒,但轉又厲聲道:「此事姑且不論,天下修道者本為一脈,你不顧同脈之誼痛下辣手,幾乎滅了本真君弟子的金丹,令他多年苦修毀於一旦,這等行徑與魔道中人亦是無異,本真君定當先行嚴加懲戒,再向你師門討個說法。」

    向師門討說法……狄小石眼珠轉了一轉,忽然明白到一點,自己非妖非魔,又沒跟白澤谷結下解不開的血海深仇,不管怎樣,青龍真君都無法明目張膽地置自己於死地,最多只能讓自己吃點苦頭罷了。當下心中大定,笑嘻嘻道:「青龍真君,你徒弟我打也打過了,你想把我怎麼樣就直說吧,至於找我師門長輩,那就免了。他老人家飛昇功虧一簣,脾氣變得非常古怪,瞧誰都不順眼,我勸你就別去自討沒趣了。」

    沒法子,誰讓自己拳頭硬不過人家,只能再次扯起虎皮作大旗,看能不能唬住人了。

    青龍真君一時還沒聽出名堂來,傲然道:「哼,便各宗各派德高望重的長老甚至掌教,亦對本真君客客氣氣地道友相稱,你師長何許人也,難道還能強過……噫,你剛才說什麼?你師長飛昇功虧一簣?」

    他的臉色陡地變了一大變,渡劫飛昇失敗後,不是魂消魄散便是轉世重修,能留在這一界的唯有一個可能性,那就是修成地行仙。

    地行仙可不是什麼人都能修的,需要的修為道行之高深強大非比等閒,艱難至極,飛昇失敗的修行者當中萬中無一,否則天下的地行仙早就滿天飛了。

    作為太沌神洲上的頂級存在,地行仙可不是實力弱小,只能跟在各大門派屁股後面搖旗吶喊的小小白澤谷所能得罪的,青龍真君暗暗吸了一口涼氣,滿心的傲慢頓時全數收斂,失聲道:「你師尊竟然是地行仙?」

    狄小石察顏觀色的一點點小狡猾還是有的,立時知道奏了效,得意不已,以退為進大大咧咧道:「不錯,我師父就是地行仙。青龍真君,你硬要替弟子出頭教訓我,我鬥你不過,現在也只有逆來順受,以後再請我師父他老人家為我出頭,來跟你理論理論。」

    青龍真君面色瞬息萬變,這話可說到了點子上,他幫徒兒撐腰,別人自然也可以幫徒兒撐腰,誰也沒法挑出刺來。更何況,如今的的確確是自己的徒弟招惹狄小石在先,結果技不如人被打慘了,自己才急急忙忙跑來找場子。報復教訓一下眼前這小子不成問題,但勢必會引出他身後的地行仙,到時弄得不可收拾又該如何是好?

    想到此處,青龍真君頗有些進退維谷的感覺,暗悔自己這次來得太過倉促,沒有先行調查一下對方的來歷,氣勢姿態不知不覺就矮了幾分。他一邊飛快地轉著心念,一邊緩緩降下高度道:「糊塗大聖,本真君以往結識過許多高人前輩,說不定便認識令師,不知令師是哪位仙人,可否見告?」語氣客氣了許多。

    見他一下子服了軟,狄小石心下大樂,拽拽地道:「這個麼,他老人家曾特意囑咐過,嚴禁我向外人透露名諱,恕不奉告了。」

    青龍真君心中一怒,暗忖:「本真君已經給出面子,只要你報出師長名號,本真君藉機收篷,雙方便可免動干戈和氣解決,這廝卻連來頭也不肯吐露,莫不是在信口開河招搖撞騙?」又自忖念:「這廝神色有恃無恐,行事又這般張狂,背後真的大有來頭也不一定,此事須得小心處置才好,以免捅出大簍子來。」

    他心中驚疑不定,便道:「冤冤相報何時了?糊塗大聖,本真君一向寬大為懷,你傷我弟子之事我也不欲過多追究,只要你能接下本真君三招,此中恩怨就既往不咎。」

    青龍真君老謀深算,把目前的形勢分析得非常透徹,狄小石的身份來歷未得到證實之前,他絕不能痛下殺手釀成不可知的禍患,但也不能就此任其離去,否則自己乃至白澤谷的顏面就沒地方擱了。出手的分寸掌握在自己手上,先放這小子一馬也沒關係,日後再慢慢計較也不遲。

    狄小石如何不明白他打著什麼算盤,心中更是大定,招呼夏青顏和厲岷看護住蘇涯等人,縱上空中,哈哈笑道:「好,本大聖就來領教領教。」估摸著反正對方不敢下死手,正好借這個機會見識下元神期高手的能耐。

    青龍真君鼻子都差點氣歪了,修行者之間的輩分雖然無從明明白白地劃分出來,但再怎麼說,自己已是元神有成,區區一個金丹期修行者,連句賜教都沒有,實在是太過狂妄。他強行壓下了火氣,道:「很好,很好,糊塗大聖,令師已然是功參天地造化超脫物外,想必你在技藝道法方面亦得真傳不同凡響,這就準備接招罷。」

    遠處這時有兩人御劍飛至,正是佘自奇與白澤谷的那名女弟子。兩人向青龍真君行過禮後,那女子眼中冒火,狠盯著狄小石憤恨地叫道:「師尊,這狂徒重傷了大師兄,師尊為何還要同他這般客氣?便不廢了他的修為,至少也得抓回谷中禁錮起來才是。」

    青龍真君沉臉斥道:「放肆,此事為師自有主張,何須你來多言?給我退下。」

    見師父聲色俱厲,這女子不敢再作聲,恨恨退開。

    狄小石笑瞇瞇地瞧熱鬧,心裡忽地驀然一動,嘀咕:「奶奶的,老子和天工老祖那老鬼原來都想岔了……什麼時時刻刻小心注意,盡量避免惹事生非?老子如今這半桶水不到的低微本事,要是碰上打定主意跟老子過不去的高手,再低三下四也是白搭。只有反其道而行,越囂張越好,讓別人摸不清底細,以為老子身後真有一個勞什子的地行仙,多少有點忌憚,行事才會更加便利幾分……當然了,老子也不能一味猖狂,免得撞上鐵板,還必須看人裝瘋賣傻。嘿嘿嘿嘿,此計大妙,以後就這麼著辦。」

    他在這邊廂琢磨,青龍真君已在那邊催促了:「糊塗大聖,你為何還不作準備?」

    狄小石抬手虛空一招,大搖大擺地從如意戒裡取出一套戰甲,又即擎出奔雷刀,虛張聲勢地嚷道:「青龍真君,不怕老實跟你說,我的本領是不怎麼上得了檯面,不過我師父他老人家把他壓箱底的寶貝統統都傳給了我,要是你三招內能傷得了我,我也沒臉去見他老人家,乾脆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得了。所以呢,你用不著放水,有多少力只管使多少力就是。」

    果然,狄小石越是狂傲,青龍真君就越是心生顧忌,暗忖:「本真君所用還僅是儲物腰帶而已,這廝在金丹期就用上了儲物戒,而且他的戰甲兵器無一不是罕見的頂級法寶,看來這廝是當真幸運地拜了一位地行仙為師無疑……罷了,為了個不爭氣的弟子得罪地行仙,實為不智之舉,更會影響本門振興大計,今日之事便權且走個過場罷。」

    主意既定,青龍真君的態度又自改變不少,頜首道:「同道之中,本真君鮮見大聖這般豪氣的道友,名師調教出來的氣度果然令人心折。我這便出招了,大聖自己多加小心。」

    虎皮啊虎皮,老子愛死你了。狄小石肚裡樂翻了天,一揮奔雷刀,神氣十足地大喝道:「來罷。」

    青龍真君彈指間,一抹青色冷光閃電擊出,轉瞬化為一匹體型巨大的惡狼,神態猙獰,須毛皆具栩栩如生,破風聲有如望月狂嗥般淒厲驚心。森森寒氣繞體,更隱隱地逼發出一股令人恐怖的凶殘氣息。

    「轟隆隆隆……」

    奔雷刀迸起刺目長虹,若一道能焚燬一切的烈焰,挾著狂暴的雷鳴,悍然斬前,去勢猛急得彷彿將斬擊途中的空氣都抽取得乾乾淨淨。

    滾滾雷聲中,烈焰轟然劈至。然而青色巨狼似有著靈性,青光微一閃動,巨狼聳身閃撲,迅捷之極地避過,張牙舞爪獰然噬來。

    這種攻擊手段已經超出金丹期修行者所能施展出的範疇,狄小石見炎旋斬無法攔截抵禦對方的攻擊,非但不驚,反是一振,大喝道:「娘的,還真有點鬼名堂……風雷動九天,給老子破。」

    他急提混元力,奔雷刀上耀起熾芒,連續劈出十數刀,霎那間風雷聲大作,一道道長長的赤焰呼嘯迸飆,掀起無比猛烈的氣浪,狂潮洶湧,頃刻之間席捲了整個天空。

    底下茂密粗壯的林木若勁風中的小草一般擺搖,那些商隊中人驚得面色發白,厲岷亦是微微動容,不料狄小石一擊之威竟是狂猛至斯。他卻不知道,狄小石這一擊連吃奶的力都快使了出來,只是肆無忌憚地攻擊,要讓青龍真君好好見識一下自己的狂態。

    青狼張口吐出一道氣勁,形成一片氣幕擋在前方,巨爪凶悍撲擊,如無形的鋒利刀刃割裂空氣,硬生生將漫天風雷撕開一個豁口,氣勢洶洶飛身急撲。

    「好傢伙。」

    狄小石怪叫聲中,滿天風雷愈加猛烈,「喀喇喇喇……」,震耳欲聾的巨鳴轟響,一束接一束的雷電驀然自虛空中迸現,狠狠劈向青狼,聲勢之浩大連天地都為之變色。

    青龍真君亦為之色變,狄小石手中的法寶強橫得出乎他的意料,若是由元神期、渡厄期的高手施展出來,威力豈非驚天動地?

    修行者鬥法,本身修為和法寶缺一不可,雖然金丹期和元神期的差距等同幼童與壯漢之比,但如果孩童手中持著先進的槍支,而壯漢僅握有一根木棒,兩者之間的勝利天平就不一定傾向哪邊了。

    青龍真君雖不懼狄小石真能傷害到自己,不過這個道理他還是清楚得很。這條青狼是他耗費心血以百條大漠蒼狼的陰魂煉就,與元神相通,煉製極為不易,既已打定主意暫時不欲跟狄小石結仇,萬一傷在對方的法寶下可是心疼都來不及,趕緊取出一塊樣式奇特的圓盤,厲聲道:「收。」

    在雷電臨身之前,青狼驀又化為一抹冷光,飛速曳入圓盤中。青龍真君喝道:「糊塗大聖,你的實力本真君已然見識,既非性命相搏,點到為止便可,若真傷了你,倒顯得本真君以大欺小心胸過於狹隘,今日之事就此罷休。」

    狄小石收起奔雷刀,滿天風雷散於無形。青龍真君變相服軟揭過這個梁子,再說什麼不招人待見的風涼話就未免太不光棍,狄小石也見好就收,哈哈笑道:「那本大聖就多謝真君了。」

    那女子尖叫道:「師尊,你怎麼能就這樣……」

    「住嘴。」青龍真君厲聲打斷她,向狄小石強笑道:「小輩有失管教,見笑了,本真君這就告辭……還不走?」再斥責了那女子一聲,也不招呼佘自奇,逕自御著風神冀龍飛遠。

    那女子萬分委屈地跟著青龍真君飛離,佘自奇自感無趣,狠狠地盯了狄小石一眼,御劍駕風而去。但他卻渾然不覺,夏青顏的目光一直緊緊地盯著他,在他離去後,眸中閃過一絲未明的異芒。

    從烏方國返回大楚,後面的行程異常順利,順利得狄小石都感到非常意外。與青龍真君不痛不癢地比劃了一下猴把戲之後,狄小石率人在雷公湖與秋鋒鏑與宋謙會合,其後旅程中,無論義軍流寇,抑或仁王的大軍,再沒任何人加以阻截,一路暢通無阻,平安悠閒得有如遊山玩水。

    對此,夏青顏分析道:「一位地行仙的高徒親自出馬,目的只是帶一批無足輕重的商旅回國,姑且不論這位高徒身份的真實性,又有哪一方的勢力,會因此來自尋麻煩呢?」不管哪一個世界,很多事說穿了就是這麼簡單。

    狄小石瞪起眼,反問她:「什麼姑且不論真實性?難道你以為我說的是假話麼?」

    夏青顏沒有回答,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即便隔著黑紗,狄小石仍可依稀瞧出她流露的似笑非笑的神氣,不禁發狠嘀咕:「這毒妞兒太精明了,老子回頭非跟她劃清界限不可,否則牛皮遲早會被戳破。」

    雁回關前,慕容度親自迎出,將大功臣狄小石熱情且不失恭敬地請入府中,大擺筵席為其接風洗塵,慶祝他勝利歸來,席間的熱鬧歡騰自也不必細表。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Rank: 11Rank: 11Rank: 11Rank: 11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33
發表於 2011-12-24 19:48: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霸王硬上弓

    烏方國救援這趟差使歷時半月有餘,狄小石剛一回到臥牛鎮,就被狄母叫了去,告訴他一個消息,說狄子仲下月便要娶妾過門。

    狄小石沒好氣地哼哼道:「家都已經分了,他娶小老婆關我什麼事?」

    狄母拉著他的手,哀切道:「兒啊,子仲終歸也是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你瞧在你死去的爹和娘的面子上,辦酒時去露個面,別讓人家在後面指老狄家的脊樑骨。要不然,娘到時怎麼有臉去九泉見你爹啊……」說著便是淚花漣漣。

    狄小石當即頭大,沒奈何唯有應承下來。

    口中雖說要跟顯得非常神秘的毒妞兒夏青顏劃清界線,但到這日晚間,狄小石鬼迷心竅地又來到鎮外的小樹林裡,如往常一般,仍舊傳授了夏青顏一些陣術法訣。原因無它,只是兩個人日日相處慣了,若有一天不見上一面,狄小石就覺得好像心裡少了一點什麼是的,渾身不得勁。

    他離開之後,樹林中忽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衣著式樣與夏青顏相差彷彿,面上同樣籠罩著一層黑紗,顯然也是一名女子。

    夏青顏恭敬地向這個蒙面女子拜了下去:「青顏拜見師父,這一向青顏沒能在師父跟前服侍,師父可好?」

    「還好。」這女子略點了點頭,示意她起身,兩師徒的聲音均一般無二的冷漠,若非極之熟悉的人,絕對察覺不出兩人在細小動作,及微妙的眼神之中所表現出來的親近。

    「找你之前我先去過了龐家。」

    這女子道:「龐家藥鋪的拓展勢在必行,但是如果沒有世俗勢力的扶持,計劃必定受阻,因此,龐慧珠與徐軒瑞的聯姻,必須盡快進行。這個狄小石,你有沒有把握拉過來為本門效力?」

    夏青顏道:「青顏並無十足把握。」

    這女子道:「那你為何不解決他?一個金丹期的修行者,對你來說應該不難對付。」

    夏青顏略略遲疑,道:「他精通陣法,青顏認為,他的價值比我本門所扶植的龐家更高。所以,青顏擅自決定,可以對他慢慢拉攏。」

    「這不是理由。」

    這女子冷冷道:「本門的歸冥露,能夠使任何人吐露秘密,只要你制住他,要探悉他所有的道法秘訣又有何難?」

    夏青顏沉默了片刻,方道:「師父說的是。只不過,青顏還沒能查明他的來歷,若他並非普通散修,而真是哪位地行仙的傳人,本門豈非會因此惹上大麻煩?是以青顏才躊躇未決不敢付諸行動。」

    「你還敢推脫?」

    這女子聲色轉厲,斥責道:「若是你宗主師伯來此,你仍然是這般搪塞之詞,可知會有什麼後果?」面上黑紗急劇波動,顯是極為慍怒。

    夏青顏垂首無語。

    這女子怒氣稍抑,靜靜瞧了她一會,忽然道:「青顏,你對他生出了情意,是與不是?」

    夏青顏身子微微一顫,仍舊埋首默然。

    這女子一語中的,心中又驚又怒,厲叱道:「你,你豈能如此自甘墮落,讓大家多年耗費在你身上的心血付之東流?你這個欺師滅祖的小畜生,我現在就要滅了你。」

    見夏青顏一動不動,沒有半句解釋,這女子心下更怒,眸射冷芒,揚起手森森道:「好,好,你以為自己的修為已經強過我,本門除了宗主之外就無人能奈何於你,全不將我放在眼裡了麼?很好,你大可對我出手就是。」

    夏青顏身子又是一顫,束手慼然道:「師父從小收留養育青顏,待青顏恩重如山,名為師徒,實為母女,青顏斷不敢對師父有半分忤逆不敬之心。若師父覺得青顏罪該一死,青顏自行了斷便是,絕無絲毫怨意。」

    這女子恨恨地一頓足,厲聲道:「我叫你了斷什麼?你若真心感恩,就當體會我的苦心,斬斷孽緣,一心一意以本門復興大業為重才是。」

    夏青顏低聲道:「師父教誨,青顏時刻謹記在心,並無稍許忘懷。」

    這女子森然道:「既如此,那你便須盡快除去狄小石。」

    夏青顏鼓足勇氣道:「師父,青顏以為,如果狄小石願意成全龐徐兩家的婚事,那我們就不必冒險多結仇怨。」

    這女子氣道:「你怎麼還是這等固執己見……唉,罷了,若你能說服他放手,便依你罷。萬毒宗日後終須要由你來執掌,該如何行事,你自己看著辦好了。」

    夏青顏欣喜道:「多謝師父。」

    這女子歎道:「青顏,你身負傳宗重任,不可與人雙修,便當堅固道性道心,情乃萬般心魔之源,萬萬沾染不得……唉,這些道理你豈又不知?我說得再多亦是枉然。為了你自己,也為了他,你也須妥善處理好此事才對,否則宗主知悉後親自過問,那便是誤人誤已了,你得好生想明白。」

    夏青顏輕聲道:「是,青顏謝過師父教誨。」

    「還有一件事。」

    這女子道:「你這次去烏方國,想必也見到了千機殿的人,沒有擅自採取什麼行動罷?」

    夏青顏道:「青顏不敢隱瞞師父,青顏在千機殿門下一個弟子身上植了『萬里一線牽』,只要不引發,絕對無人能夠探察出來。」

    這女子輕歎了一聲:「青顏,為師明白你掛念父母血海深仇未報,只是事有輕重緩急,你當以師門大業為重才是,以後切切不可再有此舉,以免小不忍則亂大謀。」

    夏青顏道:「是,青顏亦有分寸,決不會因個人恩怨壞了師門大事。」

    這女子點頭道:「你清楚就好,為師並不是阻止你報仇,但現今千機殿的實力絕非本門所能抗頡,一舉一動你都須多加小心……狄小石的事,你盡快辦好罷,為師去了。」

    夏青顏欠身道:「青顏恭送師父。」這女子的身影消失後,夏青顏猶自寂立了許久,方才悄然沒入黑暗之中。

    養好了身體的學政大人甄胤又回到臥牛鎮官學,這一次他的作風越發低調,每日裡除應卯之外,便深居簡出鮮在人前露面。對曠了半個月功課的狄小石,非但無一句責備之詞,反而諄諄勉勵他要抓緊學業迎接秋試,爭取一舉高中解元。

    伸手不打笑臉人,這麼一來,狄小石雖然知道這傢伙不懷好意,卻也不好意思再行就此對他下黑手。心想這廝亦是聽命行事身不由已,得饒人處且饒人,犯不著往死裡整治一個小人物,於是也就放他一馬,雙方暫且相安無事。

    這天陸有德送來喜柬,道他與彭芸將於下月成親,並拜遲浩為義父,三家正式合為一家,恭請狄小石屆時出席。

    見他們在臥牛鎮安居樂業,狄小石心裡也挺高興,自然一口應下,盤算著到時要送給他們一份大禮才好。

    轉眼十數日過去,這一天,突然有一個意想不到的客人找上門來,卻是慕容氏族的供奉倪姥姥。

    倪姥姥神色匆匆,一見到狄小石,劈面就道:「臭小子,快跟你家姥姥到灞水城走一趟。」

    狄小石丈二摸不著頭腦,道:「怎麼,難道老蘇遇上了什麼大麻煩?」三五幾年內,烏方國的戰亂顯然是無法平息,蘇涯自知故土難歸,索性定下心,在灞水城裡購置了產業,準備長期定居於大楚。

    倪姥姥哼道:「姓蘇的那廝能有什麼麻煩?就算他有了麻煩也勞動不了你家姥姥,是小姐的事……快走快走,路上再跟你詳細說。」伸手便來扯他。

    狄小石趕緊避開,搔頭道:「姥姥你別這麼風風火火成不成?叫我去打架好拚命好,有什麼事先吱一聲,也讓我有點準備塞。」

    倪姥姥呆了一呆,道:「不錯,是得先準備一下……臭小子,你家有沒有祖傳文聘之類的東西,快些拿出來。」

    狄小石愕然道:「什麼祖傳文聘?」

    倪姥姥怒道:「你是榆木腦袋麼?就是娶親討老婆的信物,手鐲項鏈指環什麼的都成。」

    狄小石越發錯愕,茫然道:「要這些玩意幹嘛?」

    倪姥姥瞪眼道:「還能幹什麼?當然是讓你用來提親的。」

    提親?狄小石腦筋有點短路,裂開嘴傻傻地道:「我提親?跟誰提親?」

    倪姥姥噶噶一聲怪笑:「當然是去慕容府向小姐提親,臭小子你是不是樂傻了?」

    狄小石的下巴「匡啷」掉了下來,腦子一時轉不過彎。

    倪姥姥又急急道:「沒有祖傳的也不打緊,臭小子你既然是地行仙的徒兒,身上一定還有其它法寶,隨便拿一件充作聘禮就行,現在最要緊的是趕快,要不然就晚了。」拉起他便走。

    迷迷糊糊地跟著倪姥姥出門,御劍飛了好一刻,狄小石忽然清醒過來,怪叫道:「等等,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向慕容小妞兒提親?」

    「你沒有說過。」

    倪姥姥蠻橫道:「是你家姥姥說的,怎麼?臭小子你還不樂意麼?」

    狄小石脫口道:「老子當然樂意,要是慕容荻這樣的水靈妞兒送上門來都不要,遲早遭雷劈。」

    倪姥姥噶噶怪笑道:「這不就結了。臭小子,荻丫頭是你家姥姥看著長大的,相貌你見過,那是沒話說,至於人品性情,你家姥姥以性命擔保,比臭小子你要強上百倍,你能娶她做老婆,那是十輩子修來的福氣。」

    狄小石猛點著腦袋瓜子,嘿嘿笑道:「不錯不錯,能娶到慕容小妞兒做老婆,的確是修了十輩子的福……呃,不對。」

    他突地又怪叫了一聲,瞠目道:「不對,大大的不對,那小妞兒再好上一百倍又關我什麼事?我可從沒說過要娶她。倪姥姥,你給我說清楚,我為什麼要去提親?」

    倪姥姥怒道:「你家姥姥讓你去就去,哪有這麼多囉嗦的?唧唧歪歪不像個男人,難道小姐還配不上你不成?」

    狄小石停在空中,大搖其頭,道:「不是配不配得上的問題,無緣無故我去提什麼親,總該給我個理由罷?再說討不討老婆是我的事,你在裡面湊什麼熱鬧?總之,你不說明白我就不走。」

    倪姥姥大怒,厲聲喝道:「你要是不去,就把狗頭伸出來讓你家姥姥斬個稀巴爛。」

    奶奶的,這不是霸王硬上弓麼?自己上別人還差不多,現在被硬上弓的對象卻是自己,就算對方再美若天仙也不成。狄小石倔脾氣也上來了,怒目嚷道:「不說明白,斬成肉沫肉醬我也不去。告訴你,別以為你跟我是熟人,又一把年紀了,我就下不了狠手啊。」

    一老一少氣勢洶洶地瞪了好一會兒眼,最終還是倪姥姥先妥協,氣急道:「臭小子你……好好好,我現在就告訴你。」

    狄小石馬上變了面孔,笑嘻嘻道:「這就對了嘛,老人家火氣不要這麼大,容易傷身體的。來,慢慢說,不用太急。」

    灞水城慕容府,慕容度在廳中來回踱步,面帶濃重憂色。慕容荻則安靜地坐在旁邊,俏面無波,神態似是相當安然,然而纖纖素手卻緊捏絛巾一端,無意識地揉捻,透露出內心的緊張。

    大楚國三大門閥,分別為慕容氏、項氏及龍氏,三家權勢滔天等同世襲王侯,樹大招風,時時刻刻均有人在側覬覦欲取而代之,遭受的攻詰可想而之。因此表面雖是風光無限,其間的酸甜苦辣卻也唯已自知,小小誤失倒也罷了,但在大的立場風向上,必須謹慎再加謹慎,行走得堪稱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原因無它,這三家豪門如今已是榮華富貴得無以復加,高居廟堂把持庶政,族中子弟遍佈朝野,若再進一步,又置國君於何地?

    一言以蔽之,如今這三大氏族是只能退,不能進。

    慕容氏族當今家主慕容靖現任大楚吏部尚書,他對眼前的形勢倒是看得非常清楚,深知慕容氏族便如行駛在滿佈暗礁的激流之上的一艘大船,稍有不測就可能落得個粉身碎骨,日夜為之憂心忡忡,只是苦於尋不到良策解決。坐在掌管全國官吏任免考選的吏部尚書這把顯赫無比的交椅上,感覺就跟坐在火山口上差不多,任何事務不論大小,皆不敢絲毫掉以輕心,唯恐給人抓住攻擊的詬端把柄,幾可謂是戰戰兢兢,個中苦憂實在是不足以對外人言。

    其實早在大楚開國之初,三大氏族中便有遠識之士預見到會有這種境況的出現,曾相互約定,彼此直系三代之內的後裔絕對不能通婚,以免帝家猜忌他們意圖結成朋黨生出誅除之心。

    事實上,這個秘而不宣的約定亦經過大楚開國君主的首肯,同時為防範於未然,也下過一道秘詔,嚴禁皇子納娶這三大氏族中的嫡系女子為妻妃,杜絕任何一家之女入主後宮的隱患。

    此中端倪忌諱雖未在明面上擺出來,但大家均心知肚明,無人逾越,直至數十年前,這道禁令方被打破。

    大楚當今主上宣威帝之叔,原本是最有希望繼任大統的一位皇子,但因傾慕項氏一女,竟甘願放棄皇子之位以平民身份將其迎娶為正室,宣威帝之父才得以即位登基。這位皇帝感念其弟情義,將之封為世襲罔替的逍遙王,並賜免死鐵券及打皇鞭。

    這只是一個特例,然而現在,卻又有人欲打破這個禁忌。

    太沌神洲之上,無論東西方各國,均無預先設立太子的慣例,而是由皇帝精心考察擇優汰劣,在即將大行之前才定下皇位繼承者,寫好密詔,於死後宣告天下。

    大楚國君宣威帝年事已高,身體日漸衰弱,全仗丹藥之功才得以勉強吊住精氣,不時神智不清,近年來基本不問朝政,政務大多交由皇子們打理。眾多皇子裡,個人的學問能力當然有高有低,其中出類拔萃的分別為大皇子、二皇子及七皇子,朝中文武百官各擁一方,自然而然地就分成了三個派別。

    要打破禁忌的是二皇子,當然,他不是學自己那位不愛江山愛美人的叔祖父,寧可捨棄皇位也要抱個美女回家,而是挖空心思在裡面打出一個擦邊球。

    二皇子的王妃朱氏之父是一名戶部大臣,朱氏之弟正值婚娶之齡,以其地位,與王公貴戚聯姻也屬門當戶對,不愁找不到合適的老婆。偏偏地,二皇子提出了一個意見,要岳父向吏部尚書慕容靖提親,而且指明對象就是慕容氏的嫡系長女慕容荻,側室所出都不行,更別說傍枝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二皇子的心思誰都能看出來。慕容氏、項氏、龍氏三大門閥在歷代皇權爭鬥中均明哲保身,力持不偏不倚的中立態度,從不投靠側向哪一方。此際大楚皇位之爭正如火如荼,二皇子指使其內弟向慕容氏提親,目的自是不言而喻。

    這樣的行為不算破壞大楚祖制,法令也無那一款那一條禁止大臣間聯姻,平時再怎麼婚配都沒關係,但值此非常時期,其間的利害關係可就非同小可了。以往大家心照不宣默守成規,從未發生過類似情況,何況如果以前有哪位皇子想出此策,也會被皇帝制止抹消候選人資格。只不過,現今宣威帝腦子常犯糊塗,管不了事,二皇子才大膽地跳出來鑽這個空子。

    大楚的大皇子與七皇子不是傻瓜,都眼睜睜地看慕容氏族的反應,只要此例一開,便待依葫蘆畫瓢,祖制從此將成為虛設,影響之深遠勢必會改變整個大楚的朝野格局。

    慕容氏族不啻是被二皇子架到了火堆上烤。同意這門親事,就等於宣佈投向了二皇子這一派,再無法保持中立。硬行拒絕吧,若三五幾年後二皇子坐上了那張龍椅,慕容氏族保準吃不了兜著走,下場實在堪虞。

    當媒人上門前來說合時,吏部尚書慕容靖大人驚得當即失手打翻了一盞茶,半天才回過神來,要不是在自己家中走得脫道士跑不了觀,幾乎就想施展出尿遁大法逃之夭夭。還好多年老薑不辣亦有三分澀,慕容靖急中生智,這般對媒人言道:「承蒙朱大人看得起犬女,我也倍感榮幸,原本也應該如朱大人所願才是。只不過,這中間尚有一個難處,犬女數年來一直在原籍灞水城侍奉家慈,這一向也不知家慈可曾為犬女許下婚約,所以無法就此貿然應承。待我先修書一封呈達家慈,請她老人家作主此事,你看可好?」如此才將媒人打發走。

    這種說法已然表明婉拒的態度,讓雙方能夠不失和氣體面收場。然而二皇子卻不肯罷休,當即親自出馬,帶其內弟朱恆來到吏部尚書府,光著膀子上陣,赤裸裸地提出讓朱恆親赴灞水城求親,道慕容荻真許配給他人後才可作罷。

    慕容靖推無可推,沒可奈何下,只好讓自己的大兒子陪同朱恆前往灞水城,背地裡,則派人搶在前面緊急通知慕容度,要他務必以最快的速度為慕容荻定下一門婚事。

    慕容度亦深知茲事體大,不敢有絲毫延誤,立即找來母親慕容太夫人與慕容荻共同商議,定奪慕容荻夫婿的對象人選。

    這個人選可不是那麼好定的。首先,家世地位必須要過得去,地方上的名流縉紳都嫌不夠格,其家長起碼得是朝廷上退下來的大員,才算與慕容氏族大小姐的身份般配。其次,其本人學識才華不能少,要有功名在身,年紀也不能相隔太多,得是大家公認的青年俊彥。否則馬馬虎虎地急就章,也等於明擺著抽二皇子閣下的尊面,還不如直接回絕來得硬氣。

    灞水城雖然不小,但急切間想找到這樣一個合適的人選,卻也頗有難度。其實除開其它因素,灞水州刺史大人的公子徐軒瑞各項條件倒是符合,只是被慕容荻一口否決了。

    再勉強找出幾個人選,均或多或少無法令人滿意,被慕容荻統統否決掉。慕容度和太夫人都有些焦急,提親的朱恆一行最多十來日後便至灞水城,自家甄選是單方面的,並且其中尚要做上多道手腳,能否心想事成還是個未知數,必須盡快定下以便另行挽補,時間非常緊迫,半天都浪費不得。

    慕容荻卻早有自己的想法,提醒道:「為什麼一定要在官宦人家中挑選?」

    慕容度腦子急速轉了一個彎,恍然道:「你是說……狄小石?」

    慕容荻面浮微暈垂首不語,顯是默認了。

    慕容度連連搖頭,皺眉道:「這如何使得?狄小石雖然是個秀才,相貌文采俱佳,但他的家世也未免太……太不登對,而且他與龐家還有婚約未曾解除,使不得,使不得。」

    慕容荻抬頭道:「為何使不得?他與龐家的婚約已是名存實亡,解除只是遲早的事。要說身份地位,一個地行仙的弟子,放眼大楚,誰還能比得過他?就算二皇子也得罪不起。我慕容世家若真想超然中立,置身於皇權爭鬥之外,除了將他拉入,又還有誰能有這等份量?」

    慕容度沉吟許久,才緩緩點頭道:「不錯,以這般看來,是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只是,他是修行者,又是否會願意受俗世家室所累呢?」

    慕容荻輕輕咬了咬唇,道:「修行者也是人,何況即便是仙人,又當真能夠完全跳出三界五行麼?三叔,你且讓人去找他就是,若他不同意,那,那我也再無話說,一切聽由三叔安排便了。」

    慕容太夫人瞧出些名堂來,暗想這妮子莫不是對那個狄小石已生情意,才會這這般堅持?拍板道:「荻丫頭既然有了主見,便依她好了。」似這等名閥世家,子弟的婚姻大事向來由不得自身作主,指雞配雞指狗配狗,眼下事急從權,慕容荻有機會說出自己的意見,卻也算得上是一樁幸運的異數了。

    當下事情就這麼定下,慕容度當即請倪姥姥飛來臥牛鎮。聽完其中緣由,狄小石也不知是喜是愁,尋思:「老子這牛皮一吹,立馬艷福齊天,就有一位千嬌百媚的大美女賴著撲上來,姐姐的,這算什麼鳥事兒?」

    倪姥姥催促道:「臭小子你發什麼呆,還不快些走?」

    奶奶的,有美女送上門來還考慮什麼?不要就是不折不扣的大呆瓜、大蠢蛋。想起慕容荻清麗柔美的俏面及窈窕動人的身姿,狄小石胸口登時一熱,又自尋思:「不就是被人當一回槍使麼?能抱個俏妞兒回家也不算吃虧,以後救出狐狸精老婆,讓她們不分大小平起平坐好了。呃,不知道毒妞兒會怎麼想……日哦,老子娶老婆關她什麼事?難道老子想一併把她也娶回來不成?真是昏了頭,老子到現在連她的臉都沒見過,要是個醜八怪老子到時上哪兒哭去?得,甭管她了,就這麼著了。」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Rank: 11Rank: 11Rank: 11Rank: 11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34
發表於 2011-12-24 19:49: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耍橫(上)

    午後,日頭正毒,火辣辣地曝曬著大地。

    灞水河上,幾艘大船緩緩停靠在堤岸邊,還沒等肩扛手提著大包小包的人群湧上碼頭,立時便有大批赤膊腳夫拎著扁擔圍了上去,爭先恐後,吵吵鬧鬧地招攬生意。

    而那些身穿薄布衫的馬車伕則矜持得多,只是站在遠處,姿態優雅地輕掂著馬鞭,吊眼睨著擠得滿頭大汗的腳夫們,撇撇嘴角,很有些優越感地從牙縫裡□出一句:「一群沒見過世面的苦哈哈,鄉下佬。」

    有客人在揚手喚車,車伕們登即腳底生了風一般飛跑過去,堆起笑一迭聲地叫:「來了,來了,東西有小的來拿,客官千萬別累著了。」

    高二牛彎腰負著兩塊沉甸甸的粗鐵胚,小心翼翼地從跳板上挪上大堤,隨即加快了腳步,向碼頭上的倉庫行去。

    高二牛到灞水城碼頭來做苦力的時間不是很長,加上嘴拙木訥,因此時常受人欺負,為客人提些行李包裹的輕鬆活計是絕對輪不到他份上,只能幹最髒最累的裝卸貨物的活。

    還好高二牛有一把子好氣力,活兒再重他都能吃得消,也不以為苦。

    「到明天才滿兩個月,除掉吃的用的,我現在已經攢了一兩半銀子,快抵得上爹在地裡干半年的節餘了,早知道州府的錢這麼容易賺,早點來就好了……唉,可惜我吃得實在太多,要不然,恐怕已經滿了二兩銀子,就可以去城裡的大藥鋪裡撿幾副好點的藥,托人帶回去給娘吃了。」

    高二牛腳步不停,搖頭摔去額上流下的一串汗珠,又想:「上次爹托信來,說家裡一切都好,娘的身體也有了好轉,叫我別記掛擔心,在外面要吃飽穿暖,千萬別跟人家鬥氣逞強,好好幹自己的活,攢夠錢後就替我到隔壁村去說個媳婦兒回家,保準比村頭大嘎子的新媳婦還水靈……嘿嘿,爹沒到大地方來瞧過,大嘎子的媳婦兒算什麼?這灞水河上畫舫裡的那些姑娘才真叫漂亮,個個長得跟仙女一樣,香噴噴的離岸幾竿子遠都能聞到。要是我能摟一個睡上一晚,那就、那就……嘿嘿嘿嘿。」

    外面的繁華世界,讓原本純樸得如一張白紙的鄉村少年高二牛也時不時會產生那麼一些似乎不該有的念頭。

    正想到美處,冷不防側邊有一個提著包袱的馬車伕打橫搶到了前面,高二牛一時沒能收住腳,直接就撞了上去。

    「唉喲喲……」

    這馬車伕當即被撞得成了滾地葫蘆,骨碌碌滾出老遠,包袱散開,裡面的幾件衣裳和幾本賬簿散落一地,立即沾滿了塵土。高二牛本就壯實得像頭牛犢子,再加背著兩塊鐵錠,這一撞怕不有好幾百斤力,身體單薄的馬車伕如何承受得起?躺在地上「唉喲喲」地直叫喚,一時爬不起身。

    高二牛登時唬得呆住,杵在當場回不過神。後面一個商賈模樣,一張臉長得像根苦瓜的男子見狀,上來就狠狠甩了他兩記大嘴巴,厲聲斥喝道:「不長眼睛的混帳東西,你要作死麼?」

    高二牛囁嚅著申辯:「我,不是我的錯,是他自己……」

    這長臉男子不由分說,又賞了他兩個耳光,橫眉怒目道:「大爺不管是誰的錯,你把大爺的衣服弄髒了,就得該你賠錢。」

    一聽要賠錢,高二牛就慌了神,鼓起勇氣道:「大爺,你的衣服又沒弄破,我幫你洗乾淨還不行嗎?」

    長臉男子冷笑道:「大爺是什麼身份的人,這衣服弄成這樣還能穿麼?告訴你,大爺跟州府裡的都頭和刑名師爺的交情不是一般的深,你要是不賠,大爺就拉你去衙門好生吃上一頓板子。」

    「奶奶的,說打人板子就打人板子,衙門是你家開的麼?」

    望見分開圍觀人群走過來的狄小石,高二牛大喜,背著鐵錠蹬蹬蹬跑過去,叫道:「二少爺。」

    狄小石一愣,仔細瞅了瞅他,奇道:「你認識我……啊,對了,你是狄安的表哥,叫高大牛還是高小牛來著?」他只是看不慣這長臉男子仗勢欺人的嘴臉,興之所致出來打抱個不平,沒想到碰上的會是熟人。

    見狄小石還能記住自己,高二牛很是驚喜,憨憨地笑道:「不是,二少爺,我叫高二牛。」

    呃,狄小石摸了摸鼻子,道:「幾個月沒見,你快長成健美先生了……嗯,是說你長得結實,力氣也挺大,背著兩塊鐵跑得跟撒歡的馬駒似的,這傢伙你一指頭就能戳倒,為什麼不還手?」

    高二牛訥訥道:「我不敢,他是城裡的有錢人,打了他我怕吃官司。」民不與官鬥,窮不與富鬥,這是根深蒂固的古訓,高二牛雖然憨厚,這一點倒是明白透徹。更新,更快,盡在文學網,wwwcn,手機訪問:wapcn全文字閱讀讓您一目瞭然,同時享受閱讀的樂趣!

    那長臉男子在邊上觀察著狄小石,估摸不到他的來頭,走上前試探性地拱拱手道:「這位小兄弟,請問你是?」

    狄小石翻起眼道:「老子是誰關你鳥事。」

    長臉男子一口氣差點沒能接上來,面皮脹得發紫,伸手哆哆嗦嗦地指著狄小石:「你,好你個小子,給你臉你不要,還敢在大爺面前撒野放狂,真是反了天了你,也不去打聽打聽大爺是什麼人。」

    狄小石笑嘻嘻道:「你是誰啊?說出來聽聽。」

    長臉男子豎起大拇指朝自己胸口一頂,得意地道:「大爺的大號叫慕容吹雪,複姓慕容,小子,知道什麼意思了吧?」

    狄小石一撇嘴:「你娘的,要是西門吹雪來了老子還會給點面子,慕容吹雪算哪棵樹上的鳥?二牛,去把你挨的巴掌打回來,再打到他吐血、吹血,不要怕,什麼事都有我給你扛著。」

    「是,二少爺。」

    高二牛一聽這話,興奮地大聲答應,立馬一直腰,背上兩塊鐵錠砰砰砸在地上,一伸手,就將慕容吹雪小雞般輕鬆揪了起來。

    慕容吹雪拚命掰著高二牛快有自己大腿粗的胳膊,卻哪能掰得動分毫?唬得眼珠子都凸了出來,直著嗓子大叫道:「大爺可是慕容世家的人,當今吏部尚書大人就是大爺堂伯的堂叔的堂哥,你們要是敢動大爺一根寒毛,大爺我叫你們全家男的通通蹲大牢,女的通通賣去……唉喲喂。」

    高二牛蒲扇一樣的大掌立時將慕容吹雪後面的話拍進肚裡,辟辟啪啪連續甩了七八個正反大嘴巴,跟著把這廝摁倒在地,拳腳交加,暴風驟雨般痛痛快快一頓好揍。

    慕容吹雪呼天搶地嚎啕起來:「唉喲喂,我的娘誒……爺,小人狗眼不識真人,求爺饒過小人這一遭罷,再打小人就要斷氣了。」

    狄小石聽這廝的叫喚聲中氣十足,嘿嘿笑道:「二牛,只管給我打,我叫你停才停。」

    直打到慕容吹雪口裡真吹出了血沫,只是直挺挺躺在地下,有一聲沒一聲含糊不清地呻吟著,狄小石才叫了停,蹲下去審視這廝一番,嘻嘻笑道:「這傢伙倒也經得起幾下,娘的,還裝死老子又要叫打了。」

    慕容吹雪身子一抖,趕緊睜開眼,皺起苦瓜臉悲悲切切地求饒:「爺,小人願意做牛做馬給爺賠罪,再打下去小人可真會死了。」

    作威作福橫行霸道的感覺還真他娘的爽,難怪人人都削尖了腦袋爭權奪勢,狄小石腦子裡突然閃過這麼一個念頭,搖搖頭將之甩去,點著慕容吹雪的鼻子道:「你要是別的什麼人,打還你幾耳光也就夠了,偏偏你是慕容世家的人,所以才額外賞你這頓揍。」

    這橫小子難不成跟慕容世家有仇?慕容吹雪骨碌碌地轉動著眼珠子,等狄小石帶著高二牛走遠,一翻身利索爬起來,也不管散落一地的衣裳賬簿,飛快跑到就近的一輛馬車邊,跳上去叫嚷:「快,去州府衙門。」

    狄小石恰巧回頭,望見慕容吹雪生龍活虎的「雄姿」,不由一奇,心道這廝莫不是屬蟑螂的?

    高二牛惴惴不安道:「二少爺,那傢伙一定是報官去了,咱們躲一躲吧。」

    狄小石嘿嘿笑道:「你怕了?要是真害怕就先走好了,我不怪你。」

    高二牛不假思索地搖頭道:「二少爺是我家的大恩人,你不走,我就不走,抓去坐大牢也不走。」

    狄小石拍拍他肌肉鼓鼓的膀子,笑道:「好,咱們就來個有難同當。」

    「什麼傢伙這麼大膽,竟敢在灞水城打咱們姓慕容的人?真正是吃了霸王龍膽。」

    州府衙門裡,都頭慕容固一拳擂在桌子上,黑著臉大吼一聲:「來人,備馬,操傢伙。」

    皇帝也有叫花子親戚,慕容世家自然更不例外。這個慕容吹雪雖然是慕容氏族中人,但屬於旁支中的旁支了,家道早已破落,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又好逸惡勞不願踏實務業,以往只能有一餐沒一餐地混日子。直到最近,才死纏爛打攀上都頭慕容固這棵樹,撈上一份差使後立刻人五人六地抖擻了起來。

    幾十個捕快凶神惡煞般一路直衝到碼頭上,周圍民眾紛紛驚慌走避。跟在慕容度身邊的慕容吹雪這輩子從沒如此威風過,心中得意非凡,只覺這頓揍實在是捱得值,只要再拿住那個敢跟慕容世家作對的橫小子,自己便算立下大功一件,說不定因此得到族中實權人士的賞識,從此之後一飛沖天風光無限。

    「就在那。」四處張望了一會,慕容吹雪在堤上一處樹蔭下發現目標,猶如看見了大堆閃閃發光的金銀財寶,神經登時亢奮到極點,絲毫不顧身上傷痛,一馬當先衝了上去,大無畏的勇猛氣概令一眾捕快自愧不如。

    狄小石正和高二牛拉呱著,問起他怎麼會到灞水城來。高二牛抓著頭皮憨憨道:「我飯量太大,一個人比五六個人吃得還多,家裡沒法子養活,就只好跟同鄉出來了。」

    狄小石哈哈笑道:「原來你是個飯桶。嗯,你這身好力氣當腳夫也可惜了,有沒有想過幹點別的什麼?」

    高二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只會幹賣力氣的活,別的什麼也不會。」

    狄小石大包大攬道:「那沒關係,你只管說想幹什麼,我來替你安排,不會先學著就是了。」

    高二牛大喜,想了好一會兒,說:「二少爺,我想學鐵匠的手藝,成不成?」

    狄小石為之啞然,重重敲了敲這渾小子的腦袋瓜子:「你就沒點遠大的理想麼?沒出息,算了,就先依你自己的意思罷。」

    「大膽賊人,還不跪下伏法?」慕容吹雪威猛凜凜地衝至。

    高二牛虎地跳起,嗡聲嗡氣怒喝:「敢動二少爺一下,我就一拳把你捶成肉餅。」

    望著怒目金剛般杵在眼前的高二牛,慕容吹雪的身子立即矮下一大截,嗖地退出老遠,比來時的速度更快了好許,感覺安全後放聲吆喝:「賊人竟然還敢拒捕,好,定叫你們罪加一等。」

    慕容固率眾捕快趕上,不耐煩地搡開這廝,喝道:「將他們拿下。」

    四五個捕快應聲出列,撥出鋼刀揮舞鐵鏈搶上前便要捉人。高二牛心中大急,伸出雙臂摟住旁邊一棵大柳樹,厲喝一聲,體表健肌霎那墳突,青筋更如一條條碩大的蚯蚓般暴漲,竟是生生將這棵楊柳連根帶泥拔起,大叫道:「二少爺快跑,我來擋住他們。」

    這渾小子竟能倒拔垂楊柳?狄小石一樂,這可不是個現成的李元霸式的小弟麼?

    「呼」地一聲,高二牛抱樹全力勁掃,高達七八米的楊柳掃起來可真夠瞧的,數丈方圓內登時風聲呼呼塵土飛揚,那四五名捕快躲無可躲,被掃得橫飛倒跌,鎖鏈鋼刀四下墜地。

    「賊子厲害,大夥兒小心,先圍住別讓他們逃了。」

    眾捕快見高二牛神力驚人,均心生戒意,紛紛亮出兵械。高二牛又即焦急地大叫:「二少爺,快跑呀。」

    「跑?今日若是叫你們跑了,我慕容固枉稱河東道第一捕。」

    慕容固沉臉冷哼:「蠻力匹夫,也敢猖狂?爾等讓開,待本都頭來對付這賊子。」

    「鏘啷啷。」慕容固從幾名捕快腰間拽出幾根鎖鏈,絞成兩丈餘的長鏈,抖腕一揮,長鏈毒蛇般疾躥而去,捲住楊柳樹桿。

    高二牛只覺一股大力湧來,楊柳便欲脫手而飛,狂吼一聲,迸出全身氣力往回奪,長鏈被繃得筆直,兩方僵持不下。

    「好個小賊,倒是小瞧了你,還不給我撒手?」

    慕容固一擊之下未能競功,頗感驚異,跟著疾速翻腕將長鏈纏上手臂,提運內氣全力回扯。

    高二牛只是天生神力,未經訓練不善運用,終歸抵不過武術高手凝聚一點的巧勁,楊柳登時脫手遠遠飛出。

    「糟了。」

    慕容固斜眼一瞟,頓時暗叫不妙,那棵楊柳飛墜的下方正站滿了看熱鬧的民眾,這一砸下去,不死也得重傷幾個。

    人群大亂,欲逃不及,個個放聲驚叫起來。危急時刻,急速砸落的粗大楊柳忽地停滯在半空中,又呼地倒飛回堤壩上。

    狄小石隨意接住楊柳,就若把一枝玫瑰順手插入花瓶中一般,又將之端端正正塞進原先的泥坑裡,慢條斯理拍淨手上泥土,笑嘻嘻道:「那位都頭大人,我現在還要辦點事,能不能通融一下,等會再來抓我?」

    修行者?慕容固這一驚非同小可,忙悄悄指示身邊一個屬下趕緊去慕容府報信,拱手道:「不知真人大駕光臨,慕容固冒犯了,敢問慕容世家何處得罪過真人,惹得真人出手懲治慕容氏族中人?」

    強行逼著老子娶慕容大小姐算不算得罪?狄小石古怪地嘀咕,正要說話,忽然望見灞水河上遠遠駛來一艘大船,也不再跟他囉嗦,逕直飛上空中迎上前去。

    二少爺原來是會飛的仙人,高二牛一張嘴張得老大,半天合不攏來。

    望得慕容固怒氣沖沖、殺氣騰騰的眼神大刀一般砍過來,慕容吹雪一屁股坐倒在地,一張苦瓜臉苦得不能再苦,欲哭無淚:「唉喲喂,我的娘誒,我怎麼就撞上了這麼一位太歲?」

    順流而至的是一艘相當華麗的官船,此際主艙舷窗大開,艙內有四人迎著習習河風,一邊舉杯小酌,一邊欣賞邊上的數名歌妓彈琴唱曲,十分之愜意。

    外面突然有人高聲喝叫:「這裡有沒有叫朱恆的兔崽子?給老子滾出來。」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Rank: 11Rank: 11Rank: 11Rank: 11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35
發表於 2011-12-24 19:50:2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耍橫(中)

    艙中四人神色各自一變,齊齊往外探視,卻未見有船靠近。一個錦服青年將手中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頓,怒形於色道:「什麼人如此大膽,竟然欺辱到我朱恆頭上來了?」起身便要出艙去尋人。

    一個年過四旬面容枯瘦的男子忽地一揚手,制止道:「朱少爺且慢。」

    朱恆愕然道:「連總管,怎麼?」

    連總管眼底閃過一絲陰冷的微芒,道:「外面來的人不簡單,朱少爺不可衝動。」他身邊的一個白袍人微微點了點頭,亦道:「不錯,來的是修行者。」

    朱恆的怒氣立即一抑,望向桌邊另一個英武漢子,皺眉道:「慕容世兄,我們已經到了灞水城,你可否清楚來者的身份?」

    這英武漢子便是慕容世家的大少爺慕容闞,他搖搖頭道:「我也不清楚,大家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心中驚疑不定,暗忖三叔慕容度到底為妹妹找了個什麼樣的夫家,派出這樣一個粗魯囂張的人物來應付二皇子的人,倘若把事態鬧得不可收拾,導致雙方都下不了台階可就不妙了。

    外面那人又叫嚷了起來:「朱恆,你躲在裡面做縮頭烏龜,不敢出來見老子麼?」

    朱恆怒火復燃,憤然道:「這廝未免太也無禮欺人,把我朱恆當成何等人了?」大踏步氣恨恨地衝出主艙。

    餘人緊跟著行出,抬頭一眼便望見一人叉腰傲然屹立在桅桿上,便如臨崖睥睨四方的雄獅,活脫脫擺出一副天王老子的威風神氣。眾人不由都是錯愕不已,修行者個個都有些傲氣是不錯,不過傲成這樣毫無品位風度的德性卻也天下少見。

    朱恆仰首怒喝道:「閣下是何人?來……」

    「你就是朱恆?他娘的倒是個小白臉,接著罷。」

    狄小石喝嚷得更為大聲,彷彿見了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不待分說,居高臨下凌空滿懷仇恨地劈出一掌。

    那白袍人眼神閃動,身形倏地急閃上前,堪堪將朱恆帶離原處,便聽得一聲悶響,朱恆原本站立處驀然呈現出一個放大了十數倍的掌形大洞,結實的油漆柚木甲板紙糊般陷了下去。

    朱恆嚇出了一身冷汗,修行者他不是沒見過,也不是不知道厲害,卻從沒碰到過這般蠻不講理凶悍至極的傢伙,二話不說就沖人下毒手。

    白袍人飛上空中,他不知狄小石的來歷,壓住火氣冷聲道:「這位同道,這位朱公子只是世俗中人,你卻見面便欲取他性命,且不說壞了修行界的規矩,難道就不怕有失身份?」

    「規矩?」

    狄小石翻起眼,冷笑道:「跟我說規矩是吧?好,那現在就是你主動跟本大聖過不去了,成,想怎麼著比劃就來吧。」

    白袍人寒聲道:「休得強加不是,我海如天幾時主動跟你過不去?」

    狄小石伸手一指底下的朱恆,道:「這小子得罪了本大聖,本大聖要他的命當然天經地義,你強出頭難不成還不算跟我過不去麼?」

    海如天面色一變,道:「之前大家彼此從未謀面,朱公子又何曾得罪過你?」

    狄小石嘿嘿冷笑:「要是他知道有我這號人還來灞水城,老子早去上京城滅他滿門了,態度還會像現在這般客氣?」

    眾人聞言神色均又大變,朱恆驚怒交集,厲聲道:「我究竟在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對我竟如此怨恨刻骨?須知我朱家也並非任人宰割之輩,你口出這等狂妄驕橫話語,當真以為憑自己一點微末之技,便可予殺予奪天下眾生性命不成?」

    那連總管眼中陰騖漸濃,不可掩飾地流露出一抹森冷的煞氣。慕容闞心下則連連叫苦,暗想三叔這次太過失策,怎麼就找了這樣一個高傲自大不明世事時務的修行者出來,恐怕慕容世家逼不得已要與二皇子交惡了。

    狄小石滿臉驕狂之色:「你以為本大聖沒這個能耐麼?」突地掠起,喝道:「斷。」

    海如天以為他要再行襲擊朱恆,正自警惕,眼神閃動間臉色驟變,大喝道:「小心,停船。」

    毫無徵兆地,前方河面上湧起一波白花花的水浪,急劇捲湧著,翻滾著,轉瞬之間,便以讓人難以置信的速度飛快矗立成一堵峭壁般陡峻的水牆,足有二三十米高,將寬達里許有餘的河面隔斷,硬生生阻住整條灞水河的水流。

    碼頭上遠遠觀望的民眾眼見得如此撼天動地的奇觀,所有人都不禁駭得呆住。慕容固面色微是發白,擁有這種奪自然之威的實力的修行者他聞所未聞,暗道慕容世家何時結上了這樣一個對頭,實在是不妙之極。那慕容吹雪早已嚇軟了,癱在地上兩眼發直,形同白癡。

    官船上,朱恆的反應自不必說,海如天與連總管的震駭亦難以言表,面面相覷相顧失色。這個半路殺出來的蠻橫無理的傢伙竟能令大川斷流,這種超絕強橫的手段就算身為修行者的他們也是生平僅見,其實力豈非達到了渡厄期已是宗師級人物?只怕舉手投足間便可收拾掉自己。修行界奉行的亦是實力說話強者為尊,狄小石露了這一手,即便再猖狂十倍百倍,這兩人此刻也只有俯首恭聽唯唯諾諾的份。

    慕容闞又驚又喜,滿心的憂慮一掃而空,同時亦疑惑地想,自家幾時招攬到了這樣一位實力強得堪稱恐怖的修行者,連自己都未聽聞過?

    官船桅帆高張,吃風順水行速頗快,片刻間已是距前方巨大的水牆不遠,激流倒溯而回,「嘩啦啦」洶湧地拍打在船首上,濺起大片大片激烈的浪花。駕駛官船的水手們個個駭然驚呼,手忙腳亂地降帆轉舵,卻又哪裡來得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官船向水牆直衝而去,水牆上方飛灑的浪花已然猶如從天而降的傾盆大雨般,劈頭蓋臉猛烈地打將下來,人人唬得面白如紙魂飛魄散。

    連總管這時也飛上了天,與海如天束手無策地隨船而飛。此際逆流湍急水勢迅猛,河面上佈滿大大小小的漩渦,官船撞上水牆後勢必傾覆沉沒,以他們的能耐,救出船上幾個重要點的人物自然不難,但餘人卻也泰半凶多吉少了,更何況邊上那個傢伙不見得就會任由他們出手而不加干涉。

    「定。」

    狄小石的喝聲中,疾如奔馬的官船陡地停了下來,船上的人立足不穩,紛紛跌倒滾作一地葫蘆。慕容闞功底頗算紮實,身手也相當利落,踉蹌兩步便穩下身子,順手還將旁邊的朱恆扯住,使其得免摔個鼻青臉腫。只不過,暴雨般急驟的水花卻是無能避開,霎時間被打得渾身透濕,澆成了落湯雞。

    這一手令海如天愈加心驚,態度較先前大有改變,前倨後恭行禮道:「海如天失禮了,請問真人名諱?」

    狄小石大剌剌地一擺手,道:「我又不是你的長輩,這些禮節就免了罷。嗯,名諱麼?人稱糊塗大聖的,就是我了。」

    「糊塗大聖?!」

    海如天動容道:「原來真人就是日前於烏方國力敵青龍真君的糊塗大聖?」

    老子的名氣這麼快就打響了麼?狄小石心中大樂,老氣橫秋道:「不錯,正是本大聖。」他卻是低估了一個地行仙弟子名頭所帶來的影響力,雖然從烏方國返回還未過一個月,但知曉糊塗大聖名號的人已經不在少數。

    連總管這時插話道:「我是連矩,有幸得識大聖。敢問大聖,朱家公子到底何事冒犯了尊駕?或許其中有什麼誤會也未嘗可知。」

    狄小石瞪眼嚷道:「奶奶的哪有這麼多誤會?你們兩個是那個什麼二皇子叫來替姓朱的小子提親的對不對?娘的,你們來的時候就沒去打聽打聽,慕容荻那小妞是本大聖看中的人麼?要不然慕容家能請得動本大聖出山幫忙?你們說說,姓朱的小兔崽子敢跟本大聖搶女人,老子滅他滿門不算過分罷?」

    為了一個女人就要滅人滿門,這事如果不算過分,天底下還有什麼事算得上過分?眾人聞言均是啼笑皆非。慕容闞更是神色古怪,他這一刻明白了,前些天秋鋒鏑與宋謙兩位真人從烏方國回來後,所說的那位修行者,可不就是眼前這位粗鄙驕橫的仁兄麼?這糊塗大聖的身份配妹妹是足足有餘了,不過,這副作派德性未免也有點兒……慕容闞突然感覺有點兒胸悶頭痛。

    被狄小石惡形惡狀一頓數落,連海二人滿心惱怒,卻又心存忌憚不敢當即發作。連矩忍氣吞聲道:「原來如此,請大聖息怒勿怪,我們來前並未聽聞過此事,朱公子絕非有意忤逆大聖,尚請大聖原諒。」

    狄小石哼道:「本大聖做事向來光棍,看在你們也是修行同道的面子上,就暫且先留著那小兔崽一條小命,接下來該怎麼著,你們就看著辦罷。」

    連矩與海如天得了面子,神色好看了一些,對視一眼暗詢對方心意。慕容世家的大小姐許婚可不是小事情,不可能外界連一絲風聲都不露,何況所配之人為地行仙的弟子,對慕容世家而言亦是無比榮耀之喜,怎麼會隱而不宣?連海二人心知其中必有貓膩,但恪於形勢,什麼話都只能悶在肚裡。

    連矩是此番前來提親的主事之人,當機立斷道:「多謝大聖大度包容,大聖既然中意慕容大小姐,朱公子提親之事自然是就此作罷,並向大聖賠罪道歉。」

    狄小石老實不客氣道:「賠罪就免了,本大聖因為這件事精神受到了創傷,就叫他賠點金子銀子或者珠寶什麼的來補償補償罷。」

    修行者向普通人敲詐勒索錢財,這可是天下奇聞。慕容闞瞠目結舌,頭痛立馬加劇,幾乎要捧著腦袋呻吟起來,三叔這是為自己找了個什麼樣的妹夫,傳出去豈不要讓人笑掉大牙?家門蒙羞啊。

    連矩一時還沒能回過神來,遲疑道:「大聖的意思是,要朱公子賠錢?」

    橫鎖河面的水牆高度這時慢慢下降,卻是狄小石預先佈置好的大陣中的晶石能量已然漸漸告磬,若想繼續維持,便須及時補充能量進去。狄小石不想被人瞧出其中蹊蹺,索性揮手撤去陣法,數百米餘長的水牆立時轟然崩坍,激起小山一般的巨浪,衝擊得官船枯葉般劇烈搖擺起來。

    船上各色人等猝不及防,又即紛紛跌得七葷八素,驚恐萬狀地放聲尖叫,海如天變色道:「大聖,你這是何意?」

    狄小石擺明車馬道:「本大聖的手段你們已經見識到了,還用得著浪費什麼法力?放心吧,死不了人。嗯,這精神損失費,那小子賠還是不賠呢?痛快點給句話罷。」

    哪位地行仙會收下這麼一個毫無廉恥的傢伙當弟子,當真是瞎了眼,白修煉了那身神通。連矩在肚裡狠狠地詛咒著,勉強擠出笑容來,道:「大聖願意如此解決,自是再好不過,只不知大聖需要朱公子賠付多少才合適?」

    狄小石隨意伸出一根手指頭,笑嘻嘻道:「連真人爽快,我也就爽快一點,叫他馬馬虎虎地賠個一萬兩意思意思就行了,不算多罷?」

    連矩鬆了一口氣,面上笑容也自然了許多,笑道:「萬兩銀子,的確不多……」

    「等等。」

    狄小石打斷他道:「我可不是說銀子,是金子,還必須是十足的赤金。」

    連矩的笑容彷彿被釘子釘在了臉上:「萬兩赤金?」

    狄小石這個獅子口可就開得大了,別說世俗人家,就算對修行者而言,一萬兩赤金也絕對不是一筆能夠等閒視之的鉅資,如果沒有特別需求,足可維持一個普通修行者二三十年的日常修煉所需。

    修煉就等於燒銀子,若有萬兩赤金之資,海如天也不會受聘入二皇子王府替人效命了,忍不住道:「大聖,這個數目會不會大了點?」

    狄小石嘿嘿笑道:「朱家老子是大楚位高權重的堂堂大員,這點小錢怎麼會放在心上?再說就算有點困難也可以找人幫忙嘛,嘿嘿嘿嘿……我說海真人,我又沒讓你出錢,成不成你就叫姓朱的小子表個態好了。」

    海如天深覺有理,願不願意破財了結是朱家和二皇子的事,而且眼下還有連矩為首主事,自己何必在這時強出頭架樑子?當下不再作聲。

    他可以不說話,連矩卻不行。連矩名為總管,可不是管理什麼王府雞毛蒜皮之類事務的總管,而是擔當著二皇子登基大業所有重要事宜的中堅人物,這件事他必須出面解決。

    連矩很有些傷腦筋。此次的原定計劃--提親,已然是被打消了,事先誰也沒能想到會有一個地行仙的弟子出來橫生枝節,為了與慕容世家結親而開罪這樣一位人物,後患實是無窮,二皇子決不會行此愚舉,連矩作主退讓一步無傷大礙。但狄小石恃強硬行逼著朱家賠款了難,那便等同於強壓二皇子,二皇子是否會甘受欺壓就難以預料了,連矩雖是二皇子引為股肱尊為上師的修行者,卻也無法就此擅作主張。

    沉默了一刻,連矩緩緩道:「大聖,世間黃白俗物對我等修道之人並無太大意義,心存貪戀反會影響道心有礙修行,大聖何必執意?」

    狄小石皮笑肉不笑地道:「連真人,我其實呢,只是個粗人,所以光明磊落的大道理就不說了。修煉修煉,修的是精氣神,煉的就是真金白銀,那些修煉需要的輔材佐料哪一樣不得用大筆大筆的錢財去買?不用錢買,就得去偷去搶,既然要靠偷搶修煉,那我們也不消再修道,直接去殺人吸食精元修魔得了。連真人,你覺得我說錯了沒有?」

    聽他沒遮沒掩地說出這番話,連矩與海如天均無以反駁,半響,連矩才道:「大聖既是決意如此,我也不便多勸,我們就下去徵詢朱公子自己的意見罷。」

    朱恆的膽子不大,灞水河上的水流雖已恢復平靜,官船亦穩定下來,他嚇得還有些發抖。不過,朱恆倒也不算太笨,得到連矩的一個眼神暗示後,立即就領會到其意圖,向慕容闞求助道:「慕容世兄,小弟一片誠意向慕容小姐求婚,並無任何它意,也絕無冒犯大聖之心,這種要求實屬荒唐無理,若傳之出去,定會成為笑柄,到時你我兩家皆有損聲譽,更會令慕容小姐清白之名蒙垢……」

    狄小石砰地一巴掌,將面前的一張上好檀木幾拍得粉碎,惡狠狠道:「朱大公子,別盡說些不相干的廢話,慕容家的小姐現在是本大聖的未婚妻,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表示關心。萬兩赤金,你賠,還是不賠,利索點給本大聖一句話。」

    朱恆又嚇得一哆嗦。海如天和連矩面色同時一沉,慍怒道:「大聖,你……」

    狄小石馬上轉過了一副面孔,嘻嘻笑道:「兩位別見怪,我說了,我這個人的性子是粗了點,不過還是明事理講道理的,再怎麼樣也不會不給兩位面子對朱大公子動粗的,兩位儘管放心。」

    碰上這樣一個比市井流氓更要憊賴三分的貨色,海連二人為之氣結,胸頭一口惡氣壓了又壓,總算才生生壓了下去。誰讓人家背後有位地行仙,與之翻臉成仇實在不上算,況且這廝多少也留幾分顏面給自己,能含混過去也就罷了。海如天悶聲道:「大聖,我等受人之請,便須盡責而為,也望大聖明了。」

    狄小石打哈哈道:「當然,這是當然。」

    看著朱恆戰戰兢兢欲言不敢的狼狽情狀,慕容闞有點兒坐不住了,事情能夠這麼解決已經比較理想,不宜再引發新的矛盾。咳嗽一聲,道:「這個,大聖……」

    狄小石飛快截下話頭:「大哥不要這麼生分嘛,雖然咱們是第一次見面,不過以後終歸是一家人,叫我小狄或者妹夫就可以了,這樣才親熱嘛。」

    慕容闞胡亂點點頭,他很想露出點笑容來,但臉上肌肉僵硬無比,最終也只能咧了咧嘴。

    狄小石又非常爽朗地笑道:「大哥的意思我明白,就不用說出來了,這樣吧,我就減一千兩,只要他賠九千兩。大哥,這總夠意思了罷?一句話抵一千兩赤金,天底下可沒幾個人有這麼大的臉面人情。」

    慕容闞又咧了咧嘴,滿腦子羹糊,也不知道自己應了句什麼話。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Rank: 11Rank: 11Rank: 11Rank: 11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36
發表於 2011-12-24 19:50: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耍橫(下)

    狄小石作最後的總結陳辭:「連真人,海真人,你們兩位是證人,這事就這麼定了,這一向我手頭還不算緊,所以呢,那九千兩赤金也不急著要,就隨便朱大公子什麼時候再送來罷。」

    連矩和海如天均是一愣,迅即反應過來,敢情這傢伙壓根兒就沒打算真要朱恆賠什麼錢,只是擺出強硬姿態非要騎到後者脖子上揚武耀威一番不可,看來還是因為朱恆試圖染指慕容世家大小姐的事惹怒了他。兩人暗忖,這糊塗大聖分明是個暴躁粗魯的狂妄之徒,此事計較亦是無益,大可不必與之一般見識,當下心氣均平和了許多。

    他們不知道,狄小石心裡卻是在想,狗逼急了都會跳牆,何況兩個自命清高的修行者?囂張也得有個度,否則就適得其反了。

    河面上空,忽地傳來洪鐘般響亮的厲喝:「何方匹夫敢來灞水城撒野?快些滾將出來,待俺楚大俠教訓教訓你這有眼無珠之輩。」

    狄小石叫道:「老黑,這灞水城又不是你家開的,你姐姐的怎麼什麼屁事都要管上一管?」

    楚大俠噫了一聲,鐵塔般的身子重重降落在官船上,差點將甲板砰地跺出兩個大洞來,嚷道:「老弟,你在這裡搞什麼名堂?找人打架是吧?好,算上俺一份。」

    穆長離跟著飛了下來,笑道:「狄老弟在這辦事,你不分青紅皂白亂起什麼哄……唔,這兩位不是連真人海真人麼?許久不見,兩位風采更勝往昔,真是可喜可賀啊。」卻與連海二人是舊識。

    連矩和海如天極是驚訝,以狄小石表現出來的驕橫習氣,旁人大多會敬而遠之,卻同性如烈火的楚大俠及穆長離言語十分隨意,顯然交情非淺,倒也奇怪得緊。疑惑不已地上前相見問候,回心忽想,這豈不是個向二皇子交差的好借口麼?

    朱家的一個管事小心翼翼前來報知船已泊岸,請示是否現在就將向慕容世家提親所準備的聘禮搬運上岸,朱恆一聽當即變色,上去狠狠抽了他兩個大嘴巴,然後拖去了一邊,也不知究竟怎麼整治這個見事不明大觸楣頭的倒霉蛋。

    此後,連矩與海如天直接打道回府,連灞水城都沒進。而慕容闞直至回到慕容府裡,還有些心神恍惚,拜見過太夫人與慕容度後,才總算清醒了過來,憂心忡忡道:「這次,小狄是不是做得過火了一些?朱恆前來提親本是二皇子的授意,受到這般欺辱,二皇子豈肯善罷甘休?」

    狄小石毫不客氣道:「我說大舅子哥,我瞧你儀表堂堂氣宇軒昂,怎麼膽子比老鼠還小?不就是一個二皇子麼?我就算再橫點,衝到他家去討說法,量他也不敢對老子怎麼著。」牛皮烘烘,很有些慕容世家大救星大靠山的氣派。

    慕容闞苦笑無語,狄小石本身是能夠超脫物外的修行者,所站的高度不同,自然可以不必理會這些俗事,而慕容世家卻是世俗中人,又豈能超離凡塵?

    狄小石瞧出他的心思,嘿嘿笑道:「大舅子哥,你認為我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麼?你當真以為修行界就比世俗界高一等?實話跟你說,這是狗屁。天界的基礎是修行界,修行界的基礎是世俗界,沒了世俗界,什麼界都他娘的見鬼去。」

    慕容世家老少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震驚得一時無法消化狄小石話中的內容。

    狄小石又道:「說白了,修行者也好,天界的仙佛也罷,都只不過是些拳頭硬點的傢伙罷了。我也不是自以為練了點鬼畫符的玩意兒,就沒把大楚的二皇子放在眼裡,而是覺得用這個辦法對付這種傢伙最合適,只有強硬一點,快刀斬亂麻,才能徹底斷了他在慕容家身上打算盤的念頭。」

    慕容度面上驚容未退,緩緩道:「賢侄此言雖是不錯,只是身陷局中,各種關係錯綜複雜糾結交纏,想乾脆了斷又哪有如此輕鬆?」

    狄小石對即將成為自己長輩的慕容度照樣不大客氣,哼哼道:「說來說去,你們就是前怕狼後怕虎唯恐惹事上身。哼哼,不管做什麼事,想要維護自身利益,當然就免不了要跟別人起衝突,這麼簡單的道理還用我來講明白麼?再說人也得罪了,你不是要我回頭去跟姓朱的小兔崽子或者二皇子賠禮道歉罷?」心中很是不爽,尋思你慕容家用美人計叫老子來當衝鋒陷陣的出頭鳥,辦了事又嫌三嫌四,這不是扯老子後腿麼?他奶奶的,真把老子惹得發毛,老子索性撂挑子不幹了。

    沒想到狄小石會這樣頂撞自己,慕容度一怔,忙道:「賢侄誤會了,愚叔豈有此意……」

    見慕容度被狄小石說得尷尬不已,慕容闞趕緊岔開話題道:「事情既然已經如此,不必再多說了。小狄,你與小荻的名分已定,婚期該當何時舉行?」

    狄小石瞄一眼坐在一旁含羞不語的慕容荻,琢磨著能抱個千嬌百媚的美妞兒回家,胸口熱乎乎地,心情又好轉一些,嘿嘿笑道:「這個婚期嘛,以我個人意見,當然是越快越好,今天都成。」

    慕容荻俏靨上的紅暈頓時蔓延到了雪白的頸中。

    狄小石話風卻又一轉:「只不過,龐家的事還沒完全解決,所以呢,我想還是定到明年,等我中了舉人,到時來個雙喜臨門,大家覺得怎麼樣?」

    慕容度皺眉道:「賢侄,你跟龐家之怨並非深仇大恨,鬧大了受損的還是彼此顏面,何不……」

    狄小石打斷他道:「別的事好說,唯獨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口氣,我要是不爭這口氣,還做什麼男人?如果慕容家怕丟臉面,好啊,我不扯上你們就成了。」

    慕容荻粉面微微一白,緊緊抿住了紅唇。狄小石的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不惜與慕容世家撇清關係也不願放過龐家,再勸顯然就是逼他翻臉走人了。

    慕容度見不對頭,連忙擺手道:「賢侄說哪兒的話?你我已是一家,自然是榮辱與共,賢侄心意既決,我們定當大力支持,休得再提這些見外之言。」

    一方既然委屈求全,事情便這麼定下。隨後狄小石將高二牛叫進來托給慕容度照顧,並宣佈了一個令在場各人目瞪口呆的決定,他要在慕容世家傳授自己修行心法的第一段口訣,家族中凡是具備資質條件的年青子弟統統可以修煉,練出成效的再繼續跟他修行下一階段。

    大廳中安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也清晰可聞,這種寂靜持續了不知多久,慕容度才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激動驚喜之餘更難以置信,顫聲道:「賢侄,這豈不是等於公開你自己的修行心法?此事非同小可,你可要仔細考慮才是啊。」

    修行界中,修行者將獨門心法功技視若性命,挑選傳人時莫不慎之又慎,更有甚者,為免所傳非人竟是寧可失傳。比如倪姥姥,雖受慕容世家禮聘,而且相當喜愛慕容荻,也未曾教導其修行,秋鋒鏑與宋謙就更不用說了。而各地崇玄觀的開課講道,也僅是傳授一些修身養性的最基礎性的東西,如狄小石這般行為,堪稱開天闢地從所未有。

    狄小石滿不在乎道:「有什麼好考慮的?修行當真是什麼了不得的美事麼?我看不見得。你們也別高興得太早,修行的第一大關,是引氣築基,如果有適合本身體質的天材地寶輔助,或者有人甘願耗費寶貴的元氣為你伐毛洗髓脫胎換骨,才能在短時間內進入引氣煉精期,否則,可能有人煉一輩子氣還築不了基。慕容家雖然家大業大,有實力和機緣快速築基的恐怕還找不出幾個罷……不用看我,我沒這種寶貝,元氣是一點一滴辛辛苦苦修煉出來的,浪費丁點兒都心疼,最多幫小荻一個人築基,其他人就別指望了。」

    大家默然,沒有人覺得他的話有哪兒不妥,修行者的精元何等珍貴?便捨棄絲毫亦是強人所難,自是無人有此非分之想。

    狄小石又道:「就算你天分過人熬上幾年入了門,後面的路也不是那麼好走的。首先,必須苦修不懈,有些許的耽誤,就得花十倍百倍的工夫來補回,你要是耐不住寂寞貪圖安逸享受,練到死也是白搭。這之後呢,就得看你自己的根基和運氣了,一個練不好,就可能走火入魔散功而亡。這種下場承受的痛苦就不用多說,最可怕的是死後連本源魂印都會徹底消散,再沒有機會重新投胎做人。」

    狄小石掃視了神色各異的眾人一眼,揮揮手道:「修行路上要遇到的劫難還多得很,我懶得一一列舉了,反正一旦開始修行,心魔就會附體,天劫和地煞也會隨時隨地找上門來,只要不怕到時死得慘的人,三天之後,就叫他們來這兒集合聽講罷。」

    慕容闞卻提出不同意見,道:「修行心法實屬稀世之秘,知曉範圍過大容易洩露,我看不如在族中精選出十來個人先行修習,同時命他們嚴守秘密不得外傳,以免引來不可預知的後患,小狄你覺得怎麼樣?」

    狄小石無所謂道:「隨便,我只負責教,其餘的事你們去處理。」

    「姑爺大人,小人罪該萬死,請姑爺大人高抬貴手饒過小人這一遭吧。」

    走出大廳,長廊中突然有人「撲通」跪倒,衝著狄小石一邊磕頭,一邊抽抽咽咽地放聲哀求,正是先前在碼頭上所見的那個慕容吹雪。

    「鬼嚎什麼?閉嘴。」

    都頭慕容固厲聲呵斥,恭敬地拜見狄小石道:「姑爺,這廝不遵族規欺壓弱小百姓,更衝撞冒犯了姑爺,慕容固特地將他帶來,交由姑爺懲戒發落。」

    狄小石瞥了涕淚俱下如喪考妣的慕容吹雪一眼,不以為然道:「交給我發落什麼?他打了高二牛幾耳光,高二牛也回揍了他一頓,兩下就算扯平了,怎麼處置你自己看著辦,別拿這些屁事來煩我。」

    看狄小石沉臉甩手走開,慕容固頓時愣住,以為狄小石是為此大為不滿遷怒於已,心中不由惴惴。慕容世家族規極嚴,被正支嫡系的大姑爺記上一筆,自己的前途之黯淡可想而知,慕容固越想越是惱怒懊悔,低頭望望一臉猥瑣的慕容吹雪,恨不能將滿腔怒火全數發洩在這廝身上,咬牙道:「這次被你這個混蛋害慘了……念在你也姓慕容的份上,今天且饒你一遭,以後要是讓我在灞水城看見你,見一次就打一次,打死了正好免得再丟慕容氏的臉。」

    慕容吹雪傻了眼,欲待辯說討饒,慕容固抽出腰間佩刀便是一聲怒喝:「還不快滾?」唬得這廝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抱頭鼠竄轉眼逃得不見人影。

    狄小石為之耗損精元築基的不僅是慕容荻一個人,還有天賦異稟的高二牛。他並非是吃飽了撐得慌要當個大善人,而是突然心血來潮,想看看擁有驚人神力的高二牛能修出什麼名堂來。而且叫慕容度找了幾個武技高手教高二牛修習十八般武藝,要將他先打造成一名世俗界中的蓋世猛將,讓烏方國那個萬人敵鄭潼亦要望而甘拜下風。

    狄小石與慕容荻定婚,爭風吃醋趕跑前來提親的朱恆一事並非秘密,龐家徐家很快就得知了消息。

    得悉後,徐軒瑞的第一反應就是跑去龐府找到龐氏父女,讓龐洪馬上去尋狄小石要個說法,解除狄龐兩家的婚約並且追究狄小石的責任。

    龐慧珠當即駁回了徐軒瑞的提議,蹙眉道:「大楚律例沒有任何一條禁止民眾納妾,我們怎麼追究狄小石?」

    徐軒瑞不服氣道:「他婚配的對象可是慕容荻,慕容世家豈會甘心將她嫁入狄家為妾?自然是元配正妻無疑。」

    龐慧珠搖首道:「他們未成親之前,慕容荻的名分就沒有正式定下,我們無法找到明證,單憑臆斷如何給狄小石定罪?」

    「要什麼明證?」

    徐軒瑞傲然道:「州政由我爹爹把持,隨便叫一個經驗豐富的訟師擬一份狀紙,訴訟到公堂之上,還怕治不了那姓狄的小子的罪?」

    龐洪聞言搖頭不迭,忍不住道:「賢侄此言差矣,慕容家在本地人脈廣博根深蒂固,既與狄家聯姻,到時怎會袖手旁觀?」

    徐軒瑞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形同白癡,慕容世家權傾朝野,在祖籍地灞水州的能量更是世人皆知,若當真較起真來,便拉下他的刺史老爹亦非難事,可笑他還在這兒癡人說夢。不禁漲紅了臉,狼狽道:「是小侄一時失言,叔父莫怪。」

    龐慧珠眼神從他身上掠過,眸底閃過一絲苦澀悲哀,緩緩道:「不僅如此,你難道沒有想過,狄小石據聞是地行仙的傳人,連二皇子聘請的修行者都被他強行趕走,我們又拿什麼去跟他鬥?」

    徐軒瑞啞然半響,又嫉又恨,咬牙切齒道:「那小子哪會真是地行仙之徒,依我看多半是招搖撞騙,二皇子派來的人不成器,忌讓他三分,我徐軒瑞可不怵他……不瞞叔父賢妹,家父與大皇子交好已久,關係非是等閒可比。大皇子王府中高人甚多,可非二皇子能及,若是家父開口,大皇子定會應請遣人前來相助,收拾區區的一個狄小石絕對不費吹灰之力。」

    龐氏父女相視一眼,面色均是微變。大楚皇子私下勾結朝中大員歷來屬於大忌,便有交結亦是極之隱蔽,往來常以公事為借口,唯恐走露半點風聲,以免在競爭皇位時被對手揪住小辮子參上一本,導致就此淘汰出局,徐軒瑞卻公然將之宣諸於口,已非大意所能概括。龐慧珠眸中悔意更深,冷聲道:「些許私事,怎敢煩擾大皇子千歲?徐公子,請你慎言慎行。」

    徐軒瑞亦即省悟,臉色大變,強笑道:「賢妹說的是,愚兄只是隨口一說而已,千萬別放在心上。」轉又恨恨道:「那我們就只能忍氣吞聲,聽任狄小石這般耀武揚威不成?」

    龐慧珠沉吟了一會,分析道:「我想,狄小石鬧出灞水阻流這麼大的動靜,說不定就是故意傳出消息,想讓我們採取針對他的行動,他好藉機發難。所以,我們最好是以不變應萬變,由得他去折騰。」

    徐軒瑞雖心有不甘,卻也無計可想,悻然道:「倒是便宜了那小子。」心中羨妒不已,他以前也曾追求過慕容荻,碰了釘子後才退而求其次,將目標定在龐慧珠身上。此時想到幾乎所有男人都夢寐以求的那朵絕美花兒被狄小石摘去,只覺妒火燒得胸口發痛,只恨不能將狄小石碎屍萬段挫骨揚灰再取而代之。

    龐洪道:「賢侄,眼下要緊之事是阻止狄家小兒考取舉人及進士,否則到時我和小女萬一遭那小兒欺辱,我龐家無顏抬頭事小,連累賢侄父子聲名受損,我父女是罪難自贖啊。」

    徐軒瑞拍著胸口保證道:「叔父但請放心,小侄已有萬全之策,定叫那小子無法得逞。」

    龐洪與徐軒瑞相處愈久,便愈來愈發覺他虛有其表,腹內其實並無多少處世處事的真材實料,又哪能放得下心?向龐慧珠望了一眼,更發現她眼神黯淡不復往昔光彩活力,不由無言掉頭。

第十三章 恙(上)

    慕容世家一共選出了十五名族中少壯俊彥修習狄小石所傳的修行心法,這等機緣千載難逢,包括慕容闞在內,這些幸運兒人人皆是欣喜若狂,唯有一個人例外。

    月朗星稀,慕容荻獨自徜徉在後花園中,身際雖是清風拂體暗香襲人,景致比日間更添幾分朦朧幽雅,她卻是黛眉微蹙面帶輕愁,無心欣賞當前的良辰美景。

    「何方鼠輩,竟敢在你家姥姥面前鬼鬼祟祟?」

    不遠處突然響起倪姥姥的喝叱,跟著有人嘻嘻哈哈道:「姥姥別誤會,我只是因為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才起來隨便溜躂溜躂而已。」

    倪姥姥噶噶怪笑道:「原來是你這臭小子,什麼隨便溜躂?賊頭賊腦的以為姥姥不知道你打什麼鬼主意麼……臭小子來得正好,幫著照看下小姐,讓姥姥偷個閒,噶噶噶。」怪笑聲隨即遠去。

    看著出現在眼前的狄小石,慕容荻凝脂般的俏面倏地飛紅,雖然兩人名分已定,更在引氣築基時有過肌膚之親,但在這種曖昧氛圍中單獨相處,卻多少令人有些不自在。

    忍住羞澀,慕容荻盈盈斂衽道:「狄公子這麼晚了還不歇息,有什麼事嗎?」

    狄小石盯著她更比花嬌的俏靨,心搖神蕩,不自覺地吞了口口水道:「嗯,來找你收點利息,嘿嘿。」

    慕容荻愕然道:「收什麼利息?」

    老子為慕容家做了這麼多事,還不是為了你這個美妞兒?自然是找你親熱親熱撈回點本錢。正欲順口而出,狄小石忽然醒悟,暗罵自己色迷心竅豬哥一個,這種話怎麼能堂而皇之說出口?連忙轉口道:「呃,我明天就要回臥牛鎮了,所以嘛,特地來找你談談天說說地,在花前月下聊聊人生啊理想啊什麼的,好增進一下彼此之間的感情。」

    慕容荻大羞,頓足嗔道:「你,你怎麼能如此輕薄……」羞不可抑下,轉身便要離開。

    狄小石張開雙手攔住她,嬉皮笑臉道:「以後咱們就是老夫老妻了,有什麼好害臊的?」猴急地抓住她的小手,色狼行徑暴露無遺。

    慕容荻輕聲驚呼,急忙掙扎,卻哪能掙動分毫?不禁大急,低叫道:「這樣成什麼體統?快放開我。」

    狄小石撇撇嘴:「咱們光明正大談情說愛,哪有這麼多臭規矩講?」話雖如此,也自覺無趣,鬆開手哼道:「算了,其實老子也是自作多情,像你這種名門望族,家族利益永遠排在第一,這門親事當然也帶有目的,談別的未免可笑。」

    慕容荻俏臉倏地一白,眸中隱泛晶瑩微芒,良久才道:「你認為我選你完全是出於功利性嗎?」心中大是氣苦,暗想難怪狄小石根本不理會慕容世家的反對,堅持要跟龐家鬥到底,歸根結蒂還是不在乎自己。

    狄小石搔搔頭,實話實說道:「我們總共才接觸過幾次,瞭解不多,拿不準你的想法,」

    慕容荻咬了咬唇,澀聲道:「那你為什麼還同意我們的婚事?你是修行者,還是地行仙的弟子,沒有人可以勉強你。」

    狄小石聳聳肩道:「你人溫柔,心腸又好,是做老婆的最佳對象,而且非常漂亮,帶出去還能滿足虛榮心,只要是男人就會喜歡,我當然也不例外了。」

    他越說得露骨,慕容荻心頭幽怨反而頓消,悄悄地泛上一絲甜意,低下頭去久久不語。

    狄小石大大地表示不滿:「喂,你這算什麼意思?我沒有哄女孩子的經驗,可是敞開心扉在向你開誠佈公,我已經說了喜歡你,你還想怎麼樣?感情是靠慢慢培養的,總不能現在就要求我對你愛得要死要活罷?」

    「不是。」

    慕容荻聲若蚊吶,幽幽道:「能夠在你心裡佔有一定地位,我已經很滿足了,你能把自己的想法毫不隱瞞地告訴我,我更加開心,這證明我沒有看錯你。」

    她抬起頭凝住狄小石,聲音大了少許:「雖然我們的婚約是因為形勢所迫,有些倉促,也有些草率,同時也如你所說,還有些別的因素,使得我們之間的感情不是那麼純淨,但是請你相信,我已經將此生托付給你,不管怎麼樣,我都會以全部身心來盡自己的責任和義務。」

    這番話,已然是這個時代的豆蔻少女感情所能表達的極致,慕容荻幾乎用盡了勇氣才將之傾訴出來,說完後就像一隻被獵犬追攆的小兔子,慌慌張張跑得不見蹤影。

    「這小妞,說句話這麼轉彎抹角,就不嫌折騰得慌麼?」

    狄小石傻傻地站了好久,總算才弄明白慕容荻話裡的意思,又一拍額頭:「只摸了下小手就讓她跑了,不說今天晚上就推倒,起碼也得讓老子親親小嘴兒才划算塞……姐姐的,這回虧大了。」

    返回臥牛鎮,再見到夏青顏,不知怎地,狄小石竟然有些心虛的感覺,打著毫無營養的哈哈道:「夏妞兒,好些天沒見了,過得還好罷?」

    夏青顏淡然道:「你的心情很不錯啊,是因為當上了慕容世家乘龍快婿的緣故吧?」

    狄小石意外道:「你怎麼會這麼快就知道了?」

    夏青顏瞟了他一眼,道:「你為紅顏衝冠一怒,不惜將灞水河斷流,這等英勇威風的事跡,我就算想不知道都難。」

    聽她語氣隱含譏誚,狄小石摸摸鼻子,明智地轉移話題道:「呃,上次我教到了兩儀微塵陣中的能量加強功能罷?今天繼續。」

    夏青顏卻不放過他:「你在灞水河中佈置了什麼陣?我今天想學這個,行不行?」

    「行,怎麼不行?」

    狄小石發覺自己察顏觀色的本事提高了不少,輕描淡寫地嘿嘿笑道:「只不過是一個隨波逐流陣而已,你想學,我教你就是了。這個陣呢,其實實質功用不是太大,運轉時極為耗損晶石能量不說,還需要在特定的環境裡布設,這個特定環境當然就是有水的地方……」

    他的態度大出夏青顏的意料,忽道:「還是繼續以前的兩儀微塵陣吧。」頓頓又輕聲道:「對不起,我並沒有權力干涉你的任何事情。」

    狄小石呆了一呆,撓頭道:「沒事,上次走之前其實我應該跟你打聲招呼,徵求一下你的意見。」

    夏青顏訝道:「徵求我的意見?為什麼?」

    狄小石攤手道:「不為什麼,我只是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他盯著夏青顏,小心翼翼問道:「這件事,你沒有什麼想法吧?」

    夏青顏奇怪道:「我能有什麼想法……」忽然明白到他的意思,飛快轉過頭去,沉默下來。

    四周的空氣中,彷彿到處漂浮著曖昧這兩個字,狄小石忽地做了一個連他自己都大感驚訝的事。他上前一把拉住了夏青顏的手,以難得的正兒八經的態度道:「夏妞兒,我發現,嗯,我發現有點兒喜歡你,你不會是醜八怪吧?」

    夏青顏的手非常纖長,每根手指都似是白玉精心雕琢出來一般,也非常柔軟,仿若沒有一丁點的骨骼,優美得毫無瑕疵,只是過於冰涼,感覺不到應有的熱度。

    聽過狄小石的「表白」,夏青顏的身軀有那麼一瞬間的僵凝,但轉眼間,瑩玉般的手掌表面泛起一層肉眼難見的青色微芒,狄小石覺得自己像握住了一塊正在熾烈燃燒的火炭,灼熱無比,駭然撒手,怪叫道:「喂,夏妞兒,我說的話是有那麼一點不中聽,可你也用不著惱羞成怒,下毒手謀害親夫罷?」

    夏青顏冷冰冰地道:「你再對我動手動腳,下次我就不會這麼客氣了。」

    狄小石涎著臉道:「我不動手,也不動腳,動嘴沒問題吧?」呼地吹出一口氣。

    夏青顏猝不及防,面上黑紗被勁風吹起,頓時顯露出下半截面龐,雖然不是一覽無餘,但從精緻無倫的下頷及如菱般的紅唇中,已然可以想像出她容顏的清麗秀美。

    夏青顏飛速飄退,怒道:「狄小石,你、你無恥。」

    未能一競全功得睹佳人全貌,狄小石大呼可惜,賊笑兮兮道:「我哪兒無恥了?我可既沒對你動一根手指頭,也沒對你動一根腳趾頭啊。」

    夏青顏胸膛快速起伏,恨恨地盯了他片刻,突然一跺足,飛身望樹林外掠去。

    狄小石出其不意,不由愣了一愣,回神後趕緊追上去,攔下她道:「喂,夏妞兒,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不用這麼認真罷?」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Rank: 11Rank: 11Rank: 11Rank: 11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37
發表於 2011-12-24 19:51:13 |只看該作者
夏青顏凝立不動,羅袖無風輕擺,冷冷道:「你讓開。」

    狄小石見勢不對,忙低聲下氣賠不是道:「夏妞兒,是我不好,我向你認錯還不成麼?來,我任你打罵,消消氣。」

    凝視著仰頭挺胸,擺出一副捨得一身剮的大無畏狀的狄小石,夏青顏側過面去半響無語,忽然問道:「我對你並無多大幫助,你為什麼要這樣待我?」

    狄小石很快答道:「我早說過了,討美女歡心是我的天性。」

    夏青顏再度無語,拂袖降下地來,狄小石一步一趨跟上,死皮賴臉地逗她說話。

    沉寂了許久,夏青顏忽然輕歎一聲,駐足道:「狄小石,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我也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

    狄小石眨著眼道:「為什麼?」

    夏青顏緩緩搖了搖頭,卻不回答。

    兩人沉默了一刻,狄小石轉到她面前,端正神色,深情款款地說道:「夏妞兒,我想告訴你,我對你好,並不是出於什麼企圖,而是因為,有一種感覺讓我這麼做。同時,我也不想在你身上得到些什麼,我們的關係只要維持現狀就行了。」

    在狄小石火熱目光的注視下,夏青顏如蔥一般的手指緊緊扭結在一起,慢慢低下頭,不敢正視他的眼神。

    狄小石突然怪笑起來:「哈哈,夏妞兒,是不是被我感動得一塌糊塗,恨不得以身相許啊?」

    夏青顏怔住,嬌軀微微顫抖,猝然一揚右手,長袖疾舒,毒蟒出洞般狠狠擊在狄小石胸前,將他擊得倒飛開去,重重撞在一棵碗口粗的樅樹上,樹幹當即齊中喀嚓折斷,蓬然傾覆。

    她一擊得手,反而呆住,吃驚下大失往日鎮定,疾速縱上察看。

    狄小石哼哼哧哧爬起,揉著胸口嚷道:「夏妞兒,你還真下得了手謀殺親夫?」

    見他猶自有精神出言調笑,夏青顏放下了擔心,亦清楚自己出手力道並不如何迅猛,狄小石盡可抗下,縮回手冷聲道:「你為什麼不躲?」

    狄小石大義凜然道:「我已經說過了任你打罵,男子漢大丈夫,當然不能言而無信……哎喲,奶奶的,好痛。」裝模作樣地呲牙咧嘴以博取同情。

    夏青顏氣為之奪,恨恨叱道:「無聊,無賴。」

    狄小石嘻嘻笑道:「不錯不錯,我本來就是一個很無聊的無賴。」

    夏青顏心中的怒氣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輕輕歎氣道:「我想跟你說一件事,你能不能正經一點?」

    聽她說得嚴肅,狄小石收起憊賴神氣,道:「你說好了。」

    夏青顏道:「你既然已經與慕容世家聯姻,跟龐慧珠的那個賭約也就沒有必要再繼續,為什麼不可以主動放下這段恩怨?」

    狄小石湊到她跟前,懷疑地問道:「你又不是龐家的人,為什麼這樣向著龐慧珠那個小娘皮?」

    夏青顏固執地反問:「你願意嗎?」

    狄小石摸了摸下巴,慢條斯理地說道:「如果這是你的請求,我可以考慮答應你,不過,那你就欠下我一個人情了。」

    夏青顏不假思索地點頭道:「好,只要你同意立即與龐慧珠解除婚約。」

    狄小石搖頭,真正地鄭重其事道:「我答應你到時可以不讓龐慧珠踐行賭約,但是現在婚約還不能解除,除非她真心實意向我和我娘賠罪……我也有我做人的原則,這就是我最大的底限。」

    夏青顏不再勸說,只靜靜地瞧著他,許久,才又輕輕歎息了一聲。她考慮自己是不是要到龐家去一趟,向龐氏父女施加壓力,讓龐慧珠來狄家登門道歉,不過轉又放棄了這個想法。

    或許龐慧珠會屈服在壓力之下,但以她眼高於頂的秉性,斷不會甘心情願,如果被狄小石察覺出來,事情反而會弄得更糟,很可能到時連些許挽補的餘地都欠奉,還不如聽其自然為好。

    狄子仲的納妾禮如期舉辦,可巧正與陸有德彭芸的婚期撞了車,礙於狄母的懇求,狄小石勉強在家中酒宴上露了一下面,滴酒也未沾唇,更連那位新人的影子都沒見著,就離席揚長而去。

    他可以一走了之,舊人何朝蘭卻是躲無可躲,還得打起精神來招待賓客,面上強作歡顏,內心苦處有如杜鵑泣血,只恨不能一頓亂棍將所有人棒打出門。

    狄家兄弟失和,狄子仲輕情重利的名聲早已傳得臥牛鎮無人不知,所以儘管狄家薄有家財,臥牛鎮上就算家境十分貧寒的人家亦不願將女兒嫁入,還是狄母多番重酬托媒,許以幾倍的禮金,才在鄉下一戶劉姓農夫家中為狄子仲娶得一房小妾。

    狄家二少爺、龐家小姐及本州刺史大人公子之間的糾葛,臥牛鎮消息靈通的頭面人物均有所風聞,為免招惹是非,雖然接到狄子仲派出的請柬,盡皆托病無一人應邀,連親朋好友都多有缺席,因此這場酒宴辦得極為冷清,與年節時車水馬龍賓客盈門的熱鬧喜慶可謂是天壤之別。狄子仲又急又氣又恨,卻不反省自身親情涼薄,只怨世態炎涼,含恨草草收場。

    這些事狄小石概不理會,為免煩擾,連與慕容荻定婚的事也未透露給狄母知曉,只打算到時再說。否則,狄家此刻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了。

    那新婦劉家女兒雖無何朝蘭的姿色,但年方二八,勝在青春可人,兼從小在田地間勞作,別有一番明麗健朗之美,狄母和狄子仲都對她頗感滿意,喜愛有加。因而何朝蘭越發生妒生恨,第二日,便藉故回去娘家長住,只求個眼不見心為淨。

    過得數日,何朝蘭忽又想起,自己若是久居娘家,狄家事務財權任由那劉氏把持,日後自己豈不是失寵又失財,老了身後無子更會孤苦伶仃無依無靠?思及此處,忙又急急趕回狄家。

    何朝蘭是正妻,自然有權掌管家中財物,狄子仲在她往日積威之下,亦不敢明著偏幫劉氏爭權奪利,也就由得她,自去尋那新婚燕爾的魚水之樂。當下雙方各得其所,彼此相安無事,至於大婦小妾之間的瑣碎磕碰摩擦,那也不必贅言。

第十三章 恙(中)

    烏方國的戰火燃燒得愈來愈旺盛,明德帝雖與仁王達成協議暫停干戈,共同發兵圍剿義軍,但三尺之冰一時又豈能化淨?分散在烏方國的數十股反兵起先各自為戰,因勢單力薄幾乎每戰俱敗,被剿滅十來路後,紛紛合兵抵抗,形成四路割據一方的軍事集團,實力大漲。攻城掠地之力雖不足,但防守之力尚有餘,與明德帝和仁王的大軍僵持不下,導致一個小小的烏方國隱隱出現六分天下的趨勢。

    天門嶺因為有狄小石布下的七星絕煞陣,固若金湯無可撼動,來犯之敵莫不傷亡慘重鎩羽而歸,各路義軍盡皆前來投奔附驥。天門嶺周邊區域成為西南地區義軍集團的大本營,郭崇雲被推舉為大首領,旗下兵馬達到十萬之眾,漸成氣候。

    由於內戰曠日持久,烏方國無論王軍義軍均死傷無數,亟需補充大量兵員,童子老叟亦被強徵入伍。幾乎所有平民百姓皆捲入戰事當中,便想耕種勞作亦是不得,境內十室九空,土地荒蕪千里,日常所需物資愈加瘠缺,基本上已經只能從鄰國高價求購。

    這些消息均是蘇涯告知狄小石。他如今仍與慕容世家合作,在大楚與烏方國之間販運糧米布帛等物資,當然,絕大部分都是供應給了天門嶺義軍,已隱然成了保障天門嶺義軍後勤的軍需官。

    遲浩陸有德等人也間或能聽聞此類消息,他們雖已入大楚籍貫,但無論如何,故土鄉情終究無法磨滅,每次聽到後都是鬱鬱眺望故國方向良久,暗自悵然嗟歎。

    這些只是明面上的消息,在另一個層面,亦是風起雲湧,暗流漸漸洶湧。

    烏方國王權背後的操控者--三陰門終於坐不住了,直接找上千機殿交涉,要求千機殿及與之同盟的白澤谷等修行門派召回在烏方國境內匡扶各路義軍的門人弟子。

    千機殿掌門滄斷雲極之傲慢,對三陰門的要求不置可否,不作任何答覆。

    三陰門掌門應問遠倒也乾脆,當即再修書呈送道門現任教宗獨孤驚沙,要求對千機殿等涉入烏方國內戰的門派進行約束制裁,否則三陰門將自行處理。

    教宗只是道門名義上的領袖稱號,在一般情況下無權干涉修行界各門派之間的矛盾糾紛,而且獨孤驚沙正在上古神器四煌寶燈的佐助下閉關一心一意印證無上天道,又與應問遠沒有什麼深厚交情,自然不會耗力費神為三陰門強出頭,僅只派個無足輕重的門人前去調解,作作樣子了事。

    事實上應問遠請獨孤驚沙出面也只是走一走形式罷了,暗裡,早已謀劃好對策,只待過場走完,便擬大舉出動,準備給欺上門來任意妄為的千機殿一個深刻難忘的教訓。

    這些信息,狄小石當然無從得悉,當然更不會知道,太沌神洲大亂的序幕已被悄悄拉開一角,而這塊帷幕後面所藏的更深遠的,牽涉到三界的隱情將一一展現,驚天巨變即將不可抗拒地來臨……狄小石同學穿越到太沌神洲適逢這場盛會,運氣實在可以說不是一般的差。

    不知不覺進入盛夏,距秋試之期已是不遠,官學裡的氣氛陡然緊張許多,眾學子人人拿出頭懸樑錐刺股的拚搏精神,只爭朝夕,誦讀聲時時刻刻不絕於耳。學政甄胤甚感欣慰,勉勵有加。

    濫竽充數的狄小石自是不放在心上,每日裡只是應卯打混依然故我,學識毫無半分長進,可喜的是修為進展順利,穩穩當當進入化丹初期。狄小石為之欣然不已,卻不知潛伏的心魔亦在悄然壯大,自己又向死亡深淵跨出了一大步。

    這一日,狄小石來到官學,四處逛蕩了一圈,正準備打道回府,許承翰家中一個老蒼頭忽然急匆匆找來,滿臉的驚慌失措,叫他趕緊回家。許承翰專心學業,原本不甚願意,但經老蒼頭附耳低語數句後,面色亦復驟變,立即向先生告假請去。

    狄小石耳尖,依稀聽見那老蒼頭說什麼老爺夫人都撞了邪,登時好奇心大起,跟隨許承翰到官學外,攔下問他家中發生了什麼事。

    許承翰雖素來仰崇狄小石,這次卻一反常態,吱吱唔唔不肯明說,最後被狄小石纏得無法脫身,不得已才告知家中有妖物作祟,須馬上去崇玄觀請仙師施法驅邪。

    聞得有這等趣事,狄小石哪肯放過?當即自告奮勇要去一察究竟。許承翰不知他的底細,本不想讓他摻合進來,但實在拗不過,也唯有忐忑不安地同意了。

    狄小石對臥牛鎮崇玄觀相當熟悉,但自從牟處機走後,就從此絕足,間隔多時重來,又想起現任住持摘除狄記茶鋪金字招牌的事,心中很是有些不爽。

    入得觀來,一名道人聽他們說要見住持,立馬搖頭,肅容道住持正在清修,無法見客,任許承翰多方懇請也不願進去稟報。許家那老蒼頭通曉世故有備而來,連忙偷偷塞了些銀錢過去,這道人立時改顏相向,入內不一會,就返回笑言住持有請。

    狄小石可不知道裡面還有這種歪膩,心道他娘的,這道觀倒成官府衙門那種雁過拔毛的機構了,連端水掃地的都挖空心思討要孝敬。

    臥牛鎮新住持也屬洞玄派的處字輩,叫田處夷,年紀約近四旬,賣相可比平凡無奇的牟處機強得不只一丁半點,頜下青須修剪得一絲不苟,一襲點塵不染的道袍襯得身材筆挺,顯得十分精神優雅,處處透出有道之人的氣派。

    聽許承翰說明來意,田處夷不說去,也不說不去,只撚鬚沉吟不語。許承翰學了乖,懇切道:「家父家母中邪受苦,請仙師務必解寒舍之難,晚生剋日定當竭誠拜謝敬奉香火。」

    田處夷抬眼瞅了瞅許承翰頗算光鮮的衣束,這才矜持地微微點頭,道:「也罷,雖然我並無多少閒暇,但降妖除魔本是我輩本分,念你又是至孝之子,就隨你走這一遭吧。」

    許承翰感激不已,連連稱謝。田處夷只擺一擺手,逕自帶著一名道僮當先而出。

    奶奶的,這牛鼻子陰陽怪氣可惡得緊,狄小石對田處夷的行徑大為不屑。他的觀念是,替人消災拿人錢財這是天經地義無可厚非,但是要了錢,還裝腔作勢擺出一副救苦救難的上帝嘴臉,就未免太不上道了,這不等於是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麼?

    許家在臥牛鎮也算是一戶殷實鄉紳,在鎮上開了一個綢緞鋪子,家境財力稍稍勝過狄家,宅院高牆青瓦,頗有幾分富貴氣象。

    一進許家大門,狄小石就感覺到有些異樣,用牟處機以前所教的法子,分出些許元氣進行感應,立刻發現這兒的妖氣相當濃郁。

    田處夷的修為亦達到化丹初期水準,經驗比狄小石豐富許多,四下稍一張望,很快便判斷出妖氣散發的源頭,筆直行向左側鎖著的院落。

    隨行的老蒼頭趕忙追上去,賠笑道:「仙師,老爺夫人不能親來迎接,還望仙師多多寬恕,他們在正房恭候,仙師請走這邊。」

    田處夷皺起眉來,嚴厲道:「妖物明明藏匿在這邊,你引我去正房又是何故?」

    老蒼頭誠惶誠恐道:「老爺吩咐過,仙師聖體無比尊貴,請來後要先迎入侍奉茶水點心,萬萬不可怠慢了仙師大駕。」

    田處夷懷疑地看了看他,問道:「這個院子是誰住在裡面?為什麼要鎖上?」

    老蒼頭似有難言之隱,猶豫了一下,方道:「這兒是二夫人的住所,因為患了病需要靜養,所以才乾脆鎖了起來以免受到驚擾。仙師,你還是先去看看我們老爺夫人吧。」

    見老蒼頭神情有異,田處夷心知其中必有蹊蹺,也不與他多說,轉身行往正房。

    許承翰的父母早在客廳中等候已久,見田處夷進來,愁眉不展的許父頓時面露喜色,站起來深深作了一揖,執禮甚為恭敬,卻不開口說話,反而是許母出言招呼道:「仙師快請上座,我夫婦多有失禮,請仙師恕罪。」

    只瞧了他們一眼,田處夷神色就登時一變,目中射出凌厲精芒,聳眉道:「你們是中了恙?」

    恙?狄小石與夏青顏日日相處,後者曾講解過天地間有關於毒物的各類知識,其中就包括了恙。恙是一些奇異蟲豸的總稱,種類繁多數不勝數,大多含有劇毒奇毒,有些還具有靈性,來無影去無蹤,比那些需要操縱施放的毒素更要難防難纏得多,就算是修行者遇上也相當頭疼。

    許母被田處夷的警惕神態駭了一跳,驚嚇道:「敢問仙師,這恙是什麼厲害邪物?我夫婦會不會有性命之憂?」

    田處夷不答,再細細審視了他們一番,才問道:「你們身上有何異常之處?」

    許父許母對視了一眼,許母正待說話,忽然望見許承翰身邊的狄小石,不由遲疑道:「翰兒,這位公子是?」

    許承翰忙道:「這是孩兒亦師亦友的學長狄世兄。狄世兄亦是當世少有的奇人,聽聞你二老有疾,所以特地前來探望,母親不必顧慮。」

    許母釋然,感謝道:「狄公子有心,我夫婦多謝了。」

    田處夷看一眼狄小石,面色微是一沉。跟來的那個道僮甚是機靈,極不高興地指責許承翰道:「你這人好生無禮,既然叫了別人,又為何來請我家住持?真是豈有此理。」又輕蔑地瞥了瞥狄小石,哼道:「在我家住持面前,誰敢稱什麼當世少有的奇人?看樣子就知道是個招搖撞騙的傢伙。」

    狄小石也不著惱,嘻嘻笑道:「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乖乖地到邊上去玩,叔叔等下買糖給你吃。」

    這道僮年紀亦有十四五,比狄小石少不了幾歲,聽他自稱叔叔,不禁氣得臉色發青,大怒道:「你這廝好大的狗膽,我今天非好好收拾你一頓不可。」刷地揚起手中拂塵,狠狠地朝狄小石肩上抽來。

    這道僮其實可以算是田處夷的弟子,修行基礎自然是有的,手上勁力頗大,拂塵抖開後便聞「嘶嘶」尖利風聲,有如萬千根鋼絲襲至,若抽在尋常人身上,絕對經受不住,必負重創無疑。

    狄小石心頭火起,劈手奪過拂塵,啪地撅成兩截擲在地上,惡狠狠地喝道:「你奶奶的小兔崽子下手不分輕重,老子要是你的長輩,早一拳打殺,免得丟人現眼還成禍害。」

    道僮嚇得臉色又由青變白,箭一般躥到田處夷身後,這才定神叫道:「在我家住持面前你還這麼囂張,只要敢動我一根汗毛,我家住持定然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看狄小石露了一手,田處夷面色當即一變,正自驚疑,陡然間又記起許承翰稱他為狄世兄,心中登時恍然,忙斥責道僮道:「混帳東西,還不給我住嘴?」

    道僮不明所以,委屈道:「住持,他……」

    田處夷怒道:「你還有什麼好說?跪下,向狄公子磕頭請罪。」

    大家都吃驚得呆住,崇玄觀住持身邊的親信道僮可不是普通道士所能比擬的,名義上雖然只是一個小廝隨侍之流,但實質地位比觀中管事道人還要高出那麼一點點,就算縣令見了亦是客氣有加,現在卻被仙師喝令向狄小石下跪賠罪,實在叫人震訝不解。

    道僮心中更加震驚,但看見田處夷面色嚴峻眼神森厲,便有萬般委屈也不敢再辯解半句,當即撲通跪倒,「咚咚咚」扎扎實實磕了三個響頭,道:「小子衝撞冒犯了狄公子,請公子懲罰。」

    狄小石老大不客氣地受了,才大咧咧地擺擺手道:「算了,小孩子家頑皮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這次就算了,下次做事要記得有分寸,要不然闖下大禍可就沒人救得了你。」

    聽他端著架子老氣橫秋地訓斥,道僮非但敢怒而不敢言,還得恭恭敬敬拜謝道:「公子苦心訓導,小子一定謹記在心。」

    田處夷肅容向狄小石施了一禮,道:「狄公子,貧道來臥牛鎮已有數月,本來早當前去府上拜望,但因初來乍到,諸多瑣碎事務一直沒能理出頭緒,所以才耽擱了下來,失禮之處,還望狄公子多多諒解。」田處夷比與狄小石稱兄道弟的孟光衍要矮上一輩,要是以修行界的規矩,須得叫狄小石一聲師叔,但他年紀長對方一大截,大覺抹不下面子,便以世俗稱呼含混了過去。

    見田處夷對狄小石這般謙恭,大家吃驚更甚。道僮忽地想起了他是誰,滿腔怨忿不由得化為烏有,暗想原來是遇著了一位得罪不起的主,自己冒犯他只叩上三個頭賠罪倒算是撿了個大便宜。

    孟光衍和牟處機在洞玄派內部的權利爭鬥中失勢遭到排擠,田處夷接替了臥牛鎮崇玄觀住持一職,而灞水城崇玄館住持之位則由他的師父祖光旰所接任。

    祖光旰與孟光衍的關係自是不怎麼和睦,不過,對於跟孟光衍交好的狄小石,倒也沒有什麼成見,而且由於孟光衍和牟處機均在狄小石這兒得了好處,他也有些心動,想結識一番。如果叫田處夷直接行動倒也沒什麼,只是祖光旰出身修行大派,多少有點清高自重,放不下身段,於是便琢磨出一個點子,讓田處夷去摘狄記茶鋪的金字招牌,心想狄小石必會上門交涉,到時候田處夷姿態放低一些,表示是個誤會送個順水人情,雙方的交往就順理成章了。

    誰料這個如意算盤並沒能打響,狄小石竟是不聞不問就當沒發生過,因而弄巧成拙,使得田處夷失去主動結納狄小石的機會。爾後傳出狄小石是地行仙傳人的消息,更成為慕容世家的乘龍快婿,為免被人視為見風使舵趨炎附勢之流,田處夷愈加不便找去,導致今天雙方的首次會面頗顯尷尬。

    狄小石豈不明白田處夷言不由衷口不對心?越發覺得這廝不堪交結,打哈哈道:「好說好說,田住持太客氣了,你來臥牛鎮是客,當然是要我先去拜訪你才對,只是我也一直忙得很,也就沒顧上。咱們都失了禮,誰也別怪誰,就算扯直罷。」

    田處夷不知狄小石脾性古怪,對人越隨便就越把那人當朋友看,反過來則是將之剔出了朋友範圍內,聽他說得客氣,大感高興,忙道:「狄公子言重了,貧道豈敢見怪。」

    狄小石不耐煩跟他多廢話,扯入正題問道:「我這位許老弟的雙親中了什麼恙?」

    田處夷搖頭道:「慚愧,貧道見識淺薄,單憑目視無法斷定,還需知曉具體症狀才能判別是何種恙蟲入體作祟。」

    狄小石對許父許母道:「你們自己說一說。」

    許母還有些發愣,被許父推了一推才回過神來,慌忙道:「老爺他是不能開口說話,只要一出聲,肚子裡面就有怪物學舌,一句比一句大聲,到後來響亮得就跟打雷一樣……」

    狄小石脫口道:「應聲蟲?」心下大奇,尋思在地球上看鬼怪誌異類小說時見到過應聲蟲的記載,想不到還真存在著這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難怪一直不見許父開口。極欲見識一番,心癢癢地對許父道:「你說句話來聽聽。」

    許父似被肚內的應聲蟲害得怕了,面有難色,張了好幾次嘴,才道:「我……」

    剛只吐出這一個字,他腹中便轟隆隆地發出極為洪亮的響聲來,當真有如雷鳴,震得偌大的客廳裡回音不絕於耳。許父趕緊閉上嘴,苦著臉搖手不迭。

    狄小石大呼邪門,亦大覺有趣,忙又問許母身上有什麼異樣症狀。

    許母的臉驀然紅了,羞答答地就像個豆蔻年華情竇初開的少女,半響方道:「唉,這等醜事叫我如何能夠啟齒……」又忸怩了許久,才下定決心道:「你們看吧。」向前邁出一步,身後就「咕」地響起異聲,卻是放出了一個大大的響屁,再退回一步後,跟著又放出一個響屁。

    狄小石瞠目不已:「日哦,難道是傳說中的跟屁蟲不成?」只覺大千世界,當真的的確確是無奇不有,差點忍不住要捧腹狂笑起來。

    許母臉紅得直要滲出血來,羞慚欲絕。邊上的許承翰見母親出醜,亦感無比羞愧,急忙端張椅子過來扶她坐下。

    狄小石嘀咕可不能讓許承翰太難堪,問道:「田住持,他們身上的鬼玩意你有沒有把握治?」

    田處夷又道了一聲慚愧,皺眉道:「此類恙蟲貧道從未見過,不知其習性,以普通祛邪手段恐怕很難驅除。」

    許父面色更苦,連連作揖懇請,許母急得垂淚,懇求道:「仙師若不肯相幫,我夫婦就只有坐在家中等死了。」

    狄小石琢磨著這恙蟲不比尋常毒物,自己用役氣訣也不見得能奏效,胡亂出手把情況弄得更糟就麻煩了,又問田處夷道:「你不會說就沒有法子了罷?」

    田處夷道:「那也不是。這宅中有妖族中人潛居,恙蟲必是那妖邪施放無疑,我們若是將之擒拿住,自然可以命其收回恙蟲,從根源上斷絕妖患之苦。」

    聽說要捉妖,許父面現異色,許母則滿臉喜色道:「好,我早就想請仙師來家裡斬除禍害了,偏生死老鬼貪戀那個女妖精的美色,還百般護著她,要不然哪會有今天的禍事?還請仙師大展法力將妖精全部誅滅,別留在世上害人。」說畢狠狠剜了許父一眼。

    許父聞言頓現焦急之色,但苦於無法出聲,唯有氣惱地瞪視許母,又拚命向田處夷搖手,表示不同意許母的意見。

    狄小石奇道:「還有很多妖精麼?」

    許父剛伸出一根手指頭,許母已搶著道:「有兩個,一大一小,都是妖孽。」許父回目怒視,忍不住衝口道:「你……」

    響亮的腹音立即跟出,面對面的許母被震得耳朵嗡嗡作響,氣急下大罵道:「你這老而不修的老色鬼,一心一意吃嫩草,連一家老少的命都不要了麼?」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Rank: 11Rank: 11Rank: 11Rank: 11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38
發表於 2011-12-24 19:51: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恙(下)

    狄小石隱約明白過來,不由啼笑皆非地勸解道:「好了,你們不用爭,妖精能不能捉到還不一定,先去瞧瞧再說。」

    老蒼頭引狄小石和田處夷剛一進入側院,就不知從哪迎頭砸來幾塊土石,田處夷袍袖一抖,盡數擊飛開去。老蒼頭見狀,慌忙告罪退出側院。

    兩人向房舍行去,房前廊道中忽然衝出一個紮著沖天辮,約莫七八歲的小男孩,面白如玉,眸若點漆,容貌異常俊美可愛,卻是滿面怒色,指著他們脆聲喝罵:「你們是不是那個惡毒婦人找來的人?快滾出去,否則我就對你們不客氣了。」

    這小男孩身上妖氣濃厚,未加絲毫掩飾,叫人一眼就能輕易認出來。狄小石哈哈笑道:「原來是個娃娃妖怪,脾氣還挺沖的。」

    小男孩瞪起烏溜溜的大眼珠,氣憤憤地道:「你才是娃娃,你跟那惡婦人是一夥的,一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小手一招,院子裡登時刮起一陣急風,飛沙走石劈頭蓋臉打將過來。

    「大膽妖孽,朗朗乾坤下還敢如此肆行作禍,咄。」

    田處夷冷聲厲喝,掐訣御出飛劍,劍芒過處,將漫空砂石掃蕩得一乾二淨,凌厲望小男孩斬去。

    見飛劍風聲呼嘯來勢迅猛,小男孩面露驚慌,不敢硬行擋格,身子微是一晃,整個人忽然鑽入地下,消失無蹤。

    狄小石噫了一聲,大呼奇怪。田處夷收劍,亦皺眉訝道:「這妖孽妖力雖是低微,不足為懼,但是竟會土遁之術,卻不知是何種妖類。」

    作為天生的修行體,有少數妖族生來就精通五行遁術,不比人類,必須元神有成後還得借助法寶之力才能潛蹤遁形。

    狄小石有所感應,回身一瞧,只見那小男孩無聲無息在一株樹下顯出了身形,口唇快速開合,不知在誦念些什麼。狄小石笑著招手道:「小鬼頭,不要胡鬧了,咱們坐下來好好談一談罷。」

    田處夷聳眉道:「這妖孽既然禍害世人,又與我等敵對,狄公子何必跟他客氣?盡可誅殺便是。」復御劍飛射而去。

    小男孩極是精靈乖覺,早已遁入地中,等飛劍斬空後,又從另一處鑽出地面繼續唸唸有詞。

    田處夷兩番攻擊無功,大感顏面無光,悻然哼道:「這妖孽好生狡猾,實在可惡。」

    狄小石正在琢磨自己要不要出手,那小男孩忽地將手朝他們一指,狄小石心中頓時生出警兆,凝神待變。

    毫無預兆地,狄田二人腳下地面猝然聳出數十根石刺,頂端利如尖矛,凶狠刺向兩人。

    「奶奶的,小鬼頭想讓老子斷子絕孫麼?」

    狄小石怪叫,急掠上空中躲過穿襠破腹之災。田處夷出其不意,沒能及時避過,被一根石刺刺中左小腿,饒是修行者體質極之強橫,亦免不了要皮開肉綻負上輕傷。

    「該死的妖孽。」

    田處夷怒極,這點輕微傷勢雖然無礙,但被一個小妖所創,實是生平奇恥大辱,傳出去只怕難以見人。羞忿之下,全力御劍狂掃,劍芒大盛尖嘯刺耳,疾掠如電,將院落完全罩住,所有石刺皆被劈得紛折寸斷,塵土飛揚,碎石若勁矢般四下激飛迸濺。

    小男孩只往地底一鑽,田處夷的飛劍縱使再厲害十倍,亦是莫奈其何。等塵埃散盡,小男孩毫髮無損地現身,叉起腰得意地喝道:「就憑這點能耐,也敢來這兒出醜?快點滾回去便罷,倘若真惹火了我,定叫你們沒好果子吃。」

    「小鬼頭好大的口氣,也不怕被風閃了舌頭。」

    狄小石悄無聲息地掩至,一把揪住小男孩的沖天辮,將他拎離地面,嘻嘻笑道:「小鬼頭,這下看你還怎麼遁?」

    小男孩大驚,驀地張口吐出一細小物體,打在狄小石身上,破體而入。狄小石但覺腦中一暈,一陣強烈至極的睡意潮水一樣席捲而至,登時精神頓懈,全身酥軟乏力,幾乎要就此沉沉睡去。

    小男孩趁機搖身變成一隻形如穿山甲,身覆潔白堅鱗的異獸,股後短尾中彈出一根尖細的長針,有如蠍螫,狠狠紮在狄小石的手腕上。

    狄小石當即怪叫一聲,吃痛鬆手,異獸掉落後直接沉入地中不見。

    轉眼間的工夫,狄小石手腕被蟄處就飛快紅腫起來,癢痛難當,急提混元力驅出毒素,痛癢方止。再將體內異物逼出,捉住定神細看,但見好像是一隻跳蚤,偏又細軟無骨,嚷道:「這是什麼鬼東西?」

    田處夷過來一瞧,道:「這種恙貧道認識,是瞌睡蟲。」

    狄小石恍然大悟:「瞌睡蟲?難怪差點弄得老子當場躺下,厲害厲害。」又糗然道:「奶奶的,兩個大老爺們還鬥不過一個小鬼頭,簡直把臉丟到姥姥家去了。」

    狄小石和田處夷的修為均已達到化丹期,而那個小妖精最多只在金丹初期,且狄小石還有著滿身的法寶,卻非但沒能制住對手,反而都受了輕傷,這個臉委實是丟得太大了。

    田處夷面沉似水,冷哼道:「房中還有一個妖邪,這次貧道決不留情,定要將之斬為劍下亡魂。」

    還未舉步,廊道中忽又行出一個二十來歲的年青婦人,姿容頗為秀美,粉面儘是憂色,含淚盈盈拜倒道:「賤妾趙貞,拜見二位仙長。賤妾那孩兒童璣雖然是妖,但從來未曾傷害過無辜世人,賤妾懇請二位仙長高抬貴手放過他吧。」

    狄小石凝神察看,發現這婦人身上並無任何妖族氣息,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柔弱女人。田處夷厲聲道:「你這女子信口雌黃,那妖孽已然禍害了許氏夫婦,還說什麼從未害人?你本為清白人類,卻認妖魔為子縱其為惡,實屬罪孽深重,速速招出那妖孽的下落,或可免你一死。」

    聽他一副生殺予奪的口吻,狄小石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心中反感大增,尋思這廝跟天澤峰的那個王八蛋賀一承一個德性,不是什麼好鳥。

    那婦人趙貞長跪不起,悲泣道:「仙長若能放過磯兒,賤妾甘願一死。」

    「貞姨,你快起來,跟這些傢伙有什麼好講的?」

    那小男孩童璣在趙貞身邊現出身形,小臉因為氣憤漲得通紅,大聲道:「這些傢伙跟那個惡婦人都不是好人,我們走,離開這裡。」

    田處夷料想他會露面,早已有備,戟指喝道:「妖孽休想再逃,咄。」飛劍疾速劈落,森凜劍芒所指,竟是連趙貞都一併籠罩在內。

    童璣原本可以輕易遁形避開,但趙貞只怕會當場喪命,哪敢自行遁去?驚怒交迸,尖聲叫道:「無恥賊道,我跟你拼了。」張開雙臂擋到趙貞面前,身體表面瞬間覆滿一層瑩白透明的角質鱗狀物,張嘴吐出一團黑沉沉的物體,倏然散開四飛,只聞「嗡嗡」聲大作,似是成千上萬隻蚊蟻在急速飛旋。倏又合成一條黑帶,也不去抵禦飛劍防護自身,直望田處夷疾衝而去。

    「蓬。」

    「當。」

    兩聲異響同時響起。

    那條飛蟻組成的黑帶如撞在一層無形的堅固屏障上,紛紛揚揚迸出,滿天散飛。而田處夷的飛劍則被狄小石御出的奔雷刀擋下。

    田處夷驚愕道:「狄公子,你這是何故?」

    狄小石眨眨眼道:「當然是救人了,還能有什麼?這女人不是妖精,又是我許兄弟他爹的小老婆,你要是就這麼殺了她,我怎麼跟許兄弟交待?」

    田處夷醒覺,忙收回飛劍道:「是貧道一時欠缺思量,狄公子勿怪。」心中震駭不已,暗忖狄小石修為雖與自己相差無幾,卻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兩方的攻擊攔下,這份本事可比自己強出太多,無怪能以一已之力將二皇子府中的修行好手連矩和海如天驚走,當真不愧為地行仙的嫡傳弟子。

    童磯比田處夷更為驚駭,情知狄小石真要出手對付自己,自己恐怕更還手之力都欠奉,留下來也只是送死,叫道:「不用你們趕,我離開許家好了,要是你們敢傷害我貞姨,我絕對不會放過許家的人。」又匆匆對趙貞道:「貞姨你別怕,用不了多久我就會來接你走。」說完晃身遁離。

    狄小石嚷道:「小鬼頭你跑什麼?我又不會把你怎麼樣,快回來。」

    童磯卻是早去得遠了,不復再現身。

    「這小鬼頭不是兔子精,跑得倒比兔子還快。」

    狄小石嘀咕一聲,走到趙貞面前,撓頭道:「這位大姐,你先起來罷,許承翰是我的老弟,我到這來並不是要把那小鬼頭抓走,你放心好了。呃,你也是許家的人,到底為了什麼鬧意見,你說給我聽,大家一起來想個辦法解決就行了,何苦弄得家裡雞犬不寧呢。」又回頭裝模作樣徵詢道:「田住持,這樣處理你看行不行?」

    田處夷的態度更恭謹了許多,很識時務地道:「狄公子可以說是貧道的長輩,既然出面,貧道自然唯狄公子馬首是瞻。」開始放下身段著意攀起交情來,只可惜這個時候狄小石對他的觀感已是非常之惡劣,亡羊補牢未免太晚了一些。

    趙貞見狄小石出手制止雙方的爭鬥救下自己,心中先存下了幾分感激和信任,又磕了一個頭,才起身道:「賤妾謝過公子救命之恩,還請公子為賤妾主持公道,洗刷賤妾和磯兒的不白之冤。」

    其後狄小石瞭解到,原來趙貞嫁入許家好些年沒有生養,前段日子遇見一個流浪兒,見他可憐,便將他收在膝下撫育,也求老來有個依靠。而許母原本就嫉妒許父偏愛小妾,於是藉機生非,道趙貞是處心積慮謀奪許家家產,整日尋隙對趙貞非打即罵。趙貞只求能讓自己容留義子,忍氣吞聲逆來順受,不妨那流浪兒童磯是個妖族,見義母被折磨得太甚,一氣之下便對許氏夫婦下了恙蟲,導致發生這場事端。

    回到客廳,許母一見到趙貞就雙眼冒火,恨聲唾罵道:「你這個騷狐媚,竟然喪盡天良把妖魔帶回家中,意欲害我母子性命獨佔家產,這等狠毒心腸天理難容。翰兒,還不快請你學長滅了這個禍害。」

    趙貞駭得又趕緊跪倒,磕首泣道:「神靈在上,賤妾若有半分不良之意,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許父雖受應聲蟲之苦,卻還是捨不得自己的小老婆,見狀大是心疼,忙上前扶起,輕撫肩背以示安慰。

    許承翰左右為難,躊躇道:「娘,姨娘向來心地善良寬厚待人,以孩兒所見,斷不會行此歹毒之事,一切都是那妖孩童磯引起,娘大可不必對姨娘如此偏激。」

    許母氣道:「我一心為你著想,你反倒偏幫起騷狐媚來了,真是豈有此理,我看你也中了邪,是被那妖怪下了糊塗蟲在身上。」

    許承翰大不以為然,但也不便頂撞母親,只有唯唯諾諾稱是。許母數落他幾句,又自開始痛罵趙貞。

    狄小石心下不耐,板起臉喝道:「行了,你們的家事回頭自己解決,關起門怎麼吵都成,再在這兒鬧我可走人了。」

    許母嚇得連忙收聲噤口。

    清楚了箇中情由,狄小石尋思那妖孩童磯並沒有下毒手要許氏夫婦的命,行為更形同惡作劇一般無傷大雅,用不著為此大動干戈,便道:「我來想辦法解除你們中的恙,那個小鬼頭就不追究他什麼了,以後該怎麼過日子還怎麼過日子,成不成?」

    許父自表贊同,許母儘管心有不甘,也不敢提出異議。

    趙貞怯生生道:「賤妾之言磯兒向來聽從,等他回來,賤妾叫他為老爺夫人化解可好?」

    許父點頭應允,許母卻等不及,只道趙貞假惺惺示好,央求狄小石先替她驅恙。

    狄小石試探著往許母體內輸入一絲混元力後,發覺腹腔中有一細小異物。那異物極之敏感,覺察到有外力侵入載體接近,便即一邊逃竄,一邊分泌出未知毒素。許母只覺腹中有如千百把小刀子在用力攢戳,當即痛得慘叫起來,額上汗珠滾滾而下,狄小石急忙撤回混元力,許母所受的劇烈苦楚這才逐漸緩解,白白自討了一番苦頭吃。

    狄小石抓耳撓腮束手無策,心道只有看毒妞兒有沒有法子了,道:「你們先忍耐一天,等明天我再找人來。」

    許父許母拜謝,讓老蒼頭奉上金銀酬謝狄田二人。狄小石自是拒絕,田處夷當然更無顏笑納,堅決推拒。許父許母心中大是忐忑,暗想他人都道這位仙師極重身價,定是嫌酬金太少,趕緊惶恐致歉,又叫老蒼頭再多取一倍金銀出來。

    有狄小石在這裡,就算再多上十倍,田處夷亦不便收取,堅辭而去,連茶水都未在許家喝上一口,讓許父許母感激不盡,又暗想流言蜚語竟將仙師這位品德高尚的君子說成是貪利逐利之徒,實在誤人非淺。

    這日晚間,狄小石在鎮外小樹林中見到夏青顏,向她說了許家之事,夏青顏頗感驚異,道:「那妖孩會使恙又天生擅長土類術法,而且尾螫之毒如此厲害,連你也禁受不住,定是妖族中的金甲犴無疑。」

    狄小石疑惑道:「金甲犴?不對罷,我明明見到他本體鱗甲是白色的,叫銀甲犴還差不多。」

    夏青顏解釋道:「這個妖族尚是幼年期,要等他凝結出內丹後,身上鱗甲才會慢慢變為金色,妖力越高,顏色也就越濃。」

    狄小石咂舌道:「那小鬼頭還沒結成內丹,竟然就這般難纏了,以後還了得,老子豈不是見了他就得跑路?」

    夏青顏道:「金甲犴極為罕見,可以說是陸上妖族中天生的霸主,氣候大成後,論綜合實力,比水妖之王龍更要強上一籌。金甲犴的本體異常強橫,只要結出了內丹,便是金剛之體,不畏尋常水火金刃,今天你可沒這麼輕鬆把他趕跑了。」

    狄小石又長了一番見識,嘖嘖稱奇不已。

    夏青顏續道:「普通人體質太弱,中恙後用外力極難驅除不說,一不小心便會傷其身體,只有服藥才穩妥。」

    恙也屬於毒物,夏青顏是使毒下藥的大行家,而跟屁蟲與應聲蟲並非厲害恙蟲,雖然尋常修行者遇上了難以對付,於她而言卻是不在話下。拿出一個小玉瓶傾了兩顆丹丸出來,道:「其實用雷丸就能驅出那兩隻恙蟲,不過雷丸這種低劣藥丸我身上沒有,臨時配製又比較麻煩,你就將這兩顆百消丹拿去給他們服用吧,今後也可保百毒不侵。」

    狄小石接過,又嘻嘻笑道:「百毒不侵麼?聽起來還不錯,再給我一粒罷,我拿回家給老媽吃,有備無患也好。」

    夏青顏依言多給了他一顆,想了想,又取出一個玉瓶道:「修行者等閒難以中毒,中毒後百消丹並無大用,這裡面有一顆梵極丹,若非世上罕有的少數幾種奇毒,服後通通可以化解,你也拿去放在身邊有備無患罷。」

    「有這麼厲害?你沒吹牛吧?」

    狄小石也不客氣,收下後眨眨眼道:「我記得你說過你有什麼『空餘恨』和『夢縈魂牽』之類的絕世劇毒,我要是萬一不小心中了,這梵極丹能不能解?」

    夏青顏橫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要不要試試?」

    狄小石馬上打哈哈:「說說而已,何必當真呢?我們之間情比金堅,我還能不信你的話麼?呃,君子和淑女都只動口,不動手,更不能放毒……」

第十四章 化妖為友

    第二天,狄小石一早到許家,將百消丹分別給許父許母服下,不消片刻,兩人便開始大吐特吐,將腹中食物嘔得一乾二淨,幾乎連膽汁苦水都吐了出來。折騰好一番之後,許父說話恢復了正常,許母亦能自如行動,再無異樣,可見應聲蟲與跟屁蟲均已被消滅排出。

    許父許母得脫恙害,如釋重負萬分欣喜,沒口子地連表謝意,又再次奉上金貲,懇請狄小石收下。

    狄小石不勝其煩,索性道:「我看在許老弟的面子才管這檔子事,這兩粒丹藥能讓人百病無憂百毒不侵,拿去隨便能換個幾千兩金子,你用這點小錢來謝我有什麼用?」

    聽說這兩顆小小的丹丸竟然價值數千金,就算把全部家當賣了也抵不上,許父許母不禁驚得目瞪口呆,相覷無言,自覺自慚地不再提酬謝之事。

    許承翰亦是吃驚非淺,心中感動不已,暗忖大恩不言謝,狄小石今後若有用得著自己的地方,定當萬死不辭,以報學長待已的這番深情厚誼。

    一旁的趙貞忽地又下跪泣道:「賤妾那孩兒任性妄為,害老爺夫人受苦不提,更累得公子浪費兩粒仙丹,賤妾自知罪孽深重,請公子念在磯兒年幼無知,饒過他這一回,賤妾情願以身代死。」

    那小妖怪行事就跟頑童胡鬧一樣,無知倒是真的,年幼卻大大的不見得,鬼才知道一個妖怪究竟已經在世上活了多久。狄小石嘀咕,虛手將趙貞托起,道:「小孩子嘛,我當然不會跟他一般見識,你放心好了。」

    許府之外突然有人放聲厲喝:「果然不出我所料,大膽妖孽還敢來此作倀,我今次定要決不輕饒。咄,看劍。」卻是田處夷在厲叱。

    童磯叫道:「臭道士,我來接我義母,不關你事,識時務的快滾蛋,要不然叫你好看。」

    同時亦有人大聲冷笑:「這道人好大的口氣,我管中戈倒要看看這廝的本事是否也一張嘴般強硬。」

    隨即便聽得外面響起密如驟雨的鏗鏘交鳴聲,稍頃即歇,田處夷復又驚怒地喝道:「好個妖孽,竟還找來了幫手,難怪如此有恃無恐……這小妖傷害普通人類,我自為民除害,你等插手相幫,就不怕我人族修行者群起而攻之麼?」恫嚇之意一聽便知,顯然與對方交手時沒能佔到便宜,可能還吃了點小虧。

    那自稱管中戈的又即冷哼道:「為民除害?說得倒是義正詞嚴,我這位童磯小兄弟只因義母遭人迫害,這才略施薄懲,也並未傷人性命,這害名又從何而來?」

    田處夷一時無言以對。

    狄小石已飛身出房,一眼便看見田處夷站在許府大門前與三個妖族中人對峙。

    那三個妖族其中之一自然是童磯,他身邊立著一個面皮焦黃的瘦小漢子,唇上兩撇鬍須亦枯黃稀疏,雙頰深深陷下,像是極度的營養不良。另一人則又高又瘦,面容及體表呈現出一種顯得堅硬而冷酷的暗青色,氣勢凜冽迫人至極,就如一柄裂鞘而出鋒芒畢露的利刃。

    童磯又叫道:「別跟這牛鼻子囉嗦,先衝進去把我義母救出來再說,牛鼻子再敢阻攔就宰了他。」

    那瘦小漢子聞言,身子倏然往前急掠,也不從空中飛入許府,直接便從一旁用穿牆術鑽進了前院。田處夷欲待攔截,但身前高瘦男子眼神森芒大盛,盯得他有如芒刺在背,登時不敢稍有異動。

    瘦小漢子入院後正要直奔房舍,眼前忽然降下一人,不禁心下一驚,迅即站定身形凝神迎敵。

    狄小石笑嘻嘻地向他打招呼:「喂,夥計,不用弄得這麼緊張嘛。」

    瘦小漢子絲毫沒有放鬆,審視他警惕道:「你是何人?」

    狄小石很神氣地挺起胸膛,翹起大拇指朝鼻樑一頂,道:「我麼?就是人稱萬人迷,風流倜儻文武雙全的糊塗大聖狄小石是也。」

    這漢子的敵意竟是消除了些許,道:「你就是糊塗大聖狄小石?」

    「你認識我?」

    狄小石插科打渾只是想緩解緊張氣氛,不想真的奏了效,登時一奇。

    這漢子搖頭道:「並不認識,不過你的名頭倒是早就聽聞過。」又道:「糊塗大聖,我們也間接打過一次交道,據我所知,你為人處事頗為公允,對我妖族也似乎與世間那些無知和自大之輩不同,並無多少成見,為何今日卻來與我們作對為敵?」

    狄小石搔頭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跟你們過不去麼?」

    說話間,田處夷與童磯及那高瘦男子亦進入院中,見到狄小石,童磯變色嚷道:「這傢伙好生厲害,大家當心點。」

    高瘦男子搶前一步,喝道:「我來對付他,耿菽纏住這道人,童磯去找你義母。」便待出手。

    「且慢。」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Rank: 11Rank: 11Rank: 11Rank: 11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39
發表於 2011-12-24 19:52:07 |只看該作者


    卻是那瘦小漢子耿菽喝阻道:「管兄,童賢弟,暫緩動手。這位是糊塗大聖狄小石,我當初與其兄有過一點小過節,他並未偏袒其兄尋我興師問罪,而是公平處理並令其兄向我道歉,可見狄大聖並非不分青紅皂白之人,也許我們可以免去無謂爭執,心平氣和磋商此事。」

    狄小石憶起一事,恍然道:「你是以前施法霉變狄記茶鋪茶葉的那個妖族?」

    耿菽道:「正是。」

    那高瘦男子管中戈收起勢子,敵意稍去,揚眉道:「人類一貫虛偽狡詐,修行者更是不可加以輕信,不過耿兄既如此說,那也不妨先談談,且瞧他怎生處置。」

    太沌神洲上豐腴富足之地人煙稠密,妖族向來不多見,此刻一下就出現三個,田處夷詫異之餘也頗感心驚,聽得管中戈之言,當即哼道:「妖族向來邪惡殘暴,目無絲毫禮法綱紀,狄公子何必跟他們多說?我們合力一併驅逐便是。」

    童磯怒道:「臭道士,你來試試看?」

    那管中戈更不多說,雙眉一挑,探手召出一柄非鉤非鐮的古怪兵器,橫刃厲喝:「那便以武力見個高下真章罷。」

    田處夷神情一緊,急忙御起飛劍,怒目道:「妖邪還敢偷襲不成?」當下便要各自出手攻敵。

    「停。」

    狄小石大喝一聲,阻住蓄勢待發的兩人,伸手一指院外,喝道:「想解決問題,就在這裡好好商量,想打架的,就去外面打,別在這礙事。」

    管中戈斜眼睨過來,冷笑道:「你以為自己是誰?竟然對我管中戈指手劃腳,真是可笑至極。」

    狄小石瞪眼嚷道:「敢瞧不起老子……你奶奶的,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起染房來了,當真以為老子是麵團脾氣麼?告訴你,要不是瞧在素兒那小笨妖的情面上,老子不管你是什麼妖怪,早就一頓拳腳扁成豬頭怪了。」

    管中戈面上青氣大盛,濃烈的煞氣透體衝出,怒極而笑道:「好,我就在此候著,你不妨上來……噫,你剛才是說瞧在誰的情面上?」

    童磯也忽然叫了起來:「姓狄的傢伙,你認識我素兒姐姐嗎?」

    耿菽亦驚訝地問道:「糊塗大聖,你莫非與蘇素兒蘇是舊識。」

    狄小石無比愕然,急問道:「你們都認識素兒麼?」

    童磯搶著道:「當然了,要不是找素兒姐姐,我在山中修煉得好好的,怎麼會來這麼多人的臭地方?」

    耿菽亦道:「不錯,我上次來臥牛鎮也是想找蘇素兒,不料卻與令兄發生小小的衝突。」

    童磯又嚷道:「喂,我素兒姐姐哪去了,你快告訴我。」

    原來,繁華之地的妖族本就極少,彼此之間都互通往來引為援助,因為蘇素兒與童磯等三妖許久未曾聯繫,三妖均頗為擔心,曾先後來臥牛鎮探查尋訪,但始終沒能找到端倪,竟是完全失去了蘇素兒的音訊。

    而童磯跟蘇素兒以姐弟相稱,特別交好,尋覓未果後不願就此離開,一直逗留在臥牛鎮,想查出蘇素兒失蹤的原因。期間遇上趙貞,後者以為童磯是流落街頭無依無靠的孤兒,憐其孤苦帶回家中撫養,卻因此引發出了許家的事端。之後童磯見自己敵不過狄小石田處夷二人,便急急請來了管中戈與耿菽助力。

    既然中間有蘇素兒這一層關係在,雙方劍拔弩張的局面自是緩解了下來。狄小石忽然間見到這麼多狐狸精老婆的妖族故友,回想起伊人的音容笑顏,心中陡地一陣酸痛,無精打采道:「素兒的事還是呆會再說,先商量下眼前的事罷。」

    童磯還是頭幼小的金甲犴,幻化出來的外形是孩童模樣,靈智心性亦相當幼稚急躁,上前不耐道:「我義母自然是要讓我帶走,有什麼好商量的?你快說素兒姐姐的下落。」

    狄小石心情正不爽,瞪眼喝道:「人是你想帶走就可以帶走的嗎?先不說她願不願意離開許家,你又能帶她去什麼地方,難不成跟你去住山洞睡草窩生吃野獸?」

    童磯不服氣道:「虧你還是修行者,沒有一點見識,誰說我們妖族只能住山洞睡草窩吃生肉的?告訴你,人我非帶走不可……」

    狄小石霍地在他腦袋上敲了一個暴栗,喝道:「小鬼頭你還囉嗦,我就揍得你滿頭開花,先進去,問問你義母自己的意見。」

    童磯冷不防被敲了一記,當即蹦將起來,張牙舞爪暴跳如雷,怒吼道:「你這個該死的混蛋,我要活撕了你。」憤怒下面色迅即變白,飛快覆上一層銀色堅鱗,原本極俊美可愛的面容立變獰然。

    大家都吃了一驚,管中戈和耿菽均知童磯衝動易怒,惹翻了他免不了會有一場惡鬥,當下各自提高警惕,凝勢待變。

    狄小石亦怒道:「奶奶的小鬼頭,素兒是我老婆,你叫她姐姐,我就是你姐夫,你還敢以小犯上向我遞爪子不成?」

    童磯一呆,洶洶氣焰突消,回復常態,嘟噥道:「你又不早說,我怎麼知道你是我姐夫?」忽又懷疑道:「你不是騙我的吧?就憑你這個樣子,我素兒姐姐怎麼會看得上你?」

    狄小石大怒,又重重在他頭上敲了一暴栗:「我的樣子怎麼了?論英武威猛瀟灑倜儻,小鬼頭你連我的萬分之一都趕不上,這樣的堂堂偉男子,你姐姐看不上我還能看得上誰?」

    童磯捧著頭哇哇怪叫:「你幹嘛又打我?我只是說實話而已。」

    他頭腦亦相當單純天真,雖是滿臉的委屈不忿,卻沒有發怒翻臉相向的跡象,顯然並不是當真懷疑狄小石的話。管中戈與耿菽卻是相視一眼,均想,人類奸詐不可輕信,且瞧瞧他有什麼企圖,以後再質疑戳破不遲。

    田處夷萬分驚訝道:「狄公子,你怎可與妖族中人雙修?」

    狄小石翻眼道:「與妖精雙修怎麼了,難道天上的神仙下了禁令不允許麼?還是要先打個報告向什麼人申請批准?」

    田處夷被搶白得一窒,忙賠笑道:「哪有此事?貧道一時失言,狄公子勿怪。」心中卻想狄小石定是受了妖女蠱惑,自己在他眼中是位卑言輕的後輩,勸之枉然,日後須請門中長輩來加以勸導才是,免得其踏上邪途,身敗名裂還罷了,說不定一身苦修之功亦會因此盡毀。

    大家一同進入許宅,狄小石也無半句廢話,直接問趙貞:「你是願意跟小鬼頭走還是願意留在許家?」

    許父吃驚道:「狄公子這是何意?趙貞是我許家之人,怎能……」

    狄小石不客氣地打斷他道:「她嫁給了你是沒錯,不過你卻任由她受你大老婆欺負打罵,沒有盡丈夫的責任保護,她自然有權力選擇留或走。」

    眾人對這番話都大大的不以為然,這個時代女性地位極其低下,出嫁之後便是夫家附庸,特別是侍妾,可以說是毫無地位,生殺均由丈夫主宰,命運哪由得自己作主?不過管中戈等妖族並無這般思想,而餘人又不敢駁斥狄小石,唯有將異議埋在肚裡。

    趙貞比許父更為吃驚,驚嚇道:「妾身本屬許家,狄公子為何要讓妾身離開,這、這豈不是要逼迫妾身去死嗎?」語畢,淚珠已是滾滾而下,泣不成聲道:「磯兒,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我無論如何也不會離開許家。人妖有別,我們能有這一段母子情分已是有緣,現在緣分已盡,以後你不要再記掛我,回到你自己的同族當中去吧。」

    哪有逼人去死這麼嚴重?狄小石嘀咕,見趙貞嚇得厲害,攤手道:「小鬼頭,你看見了,這是你義母自己的選擇,沒有誰強迫她。」

    童磯有些失落,還有些懊喪,總算明白到一個事實,趙貞不可能脫離人類的社會生活,而跟妖族終生為伍,聽得趙貞話中之意分明是叫自己日後不要再來找她,不由又有些傷心難過,抽了抽鼻子道:「貞姨,我知道了,以後你自己多保重。」

    他又鼓起眼對許父許母道:「要是你們還敢欺負貞姨,我一定……噫,你們的恙已經解了,是誰解的?」

    狄小石大言不慚道:「當然是你姐夫我了,否則還有誰有這個能耐?」

    修行者精於毒者極少,三妖心中驚疑,沒想到他還有這般本事。管中戈眼神閃動,道:「童賢弟,你與令義母緣盡,我們這便走罷……糊塗大聖,此間事已了,就請移步說話。」

    狄小石心知他是想私下詢問素兒的消息,便從許家告辭出來,到了僻靜地方,直言告知素兒的死訊。但他瞞去了大部分細節,未提及天工老祖,亦並沒具體指出仇家是誰,只道害死素兒的人是某個修行大派修為已至元神期的高手。

    童磯雙眼陡然變得血一般紅,俊臉扭曲,全身湧出與外表極不相符的濃濃殺氣,厲聲叫道:「是誰?你快說,我一定要將他打下九幽煉獄,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管中戈與耿菽聽後雖亦極其憤怒,但均擰眉默然。儘管妖族都有著自身的特異本領或本命法寶,不弱於人類修行者精心煉製出來的秘寶法器,但元神期與金丹期已然不在一個級別,絕難與之相抗衡,何況對方還有非常強大的後盾,要想為蘇素兒復仇,可謂千難萬難,決不是憑血氣之勇便能達到目的。而且,這僅是狄小石的一面之詞,很難保證他不是以此來利用自己這些妖族對付他人,須得多加小心謹慎,以免中了圈套。

    狄小石哼道:「小鬼頭,你現在連我也打不過,憑什麼去報仇?那個王八蛋的身份我還不能告訴你,要不然你犯傻找上門去,白白丟命不說,還會壞事,必須等到條件時機成熟的時候。」

    童磯怒道:「丟命怎麼了?我可不怕,素兒姐姐怎麼會看上你這個膽小的傢伙?你快告訴我,我自己去,不用你這個懦夫。」

    若別人這麼說,狄小石早跟他翻了臉,但想起自己初聞噩耗時的悲憤衝動,卻罕見地沒有發脾氣,皺眉道:「小鬼頭,我問你,是報仇重要,還是把素兒的命救回來重要?」

    童磯一呆,激動怒憤立去,滿懷希望道:「素兒姐姐還有救?」

    狄小石點頭道:「素兒立下混沌魂咒,本命魂印跟我一靈相牽,就算在九幽冥界,也能尋回她的三魂七魄。只要有地行仙的神通,就可以將她復生,這才是眼下的頭等大事,復仇的事慢慢來也不遲。」

    混沌魂咒?管中戈和耿菽對視一眼,都看見對方臉上的震訝,對狄小石的猜忌登時消去大半。耿菽道:「大聖,蘇素兒遇不測之禍,我等身為妖族,自當同仇敵愾為她尋求公道,大聖需要我們做些什麼,直說便是。」

    狄小石喜道:「正是要你們幫忙,只要先找到幾樣東西煉製出丹藥,就有把握救素兒了。」當下就將斷情露、黑心草、離火冰蘿、赤魂蛟珠、洞幽胭脂璃五種天材地寶的名稱說了出來。

    如果懷有不可告人的意圖,斷不會不加掩飾地直接提出要求,狄小石毫不拐彎抹角的坦率又打消了耿菽管中戈心中的不少顧慮,管中戈道:「這些珍奇我們雖是聽過,但是也不知道何處才有,這就去多方留意探訪,一有消息就立刻通知你。」

    妖族的行事作風比人類要務實得多,說定後三妖便待離去,狄小石叫住他們,把聚靈陣傳授給他們。妖族的修煉方式雖與修行者有異,但萬源歸一,不外是吸收天地靈氣,然後轉化為已所用,且妖族向來是憑本能修行,聚靈陣對他們的幫助比人類修行者更要強上許多。管中戈和耿菽又驚又喜,對狄小石的疑慮全數消除,再三誠摯拜謝。

    童磯開心得歡天喜地,不願回去自己的修煉之所,死皮賴臉要跟著他這個姐夫,糾纏了好久,最後考慮到尋覓煉丹材料是當前急務,這才怏怏不樂地離去。

    許家的家事狄小石自是不會再去管,有感於世人對妖族視若惡魔避之不及的態度,狄小石大大的不爽。依照他的觀念,妖族其實就是非常特殊的人種,跟人類雖有差異卻無衝突,彼此之間完全可以和平共處,犯不著形同水火互不相容。

    改變人妖互相仇視的誤會如何著手呢?狄小石絞盡腦汁,終於想出一個主意,當即去茶樓找到陸有德,叫他回家聽自己講故事。

第十五章 天打雷劈(上)

    八月,桂花開始飄香,秋試之期一天天臨近。

    根據慣例,開考之前都須請仙師開壇施法,祭祀神明祈福禳災鎮魔壓邪,這日一早,臥牛鎮的縣令大人和官學的學政甄胤便來到崇玄觀恭請田處夷。

    這一套儀式排場雖然僅是討個吉利,未必真有什麼邪魔可供驅祛,但在臥牛鎮這個小縣城,終究也算是一場頗上檔次的盛事。而且仙師到時會大灑消災解難的符水,所以觀者極眾,幾乎是舉城出動參與。半夜時分,就有人拖家挈口守候在官學大門外,以求能佔據到一個接近仙師的好位置。

    當然,這只是指普通百姓,至於有點錢財權勢的富貴人家,自然不會如此自賤身份,早早便暗地通過各種關係,再捐納出一筆不菲的銀錢,為自家謀得一席之位。

    正因為有著這種因素的存在,順理成章地,法事上的座次排名就等同了臥牛鎮各大戶人家在城中社會地位的排名,為了讓自家的位次排前那麼一些,背後也不知生出了多少是非,其中勾心鬥角各施其能的種種勾當也就不用多提了。

    性情一向溫和的狄母在家中發起了脾氣,將狄子仲罵得狗血淋頭,往年官學舉辦的法事,狄母均每次不漏,而今年狄小石身為秋試的一員,狄子仲竟然忘記了預訂狄家的座席,這才引得狄母大發雷霆。

    事實上,狄子仲也並未是全然忘了這件事,很大一部分是出於心疼銀子的緣故,反正狄家無論如何在臥牛鎮也排不上有頭有臉的大戶,連個出風頭的機會都沒有,犯得著出這筆冤枉錢麼?況且,如今的狄家並不招人待見,狄子仲更是臭名在外,實在不願去大眾廣庭下給人戳脊樑骨。

    狄母雖是罵得厲害,狄子仲卻不再如往日那般敬畏,反倒陰陽怪氣地頂撞道:「母親以前都是為小弟去祈福,什麼時候又把我放在心上過?再說現在家產已經分了,即便母親要去,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費用也該大家分攤才對,為什麼硬要著落在我身上?小弟此時正在官學,你去找他替你安置就是了。」

    狄母氣怒交迸,怒斥道:「你、你這個逆子,你小弟不跟你計較,把大半家業送與你,你竟有臉說出這種話,你還算是個人嗎?」

    狄子仲矢口否認道:「這話可就不對了,我跟小弟分家的財產賬目可是明明白白的,所有產業大家一人一半,我何時爭過他一枚銅錢的光?」

    狄母怒極,端起桌上茶杯就待擲打這個不肖子,狄子仲見勢不對,趕忙溜了出去。

    獨坐房中垂淚好一刻,狄母方才收拾起悲哀,出門吩咐下人套上馬車,帶上丫環準備前往官學。正待出發,聞知消息的何朝蘭趕了來,道侍奉婆婆是自己的本分,主動陪她前去祈福,讓狄母心中多少安慰舒暢了些許。

    何朝蘭其實卻是在家中閒得慌,更兼狄子仲與新納的小妾劉氏日日在她眼前卿卿我我,無可奈何之餘心中氣苦得緊,只願避開圖個眼不見心為淨。亦隱隱想虔心祭拜神靈,讓狄子仲能夠回心轉意,兩人重續往昔恩愛。

    一路上人群擁擠不堪,熱鬧得彷彿全城的人都在趕往官學,短短的路途耗去了大半個時辰,到達時法事儀式已然即將開始,縣衙派出大批官差捕快在官學外維持秩序,陸續放行一些民眾入內。至於那些花去大筆銀子的頭面人家,自是早已坐在院內搭好的涼棚下品嚐茶水點心,悠閒地等待法事開場。

    狄母並未預先訂位,而允許免費進入的又只能是排在前面的少數人,按照規矩已經無法進去,被官差攔在了外面。好在狄母對於人情世故還是明白透徹,叫跟來的下人暗地底遞了塊銀錠給領隊的官差,也就帶著何朝蘭與隨身丫環順順當當踏進了官學的大門。

    祈福禳災的高台祭壇便設立在官學大庭院的中心處,四周所搭的竹木棚子足有好幾十個,放眼望去,凡是自認為在臥牛鎮有點地位的人物,基本上都帶著全家老少到齊了。更新,更快,盡在文學網,wwwcn,手機訪問:wapcn全文字閱讀讓您一目瞭然,同時享受閱讀的樂趣!

    平時要聚集這麼多頭面人物自是難得至極,是以勢不可免地,這種場合也就成了士族富豪炫耀身家實力爭光奪彩的大好時機,老爺少爺均是錦服玉帶,夫人小姐盡皆佩金掛銀,似乎把壓箱底的家當都穿戴到了身上,四下裡光芒閃爍耀眼欲花。

    作為盛事,自然得有盛事的樣子體統,絕對不能馬虎,所以,在仙師施法儀式的前後,均有戲班子演唱戲曲以供大家娛樂。

    狄母入院時,前面應景的驅邪短戲正當開場,「鐺鐺」幾聲鳴鑼後,幾個扮成邪魔鬼怪的戲子翻著觔斗躍上高台,開始了表演。

    畢竟上了點年紀,站在擁塞的人群中瞧了一會戲後,狄母覺得腿腳發酸身體有些不適,忖念別累著了,須得找個座兒歇歇才好,便四處張望那些涼棚,希望能尋個熟悉的人家去搭個座。

    可巧,左近就是相熟的孫員外一家大小,年節時,孫員外不但讓管家到狄家拜見過狄母,後來孫夫人還親來問候,兩人以老姐妹相稱,彼此關係算得上相當親近。

    狄母正想吩咐身邊的丫環先去知會一聲,恰好孫夫人望向這方,看見狄母時神色微是一愕,馬上就扭過了頭去,眼裡仿似根本沒瞧見狄母這個大活人。

    狄母臉上浮出的笑容登時凝固,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半響歎了一口氣,轉頭望右邊涼棚下找尋,又發現了與狄家同住一條街面,以往交往也算頗為密切的一家李姓富戶,便遣丫環過去問好。

    丫環很快折身回來,道:「李老爺說,老夫人願意屈尊相就,他是求之不得,只不過地方實在太少,家眷又過多,怕擠著了老夫人擔待不起,所以不敢相請老夫人就座。」

    狄母怔忡無言,來時的興致和心思悉數冷了。見婆婆面色難看,何朝蘭回想起曾經的風光和如今的淒涼,感同身受,亦滿心不是滋味,放下過往芥蒂,開解道:「媽,世情原本就是避涼附炎,因為叔叔與龐家和刺史家的事,別人躲著咱們也屬人之常情,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您用不著太往心裡去。」

    狄母點點頭,又歎了一口氣,不再言語。

    高台上,扮演魔怪和神仙的一眾戲子激烈地打鬧了一番後,前戲終於演完。一聲清脆的鼎鳴響起,七八名道士手捧各色祭祀用品,簇擁著峨冠博帶神情莊重的田處夷從官學正廳中魚貫而出,臥牛鎮的縣令大人與學政甄胤緊跟其後,再後面,則是臥牛鎮參加今秋科考的全體生員。

    狄母瞇眼瞧去,突然一掃愁緒,眉開眼笑道:「朝蘭你快看,小石走在所有秀才們的前面,這可是了不得的榮光啊,要是老爺能看見他這麼風光,不知道會樂成什麼樣子。」

    通常大家公認才學出類拔萃的學子,才能作為應試士子的領行者,的確風光無限,何朝蘭笑道:「是啊,叔叔的才華自然是沒的說,七步成詩,名氣只怕連京城的王公貴族都聽說了……」心中卻在忖度,狄家為龐家的婚約與刺史大人的公子結怨成仇,這個小叔子才學再好只怕也是枉然。正想間,忽覺身後有人貼近,摸到自己臀部上肆無忌憚地用力搓揉,不禁驚得粉臉變色,急忙盡力避讓開去。

    何朝蘭轉頭一望,卻見身後站著一個二十來歲身著錦衣,滿臉色迷迷的麻臉男子,情知必是受其侮辱侵犯無疑,心中又羞又憤,偏偏又無法聲張,強忍恥辱慌張靠近狄母身旁。

    狄母察覺有異,一望之下,只見那麻臉男子的一隻手剛自何朝蘭身後抽離,如何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只氣得渾身發抖,但亦跟何朝蘭一般顧及到自身名譽,哪能訴諸於口?唯有忍氣吞聲,顫聲含恨道:「我們走,走。」便待匆匆離去,只是人群太過擁擠,一時間欲行不能。

    那麻臉男子竟是色膽包天,又湊了上來,低聲調笑道:「想不到城中還有這等如花似玉的美貌佳人,不知是哪一家的小娘子?」一邊出言調戲,一邊再度將手摸上了何朝蘭的腰肢。

    何朝蘭避無可避,八月天氣尚熱,衣衫輕薄,只覺一隻手順腰直上,眼見就要探到胸前,羞辱驚惶下忍不住尖叫了一聲。麻臉男子沒想到她竟會當眾叫出聲來,立時一嚇縮手。

    人群雖多,但此際均在觀望仙師登壇,偌大的官學庭院非常安靜,何朝蘭突如其來的這一聲驚叫,顯得分外的刺耳,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這邊。

    眾目睽睽下,發出這聲驚叫之後,何朝蘭面色陡然變得煞白。狄母眼前頓時一黑,心裡連連叫苦,暗自怨恨何朝蘭不迭。這個時代的女人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何朝蘭遭受猥褻後不被他人知曉也還罷了,但當此情形,無論如何也無法加以掩飾,不光何朝蘭今後難以抬頭見人,連帶著狄家恐怕也名譽掃地了。

    那麻臉男子一驚後,迅速鎮定下來,若無其事地行向祭台前方的一個涼棚,似是剛才沒有發生任何事情,與已絲毫無干。

    「淫賊,你給我站住。」

    何朝蘭淒聲厲叫。

    那麻臉男子神色一變,裝腔作勢怒道:「這位娘子,在下與你素不相識無怨無仇,為什麼這樣辱罵污蔑我?」

    何朝蘭臉色慘白,她剛才受辱之事絕對瞞不過在場民眾眼目,這個麻臉男子認罪後她身為受害者,還可以勉強保住清白名聲,但麻臉男子卻反咬一口,不啻是將她生生逼上絕路。衝出人群跑到田處夷跟前,「撲通」跪地拜倒,淒聲哭訴道:「民婦今日前來瞻拜仙師施法禳災,卻不防受賊子欺侮,懇請仙師為民婦伸冤作主,嚴懲無恥淫徒。」

    田處夷眉頭皺起,不悅地回視後方的縣令道:「林大人,莊嚴場所竟有這等鄙賤惡徒行此不法之舉,使我道門清名蒙塵,實是可惱可恨。只不過,這是林大人治內之事,貧道不便插手過問,就由你來處理吧。」

    那林縣令神情頗是怪異,告罪道:「仙師,本縣治下不嚴安置不周,導致出現這般有傷風化之事,本縣不勝惶恐,請仙師恕罪。只是,過中實情究竟如何尚需調查取證,不能僅憑這民女一面之詞便草率定人罪名,須待本縣先行審詢一番才為妥當,仙師以為如何?」

    何朝蘭被辱一事顯而易見,否則怎麼會冒著身敗名裂的後果當眾告狀?田處夷眉頭又是一皺,訝異地掃了這林縣令一眼,微是沉吟道:「吉時將至,請林大人盡快處置,以免耽誤法事。」

    林縣令雖與狄子仲有過交往,但並不認識何朝蘭,上前正容道:「你告他人對你行不軌之舉可有憑證?」竟連她及那被告麻臉男子的姓氏也不問,大有速戰速決之意。

    何朝蘭一呆,含淚道:「民婦並無證據,但民婦婆婆可以作證。」

    林縣令將臉一板,沉聲道:「你既無真憑實據,叫本縣又如何判決?速速退下,休得擾亂法事,若有異議,日後再去縣衙訴訟便是。」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Rank: 11Rank: 11Rank: 11Rank: 11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40
發表於 2011-12-24 19:52:31 |只看該作者
   那麻臉男子似早就知道林縣令的態度,眼底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何朝蘭不料縣令大人竟會如此處置,驚道:「大人,你不捉拿這淫徒,日後民婦又到何處去尋他?大人這般斷案,豈不是草率糊塗?」

    林縣令當即借題發揮,沉臉斥道:「大膽,本縣行事豈容你來指派?看你牙尖嘴利面帶狐媚之相,多半並非良家清白婦女,說不定是別有意圖存心污蔑他人,故意在此尋釁喧鬧,再不退下,休怪本縣治你重罪。」

    何朝蘭如聞晴天霹靂,驚懼得全身止不住哆嗦起來,忽然心有所悟,淒厲叫道:「你、你這個狗官,你跟那淫賊是何關係,為何這般偏袒他,要置我一個弱女子於死地?」

    林縣令面色驟變,喝道:「放肆,放肆,刁婦竟敢如此放肆,咆哮誹謗本縣。來人,將這不知羞恥的刁婦拖下去。」

    一側兩個差役應聲上來,就要強行架走何朝蘭,邊上的狄母早已驚得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那麻臉男子得意之色更濃,嘴角露出些微謔笑。

    當此情形,在場民眾均知事有蹊蹺,雖有不少士紳人家認識何朝蘭,但更多人知曉那麻臉男子的身份,竟無一人出聲鳴不平。

第十五章 天打雷劈(中)

    「操你奶奶的王八蛋。」

    狄小石氣得簡直肺都快要炸開,怒喝一聲跳將出來,指住林縣令的鼻子嚷道:「豈有此理,你他娘的這個狗官是怎麼當的?當王法是你家定的麼?」

    林縣令色變,定神瞧清狄小石,惱羞成怒,厲聲叱道:「你一個小小的秀才,竟敢辱罵本縣,實在猖狂譫妄,本縣定要上折舉奏,銷去你的功名永不得入仕。」

    狄小石惡從膽邊生,抬手就狠狠扇了這傢伙一記大耳光,當即打得他直挺挺栽倒在地,從嘴裡飛出五六顆牙齒,血水急飆。

    所有人登時呆若木雞。

    林縣令趴在地上痛呼呵呵,含糊不清地拚命狂叫:「反了,反了,快把這個膽敢襲擊朝廷命官的反賊拿下。」

    分散在四處維持秩序的差役們回過神來,「鏘啷啷」抽刀揮鏈,紛紛奔上欲待捉拿狄小石,忽聞一聲震耳欲聾的斷喝:「住手。」

    眾差役一呆,定睛瞧去,卻見是仙師在肅容喝止,不由得盡皆止步不前,心下惶惑不已。

    田處夷心中亦是驚疑不已,上來小聲道:「狄公子,這是為何?」

    狄小石怒火萬丈,煞氣騰騰道:「竟欺負到我狄家頭上來了,老子今天要剝了這些狗雜碎的皮。」縱身揪住那麻臉男子,又掠回來重重摜在地上,踏住他的胸口喝道:「說,你跟這狗官是什麼關係?」

    田處夷敏銳地感覺到狄小石身上透出明顯的森森殺機,不禁悚然一驚。

    此際,狄小石體內五光十色的護丹元精中,隱隱約約浮現出一絲絲極難覺察的異芒,色彩變幻不定,緩緩圍著金丹旋游不息。狄小石在上京城錯手殺人時,心魔初現從而心境失守,但那一次症狀相當輕微,而這一次卻不然。道佛同修所滋生的心魔在此時已然轉為實質之患,凝為魔煞之氣侵蝕轉化本命金丹,否則縱使狄小石生性衝動莽撞,也至多只會懲治對方一番而已,斷不會因為這件事而心生殺機。

    心魔雖是無影無形,但其作用是致使修行者做出有違本性的行為,終究可以有所感應,修行者能夠及時固守心境,借助精深修為將之鎮壓驅除。而這魔煞之氣的危險和厲害處就在於無從察覺辨識,混在護丹元精中不為人知地逐漸壯大。魔煞氣候強大到一定地步後,即便受者擁有媲美天界仙佛的實力,亦是再無力回天,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神智盡泯,不可逆轉地墮入魔道,堪稱修行者最為可怖的劫難。

    狄小石自是不知魔煞已經入體,絲毫不覺自己行為過於失常,又即厲喝道:「快說,要不然老子一刀卸下你的狗頭。」隨手一招,近旁一個差役只覺手腕陡震,手上的鋼刀已飛至狄小石掌中,直抵麻臉男子咽喉,刀尖入肉,立時滲出一滴血珠。

    麻臉男子嚇得魂不附體,驚叫道:「別殺我,我說,我說,我姐姐是,是縣令夫人。」

    林縣令忍痛強撐著爬起,急叫道:「仙師,這廝會妖術,定是妖人無疑,仙師可得保護我等安全,快些出手除妖。」

    田處夷皺眉道:「林大人慎言,狄公子與貧道師門長輩交好,乃是有道真人,林大人切切不可胡亂猜疑。」

    狄小石竟會是修行者?林縣令呆住,忽地記起他與前任崇玄觀住持牟處機交情甚密,而田處夷來後卻與其從無往來,使得自己原以為是狄小石攀附牟處機,不想其中緣由卻是如此。立即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又驚又懼,情知自己有眼無珠,那一記耳光多半算是白挨了。卻只是不明白,自己為了妻弟對付一個尋常女子,又怎會招致狄小石怒髮衝冠?

    狄家二少爺竟會是同仙師一般神通廣大的修行者?官學大庭院裡如飛起了一大群馬蜂,人人交頭結耳竊竊私語,望向狄小石的眼神充滿了敬畏。先前拒絕狄母入座的孫員外和李姓富戶面色如土,坐立難安悔恨不迭,只恨不能變出一台八抬大橋,將狄母恭恭敬敬請來上座。

    學政甄胤比他們更要驚恐,只想,刺史大人父子吩咐自己與狄小石作對,怎麼沒交待對方是修行者?自己一個不入品級的小小官吏,又怎生惹得起修行者,這不是讓自己送死麼?這,這可如何是好……

    狄小石適時為苦思不解的林縣令釋了疑:「奶奶的,老子就算不認狄子仲那個哥,可他也還是姓狄,他老婆也還是狄家的人,不是隨便讓人調戲欺辱的。」

    自己妻弟所調戲的女子是狄家的大少夫人,這個狄小石的嫂子?林縣令腦袋嗡地一響,幸好還有幾分急智,惶然分辯道:「狄公子定然是誤會了,我內弟知書達禮熟讀聖賢之言,怎麼會起意調戲令嫂?必是人多擁擠,不小心衝撞了令嫂所致。」

    狄小石瞪眼怒道:「你這個狗官包庇淫賊迫害老子狄家的人,老子沒找你算賬也就罷了,你還敢狡辯?」

    林縣令身上大汗淋漓,只恐狄小石一刀下去結果了妻弟的性命,咬定道:「我身為一縣父母官,豈會昧心狡言相辯,更不會徇情枉法迫害令嫂……狄公子,我內弟無心之過冒犯了令嫂,的確是誤會一場,請狄公子寬恕,我願叫我內弟向令嫂磕頭賠罪。」

    狄小石嗤之以鼻,只當他在放屁,正要順手宰了腳下的麻臉男子,腦中突然轉過一個念頭,低頭問道:「你這個姐夫說的是不是真的?」

    麻臉男子倒不是蠢貨,拚命點頭道:「是,是,小人絕非故意……」

    狄小石移開腿道:「好,你先去磕上十個頭再說。」

    麻臉男子翻身就趴跪在何朝蘭身前,「咚咚咚」一連磕了十四五個響頭,額頭上磕得皮肉綻開才停,惶惶討饒道:「狄家大少奶奶,小人不是有意冒犯,請大少奶奶大人大量放過小人,小人任打任罰絕無怨言,還甘願奉上千兩白銀為大少奶奶壓驚。」

    急轉直下的形勢讓何朝蘭如置身夢中,癡癡愣愣像傻了一般,好半響才出聲道:「不要問我,一切自有我家叔叔作主……」語未畢,面上兩串淚珠已是簌簌滾落。

    林縣令趕緊道:「此事這般了結最為妥善。狄公子,法事吉時已到,不可耽擱,稍後我定當帶內弟登門謝罪,如何?」

    狄小石斜眼睨著他:「你說了結就了結了?」

    見他眼神不善,林縣令不敢多說,轉臉望向田處夷,哀求道:「仙師……」

    田處夷自然明白他是在自己求助,雖然極其不願多管閒事,以免處理不當招致狄小石遷怒見怪,但眼下也唯有自己才有份量發話打圓場,只得咳嗽一聲,勉為其難道:「狄公子,以貧道之見……」忽然望見狄母,立刻轉口道:「狄公子,那位應是令高堂大人吧?狄老夫人既在此處,今日之事當由她來決斷才是。」

    林縣令心中暗恨,忙道:「是極,是極,應當由狄老夫人……」

    狄小石突然冷笑著打斷他:「你以為我媽她老人家耳根子軟,你去說幾句好話就可以求她讓我放過你們麼?不要打什麼主意了,今天的事老子說了算……縣令大人,你說你這個老弟不是故意調戲,你也沒有徇私枉法,對不對?」

    林縣令迭聲道:「對,對,我豈敢虛言?請狄公子明鑒。」

    狄小石嘿嘿笑道:「這種空口白話我總是有點兒不大相信。這樣罷,舉頭三尺有神靈,今天是祭祀神明的日子,祭壇也是現成的,你們要是敢上去指天發誓,我就聽信你們的話,再不追究這件事,怎麼樣?」

    日常賭咒發誓之言多了去,誰又曾見過真有神靈降罪?林縣令偷偷鬆了一口氣,滿臉正氣道:「好,自當如狄公子所願。」

    看林縣令和麻臉男子攙扶著爬上祭台,狄小石臉上笑嘻嘻地,暗中早已從如意戒裡取出一件法寶,悄然御上半空。

    田處夷發覺到他的舉動,微微變色道:「狄公子,你這是……」

    狄小石瞧他一眼,嘻嘻笑道:「田住持,怎麼了?」

    田處夷腦中飛快轉念,最終明智地搖頭道:「沒什麼,神靈不可欺,只望林大人心口如一,無量天尊。」區區一個縣令而已,是死是活跟自己又有什麼關係?

    「……諸天神明在上,我等若有半句不實之言,甘受神明懲罰譴罪。」

    祭台上兩人舉手過頭,很快就發完了誓,正待下來,朗朗晴空中,「喀喇喇」地響起一聲巨響,一道霹雷迅猛擊下,正正轟在麻臉男子頭上,電芒滋滋急閃,當即將之劈成一團人形焦炭。

    林縣令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絕望地大叫:「仙師救我……」

    又一道霹雷從天而降,冷酷劈落,狂叫聲在耀眼的電芒中戛然而止。

    這一幕讓所有人彷彿都挨了一記雷劈,呆成泥塑木雕。

    田處夷肅容稽首,又念道:「無量天尊,神靈果然不可欺。」

    許久,面色慘白的甄胤僵硬地稍稍移動了一下身子,突然發現,自己的褲襠中已是冰冰冷冷濕淋淋的一片……

    一縣之令官職雖小,也是大楚一位堂堂的朝廷官員,卻於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遭天打雷劈,實在過於駭人聽聞,信禽加急傳書,兩天後,這個消息便上達天聽呈至國君宣威帝的龍案上,在朝野上下掀起軒然大波。這件事比上次趕跑二皇子府中兩名供奉的行為更具轟動效應,狄小石的大名,因而在上京城的王公大臣圈子中迅速傳播開來。

    日間禁衛並不顯得如何森嚴的大楚皇宮,御書房外,大楚幾名重臣正襟危坐,等候聖上召見。

    御書房一角古樸厚重的三腳銅鼎中,一縷輕煙裊裊升起,滌神香獨有的沁人心脾的幽香氤氳飄浮在整間房內。一年當中大部分時間臥榻不起,久未上朝的宣威帝今天氣色頗佳,斜斜靠在塞滿軟墊的寬椅裡,瞇著眼審閱幾份奏折。

    「左國師到、右國師到。」

    太監又尖又細的唱名聲中,兩名高冠寬袍相貌清奇的道士手持拂塵,一先一後緩步行入,均面帶和煦微笑,氣度雍容卻隱透威儀,令人心折,各各稽首道:「貧道見過陛下。」

    「兩位國師請看座。」

    宣威帝坐起身虛手相讓,道:「寡人身體不適,未能親迎,還請二位國師見諒。」

    兩名道士又各道一聲不敢當,自行安然就座。

    宣威帝道:「寡人今日煩請兩位國師前來,所商之事想必兩位國師都已知曉,便是臥牛鎮縣令遭受天譴一事,寡人想聽聽兩位國師對此有何看法。」視線停留在左首朱衣道士身上。

    這朱衣道士正是大楚左國師,洞玄派外門弟子首座畢光塵。事情發生在洞玄派勢力範圍內的臥牛鎮,這處崇玄觀住持田處夷當時又身在現場,自會將經過詳細稟報給畢光塵知悉,是以宣威帝首先徵詢的就是他的意見。

    畢光塵略一欠身,從容道:「陛下,存心不可欺天地,舉念還當畏鬼神,那縣令其心不誠其行可恨,雷霆誅殄當屬咎由自取,陛下龍體剛剛有所好轉,無須為此等小事耗費精神。」

    宣威帝哦了一聲,又望向另一名道士道:「右國師以為呢?」

    右國師韋回偃微笑道:「天地可鑒神鬼可視,自傷陰德者遭譴原也是命數使然。只不過,若有人借昭昭天理之名,暗行贏贏一已之私,便斷不可輕忽視之,否則此習一開,必群起傚尤難以杜絕,絕非世人之福。」

    他停了停,大有深意地望住畢光塵,道:「道兄以為然否?」

    畢光塵神容絲毫不動,含笑道:「道兄所言極是,貧道受教了。只不知,道兄所指那行贏贏之私者,是否便是那狄小石真人?」

    韋回偃眼神略略一閃,仍然微笑道:「道兄此言差矣,貧道與那狄真人素未蒙面,怎會妄斷其意其行?僅是就事論事而已,實情究竟如何,當然尚需先行查明。」

    畢光塵道:「日前,敝師侄於臥牛鎮傳書給貧道,對此事並未提及異樣之處,道兄若願遣人前去查核,貧道定當讓敝師侄提供方便。」

    韋回偃眼角又是微微一挑,笑道:「道兄言重了,臥牛鎮崇玄觀是貴派門人主持,貧道豈敢喧賓奪主?嗯,聽聞那狄小石真人師承某位地行仙,又與朝中吏部尚書慕容靖大人的千金定了婚約,貴師侄可是覺得其中有些妨礙之處,因而大而化之呢?」

    畢光塵眉角也跳了一跳,微笑道:「道兄果然心細,這些貧道倒是未曾考慮到。唔,道兄看這樣可好,不如你我親去臥牛鎮一趟實地查據,倘若真有內情便絕不姑息,以免他人垢言。」

    韋回偃笑意微僵,復回顏道:「興師動眾就不必了,貴派既是認定此事並無不妥之處,那貧道也自無異議,由陛下裁決就是。」

第十五章 天打雷劈(下)

    二虎共容一山,洞玄派與羅浮宮同為大楚國教,相互之間的明爭暗鬥自是免不了。不過大家都是修行中人,自當要視功名如浮雲,棄利祿如糞土,雙方有些什麼磕磕碰碰的小矛盾,斷不能如凡夫俗子般,臉紅脖子粗地吵吵鬧鬧甚或大打出手,要不然也太掉世外高人准神仙的價了。

    所以,雙方的爭執通常都是在嘴皮子上論個長短,而且不失超凡脫俗的高人風範,每句話都要客客氣氣地繞著彎子表達出來,務必要叫人聽了雲裡霧裡摸不著頭腦才算到了火候。

    宣威帝早已習慣他們的對話方式,今天的話也算是相當直白了,概括歸納其中意思就是:畢光塵說那個縣令該死,皇帝老兒你顧好自己那把老骨頭就行,不要自尋煩惱。韋回偃則唱反調說,這件事不是小事,可能是有人在裝神弄鬼洩私憤,要是以後別的修行者看樣學樣,那麻煩就大了,畢老兄你得管一管。

    這種掀風點火的不道德行為也太明顯了,畢光塵心中惱火,就故意說,韋老兄的話很對,是不是說那個裝神弄鬼的人就是狄小石呢?韋回偃自然不傻,指名道姓明打明得罪人的事可是幹不得的,忙又說,畢老兄你別亂講話,我又不認識狄小石,怎麼會硬指他干了壞事?其中內情怎麼樣,得先派人查一查。

    畢光塵於是再說,我師侄告訴過我屁事也沒有,你要查就自己叫人去查,我讓我師侄安排吃的喝的算事。韋回偃一聽要自己獨個唱黑臉,當然不樂意,心中不爽,語氣就開始沖了點,譏諷說,畢老兄你這話就太不地道太不光棍了,臥牛鎮是你的地盤,你讓我叫人去還不是寒磣我麼?哦,我明白了,那個狄小石是地行仙的徒弟,又是吏部尚書的女婿,有那麼一點兒勢力能量,你們不想得罪人,就打定主意撒手不管了對不對?

    畢光塵當然不會承認,反唇相譏說,韋老兄你純粹是個小人心眼兒,那就這樣好了,要得罪人大家一起去,別躲在背後說風涼話不嫌牙疼。見畢光塵死活要拖上自己,韋回偃也沒轍了,這時總算回心明白過來,洞玄派肯定跟那個狄小石勾搭上了,自己還在這一個勁地攛掇不是瞎子點燈白費蠟麼?就轉移火力說,算了算了,你洞玄派愛做縮頭烏龜我也管不著,還是皇帝老兒你自己看著辦罷。

    宣威帝彷彿真老病得糊塗了,完全聽不出韋回偃話中的含意,道:「既然兩位國師都覺無礙,那寡人也就放心了,咳咳……」拿條錦帕捂嘴輕咳了幾聲,又道:「那狄小石已是有道的修行中人,為何要參加科舉,難道還有心入仕麼?呵呵,倒真是個異人。」

    修行者潛心修煉時只恨不能將一天當作兩天來使,充當供奉亦是出於不得已,誰會願意把時間浪費在與已不相干的閒雜事務上?要說一個修行者想做官幾同天方夜譚。

    狄小石頂著個地行仙傳人的名頭,非比等閒之輩,某些資料自會搜集到大楚兩位國師的案頭上,畢光塵與韋回偃當然清楚其中原委,卻都不願多說,閒談幾句,便即起身告退。

    御書房外等候覲見皇上的幾名大楚重臣見兩位國師出來,連忙上前見禮問候。

    畢光塵和韋回偃均毫無架子地含笑回禮,後者態度尤其顯得熱情,更特意趨近吏部尚書慕容靖,笑道:「慕容大人,不知令千金佳期定在何時,貧道厚顏,預先叨擾一杯喜酒可否?」

    大楚畢韋兩位國師平時下至販夫走卒,上至公候王戚,在表面上均是一視同仁平和相待,彰顯其超然物外的姿態,像這般特意親近示好哪一位的行為可謂是絕無僅有之事。眾重臣均極之驚訝,慕容靖更是受寵若驚,急忙道:「右國師有心了,小女雖已許婚,但婚期並未定下,日後若定,慕容靖必來延請右國師大駕。」

    韋回偃頷首道:「那貧道就靜候慕容大人的佳音了。」又向餘人點點頭,才舉步離去。

    好個笑裡藏刀的傢伙,看著面色各異的眾重臣,畢光塵心中冷哼一聲,輕甩拂塵而去。韋回偃的意圖他清楚得很,不外是想將慕容靖置於眾矢之的的位置上,挑起眾臣對其的忌憚之心,名為奉揚,實為捧殺。

    不可否認,這一招雖然老套,卻通常非常之有效,進入御書房後,慕容靖就感覺到宣威帝對自己跟其他大臣的態度有著相當明顯的區別,顯然,內侍已將剛才的一幕稟知了宣威帝。

    這種態度自然亦非親善,半閉著眼聽一干重臣們恭請過聖安,正待一一啟奏朝務時,宣威帝滿是皺紋的面上露出一絲倦意,揮揮手道:「寡人老了,沒有這麼多精力事事親躬了。從今天起,朝中政務都分別交由皇子們佐理,有什麼你們跟他們一起商量拿主意就是。」

    聖上要將權力全部下放給各皇子?眾重臣神色均是微變,均知這是宣威帝在對各皇位繼承人的能力作最後考察,暗想,大楚的皇權之爭只怕要就此進入白熱化階段了。

    宣威帝視線轉向慕容靖,似是相當隨意地道:「慕容卿家,聽說你找了一個好女婿,在灞水城大展神威,把朱家公子和老二家的兩個修行者驚得過城而不入,呵呵,威風得緊啊,實在不錯,不錯,寡人真想見識一下其風采啊。」

    這番話的語氣雖然平淡,但是褒是貶任誰也能明明白白聽出來,慕容靖當場就冒出了一身冷汗,正要解釋分說,宣威帝又打了一個呵欠,再揮揮手道:「寡人乏了,你們去吧。」

    等慕容靖面帶惶恐,眾重臣各藏幸災樂禍告退後,宣威帝看似渾濁昏花的老眼中閃過一絲銳光,瞬又隱沒,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喃喃低語:「右國師,你與左國師相鬥,又何必把氣撒到寡人臣子身上?有道真人,襟懷其實也不過如此啊……慕容靖,念你慕容世家歷代忠心侍奉皇族,本人也兢兢業業事君務政的功勞上,這一次寡人就幫你擋一擋右國師的冷箭。不過君權角逐風波將起,後面的路就得靠你自己去把握了,別一步行錯,將慕容世家的基業統統斷送掉才好。」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2-22 23:58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