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xxamaxx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庚新] 篡唐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6Rank: 6

狀態︰ 離線
131
發表於 2012-2-5 08:25:5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二章 仙醫何處尋?

言慶有些低落地回到住所。

    五百多頃的田莊裡,到處有身著僚人服飾的武士巡邏。這些人,有的是當年跟隨朵朵父親的老部下,有的則是僚帥派來的護衛。哈士奇在這方面,很謹慎,並沒有徵召不熟悉的人過來。

    這是哈士奇最後一個藏身之所,在用人方面,更加謹慎。

    「姑姑走了?」

    裴翠雲在門廊上點茶,見鄭言慶回來,把一杯茶水放在他面前。

    她隱隱約約,能覺察到一些言慶和裴淑英的不同尋常,但並沒有聯想到其他的地方。

    這是個溫淑賢惠的女子,或者說,有點書獃子。

    鄭言慶點點頭,在門廊上坐下,喝了一口峨嵋山上剛採來的新茶。這種純天然的綠茶,和後世那種用大棚孕育出來的蒙頂茶,有天壤之別。一口淡雅清茶入口,口齒留香。那淡淡的,清雅的茶香沁入肺腑,讓原本低落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好轉許多。有人說,點茶見功夫。

    真正的點茶高手,能將他們的心情,傳遞給飲茶人。

    言慶也是喝茶的高手,但論起點茶的功夫,顯然和裴翠雲,還有很大的差距。

    「好茶!」

    他忍不住讚了一聲,而後問道:「朵朵呢?」

    「哦,今天僚帥派人過來,說是打聽到了一些孫先生的消息。」

    峨嵋山面積很大,距離榮樂城大約有三十多公里,分為大峨嵋、二峨嵋、三峨嵋和四峨嵋。

    在這茫茫群山之中,想要找到一個修道的隱士,難度可想而知。

    好在有朵朵,通過她與僚人的關係,僚帥派出人手,與居住於峨嵋山區的土著僚人接觸,打探消息。

    「過些天高夫人就要來了,我準備帶著大海進山。」

    「那可要小心點才行。」裴翠雲蛾眉一抖,輕聲道:「我聽朵朵說,那山裡有生僚出沒,凶狠的緊呢。」

    僚人,有生僚和熟僚之分。

    所謂熟僚,就是只居住於榮樂城周圍,已經歸化,或者說漢化的僚人。

    除了衣著服飾,還有一些傳統的習俗不太一樣之外,他們和漢人的區別並不算太大。半農耕,半漁獵,過著極為穩定的生活。而生僚則是指那些未開化的僚人。這些傢伙凶殘野蠻,並保留著一些古老的習俗,茹毛飲血,出沒於山林之中,靠獵殺為生,戰鬥力極為強悍。

    岷蜀地區,生僚主要集中於山區,所以官府也無可奈何。

    鄭言慶應了一聲,「放心,我會多加小心。

    對了,大海就和我一起入山,讓元慶留下來吧。這邊也不能沒個護衛的人,元慶的武藝好,他留下來,我也放心。」

    裴翠雲嗯了一聲,為言慶的茶杯裡,續上了水。

    兩人就坐在門廊上,目眺天邊晚霞,飛雲亂渡的綺麗景觀,不由得有些癡了……又過了數日,高夫人抵達榮樂城。

    長孫晟的喪事已經結束,霹靂堂的權力之爭,也告一段落。最終,長孫恆安也沒有得到這家主的位子。長孫行操臨陣倒戈,推選了長孫順德接掌霹靂堂。比爵位,長孫恆安比不過順德。比年紀,比權謀,比手段,比出身……他也樣樣落後,最後不得不俯首低頭。

    長孫無忌原本也想跟來,但被高夫人所拒絕。

    他馬上就到了進學的年紀,高夫人希望無忌能留在洛陽,好好修學,以求來年能進入官學。

    長孫無忌雖然不太情願,可畢竟這是關係到未來的大事,最終也只得點頭。

    高夫人不放心把無忌交給長孫順德,因為在這次霹靂堂權力之爭中,她發現長孫順德的心機太深。一開始唯唯諾諾,而後突然間發難,奪取了霹靂堂的控制權。這個人,不讓人放心。

    所以,高夫人把無忌送到了她的兄弟高士廉那裡。一方面她放心,另一方面,高士廉學識見識都不錯,無忌在高士廉那邊,可以學到很多東西。這對於無忌的將來,無疑大有好處。

    而言慶,此時也打聽到了一些消息,準備動身入山。

    一開始,鄭言慶並不準備帶著朵朵一起去。可是朵朵堅持,並細數了利害。

    首先,朵朵會僚人土語,可以在適當的時候,和當地人進行交流;其次,朵朵現在是骨蘭朵,榮樂僚帥的侄女,這也能讓她解決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其三,她武藝不錯,不會拖累言慶。

    鄭言慶想了想,也就答應下來。

    裴行儼也要跟著一起去,不過鄭言慶沒有答應。

    好一番勸說,總算是讓裴絆儼打消了念頭。

    他與高夫人說明了狀況,請高夫人和無垢暫時居住於田莊。

    在初夏的一個明媚清晨,言慶、朵朵和雄大海三人,帶上行囊,領著細腰和四眼,啟程動身。

    三個人,都換了裝束。

    白棉布綁腿,足蹬草鞋。穿著僚人的服飾,攜帶兵器弓箭,和足夠的糧食。

    峨嵋山山區近百平方公里,其中包括了大峨等四座大山。大峨嵋是峨嵋山的主峰,習慣上所說的峨嵋山,就是指大峨嵋。大峨嵋與二峨嵋,兩山相對。迄迄望去,****縹緲,猶如畫眉。

    山路陡峭險峻,山勢起伏突兀,有橫空出世的雄偉之色。

    大峨眉山,主要以佛寺為主,是佛教普賢菩薩的道場。

    孫思邈不大可能在大峨眉山上修道,所以可以不必去那裡尋找。根據僚人的消息,孫思邈最有可能是在二峨嵋和三峨眉這兩座山峰。特別是三峨嵋,有不少道觀。即便是孫思邈不在那裡,想必也能從那邊打聽到一些他的消息。所以,言慶等人的目標,就定在了三峨嵋。

    入山時,山中起了霧。

    峨嵋山以多霧而著稱,常年雲霧繚繞,雨絲霜。瀰漫在山間的雲霧,變化萬千,使人如進入仙境之中。鄭言慶三人入山之後,按照當地人所說的路徑,很快就找劍了三峨嵋的道觀。

    可是,細打聽下來,卻無一人知道,孫思邈的行蹤。

    「小秀才,似孫先生那等閒雲野鶴,恐怕未必看得上這些道觀。

    他會不會藏於深山之中,與某個山野中的洞府,吐納修行,不理世事呢?若如此,要找他只怕困難。」

    言慶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

    那是孫思邈最後一次給他送信,只說了些修行之事,並沒有談及其他。

    信中也只是說,他在峨嵋山,與幾位好友一起修道,所得頗多。

    還說袁守城道法精深,言語之間流露羨慕之意。

    「不太可能吧!」

    鄭言慶低聲說道:「孫先生既然是與人一起修道,居住於山野洞府的可能性,恐怕不是很大。

    我估計,最有可能的是他所在之處,是一個小道觀。

    恩,讓我再看一看……」

    言慶把孫思邈的來信,重又拿出來仔細閱讀。

    「朵朵,你可知道,峨嵋山上,何處杜鵑最紅?」

    鄭言慶突然詢問。朵朵一怔,搖搖頭說:「這個我哪裡知道?我也是第二次來峨嵋山罷了。」

    「尋個道觀問問看。」

    鄭言慶說著,邁步準備下山。

    細腰和四眼,卻在這時候狂吠起來。

    緊跟著,遠處枝頭上傳來吱吱聲響,幾隻金絲猴,顯出了蹤跡。

    鄭言慶一怔,詫異的向那猴子看過去,卻沒有放在心上。誰都知道,這峨嵋山的猴子無數。

    後世,峨嵋山的猴子,可是比現在要瘋狂許多。

    他上前拍了拍細腰和四眼的腦袋,示意它們不要再叫。

    「朵朵,咱們往回走吧。」

    鄭言慶說著話,伸手從朵朵的肩膀上接過了包裹「,我記得來的路上,好像有一座寺廟。咱們去打聽一下……孫先生說,他與友人曾在山中賞杜鵑花。想必他修行的地方,杜鵑當為一景。」

    朵朵答應一聲,也不與言慶客氣,手持利劍,與言慶並肩而行。

    不知不覺,山中雲霧越發濃重。

    鄭言慶三人走了好長一段時間之後,不得不停下腳步。

    「我記得那寺廟並不遠啊……為何走了這麼久,還沒有看見寺廟的蹤影?」

    鄭言慶說著,和朵朵相視一眼。

    心裡突然間一驚,一個不好的念頭,油然自心底升起。

    莫不是,走岔了山路?

    「小秀才,不能再這麼走了!」

    朵朵看了看天色,「這霧氣越來越重,天色也開始轉暗。咱們這樣再走下去的話,弄不好會有危險。依我看,還是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歇息一晚再說。待天亮之後,認清楚方向,再尋不遲……」

    夜行山路,的確是危險重重。

    言慶也不敢冒這種風險,於是點頭同意。

    三人在附近,找到了一處乾燥,且能遮風避雨的地方。山嶺中枯枝甚多,所以也無需擔心山中霧氣濃重。鄭言慶用火折子點燃火堆,雄大海在附近找到一眼泉水,把水囊灌得充足。

    吃了乾糧,喝過了泉水。

    鄭言慶讓朵朵躺在他身後休息。

    兩頭獒犬則匍匐在不遠的干地上,假寐休息。

    雄大海把沉甸甸的雙斧,置於身旁,坐在篝火旁的石頭旁邊,抱攏雙臂,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鄭言慶則再一次取出那封書信,一遍又一遍的閱讀。

    信中,幾次出現了一個名叫希譙道人的名字,看上去應該是孫思邈的朋友。也許明天的重點,不應該放在孫思邈的身上,而是放在這個希譙道人的身上。因為從孫思邈信中的口吻來看,這位希譙道人,好像是久居於峨嵋山。既然如此,想必認識他的人,會比知道孫思邈的人多。

    把書信收好,鄭言慶深吸一口氣。

    這感覺,真好像是入山找神仙一樣的凡夫俗子。

    仙蹤縹緲,辛苦許久,卻全無頭緒「這種奇妙的感覺在言慶心中一升起,就再也無法消失

Rank: 6Rank: 6

狀態︰ 離線
132
發表於 2012-2-5 08:26: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三章 希譙道長

朝霧暮雲,是峨嵋特有的景致。

    鄭言慶醒來時,隱約聽到依稀的歡笑聲。

    扭頭看,朵朵已不見人影。雄大海靠在石頭上,大腦袋一點一點的,還在瞌睡。不過兩頭獒犬卻不見了蹤影,令鄭言慶心裡一驚,連忙站起身來,順手抄起十字刀,警惕向四周眺望。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

    也許說的就是此刻的景致,不過鄭言慶卻無心欣賞。

    這深山老林,難免會有野獸出沒。更何況還要那可怕的生僚,隨時可能會出現在階近,讓言慶不得不多了幾分謹慎。

    他叫醒了雄大海,循著笑聲而行。

    走出去大約一里地左古,就看見一片松林。

    細腰和四眼從松林中跑出來,讓鄭言慶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連忙示意,兩頭獒犬不要出聲,然後他輕手輕腳的走進松林。晨光透過繁茂的枝椏,照射在樹根下的青苔。走不多遠,就見一條溪水從林中穿行而過。一名婀娜少女,赤身站在溪水之中,將一頭如雲秀髮輕握。

    言慶一下乎呆了!

    那少女,正是朵朵……要說起來,這並非是他第一次見到朵朵的**。然則時隔六年,昔日的小丫頭,如個已含苞欲放。細嫩的肌膚上,沾著晶瑩的水珠。

    富有青春朝氣的**,已透出幾分成熟的風韻。

    盈盈一握的小蠻腰,胸首綻放的蓓蕾。

    言慶也不由得嚥了口唾沫,擾豫一下之後,又輕手輕腳的退出松林。

    「朵朵,朵朵!」

    「小秀才、我在這裡……啊,你先不要過來。」

    朵朵的聲音帶著幾分焦急和羞澀,言慶答應了一聲,在松林外蹲下來。

    「朵朵,我們要動身了。」

    「我知道,我知道……」朵朵在林中連忙喊道:「小秀才,你在外面等一下,我馬上就出來。」

    「呃,那你要快一點。」

    細腰和四眼,蹲坐在鄭言慶面前,似乎有些不太明白,主人為什麼進去了,又退出來呢?

    言慶臉上露出一抹笑意,把手拈放在唇邊,輕輕噓了一聲。

    兩頭獒犬,竟似明白了言慶的意思,同時點點頭。

    伸出手,在兩頭獒犬的腦袋上,用力揉了揉。不一會兒的功夫,朵朵從林中走出,頗有些羞澀的看一眼鄭言慶。

    想來是這兩日翻山越嶺,看晨光甚好,故而動了沐浴之心。

    濕發簡單的紮起,幾縷劉海,調皮的在額前晃動。

    言慶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朵朵,回去吃點東西吧。吃完早飯,我們還要早點上路呢。」

    他看上非常平靜,全無偷窺之後的侷促。

    以至於朵朵也不清楚,鄭言慶究竟看見了什麼。不過她現在,更願意相信,小秀才什麼都沒有看見。

    吃罷早飯,三人再一次動身。

    在晨光之中,他們很快就找到了正確的道路,並且看見了那座昨衣想要尋找的廟宇。

    「杜鵑最美之所?」

    那寺中的僧人,仔細想了想後回答:「那應該是雷神坪的杜鵑花最盛吧。這時節,正是杜鵑綻放之時,雷神坪那邊的杜鵑花種類最多,奼紫嫣紅,應該算是最美。在雷神坪賞花,卻是別有風味……」

    鄭言慶又問:「那您可知道,一個名叫希譙道人的人嗎?」

    「希譙道人?」僧人光是一怔,旋耶露出驚恐之色,「你是說趙希譙?」

    「應該是吧。」

    「他也在雷神坪……你到了那邊,就可以看到一座雷神殿,他就在雷神殿中修行。不過施主,我勸你莫要找他。趙希譙是個瘋子,這些年不曉得毀了多少寺院道觀,以至於如個整個峨嵋山,無人願意接收他。他如個在雷神殿安頓,可是……指不定何時,就令神靈發怒。」

    言慶不由得奇怪。

    這個趙希譙,似乎讓這山中之人,很畏懼啊!

    也不知他做了什麼……不過,總算是有了一個線索。鄭言慶還是向那僧人謝過,並添了兩貫香油錢,這才告辭離去。

    雷神坪,位於大峨嵋山。

    言慶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捨近求遠,似乎繞了遠路。

    雷神坪有名雷神殿,始建於漢代。據說,那雷神坪下,有七十二洞,居住有龍神和雷神。

    遇到天旱時節,人們就會去那裡求雨,往山巖下投死豬死拘,或者婦人的衣褲鞋襪。

    往往,會有雷雨交作,極為靈驗。

    雷神殿建於懸崖絕壁之間,相傳那裡還有女媧煉石的飛來劍洞,伏羲悟道的伏羲洞,鬼谷子著書的鬼谷洞,等等等等。絕壁山巖下,雲遮霧繞,人跡罕至。不過站在雷神坪上,可以欣賞到成片成林的杜鵑花,所以也算是峨嵋山的一處景致。但若無人告之,外人也無從知曉。

    「小秀才,那個人,聽上去可不是善類。」

    鄭言慶撓撓頭道:「應該不會吧……孫先生的朋友,應該不會是壞人。可能舉止有些怪異,故而不被人理解,所以才有趙瘋子的稱呼。朵朵莫要怕,若他真是壞人,咱們也不怕他。」

    「嗯!」

    朵朵用力的點點頭,似乎是給自己打氣。

    下意識的,卻握緊了手中的利劍,顯示出內心之中的緊張情緒。

    言慶笑了笑,把弓囊和十字刀斜跨在身上,與雄大海招呼了一聲之後,一把拉住了朵朵柔荑,大踏步向雷神坪方向走去。

    雄大海大大咧咧,將兩柄由雄大錘親手打造,沉旬甸,重達一百多斤的斧頭插在腰間,然後拎著行李,快步追過去。兩頭獒犬,也緊隨其後,忽而前,忽而後,在山間小徑之上奔行。

    ***

    雷神坪,果然很荒涼。

    海拔大約在兩千米以上,人跡罕至。

    它距離洗象池不遠,四周倒是頗為幽靜。沿途,不時會有猴子成群結隊的出現,不過它們有些怕生,故而只是遠遠的眺望,一見有人走過來,立刻吱的一聲,四散而去,眨眼無蹤。

    這和言慶印象中的峨嵋猴群,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後世的峨嵋猴子,一個個膽大的要命。甚至可能在途中攻擊遊客,搶奪遊客身上的物品。

    這裡面,自然有各種各樣的因素。

    鄭言慶倒是很慶幸,這個年代的猴群,還沒有被養的蹬鼻子上臉,猖狂囂張。

    雷神坪上,有一座殘破而古老的神殿。

    位於山巖之畔,背靠萬丈深淵。山牆有幾處已經倒塌,給人一種殘敗和蕭條的感受。不過從山門小徑來看,這裡時帶有人走動。鄭言慶深吸一口氣,拉著朵朵邁步走進了雷神殿山門。

    「敢問,趙希譙道長在嗎?」

    雷神殿裡,無人回應。

    「請問,這裡有一位趙希譙,趙道長嗎?」

    鄭言慶忍不住提高了聲音,依舊沒有人出來。

    雄大海有點不耐煩,開口大吼一聲:「趙希譙在不在!」

    話音未落,只聽那雷神殿後殿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從一個窗戶裡,冒出了一股濃煙,並夾雜著極為刺鼻的硫磺火硝味道……或者說,是一股刺鼻的火藥味兒!

    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怒氣沖沖從後殿裡跑出來。

    「該死的,貧道都躲到了這兒,你們還不罷手嗎?是哪個龜兒子找我,大吼大叫又做啥乎?」

    他身穿一件發黃的白色鶴氅,內襯八卦道袍。

    身材不高,大約170左古,圓圓的一張臉,一部鬍子好像是被火燎過一樣,顯得格外凌亂。

    他怒氣沖沖的跑到了大殿之中,手舞足蹈的憤怒吼叫。

    雄大海一聽,立刻怒了。

    這貨的嘴巴實在不乾淨。

    不等鄭言慶開口,他縱步上前,插腰站在趙希譙的身前,怒吼一聲:「龜兒子,是老子找你。」

    趙希譙,只及雄大海胸前。

    只覺眼一黑,一堵牆就橫在他身前。

    「呃……」

    憤怒的臉上,浮出憨厚笑容,「這位居士,我就是趙希譙,不知尋我有何貴幹?」

    這就是孫思邈信中所提到的希譙道人?

    言慶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找錯人了!

    在他看來,孫思邈那種脫俗的人,怎可能有這樣的朋友?但又一想,所謂真人不露相,人家故意這樣子,也未嘗不可。

    「大黑子,不得無禮!」

    鄭言慶連忙喝止了雄大海,上前一步拱手道:「敢問閣下,可是希譙道長?」

    趙希譙一怔,打量了一下鄭言慶,「你又是誰家的娃兒,跑來這裡找趙希譙,又有什麼事情?」

    言語間,透出一種倔傲之氣。

    雄大海勃然大怒,「龜兒子的,你到底是不是趙希譙。」

    「呃,我就是趙希譙,你找我何事?」

    趙希譙被雄大海那一聲如雷巨吼,嚇得一哆嗦,脖子一縮,立刻回答。

    朵朵在一旁,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趙希譙可能也覺得有些尷尬,想要挺起胸膛,可是看了一眼雄大海那凶神惡煞的模樣,立刻打消了念頭。

    言慶也是哭笑不得……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

    「大海,不許對希礁道長無禮。」鄭言慶扭頭呵斥了一聲,然後回過身,拱手概笑道:「道長,小子名叫鄭言慶,與孫先生素有書信來往。此次來峨嵋,就是想要找孫先生……只是不知他在何處修道,幸好先生曾在信中,提到過道長的大名,故而冒昧登門,還請道長恕罪。」

    趙希譙一怔,眼中露出驚訝之色。

    「你,就是那個鵝公子?」

    他問完這句恬,突然露出憤怒之色,「該死的聖童孫,好端端的幹嘛要留我的名宇?可憐我辛辛苦苦煉製的一爐金丹啊……小子,我不管你是來找誰,快把我那一爐金丹,還給我!」

Rank: 6Rank: 6

狀態︰ 離線
133
發表於 2012-2-5 08:26: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四章 所求者何?

距離雷神殿不遠,有一處名為洗象池所在。

    相傳,釋迦摩尼大弟子普賢登臨峨嵋時,曾在一座六方池中為他的坐騎白象洗身

    ,故而得名。

    此地屬高寒地帶,故而建築多低矮。

    以鉛皮蓋房,設有大雄寶殿和觀音殿,供奉有觀音和大勢至菩薩,香火極其興

    旺。

    鄭言慶沒有想到,孫思邈居然會住在一座佛寺種。看他與寺中僧侶的樣子,似乎習非常親密。

    不過,這寺中的僧侶聽聞鄭言慶名字的時候,卻綁顯得有些敵視。

    孫思邈初見言慶,也是不由得一陣驚喜。

    「言慶,你怎會找來這裡?」

    六載不見,孫思邈看上去越發清癯。不過狙貌卻似乎沒有太大的改變。和六年前相比,他看上去好像更年輕了一些。原本臉上還有些褶皺,但這一次相見,紅光滿

    面,肌膚緊致而光滑,內中似有一抹晶瑩的光在流轉。衣帶飄飛,更顯露出幾分神仙風采,今太不由得心生膜拜之意。

    「孫真人,您可真是難找啊!」

    鄭言慶苦笑道:「學生從洛陽而來,入山已半個月之久。若非您上次在信中提到了杜鵑和希譙真人,只怕這一次就要空手而回。」

    孫思邈的目光,越過鄭言慶的肩膀,看到了站在門外,與雄大海並肩而立的趙希譙。

    趙希譙的模樣有些淒慘,驗上被煙火燻黑的痕跡,還沒有來得及被擦拭乾淨。孫愚邈向他看過來,趙希譙卻是勃然大怒。

    「你這該死的傢伙,好端端寫什麼書信?

    你寫書信也就罷了,為何又要寫上我的名字?可惜了我一爐金丹,眼看就要成功,被這些傢伙一擾,全都廢掉了……你知不知道我為那金丹下多少功夫,又耗

    費了多少心血?」

    他越說越氣,到後來指著別思邈的鼻子開罵起來。

    孫思邈卻不惱,笑呵呵的聽著趙希譙的牢騷尾不在意。

    「這黑大個,擾了我煉丹也就罷丨工了。我說你們自己過去找就是,他卻扛著就走,當我貨物不成?」

    趙希譙好像找到了靠山,指著雅大海開始數落起來。

    哪知孫思邈根本就不理睬他,讓前拉著言慶的手,打量一番之後說:「不錯,這個頭都快趕上我了……呵呵,言慶啊,你不要理這瘋子。他就是這樣子,煉丹煉

    丹……你練了十二載,也未見你練出什麼金丹。上次若非是我出手救他,這傢伙只怕就要煉得連性命都沒了。」

    趙希譙有些尷尬,撓撓頭,一拂衣袖,轉身就要離開。「喂,趙瘋子!」孫思邈喚住了趙希譙,「別說我不告訴你,今日法順大師要辦素齋,邀請大家賞月。你若是走了,日後可莫要後悔才是。」

    趙希譙立刻止住腳步,「法順和尚要做素齋,那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孫思邈不再理他,拉著言慶的手,往後殿禪房行去了,「言慶,你來的正好,我為你引介一位高人。

    呵呵,說起來你和他還有些關聯呢。」

    「和我有關聯?」

    鄭言慶愕然,剛要開口詢問,卻見孫思邈拉著他,身不由己的就往後殿行去。要說言慶練功多年,這下盤穩得很。尋常人莫說要拉著他走,就算想要把他推動一步,都會感覺吃力。

    然則孫思邈拉著他,好像毫不吃力。

    鄭言慶與其說是自己在走,倒不如說是隨著孫思邈的牽引而行。

    「女施主,後殿重地,恕無法招待,還請女施主禪房休息。」

    朵朵想要跟著去,卻被一名僧人攔住。鄭言慶扭頭對她說:「朵朵,你就在禪房等我,一會兒我去找你。」

    朵朵無奈,只好帶著雄大海,和兩頭獒犬,隨著那僧人到偏房休息。

    而趙希譙則隨著其他人,去整理儀表。

    言慶隨著孫思邈走出後殿,兩人穿過一片竹林。

    沿著林間碎石小徑,但聞耳邊傳來陣陣木魚之音。

    「孫真人,你帶我去見誰啊。」

    「呵呵,到了你自然知曉。」

    兩人很快就來到一處幽靜的禪房外。且光灑在庭院,院中雜草叢生。草葉上,還沾著晨間露水,幸好鄭言慶穿的是一身僚人服飾,若是穿著平日曆的衣裝,只怕衣襟會被露水打濕。

    院子裡有一幢禪房。門廊上坐有兩人,一個曲肱高臥二個盤坐蒲團。

    一那曲肱高臥者,是道家裝扮伴,瞇著眼,似在熟睡歷一個則是老僧模樣溢坐門廊上吉蚌石佛一手金剛手珠者似緩慢實則轉動迅速廠手木魚接舟許久才輕擊木魚一次。

    這一僧一道,形容怪異。

    孫思邈示意言慶不要出聲兩人在一旁曬上坐下靜靜看著僧道。

    篤!

    足足一盞茶的工夫,木魚輕響,僧道同時掙開了眼睛。

    「老和尚,你輸了。」

    老僧一笑:「袁真人,貴客臨門,若再繼續下去,豈非失禮?」

    道人扭頭看了一眼孫思邈和鄭言慶。當目光落在鄭言慶的身上是,他微微一怔,一雙細長雙眸,露出陰柔的光亮。

    「你是誰?」

    「袁真人,他就是我曾與您說過的鄭言慶。六年前您途經洛陽,為能與他相見……」

    道人一擺手,手指不斷變化,目光依舊落在鄭言慶身上,語音極為輕柔道:「你究竟是誰?」

    「我……」

    不知為何,言慶這心裡,陡然一顫。

    他想要開口,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如何說。

    我是誰?

    我是鄭言慶,可我明明叫李丨建國?我是李丨建國,卻明明是鄭言慶。「我是我。」

    道人一怔,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而老僧昏暗的目光,也隨之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

    「袁真人,你這是做什麼?」

    「哦,無他,兒戲矣。」

    袁真人呵呵一笑,目光收回,復又坐起來伸了一個懶腰,「卻是一場好睡老和尚,咱們明日再接著比。」

    「明日?」

    老僧笑道:「只怕有些麻煩,明日一早,我當往成都府一……袁真人咱們這釋道之爭,已近半載,勝負未分。不過今日,有原道者拜訪,不如咱們問問他,何為佛,何為道?」袁真人扭頭,向鄭言慶看去。

    「小施主,何謂釋道?」

    鄭言慶那裡會想,他竟然然在這裡遇到了這種釋道之爭。

    嘴巴張了張,好半天艷吃吃艾艾地說:「佛即是道,道即是佛。」

    「哦?」

    袁真太和老僧的目光,陡然間凝重起來。

    鄭言慶只覺身上有一塊大石,那種奇異的壓力,令他非常難受。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每處惹塵埃?」

    腦海中徒然浮現出了一句後世耳熟能詳的禪詩,言慶脫口而出,可說罷又有些後悔。幹嘛要摻和到這種事情裡?釋道之爭,多少年未能分出高下,他摻和進來,豈不是自尋煩惱嗎?

    老僧手中的木魚槌,篤地敲在木魚之上。

    而袁真人似也色變,久久無語。

    「然天道遠,人道彌。」鄂言慶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釋道之說,我無所求,與我何干?」

    「那你所求者何?」

    袁真人立刻逼問。

    鄭言慶一怔,心中不由得也陷入迷茫。

    是啊,我所求者,又是什麼?

    重生十一載,他從未認真的考慮過這樣一個問題。

    不管是他剽竊詩章,亦或者習夾練武,所求者不過是為日後能抱住李二的大腿,能逍遙快活。

    可是,這真是他所求嗎?

    思緒一下子變得混亂起來都言慶坐在門廊上,久久不語。

    孫思邈也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的狀況,不由得眉頭一蹙想更開口為他辯解幾句,卻見袁真人和老僧掃了他一眼。兩人同昧輕輕搖頭,而後端坐於門廊上,眼皮子一耷拉似是入定。

    孫思邈雖然不知道這兩位是搞什麼鬼,可是考慮到他二人的身份,還是閉上嘴巴。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不知不覺間,已是午後。

    鄭言慶坐右肺上足足一個時辰,終於抬起頭來跟中流露出堅定的光芒。

    「小施主已有了答案嗎?」言慶點點頭。

    「願聞其詳。」

    鄭言慶起身拱手一揖「小子所求者,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一席話,聽上去有些光偉正,高大全。

    但卻是鄭言慶發自肺腑之言。

    前世在物慾橫流,道德淪喪的社會中苦苦掙扎,有時候連自己是誰,都已忘記。少年時的偉大理想,還有種種誓言隨著物質生活的不斷提高之後,卻分崩離析,煙消雲散……

    言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原因。

    當一個人無所信仰,無所畏懼的時候,物質就成了唯一的選擇。

    重活一世,他發現,自己或許可以改變一些東西。

    在先前的那種重壓之下,鄭言慶的心胸,突然間豁然開朗起來……有些東西,我們始終應該堅持!

    袁真人和老僧怔怔看向言慶,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袁真人突然打笑起來,站起身來大袖一甩,「娃兒,你好大的口氣。但願二十年後,你依然記得今日之言。」

    說完袁真人離開禪房。

    鄭言慶呆立原處,腦袋裡依舊有些紛亂。

    「孫真人我說錯了嗎」

    孫思邈目光有些迷離,沉靜許久後,低聲道:「你沒有說錯,只是我覺得,我好像錯了……」

    他出身豪門,卻迷戀仙道。學得一身的本領,如今思來,卻好像未有任何用處。數十載來,苦求仙道。

    到頭來卻發現此不得一個小孩子看得真切。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所求者,不過一場空。

    老僧的目光也有些游離,默默起身,返回禪房。

    孫思邈深吸一口氣,而後撓撓頭,輕輕苦笑道:「言慶啊,你可

    真是個妖孽。數十載所求,被你說成了一場空。即便是法順大師大圓滿心境,也被你說動了……算了,我們回去吧。」

    「孫真人,您不是要引介人嗎?」

    「人,你已經見過了。」

    孫思邈帶著鄭言慶往外面走,「那袁真人就是南袁袁守城真人,占卜觀氣之術,天下無雙。

    那老僧,就是法順大師。

    他俗家本姓杜,是杜如晦族中叔祖。我原本想為你引介一番,可沒想到……不過沒關係,他二人都非尋常人,不會怪罪你的。」

    鄭言慶撓撓頭,有些尷尬的笑了。

    「對了,你千里迢迢從洛陽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孫思邈終究修道有成,很快就平復了心境。他帶著言慶,來到他的住所,好奇的詢問道。

    鄭言慶說:「孫真人,我此次來是求您救人。」

    「哦?」

    言慶於是把長孫無垢的病情解說了一遍,而後苦笑道:「無垢這氣疚頑症,巢先生和吳先生都束手無策。吳先生說,這岐黃之道,當首推孫真人。所以,我就帶著無垢亦來尋醫。」「長孫大將軍,故去了?」

    孫思邈久居深山,並不太清楚外面發生的事情。

    聞聽長孫晟故去的消息,他不僅一怔,眉頭頓時緊鎖一起。

    「孫真人?」

    「哦,我只是乍聞長孫凋零,心生感慨罷了。當年我與長孫晟曾有數面之緣,未曾想到……

    氣疾這病症,治療起來倒是一樁麻煩事。

    治病倒是沒問題,不過能不能治好,我卻不大確。這樣吧,等明日一早送法順大師離開之後,我隨你去榮樂城走一趟,先看看那小丫頭的病情,再做其他打算……對了這件事後你可有打算?」

    「洛陽如今局勢複雜,老師故去,我也不想立刻回去。

    所以我想在蜀中待上一段時間,一方面可以幫您照顧無垢,另一方面也希望能安靜的讀書。」

    「若是如此,你不如上山吧。」

    孫思邈沉吟片刻道:「榮樂城那邊雖說還算安寧,不過終究漢僚雜居,難免會發生衝突。

    這兩年,俚僚和官家的衝突頗為激烈。我聽說越(這個字不認識==)郡那邊,已發生了僚人屠丨殺漢人的事情,你們們住在那邊,很容易被捲入僚漢之爭。倒不如搬過來,至少可以比山外面,清靜許多。」

    言慶想了想:「孫真人所言極是。不過此事我還需回去和大伙商量一下,才能做出決斷。」

    「呵呵這倒也是。」

    孫思邈說著話,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鄭言慶的心情一下子輕鬆了許多,能找到孫思邈,也算是完成了此行一大目標。至於能否治癒無垢,已經不是他所能插手的事情。不過想來,這山清水秀之地,又有名醫診治,當無大礙。

    這邊的心事了結,言慶的心頭,旋即又浮現出一樁事故。

    也不知,爺爺此時,是否已離開了洛陽?

Rank: 6Rank: 6

狀態︰ 離線
134
發表於 2012-2-5 08:27:39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xxamaxx 於 2012-2-5 08:28 編輯

第二卷 彌勒淨土血蓮台 第五章 徐世績的選擇(上)

大業六年,冬,十二月。

    大隋天子楊廣,躊躇滿志的端坐於始畢可汗牙帳之中。此次,他北巡塞上,心懷大好。在過去的一年裡,楊廣再次用兵,吞併琉球,使(原文是)大隋朝疆域再添一地,更進一步加強遼東掌控。

    年初時(原文是),他在洛陽陳設百戲,宣揚國威。

    二月,攻佔琉球,斬琉球王渴刺兜,並俘獲一萬七千餘人。

    至此,大隋雄風遍及四海,楊廣也更加志得意滿。

    事實上,他在位的六年時間裡,開鑿運河,修築長城,打通西域,消滅林邑國,大敗契丹,吞併琉球。

    一樁樁,一件件,都無愧於隋煬帝的年號:大業。

    如果說隋文帝楊堅的二十載開皇之治,是為大隋朝打下了堅實基礎的話。

    那麼楊廣用六年的時間,令大隋疆域廣闊,國勢更達到的極盛的地步。此次他屯兵五十萬於塞北,令得諸國可汗紛紛前來。他有心打造一個更大的基業,將萬里草原,納入大隋版圖。

    總體而言,楊廣正朝著這個方向邁進。

    啟明可汗故去之後,始畢可汗咄吉,一如既往的恭順謙卑。

    他讓出牙帳,供楊廣居住使用。在某一種程度上,也代表了他甘願居於楊廣之下,永世為臣的想法。

    牙帳中,歌舞不斷。

    楊廣舉杯,不斷向各國國王邀酒,看到那開懷處,就會放聲大笑。

    氣氛極其融洽,賓主也都非常盡興。酒宴結束之後,楊廣有些疲憊的準備就寢,這時候就聽守候在牙帳外的宇文成都,沉聲道:「陛下,聞喜縣公裴世炬,有緊急事情,求見陛下。」

    「有什麼事情,讓他明天再說。朕,乏了!」

    「陛下,裴公說此事十萬火急,必須要立刻稟報陛下。」

    楊廣在酒宴上喝了些酒,所以不免有些熏熏然。不過聽宇文成都這麼說,他也不敢再怠慢。

    裴世炬是他的肱骨之臣,並且深知楊廣性情。

    這個時候,他連夜求見,想必真的是有重大事情要稟報。楊廣雖然有些疲乏,但在公務上,還算勤勉。於是讓內侍取來濕毛巾,敷在臉上讓自己清醒了一下之後,宣裴世炬進帳(原文賬)說話。

    裴世炬匆匆走進牙帳,先向楊廣行君臣之禮。

    楊廣擺手,示意裴世炬坐下說話,然後關切的詢問道:「愛卿,這麼晚了,有什麼重要事情?」

    裴世炬再次起身。

    「坐下說話,坐下說話。」

    「謝陛下。」裴世炬復又坐好,沉聲道:「陛下,臣剛才與各國使者飲酒,於偶然間,發現高句麗使者出入始畢可汗王帳。而且,那些突厥人表現的神色詭異,舉止非常慌張。

    臣於是就試探著問了一句:高句麗使者怎在此地?既然在此,為何又不去拜見吾皇?可汗是何用意?」

    楊廣聞聽,頓時清醒過來,不再感覺疲乏。

    「那突厥(原文然)人,如何回答?」

    「他說,是臣看錯了……可臣絕無可能看錯。那使者是高句麗宰相乙支文德的族侄,乙支哉永。開皇十八年,先皇對高句麗用兵,然則漢王不肖,師出無功,不過卻使得高句麗王高元惶恐無比,於是派宰相乙支文德前來遞交降書……那乙支哉永就在其中,臣記得很清楚。」

    楊廣驀地坐直了身子,眼眸中,閃動灼灼光彩。

    突厥和高句麗,一東一西,一直是中原心腹大患。

    (不好意思,吃個飯)

    不過如今突厥已聲勢不再,隋煬帝在位六年,巧妙的使用了一系列外交戰術,將突厥一分為二,並集中名將精兵,進行兇猛打擊。

    啟明可汗的臣服,代表著突厥的衰落。

    而今啟明可汗故去,楊廣表明上對突厥的新任可汗咄吉非常友好,但內心中,卻對他頗有顧慮。

    咄吉野心勃勃,不似啟明可汗那般軟弱。

    現在,楊廣就坐在這牙帳之中,他卻偷偷與高句麗使者會面?而且,那位高句麗使者,竟然不來拜見天朝皇帝,又如何能讓楊廣開心。

    對於高句麗這個國家,楊廣素來沒有好感。

    特別是他們曾趁著中原大亂時,勾連契丹、靺鞨人,大肆掠奪遼東土地。

    大隋朝站立之後,他們也不曾消停……隋文帝曾在開皇十八年時,試圖征討高句麗,不成想遇暴雨瘟疫,不得不終止行動。那次用兵之後,高句麗表示臣服大隋,上表自稱:遼東糞土之臣。

    但是,從表面上他們不再向西擴張,可實際上,卻不斷向朝鮮南部用兵。

    試圖雄霸整個半島之後,暗中積蓄力量。

    對此,楊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對高句麗沒有好感,同樣的對半島南部的百濟和新羅,也印象不佳。起因就在於,開皇十八年的那場戰事,百濟國妄圖借刀殺人,秘密派遣使者,與大隋朝聯繫,願為大隋嚮導,消滅高句麗。可是當隋文帝開始用兵的時候,百濟又偷偷與高句麗通風報信,想要挑起雙方的全面戰爭。好在當時的高句麗的國王高元,先一步看穿百濟的計謀,向隋朝遞交降書。

    拙劣的計策,令楊廣至今記憶猶新。

    所以在高句麗攻打百濟的時候,他也是沒有理睬。

    自開皇十八年來,隋朝與高句麗,已維持了十載和平。不管這種和平是否真實,但表面上,誰也沒有去說破這個問題。

    然而今天,高句麗竟然……

    如果他們與突厥聯合,一東一西,定然對中原形成夾擊之勢。

    裴世炬說:「那高句麗,乃天子冊封之地,自漢以來,就是天朝治下的郡縣。趁中原虛弱之時,竟分裂為國,實罪不容赦。先帝在位時,就有心征伐,使之重新歸於朝廷治下。今陛下乃英明君主,怎能任由我天朝文明之地,成為蠻族家園,當征伐而取之。」

    楊廣點點頭,「愛卿所言極是。」

    其實,他心裡也不是不明白,高句麗為何在這個時候,派遣使者來突厥。

    原因非常簡單,就是二月時琉球納入大隋治下,使得高句麗王高元,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慌。

    不過,你恐慌很正常。

    既然恐慌,就乖乖的俯首稱臣,朕未必就會為難你們。

    可偏偏,你們居然與突厥人暗中勾連,這卻不是朕能夠容忍的事情。

    更何況高句麗佔據遼東,與靺鞨人勾結一起,在過去,屢次興兵。若非大業元年,韋雲起大敗契丹,使得契丹人臣服,使得高句麗人不得不偃旗息鼓。楊廣又抓不到他們的小辮子,一直沒有借口收拾這些傢伙。

    現在,借口來了……

    楊廣想了想,「裴卿,征伐非上上策,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策。

    如今,朕君臨塞北,始畢可汗舉國臣服,西域各國,莫不在我大隋聲威之下,俯首稱臣。當借此聲勢,先迫使高句麗人為之惶恐畏懼,迫使高元前來覲見。如果高元不聽詔……」

    裴世炬說:「此乃大不敬之罪,當征伐之。」

    第二天,那高句麗使者乙支哉永,接到了隋朝天子的聖旨。

    聖旨以異乎尋常的嚴厲(原文眼裡)口吻說:朕因為突厥誠心奉國所以來他的牙帳巡視。來年,朕當親臨涿郡,你回去告訴高元,讓他盡早入超覲見,朝廷會像對待突厥一樣,以禮相待。如若不然,朕將親率天朝大軍,馬踏高句麗,在平壤王宮之中召見他。望他莫要在疑懼,早做決斷。

    乙支哉永拿到聖旨之後,灰溜溜離開突厥領地。

    當天,楊廣怒斥咄吉,並命令咄吉,以及其他各國君王,隨他一同返回洛陽,來年巡幸涿郡。

    大業七年,高句麗王高元,拒絕入朝。

    楊廣立時大怒,詔令舉國動員,準備對高句麗用兵。

    只是,不論是楊廣,還算裴世炬,在無意之中,都忽略了一個十分關鍵的問題:大隋,民力疲乏!

    ……

    大業七年二月,就在楊廣發出徵召動員令的時候,鄒平郡人王勃王薄,自稱知世郎,於長白山聚眾作亂。

    自大業元年開始,楊廣大興土木,連續用兵。

    修繕長城,開鑿大運河,並開疆擴土……雖則他建立了不世功業,卻也極大的小號了大隋國力。

    特別是開鑿通濟渠、永濟渠以來,中原許多地區,出現了大批流民。

    王薄,只是眾多流民中的一員。

    他做《無向遼東浪死歌》以號召天下,歌詞曰:長白山前知世郎,春這紅羅金盃當。長矛侵天半,輪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聞官軍至,提刀向前蕩。譬如遼東死,斬頭何所傷。

    要說起來,這並不是一首多麼膾炙人口的詩篇。

    但對於疲乏的大隋民眾而言,王薄的這首《無向遼東浪死歌》,卻倒出了他們的心聲。

    反正服兵役是死。不服兵役也是死。既然如此,何不搏一場富貴?

    一時間,流民紛紛附從,使得王薄知世郎的名號,頓時無比響亮。而王薄的聚眾造反。只是各地反抗兵役的一個縮影。三月初,有東郡串城人翟讓,為東郡法曹,卻觸法當斬,為獄吏所救,於是聚眾瓦崗,反抗官軍。同月,又有璐州二賢莊莊主單雅信,舉家投奔瓦崗。

    這單雄信,是隋唐時期,鼎鼎大名的好漢,同時也是將門之後。

    他的祖父單登,曾是北周大將,在平齊之戰中,戰功卓著,拜護國將軍,鎮守東昌府。大象元年,單登病故,單雄信的父親單禹接掌東昌府。然則開皇元年,楊堅篡周,單禹不肯降隋,遭隋將,世襲唐國公李淵率部圍攻。城破之後,單禹依舊不肯投降,最終被李淵所殺。

    單雄信的到來,使的瓦崗力量頓時增強。

    同時翟讓又招攬了東郡人邸元真,以及同鄉人賈雄為軍師,襲掠週遭郡縣,一時間風頭無兩。

Rank: 6Rank: 6

狀態︰ 離線
135
發表於 2012-2-5 08:28: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彌勒淨土血蓮台 第五章 徐世績的選擇(下)

暮春三月,洛陽淫雨靡靡。

    徐世績十七了!

    七尺八寸的身高。體態修長而挺拔。

    虎目劉眉,細腰乍背。一襲白色長衫,黑髮盤髻,手持一支油紙傘,在濛濛細雨中。漫步走上洛水河上的青石拱橋。拱橋名承福,因正對承福坊側門而命名。橋身不算太寬,能並行六匹馬。不過,這座橋不允許馬匹行走,只讓行人徒步而過。站在橋欄上,可以欣賞到洛水秀美的風景,還有遠處「銅駝暮雨景色。這銅駝暮雨,是洛陽城中一處極有名的景致。

    「老徐!」

    身後有人呼喊。

    徐世績停下腳步,扭頭看去。

    只見一名高個圓臉的少年,從北岸跑上承福橋。

    他氣喘吁吁,瞪著徐世績說:「老徐,你走那麼快幹嘛?」

    「無忌賢弟,有事情嗎?」

    少年,正是長孫無忌。

    他今年業已十四。正是進入官學的年紀。

    長孫無忌說:「元慶從峨嵋回來了,今晚在翠髻樓中設宴,讓咱們都去……你剛才走的急。忘記通知你了。哦,沒別的外人,除了你我和元慶之外,還有竇家的孝宣和紹宣兄弟兩個。」

    裴行儼在峨嵋待了一年多,終於回來了。

    不過他是一個人回來。據說是裴世矩派人往峨嵋山送信,將他緊急召回洛陽。

    這時候回洛陽又有什麼事情?

    答案其實並不難解開:隋焰帝舉國動員,要對高句麗用兵。裴行儼也快十六了,又不好讀書。想要走上仕途的話,比較困難。他是二品出身,最有利的辦法。就是由武勳而入仕途。

    此前,已經有了一個絕好的例子: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就是以武勳入仕途,而獲得千牛備身的爵位。而後在對吐谷渾用兵的時候,斬將奪旗,獲得了楊廣的青睞,以二十二歲的年紀,一舉成為正四品的天寶將軍,如今宿衛禁宮。

    這是一條極好的路子!

    裴世矩被封為虎賁郎將,將伴隨聖駕,前往涿郡。

    即為虎賁郎將,麾下如何能無有虎賁呢?他不可能從外面抽調人手,因為是個提拔族人的好機會。所以裴世矩第一個就想到了,遠在峨嵋山的裴行儼。他人還在突厥,就派人入蜀,讓裴行儼返回洛陽。

    裴行儼如今,也是千牛備身,將隨行前往涿郡……徐世績當然想去。

    一方面,竇孝宣和竇紹宣,是竇賢的兒芋。因為言慶的關係,所以和徐世績的關係也極好。

    另一方面,鄭言慶入蜀,已有一年多的時間。

    期間雖有書信來往,但畢竟路途過於遙遠,徐世績也非常掛念。

    自言慶入蜀之後,鄭世安變賣了朵朵留下的主地,舉家離開洛陽。

    前來接手洛陽產業的人,是鄭仁基的堂弟**。相比之下,徐世績和**並沒有太多的交情。雖然**依舊表現的很熱情,並且讓他的兒子鄭弘俊稱呼徐世績哥哥。可鄭弘俊的年紀實在是太小了。而徐世績已長大成人。

    按照隋朝律法,二十一歲成丁。

    可在世家大族之中,十四歲就算成人。

    鄭弘俊才十一歲。挺老實的一個孩子,也很好相處。只是和言慶那種妖孽之輩處的久了。這正常的十一歲少年,在徐世績眼裡就顯得有些彆扭。加之和**又沒什麼關聯,徐世績就乾脆搬出了鄭府,在懷仁坊,也就是王正的家裡住下。

    王正隨著鄭世安去了鞏縣,但房舍還在,交由雄威打理。

    徐世績既然要搬出鄭府,雄威就把王正的房子騰出來。與此同時,徐蓋還派了奴婢和家人過來照料。

    一年多來,在懷仁坊住的倒也安逸。

    只是少了鄭言慶之後。徐世績總覺得,這洛陽城裡,少了幾分樂趣。

    他很想去見一見裴行儼,打聽一下言慶的事情。

    可是……徐世績撓撓頭。頗有些苦惱的說:「我今天怕是沒法子過去。家裡晌牛到學舍裡通知,我爹來了……我恐怕要先回去一趟,看看到底有什麼事情。」

    長孫無忌眉頭一蹙。有些遺憾道:「那可惜了……元慶明天就要回河東去,你要是不能過去,下次就不曉得什麼時候再見。不過沒關係,要是有什麼有趣的事情,我明日告訴你。」

    徐世績點點頭,在橋上和長孫無忌拱手告別。

    他走下承福橋。循著坊間街道而行。一邊走,一邊思考著事情。

    徐蓋這次來洛陽。恐怕是有事情要和他商議。

    隨著徐世績年紀越來越大,他雖不在老家,可家裡有什麼事情的話,徐蓋都會派人來詢問他的意見。

    這一次徐蓋親自前來。莫非有什麼大事情?

    徐世績這心裡面,開始盤算起來。

    老家那邊,似乎有些不太安寧。自王薄在長白山起兵,翟讓在瓦崗聚眾之後,又有劉霸道的阿舅軍,肆虐平原郡。

    劉霸道是平原豪強。同砷也是官宦世家。

    此人家產豐厚,好讀史記遊俠列傳,故而蓄養食客數百人。此次同樣是為了躲避兵役,所以在豆子航聚眾作亂,已漸成規模。此外,還有清河漳南人的孫安祖刺殺漳南縣令,在高雞誨造反;信都人高士達在清河造反,自稱東海公;張金稱在河曲造反,也數次擊潰當地官軍……山東士馬,紛紛而起,使得整個關東局勢,變得撲朔迷離。

    想必父親也感受到了這方面的壓力!徐家世居離狐,後遷居滑縣。

    瓦崗賊如今聲勢越來越大,只怕會對家中產業,造成極大的威脅。難不成,父親此次過來,是要和他商議此事嗎?

    徐世績越想,就越發覺得可能。

    他是滿腹心事的回到家中,徐彥盛從他手裡接過雨傘「,公子,老太爺在裡面,好像有心事。」

    「爹……是自己來的?」

    徐彥盛點點頭。

    徐世績於是走進中堂,見徐蓋正坐在堂上喝茶。

    他連忙上前行禮。」爹,孩兒不知父親突然到來,故而未在家中迎接,還請父親勿怪罪。」

    「世績,快坐!」

    徐蓋四旬年紀,比之六七年前,送徐世績來洛陽時,似衰老不少。

    不過也富態了很多。圓乎乎的臉,看上去氣色還算不差。

    「我這次過來,沒有通知任何人,是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徐世績連忙坐下來,又讓徐彥盛在門口守著。

    他詫異的問道:「爹。發生了什麼事情,要您來洛陽和我商議?」

    「是這樣……」徐蓋猶豫了「你雖在洛陽,想必也該知道,瓦崗賊的事情。瓦崗最近鬧得很凶,已數次侵掠週遭縣城。滑縣就在瓦崗附近,我實在是有些擔心,他們會盯上我們。」

    果然是這件事!

    不過,被瓦崗盯上,例也正常。

    徐家是滑縣有數的大豪,財貨豐厚,自然是那些賊人眼中的一塊肥肉。

    徐蓋說:「咱徐家在滑縣,根基並不深厚。雖有奴僕千人,但我終究不太放心。那些傢伙。不頂事啊……我出門之前,臨近村鎮遭遇襲掠。那些個傢伙就人心惶惶,似乎心懷不軌。

    我擔心,瓦崗賊要是盯上咱們,咱可沒什麼抵抗力……你小娘出了一個主意,說讓我派一族人上山入伙,說不定能保住徐家的產業。」

    徐蓋所說的小娘。是徐世績的後媽,滑縣當地一戶人家的女子。

    她嫁給徐蓋後,又給徐蓋生了兩個兒子。

    徐世績眼睛一瞇,陡然凌厲。

    徐蓋被徐世績這目光盯的,心裡不由得一顫。

    即便是在面對那些官員,乃至於和鄭家人打交道的時候。也未有過如此凌厲的眼神。印象中,倒好像如張仲堅曾有過這樣的眼神。看起來,世績這些年在外。並不是在虛度光陰啊!

    徐世績小娘的算盤,徐蓋如何能不知道?

    只怕她惦記的。是徐蓋的那份家產吧。最有可能接手徐蓋家產的人,如今看來就是徐世績。

    讓他上山從賊,既可以保住家中的產業;將來如果瓦崗賊被剿滅,徐世績也將失去對產業的繼承權,到時候那寫家產,就很自然的將落入徐世績兩個兄弟的手裡。

    「那爹的意思是……」

    徐蓋說:「我想了很久,你小娘所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徐世績一皺眉。面頰抽搐一下道:「若是爹也這麼認為,那孩兒上瓦崗好了。」

    心裡,卻沒由來的。生出一絲悲哀。

    徐蓋咳嗽兩聲,「你先別急,聽我說完嘛。」

    他歎了口氣,思忖片刻後說:「你小娘說的雖有道理,卻是要你拋棄了自身的前程,爹有些不忍。而且,你如今和鄭家有親事,若你上了瓦崗的話,那鄭家的親事……不僅僅是親事,甚至可能會影響到我們和鄭家現在的合作關係。我想了很久,認為此事頗有些不妥。」

    「那爹有何打算?」

    徐世績眼睛一亮,忍不住好奇詢問。

    徐蓋說:「前些天。管城縣衙派人到家裡,發出了一封徵召令。」

    「徵召令?」

    徐蓋點點頭說:「管城縣的房喬縣令,要征辟你為管城縣兵曹,從八品,但不入朝廷品秩。」

    不入品秩,也就是沒有俸祿可拿。

    因為按照隋朝的官制,管城縣屬於中郡,有吏員人數的限制。縣令執掌軍政事務,但縣尉之下,也只有縣承和縣尉、主簿等職務在朝廷品秩內。餘者皆為吏員。隨屬於官府從員,可一旦為吏。則於仕途有礙。所以,縣尉之下。又設六曹……六曹從員,不具品秩,多由縣令推薦,或是從當地的士紳之中選拔。這些人,有品無祿,不過士紳之流,也不懼這些。

    「房喬?」

    徐世績立刻想起了此人。

    幾年前,他曾與杜如晦拜訪鄭言慶。

    房喬的老子,就是如今東都別駕房彥謙。

    「房縣令怎麼會征辟我?」

    徐蓋笑道:「此事還要多虧了鄭公子。他人在峨嵋,卻托人前往管城,為你求取一個出身。」

    「哦?」

    「房縣令派人說。鄭公子認為你在官學已有三年,再學下去也無甚意義。他認為,你當學以致用,所以就托人去管城,向房縣令推薦了你……呵呵,房縣令例也記得你,還專門派人來洛陽,詢問過你的課業,而後才向我發出征辟之令。不過,房縣令並沒有勉強,只問你願不願意前去。」

    徐世績心裡,頓時湧蕩起一股暖意。

    言慶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他,是擔心他心高氣傲,不肯接受他的好。

    事實上,如果鄭言慶真的直接告訴了徐世績的話,他還真未必會。

    可是現在……徐世績輕聲道:「爹。若是我去管城出仕,那滑縣……」

    「這個你不用擔心。」徐蓋笑道:「若你願意去管城的話,爹就把滑縣的產業全都變賣了。

    我來的時候,還去鞏縣拜訪了鄭老爺。

    他說,鞏縣那邊田的頗多。由於這兩年繼役過重,使得不少土地都荒廢了。如果我願意。他可以代為疏通,幫我在鞏縣置辦產業。

    我想了想,鞏縣那邊也不錯,南有通濟渠連通江都。又有興洛倉修築一旁。此外,和管城、榮陽距離也近。要是真能置辦下來。比滑縣要強許多。」

    「可是,這樣一來。爹在滑縣的產業,豈不是要賠錢賤賣嘛?」

    徐蓋搖搖頭,「誰說我要賤賣。田地我會留著,等官府清剿了瓦崗賊之後,照樣還屬於我。我只是在鞏縣另置夾業而已。反正這兩年和鄭家合作,生意倒不差。爹也賺了不少錢帛。」

    徐世績突然生出了一個古怪的念頭。

    從促成徐鄭兩家的親事開始,鄭言慶難道就預感到了,會出現這樣的狀況嗎?

    他用力的甩甩頭。把這可笑的想法驅除出了腦子。

    若言慶真有這樣的本領,又何至於離開洛陽?

    不過,鄭言慶的這份關懷之意,讓徐世績非常感動。

    他抬起頭,看看徐蓋,突然下定決心,「爹,既然您已經有了打算,那我就聽您的安排。

    恩……我去管城!」

    徐蓋聞聽,也非常高興,「既然如此,那我立刻派徐彥盛回去,著手安排撤離滑縣的事宜。

    我這邊也要趕去鞏縣。和鄭老爺商議一下,置辦產業……你也收拾一下,準備動身。」

    他說著話,就立刻讓徐毒盛進來,把事情交代了一邊。

    徐蓋還要趕去鞏縣。故而連晚飯都沒有用,就匆匆走了。

    徐世績把徐蓋送出了家門,站在台階上,呆愣許久之後。突然說道:「來人,立刻備馬。」

    「少爺,都這麼晚了。您這是要去哪兒?」

    「我要去翠髻樓喝酒。」

Rank: 6Rank: 6

狀態︰ 離線
136
發表於 2012-2-5 08:29: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六章 朵朵失蹤

    三月,多雨的季節。

    岷蜀地區,細雨頻繁。晚上下,白天晴;白天下,晚上晴。特別是入三月以來,幾乎每天都會有一陣霏霏霪雨,下的讓人感覺,連骨頭縫子裏面,都帶有一股子濃濃的潮濕氣息……

    鄭言慶邁步走出雷神殿道觀。

    昨夜淅淅瀝瀝的下了一夜的小雨,清晨的空氣,也格外清新。

    站在雷神殿,鳥瞰山間雲霧,如若置身於仙境一樣。不遠處,杜鵑花盛開,絢爛無比。在晨光中,恍若是一片杜鵑花的海洋。

    雷神殿經過休整,早已沒有初次見到時的殘破感。

    粉刷的白色山牆,漆染過的紅色鉛皮屋簷,正殿裏供奉有雷神和龍神雕像,旁邊尚有三座偏殿,分別是女媧殿、伏羲殿以及鬼谷殿。這些殿堂,都是鄭言慶和朵朵,出資修建起來。

    無垢要在山上治病,但又不能在寺廟中。

    而趙希譙又是一個丹癡,經常會搞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動靜。尋常寺廟道觀,都不願意留他,所以才會躲到了破落的雷神殿中。鄭言慶一想,覺得既然住在寺廟裏不方便的話,索性就花錢重修雷神殿,順帶著連同女媧、伏羲和鬼谷子,一同也修建了殿堂,以享用香火。

    本來,一座興修的道觀,香火會很旺盛。但雷神和龍神小都是主管風雨的神靈,而岷蜀地區,最不缺的就是雨水。

    這也是當初雷神殿會破敗的一個原因吧。

    人們喜歡捨近求遠,或者卸磨殺驢。沒有用的神靈,他們不感興趣。所以即便是雷神殿重修之後,依舊顯得很清靜,正合了鄭言慶的心思。

    孫思邈也搬來了雷神殿。一方面給無垢治病,另一方面與趙希譙討論煉丹。

    他也是一名修道者,雖然早先言慶的一席話,對他產生了觸動。但觸動平息之後,他很快又回復了正常。畢竟,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如同鄭言慶那樣,屬於堅定的無神論者。而且,即便是鄭言慶自己,也不敢說真就不相信神靈。或許重生之前,他不太相信;但重生之後……

    不過,言慶更傾向于接受隋唐時的儒家思想。

    孫思邈搬來之後,仔細為無垢檢查一番。

    要說起來,這種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氣疾,的確屬於頑症。不過通過鄭言慶製作的簡易聽診器,孫思邈可以更加詳盡的瞭解到無垢肺部的呼吸狀況。所以在診斷後,他設計出一套治療方案。

    不同於鄭言慶所知道的那樣,上手就使用藥物。

    按照孫思邈的說法:食眨針酒藥,用藥屬於最後的手段,不到不得已,他是不會使用藥物。

    言語中,頗有一些鄭言慶耳熟能詳的道理:是藥三分毒。

    同時改變無垢的生活習慣,並加以對她的呼吸,生理,身體等各方面進行調節,以達到根治的結果。

    這需要一個漫長的時間,絕非朝夕之功。

    閒來無事的時候,孫思邈會帶著鄭言慶游走於峨嵋山之間,傳授他一些基礎的藥理和醫理。

    為什麼要交給鄭言慶這些?

    孫思邈自己也說不明白,反正總覺得,多知道一些東西,沒有壞處。

    而且在山中行走,是一件很寂寞的事情。趙希譙癡迷於煉丹之術,不願意和他一起;那些僧人們,雖然關係不錯,可畢竟牽扯到佛道之間的區別,所以孫思邈也不想和那些健談的僧人們一起出行。如今有了個鄭言慶在身邊,倒是多了一個能說話的人,他自然不會放過。

    轉眼一年過去,無垢的病情,也大有好轉。

    臉蛋兒紅撲撲的,看上去好像快要熟透的蘋果。笑起來的時候,也格外響亮,不再似從前那般,好像肺部拉風箱一樣。峨嵋山秀麗的風景,已經在佛道氣氛的薰陶之下,平靜的心情,使得無垢上山之後,再也沒有發過病。高夫人看無垢的病情好轉了許多,又開始惦念兒子。

    於是在不久前,和裴行儼一同下山,返回洛陽。

    臨行前,高夫人就把無垢,託付給了鄭言慶。

    其實,這也是長孫晟的遺願。高夫人當然能看得出來,裴翠雲和朵朵,似乎都挺喜歡言慶。不過她更願意,讓女兒和言慶更親近一些。

    “言慶啊,無垢就託付給你了…… 我此次返回洛陽,估計得要有些日子,才能回來。”

    鄭言慶很鄭重的回答:“夫人只管放心,無垢在這裏挺好,我和孫真人,都會好好的照顧她。”

    說實話,無垢如今已經十歲,性子卻如同幾年前那般的嬌憨。不管是言慶也好,裴翠雲、朵朵也罷,對她都非常關照。

    高夫人這才放心離去。為人父母,的確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守著女兒想兒子,守著兒子的時候,又會掛念女兒。若非無垢的病情剛有起色,高夫人說不定,就要帶著她一起回洛陽。


    雷神殿門前,有一塊極為空曠的平地。

    雄大海站在平地上,赤著上身,正迎著朝陽練功。

    他練功的器具,非常有趣,是一個五十斤上下的實心鐵球。鐵球順著他的雙手、臂膀,肩頸、後背滾動,就好像吸附在雄大海的身體上一樣,骨碌碌卻不見掉落下來。隨著那鐵球的滾動,雄大海身上的肌肉,明顯的起伏不停。並且伴隨著悠長的呼吸,額頭上大汗淋漓。

    這是孫思邈獨創的混元球。

    說他不通武藝,可是孫思邈可以輕鬆的將雄大海擊倒;說他精通武藝,他又真的是不太明白……

    孫思邈的一身本領,完全是根據養生術和五禽戲衍化而來。來到峨嵋山之後,常年行走於山中,他自行創造出一套極其獨特的練功方法。

    混元球的滾動,暗含著道家養生之術的原理。

    雄大海通過混元球滾動時產生的力量,而領悟出由力化勁的法門。一年來,他每日修煉混元球。從最開始的拳頭大小,到如今要經過特別鍛造而成的大鐵球,進境一日千里。

    鄭言慶當然也樂得其成。

    雄大海的本事越厲害,將來他就越有本錢。

    同時,言慶在孫思邈的指點下,系統的學習了五禽戲,又時常與峨嵋山的僧人交流,武藝倒也進步不小。至少,他的力氣增加了很多。

    十字刀已經略顯輕靈,使用的時候,壓不住手。

    用孫思邈的推測,言慶若用使用刀的話,至少需要三十斤上下,才能趁手…… 如若使用馬槊,應在六十斤到八十斤左右。所以,制式的馬槊,已經無法趁手。可是想要專門打造出一支馬槊,又招不到合適的制槊大師。言慶從孫思邈口中,再一次聽到了言虎的名字,心裏再感覺好生憋屈。

    “孫真人,您知道言大家,為何滿門遭遇不幸?”

    在一次進山採藥的路上。鄭言慶忍不住詢問。

    孫思邈回答說:“外面流傳說,言虎是遭遇仇家的報復,以至於滿門被殺。

    不過據我所知。似乎並非如此……”

    他向四周看了看,才想起這是在荒山野嶺之中,於是低聲道:“我聽人說,言虎好像受了什麼牽連,以至於朝廷出手…… 不過朝廷針對的不是言虎,好像是言虎的妹夫。我也只聽說了這些事情,至於更詳細的內情,估計只有朝中一些權貴,比如你的老師,可能知道吧。”

    長孫晟的確有可能知道! 可他,已經死了……

    鄭言慶只好再一次打消了追問的念頭,但心中對他父親的來歷,卻更加好奇。


    雄大海練習混元球,不時從口中,發出牛吼的聲息。整臉通紅,鐵球緩慢的在他身上滾動。忽而前進,忽而退後…… 如同具有了生命,格外有趣。

    言慶很羡慕雄大海的這種功夫。

    這傢伙練習混元球一年的時間,進步之明顯,簡直令人咋舌。

    鄭言慶覺得,他練五禽戲和養生術這麼多年,似乎都比不上雄大海一年的功夫。只是,這門功夫有一個缺點:不能飲酒,不能吃葷腥,不能沾女色。換句話說,這混元球,是一門童子功。

    用孫思邈的話說:“大海想要把混元球練到極致,非十年功不可成。

    十年之後,百斤鐵殊滾動自如,元陽穩固,才算是大成。但這十年中。他需如苦行僧一般修行。”

    “那元陽穩固,又是什麼境界?”

    “幾近還虛之境。”

    孫思邈笑著說:“你不成,你雖然練習五禽戲和養生術,但這底子,卻比不得大海這麼好。

    他這盤子,天生就是練混元球的料。十年,只要熬過十年,我相信天底下,將少有人能與他抗衡。他性子憨直,心思也單純…… 若換做是你,弄不好念頭一轉,一口氣岔了,就丟掉性命。”

    鄭言慶也只是問問。

    十年不吃葷腥,十年不近酒色…… 他自認,做不到這一點。

    反正他練了養生術和五禽戲,就算比不得雄大海,至少也能有自保之力。所以,言慶很知足。

    只是每一次看到雄大海練功的時候,仍不免有些羡慕。

    “吼!”

    隨著雄大海發出一聲牛吼,鐵球滾落在他手中。

    “大哥。”

    他憨憨一笑,把混元球放在臺階角落處,然後邁步走上前來,這傢伙的個頭,越來越大。站在鄭言慶的跟前,需仰著脖子說話,如同一座小山般,但又不失靈活。鄭言慶揉了揉臉頰,”

    “大海啊,先去洗洗澡,吃早飯吧。”

    “恩!”

    雄大海縱身跳上了臺階,循著回廊,準備離去。

    就在這時候,只聽偏殿裏轟的一聲巨響,言慶連忙扭頭看去,就見偏殿中冒出滾滾黑煙,氣味極其刺鼻。

    “趙真人!”

    言慶連忙跑過去,就見趙希憔,跌跌撞撞的走了出來。

    “言慶啊,你那方子好像不對。”

    原來,鄭言慶觀察趙希譙煉丹時,竟驚奇的發現,他的丹方,似乎與傳說中的火藥,極為相似。

    趙希譙採用的方法,頗似煉丹術中的狀火礬法。

    就是用硫磺、硝石碾成粉末,再加入馬兜鈴,在爐火之中燒煉。馬兜鈴,含有碳素成分,三者混合在一起,基本上就形成了火藥的配方。但相互間的比例,卻尚未搭配妥當,以至於每次煉丹,都會造成炸爐的危險。好在趙希詆也算是經驗豐富,在一次次試驗中,摸索具體的比例。

    言慶倒是知道火藥的成分,可是具體的比例,也不是很清楚。

    不過,他時常會對趙希譙的方子提出一些建議。有時候會成功,但大多數時候,還是失敗居多。

    如果趙希談真的能鼓搗出火藥來…… 言慶不止一次,在心裏面意淫。

    有幾次,他甚至想要和趙希談一起鼓搗。但考慮到危險的後果,言慶最終還是裹足不前。專業的事情,就交給專業的人去做吧。他只需要盡可能的提供方便,比如材料啊之類的東西。

    趙希譙拿著一個本子,在上面急匆匆的寫了幾筆。

    “嘿嘿,我就不相信,練不出金丹來。”

    和鄭言慶打了一個招呼之後,趙希譙就匆匆的走了。

    雄大海忍不住打了個寒蟬,在鄭言慶身後輕聲道:“大哥,這趙瘋子…… 又開始癲狂起來了。”

    “恩,你要是不聽話,日後我就讓你陪他煉丹。”

    雄大海臉色頓時大變,連連搖頭道:“大哥,我一直很聽你的話啊…… 我這就去洗澡,然後吃飯。”

    跌跌撞撞,頗為狼狽的逃走了。只看得鄭言慶,在後面哈哈笑個不停。

    “言慶哥哥,你又在欺負大海哥哥了……”

    一個嬌憨的聲音傳來,卻見從回廊拐角處,走出一個少女。

    她一身道裝衣衫,寬大的道袍罩在瘦削郊區,更透出幾分動人之色。只是年紀小了一點,不過卻是一個美人胚子。

    “無垢,你怎麼這麼說我?”

    少女正是無垢,笑嘻嘻的說:“剛才我看見大海哥哥慌慌張張的跑過去,肯定是你欺負他了。”

    “我欺負他?”

    言慶笑著搖頭道:“我可沒欺負他,只是告訴他,若不聽話,就讓他跟著趙真人去煉丹。”

    “那還不算欺負人嘛?”無垢嬌憨的崛起小嘴,一臉的不高興。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不高興。只不過雄大海平日裏對她很好,甚至是言聽計從,實在不忍心,看他狼狽的模樣。

    鄭言慶走過去,輕輕掐了一下她紅撲撲的臉蛋兒。

    “吃過早飯了沒有?”

    “恩,吃過了…… 孫真人要我過來找你,說是翠雲姐姐派人前來,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

    鄭言慶說:“那咱們這就過去。”

    他拉著無垢的小手,往偏殿走去。一邊走,心裏一邊奇怪:翠雲無緣無故的,派人過來幹嘛?

    來到偏殿,就見殿內站立一個青年。

    此人名叫徐興波,是錢唐余杭人氏。準確的說,他是朵朵的表哥,也是朵朵母親,徐夫人的族侄。大業二年,徐興波奉哈士奇之命,來到榮樂城。他也是在榮樂城田莊裏,朵朵為數不多的幾個親信之一。

    見到鄭言慶,徐興波連忙快步上前見禮。

    “徐大哥不必多禮。”鄭言慶伸手攙扶住他,“翠雲有什麼事情? 要你這般著急的趕來山上?”

    按照習慣,每個月的十五,鄭言慶會返回榮樂城,住上個十天左右。算算時間的話,這個月也快回去了。可裴翠雲這時候卻把徐興波派上山來,想必是有急事。

    徐興波形容有些焦慮。

    他連忙道:“鄭公子,朵朵不見了!”

Rank: 6Rank: 6

狀態︰ 離線
137
發表於 2012-2-5 08:29: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七章  遇故人


    朵朵不見了?

    鄭言慶乍聽,硬是沒有反應過來這句話中,所包含的意思。

    也難怪,在榮樂城裏,朵朵雖說不上稱王稱霸,但也算是一個豪強的存在。她有著榮樂城熟僚僚帥骨斯蠻侄女的身份,同時家中良田千頃,麾下又有數百武士。加之此前高夫人曾向當地官府表示過身份,以至於榮樂城的官府,也不會沒事兒地跑去招惹朵朵。朵朵,又怎會不見?

    “大概是七天前,朵朵受骨斯蠻之邀,前往僚人聚居地。可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大約過了四天,裴娘子感覺不太對勁兒,於是讓我去詢問。我到了熟僚聚居地之後,骨斯蠻卻告訴我,朵朵在兩天前就離開了。

    裴娘子非常著急,就派人四處打聽,還循著榮樂城到熟僚聚居地的道路尋了好幾次,也沒有線索。於是就急忙派我前來通知鄭公子。裴娘子如今還在榮樂城附近,到處尋找朵朵。”

    言慶的臉色,變了!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他在房間裏徘徊不停,片刻之後,他對徐興波說:“你等我一下,我立刻隨你下山,尋找朵朵。”

    “言慶哥哥,朵朵姐姐出事了?”無垢拉著言慶的手,低聲詢問。

    鄭言慶強笑一下,拍了拍無垢的腦袋瓜子,“觀音婢不要擔心,朵朵姐姐那麼厲害,武藝那麼高強,不會出事的。你乖乖在山上治病,要聽孫真人的話,我讓細腰留下來陪你,過些天我就回來,給你帶好吃的東西。”

    無垢乖巧的答應下來。

    鄭言慶又去辭別了孫思邈,然後叫上雄大海,帶著四眼,隨徐興波下山。

    “徐大哥,最近榮樂城,可有什麼不正常?”

    徐興波搖搖頭說:“沒什麼不正常帆… 哦,您上次離開之後,城裏來了一支官軍。”

    “官軍?”

    “恩,據說是負責看守榮樂倉。”

    “榮樂倉?”

    鄭言慶還真不清楚,榮樂城裏何時多了一個榮樂倉。

    這一年來,他大部分時間是在山上。偶爾下山,大都是在田莊裏,陪伴裴翠雲和朵朵,他對巴蜀以外的事情關注更多,反而對榮樂城不太操心。這也難怪,隨著他一日日的長大,大業悲歌,即將奏響。

    這也是高夫人和裴行儼在離開峨嵋山的時候,他為何要囑託裴行儼,為房玄齡帶信。

    滑縣、瓦崗……

    鄭言慶實不希望,徐世績去瓦崗從賊。因為他需要徐世績,和他保持更為密切的關係。

    一旦徐世績從賊的話,難免會有一天和鄭言慶翻臉。這絕非言慶所希望看到的事情…… 徐世績在官學三年,騎射俱精,並且著重於兵法,若論課業,應該說已經學得差不多了。

    與其留在日益複雜的洛陽繼續求學,或者返回家中?

    鄭言慶還真不太希望。

    他希望徐世績能有機會磨練他的兵法,於是就派人到管城縣,懇求房玄齡,給徐世績一個機會。當然了,房玄齡不可能因他一言,就啟用徐世績,肯定會做考察。

    但鄭言慶相信,徐世績真金不怕火煉!

    對巴蜀以外的事情關注多了,鄭言慶甚至不清楚,榮樂城何時營建了一座倉廩。那大概是在去年入秋後營建起來,不過當時正值無垢治病的關鍵時候,言慶幾乎一個冬天未曾下山。

    等他下山了,倉唐也修建完畢。言慶沒有去留意,而朵朵和翠雲,更多的是享受和言慶在一起的快樂,哪會說這方面的事情?

    徐興波說:“這件事說來也怪,我也不清楚,官府為何要在榮樂城修建倉廩。

    不過想來,大致是因為這邊是青衣水和渡水(大渡河)交匯之處,同時又勾連與成都的水路,所以才會營建榮樂倉吧。鄭公子,你莫非是以為,朵朵的失蹤,和這榮樂倉有關?”

    鄭言慶說:“朵朵究竟是失蹤,還是被人劫持,亦或者有事消失,目前還不好下結論。不過這榮樂倉嘛…… 我說不上來。你說的不錯,榮樂城的位置,在岷蜀頗為關鍵,修建倉廩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我覺得…… 這件事情,還是回去之後,細聽線索,然後才好做出來判斷。”

    徐興波頗以為然。

    三人連夜趕路,在第二天清晨,已能聽到渡水的咆哮聲。

    鄭言慶卻突然勒住了馬,“徐大哥,這裏距離綏山有多遠?”

    “綏山啊!”

    徐興波辨了一下方向,然後往西面一指,“由此向西,若馬不停蹄的話,當在午時之前抵達。鄭公子,綏山是熟僚聚居地,你問這個幹嘛?”

    言慶撥轉馬頭,“咱們去綏山。”

    “啊?”徐興波一怔,“不回榮樂城了嗎?”

    “晚一點再回去。”

    鄭言慶說罷,吩咐雄大海帶著四眼,先返回榮樂城。

    他對徐興波說:“徐大哥,到了綏山之後,我只是你身邊的小廝。你去求見骨斯蠻,再具體的詢問一下,朵朵是何時離開綏山。恩,你就說:聽人說,朵朵當天並沒有離開綏山。”

    徐興波聞聽一怔,不解的看向了鄭言慶。

    “鄭公子,你是說……”

    “我什麼也不知道。”

    鄭言慶說完,催馬向綏山奔行而去。徐興波急忙趕上去,兩人在午時之前,抵達綏山熟僚大本營。

    僚人,祖先是先秦時期的西甌、駱越人以及漢代的烏滸、南越人。

    當時主要是生存於粵西、桂東、桂南等地,後稱百越夷蠻。西晉永嘉年間,中原戰亂,從而引發了持續三個多世紀的漢人南遷風潮。與此同時,珠江流域的各土著民族,則由百越,漸漸發展成為俚、僚、蠻等族系,併合稱俚僚。

    僚人,就是百越分出來的一支。

    與烏蠻、白蠻等交錯雜居,漸漸向西邊擴散,於是逐漸形成了西原僚蠻、黃峒僚蠻,主要是居住於廣西境內,與當地俚人關係密切;而岷蜀地區,則又分為南平僚,屬於熟僚;還有飛頭僚、烏武僚,屬於生僚。他們與世居與越嶲的蠻族,關係密切,逐漸成為岷蜀本土土著。

    綏山僚,就屬於南平僚蠻的一支。

    骨斯蠻大約五十歲出頭,身著衽服,散發赤足。他的聲音很洪亮,給人一種豪壯之氣。

    鄭言慶果然如路上所說,進入綏山之後,一言不發。

    徐興波和骨斯蠻說的是僚人土語,不過言慶入岷蜀一年多,已粗通僚語。故而一直垂手肅立于徐興波之後,偷眼暗中觀察骨斯蠻。當徐興波按照言慶所說的言語重複了一遍之後,骨斯蠻勃然大怒。

    “這是哪個混賬東西製造的謠言? 徐兄弟,我與哈總管是結拜兄弟,骨蘭朵就如同我親生女兒一樣,我怎麼可能害她?你若是不相信,可以帶人來搜查,如果骨蘭朵在我這裏的話,我就……”

    徐興波連忙擺手,“都老,請不要生氣,我絕對不相信您會對骨蘭朵不利。

    我只是聽到這謠言之後,又不知該去何處尋找,所以…… 還請您一定不要往心裏去才是。”

    “骨蘭朵失蹤,我也非常焦慮。

    這幾天,我已發動了族中的青壯,四處打聽她的消息。只是你也知道,我只是綏山僚的都老,有些地方,我也不好強行搜查。特別是生僚的弟兄,他們性情暴烈。我過兩天,就打算入山,去找他們問問。說不定是發生了什麼誤會,以至於飛頭僚的兄弟們,攔截了骨蘭朵。”

    都老,是僚人首領的一種稱呼。

    如漢人常稱呼他們的首領做僚帥,俚帥。可是在族中,他們更習慣於“都老”或者“倒老”的稱呼。

    徐興波連忙表示感謝,和骨斯蠻又交談了一會兒,這才告辭離去。

    離開僚人部落,徐興波和鄭言慶走出很遠,才勒住了馬匹。

    “鄭公子,可有收穫?”

    鄭言慶說:“骨斯蠻,在說謊!”

    “什麼?”

    “當你說有人看見朵朵沒有離開綏山的時候,他的眼神有些慌張。雖然他後來故意做出生氣的樣子,但在我看來,更多是聲厲色荏,故作掩飾。徐大哥,如果我猜的不錯,是他扣下了朵朵。”

    “可,為什麼呢?”

    鄭言慶撓了撓頭,也是一臉茫然。

    “這個,我可真的是不太清楚。按道理說,骨斯蠻他說的沒錯…… 他和哈總管八拜之交,而且這一年來,對朵朵一直是照顧有加。要說他對朵朵生出惡意,我總覺得,不太可能啊。”

    說完,他苦惱的一笑。

    “這樣吧,我們先回榮樂城,再作商議。”

    徐興波點點頭,和鄭言慶打馬揚鞭,在傍晚時分,趕回榮樂城。

    岷蜀的時間,與中原不太一樣,應該有半個時辰,也就是一個小時的差距。

    傍晚,洛陽可能已經開始呈現出昏暗景象時,岷蜀的天空,依舊很亮。遠遠的,可以聽到軍營中傳來的鼓號之聲。一面大纛旗在空中舞動,鄭言慶在榮樂城外突然勒馬,整整的向軍營看去。

    “鄭公子……”

    “啊!”

    “我們趕快進城吧。”

    鄭言慶卻遲疑了一下,猛然撥轉馬頭,“徐大哥,你先回去。”

    “那您呢?”

    “我? 想去軍營一趟。”

    “軍營?”徐興波一怔,“您去軍營做什麼?”

    鄭言慶沒有回答,而是催馬徑直往軍營方向急行而去。徐興波對隋軍的軍營,不是很感興趣。但鄭言慶既然過去了,他也不得不跟在言慶的身後。畢竟,朵朵沒找到,鄭言慶可別再發生意外。

    兩人州靠近了軍營,只聽守門小軍厲聲喝道:“來者何人?此乃軍中重地,速速通報姓名。”

    鄭言慶連忙勒住了戰馬,從懷中取出了一塊腰牌。

    “我乃雲騎尉鄭言慶,特來拜訪營中主將。”

    “雲騎尉?”

    守門的小軍相視,而後一個年輕小軍上前,接過了鄭言慶手中的腰牌。

    “在這裏等著,不要妄動。”

    他說完,拿著鄭言慶的腰牌,匆匆返回軍營門口,與同伴低聲嘀咕了兩句,而後急匆匆入營。

    徐興波走到鄭言慶身邊,忍不住低聲問道:“鄭公子,好端端拜訪軍營做甚?”

    “我想知道,朝廷為何要在榮樂城,營建倉廩。”

    鄭言慶說完,翻身跳下了戰馬。業已十三歲的他,仍帶著幾許童稚之氣。清秀的面龐,讓人很難把他和武散八尉之中的雲騎尉聯繫在一起。

    徐興波不知道言慶這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麼藥。不過言慶既然下馬了,他也不得不跳下戰馬。剛站穩身形,只聽軍營中鼓號齊鳴。

    緊跟著,就看見一隊人馬從營中衝了出來。

    為首的一員將領,大約和言慶的年紀差不多,是一名小將。他衝出軍營,興奮的大聲叫喊。

    “言慶,言慶,你怎麼會在這裏?”

    鄭言慶不由得一怔,凝神向那小將看去。這一看,卻不要緊…… 言慶的臉上,頓時也流露出了欣喜之色。他把韁繩遞給了徐興波,迎上前去。

    而那小將也勒住了戰馬,從馬上跳下來,上前一把抱住了鄭言慶。

    “叔父來信說,你入蜀了…… 為什麼不去看我呢?”

    鄭言慶哈哈大笑,和那小將用力的擁抱了一下,然後推開來,上下打量一番,“奉節,你這一身裝束,可真夠威武啊!”

    那小將,赫然正是與鄭言慶分別三年之久的竇奉節。與三年前相比,竇奉節顯得精壯了,也開朗了。

    鄭言慶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裏和竇奉節相遇。其實,入蜀以後,他也想去探望竇奉節。可是峨嵋山距離資陽郡太遠了!

    用翻山涉水來形容,絕不為過。加之資陽郡郡治位於磐石縣(今四川資中),在綿水以東。而鄭言慶這邊的事情又多,先是送落腳穩定,而後送裴淑英離開。

    沒幾天,高夫人又入蜀,他和朵朵就上了峨嵋山,尋找孫思邈的行蹤。等找到了別思邈,又出資修繕雷神殿,並帶無垢入山。平日裏,幾乎都是在山上渡過,哪有時間再去資陽郡找竇奉節呢?

    可是沒有想到,竇奉節居然來了榮樂城。

    “奉節,你不是在資陽嗎?怎麼會來到這邊,還一身戎裝打扮?”

    竇奉節嘻嘻笑道:“我是隨爹爹一起來的。”

    “竇叔父,也來了? 他不是資陽郡尉嗎?”

    “哦,爹爹現在也是資陽郡尉,此次前來,是得魚太守推薦,奉蜀郡都尉段鐘葵段都尉之名,前來此地駐守榮樂倉。嘻嘻,他就在營中,聽說你來了,爹爹也很高興…… 快隨我入營吧。”

    竇奉節說著話,拉起鄭言慶,就走進了軍營!

Rank: 6Rank: 6

狀態︰ 離線
138
發表於 2012-2-5 08:30: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八章 僚亂(一)


    竇軌一身戎裝,威風漆凜。

    看到鄭言慶的時候,他也非常高興。在內心裏,竇軌對言慶萬分感激。當日若非言慶的一席話點醒了他,只怕他和兒子到現在,也還是彼此關懷,但又彼此傷害。以前,竇軌怒竇奉節不爭氣。但是當他把奉節帶到了身邊以後,每日看著奉節的成長,竟生不出半點不滿之意。

    其實,奉節只是需要父愛!

    以前,出門在外,看到別人家的孩子時,就會想到奉節。

    可每每見到奉節的時候,總覺得奉節比不得別人家的孩子。但現在,竇奉節跟著他,竇軌再也不覺得,他比別人家的孩子差。至於鄭言慶…… 那絕對是個妖孽,絕不可以等而論之。

    “賢侄,你怎麼在這裏?”

    竇軌驚喜地起身迎上前去,卻讓帳中的親兵們,目瞪口呆。

    幾曾何時,竇郡尉會以這樣的態度來迎接別人? 即便是蜀軍都尉段鐘葵上門,竇軌也不假以顏色。

    平日裏在磐石,那更是一臉嚴肅模樣。偶爾會對竇奉節表露幾個笑臉,可似這般熱情的迎接客人,卻很少見到。記得上一次竇奉節起身相迎,還是隆山郡太守,上柱國魚俱羅登門的時候。可那是柱國大將軍啊!

    而且來的這個少年,文文靜靜,秀氣的像個女孩子。居然,還是當朝八尉之一的雲騎尉!

    親兵們久在岷蜀,對鄭言慶並不是非常瞭解。

    竇軌拉著言慶的手,對親隨們說道:“休要一副吃驚的模樣,言慶不比常人。你們前些日子唱的那首《蜀道難》,就是出自他的手筆。嘿嘿,大名鼎鼎的鵝公子,半緣君就是他了。”

    大帳中的親隨們,恍然大悟。若說鵝公子、半緣君之名,他們當然聽說過。

    從一開始的曲項向天歌,到後來的地崩山摧壯士死,半緣君所做詩詞,那可是首首經典,令他們佩服不已。岷蜀之地,自古便走出名士風流的地方。所以對言慶,也變得極為客氣。

    鄭言慶落座之後,把他在榮樂城居住一年的事情,又說了一遍。

    竇軌又是好一陣子的數落,說的言慶連連道歉。

    而後,竇軌命人奉上了茶水,頗有些得意的說:“我以前還不知道,奉節竟能點得一手好茶。來來來,這是今年剛採摘下來的蒙頂石花,嘗嘗我家奉節的手藝如何。”

    竇奉節的臉,頓時通紅。

    他學點茶、煎茶,還是師出鄭言慶。老爹這一番誇讚,豈不是有點班門弄斧嗎?

    鄭言慶卻渾不在意,端起青瓷茶盞,吹散舒卷的茶葉,泯了一口之後,忍不住大聲贊道:“舊普最承蒙定為,露芽雲液勝醒瑚,好茶,果然是好茶。”

    這蒙山茶,自唐以後,便久負盛名,有仙茶、貢茶之說。

    不過言慶前世喝到的蒙頂茶,大都不再正宗,或者說喝不到正宗。那似這個時代,所喝的,所品的,全都是最自然,最純正的味道。蒙山茶品種很多,但最為著名的就是甘露、黃芽、石花、萬春銀葉和玉葉長春五種。而五種名茶裏,又以石花為上品,最具滋味。

    言慶脫口成詩,讓竇軌一怔。

    他旋即反應過來,連忙招呼竇奉節說:“奉節,快把這句詩詞記下來,等回頭讓言慶留字。

    老段這次可算是的了便宜,二兩石花,卻得鵝公子賦詩半闕,他家的石花,想不出名都難嘍。”

    原來,這石花是竇軌一位好友所贈。

    名叫段蔚,說起來和蜀郡都尉段鐘葵還是本家兄弟。

    鄭言慶愕然看著竇軌,不禁哭笑不得。隨口戲言,居然…… 不過看得出來,竇軌比幾年前在洛陽見到的時候,要開朗許多。

    兩人家暄片刻。鄭言慶把話帶入正題。

    “叔父,我此來是想打聽一下,朝廷為何要修榮樂倉呢?”

    竇軌猶豫了一下,擺手示意竇奉節在帳外巡邏。

    “若是別人問我,我至少要問他一個窺探軍機之罪。不過言慶你不是外人,既然你問了,老叔也不瞞你。榮樂倉是為軍事所建,這裏是渡河以北的最後一個集鎮,加之連通隆山和蜀郡兩地。從蜀郡送來的物資,必須要經過榮樂城進行中轉停留,故而才建了這座榮樂倉。”

    這榮樂倉的來頭,果然不簡單!

    鄭言慶眉頭一蹙,心下不由得思忖起來。

    渡河以南,那就是越嶲郡所在。準確的說,那邊還只是一個蠻荒,偌大土地,僅七縣二鎮,人口不足十萬。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蠻人為主,漢人並不算多。雖說越嶲郡在隋朝之下,但由於地理位置比較偏僻,所以朝廷對越嶲郡的控制力,遠不如蜀郡乃至隆山眉山郡這般強大。

    在此建立榮樂倉,莫非是……

    言慶突然抬起頭來,輕聲道:“叔父,侄兒有一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這裏只有你我,我能回答就回答,若不能回答,賢侄勿怪。”

    “越嶲,可是出了亂子?”

    竇軌的臉色一變。怔怔看著言慶,而後苦笑一聲,“叔祖曾對我說,半緣君乃當世鬼才,可舉一反三。我原本還不相信,但實在……”

    雖然沒有親口承認,但竇軌的言語,無疑是表明了,鄭言慶剛才說的沒錯。

    越嶲郡蠻人作亂;朵朵離奇失蹤?

    言慶隱隱間,覺察到了這二者存在有某種奇妙的聯繫。

    不過軍機大事,即便言慶是雲騎尉,也不好過問的太多。他在軍帳裏又和竇軌閒聊片刻,東拉西扯的詢問了一些事情。也不知是竇軌沒有覺察到,還是故意告訴他,都做了含糊的答覆。

    雖都沒有肯定,但言慶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天色已晚,鄭言慶準備返回榮樂城。竇軌也沒有挽留他,而是把他送出了軍帳。

    “賢侄。你說的那個朋友,我會著人為你留心打聽。不過…… 榮樂城如今並不安穩,若沒有什麼大事,還是不要逗留的好。”

    “小侄明白!” 鄭言慶告辭離開。竇奉節卻隨著他一同離開了軍營……

    與言慶三載未見,奉節也是想念的很。如今在榮樂城意外重逢,他自然要和言慶好好聚一聚。竇軌也沒有阻攔,讓竇奉節隨言慶離開。

    三年不見,竇奉節成熟了許多。但這種成熟,也只是針對於同齡人而言。性子還是有些怯懦,不過說話卻有了條理。和言慶來到田莊之後,鄭言慶又為他引介了裴翠雲。很顯然,竇奉節也聽說過裴翠雲的名字,一時間非常驚奇,看言慶和裴翠雲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曖昧。

    “言慶,朵朵的事情……”

    裴翠雲有些焦躁,忍不住輕聲詢問道。

    “恩。朵朵的事情,我已有了一些頭緒,但目前而言,我還沒有具體的證據。不過你別擔心,我想她不會有危險。據我猜測,朵朵一定是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所以才被扣留起來。”

    “你真的認為,是骨斯蠻所做。”

    鄭言慶說:“若我猜的不錯,九成是他所為。”

    裴翠雲對鄭言慶的智慧,還是非常信賴。既然言慶說有九成的把握,那十成十,就是骨斯蠻所為。

    當晚,鄭言慶又把徐興波找來。他仔細的詢問徐興波,關於綏山僚的情況。

    畢竟徐興波在這裏生活了好些年,對綏山僚的瞭解程度,即便說不上是了若指掌,但也八九不離十。

    竇奉節坐在一旁,靜靜地聆聽。

    他突然插嘴問:“徐大哥。那你這幾次去綏山僚,可曾發現什麼不正常之處?

    我是說,人員方面…… 比如說,有什麼陌生的面孔,亦或者少了些什麼人? 而你又非常熟悉?”

    竇軌是資陽郡尉,主掌軍事。

    在主掌軍事的同時,他還分管六曹參軍之事。基本上就等同於後世的政法委書記。竇奉節跟隨竇軌三年,不僅僅是和父親生活在一處,還跟隨著竇軌學習治兵、刑案等方面的事務。

    治兵,竇奉節不太感興趣。

    但對於刑案,卻頗有研究。幾乎竇軌每處理一個案子,竇奉節都會捧回去研讀一番,才交回去歸檔。久而久之,他雖然還不算熟讀大隋刑律,可是對如何偵破案件,卻有一些瞭解。

    言慶讚賞的看了竇奉節一眼,若非竇奉節提醒,他還真就忽視了這個問題。

    徐興波蹙眉沉思片刻,輕聲道:“若說古怪之處,竇公子不說,我還真就忘記了!”

    “哦?”

    “骨斯蠻一共有六女一子,兒子名叫骨碌托,在僚人土語中,意思是偉大的勇士。骨斯蠻對骨碌托素來疼愛,視為他的繼承人。每逢接待客人,他都會帶著骨碌托出現。以前我去綏山的時候,經常會見到骨碌托跟在骨斯蠻身邊…… 但是這幾次,我好像都沒有看見骨碌托。”

    “那你有沒有問過,骨碌托去了何處?”

    徐興波想了想,“這個我倒是沒有詢問過。

    公子有所不知,在僚人習俗中,冒昧詢問別人的家事,會被視為無禮的表現。我當時又急於尋找朵朵,所以也沒心情過問。不過現在想來,朵朵失蹤,會不會和骨碌托有關係呢?。

    刹那間。鄭言慶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連串的名字。

    越嶲蠻人、骨碌托、骨斯蠻、榮樂倉、竇軌、朵朵……

    一連串的名字,在最開始顯得很凌亂,但漸漸的,卻穿成了一條線,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答案。

    “我知道了!”

    竇奉節突然撫掌大叫一聲。

    他與言慶相視一眼,幾乎是異口同聲道:“榮樂倉!”

Rank: 6Rank: 6

狀態︰ 離線
139
發表於 2012-2-5 08:30:4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九章  僚亂(二)


    岷蜀地區,道路崎嶇,山水密佈。

    如果越嶲蠻人作亂的話,官府要清剿,就必須要有一個合適的輜重中轉之地。在岷蜀,物資最充足之地,莫過於蜀郡,畢竟天府之國的美譽,不是憑空得來。可這是對越嶲作戰,若是到時候從蜀郡再運送物資的話,不僅僅是時間上來不及,所需要花費的人力物力,會更大。

    段鐘葵是什麼水準?

    鄭言慶說不清楚…… 但魚俱羅,那可是身經百戰的人物。一個連楊素、長孫晟都敬佩的名將,焉能不知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道理。所以,他在用兵之前,一定會先找一個適合於中轉物資的地方。那麼縱論岷蜀各地,最適合的地點莫過於在榮樂城,修建中轉基地。

    榮樂倉建起,將會使輜重運輸的路程,大大縮短。

    由青衣水和江水兩大河流,把哦蜀北部地方的輜重運送到榮樂城,而後通過大渡河可直接送抵陽山鎮。那也是越嶲郡最北部的一個城鎮,同時也是對越嶲郡用兵的一處重要地點。

    榮樂倉被襲,或者不斷襲擾榮樂倉,對越嶲的用兵,將要面臨極其尷尬的窘況。

    越嶲蠻人幹掉了榮樂倉,魚俱羅不但要重新調配物資,興建倉廩,同時還要面臨調整戰略部署,甚至推遲用兵的時間。畢竟,越嶲十萬大山,當地蠻人打不過可以退入山中,靠狩獵來補充給養。而官軍則無法這樣做…… 沒有了糧草輜重,他們就不得不暫時撤退離開。

    這裏面還牽扯到一個時間問題。魚俱羅用兵越晚,越嶲蠻人的準備時間就越充足,開戰之後,官軍遇到的抵抗就越強大。所以,魚俱羅和段鐘葵把竇軌調派到榮樂城,以保衛倉廩。

    也正是因為竇軌率領官軍突然抵達,使得骨斯蠻不得不中止了行動。這裏面原本有一個疑問,骨斯蠻歸化多年,好端端為何要造反?這肯定解釋不清…… 但如果做出這樣一個假設,骨碌托被越嶲蠻人扣住,以脅迫骨斯蠻不得不聽從他們的命令,那一切,就能解釋清楚。

    朵朵去綏山探望骨斯蠻,於無意之中,發現了這件事情,所以被骨斯蠻扣押。

    鄭言慶和竇奉節,你一言我一語,漸漸把脈絡整理清楚。

    徐興波忍不住一拍大腿,“該死地,為何我就沒有想到這些呢? 那…… 朵朵現在一定還在骨斯蠻的手中被扣押。我立刻點起田莊所有人手,去找骨斯蠻問罪。”

    “不可!”

    鄭言慶和竇奉節,再次異口同聲。

    言慶驚訝的看了一眼竇奉節,短短三年的時間,奉節竟成長如斯? 他做了個手勢,示意讓竇奉節解釋。

    竇奉節說:“若按照剛才的分析,骨斯蠻未必真想謀反,只是迫不得已。即便他扣留了骨蘭朵小娘子,但心裏恐怕還在猶豫不決。如果徐大哥這時候過去,不但要不回骨蘭朵,弄不好會讓骨斯蠻惱羞成怒,殺了骨蘭朵也不一定。一旦這樣,他肯定會召集部眾,退入綏山。

    到那個時候,他可就是真心實意的替越嶲蠻人做事…… 以他在本地的聲望,再加上他與綏山、峨嵋地區生僚的交情,不斷襲擊我們,情況會更複雜。”

    “奉節,你真的變了!” 鄭言慶輕輕撫掌,低聲稱讚。

    竇奉節頗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嘿嘿直笑。

    “不過,你應該再強硬一些。你說的沒有錯,得到稱讚,理所當然。”

    “嗯!”竇奉節用力的點點頭,挺起了胸膛。

    看著鄭言慶教訓竇奉節的時候,徐興波感覺,真的是非常怪異。個頭上,言慶可能比竇奉節高一些,可畢竟是兩個半大的孩子。一個毫不客氣的批評指點,猶若長輩一般不客氣;另一個,虛心接受,好像理所當然。

    徐興波心裏暗自感歎:可惜,亞亞走了!

    若是亞亞還活著,等他長大了,能有鄭公子這般人物從旁輔佐的話,復興大周,又有何難?

    他深吸一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

    “鄭公子,那依你之見,現在該如何是好?”

    鄭言慶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這個…… 我還沒有想出萬全之策。徐大哥你莫著急,容我想一想,再做決斷。”

    徐興波說:“還請公子儘早想出主意,以免夜長夢多,朵朵遭遇不測。我與全莊子弟,盡歸公子調遣。若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們配合的話,還請鄭公子只管吩咐。”

    雖說,言慶還沒有想到一個好主意,可是徐興波的心裏,卻變得敞亮了許多。

    言慶來榮樂城一年之久,雖則看在朵朵的面子上,徐興波等人在表面上保持著對鄭言慶的尊重,可心裏面卻未必服氣。而現在,他服氣了…… 哈總管把朵朵託付給言慶,找對人了!

    鄭言慶此時,沒有心情去體會徐興波的感受。

    這事情理出了頭緒,可要說解決,又何嘗容易? 徐興波有一句話沒說錯,夜長夢多!時間拖得越久,對朵朵的安全就越是不利。如何解決此事,又如何把朵朵,順利的解救出來呢?”

    可惜,沈光不在這裏。若是他在這裏的話,言慶可以派他前往綏山,打探消息。

    竇奉節分析能力不差,可落實到具體解決的方案時,不免捉襟見肘。他和言慶坐在房外的門廊上,看著外面重又淅淅瀝瀝下起的小雨,一時間竟生出了一絲惆悵的感覺。

    “言慶,要不讓我爹領兵出擊,奇襲綏山?”

    鄭言慶搖搖頭,“骨斯蠻在榮樂城頗有威望,你們這邊一動作,恐怕他那邊就會得到消息。如若偷襲,還要出其不意才有效果。再者說了,就算你們偷襲,兩邊混戰,朵朵還是會有危險。”

    “他娘的,骨斯蠻那老不死的東西,真是可惡。將來別落在我的手上,否則我一定殺死他。”竇奉節說。

    “殺他幹嘛,他多半也是迫不得已吧……”

    鄭言慶話說到這裏,突然間停下來,扭頭疑惑的看著竇奉節。只看的竇奉節,心裏有點發毛,“言慶,你盯著我,看個什麼?”

    鄭言慶用力一拍竇奉節的肩膀,呼的站起身來。

    “奉節,你他娘的真是個天才!”

    竇奉節一臉迷茫之色,“我怎麼了?”

    言慶沒有再理他,轉身跑回屋中,在書案前坐下,鋪開一張白紙,提筆書寫起來。片刻之後,他把書信寫好,交給了竇奉節。

    “天一亮,你就回軍營,把這封信交給叔父…… 而後,你暫時不要過來。如果叔父同意的話,就請在明日午時,降下營中大纛,我會派人關注。如果大毒降下,我亦將全力配合。”

    鄭言慶還是有些擔心,消息會走漏。

    竇奉節接過書信,鄭重其事的說:“言慶,你等我的好消息。”

    和言慶結識到今天,已經有七年時間。竇奉節無時不刻的在想,如何能幫上鄭言慶一把,因為從認識那一天開始,一直都是言慶在幫他。他想要幫言慶一次,以證明他不愧是言慶的朋友。

    承的情若是太多太重,有時候反而會成為負擔,未必會對友情產生好的催化作用,甚至可能會成為決裂的導火索。

    第二天一早,竇奉節離開田莊。

    鄭言慶顯得非常輕鬆,晌午叫上了裴翠雲,在田莊涼亭之中,擺下了棋盤,手談一局。裴翠雲的棋力很高,比之鄭言慶而言,高出不止一籌。只是兩人心裏都懷著心事,所以前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彼此漏洞百出,可從場面上看,卻殺得是難解難分。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差不多快要到中午的時候,徐興波急匆匆的跑來涼亭。

    “鄭公子,,軍營裏的大纛,降下去了!”

    “啊!”

    鄭言慶呼的一下子站起來,險些把棋盤撞翻。

    裴翠雲也起身,和言慶並肩走到高處,向軍營方向看去。果然,大纛落下,看不見蹤影……

    鄭言慶興奮的一拍手,扭頭對裴翠雲說:“有竇叔叔配合行事,朵朵無憂,大事…… 成矣!”


    三天後,駐守在榮樂城的隋軍,突然拔營離去。早上隋軍撤離,中午骨斯蠻就得到了消息。

    “官軍走了?”骨斯蠻一臉不相信的樣子。疑惑問道:“好端端的,他們怎麼突然就走了?”

    前來送信的人,是榮樂城的一名功曹。

    此人原本也是僚人,因讀過書,識得幾個字,所以被征辟為榮樂功曹。當然了,這裏面也牽扯到一個以夷制夷的策略。通過任免僚人為官,以表示隋朝政府,對僚漢百姓一視同仁。

    功曹說:“昨日縣衙接到消息,一批從成都送來的輜重,在青神遭遇襲擊。二十七艘輜重船失蹤,一百多名隨行官軍被殺。這件事影響非常大,所以竇軌不得不率部前往青神,搜剿賊人。”

    青神。在江水西岸,距離榮樂城,大約有一天半的路程。

    不過這其中還隔了一條青衣水,也就是說官軍必須要過水搜剿,那樣一來,至少要增加一天的時間。

    骨斯蠻心裏,不由得一動。“消息,可確定?”

    “千真萬確!”功曹信誓旦旦道:“青神縣府派人過來,還是我帶他們前往軍營。據那青神的吏員說,蜀郡都尉段鐘葵因為這件事,非常惱火,已經連夜從隆山縣趕赴青神縣問詢。”

    骨斯蠻笑了!

    若是段鐘葵也來了,那就說明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也唯有這個原因,竇軌才可能急匆匆拔營起寨,離開榮樂。畢竟他麾下除了負責看護榮樂倉之外,還有平靖糧道的責任。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死了那麼多人,竇軌要是不著急,才讓人感覺奇怪。

    不過,這會是哪支人馬做出的好事呢?

    骨斯蠻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Rank: 6Rank: 6

狀態︰ 離線
140
發表於 2012-2-5 08:31: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十章 僚亂(三)


    綏山僚,依山而居。

    不少人是在平地上搭建起木質的房屋以供居住,不過更多的人,依舊遵循著古老的習俗,居住於山洞之中。與河洛地區的窯洞不一樣,僚人使用的山洞,大都是天然形成。並且群居一處,一個寬大的洞穴中,也許居住著幾戶人家。所以在評斷僚人戶籍時,也是以洞為名。

    一洞二十至三十人,綏山熟僚一共有二百餘洞人口,總人數超過五千。

    這在蜀郡、汶山郡等相對發達的地區而言,算不得什麼。可是在峨嵋,乃至於更南邊的越嶲、邛都、犍為等地,絕對算得上一個大群體。也正因為這樣,骨斯蠻在榮樂城極有地位。

    夜色漸深,骨斯蠻帶著人,來到一個偏僻的山洞前。

    “都老!”

    山洞外,有數十名僚人武士看守。見到骨斯蠻上來,一個個連忙起身迎接。

    “她在裏面還好嗎?”

    “骨蘭朵很正常,該吃的時候吃,該睡的時候睡,並沒有表露出什麼異常狀況,請都老放心。”

    朵朵,果然是被骨斯蠻所扣留。

    “你們都留在這裏,我進去和骨蘭朵說話。”

    骨斯蠻歎了口氣,從一名隨從手中接過了火把,邁步走進了山洞。山洞很深,路四凸不平。

    洞裏別有乾坤,中間一條兩人並行的石樑,兩邊則是萬丈深淵。在石樑上行走,隱約可以聽到深淵中的鬼哭狼嚎聲。那洞頂洞壁上的怪石,犬牙交錯,參差不齊,組成一幅幅猙獰之狀。

    這條石樑,大約有五百米長。

    只要守住一端,備有充足糧草,千軍萬馬都難以通過。石樑崎嶇,形成一個遲緩的坡度。骨斯蠻走了大約三百米,只聽對面傳來厲喝之聲:“是什麼人?趕快報上名來?”

    “喊什麼,是我!”骨斯蠻一蹙眉,沉聲喝道。

    石樑對面火光閃動,只見四名僚人武士,出現在石樑的另一端。

    “參見都老。”

    “你們下去吧,我和骨蘭朵有話要說。”

    骨斯蠻揮手喝退了武士,走過石樑。在石樑的另一端,大約一百米的深處,有一扇鐵柵欄。柵欄後,是一個石室。

    一名身著衽服的少女,散發披肩,頭戴金環,赤足坐於地面上,正聚精會神的在石壁上刻寫著什麼。

    “骨蘭朵!”

    少女聽到聲音,連忙轉過身來,在昏暗的燈光下,赫然正是朵朵。

    “骨斯蠻叔叔,您想通了嗎?”

    骨斯蠻在鐵柵欄外坐下,怔怔的看著朵朵,許久後歎了口氣,“朵朵,不是我有沒有想通,而是我不得不這麼做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骨碌托兄弟被飛頭僚拘禁。我若不這麼做,骨碌托性命難保…… 我這把年紀了,不喜歡爭強鬥狠。這些年來帶著族人歸化朝廷,當年的血性,也磨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為了骨碌托,我又怎可能讓舉族之人,都陷入險境之中?”

    朵朵沉默了……

    她坐下來,幽幽歎了口氣,“骨斯蠻叔叔,您這不是陷入險境,是陷入死地啊。”

    “死地與否?我不知道。”

    骨斯蠻沉聲道:“我今天來是要告訴你,官軍離開榮樂城了…… 為了骨碌托,我決定拼一次。不管成敗與否,我都會放了你。不過那要在我離開榮樂,進入綏山深處之後,才可以。”

    他說到這裏,面頰抽搐了兩下。

    “骨蘭朵,叔叔是想要對你說聲抱歉,非但沒能照顧好你,反而讓你受了委屈。”

    朵朵說:“骨斯蠻叔叔,您可要想清楚啊。您現在放了我,我可以找我的男人,為你出謀劃策。他很聰明,足智多謀,只要他願意出手,一定會幫你解決問題,救出骨碌托兄弟。

    可您若真的攻打了榮樂倉,那可是死罪!”

    骨斯蠻哈哈大笑,“朵朵,我知道漢人狡猾,可我也不是傻子。你的男人是誰我不知道,可你現在被我扣押在此處,他卻毫無覺察,可見也沒什麼出奇之處。朵朵,你不用再勸我了。”

    “小秀才一定會來救我的,你也一定會失敗。”朵朵神色堅定,大聲說道。

    骨斯蠻笑了笑,沒有和朵朵爭辯下去。“你再忍耐兩天,過幾天,我就會放你出去。”

    “骨斯蠻叔叔,您可千萬別做傻事……”

    朵朵見狀連忙大聲呼喊,但骨斯蠻沒有再理睬他,舉著火把,循著來時的路,離開了山洞。

    “我們撤入綏山之前,若有異常狀況,就殺了她!”離開山洞時,骨斯蠻咬牙輕聲道。

    兩名僚人武士恭敬的答應一聲,退入山洞之中。

    雖說已經下定了決心,可骨斯蠻的心裏,卻並不平靜。他在第二天並沒有立刻開始行動,而是留在綏山,派人繼續觀察榮樂城的動靜。探子回報說:榮樂城一切正常,並沒有什麼異常之處。只是由於官軍離開,榮樂城縣衙向榮樂倉增加了一些人手,大約有二百人左右。

    “二百人日夜守候?”

    “不,是輪流值守…… 我觀察了一下,榮樂倉每天分為兩班人馬,輪流值守。不過兩班輪值的時候。會有一個換防時間。大約有一炷香的時間吧……那個時候,他們的守衛最鬆懈。”

    “何時換防?”

    “平旦換防一次,晡時換防一次。”

    平旦,就是在寅時。指的是大陽在地平線以下,天剛蒙蒙亮時候,也就是俗稱的黎明時分。晡時,則是指申時。古人習慣於在這個時間段進食,也就是下午三點到五點,若換成後世的言語,就是下午茶的時間。

    骨斯蠻想了想,低聲道:“晡時行動,目標過於明顯,不太適合。

    平旦行動…… 你設法和咱們的人說一下,讓他們爭取為咱們多爭取一點時間。不用太多,半柱香的功夫就可以。我這邊點齊人馬,明日午後出發,後日黎明時分,動手奪取榮樂倉。”

    探子連忙答應一聲,急匆匆離開了餒山。

    骨斯蠻輕輕呼出一口濁氣,在山洞裏徘徊許久。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他再也沒什麼退路!為了骨碌托,為了綏山僚,只好冒上一次風險。


    官軍撤離榮樂城第四天,一切風平浪靜。

    入夜以後,榮樂城很快就進入了寂靜之中。而位於縣城不遠處的榮樂倉,依舊是燈火通明。軍卒在榮樂倉周圍巡邏,戒備森嚴。

    骨斯蠻是在子時過後抵達榮樂倉外圍,匍匐在山嶺上,他靜靜的觀察著榮樂倉的動靜。從表面上看。似乎沒有什麼特殊的狀況,可老謀深算的骨斯蠻,依舊靜靜的觀察著,心裏撲通通直跳。

    在他身後,跟隨了綏山僚近千名武士。

    全都著緊身衽服,身披用綏山老藤鞣制而成的藤甲,足蹬草鞋。臉上塗抹著各種各樣的圖案,在深夜中,如同一個個猙獰的厲鬼。骨斯蠻手握一根九尺長短虯龍棒,入手極為沉重。這是用綏山特產了百年山藤製成的武器,塗抹一層層桐油,即便是神兵利器,也難傷及。

    用這種虯龍棒打在身上,可以輕易令人致殘。

    已經有十餘年沒有使用過這根虯龍棒了…… 當年他為了兒孫的未來,放下了虯龍棒;如今,他要為他唯一的骨血,再一次拿起虯龍棒。世事竟然是如此可笑,聽上去,有些荒誕不經。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了!

    骨斯蠻依舊耐心的觀察著,等待著。

    一些綏山僚,耐不住襲來的困意,一個勁兒的打瞌睡。好在他們有一種特殊的方法,將綏山特產的醒神草做成香囊一樣的物品,隨身攜帶。不僅能驅趕睡意,還可以驅趕走蚊蟲。

    骨斯蠻碾碎了一根醒神草,把手指頭放在鼻子下,用力一吸,頓時精神起來。

    天快要亮了……

    從榮樂城方向,行來了一隊官軍。

    與巡邏的官軍互隊口令之後,兩名軍官嘻嘻哈啥的寒暄了一陣子,就攜手走進了榮樂倉。

    巡邏官軍,和換防官軍,紛紛進入倉城中。緊跟著從倉城裏,傳來一聲聲刁鬥響,想必是集結人馬,準備進行換防。

    骨斯蠻呼的一下站起身來,手中虯龍棒高高舉起,向著榮樂倉方向一指。那間,漆黑的地面上呼啦啦站起一大片人,一個個奔行如飛,迅速的朝著榮樂倉的倉城大門衝了過去。

    由於城中正在進行換防,所以大門口沒有什麼人守衛。

    別看骨斯蠻那麼大的年紀,可跑起來,速度可是快的驚人。甚至許多年輕的僚人,也無法跟上骨斯蠻的速度。一個個不由得暗中佩服:都老果然老當益壯。

    一邊跑,骨斯蠻從腰間抽出一根笛子似地物品,在嘴邊咬住一端。

    許多僚人都學著骨斯蠻的動作,把一狠狠管狀物品,咬在嘴上。這是僚人世世代代流傳下來的吹箭。生僚的吹箭上含有劇毒,可瞬間致人於死地;熟僚的吹箭,則大都用麻醉藥品。

    從這一點而言,生熟僚的區別,也就更加清楚。

    骨斯蠻一馬當先,衝進榮樂倉大門。

    只見倉城中間的空地上,立著許多人。骨斯蠻二話不說,提起一口丹田氣,嘬口用力一吹,一支吹箭刷的從管子裏飛出來,正中一個人的身上。

    可是,那人卻一動不動。

    與此同時,骨斯蠻身後的僚人紛紛發出吹箭,而後揮舞兵器沖上去,一陣瘋狂的砍殺。

    沒有慘叫,也沒有血流成河的景象。

    一蓬蓬稻草飛舞天空,一名僚人驚恐的大聲叫喊道:“都老,這些都是草人。”

    骨斯蠻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連忙收起吹箭,用僚人土語大聲呼喊道:“中計了,我們中了漢家人的詭計了…… 撤退,快點撤退!”

    可進了倉城,想出去就沒那麼容易。

    只聽倉城大門嘎吱吱關閉起來。原來,這大門並非是用人力開啟,而是以倉城城牆上的絞盤來控制開關。隨著大門關閉起來,寂靜的榮樂倉,周圍城牆上突然間火光通明,人聲鼎沸。

    一員隋將站在倉門城樓上,頂盔貫甲,罩袍束帶,手扶腰中長刀。

    “都老,既然來了,何必走的這麼匆忙?資陽郡郡尉竇軌,在這倉城之中,已恭候都老多日。”

    剎那間,四面倉城城牆上,出現了一排排弓箭手。

    寒光四射的兵器,散發冷幽寒氣,骨斯蠻一見這種情況,手中虯龍棒鎖的掉在地上,頹然,長歎!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1-16 07:59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