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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夢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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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古典仙俠]說夢者 -【許仙志】《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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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耳通



    許仙見鐘黎身上穿的依舊是那身白麻布的孝服,棉白腰帶繫緊盈盈腰肢,越發顯得的素淨典雅。

    鐘黎連忙起身,恭恭敬敬的道︰“恩公。”

    許仙咧咧嘴,自喪禮之後,這就是鐘黎對他的唯一稱謂,修正了許多次也無法讓她改口,如今他也懶的再去訂正,只道︰“我會派人送你到京城中去,到時候自有人安排你的住所。”

    “鐘黎但憑恩公吩咐!”鐘黎猶豫了一下“能夠再等一天嗎?”固然已經下定了報恩的決心,但突然之間要她離開這生活了十幾年的竹林。心中還是有些惶惑不安。

    “也好!”許仙自然無法拒絕這樣的請求,至少要給她潁懷的時間吧!

    鐘黎感激的望了許仙一眼,“我這就去準備早飯!”

    但當早飯之後,鐘黎並未像許仙想象中的那樣,到竹林間漫步再欣賞一次她種下的那些花朵,或者趴在窗台托著臉頰,癡癡的等著鐘馗的歸來。而是一個勁兒的搗鼓她那台機橡。卻並不是像往常那樣織布,而是找來錘子鑿子之類的工具,忙的滿頭大汗。

    許仙終于忍不住提出疑問之後。鐘黎經過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爭,終于提出了第二個請求︰“恩公。你能幫我把織機拆開嗎?”

    “為什麼?”

    鐘黎比劃了一下機橡的大小“不拆開就沒法放在馬車上了,沒有機抒就沒法織布來報答恩公。”認真的態度表明,她對這個問題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許仙感嘆,這該說你是實際還是虛幻、是聰明還是愚笨呢?

    “我說過了,你真的不用報答我。”

    眼見鐘黎又要爭辯,拿出她那一套知恩圖報的理念,許仙連忙揮斷道︰“更不用織布來報答我!”

    鐘黎雙手握于胸前,傾身道︰“那恩公想要我做什麼呢?”睫毛眨動,明眸閃爍,包含著真誠與決心,似乎只要許仙說出一個答案,她就隨時可以赴湯蹈火。

    面對這樣的女子提出這樣的問題,世上任何男子的答案都不會相差太多吧,雖然那是她所不明白的答案。

    許仙沒有再嘗試勸她打消報恩的想法,因為他已經在這上面失敗了幾百次。心靈手巧的她,在某些方面委實稱得上“死腦筋”外加“一根筋”而且從內心來說。他又喜歡這樣的性格。知恩圖報總不是一件壞事。如果他受了別人的大恩,也會千方百計的想要報答。

    許仙思慮片刻,聳聳肩膀道︰“那好吧!”就開始動手幫她把機杼拆開,她到了京城也無事可做,就當是織布解悶兒吧!

    早飯過後,雲嫣善解人意的陪著鐘黎到林間漫步,疏解她此時復雜的心情。

    許仙則舒舒服服的躺靠在竹椅上。享受這片刻安然的時光。

    此時已過了立夏,進入初夏時節,日光越發的溫暖,日靈之力也越發的稠密。

    許仙閉上雙目,呼吸平緩,彷如睡著了一般。唯有以靈目方能看到。以他為核心,一圈金色的靈光一張一縮,仿佛在用他的身體吞吐著陽光一樣。神魂中的主星已燃燒到了極致,令他的皮膚泛著一層淡淡的金色華彩。

    許仙能夠感覺到,自身的身心已是圓融如一,周身的能量已達小圓滿。再繼續修煉下去也不會有太大的收獲,非得天劫不能突破。

    許仙自然不能在這里度劫,而是轉移心神,嘗試著要六神通的第二門神通“天耳通”修成,六神通同“金身舍利”並列,同為佛門至高道法,比之“真言手印”更略高了一籌。

    天耳通者,能聞六道眾生苦樂憂喜之語言,及世間種種之音聲。單單就此看來,天耳通同天眼通一樣。還算不上“道”只能算是“法”究其威力大概還比上某些“術”的作用。但六神通乃是一脈相承,越是往後越是奧妙。

    能知六道眾生心中所思之事的“他心通”能運身神用,舉身凌虛的“神境通”乃至更為神秘的“宿命通”以至于六神通的最高神通一“漏盡通”破除一切煩惱,到達傳說中的大圓滿境界,佛門之中也唯有佛祖一人修成。

    許仙以陽神頂點,人仙之境。修行天耳通實則還有些勉強,若是在渡過天劫以後,方能夠輕而易舉,水到渠成。

    但他如今閑著也是閑著,更重要的是,法若能成,對道的理解就更加深了一層,對于度劫也有許多好處。

    此中秘法,法海當日盡已傳給了他。核心卻唯有四個字,那就是“用心去聽”

    許仙竭力去聽四周的聲音,他自修龍族之法,不但身體強悍,而且耳聰目明,遠勝于常人,但此時也只聽到風吹竹林那如潮水一般無休無止的“嘩嘩”聲。無論他如何將靈力運至雙耳,也無法體會到那天耳通的奧妙。

    他也並不心急,定下心神,慢慢的體會其中的奧秘。嫦曦踏著輕緩的貓步來到許仙的身邊蹲下來,望著閉目不語的許仙。這次前途未卜的旅程,就是寄托在這個男人的身上,說不定自己以後的所有的人生,不,貓生,都要寄托在這個男人身上。

    所以她一直小心的觀察著,觀察的結果還算是滿意,只是他似乎從未注意到她的存在。大概是因為自己是只貓吧,如果自己還是原來那個自己,他是否會多關注自己一些呢?但變成人又要面臨新的煩惱,她當然不會像鐘黎那樣,以為嫁人就是干活。以為孩子都是撿來的,但就算是知道又能怎麼樣呢?

    “喵,說來說去,只是隻貓而已。”她懶的想,舔舔身上的毛。準備再睡一會兒,卻忽然發現。許仙身體一震,耳中流出細細的血絲。

    “喵,難道是傳說中的走火入魔”嫦曦不由大驚,哪還有半分困意。躍上竹椅的扶手,卻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發出喵喵的叫聲試圖喚醒許仙。

    過了一會兒,許仙慢慢張開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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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歸來



  竹風蕭然,葉落空庭,堂前花落,天外雲舒。

    許仙靜坐良久,卻始終不得其法,無論怎樣的安定心神都無法有所得益。想來也是,安定心神乃是為了順其自然,而自己如今卻是想要勇猛精進,加修成天耳神通,單單的安定心神哪里夠,非要披荊斬棘。破除魔障,方能進益。

    只是荊棘為何物,魔障又是什麼?誰又能看得清呢?

    世上最可怕的魔障,並非猙獰可怖的修羅夜叉,或者鬼魅誘惑的萬象天魔。

    這些魔障,雖然恐怖,但皆可名之。

    也自有大毅力大智慧的修行者,能夠以力勝之,以心克之。

    但若是不知道該勝什麼,不知道該克什麼的時候,又要如何是好呢?

    最為可怖的魔障乃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世人稱之為瓶頸。

    于莫名間停滯了修為,無論花盡千般心思,百般努力也無法使修為更進一步,大限來時就一命嗚呼,墜落黃泉。

    佛門稱之為“知見障”。

    所知障,由法執而生,以貪眶癡等諸惑為愚癡迷。其用能障菩提妙智,使不能了知諸法之事相及實性,故稱所知障,又作智障。

    無論是肉體還是靈魂都只是皮囊,其中承載的,乃是一個人一生的知與見。正是這些知見讓人不斷突破阻礙,前進成長。但若是這些知見變成了阻礙呢?人又該拿什麼來克服他呢!

    許仙恍然明白,原來魔障便是許仙自己。或者說是自己一切所知所見所得,在某些時候。反而成了最大的阻礙。

    但哪怕是意識到了這一點。也無法簡單的突破這層魔障,用自己的“知見。來打破自己的“知見障。”這種事便如左右手互博一樣,或者是要直接提著頭將自己提離地面,簡直是不可思議,而且當你打破目前的知見障時,新的知見障也就產生了。

    如果許仙真的能夠做到打破一切知見障,那就真能夠破除一切執念,離成佛也就不遠了。

    但是,他並非要徹底打破知見障,而是用想新的知見障來代替舊的知見障。就如同被困在層層罩子里的人,他還無法卉破所有罩子,卻還是能夠打破目前的罩子。讓自己多一些聰慧明智,也多一些生存的空間。

    修行者就是不斷的撐大罩子。以求最終將其徹底打破的存在。

    勝人者有力,勝己者強。

    修行者便是要不斷與自己為敵,不斷戰勝自己的強者。

    打破了愛恨情仇的狂桔,臻于忘情。打破了生死界限的束縛,以至長生。那一切的盡頭便是真正的自由吧!

    許仙此時欲要打破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便是聽覺上的限制,但這也絕非易事,但既然明白了魔障之所在,也就不再是無從下手。

    他忽然想起《道德經》上的只言片語。“五色使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

    許仙心中一哂,“既然要用“心”聽。那要耳何用?”體內靈力鼓蕩。立刻震破了耳膜,竟是自毀聽力。

    腦中一陣嗡鳴之後萬籟俱寂。

    無論是風吹竹林的瀟瀟聲,還是林鳥鳴唱的咕咕聲,都無法再傳入他的失聰的耳中,世界變成了一齣無聲的啞劇。

    凡人此時或許會心生恐懼,許仙卻已沉入黑暗的寂靜中,再一次運起天耳通的法門。

    他于無盡的寂靜中忽然“聽”到一點天籟般的清響,仿佛是輕柔的貓步蹋過了竹木地板。

    喧鬧的集市中聽不到針落。那就讓一切寂靜下來,變得“針落可聞。”

    然後,他又聽到了一個輕柔的女子的聲音,在喃喃自語的擔憂著,擔憂某人忘記了她的存在。

    許仙心中詫異,難道我沒練成天耳通,反倒是練成了他心通嗎?又立刻明白,這是嫦曦以人的魂魄居于貓的軀殼,思緒外露的緣故。並非是真正的他心通。心中更加了然,天眼通和天耳通果然是他心通的基礎。

    他試著將聽力擴展出去。陡然之間,一個新的世界展現在他的面前。

    似乎並不依賴于空氣的傳播,亦不憑依著耳朵的接受。而是在出聲音的那一瞬間,就映照在他的心底。

    誰曾聽過,飄落的竹葉敲打在竹身上。那種空洞的回響。誰曾聽過。牡丹花在空寂的山谷中綻放,那種稚嫩的聲音。或許,還有一只貓在自己身邊焦急的大吼大叫!

    “喵,快醒醒,快醒醒”。

    “喵了,完了,這可怎麼喵啊!”

    還真是煞風景啊!許仙在心里微笑了一下,慢慢睜開了雙眸。耳上小傷早已愈合,血痕也被淨化。

    嫦曦張牙舞爪的樣子,陡然凝滯。“喵,你沒事了?”

    “謝謝關心,已經沒事了。”許仙伸出手將她托在手心,“放心吧

    “什,”什麼?”嫦曦有些不好的預感。

    “當然是你的肉身。”

    嫦曦尾巴上毛全都豎起來。“喵,你不會都聽到了吧!”許仙感覺她越來越像只貓了,這該是緊張的表現吧!

    許仙笑笑道︰“我可不是故意的。”

    嫦曦出一聲驚天痛“喵。”一頭栽在許仙的手心,兩只貓爪捂著貓臉,一對尖尖的貓耳已經完全塌了下來。尾巴卷了起來,一副羞不可抑的模樣。

    “喵了,完了,這樣不害臊的想法都被人聽去了,什麼,他是否會多關注自己一些”什麼“嫁人生孩子。他不會以為自己是只不知羞恥的貓吧!”

    嫦曦在芙蓉園中,也是出了名的不言笑、冷面示人,也曾傳出“千金一笑。的佳話,只是這同雲嫣的笑面迎人一樣,都只是自我保護的屏障而已。

    一旦失去原本境遇的束縛。本來的性情就逐漸顯露出來,且一發不可收拾。

    許仙當然不會再用天耳通偷聽她的想法,更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手心中這只自尊心受創的貓。不過,她這人性化的動作還真是可愛到了極點啊!

    嫦曦兩只貓爪露出一點縫隙,猶疑的道︰“真的能讓她還給我嗎?”

    許仙摸摸鼻子,“我盡力而為吧!”

    嫦曦忽然像人一樣站了起來,用一只貓爪指著許仙,“剛才不是說一定喵?”

    許仙為這高難度的動作發出一聲贊嘆。卻不知道這個姿勢還是雲嫣刻苦訓練的結果。當然,練的是雲嫣,刻苦的是嫦曦。

    “要知道,對方也是很狡猾的強大妖怪啊!”

    嫦曦蹲坐下來,別過頭,“不管怎麼樣,還是多謝你。”

    “現在。就先做我家的貓吧”。許仙微笑道,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嫦曦,毛聳聳的東西總是讓人有撫摸的沖動。更何況是這樣可愛的貓兒,但忽然意識到,從某種意義上說,她還是個女子,要男女授受不親。不過現在的情況,是“男貓授受不親嗎?”

    伸在半空中的大手微微停滯,嫦曦微微低下頭,大手得以繼續下去,順其自然的撫上了她毛聳聳的身子,柔軟的皮毛下是溫熱身體,隱約能夠感覺到縴細的骨骼。

    “無論怎麼摸都是只貓嘛!”許仙暗笑自己的多心,心中卻有著一絲異樣的感覺。因為明白。那不是普通的貓吧!如果許仙的心中只是有些的奇異的話,那嫦曦的心里足可以用驚濤駭浪來形容,有點後悔方才不該放縱這個男人的行為,說不出是羞澀還是後悔,說不定還有一絲舒服的感覺,當然,那只是出于貓的本能而已,至少嫦曦是這麼認為的。

    “反正我現在只是只貓而已,現在,就先做他的貓吧,喵”。

    雲嫣和鐘黎回來的時候,日頭已經升的很高,白色的陽光下。許仙揮揮手,笑容燦爛,嫦曦蜷縮著身子在他的腿上安然沉睡。

    日升之後便是日落,一天的光陰轉瞬即逝,轉眼間已是黃昏了。

    一天之間,許仙不斷的熟悉著天耳通的用法,與此同時,對于天眼通的領悟也更進一籌,天眼通亦有境界的劃分,分為肉眼,天眼。法眼,慧眼,佛眼。

    他原來還只是用肉眼在看。不過是能視遠如近,稍微穿透一點東西。只能算是入門的程度,其作用根本無法匹配佛門六神通的名聲。

    待到他今日悟破了此中關節。才算是真正達到了天眼的境界。完全不受任何障礙物的阻隔,亦不存在視覺上的死角,完全將數里內的景物映入心中,與天耳通相互配合,仿佛在心中構築起一副三維立體的圖像。

    讓許仙懷疑,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精神力探測,是什麼稱謂並無所謂。關鍵的是,這還只是開始而已。

    許仙好奇,當初呂洞賓讓自己看到時光流轉那種程度,該算是法眼還是慧眼呢?但一定不是佛眼。就是呂洞賓自己也不可能修成佛眼,更別說讓自己有佛眼了。

    許仙身後的竹屋中傳來飯菜的香味,可惜沒有天鼻通這樣的法門,大概氣味的傳播和聲音圖像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吧!

    忽有一團黑煙闖入了他心中的“世界。”那煙來的極快,方才還在山巔,剎那間已經接近竹林的邊緣,穿林而過帶起烈風陣陣。

    許仙的神通竟看不透黑煙的籠罩,但他的天眼天耳已有所成,稍一定神。就立刻看煙幕中的景象。

    滾滾黑煙中,乃是一個身穿紅袍,腰懸鐵劍的猙獰惡鬼。雖是惡鬼。渾身上下卻無絲毫鬼魅陰邪的味道,而是一股寧折不屈的剛烈與通天徹地的殺氣。

    除了鐘馗還能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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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雁塔  



    長安南郊,慈恩寺。西院浮屠,大雁塔。

    每年科舉之後,必有新科進士。三五成群到此觀賞游玩。或可游覽古寺,尋幽訪勝。亦可登臨高塔,憑欄遠眺,俯瞰長安。

    然則其中最為重要的便還是“雁塔題名”

    中進士者可將自己的名字題在大雁塔下,不知是從何時興起的規矩。但在金榜題名之後游大雁塔卻已成風俗。

    有道是“名題雁塔傳金榜 大顯門庭天下揚!”

    潘玉立身七層雁塔之上,憑欄向南遠眺。風舞衣襟,身邊卻出奇的並無一人。

    其他進士都在另一側享受俯瞰長安的快意,又怎會來觀這蒼茫群山。

    但立刻又會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上前道一聲潘公子,或者潘大人!

    她也就順勢融入人群之中,為眾人指點這江山古跡。或得迎合,或得贊譽。

    她從容應對,于不經意間,回眸一眼。群山渺渺,不見鴻雁。

    來到塔下,寺中僧眾早已準備好了筆墨紙硯,供眾進士題名之用。    進士們一一持筆,題上自己的姓名字號,莫不是寫的小心翼翼,工工整整。來日若為卿相。此時此匆或許便是千古留名。

    只是在千古之下,後人游訪古跡。呼朋引伴之間,真的會注意到那刻壁上,密密麻麻留下的是誰的名字嗎?

    潘玉一筆寫就,在白紙上留下“潘玉字明玉”幾個字,字跡端麗明秀。已消彌當初的陰柔之氣。若是王文瑞在此,也要贊嘆一聲。

    有人感嘆,可惜許仙去辦差。沒等到這時候,不然說不定還能趁此雅興,賦詩一首。

    潘玉卻又執筆,思慮片刻,寫下“許仙字漢文”審視良久,方才交給等在一旁的僧侶。

    游覽寺院之時,潘玉尋空去拜訪慈恩寺的方丈大師。這才是她此行最大的目的。

    禪房之中,枯瘦的老僧盤腿坐在蒲團上,但雙手卻並非像尋常僧侶打坐那樣,規規矩矩收在腹間,而是隨隨便便的握著腳踝。身姿更非筆直挺立而是佝僂著。身上卻披著一件極為華美的袈裟。仿若用綾羅綢緞裹著枯木,形容頗有些怪異。

    哪怕一個俗家弟子都可以指責他不通佛禮,然而這老僧卻正是慈恩寺的方丈大師。

    檀香裊裊生煙。明明該老僧入定莊嚴景象,但他的臉上卻絲毫沒有端莊肅穆的意思,而是掛著笑容。那笑容並不是那種通明透徹的領悟之笑,而更像是小孩子偷到了糖,窮人出門撿了大元寶那種笑。

    這幅景象,給潘玉的感覺就像是小孩子偷了和尚的袈裟,學和尚打坐。但偏偏又學不像,心中還覺的十分有趣得意,想笑出來又要強忍住的感覺。

    再加上他腦袋上光潔溜溜,不但沒有頭髮。連胡子也沒有。更顯的滑稽,實在讓人生不出尊敬的意思來。

    潘玉心中微惱,她進禪房之後,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兀自說了一通,更開出極高的加碼來,但從她進來,到現在已有半個時辰,這和尚就只是一言不發。

    無論任何達官貴人,要見這位方丈大師,都要先捐助善款五百兩。而且見了也沒法與之參禪論道,因為這位方丈大師從來是笑而不語,據說他修行的是閉口禪,據說他如今已有十年沒說過一句話了。

    當然,據說也有不少香客從他的笑意里領悟了什麼高深的佛理。

    “法善大師,我知你所修的是閉口禪,但你有什麼意思。不妨用筆寫下來,明示在下。”

    法善慢慢睜開一只眼楮,連那眸子中都洋溢著笑意,卻忽然開口道︰“潘王子,你又從富僧的笑里領悟到了什麼?”

    潘玉一愣,“你不是修閉口禪嗎?”據說十年沒說過一句話的高僧竟然說話了。

    法善眨眨眼,“剛才不是已經修了半個時辰了嗎?”

    潘玉道︰“那敢問一句,富僧又是何物?”

    法善理所當然的道︰“貧僧是說那些到處討飯吃的窮和尚,我貴為慈恩寺主持,吃穿不愁,當然是富僧。”

    潘玉一陣無語,只是不知多少“貧僧”聽了這句話,會大犯嗔戒。有把缽盂拍在他臉上的沖動。但既然這和尚貪金好物,也就好對付了。

    “大師,你覺得在下方才的提議如何?”她已開出了一個不低的價碼。要讓這和尚改口,贊同柔嘉和她的婚事。只是她有些不明白,精明睿智的皇後娘娘為何會供奉這樣一個釋子,而且竟然會為了一個和尚的話改變本來的決定。

    “潘王子,你還不曾回答,從富僧的笑里領悟到了什麼?”

    潘玉。望了他一眼,淡淡道︰“大師佛法精深,通明世事,自然是要笑天下可笑之人!”

    “假話!”

    潘玉便又換了一種說法

    如此三番四次,潘玉終于失去耐心,豁然起身,“我看你不像個和尚。倒像個賊禿。”便要拂袖而去。

    法善哈哈大笑,“真話!潘王子請留步,你的提議,富僧同意了。”

    潘玉止步回首,從懷中掏出一個裝滿銀票的錦盒丟在蒲團上。“那就請方丈仗義執言,不要再受小人的利用,蒙蔽上聽,也讓在下償得心願。來日另有重謝。”

    “你又怎知富僧不是仗義執言呢?”

    “你!”

    法善慢慢的道︰“潘玉若娶柔嘉公主,陰陽不能相諧,來日恐生不測之禍!”正是他當日對皇後娘娘之言。

    潘玉眯起眼楮道︰“大師這是何意?”

    法善枉顧左右而言他,只是笑道︰“方外之人,又怎能干預得了方內之事,不必富僧多言,你的心願已經償了。”

    潘玉思慮片刻,拱手道︰“那就多謝大師美意了。”

    法善命令知客僧道︰“來,將本方丈醃制的上好雁肉送與潘王子一壇。”

    再對潘玉異樣的目光,法善單手合十,“貧僧修的是小乘佛法。”

    潘玉點點頭,她博覽群書,自然知曉小乘佛教,可吃三淨食,即雁、鹿、犢肉,不算犯戒。但在這個時代,已很少有佛門弟子修乘佛法了。

    而且她暗自懷疑,這和尚不想說話就修閉口禪,想吃肉就修小乘佛法,若是想近女色的話,是不是就要開始修大歡喜禪了。

    在潘玉將要離去的那一刻,法善卻忽然笑語道︰“沒錯,富僧修的正是大歡喜禪,只是無關女色。若能除盡一切煩惱。自得大歡喜之奧妙。心中若常得歡喜,便是給個佛陀也不要。”

    潘玉腳步一停,頭也不回的出門而去。

    法善掂量著手中的錦盒,笑道︰“梁王子送來黃金千兩,潘王子送來白銀萬兩,我這富僧就是想貧都貧不起來。”

    望著窗外直插雲霄的大雁塔。不由想起,很久以前。一個寺院內的和尚信奉小乘佛教。一天,空中飛來一群大雁,有位和尚見到群雁。信口說︰“今天大家都沒有東西吃了,佛祖應該知道我們肚子餓呀!”話音未落,一只雁墜死在這位和尚面前,他驚喜交加,遍告寺內眾僧,都認為這是如來佛在教化他們。

    便在雁落之處,以隆重的儀式葬雁建塔,並取名雁塔。

    那時的和尚,心中的歡喜,是為佛還是為肉呢?亦或者說,這二者有什麼分別呢?

    心中若得長樂,身外何必長生。

    潘玉剛才回返家中,就得到宮中傳來新的消息。皇後娘娘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將柔嘉公主下嫁潘玉。比之虛無縹緲的釋子之言,皇後娘娘還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斷。

    終南山中的小小庭院里,許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拱手道︰“鐘兄,好久不見了!”

    那滾滾黑煙倏的一停,漸漸彌散收斂,顯出其中的人形來,鐘馗大步走來,握住許仙的手,驚喜的道︰“許兄,你怎麼在這里?”

    “我奉旨為你為你處理喪事,眼下已經發喪完畢,正要準備離開。”許仙只覺他體內的靈力更加的純澈,心知他大概有得了什麼奇遇。卻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妹妹就在里面,你快去看看吧!”

    許仙話音未落,就聽身後一聲驚呼,“哥!”

    原來是鐘黎聽見了聲響,趕出門外,扶著門廊,不能置信的望著鐘尬。

    鐘馗見到久別的親人,亦是心中激蕩,小黎,我回來了。”

    鐘黎眼圈紅,聲音顫抖著。“你“你真的沒死?!”嘗試著伸出手去,摸了摸鐘馗的手,只覺與生人無異,絲毫不像是鬼魂,方才真正明白了許仙所言。

    鐘馗嘆道︰“這說來話長,也算是因禍得福吧!以後我定然會好好照顧你。”他如今已是修行中人。不再是窮書生,這話說來也極有自信。

    鐘黎卻忽然怒道︰“你要死便去死,要活便去活,誰用你照顧,你又照顧了我什麼?”轉身奔回屋中。眼角卻落下幾滴淚滴。

    鐘馗楞了一楞,想要去追,卻被許仙拉住,示意雲嫣進去安慰鐘黎。

    許仙見鐘馗被妹妹斥了幾句。竟有幾分灰頭土臉說不出話來,方才那種威風凜凜的感覺全然消失。笑嘆道︰“鐘兄,你為了一時激憤而輕生,舍下令妹孤苦一人,不是大丈夫所為,也難怪她會生氣!”

    鐘馗滿面通紅,還好臉色漆黑。顯不出來,只道︰“許兄教的極是。許兄教的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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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歸去



   明月初升,清光如水。青青竹林變成一片搖曳的墨影。在白色月光的背影中,恍惚間抽象成了一幅水墨畫。而蟲鳴四起,又顯出十分的生氣來。

    許仙和鐘馗斜坐在竹廊下,對飲著村中沽來的濁酒,笑談近來發生的種種事宜。

    鐘馗性子剛直,言語隨行,更兼的文采一流,非尋常莽漢能比。同許仙相處之間頗為相得。飲酒不在于酒。而在于人,雖是濁酒,遇到投契知己,也勝過瓊漿玉液。

    稍一詢問,許仙方知。原來鐘馗回終南山時,遇到一位仙人,將他引入一座仙府,授予符法。是以才誤了歸家的時日。

    “能有這般奇遇也是鐘兄的造化。不知那位仙人是什麼來歷?”

    “我雖相問,但他並未告知姓名。只說自己漢時生人,隱約提起,曾任大將軍。只是他的扮相甚是奇怪。頭扎雙髻。坦胸露腹,手搖棕扇。”

    許仙略一思索,笑道︰“若是我沒猜錯的話,那該是正陽祖師漢鐘離吧,他修行之處正是在這終南山中,他那仙府大概是使陣法隱匿在群山之中,怪不得我尋不著你。”

    漢鐘離乃是東華帝君的徒弟。呂洞賓的師傅,在八仙之中,僅次于呂洞賓的道行,鐘馗能得他的指點可算是大大的仙緣了。

    鐘馗立刻望終南山的方向拜謝不已。

    “不過說起來,他同你的經歷倒有幾分相似,難怪會相助于你。”

    “此言怎講?”

    許仙笑道︰“他本也為神仙轉世。曾為漢將,出戰蠻夷,兵敗而逃入山中,怕牽累家人,才拜東華帝君為師。假使他大敗蠻夷,收其全功,回朝之後封官加爵,恐要沉溺在這紅塵俗世之中,還能修行否?”

    鐘馗若有所悟,若是若是高中狀元。哪里有會有今日之所得。也不禁笑道︰“我這也算是死得其所!”

    “哼!”

    鐘馗臉上的笑容就苦了下來。連忙埋頭喝酒。

    鐘黎端著兩碟小菜放在二人之間,清麗的臉上覆了一層寒霜,眼圈有些紅腫,眼楮看也不看鐘馗一眼。

    但許仙卻覺得她,眉宇間的翳色消退了許多,也就放下心來,知她還是跟鐘馗鬧別扭,勸道︰“鐘姑娘。鐘兄當時也只是一時激憤,如今既然平平安安的回來了,你也該高興才是。”

    鐘黎緩和了神色,“不知恩公有何吩咐?”

    許仙一陣撓頭,鐘馗在還對面坐著,鐘黎這麼恩公恩公叫,別再生出什麼誤會來。

    “鐘姑娘,能不能換個叫法。我同鐘兄之間的事與你無關。”

    鐘黎立刻道︰“他是他,我是我。若非恩公相救,鐘黎已為奸人所欺所辱,決然不能忘恩負義。”果決的樣子。在某些地方。同鐘馗頗有幾分相似。

    鐘馗勃然大怒道︰“是什麼人敢來欺負你?”立刻平添了十分凶戾之氣,就是雄獅猛虎也要戰栗,竹林中連綿不絕的蟲鳴登時悄然。

    鐘黎卻扭身回屋去了,鐘馗干咳了兩聲。繼續低頭喝酒,四下蟲鳴再一次響起。

    許仙看的好笑。將當時之事略略講述了一番,稍解鐘馗的尷尬,

    鐘馗沉默良久,只說聲“大恩不言謝。”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是夜,許仙和鐘馗徹夜長談。

    雲嫣如往常一樣陪鐘黎同睡,只是悄悄的對許仙說,“放心吧夫君。我會好好開導她的。”

    “什麼!”鐘黎瞪大眼楮,一臉的震驚。雲嫣道︰“我說嫁人可不只是幹活。而且孩子也不是撿來的。”

    鐘黎呆呆的道︰“那,那是怎麼樣?”

    雲嫣眼眸一轉,眯眼笑道︰“就讓姐姐來悄悄告訴你吧!”而後附到鐘黎耳邊,竊竊私語。

    隱約間能夠聽到一些只言片語,“會被這樣,還有那樣....總之是很多奇怪的事兒。”

    鐘黎瞪大眼楮,紅唇微張。仿佛電腦因為處理不了那突然之間湧入的爆炸性信息,而陷入了當機的狀態。抑或是說,那信息中包含了太大量的病毒。更有可能本身全部都是病毒。

    但某個病毒的傳輸者。此刻正一臉得意的傳播著自己身體力行,辛苦得來的重要知識,開心的扮演者成熟大姐姐的角色。

    “喵,她臉紅透了!”某只在偷聽的貓如是道。

    確實,鐘黎不止是臉上紅的似要滴血,全身的肌膚都泛著一層紅暈。並熱的發燙。從醫學角度來說,這又像是生物病毒所造成的發燒現象。

    嫦曦一聲貓叫,仿佛將鐘黎仿佛從噩夢中驚醒,她回過神來,猛地奪過所有被子。將自己裹成一團。

    雲嫣抱著手臂道︰“給我蓋一點,我沒被子蓋了!”還好是初夏時節。天氣並不算太涼。

    鐘黎斷然道︰“不給。”但那透過被子而顯得有些沉悶的音調里,似乎已帶上了哭腔。

    在方才那一瞬間。十幾年幽谷生活所形成的人生觀徹底被顛覆了。突然間發現自己一直在說在想的,竟然是如此難以啟齒的事,所有的堅強都失去了作用。

    雲嫣氣呼呼的道︰“虧我還這麼幫你!”對于自己如此慷慨,而得到這樣的結果而深表不滿。

    “雲姐姐是壞人!”

    “喵喵”嫦曦點著頭自床前走過。

    第二天將別之時。

    鐘馗和鐘黎將他們送到門外。鐘黎兩眼黑眼圈,臉色漲的通紅,似乎經過了一番掙扎之後,大聲道︰“恩公,我能不能再考慮一下?”

    許仙莫名其妙,“考慮什麼?”雲嫣抱著嫦曦,一人一貓賊笑不已。

    “報恩!”鐘黎頭低到了胸口。眼楮只敢一直盯著自己的繡鞋。

    許仙聳聳肩膀,“隨便你。”難道她除了“織布報恩”外,又想到了喂雞報恩,做菜報恩之類的東西嗎?

    雲頭升起,二人一貓飄然而去。

    許仙好奇的問道︰“嫣兒,你昨晚跟她說了什麼?效果還不錯。”

    雲嫣臉色一紅,“沒什麼!”拿出燦爛的笑容道︰“好想見白姐姐。我們快點回去吧!”

    許仙神色一動,“那就飛的快一點吧!”

    雲朵劃破天空,留下一條橙黃色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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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回家



   初夏時節,仇王府中

    華美的亭台樓閣,池塘小榭,仿若當初的勝景。只是已非幻術的作用。而是真真正正的經人修茸翻新過了一遍。

    而門外那寬大的牌匾上書寫的。既非曾經的“仇王府”,亦非後來的"白府”,而是“許府”兩個大字。

    本為幻夢,如今竟也成真。楊柳湖畔,水榭之上。
   
    白衣女子正在安然靜坐,神情端莊。雙眸輕閉,不見秋水。素手相結,恍如蓮花。

    白衣不染縴塵,青絲未經束縛,如虹如瀑,垂流而下,清風一拂。衣髮皆動。其中飄然出塵之意,世人若見,定不以為是凡間女子,只道是水月觀音降世。

    只是那女子的臉上卻忽然顯出一絲無奈的神色,一道青光滑過天際落在亭中,化作一位青衣女子。開口便問道︰“姐姐,許仙他回來了嗎?

    白素貞睜開雙眸,剪水秋瞳中神光一動便被斂去,仿若秋水之中波光湫灩,微笑著迷︰“官人他若是回來,我還會在這里打坐嗎?”

    小青不滿的道︰“不是早就要往回走了嗎?”

    “路上似乎遇到了什麼麻煩,可能還要過些時候吧!”

    “麻煩? 是女人的麻煩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真是異常準確的猜測 ! 小青皺起眉頭,“姐姐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嗎?他可是打算留在京城里。

      白素貞素手輕捋髮絲, 眼神飄忽的道︰“我和官人他是道侶,道為侶先,他不在的 時候,專心修行就是了,有什麼好擔心的。
   
    小青道︰“我只怕他一回來,妳什麼道也拋在腦後了。她的謊,就是單純如小青也能輕易識破。
   
    白素貞嬌嗔道︰“小青  !

    “我不說就是了,哎,我不想見那個家伙,我去錢塘找敖璃喝酒了。”小青留下一串銀鈴般的輕笑,又化作一道青虹消失在天際,

    白素貞無奈的搖搖頭,原本正襟危坐的姿態松懈下來,微微側首,讓 右臂撐著膝蓋,手托著臉頰。騰出左手來,掐算起來。修長的玉指不斷變幻,留下 一串幻影。剎那之間,仿若一朵蓮花無數次的盛開與凋謝。

    終于幻影全皆消散,她有些孩子氣的鼓起一邊的腮幫子,然後輕輕吐出一口氣來,白色的煙氣凝結,依稀形成人形,便是那人的身影,音容笑貌,恍在眼前。

    直到霞光染紅了她白色的紗衣,她方才站起身來,心中忽有所覺,驀然回首,那人就站在不遠處的湖畔沖她微笑著。

    “官人!

    岸邊通往水榭的小徑上,兩條身影迎向彼此。兩旁的湖水蕩漾著耀眼的霞光,由對方的眼眸中看見自己的身影,一樣的盈滿了歡喜與微笑。

    許仙張開雙臂,微笑道︰“娘子。我回來了 !”

    白素貞來到他身前,卻急停住了腳步,恢復了平日的端莊與優雅,只是呼吸還有幾分散亂,輕啟朱唇囁嚅了一下,言道︰“官人……你餓了吧,我這就去....."

    許仙有些無奈的放下手臂,望著面前這個有些胡言亂語的女人。我特意潛伏過來想給你個驚喜,這樣浪漫的時刻,難道要我們在這里討論晚飯吃什麼嗎?
   
    白衣如仙的她,明明不會說謊。卻又不擅長表達自己的心意。明明很是聰慧,在某些地方卻又顯得這樣笨拙。

    白素貞在許仙沉默的打量中。越發的不知道該怎麼開啟話題才好,從小青近來的修行說到郁蕾化形的事兒,但卻絲毫不能打開許仙的話匣。或許是因為霞光越來越耀眼。地的臉色也越紅潤,心中感到有一絲委屈,久別重逢,他這樣簡直是在欺負自己。

    許仙連忙將她擁在懷中,低頭吻上她的嬌嫩的雙唇,言語聲就戛然而止,如果真的讓她露出愁怨的表情,他一定會因此而恨自己! 如果她因為矜持和害羞,無法撲進自己的懷中,就讓自己來抱緊她吧!
   
    夕陽之下,身影重合。她輕微的掙扎了一下,"天……還沒黑!”她可是異常排斥“白
晝宣淫”的淫蕩行為。

   
    “已經黑了啊!”眼中唯有她的臉龐,完全無視了某個還掛在天上的巨大球狀燃燒體。

       "哪有 !"

    沒有嗎,那你就閉上眼楮吧!”

    白素貞眨眨眼,望著許仙像是望著一個執拗的孩子,嘆了口氣,輕輕閉上雙眸,沉溺在這蜜吻之中。世上若真有相思之疾的話,此吻便是靈藥。

    直到霞光隱沒,天空化為透明的墨藍,星辰眨巴著眼楮,向這個世界投來穿越了千萬年時光的凝望,于這一刻,群星作證。

    女子微紅的臉龐貼在男子的胸口,雙臂緊緊的將他環繞。就連男子臉上也有些發紅,嘴角含著微笑。卻又輕皺著眉頭,似乎在擔憂這樣的幸福不能化為永恆。

    無論從任何角度來說,這樣的畫面都是這樣的幸福唯美。

    然後男子的臉色越來越紅,從通紅到漲紅,終于開口道:"額,娘子,我快要死了。"
   
    白素貞驚訝道︰“官人,你怎麼了 !?

    許仙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道︰“……你用太大的力氣了"

    憑他如今的體格說是“力 拔山兮氣蓋世”也不為過,但同白素貞相比卻還是小巫見大巫,方才她心情激蕩之下,不覺用上了力氣,于是許仙就險些來個“地催山崩壯士死”的慘烈景象。

    白素貞連忙松開手臂;許仙大口大口的喘息著,他方才可是用盡全身力量死撐,身為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連妻子的傾情一抱都受不住呢 !

    白素貞有些好笑的輕撫他的後背,“你怎麼不早說,我只是稍微用了些力氣 !”她的修為本就遠在許仙之上,又得到一整塊的龍族修煉之法。比之許仙更見成效。力量的差 距不但沒有縮小,似乎反而加大了。

    許仙一陣無語,心中微妙的感到刺痛 !難道以後在親熱的時候,會有被絞殺的危險? 不得不在心中將修行的重要性更提高了一個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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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6 21:03: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三章  蛇妖



  清霄已靜,蟲語輕鳴。月光灑落小樓,從窗格之間透出私語之聲。

    對了,今夜,是個圓月。

    緊閉的床幃之內,許仙求肯道︰“娘子,我們能不能換個姿勢!”

    白素貞立刻道︰“當然不行!”溫軟的聲音中盈滿嬌羞。

    雖然是足以讓人想歪奇妙對話。但是實際上,二人的衣衫除了有幾分零亂外,都還齊整的穿在身上。

    許仙躺靠在白素貞的懷里,仰望著玉人的臉龐,無奈的道︰“那好吧!”

    白素貞拿玉指輕點許仙的額頭,輕微的教訓道︰“官人你老是動手動腳的話,我們就沒法好好說話了!”因為許仙方才的動作,她臉上的紅暈仍未曾褪去。

    白衣委迤,雲袖纏繞,每一寸肌膚都縈繞著溫柔的軟玉溫香,將許仙緊緊的糾纏在其中,仿佛落入蛇口的“可憐人”半點也掙扎不得,只能乖乖的等著被吞進腹中。

    但實際情況卻是,"可憐人”許仙無比想要將纏繞在身上的這條美女蛇一口吞進腹中,于是她只能采取這種,不得已而為之的防備,好和他純粹的訴一訴相思之言,別離之苦。

    許仙只得將方才的話頭繼續下去,“然後,然後我就在皇宮里踫到了我師傅。”

    白素貞露出滿意的微笑,撫摸著許仙的臉頰,輕聲道︰“乖。”寵溺的聲調中帶著幾分促狹,望著他有些無奈,有些可憐的表情,心中竟然覺得格外有趣。

    她忽然意識到。此時此刻,他不再是遠在千里之外,不再停留在某個女子的身旁,而是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這令她的心中升起一股莫大的滿足感,想要將此刻,變為永遠。

    下意識的,猩紅的舌尖滑過瑩潤的嘴唇,顯得更加紅潤,她端莊聖潔的氣質中忽然染上一層艷麗的妖氣。

    許仙瞪大眼楮,為她這忽然之間的變化感到驚異。

    那是魅惑吧!但即便是胡心月的天魔妙相。也不過是用鮮花掩蓋陷阱的欺瞞,只有心志不堅的愚者才會上當,而此刻在她身上綻放的,卻是明知是毀滅也無法停步的絕望之美。

    “娘子,你怎麼了?”

    許仙關切的聲音令白素貞回過神來,扶著額頭搖搖臻首,“沒什麼。可能是見到官人你,太高興了吧!”剛才那一瞬間的狀態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奇怪,恢復往昔的溫柔與親切。“官人,你接著說吧!”

    許仙不曾多問,接著道︰“然後我的師傅就要我...”

    “只是錯覺吧!”這個念頭同時在二人的心頭閃過,便被拋于腦後,重新沉溺在彼此的溫柔之中。此時此刻,無人會來打攪他們的重聚。

    但是,兩點銅鈴大小的紅光,突然自湖對岸的樹叢中亮起,悄無聲息的望著湖對岸的小樓。

    那輕盈的動作與收斂的氣息,就連樓中的那二人都不曾發覺,巨大影子突然躍出幽暗的樹叢,乘御黑色的夜風飛越靜謐的小湖,在圓月之中徒然展開一雙潔白的羽翼,纏繞著狂風加向著湖對岸的小樓飛去。

    一聲砰然巨響之中,窗格化為紛飛的木屑,那道影子輕盈的落在房中。朝著床幃深處發出一聲低吼。

    床幃揭開,許仙望著床前這突然闖入的不之客,不禁“咦”了一聲。

    那是一頭白色的巨虎,黑色的斑紋覆蓋周身,在額頭勾勒出一個“王”字,獠牙和利爪無不顯露著猛獸的猙獰,然而最為奇異的卻是,巨虎的雙脅生著一對純白的羽翼。在月光的照耀下,平添了一股神聖的氣息。

    “這個難道是……郁蕾?”

    這個疑問立刻得到了白素貞的回應。“郁蕾,你怎麼來了!”

    許仙實在很難將那只比貓大不了多少的小老虎,同面前的巨獸聯系起來,很想質問一下身旁的白素貞,“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給她吃了什麼東西?補成這樣也太誇張了吧!”

    郁蕾見到許仙,眸中紅光一閃,“嗷”的一聲,猛撲上來。

    被巨大的身影覆蓋的許仙露出擔憂的表情,並非是擔憂自身的安危。而是身下這張大床能否支撐住郁蕾的全力一撲。

    大床發出痛苦的呻吟。甚至連小樓都微微顫動了一下。但好在並沒有立刻宣告罷工,讓許仙松了口氣。

    郁蕾興奮的伸出舌頭,舔著許仙的臉頰。

    白素貞早就躲到一旁,微笑道︰“郁蕾也很想你,大概是嗅到了你的氣味!”

    憑郁蕾的虎頭虎腦是很難理解二人世界,久別重逢這樣的詞匯的。

    許仙胡亂應付著郁蕾的親熱,“好了,郁蕾,好了。”簡直像是用一塊大毛巾在擦臉一樣,臉上變的濕漉漉的。

    但若是普通人的話,恐怕會被虎舌上的倒刺直接削去臉上的皮肉。

    許仙好不容易將郁蕾哄到床下。但即便是趴伏著,也比床要高上許多。瞪大了銅鈴似的眼楮。

    許仙詫異的道︰“才幾個月的功夫。怎麼變的這般大!”

    白素貞道︰“我助她化開那顆內丹,汲取了她母親留給她的靈力,身形就隨之變化,而且郁蕾現在已經能夠化形,官人你還沒見過  ”

    許仙眼見她要講解下去,連忙掩住她的雙唇,用眼神示意道 “現在不是說這個時候吧!”

    白素貞微微領首,跟郁蕾耳語幾句。郁蕾發出嗚咽的不滿,白素貞稍一正色,郁蕾就耷拉著腦袋躍出樓閣。

    白素貞微笑著搖搖頭,長袖一揮,破碎的窗格就恢復了原狀。

    許仙從身後將她環抱,在她耳畔輕聲語道︰“娘子,夜深了!”仿佛某種意義莫名的宣言,唇卻已落在了她白皙修長的脖頸上。

    白素真“嗯”了一聲,輕輕閉上雙眸,長長的睫毛,隨著他越來越咨意的動作輕輕顫動。

    “喵,月色真好,花還未眠啊!”一只貓兒踏著優雅的步伐行走在花園中,輕聲感嘆。

    貓,是一種夜行性動物。雖然作為寵物的貓為了照顧人類的時間。大多已經改掉這種習性。

    但某只因為在白天曬太陽的時候,睡的太多的緣故的貓,還是難得的保留了這種習慣。

    離開早已陷入熟睡的主人,獨自在這樣的夜色中賞月,即使是變成了貓,心中也有一絲寂寞啊!小貓搖頭。發出了閨閣大小姐般的感慨,自我感覺越發的良好起來,正琢磨著吟出幾首詩來,明天寫出來,好讓某人知道,自己不是一般的貓。而是真正的才女貓。

    “明月喵喵喵!”

    某隻正在吟詩作對的才女貓完全沒有發覺。近在咫尺的身後,一雙眼楮的盯視。

    一陣涼風拂過,嫦曦渾身打了個激靈,也不禁察覺到了什麼,猛然回首,卻是空無一物。稍稍鬆了一口氣,自我安慰般的言語道︰“這,這可是他的家里,怎...怎麼會有可怕的東西!”

    但當她轉過頭來,一顆巨大的虎頭正用赤紅色的眼楮盯視著她,布滿利齒的口中噴出的灼熱的氣息。

    “喵!”嫦曦出一聲慘叫。渾身的毛登時炸了起來,轉身就要發揮自己最快的速度逃離。

    但一只虎爪迅速的按住她的尾巴。

    然後,嫦曦所能做的只是,扒土,扒土,扒土,如果貓有淚腺的話,她已經是淚流滿面了。

    “妳也是老虎嗎?”

    一個聲音讓嫦曦的動作一滯,那不是恐怖的咆哮,而是一個女孩子的輕柔嗓音,傳至心底。

    嫦曦的心中漸漸平靜下來,果然,這也是個妖怪。她也算見過不少世面,這時候該做什麼,她可是清楚的很,慢慢回過頭來,認真的點點頭,“我是!”

    郁蕾歪著腦袋思考了一陣子。然後又問道︰“我可以吃你嗎?”

    “不可以!!!”

    “哦。”郁蕾松開了爪子。

    郁蕾吸收了內丹體形變大之後。每天的食量也是大增,白素貞就讓她到山中,自己去覓食,憑她如今的力量自然不是什麼問題。

    但白素貞本著慈悲為懷的想法。不願讓她多造殺孽,就交代她在捉到獵物的時候要問這個問題,如果是擁有靈性的精怪,當然會回答不可以,便放他們一條生路,如果只是普通的野獸,就吃下肚去。

    嫦曦趴在地上大口喘息著,郁蕾好奇的盯著這個小“同類”然後露出懷疑的神色,“你真的是老虎嗎?”

    嫦曦有些緊張的道︰“那當然了!”糟糕,難道被識破了。

    郁蕾湊上來在嫦曦身上打量了一番,道︰“那你怎麼沒有翅膀?”

    嫦曦道︰"........"完全沒想到在這種地方被識破。

    “話說回來了,為什麼老虎會有翅膀?”

    小樓中床幃重合,衣裙早在不知不覺間剝離,露出雪白聖潔的軀體。恍惚間心中不再存有羞怯,反而有一絲卸除束縛的快意。在這迷離的雲雨之中。不知為何,忽然憶起了那個千年以前,游走在山岩障壁間的自己。

    那時候。就已經擁有靈性,那時候,就明白要一心修行。

    一聲蕩人心魄的嬌吟,將她從往昔的夢幻中驚醒,自己的口中怎能出這樣淫靡的聲音,于是,細白的銀牙在他強健的肩膀上咬合,輕易的穿透那堅韌的皮膚,淡淡的血腥味傳入口中,在心底彌漫開來,那是他的味道。

    刺痛與血腥刺激著二人心中最為原始的癲狂,將禮法倫常拋卻在靈魂之外,只想要更為深刻的融為一體,不再分離。

    許仙的肩頭留下四個針尖般細小的紅點,仿佛被蛇咬的傷痕,那是隱藏在平日的微笑之中的獠牙。于不經意間展露。

    在這迷亂的快意中,她的靈魂似乎在逐漸升空,然後看到了“自己”扭動的嬌軀如蛇的亂舞,半開半閉的秀眸中閃動著妖媚的光彩,無論是那筆直的玉腿還是修長的玉臂都仿佛會隨時化為白蛇,纏繞嚙咬吞噬。

    然後,那絕美的蛇妖似乎是發現了另一個自己的存在,如同挑釁一般。細長的香舌舔過他肩頭的傷口,秀眸中有著平日的她絕不會有的凌厲。

    驚怖如電流穿過身體,白素貞猛然從床上坐起,從床幃的縫隙中投進的微光,告訴她此刻已是天光大亮。

    原來,只是個夢而已。

    但她的心卻無法如此因此而釋懷。不由扶著額頭皺眉思索起來。

    失去了懷中的暖玉,許仙有些悵然若失的睜開朦朧的睡眼,床幃內的光線有些昏暗,她的身軀卻純白耀眼,從光華的背脊到縴柔的腰肢。再到那將將隱沒在錦被中的翹臀。每一絲曲線都遵循著優雅的軌跡。

    “娘子。”許仙忽然從身後攬住她的縴腰。微涼滑膩的觸覺緊貼在胸口。

    “啊!”白素貞臉色通紅。連忙抱臂掩住酥胸,回頭道︰“官人,你醒了。”低垂著眼眸,臉紅的仿佛要滴血,昨晚發生的一切幾乎令她無法面對他。

    許仙心中好笑,正要打趣她一番。卻察覺到她眉宇間那一絲翳影,扳過她的身子。關切的道︰“你怎麼了?”

    白素貞猶猶豫豫的問道︰“我昨晚是不是有些奇怪?”

    許仙嘴角泛起古怪的笑意,“說奇怪的話,那才是正常吧!”不過昨晚她的表現是讓他有些驚奇,不。應該說是驚喜。

    白素貞羞惱的捶了她一下,別過紅暈的臉頰,“我不說了!”

    許仙連忙安慰了她一番,才讓她回嗔作喜。其實很想告訴她,她撒嬌的樣子遠比任何的春光都更令他心神蕩謙。

    從床內的衣堆里找出綾白色的胸衣為她繫上,“現在可以說了。”

    白素貞也努力恢復了平日的端莊。“官人,你覺得昨晚..昨晚怎麼樣,喜歡嗎?為妻的樣子?”雖然表情嚴正,雖然特意選用了為妻這樣特別的稱謂。但她的臉色卻有越來越紅的趨勢。

    許仙沉默了一會兒,就不顧一切的撲上去,咆哮道︰“娘子,這可是赤裸裸的挑逗啊!”

    但被白素貞輕松反制,丟出床外。笑語道︰“官人,現在已經天亮了。”卻再也沒有勇氣提起那個話題。

    許仙嘆息搖頭,穿齊衣物,輕輕松松的將所有的煩惱拋在腦後,這是他們重逢的第一個清晨。

    床幃拉開,迎接她的是他燦然的微笑,足以將所有的憂慮融化,任由他握住足踝為自己穿上繡鞋,牽手來到鏡台之前,一塊銅鏡中照出二人的笑面。

    “娘子,我為妳梳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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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傘下



    許仙享用了一頓白素貞親手準備的早餐,所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回錢塘門拜訪姐姐姐夫。

    此時江南已入梅雨時節。青灰色的天空時陰時雨。

    許仙將一柄竹傘收在身後,同白素貞一起,行走在久違的青石板巷中。

    雖然礙于這樣的時代觀念,行在路上連牽手都不行,更別說更加親密的舉動。但就如此簡單的結伴而行。心中便被這朦朧的水霧浸透濕潤,隨時想要溢出的是含在嘴角的笑意。

    雨再一次落了下來。傘卻並不曾撐起。

    同昨夜言不盡的千言萬語不同,此刻他們的言語並不繁密,更多的只是不經意間把眼光落在彼此眼中,相視一笑而已。

    路邊的一家茶樓中,忽然走出來一人,遠遠的沖許仙作揖道︰“許相公,您回來了!”

    許仙停下腳步,拱手回禮道︰“啊,回來了!”

    “您高中探花,真乃我們錢塘之榮

    許仙一邊應付著,在心里想了好一會兒,也不曾想起他是誰來。

    那人望了白素貞一眼,微微把頭低下來問道︰“不知這位小姐是?”

    洗去心上相思的塵埃她,白衣如雪,美的令人不能直視。

    許仙本來感到有些無趣的心情。忽然提起了勁頭,介紹道︰“這是拙荊!”方才被誇了一大通天上少有地上無雙的話,遠不及這四個字來的自豪。

    白素貞有些好笑的瞥了許仙一眼,微笑著淡淡施了一禮。

    “原來是許夫人,失敬,失敬!”那人不由將頭低的更低,直到相別,二人走遠,方才抬起頭來,望著那一道淡淡的融于水霧中的白色麗影。有些悵然若失。

    但他此刻的悵然未能持續太久,路邊的酒樓里,已有一個婦人凶悍的沖出來。扯著他的耳朵扯回店里去。

    于是乎,一路上不斷的有人迎上來。

    “這是拙荊!”

    然後許仙就不斷的特別重復著這四個字,連最基本的矜持與謙虛都沒有,那溢于言表的洋洋得意,別說不像個修道者,連普通的讀書人都不會如此,簡直像是在炫耀的孩子。

    視線忽然一暢,煙雨西湖就在眼前。

    白素貞正要說,“這是我們相遇的地方!”

    就又有人迎上前來,此刻的西湖稱得上游人如織,許仙“遇敵”的次數也就更加多了起來。

    白素貞暗覺得不能再嬌慣許仙的行為,心念一動。

    “轟隆隆”幾聲驚雷在天空中響徹,雨勢徒然大如瓢潑,這樣的雨勢便是簑衣紙傘也是無用,路上行人紛紛走避。

    許仙把傘撐起來,望著天空道︰“這陣雨來的好急啊!”

    白素貞笑盈盈的領道︰“是啊!”

    許仙回頭望到她的笑臉,立刻察覺到不對,湊上來問道︰“娘子?這不會是你做的吧?”直視著她的雙眸。鼻尖快要相觸的距離。

    暴雨傾盆而下,雨幕將這傘下隔絕成一個獨立的世界,嘩嘩的雨聲充耳不聞,靜的仿佛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

    白素貞道︰“怎麼會。我若施法,官人你會感覺不到嗎?”臉上有些不自然的表情,幾乎在說,這就是我做的。

    許仙思索著道︰“是啊,為什麼會感覺不到呢?”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露出驚訝的表情,“這個不會是那個吧!”

    龍族之法的最高層次一法天象的!

    絕非是簡單的增強肉身的力量。而是將天地靈力融入一身,一念之動便可驅使風雷水火。如祝融共工之巫人,亦如金烏玄蛇之神怪。

    白素貞微笑道︰“只是摸到了一點門路而已!”

    許仙不能不承認,他們在這方面的差距,其實是在增大。憑他如今的力量也能夠改變天象,但那不知要花費多少心力,絕不可能像她這樣輕描淡寫的完成。

    無論是修行經驗還是悟性,或者是所得功法的多少等等,無論哪一樣。白素貞都比許仙要有強的多。所得到的當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于是,許仙要將她庇佑在羽翼之下的話,也無限接近于妄想。

    許仙道︰“這還真是令人喪氣啊!”他現在也漸漸將靈力融入肉身。但要發揮實際作用卻還早得很。

    白素貞看透了他的心事,露出溫柔的微笑,“我只要你為我撐傘!”

    許仙肯定的道︰“我會的!娘子,等到料理完了這里的事,我想要度劫!到時候,你為我護法吧!”並非是一時沖動,而是準備到了不能再準備,等到了這個契機。

    白素貞緩緩點了點頭,“嗯!”

    雖然帶著不同的決意,但那份的心意卻還是能夠準確的傳達到彼此心里。

    不知不覺間走上斷橋,煙雨朦朧了西湖的美景,但誰會在意呢?

    許仙忽然露齒一笑,“比起這個來。娘子,可不能辜負了這場雨!”便伸手摟住她的香肩,二人的距離忽然被拉近貼緊。

    白素貞的鎮定瓦解,素手推著他的胸口,紅著臉道︰“這,這還是在大街上!”“沒人會看到的。”

    白素貞左顧右盼了一番,確定雨幕足以阻隔所有的視線,慢慢將臻首靠在他的胸口,臉上的紅暈越發的彌漫。

    “嘻嘻,我看到了,笨蛋許仙!”

    一個輕快的聲音忽然在二人身後響起,白素貞連忙推開許仙。

    許仙回過頭來,只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或許應該說是少女,正捧著臉蛋坐在橋頭上,笑盈盈的望著二人,是錯覺嗎?她的水汪汪的大眼楮中似乎有一絲不忿。

    “敖璃!”

    剛喊出這個名字,教璃就一踩欄桿。張開雙臂撲了上來。

    許仙也笑著張開雙臂,就在感動人心的場面就要發生的那一剎那,敖璃臉上浮現出一絲邪惡的笑容。忽的收起雙臂。

    “咦,我怎麼飛了起來?”白素貞的驚訝的面孔和敖璃壞笑的面孔越來越遠。

    然後許仙在半空中要思考的就是,被一條龍撞上和被一輛大貨車撞上。哪個更狠一點,

    不等落水的他就已經得出結論,果然是前者更狠一點。

    “噗通!”一聲巨大的水響。緊接著是一聲驚雷般的怒吼。

    “敖璃,你給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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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異樣



   “才不要!”敖璃嘻嘻哈呤的笑著。銀鈴般的笑聲清越動聽,穿透如瀑的雨幕,傳入許仙的耳中,仿佛連著江南的雨幕都在隨之搖曳。

    沒有華美馬車代步,亦沒有雲行景從精怪隨行,就這麼獨自一人,坐在白石欄桿上,搖搖晃晃,一如曾經。

    雖不會像人類的女子般那樣快快長大,但光陰也總會在她的容顏上留下痕跡,只是昔日的淚滴已然落盡。不會化雨,不會成珠。

    唯有那蒼穹下的笑靨,依舊明淨如水。

    許仙怒氣沖沖的回到斷橋上,瞪著眼楮朝敖璃走去,“我今天一定要教訓教訓妳,不然就算是白修煉了一場。”仿佛修煉就是為了教訓敖璃一般。

    敖璃躲在白素貞的身後,抱住她的腰身撒嬌道︰“姐姐,你看許仙。”一邊悄悄沖許仙扮了個鬼臉。

    白素貞回頭瞪了敖璃一眼,展臂將她護在身後,“官人,你同敖璃也有幾個月沒見了吧,怎麼一見面就要打鬧,敖璃不懂事,就算了吧!”

    許仙眼見她要回護敖璃,不由分說。一頭撲進白素貞的懷中 “娘子。你看敖璃。”語調中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白素貞和敖璃一起呆住。

    敖璃睜大了眼楮,狠狠的瞪著許仙。許多日子不見,感覺他無恥的程度更上一層樓。

    許仙示威的膘了她一眼。更加用力摟緊了白素貞,且將臉頰在她挺拔的酥胸蹭了蹭,仿佛在宣布自己的主權。

    唯有被二人夾在中間的自素貞的臉色越來越紅,手足無措的想要推開許仙,“快放手,官人,怎麼能踫那里!敖璃,你又不聽話了”。但飽含羞意的柔媚聲調,卻缺乏平日的威嚴。

    敖璃不但沒有放手的意思。反而同許仙一樣收緊了雙臂,同許仙對視。

    ”胡鬧!"

    一聲清叱!白素貞身上陡然爆發出一股巨力將二人推開,裹挾著一陣氣浪分開雨幕。

    橋上清靜了。

    “官人,我們還要趕去姐姐姐夫家,不宜再作停留。敖璃,你先回家找郁蕾玩吧,我們很快就會回去!”白素貞對著空無一人的橋頭迅速下達指令,持著傘快步走下斷橋。

    “娘子,等等我!”許仙連忙跟上,驀然回首,一條白龍正盤踞在斷橋上,沖他張牙舞爪。亮金色的眸子閃著光耀,暴雨沖刷在銀色的鱗甲上,騰起一層白色的煙霧,纏繞在蜿蜒修長的身姿,威嚴而神秘。

    只是那遠比當初要大上數倍的身形。讓許仙有些擔心,那斷橋是否能夠承載她的重量,從而變得名副其實。

    許仙這麼想著,露出燦然的微笑,沖她揮一揮手。

    不知為何。敖璃不由自主避開了他的眼神。回過神來想要狠狠瞪他的時候,他已轉身快走幾步跟上了白素貞的腳步。敖璃兀自抬起龍首凝視墨色的天空,白色鬃毛隨風舞動,忽然露出尖尖的獠牙,那可以名為微笑的東西,或許還有幾分明銳的猙獰。身子曲伸,一聲驚雷作響,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烏垂的雲幕中。

    “娘子,許仙握住她持傘的素手,卻不聞她應答,知她還在羞惱之中。

    側首凝視著掛著寒霜的玉面。便如高原雪山,顯得高遠神聖不可侵犯。果然是宜嗔宜喜。

    待到素手被他捂熱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回過頭來,“你    ”

    “我以後一定與娘子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不敢再有秋毫之犯!”許仙頓了一頓,接著道︰“待到夜深人靜之時。再...嘿嘿..他到底是無法忍住不去調戲她的。

    白素貞正要輕斥,許仙也準備好欣賞她嬌嗔的表情,卻見她檀口半張。卻不曾吐露只言片語,只是臉色漸漸變得通紅。

    “娘子,你怎麼了?”

    白素貞一手撫著自己的發燙臉頰。“沒  ,沒什麼!”在方才那一瞬間,心中有一個聲音,回答了他的調笑。

    “好啊!”

    那是她自己的聲音,充滿了魅惑,且懷著同他一樣的渴望,渴望那肌膚相親的糾纏,渴望那如膠似湊的親密。對她而言,這是如此陌生的渴望。明心見性的修行。見到的難道是這樣的自己。

    “我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她顰眉暗想。

    大道三千,雖然未必會要人斷情。但卻都講究絕欲。這可算是基本中的基本,如果連欲念都無法戰勝。便絕難有什麼大的成就。

    她修行千載,于心境上早已是波瀾不驚,更別說是小小的欲念。後來雖然鐘情于許仙。但對床第之事也並不熱衷,相反還因害羞而有些抗拒。

    昨夜的縱情,對她而言就是從未有過的體驗,原以為只是小別勝新婚的的放縱,但如今看來,卻絕非這麼簡單。

    難道真的是蛇性好淫,自己是在不經意間流露了本性。她臉紅若燒,快要無法沿著這個思路想下去。

    許仙見她臉上神色變幻,有些擔心的道︰“你怎麼了,娘子!”伸出手想要拭一拭她的額頭。白素貞下意識的避開了他的手,卻不知該怎麼回答,難道要她說,“因為我其實也想要和你那樣。所以覺得有些煩惱”這樣的話怎麼說的出口,囁嚅了一下道︰“我覺得身體不太舒服。”

    許仙立刻停下腳步,顧不得方才的約定,握起她的皓腕,“哪里不舒服?”

    白素貞心神一顫,或許是有了那種種臆想的緣故,雪白的皓腕上印染開了一層嫣紅。但望著他滿眼關切,心神全被自己那一句話所吸引。甚至沒有余裕去判斷真偽。無法識破這拙劣的謊言。心就變得暖和起來,輕聲喚道︰“官人”

    許仙抬手阻住她接下來的話語。聚精會神的把了一會兒脈,卻是毫無異樣,這也是當然的,憑她的體質怎麼可能有什麼問題,睜開雙眸望了她一會兒,忽然道︰“我明白了!”

    “什麼?”許仙了然的目光讓白素貞感到一陣緊張,像是一絲不掛的站在他的面前,她恨不得敲敲自己的腦袋,怎麼會生出這樣的想法來!

    許仙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慨然道︰“娘子,我不會讓你為難的。

    回想起方才她的表現,因自己的親昵而發火,避開自己的手,他不懷疑她對自己的情意,但或許她真的不太喜歡那樣的事吧!

    白素貞捋著青絲,有些疑惑不解。只是覺得他好像搞錯了什麼。但能夠不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下去,真是太好了。

    雨絲漸疏,二人不知走過了幾座小橋流水,終于來到錢塘門下。

    望著張燈結彩的門樓,許仙有些奇怪的道︰“最近趕上什麼日子了嗎?”

    白卓貞莞爾一笑。輕擺秀指。“官人怎麼連這個都不曉得,未免太孤陋寡聞了!”

    許仙作了個揖道︰“那便有請娘子告我!”

    白素貞感嘆道︰“近來錢塘門內出了一位探花郎,陛下欽點的翰林。所以家家戶戶張燈結彩,連戲都唱了好幾天!”

    許仙這才明白,這些裝飾竟為了自己。進士及第的探花也就罷了,再加上那詩仙二字,確實值得上這樣的待遇了。

    從來都是一本正經的她開起玩笑來,那樣子委實可愛,不禁配合著“大為驚訝”的道︰“竟有此事。不知哪家女子,配得上這樣一位良婿。聖皇英明,難道沒將公主降下一個半個嗎?”

    白素貞嘆道︰“莫說是公主,便是郡主也是憑他取舍,哪還記得家中的糟糠之妻。”話一出口便覺失言,雖然只是玩笑話。但這樣的怨言本不該從她的口中道出。自他回來後,似乎一切都變得有些異樣,自己不像是自己。

    許仙微微一愣,道︰“可他終歸沒有取捨公主郡主,或許他那位糟糠之妻,是個娘子這樣的女子!”

    白素貞嫣然一笑,捋著髮絲道︰“或許吧!”

    二人走進錢塘門,那熟悉的小石橋邊。一個穿著麻衣麻褲的孩童在打著一柄荷葉傘正在小河邊玩耍。

    許仙也算是在這里住了十幾年。依稀記得,這該是隔壁吳嬸家的孩子,叫小狗子還是小六子什麼的。

    孩童見到許仙,先是楞了一陣。鼻涕慢慢垂下來,而後猛地一吸。像是想起了什麼,丟下荷葉。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喊,“小傻子真回來了!”

    白素貞偏頭露出疑問的神情,微笑著道︰傻子?”

    許仙幾乎快要忘記當初自己在這里的“成名雅號”了,因為穿越後的諸多不正常行為而被街坊四鄰授予,就算是後來成了一名大好“神童”也沒將這個名頭蓋下去。再後來入覲天書院就很少回錢塘,如今看來還是有著相當的影響力。

    許仙打著哈哈道︰“都是過去的事了。”當初的我可是一心等著吃你的軟飯呢,幸運的是,這個計算的主體部分,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許仙已經準備好廣大人民群眾的迎接,稍稍享受一下衣錦還鄉的感覺,但是青石街道依舊寂靜無人,仿佛誰也不曾在意這個消息。有些尷尬的撓撓頭,看來還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還是低調一點吧!

    走了沒幾步,就聽到小孩子的嚎哭聲。伴隨著吳嬸的斥聲,”兔崽子,讓你說瞎話,讓你說瞎話。說。這都第幾回了!還敢亂叫,人家回來你還敢這麼叫,看不把你抓到衙門里打板子。”一邊喝罵著,大巴掌毫不客氣朝屁股蛋上招呼。卻是高起輕落。

    許仙無奈的想道︰“狼!真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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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非我



  老娘教子的場面陡然停止,吳嬸睜大眼楮,似乎要將眼前的許仙同記憶中那個孩子進行重合。

    “許仙!”

    街道兩旁的緊閉的窗戶忽然打開,探出許多腦袋四下張望,大多是許仙熟悉的面孔。

    原本清寂的街道忽然熱鬧起來。鄉鄰紛紛走出門來向許仙道賀,有的表示在許仙小的時候就看出他天資聰穎,如今果真成了大氣候。

    許仙心道︰那"小傻子"是怎麼回事!

    有的則說許仙出生的時候,就見一道金光從天而降,保準是文曲星降世。

    許仙︰您難道見到了傳說中的穿越之光。在人群的簇擁之中,許仙回到家門前,舊日的屋宇如今已翻新過一遍,已經頗有一番氣象。

    “咚咚咚”敲開家門,開門的正是許嬌容,見這麼多人登門,先是嚇了一跳,待到看清中間那年輕人,出一聲驚嘆,“漢文!?”

    許仙笑道︰“姐姐,我回來了。”

    許嬌容忙將他們迎入門中。謝過諸位鄉鄰,才將房門合上,上下打量著許仙,漸漸也湧出淚來。

    白素貞攜手勸道︰“姐姐,漢文他回來。這是大喜的日子,你怎麼哭了!”

    “弟妹說的是,我好不容易把他拉扯這麼大,如今看到他出息了,這眼淚啊,就忍不住!”

    在許仙離家這段時間里,白素貞修煉之余,常要登門拜訪,二人已是極為熟捻。

    重逢之喜,自不待言。

    但而後才是真正的麻煩。

    先要做的便是祭拜祖先,照許嬌容所說,許仙能夠中得進士,那是祖上積下了陰德,當然要好好祭拜。

    許仙心想︰那倒不如去祭拜祭拜雲嫣,比起先人來,還是她的功勞大些。

    不過當然,這種話是不能說的。縱然知道墳塋之內,只剩一堆枯骨。真正先人早已不知在輪回里轉了幾轉。這時候也不能違了姐姐的意思,跟著拜上幾拜。

    緊接著便要拜會蒙師,錢塘縣的知縣等等諸人,午間更是設下宴席大宴賓客,下午則要回覲天書院,雖然他實際上沒在書院中呆過多長時間,但名義上總算是出自哪里,只得應邀在那些新晉秀才面前講演一番。

    更少不了揮毫潑墨,行些文人雅客之事。其間也有人要他作詩填詞。他一概推拒,如今功名在身,盛名之下,再無人可以強求于他。晚間又是少不了大宴一場。

    許仙竭力應付,待到完成了這種種事宜,回到家中之時,也已是晚間。

    仲夏夜空,群星璀璨,一條閃耀的銀河貫徹夜空。

    席上酒意已散,奈何暖風醉人,使人想要停步一觀這景致。只是念起閨中佳人,便不禁加快了腳步。

    沿通幽小徑,繞池塘假山,來到小樓之下,燭光剪影映于西窗,倩影雖燈火搖曳,使人觀影而情動。

    許仙正欲邁步而入,忽又停步,先是深吸一口氣,而後吐出一股滿是酒氣的白霧,又低嗅衣襟,雖然極淡,卻是難免有一層酒味,不禁微微皺起眉頭。

    門扉悄然開啟,灑下一道橘黃色的光芒,白素貞在那光芒之中微微而笑”官人,別聞了。快進來吧!”

    許仙笑了一笑,一步跨進那橘黃色的世界中。

    只是房中的圓桌上,卻也擺著幾十張拜帖。許仙隨意翻看了一下。或為本地士紳貴人,或為江南士林中人,都是聽聞他歸來,就立刻派人前來邀約。

    原本單單一個探花也不至于此。但誰讓他還掛著“詩仙”這樣耀人的名頭,誰不想見識見識聖上欽賜的金牌是什麼模樣。

    這些拜帖就寄托著各自主人艷羨、欽佩、拉攏、巴結、嫉妒、不服的各種情緒,不能夠一概置之不理。不然就是得志猖狂、于禮不合。無端的得罪了許多人,許仙雖不在意。卻也明白人言可畏的道理。

    許仙方才發現衣錦還鄉竟是如此累人的一件事,見這阿諛逢迎的場面。初時尚有幾分自得之心,但而後就唯有倦怠。有去見這些人的功夫。何如留在家中與嬌妻為伴。

    白素貞奉上一杯清茶,溫言道︰“官人莫憂,嫣兒都已寫好了回帖。婉拒了他們,再附贈一份禮物。明日讓白福送去,便不用官人再去麻煩,也不會傷了和氣。”

    “人間世界,還真是不太容易!”

    許仙笑著接過茶盞,不經意間觸及玉手,抬頭觀燈下美人,風姿綽約。飄然若仙。雖已是夫妻,心中竟也頗生漣漪。

    “大富大貴,凡人所求,不就是如此嗎?官人的人間之道,可算是一帆風順。”白素貞柔聲答道,察覺到許仙的目光,暗想今夜又要任他胡鬧,不禁微微頜首,宛如天鵝曲項,暗生羞意。

    或許是燭光耀面,那一層淡淡的紅暈越顯得濃郁,仿佛蓮花瓣上染上的那一層淡紅,該說是白蓮還是紅蓮呢?

    許仙一時也有些看的癡了,忘了飲茶,忘了答話,回過神來想要擁之入懷,卻又想起了什麼,停下動作。

    白素貞心中微訝,卻又不好深問,又不著邊際的說了些閑言碎語。但誰的心思也不曾放在這些話上。但除了這些談話外卻並無什麼親昵的舉動,她只覺得今夜的他好像“規矩”了很多。正在不解之時,聽聞他道︰“娘子,夜深了。”

    來了,白素貞只覺心跳忽然快了許多,臉上紅暈更甚,用極輕的聲音“嗯”了一聲。

    吹熄燭火,攜手登榻。共坐在床榻上伸出手來為彼此更衣,當她白衣盡腿,顯出縴腰玉臂,宛如藕段。

    許仙終于忍不住將她擁入懷中,倒在床榻之上。

    白素貞閉上雙眸,繃緊了身子。只覺心中萬般羞怯難言,但隱隱的卻有一絲期待,但過了許久,卻不覺他有其他動作,方才睜開雙目,見他只是凝視自己自己。

    “怎麼了,官人?”

    許仙微笑著道︰“沒什麼啊!”

    白素貞暗想他難道又想出了什麼欺負自己的花招,但又過了一會兒。果然如他所言,確實是沒什麼。

    白素貞心道︰沒什麼才是問題,若在平日,你早就...早就.....但這些話怎麼說得出口,過了許久,她終于忍不住試探著道︰“你”和平常好像不太一樣?”

    “那你是喜歡平常的我,還是現在的我呢?”

    “啊!?”這叫人如何回答,若是說喜歡平常的他,那豈不是說自己喜歡那個。但若是說喜歡現在的她。她敢肯定他今夜,不,是以後都會如此待自己。今天他所說的不會讓你為難,難道是說的這個嗎?

    許仙看出了她的煩惱,雖然有些小小的偏差,以為她是疲于應付自己過分的親昵。

    其實她所擔憂的是在和他親昵時那個異樣的自己,不正常的自己。而非親昵本身。畢竟他就算再善解人意,也不可能猜透另一個人的全部心思,所能夠做的只是按著自己的理解,盡可能的消除她的煩惱。對他來說,如果只是稍做忍耐,便能將她顰起的眉頭舒展,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白素貞體會到他這份心意,暫且忘了羞澀,有些動情的將他摟在懷里,“我都喜歡!”

    許仙的臉頰被埋在挺拔的玉峰之間。口鼻間盈滿了馨香,柔軟而又充滿彈性的觸覺讓人頃刻間明白了溫柔鄉的滋味。

    只是,她的力氣好像又用的太大了。骨骼似乎在咔吧作響。

    唔,快死了,這是天堂還是地獄!

    白素貞連忙松開手臂,掩口道︰“啊,對不起!”

    許仙卻還伏在她的胸口,白素貞紅著臉,並沒有推開他。

    許仙深深的吸一口氣,戀戀不舍的離開溫柔鄉。果然,還是想要啊。這時候說是“娘子我要嗎?反正這輩子讓她說“官人我要”大概是不可能了,干脆把它定為遙不可及的夢想好了。

    有著這樣夢想的男人,到底該說是胸有大志還是胸無大志呢?

    白素貞忽然道︰“官人,你又喜歡我什麼呢?”

    “一定要說嗎?”

    “一定要說!”

    “那今晚豈不是不用睡了。”

    “少貧嘴!”

    許仙裝模作樣的深吸一口氣,“我喜歡你溫柔善良,善解人意 賢良淑德,寬厚仁和,聖潔高雅,聰慧明智”一口氣不停的說下去。仿佛要將人間的一切贊譽之詞,冠于她的頭上,卻都是發自肺腑之言。

    直到白素貞捂住她的嘴巴,這些話語才戛然而止,“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好?”努力想要端正臉色,結果卻是喜意難掩,又有哪個妻子不愛聽丈夫這樣的話語呢!

    許仙掙脫束縛,“絕對有,你在我心里可是完美的!”

    白素貞默默的道︰“我會做你的好妻子的。”微笑之間似乎已將那小小的煩惱消彌。

    夜深人已靜,她枕著他的手臂,不經意間睜開雙眸,望著他的臉頰。過了一會兒方又閉眼睡去。

    一個念頭在半睡半醒間在心頭回蕩,“他需要的,是這樣的我。”

    于是,不會再有什麼異樣,不會再有白蛇,不會再有妒忌,獨佔,怨言,有的只是那個他心目中的白素貞,完美的妻子。

    只是。

    真的不會再有嗎?

    那一夜,白素貞又夢到了,那條在山間游曳的白蛇,吐著鮮紅的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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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遺忘   



   夜幕已深,月落星沉。長安城的芙蓉園依舊是門庭若市,喧囂不止。

    數十盞明燈將屋中照的通明,銅鑄的鶴爐吐出繚繞的煙氣,夾雜著絲竹之音。華美的波斯地毯上,胡姬翩躚而舞,就連那樂師也都是十七八歲的妙齡女子。這平常人花費數百金才能見到的景象,欣賞者卻只有一個。

    精擅舞藝的舞姬,舞姿卻有幾分散亂,眼神常常為那唯一的看客所吸引,而不像平日那樣,讓觀者為她們而瘋狂。

    固然只是一道曼妙的倩影,在那層層疊疊青紗羅賬里,斜倚在柔軟的大床上。

    塗滿鮮紅彩油的手,持著一只精致小巧的鑒金象牙煙斗,端口含在柔潤紅唇中,再吐出一個個煙圈。

    老鴇快步走進房中,舞姬不由停下舞蹈,那羅帳中的倩影揮揮手,舞蹈得以繼續下去。

    老鴇來到床邊小心翼翼的道︰“嫦曦姑娘,三皇子在外面等了好久了。”

    一個慵懶的聲音傳出來,“他母親不是不讓再他來了嗎?”

    老鴇擦擦頭上的汗,“但,他還是來了。”近來京城中誰人不知。縱意花叢,風流無忌的三皇子迷上了芙蓉園的嫦曦姑娘,而被其母狠狠的訓斥。

    貴族子弟沒有不玩女人的,這並不算什麼大事。時下風氣開放,貴族生活也越發糜爛,去青樓妓館玩,而不是到別人家里去玩,已經算是正人君子了。但最要緊的就是不能玩物喪志,更不能鐘情于某個女子。從而荒廢了正事,不然就要為人恥笑。更何況三皇子已經淪落到被女人玩的份上,那就更不必說了。

    胡心月心不在焉彈著指甲,“那就讓他等著吧!奴家小小歌姬,怎敢違了貴妃娘娘的旨意去見他呢?不過這樣才顯得他一片真情,說不定還會給人寫進戲文里去呢!嘻嘻。”一聲媚笑蕩人心魄。

    品花會不久之後,東家忽然就將這芙蓉園中的生意全都交給了“嫦曦”來打理,說得上的原因當然是她掌握了三皇子。芙蓉園的東家也姓尹,是皇后本家之人,自然是太子一黨,對于其他的皇子,特別是三皇子這樣勢力雄厚的,都是隱性的敵人,如今能夠輕易拿下一個大敵,當然是件好事。

    但老鴇總覺得其中另有文章。但卻不敢多問,連忙應是告退。

    胡心月在床上打了個滾,輕聲笑道︰放心吧,不會輕易玩死你的,還要借著你來玩這天下呢!

    她忽然皺起眉頭,揮退舞姬和樂師。一陣狂風吹開緊閉的窗戶,紗帳翻飛,漆黑的夜影如潮水般湧入。原本明亮的燈火縮成一豆。

    自那黑暗之中。一個非男非女的聲音道︰你放棄了嗎?

    胡心月站起身來。眯起眼楮道︰“那又怎麼樣?”

    “怎麼樣?是你丟掉了兩條尾巴而非我。許仙,馬上就要度天劫。若是他成為地仙,你在他面前便再無還手之力。”

    胡心月一字一頓的道︰“那  又  怎  麼  樣!”幾近熄滅的燈火驟然猛烈的升騰起來。宛如火炬。將胡心月的影子投在牆上,卻非是人影,而是狐影,隨著火光的升騰舞動著尾巴。

    黑影沉默了。

    胡心月問道︰“許仙到底是什麼人?值得你這樣在意,憑你的道行。只要動動手指便可叫他萬劫不復,為何不敢親自出手?”

    黑影並不回答,而是淡淡的道︰“現在,白素貞就在他身邊,而且,她永遠也不會再想去瑤池!”

    胡心月身體一僵。“你知道些什麼?”

    但黑影已如潮水般的退出房間,胡心月陡然睜開雙眼,卻見舞姬還在輕盈的舞動,絲竹依舊,燈火依舊。連窗戶都緊閉著。方才那一切竟是一場幻夢,而她在不知不覺間落入這幻夢里。

    胡心月摸摸自己的臀部,恨恨的道︰“只是少了兩個尾巴而已!”

    咬牙切齒著,表情漸漸變得復雜。耳中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那被遺棄千百年的歲月之中,以為早已忘卻了。

    “一起去瑤池吧!”
   
    天空蔚藍,陽光普照,青翠欲滴的草坪上開著星星點點的野花,花間蝴蝶飛舞,不時在花瓣上停留。

    大多是常見的鵝黃色,也有著美麗花紋的彩蝶翻飛其中。

    一只可愛的貓兒歡快追逐著一只彩蝶,仿佛已經完全沉浸在身為貓的快樂之中,真是令人心情愉悅的清晨!

    但是,貓兒的身後徒然出現一個巨大的黑影,忽的張開血盆大口咬了下去,嗷的一口將蝴蝶吞進口中。

    嫦曦的身體僵住,慢慢回過頭來,就看到了那頭威猛高大的白虎,發出一聲憤怒的“喵”鳴,“郁蕾!你在干什麼?喵?”

    郁蕾品味了一番,皺起眉間的那個“王”字,“難吃!”

    “那不是給你吃的,哎。算喵!我們來飛吧!”嫦曦猛地一躍,躍上了郁蕾的虎頭。看那輕盈自如的樣子,似乎她本來就是一只貓,而完全忘記了本來的身份。
   
    一千七百年前,某個茂密的山林中。

    小月。你猜我今天遇到了什麼?”

    “不猜!”

    “被人救了啊,好險,差點就沒命了!”

    “什麼?!怎麼回事?!”

       "就是這樣!”

    “人最壞了,不要再被捉住了,我可救不了你。”

    “小月一定會來救我的。”

    “才不救!哎,我們太弱了。等我們變厲害,把他們吃光光!”

    “怎麼會,我也是被人救了。”

    “如果不被捉,又怎麼會被救。而且那根本就不算救,還不是你趁機逃,”

    “等我變厲害了,一定要報答他!”

    “聽我說話啊!算了,反正你很快會忘的。”

    “不會的。”

    “一定會,笨蛇!”    “你腦袋比較好,如果我忘了你就提醒我。”

    “不提醒!”

    “一定要提醒,我們說好了!”

    “一定不提醒,誰跟你說好"

    “好了,去找吃的吧!”

    “聽我說話啊!笨蛇!笨蛇!笨蛇!”

    一定不會忘的。

    但先被忘記的,是說這句話時的心情。

    然後就徹底忘記了,不存在了。像是沒發生過。

    但確實是發生了,會在心里的某處留下遺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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