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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eric78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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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賊道三癡】雅騷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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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4 02:32:01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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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4 13:50:4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七十九章 約戰

  納蘭巴克什見張原聽得懂女真語,不免有些吃驚,只有與建州貿易的大明商人才會學女真語,而驕傲的大明士紳賵認為女真語鄙陋,哪裡肯花心思去學,納蘭巴克什出使朝鮮之前在寬甸見過和碩貝勒黃台吉,黃台吉曾提醒他留意大明冊封使張原在朝鮮的言行,說張原此人或將是大金的大患——
  現在回想起黃台吉所言,納蘭巴克什深悔自己掉以輕心,他萬萬沒想到張原以一個使臣的身份竟能引發朝鮮政變,廢除光海君的罪名是交結建州對大明不忠,由此看來張原對建州極為仇視並視建州為大敵,並不像其他大明官員那樣狂妄自大,這從張原通曉女真語就可見一斑。
  張原翻譯了納巴泰的挑釁言語,並不動怒,看著納蘭巴克什二人道:「夜郎自大,井底之蛙,這兩個典故汝輩知否?」
  論起來建州女真知道這兩個成語意思的還真不多,納蘭巴克什就在這不多的幾個人之列,他很想當場解釋這兩個成語以顯自己學識,不過想想還是算了,冷哼兩聲表示不屑一答,說道:「賣弄這些浮華詞藻何益,真有本事就派人出來與納巴泰牛錄額真單打獨鬥。」說著又用女真語對納巴泰說了幾句——[雅騷] 齊齊讀 首發雅騷第四百七十九章 約戰

  納巴泰昂起頭顱睥視張原,又挑釁地看著張原身邊的穆敬岩,前日穆敬岩一槍刺死了一名勇悍的女真人,當時納巴泰親眼目睹,料想張原若同意讓人與他單打獨鬥,就必是這個黃須大漢出馬,這黃須大漢雖然體格雄健、武藝高強,但他納巴泰又有何懼,左右不過一死,若能在打鬥中殺死這個黃須大漢或者同歸於盡,那也是揚了大金八旗兵的威風,英明汗必重恤他的家眷,雖死猶榮——
  穆敬岩本想挺身而出煞煞這女真人的威風,但看到王宗岳跨前一步似有意出手,他就原地未動,等張原示下,就聽張原側頭看著王宗岳道:「王師傅,可願出手教訓教訓這個建奴?」
  王宗岳腰板一挺,抱拳道:「遵命。」緊了緊腰帶,又跨前兩步。
  不料那頭顱碩大、脖子粗短的納巴泰用女真語稀哩呼嚕說了一通,在場聽得懂女真語的人少,但王宗岳卻是懂的,張原的女真語就是向王宗岳學的——
  阮大鋮問張原:「這建奴又胡說些什麼?」
  張原微笑,低聲道:「這建奴有眼無珠——」[雅騷] 齊齊讀 首發雅騷第四百七十九章 約戰

  王宗岳捋了捋了鬍鬚,笑道:「這建奴嫌我老邁,說要和穆百戶決戰,嘿嘿,王宗岳就老了嗎。」當即用女真語對納巴泰道:「你要勝得了王某,才能挑戰穆百戶。」
  納巴泰斜著眼睛上下打量著王宗岳,王宗岳年約五旬,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全身上下除了一雙手掌較常人稍大之外,別無奇處,獰笑道:「那好,我就先與你決鬥。」心裡狠狠道:「我要把你全身骨頭都打斷。」舉著雙手向王宗岳威嚇,納巴泰的雙手被牛筋繩綁著。
  納蘭巴克什冷笑道:「張狀元是要讓納巴泰綁著雙手與此人決鬥嗎?」心想:「找機會讓納巴泰撲殺張原,那我二人死在這裡也值了。」
  王宗岳道:「豈有此理,當然是放手一搏。」
  張原擺手道:「不急,明日再決鬥,我將邀綾陽殿下和朝鮮官員一道觀戰。」
  納巴泰暗喜,他自知此番無論如何不能活命,但若能力戰而死,順便拉幾個墊背的,必能震懾南朝和朝鮮那些庸官,雖死又何憾。…!
  納蘭巴克什當然心思多一些,眉頭微皺,凝視王宗岳,實在看不出這半老的漢人有何厲害之處,但看張原這般篤定,似穩操勝券的樣子,然而轉念一想,只要張原答應決鬥那就有機會,他相信納巴泰——[雅騷] 齊齊讀 首發雅騷第四百七十九章 約戰

  納蘭巴克什和納巴泰二人被帶下去關押,張原派人去稟報綾陽君李倧,要求安排一場這樣的決鬥,阮大鋮對張原如此大張旗鼓宣揚與一個女真囚徒的決戰很不理解,只認為張原是少年好事,而且阮大鋮對王宗岳一無所知,生怕此戰王宗岳落敗在朝鮮人面前失了天朝的顏面,他向甄紫丹詢問王宗岳的情況,甄紫丹對王宗岳也不大瞭解,道:「王宗岳是張大人聘請的護衛,武藝定然高強,阮大人儘管放心。」
  話雖然這麼說,但甄紫丹心裡並不踏實,女真人的凶悍他見識過,換了他來對付那個納巴泰,他不敢說有勝算,大明使團百餘人,除了張原之外,只有穆敬岩和洪紀、洪信三人堅信王宗岳不會失敗,王宗岳步戰無敵,穆敬岩和洪氏這兩位少林僧都是領教過的,張原安排王宗岳與納巴泰決鬥,自是要重挫女真人銳氣,雖然王京漢城不會有其他女真人觀戰,但傳言會流布到建州——
  ……
  五月十八日辰時三刻,張原、阮大鋮在權署國事的綾陽君李倧和禮部判書禹煙的陪同下前往慶熙宮覲見仁穆王大妃,原禮曹判書鄭仁弘下獄問罪後,李倧任命禹煙執掌禮曹,禹煙原本是大北派外圍人物,沒有參與廢妃和謀害永安大君,大北派勢力不小,李倧不可能盡數翦除貶斥,所以必須予以拉攏分化——[雅騷] 齊齊讀 首發雅騷第四百七十九章 約戰

  李倧請張原與他同乘一輛馬車,馬車轔轔向城西的慶熙宮駛去,沿途有李貴的軍士護衛,大街上朝鮮民眾各安其業,裡坊頗為平靜,李倧已基本掌控了王京的局勢,說起與女真囚徒決鬥之事,李倧也表示不解,這時便當面向張原詢問,張原卻反問:「殿下可知伏擊納蘭巴克什一行的嚴重後果?」
  李倧皺了皺眉頭,奴爾哈赤派使者來朝鮮,卻被殺被擄,奴爾哈赤自然狂怒,只怕會興兵進攻朝鮮,說道:「建賊敢行逆天之舉,敝邦自當追隨王師征討。」李倧這是轉換了一個說法。
  張原道:「奴爾哈赤並非有勇無謀之輩,我料他暫時不敢向朝鮮用兵,不然我明軍襲其老巢赫圖阿拉,他首尾如何兩顧——」
  李倧聽張原這麼說,不禁舒了一口氣,壬辰倭亂時大明都發大兵相助,若奴酋進攻朝鮮,大明決無坐視之理,卻聽張原話鋒一轉:「但如果貴邦邊備鬆弛、軍無戰力,也難保建奴大軍不會長驅直入,從鴨綠江至漢城不過十日行軍之程,奴爾哈赤舍堅城不攻,直撲漢城,大明軍隊要相援也來不及,只恐再現壬辰之難。」[雅騷] 齊齊讀 首發雅騷第四百七十九章 約戰

  李倧心情陡然沉重,二十年前的壬辰倭亂讓朝鮮蒙受了巨大的損失,以現在的弊病叢生的朝鮮實在承受不起這樣的災難!
  張原給了初掌王權正在興頭上的這位年輕的朝鮮王以沉重的壓力,乃放緩語氣道:「前日北嶽山伏擊,十三個女真人在李都護的三百精兵圍剿下竟能殺死殺傷近百人險些逃脫,這事傳揚出去,對貴邦的軍心士氣打擊不小,也助長了建賊的野心,日後貴邦將士與建賊交戰,先就恐慌,這極為不利,所以我讓手下與女真囚徒決鬥,正是為了挽回當日之失,當然,軍心和士氣是要實力作後盾,否則只是紙老虎一捅就破,再高昂的士氣若屢戰屢敗也會挫折殆盡,所以殿下穩定政局後的第一要務就是強軍,貴邦素有驍勇善射之人,不要迷信火器,火器固然要有,騎兵、弓箭決不能丟,不要完全寄望於大明支援,須知大明援軍也不可能須臾就到,國須自強方能自保,而義州邊備若強大,奴爾哈赤輕易也就不敢啟釁,他怕首尾受敵。」…!
  李倧鄭重點頭:「不德受教,張大人深謀遠慮,也是真心為敝邦安危思謀的,不德感激不盡,不德定會招募多力善射之士加強義州邊備,建賊若敢來犯,必迎頭予以痛擊。」[雅騷] 齊齊讀 首發雅騷第四百七十九章 約戰

  張原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身心輕鬆了許多,讓朝鮮王對大明忠心耿耿,讓朝鮮加強軍備以應付即將到來的大戰,這是他朝鮮之行的主要目的,現在可以說是基本達到了,雖然不知以後李倧的強軍之策效果如何,但李倧已經感到危機和壓力,必然會重視鴨綠江防線,這就足夠,畢竟對付奴爾哈赤並不以朝鮮為主力——
  至慶熙宮門下車時,李倧忽然想起一事,問:「張大人將遣何人與那女真囚徒對戰,能確保必勝否?」
  張原微微一笑:「是教授我太極拳的師傅王宗岳,單打獨鬥,他必勝。」
  這一路來張原見過王宗岳與穆敬岩和洪、洪信三人習武和對打,王宗岳不但拳法精湛,太極劍法和太極槍法更是了得,穆敬岩的槍法是祖傳的,算得千錘百煉,卻是敵不過王宗岳的太極槍,可惜的是王宗岳的槍法需要數十年的打熬磨煉,無法速成,所以不能在軍中推廣——
  李倧現在對張原是言聽計從,張原既說此戰必勝,他就沒什麼可慮的了,說道:「那就定於今日午後申時初在昌慶宮別堂舉行這次對戰,讓文武官員都來觀戰。」[雅騷] 齊齊讀 首發雅騷第四百七十九章 約戰

  張原和李倧剛從車上下來,慶熙宮就迎出一隊宮女和內侍,為首一個身穿深碧色宮服的宮人盈盈拜倒:「仁穆大妃特命奴婢恭迎綾陽君殿下和兩位天使。」
  張原的耳力勝過目力,沒看清楚這宮人面貌,聽這聲音就知道是具喜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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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4 13:51: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八十章 不見天日

  具喜善傷勢已然痊癒,梳得高高的發髻裝飾著翟冠,眉目神采與往日不同,邊上的一位內侍向綾陽君和兩位天使介紹說具喜善昨日被王大妃賜封為五品至密尚宮,至密尚宮又名待令尚宮,負責王大妃的起居生活,是王大妃的貼身親信——
  這麼說具喜善已是仁穆王大妃駕前紅人了,張原微笑道:「恭喜具尚宮。」
  具喜善含羞鞠躬道:「大人恩德,小女子不知如何報答——」
  張原道:「何談報答,你有今日,也是你忠毅剛烈之心所致,我亦肅然起敬。」
  阮大鋮暗暗納罕,當初這個傷重垂死的平壤舞女竟成了朝鮮宮廷五品尚宮了,這舞女與張原之間似乎還有些不清不白吧,阮大鋮還不知道那個啞女就是貞明公主,不然更要驚得目瞪口呆。
  綾陽君李倧急著讓張原說服王大妃,問:「王大妃在何處?」
  具喜善又鞠躬道:「王大妃在西堂,奴婢引路,殿下請、兩位天使請。」
  綾陽君李倧、禮曹判書禹煙和張原、阮大鋮四人來到慶熙宮西堂,慶熙宮是去年新建的宮殿,光海君還未及入住,政變之後,綾陽君李倧為彰顯對仁穆王大妃的禮敬,請仁穆王大妃從原先囚居的慶云宮遷居慶熙宮。

  具喜善入內通報,殿前已然垂下竹絲編織的寬簾,張原四人稍等了一會,聽得侍女尚宮唱道:「王大妃駕到。」
  十餘名宮人排列兩邊,垂簾內窸窸窣窣響過一陣後,隨即是一聲清咳,綾陽君李倧和禮曹判書禹煙聽到這一聲咳,立即撩袍跪倒,李倧很響亮地說道:「侄孫倧恭請王祖大妃聖安。」
  張原和阮大鋮躬身舉手齊眼,朗聲道:「大明使臣張原(阮大鋮)拜見仁穆王大妃。」
  垂簾後傳出一個頗為尖厲的女聲:「兩位天使不必多禮,看座。」漢語說得有此生硬。
  便有宮女搬來錦杌請張原、阮大鋮二人坐下,李倧和禹煙則是站起身侍立,過了片刻,具喜善出來搬了錦杌請李倧坐。
  簾後的仁穆王大妃向兩位天使表達了感激之意,待說到光海君李琿的罪惡,王大妃的情緒立即激動起來,曆數李琿如何把她老父、長兄、幼子殺害,這數年來她的痛苦噬心撓肺,若不把光海君父子二人首級祭奠她的父兄和幼子她寢食難安……
  李倧看了張原一眼,鄭重點了一下頭,那意思就是拜託張原勸導王大妃。

  張原於是起身陳詞,說目下政局的急務是穩定人心,若殺了光海君父子,朝鮮恐陷入混亂,大明朝廷也很難認同綾陽君殿下的擅自廢立之舉,這必將造成朝鮮國長期的政局動盪,反而給了光海君的親信手下煽動作亂的機會……
  卻聽簾後的仁穆王大妃道:「未亡人自會向天朝皇帝上疏陳情,天朝的一應責難都由未亡人承擔,與綾陽君無關。」
  張原默然,李倧與阮大鋮、禹煙面面相覷,仁穆王大妃話裡的意思是非殺光海君不可了,被仇恨噬心的王大妃已無法理喻,只想著殺死光海君父子洩恨,至於其他就不管不顧了。
  慶熙宮別堂沒有半點聲音,氣氛一時異常緊張,半晌,張原開口道:「王大妃若一意要處死光海君,勢必造成大明與貴邦不和,張原作為出使朝鮮的使臣,歸國後定會受懲處,所以懇請王大妃三思。」…!
  張原對王大妃和貞明公主有恩,仁穆王大妃當然要考慮張原的感受,垂簾後的王大妃沉默了好一會,卻道:「未亡人想與張天使說幾句話。」

  綾陽君李倧一聽,立即躬身道:「侄孫暫且告退。」
  仁穆王大妃道:「你們陪阮天使在東堂稍待片刻。」
  與王大妃單獨交談容易引人猜忌,但王大妃既已開了這個口,張原自不好拒絕,當即拱手恭立。
  李倧、禹煙、阮大鋮在宮人引導下去了慶熙宮東堂,西堂上一時寂靜無聲,過了一會,聽得有持續不斷的「嘎吱」聲響起,張原抬眼看時,卻見低垂的竹簾正緩緩捲起,不禁訝然——
  竹簾很快就卷升至半人多高,就見兩個身穿白色大裙的女子拜倒在地,左邊的白裙女子雙手交疊在地上,額頭輕解手背,哀聲道:「未亡人偕小女貞明拜謝天使大恩——」說著,嗚咽悲泣。
  張原踏前半步,趕緊也跪倒,說道:「王大妃折煞張原了,公主殿下,快快請起,快扶你母后起來,具尚宮,趕緊扶王大妃起來。」
  貞明公主今日也是一襲白色大裙,不再是男子的發髻,而是梳著豐盛的大髻,清麗如白玉蘭,跪伏在地,抬起臉,如水明眸看了張原一眼,又低頭叩拜,這才起身,與具喜善一起把母親仁穆王大妃攙起來。

  張原雖未刻意看,但仁穆王大妃的容貌已在眼裡,這位命苦的朝鮮王后竟是一頭白髮,雖也梳著整整齊齊的大髻,卻與身邊貞明公主烏黑的發髻形成鮮明對比,王大妃雙頰瘦削,臉色白得沒有血色,但皺紋並不明顯,顯然年紀並不大,應該沒過四十歲,只是這一頭白髮讓人驚訝,伍子胥一夜白頭,這喪夫、喪父、喪子的王大妃又是經過怎樣的痛苦煎熬才白了頭的?
  仁穆王大妃淚流滿面,對張原說道:「若非天使拯救,未亡人今生都難見天日,就連我女貞明也難見一面,天使恩德,未亡人粉身碎骨難以報答。」
  張原道:「王大妃吉人天相,貴邦臣民深知王大妃之冤,被光海壓制,終有爆發之時,張原何敢居功。」
  張原畢恭畢敬,垂首作揖,不便正視,但仁穆王大妃卻是居高臨下仔細打量著張原,微微點著頭,又命令堂上的其他內侍宮人暫避,只留下具喜善和另一個老宮人,貞明公主侍立在母親身邊。
  仁穆王大妃開口道:「未亡人已知天使與綾陽君在黃海訂下的合約,但不知日後坐鎮平壤監護小邦的大明使者是否就是張大人?」

  張原答道:「監護貴邦是有先決條件的,那就是奴酋侵略遼東,但究竟由誰來監護那要看大明朝廷的委派,張原豈能擅專。」
  仁穆王大妃道:「合約說是由我邦向天朝請求監護,建奴若真敢犯遼東,那屆時就讓綾陽君向天朝皇帝上疏請求張大人來朝鮮監護,想必天朝皇帝會恩准。」
  張原眉頭微皺,這年頭交通不便,來一趟朝鮮要好幾個月,這樣的長路他實在不想再走一趟,而且聽仁穆王大妃話裡似乎還有別的意思,他可不願深陷在朝鮮,朝鮮太上王對他並無吸引力,江南才是他的歸宿,說道:「若貴邦指定要張原來朝鮮,必將使張原為言官彈劾,反為不美,監護貴邦的人選得由兵部推舉、內閣報批才行。」
  仁穆王大妃明顯感到失望,看了看身邊侍立的女兒貞明,沉默了下來。…!
  張原心道:「綾陽君是請我來勸導王大妃不要處死光海君父子,這事必須今日解決。」正要開口,卻見仁穆王大妃說道:「張大人放心,未亡人不是不識利害不可理喻的人,光海就交由綾陽君處置吧。」

  原本非要處死光海君不可的仁穆王大妃突然一個轉折,變得這般通情達理,這讓張原又驚又喜,趕緊躬身道:「王大妃仁慈聖明,這是朝鮮百姓之福。」
  仁穆王大妃微微一笑,說道:「不過我想見光海一面,當面數落其罪孽,請張大從對綾陽君說一聲,綾陽君是怕光海一進慶熙宮就被我下令亂棍打殺。」
  綾陽君李倧和阮大鋮、禹煙三人再次來到西堂,聽了仁穆王大妃所言,李倧便命人去把光海君李琿押到慶熙宮,李倧是想有張原、阮大鋮兩位天使在此,仁穆王大妃總不至於當場下旨處死光海君。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光海君李琿由平山節度使李貴親自率人押解到慶熙宮,今年四十三歲的光海君比仁穆王大妃還年長幾歲,堂堂一國之主,一旦成了階下囚,打擊之大實難承受,這時被內侍押上西堂,面無表情渾渾噩噩如行尸走肉一般,站在那裡蓬頭垢面目光空洞——
  仁穆王大妃原本蒼白的臉這時漲紅了,拍案而起,厲聲道:「光海,你也有今日!」

  光海君視若無睹,聽若無聞。
  仁穆王大妃走到光海君身前,咬牙切齒痛罵光海君,張原幾人知道仁穆王大妃曾遭受的痛苦,對光海君這般刻骨仇恨也很正常,那光海君卻如痴如傻,任憑仁穆王大妃百般辱罵,他只站在那裡兩眼上翻看著大殿橫樑,漠然無言。
  仁穆王大妃罵得氣急,咳嗽起來,叫道:「取茶來。」
  具喜善捧上一個大瓷甌,仁穆王大妃接過瓷甌,就在張原幾人以為仁穆王大妃要喝茶潤喉之時,意外突然就發生了,仁穆王大妃猛地把瓷甌裡的水潑到光海君臉上,張原嗅到石灰的氣味,這是石灰水!
  光海君瞬即以手捂臉,淒厲地嚎叫起來,先是蹲在地上,繼而倒地慘呼,叫著:「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在光海君的慘叫聲中,仁穆王大妃尖聲大笑道:「光海,我饒你不死,但我也要讓你終身不見天日!」
  光海君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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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20 18:34:2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八十一章 拳打臥牛之地
               
        光海君被架了出去,慶熙宮西堂上似乎猶有其慘呼聲在迴蕩。

        白頭大髻的仁穆王大妃心頭之恨稍解,隨即下令將光海君與其子李祬一道流放江華島,三年前光海君把當時年僅八歲的永昌大君流放江華島,又命柳東溟派人將永昌大君秘密殺害於流放途中,仁穆王大妃廢居深宮飲恨泣血,而今天翻地覆,光海君嘗到了現世報,雙眼致盲還要踏上流放地,這宮廷鬥爭的殘酷讓人不寒而慄。

        綾陽君李倧卻是鬆了一口氣,這樣的結果對他而言是最有利的,當即向仁穆王大妃商議處決鄭仁弘和柳東溟、柳西崖兄弟之事,這三人是光海君的幫兇、是誣陷仁穆王大妃之父金悌男叛逆的主謀,仁穆王大妃恨他們入骨,定要處死這三人,李倧表示遵命,對於光海君的舊人,殺幾個也是立威的必要。

        張原把那份《丁巳年黃海道條約》交由仁穆王大妃存留,仁穆王大妃當場答應將詔諭諸道以綾陽君署國事,並將上奏萬曆皇帝請求冊封綾陽君為朝鮮國王。

        大事已定,李倧、阮大鋮一道向仁穆王大妃告辭,仁穆王大妃請李倧代為宴請兩位天使,這時,有宮人來報龍山金處士陪同醫官許浚前來為貞明公主診治。

        許浚是《東醫寶鑑》的編著者,號稱朝鮮五百年來第一名醫,原是光海君的御醫,此番政變之後,許浚依舊還做他的醫官,仁穆王大妃大仇既已得報,當然最關心的就是愛女貞明的失語之疾了,已傳詔各道郡縣的醫士齊聚王京,一定要治好貞明公主的啞疾。

        貞明公主與金處士有甥舅之親和師徒之義,這三年來貞明公主也全仗金處士照料,撥亂反正之後貞明公主是第一次與金處士相見,當即與具喜善一起出迎。綾陽君李倧察覺貞明公主頻窺張原,心想:「方才王大妃與張原密談不知是何事,難道是想留張原當駙馬?若張原作為監國留在朝鮮,有王大妃支持,那我這個朝鮮王豈不是傀儡了。」轉念又想張原是有妻室的,不可能留在朝鮮,通過這些時日的接觸,李倧心知張原志不在此——

        在慶熙宮來儀門。金處士和許浚正遇出宮的李倧、張原四人,得知今日午後昌慶宮別堂將有張原手下的技擊高人與建州俘虜比武較技,金處士說他也想觀戰,躊躇滿志的綾陽君李倧笑道:「金先生也要觀戰嗎。」語含揶揄。

        金處士淡淡道:「草民兩眼雖盲,勝負和忠奸還是能分辨的。」

        李倧自感輕佻失言,趕忙道:「未時初我會派人來接金先生。」

        ……

        五月十八日未時三刻。昌慶宮別堂,漢城四品以上的朝鮮文官齊集,京畿道三廳五營的武將也分列兩廡,綾陽君李倧和大明天使尚未升堂,在場的朝鮮文武官員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猜測綾陽君殿下舉行這場比武的用意,有的認為這是揭露光海君與建奴的交往,因為絕大部分官員並不知道也沒有見過建州使者;有的認為綾陽君是戲耍奴酋,以示與建州奴爾哈赤決裂。完全忠於大明;而有一部分知道北嶽山伏擊真相的朝鮮官員卻是明白綾陽君此舉或是借此來振作軍心……

        鼓樂聲中,署國事的綾陽君李倧陪同兩位天使升堂高坐,李倧對眾官員道:「建州奴爾哈赤悖逆,妄自建國稱汗,遼東李巡撫去年曾送咨文到我邦,要求我邦軍民與建州隔絕往來,但光海不明事大之義,罔顧天朝恩德,陽奉陰違。私自與建奴交往。使我三韓禮義之邦,幾淪為夷狄禽獸。今擒殺建州使者,以定光海之罪、釋天朝之疑——」

        這時,一隊翊衛廳軍士押著納蘭巴克什和納巴泰來到堂外階下,這兩個女真人都戴著腳鐐,禿頭鼠辮,橫眉立目,納巴泰用女真語怒叫著,李倧皺眉問:「這建奴說些什麼?」便有通事近前翻譯,納蘭巴克什卻已冷笑道:「我大金勇士即便戴著腳鐐也敢與南朝軍士一戰,縱然戰死,也讓我主英明汗知道我二人是受屈於卑鄙的詭計,。」

        李倧眼望張原,說道:「張天使,這兩個建州女真由你處置。」

        張原起身向李倧施了一禮,對分列兩廡的朝鮮文武官員道:「這兩個建州女真一個名叫納蘭巴克什,是奴爾哈赤麾下第一文官,通曉多種語言;一個是牛錄額真,自稱有萬夫不當之勇,奴酋第一文官的學識我們就不必領教了,若在大明,縣試都通不過——」

        一眾朝鮮官員都笑了起來,年近五十別名額爾德尼的納蘭巴克什則漲紅了臉,他雖通漢學,但不會作八股文,參加明朝縣試的話還真是通不過,想做童生都難,縣試、府試通過後方能成童生,納蘭巴克什冷笑道:「南朝官員口談孔孟仁義,其實如何呢,貪官污吏當朝,惡霸豪強橫行,號稱萬曆盛世竟有人相食,這就是讀八股文者治理出來的盛世嗎?」

        阮大鋮惱道:「我煌煌大明豈是你這建賊逆臣敢妄加評論的!」

        張原卻未動怒,問道:「那奴爾哈赤有何治國之長?以旗統人,以旗統兵嗎,除此之外還有什麼?」

        建州女真在奴爾哈赤統治下建立了八旗制這種軍政合一的制度,可以說是全民皆兵了,這種制度適合掠奪擴張,是只會破壞不會生產的,是一種落後的野蠻的制度,但中華文明的進程偏偏就兩次被這種野蠻落後的制度打斷——

        納蘭巴克什被張原這麼一問,不禁語塞。

        張原嘲弄道:「我倒是聽聞奴爾哈赤有一長處,那就是創製了人參哂干法。」

        昌慶宮別堂上笑聲一片,很多人都知道建州與大明貿易主要以人參、貂皮這些土產為主,而建州近年與大明交惡,撫順馬市經常關閉,女真人的人參賣不出去就腐爛了,損失很大,據說是奴爾哈赤傳授了曬乾法,從此人參可長期保存,建州女真人歡欣鼓舞云云,其實曬乾法幾百年前就有,何須奴爾哈赤來創製——

        納巴泰揮舞著粗壯的手臂叫道:「要戰便戰,誰敢與我納巴泰一戰?」

        張原道:「這個建州女真自恃武勇,對前日北嶽山遭遇戰不服,認為是寡不敵眾,我今日就請我大明的一位武師與他較量較量。」

        一襲赭色直掇的王宗岳從左廊邊走出,兩名少林武僧洪幻和洪信也都來了。

        納蘭巴克什說道:「既是當場比武,那勝負又如何?」

        張原哂道:「你這階下囚想怎樣,這算得什麼比武,只是戲耍汝等而已,你們怎麼可能贏——來人,給納巴泰開了鐐銬。」

        兩個朝鮮軍士執刀監視,一個軍士俯身給納巴泰打開腳鐐,納巴泰脫去腳鐐的束縛,活動了一下手腳,與納蘭巴克什交換了一個眼色,退開幾步,立在一邊,盯著王宗岳,兩隻拳頭慢慢握緊。

        王宗岳向堂上眾人作了一揖,說道:「這個女真人被拘數日,難免疲憊困頓,我不欲佔他便宜。」說著,伸右足,以足尖在地上團團劃了一個直徑五尺的圈,這是青磚地,王宗岳以足尖畫出的圓圈痕跡清晰,雖不能說是入地三分,卻也不易磨滅,不免會讓人想到王宗岳的鞋子怎麼沒磨穿?

        王宗嶽立在圈中,對納巴泰道:「我與你較量拳腳,我若出了這圈子就算我輸。」又用女真語重複了一遍。

        在場的朝鮮文武官員和翊衛廳的軍士一片嘩然,都認為這個王宗岳過於自大,這麼個小小圈子如何能施展拳腳和騰挪閃避,眼前這個女真人體格強壯,衝過來猛撞也把王宗岳撞到圈外了——

        張原微笑,拳打臥牛之地,這直徑五尺的圈子儘夠王宗岳施展了,今日要見識一下太極宗師的手段。

        納巴泰倒沒有被激得狂燥暴怒,王宗岳不是他的目標,他的目標是李倧和張原,現在他已脫去了腳鐐,這是千載良機,他要拚死幹出驚天動地的大事。

        納巴泰繞著王宗岳劃出的圓走了一圈,圈中的王宗岳腳步不丁不八、雙掌一高一低,凝立不動,並不隨著圈外納巴泰的走動而轉身。

        昌慶宮別堂內外的觀戰者都屏息凝神,見納巴泰走到王宗岳背面,眾人的心都提了起來,很多人心想這建奴孔武有力,這要是一拳朝王宗岳背心擂過去,王宗岳腦後又不長眼睛,在這逼仄圈中又如何躲閃?

        納巴泰沒有在王宗岳背後下手,他是怕一拳把王宗岳打死了反而不方便他行大事,轉到正面,納巴泰瞪著半老不老的王宗岳,王宗岳豎在胸前的右掌朝他招了招,納巴泰陡地大吼一聲,大步搶進,左拳朝王宗岳腦袋猛擊過去,拳頭帶風,勢大力沉——

        納巴泰善騎射,馬背上使一柄虎牙刀,極其凶悍,拳腳功夫卻非其所長,但一力降十會,他力氣大啊,這一拳下去,怕不把王宗岳打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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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二章 解鈴還須繫鈴人

  經「無過不及,隨屈就伸。人剛我柔,我順人背。活似車輪偏沉則隨。粘即是走,走即是粘……」
 
  張原心裡默誦王宗岳的太極拳論,他對王宗岳有十足的信心,步戰一對一,王宗岳無敵,驍勇的穆敬岩和精通少林武術的洪紀、洪信都領教過。
  
  納巴泰左拳朝王宗岳猛擊,這納巴泰身子前衝之際,腦後的兩條金錢鼠尾辮甩了起來,可見勢頭甚猛,王宗岳並未急閃,只是右足輕輕一收,身子微側,右掌如蛇信般疾吐,在納巴泰的左腕一推,納巴泰這威猛一拳就偏了方向,拳風從王宗岳耳邊掠過——
  
  納巴泰的右拳緊接著朝王宗岳胸腹橫擊而至,納巴泰不講究防守,他自信能在王宗岳擊中他之前把王宗岳擊倒,而且他皮粗肉糙,就算挨王宗岳這小老頭幾拳又何妨,八旗軍的長甲騎兵素來就是這種凶悍的戰術——
  
  王宗岳搭在納巴泰左腕上的右掌陡然用力下壓,納巴泰自然奮力相抗,王宗岳左掌閃電般擊在納巴泰右肩,就是這一壓一擊,納巴泰整個身子頓時傾側扭曲,踉蹌了幾步,一跤倒在圈外。
  
  昌慶宮別堂內外的觀戰者起先是一靜,隨即爆發出喝彩聲,文官們看不出奧妙-,只道是納巴泰魯莽跌倒,在場的朝鮮武將卻是知道這是王宗岳借力打力之妙-。
  
  納巴泰雖然跌倒,卻未受傷,迅即爬起身,咧著大嘴,兩隻小眼惡狠狠盯著王宗岳,這回穩紮穩打,一步一步逼近王宗岳,他要讓王宗岳先出手,他要後發制人,他要把王宗岳打扁。
  
  太極拳固然講究「四兩撥千斤」以柔克剛·但真正的太極拳高手,硬碰硬時也絕不示弱,「動急則急應,動緩則緩隨」·納巴泰剛踏入圈子,王宗岳右腳已先往右踏出半步,左拳朝納巴泰脅下擊來,納巴泰竟不閃避,也是一拳砸向王宗岳面門——
  
  納巴泰的拳頭離王宗岳鼻樑還有一尺,王宗岳已一拳擊中納巴泰左脅,納巴泰痛叫一聲·身子向後跌出六、七尺,爬起來時半晌站不直身子,他怎麼也沒想到王宗岳拳頭這麼重,就好像一隻重錘掄起猛砸過來一般。
  
  王宗岳笑著招手:「再來。」依舊是先前的手掌陰陽、一高一低的姿勢。
  
  這時李倧已經和張原、阮大鋮離開座位,走到堂前,離王宗岳、納巴泰大約三丈多的距離,李倧笑道:「這個女真人只是有幾斤蠻力而已,在大明技擊高手面前簡直不堪一擊·被戲耍得團團轉啊。」
  
  張原低聲道:「殿下小心一些,兩個建奴還想做困獸鬥——」
  
  話音未落,那個躬著腰在喘息的納巴泰猛地向左前方一躍·那裡有一隊翊衛廳的軍士,翊衛廳屬於內禁衛軍,是朝鮮軍士中的精銳,見納巴泰衝來,兩把腰刀左右劈至,納巴泰狂吼,身子急閃,避開左邊一刀,右邊一刀則重重劈在他左肩上,這一刀深入肩胛骨·納巴泰悶哼一聲,身子疾衝,將執刀的翊衛撞翻,反手將斫在他肩胛骨上的腰刀拔出,轉手就砍倒了一個翊衛,旋風般轉身·向立在階陛上的李倧、張原幾人猛衝過去。
  
  早有數名翊衛上前攔截,納巴泰奮不顧身,揮刀猛劈,幾名朝鮮翊衛竟抵擋不住,卻不敢退散,因為綾陽君就在他們身後。…!

  納巴泰砍翻了兩個翊衛,自己也挨了好幾刀,血流如注,先前左脅挨了王宗岳一拳,受傷已然極重,而且這時身前身後已經圍滿了朝鮮翊衛,他已無法威脅到張原和李倧——
  
  一刀橫削而至,削掉了納巴泰半邊腦殼,這凶悍的女真牛錄終於倒地,那些起先見納巴泰被王宗岳戲耍以為納巴泰不過爾爾的朝鮮官員這時才知這女真人的強悍,竟有六名翊衛被納巴泰殺傷,其中兩名傷勢甚重。
  
  納蘭巴克什瘋狂大叫要求速死,用頭猛撞押執他的軍士,納巴泰身死,他絕望了。
  
  張原命人把納蘭巴克什帶下去,對李倧道:「讓殿下受驚了,這建奴拚死一戰也很可怕啊。」
  
  李倧沉默了一會,說道:「不德明白張大人的良苦用心。」當即對兩廡的文武官員大聲道:「眾卿都看到了,一個女真俘虜竟能在這裡奪刃殺傷我翊衛多人,這個納巴泰是奴爾哈赤麾下的猛將,固非易與之輩,但我國軍士也太讓不德失望了,北嶽山伏擊以多擊少,我方死傷甚多—」
  
  李倧借此機會要求兵曹和各道都護府整頓軍隊,加強義州鴨綠江一線的邊備,嚴防建賊侵擾……
  
  李倧對群臣訓話之時,張原悄然退出別堂,走到廊下向那個拄著竹杖的金處士作揖,叫了一聲:「金先生。」
  
  金處士趕忙還禮,二人說了一會方才比武之事,而後張原問:「許醫官為貞明公主診治結果如何了?」
  
  金處士搖頭道:「許醫官也是束手無策,自來啞疾都是因為耳聾,但貞明公主耳聰目明,只是不知為何不能出聲說話!」
  
  張原道:「宋人有云『解鈴還須繫鈴人,心病還須心藥醫,貞明公主是受驚嚇而致失語,靠藥石是無法治癒的,這還要從別處想辦法。」
  
  金處士雙眉一軒,臉現喜色,說道:「當年是鄭仁弘驚嚇了公主,如此說要治好公主還得落在鄭仁弘頭上?」
  
  張原含笑道:「試試何。」
  
  金處士道:「草民這就去稟知王大妃。」竹杖探路,很快就走了。
  
  五月二十一日,綾陽君李倧在昌慶宮領仁穆王大妃詔旨正式署朝鮮國事,張原、阮大鋮兩位大明使臣參加了這一典禮,典禮散後,張原、阮大鋮向李倧辭行準備歸國,李倧竭力挽留大明使團多盤桓幾日,張原道:「不能多耽擱了,奴酋得知這邊的事定然狂怒,殿下也趕緊委派奏請使隨我們一道去北京吧,殿下早日得到大明的冊封才是要緊事。」
  
  李倧道:「奏請使已經選定,由禮曹判書禹煙為正使,許筠作副使,書狀官依舊是金中清,張大人以為妥否?」
  
  張原道:「甚好,那就三日後啟程吧。」
  
  李倧躊躇了一下,說道:「張大人是不是去一趟慶熙宮向仁穆王大妃辭行,王大妃念天使恩德,幾番叮囑要多留天使一些時日。」
  
  張原道:「我寫一封書信向王大妃辭行吧。」當即寫了一封辭行的表章,讓人送去慶熙宮,傍晚時仁穆王大妃命宮人送來了豐厚的禮物。
  
  五月二十二日上午,張原和阮大鋮再次到宣武祠和宣聖廟祭拜,張原把光海君先前賄賂他們使團的一千兩黃金和八千兩白銀全部拿出來作為重修宣武祠和賑濟成均館貧困館生之用,大明使臣此舉贏得了王京士庶的極大好感,五月二十四日大明使團與朝鮮奏請使禹煙一行離開王京上路之時,漢城百姓拖兒攜女相送,不亞於當年楊鎬班師回國的盛況,署國事的李倧領文武百官在漢城北郊依山設帳、夾道拜餞,為天使送行,少不了要賦詩贈別。…!
  
  午後未時初,大明使團和朝鮮奏請使禹煙一行離了宣武祠正式啟程,隨行的還有平山都護府的八百軍士,李倧擔心會有忠於光海君的兵將阻擊天使和奏請使,所以命李倧貴選了八百精兵要護送張原等人直到鴨綠江——
  
  五月下旬,天氣炎熱,白晃晃的烈日灸烤著大地,乘車悶熱難耐,還不如戴著遮陽笠策馬而行,阮大鋮騎著一匹青色騸馬,一手執韁,一手搖著摺扇,望著遠山蒸騰起的云氣,大聲道:「終於踏上歸程了,盛夏酷暑,行路更難了。」
  
  張原道:「從明日起,我們清晨卯時初就上路,未時便覓驛館歇息,以免在烈日下趕路中暑生病,免得欲速反而不達。」
  
  阮大鋮並馬過來,小聲問:「介子,那位朝鮮公主沒來給你送行嗎?」
  
  張原橫了阮大鋮一眼,阮大鋮朗聲笑著打馬跑到前邊去了。
  
  張原回頭望,王京漢城已看不到,不遠處的北嶽山在晃眼的白日下顯得突兀枯瘦,山嶺上的草木都是蔫蔫的,似乎水分全被灸烤蒸發了,張原心想:「貞明公主的啞疾也不知治好了沒有,這個少女公主經歷了不少苦難,希望她以後過得安寧喜悅。」
  
  張原當然知道貞明公主不便來送行,但想著從此不可能再見,心裡還是很有些惆悵,那次夜裡以筆交談的情景倏然浮現——
  
  「張大人,張大人。」
  
  一個錦衣衛校尉和一個平山都護府的軍士策馬奔回,那錦衣衛校尉叫道:「那位金處士在前面松亭等著為大人送行,大人要過去相見嗎?」
  
  張原「哦」的一聲,在馬背上挺直腰桿向前方那片松樹林眺望,這片松林來時就曾經過,此地距離碧蹄館約二十里,有一處涼亭,所以此地就叫松亭,遠遠的只見那座長方形的涼亭外立著兩個人,都是寬笠白袍,左邊那人身量高一些,手裡執著細杖,那就是金處士了,右邊那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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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追語

  著阮大鋮帶轉馬小跑著回來了,笑呵呵對張原道:「介子賢弟處士及其女徒來為你送行了,情深意重啊。」知道金處士的那個男裝女弟子就是朝鮮公主的人極少,阮大鋮就是極少數知情者之一,這桐城才子還曼聲吟道:「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況秦吳兮絕國,復燕宋兮千里。或春苔兮始生,乍秋風兮踅起。是以行子腸斷,百感悽惻……」

  張原微微而笑,心道:「阮大鋮就看清那是貞明公主了嗎?」一振韁繩,催動胯下栗色大馬向涼亭那邊奔去,馬闊齊和舍巴二人甩開大腳板緊緊跟著。

  離涼亭數丈,張原下馬,把韁繩交給馬闊齊,向涼亭走去,涼亭外立在金處士右首的正是楚楚動人的貞明公主。

  那金處士側耳聽動靜,這時迎上來,拱手道:「草民特來為張大人送行,唉,今日一別,相見再無期了,煮酒烹雞論陶詩,以後只能追憶。」

  張原上前挽著金處士的手道:「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金先生奇人義士也,能與金先生結識,不虛此行。」說罷,向寬笠白袍的貞明公主點頭致意,輕聲道:「殿下安好?」


  貞明公主慌慌張張摘下寬沿竹笠,向張原深深鞠躬,抬起頭時,也許是日頭太曬的緣故,貞明公主雙頰通紅,目光閃爍,盈盈欲語。

  張原心裡微微一嘆:這少女還是不能說話啊!

  金處士道:「綾陽君殿下和諸位官員已為張大人餞行,張大人想必也喝了不少酒了,草民備了清茶一盞,專為張大人送別。」

  涼亭裡設了一條小案,鋪著席,亭外烈日炎炎,亭內卻頗陰涼,松林風來,很是舒爽張原和金處士在小案兩邊跪坐著,貞明公主為他二人斟酒,張原忙道:「豈敢勞煩公主殿下。」

  金處士擺手道:「張大人儘管安坐,今日還只當她是我的女徒。」

  張原「嗯」了一聲端起茶盞品了兩口,便向金處士詢問貞明公主啞疾治療情況,金處士捻動手裡的竹杖,說道:「前日曾把鄭仁弘當面押到公主殿下面前鞭笞受刑,殿下卻是極厭惡,示意趕緊把那老賊押下去,殿下她不想再看到那老賊。」說著喟然長嘆,為無法醫治好貞明公主的啞疾而嘆息。


  貞明公主跪坐在金處士左側稍後之處,低著頭,十指緊扣按在膝蓋上,上身微躬,一動不動,好似一尊雕塑,只是鼻翼兩側慢慢出了晶瑩的汗珠。

  張原愛莫能助語言安慰只顯無力蒼白,便不再多說,慢慢將一盞茶喝盡與金處士道別:「使團諸人都還在等候,在下不能多耽擱,這就告辭,金先生,他日有緣還會相見。」起身向金處士長揖,又對貞明公主道:「拜別公主殿下,殿下珍重。」也是深深一揖。

  貞明公主跪拜還禮,站起身,嘴唇顫動好像要說話,張原滿懷期待地凝視著她等這少女開口說話——

  貞明公主滿面通紅,額角汗水都淌了下來,卻終於還是沒能出聲,眼淚也淌了下來。

  張原安慰道:「不要著急,不要著急,失語未必就是壞事心裡明白就好,殿下多多保重。」拱拱手,轉身邁步出亭。

  金處士竹杖探路跟了出來,貞明公主手裡拎著寬沿笠碎步相送,這少女心口發堵,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想大聲說出話來!

  亭外陽光眩目,貞明公主眯起眼睛,看著張原走到那匹栗色大馬前踏鐙上馬,在馬背上轉頭向這邊含笑道:「金先生、殿下,張原這就去了。」…!

  金處士仰臉對著張原方向道:「張大人,一路平安,一路平安。」

  貞明公主緊走幾步,張原已經掉頭向西,胯下大馬四蹄輕快,栗色的皮毛在盛夏陽光下閃閃發光,一人一馬很快就離涼亭遠了,貞明公主淚眼模糊,張原的背影在她晶瑩淚光中浮動,這少女心潮起伏,胸口也急劇起伏,強烈的情緒似要繃裂心房,突然奔跑起來,一句話衝口而出:

  「張大人,一路平安—ˉ—」

  話說出口,這少女才醒悟止步,心想:「啊,我會說話了,我能說話了。」卻並不感到有多高興。

  已離涼亭十餘丈的張原聽到這一聲清脆的叫聲,驚喜回頭,涼亭外只有金處士和貞明公主二人,這自然是貞明公主的聲音,那邊金處士已經大叫起來:「貞明,你能說話了,好極,好極!」放聲大笑。

  貞明公主本沒有語言功能障礙,失語是心理疾病,現在衝破了那重桎梏說出了話,那失語之疾就已痊癒——張原沒有再催馬往涼亭,只是遙遙道:「殿下洪福,痼疾得愈可喜可賀,保重保重。」舉一舉手,策馬匯入使團,往東而去。


  金處士陪著貞明公主立在五月烈日下,聽車馬聲轔轔雜沓,這近千人的使團和護衛走了好一會才慚行慚遠,漸漸悄然無聲,只餘松林風聲,大隊人馬經過時揚起的塵土這時慢慢沉降,金處士抽了抽鼻翼,打了個響亮的噴嚏,說道:「貞明,該回宮了。」

  貞明公主翹首朝西張望,青天白日,曠野無垠,遠遠的只見一團輕塵浮在半空,輕塵下應是使團在趕路,今夜使團會在碧蹄館歇宿。

  貞明公主戴上寬沿笠,走過來牽著金處士的衣袖,輕聲道:「阿舅,我們回去。」

  兩個人相跟著走了一程,金處士道:「貞明,不要多想了。」

  貞明公主沉默了片刻,應道:「是。」

  又行了一程,金處士道:「貞明,背誦一篇靖節先生的詩文讓阿舅聽聽,貞明的聲音很悅耳呢。」

  貞明公主一邊牽引著金處士行路,一邊背誦道:「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意夫人之在茲,托行云以送懷;行云逝而無語,時奄冉而就過。徒勤思而自悲,終阻山而滯河—啊,背誦錯了!」


  金處士微微搖頭,《歸去來兮辭》變為《閒情賦》,真是無奈。

  大明使團和朝鮮奏請使還有平山都護府的八百軍士,自五月二十四日離了王京漢城,每日拂曉啟行,過午投宿,經開城、金郊、金岩、寶山、龍泉、鳳山、黃州、生陽、平壤、肅寧、安州、博川、新安諸郡縣,歷公館二十七處,行程一千一百七十里,一路順利,沒有什麼耽擱,於六月十一日至義州鴨綠江畔,望著滔滔鴨綠江,大明使團一行歡欣鼓舞,過江就是大明地界了,自三月二十二日從北京啟程出使朝鮮,已經快過去三個月了,真上歸心似箭。

  在義州,張原與義州兵馬節制使安汝訥進行了一次長談,綾陽君李要求加強義州邊備的詔書已經下達,安汝訥正著手整頓軍備、招募軍士,張原請安汝訥多派間諜對建州軍情的刺探,若八旗軍有異常動向,應及時向遼東巡撫李維翰和總兵承胤通報,大明與朝鮮要加強軍事聯繫,共同防備建州。…!

  六月十一日午後,安汝訥在江濱設宴為天使和禹判書一行送行,宴罷,安汝訥親自送張原諸人過江,珍重道別。


  這日傍晚,使團一行抵達小城湯山,湯山城有個百戶所,百戶姓丁,張原來時經過湯山時未曾留宿,現在歸程投宿,這僻遠邊城難得見到一個京官啊,而且還是新科狀元公、東宮日講官,丁百戶自是竭力巴結,大張宴席款待使團上下,正飲宴之時,忽報陽守備有緊急軍情送到,要求面見張原張大人。

  丁百戶感到奇怪,陽毛守備怎麼會向張原通報緊急軍情,張原又不是遼東的官,向張原通報軍情是是違反軍規的,不過丁百戶不敢堅持原則,讓報信的軍士進來,卻是一個總旗領了兩個旗軍快馬從陽趕來的,那總旗官見到張原,呈上一封書信,說道:「毛守備特向張大人問安。」

  張原沒有多問,立即拆信,先掃了一眼落款,見是「晚生毛文龍手啟」,不禁疏眉掀動,心道:「晚明備受爭議的邊將毛文龍登場了,毛文龍現在就已是守備官了嗎,袁崇煥還要幾年後才中進士呢,但毛文龍與我素不相識,為何要向我報告軍情?」

  毛文龍自稱「晚生」,又用「手啟」,這是居下謙卑之語,毛文龍可比張原年長十幾二十歲呢,而且守備也是四品武官,但武將地位低,毛文龍向張原自稱「晚生」不稀奇,在信裡,毛文龍先向張原敘了一下鄉情,卻原來毛文龍生於杭州,母族沈氏是杭州大姓,張原是紹興人,同是浙江道,也算得鄉親,敘罷鄉情,毛文龍筆鋒一轉,說他近日從寬甸探知一個消息,有女真軍士扮作商人秘密潛入遼東意圖截擊從朝鮮返回的大明使臣……


  張原大吃一驚:奴爾哈赤這麼快就知道漢城之事了,他們的消息也太靈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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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四章 膽小如鼠張介子
               
        奴爾哈赤所在的赫圖阿拉城距離小城湯山大約七百里,距離漢城約兩千里,朝鮮軍士在北嶽山伏擊納蘭巴克什是在五月十六日,今日是六月十一,前後不到一個月,就連湯山百戶所的這位丁百戶都還不知道朝鮮政變的消息,遠在赫圖阿拉的奴爾哈赤卻已先知,竟還有時間佈置人手要半道截擊大明使團,這實在讓張原震驚,當即向靉陽守備毛文龍派來報信的總旗官詳細詢問——

        總旗官也姓毛,是毛文龍家丁,這位毛總旗並不清楚建州女真潛入遼東邊牆的準確時間和具體人數,他向張原介紹說自永樂年間開始修建的遼東邊牆主要防禦蒙古和女真,但從遼東逶迤兩千里到遼西的邊牆很難防守,很多地段的邊牆早已形同虛設,遼東老帥李成梁於萬曆初年拓建的寬甸六堡原在遼東邊牆外,防線前推對大明是有益的,扼住了建州向東拓展的咽喉,但萬曆三十四年李成梁卻以寬甸六堡孤懸難守為由放棄了那八百里疆土強迫寬甸百姓六萬餘戶遷回遼、錦,遼東防線收縮,奴爾哈赤趁勢擴張,直逼撫順、清河——

        毛總旗提醒張原回京旅途從湯山至遼陽這一路都要小心戒備,這一帶離建奴可自由進出的寬甸最近處不足三百里,建奴騎兵扮作馬賊不須兩日就可馳至,以前也經常發生小股建奴躥入大明地界劫掠朝鮮貢使和漢、鮮商人之事,當然,建奴不會有大隊人馬出動,少則七、八騎,多則二、三十騎,搶了就逃,明軍也無可奈何,奴爾哈赤不會承認是他手下干的,關鍵是沒能當場抓獲那些「強盜」,沒有證據——

        一邊的丁百戶慨然道:「張大人勿慮。建奴區區二、三十騎而已,明日卑職率五十名旗軍護送大人及使團至連山關,到了連山關自有陳千總接應。」

        按理說若有丁百戶的五十步卒護送,使團又有甄紫丹率領的六十名錦衣衛校尉,豈懼二、三十個建賊。但對於張原來說。經歷過北嶽山伏擊,女真騎兵的戰鬥力給他印象深刻,不說以一敵百,說後金長甲兵以一敵十絕非長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晚明的遼東明軍除了守城,野外遭遇戰對陣八旗軍極易崩潰,一面倒的屠殺屢見不鮮,所以說張原絕不敢輕視二、三十名建奴長甲騎兵,對丁百戶道:「勞煩丁百戶派人去連山關報知陳千總。請陳千總差遣一百火槍手來湯山護送我等,使團在湯山暫候兩日。」

        丁百戶表面上遵命,表示立即照辦,心裡卻有些瞧不起這位新科狀元,認為張原膽小如鼠,就連阮大鋮也對張原道:「這裡都是大明地界,建奴豈敢劫掠我等使節,賢弟毋乃過於謹慎?」阮大鋮是急著想回京。

        張原也不多解釋,只是笑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嘛。小心謹慎些總不會壞事。」

        阮大鋮、甄紫丹等人雖不再多說什麼,但對張原總有些腹誹,認為張原不夠膽色,只有魯太監手下的商人張儒紳對張原的穩健持重表示擁護,張儒紳從廣寧帶去朝鮮的三十大車貨物在平壤和漢城兩地盡數售出。得銀一萬八千兩,再以一萬五千兩轉購朝鮮的高麗參、白棉紙、濟州扇子、釜山銅器等特產運回遼東,這一去一回可獲純利六千兩銀子,所以張儒紳最怕遇到建奴馬賊。就算能趕退建賊,但若建賊趁亂放一把火什麼的。那他如何回廣寧向魯公公交待!

        張原深知當前朝野士庶對後金奴酋的輕視,明朝輿論盲目自大,失了撫順、清河之後,群情洶洶,要求速發大兵滅了建奴,就連市井小民也說我大明百姓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那些建奴了,薩爾滸之戰其實是被輿論所逼,大明急於復仇,卻遭致更大的敗亡,熊廷弼曾論薩爾滸之敗說:「今朝堂議論,全不知兵,冬春之際,敵以冰雪稍緩,哄然言師老財匱,馬上促戰,及軍敗,如愀然不復言。」

        正是薩爾滸大敗之後,那些妄自尊大、高談闊論的聲音才小下去,龐大的帝國、驕傲的子民似乎必須受這麼一個慘痛的教訓,可惜的是吃了教訓之後並無長進,熊廷弼、孫承宗那樣依仗堅城理智固守的反被罷免,袁崇煥在崇禎帝座前豪言壯語、五年平遼終成悲劇——

        如今擺在張原面前問題的是,在大明沒經過薩爾滸這個沉重教訓之前,他若主張對後金採取防守反擊的策略會遭到很多人非議甚至恥笑,這是古希臘神話中先知的悲劇啊,他該如何避免自己走到那個地步?

        當夜,張原給毛文龍寫了一封長信,略敘鄉情之後大篇幅闡述了自己對遼東局勢的見識,毛文龍在晚明邊將中算得很有能力的,這個人雖然私心極重並且桀驁不馴,但絕對是可以拉攏、控制並且重用的,當然,張原現在沒有使毛文龍投靠的實力和地位,而且毛文龍還只是一個小小守備,手下兵馬不過千,對近兩年遼東戰局影響幾可忽略不計,但先結交何妨,就好比他結交杜松一樣——

        次日上午,毛總旗領了張原的回信告辭回靉陽,丁百戶派去連山關向陳千戶求援的軍士也已出發,張原諸人則在湯山小城等候,到了十三日傍晚,連山關陳千戶差遣的一百名火槍手趕到了湯山,六月十四日一大早,張原一行啟程。

        既有陳千總的百名火槍手保護,丁百戶就沒有再隨同前往連山關,只送使團過了靉河便回去了。

        張原讓那一百名火槍手分出二十人往前路和右側寬甸方向哨探,阮大鋮、甄紫丹等人都暗笑張原草木皆兵,張原真把這當戰場了嗎,這可是大明地界,建奴盜賊看到這麼多人馬哪裡還敢過來!

        阮大鋮心裡嘆道:「張介子啊張介子,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在出使朝鮮時惹出這麼多事,又沒得到什麼好處?那個啞巴公主最後會說話了,你也只能惆悵道別,光海君先前送的金銀又被你捐出修宣武祠和成均館的館生了,只有一件事非常確定,那就是你張原成了奴爾哈赤的死敵,所以你才會這麼畏懼奴爾哈赤報復,這都是你惹下的麻煩啊。」

        六月十四、十五這兩日平安無事,十五日當晚張原一行兩百餘人在鳳凰山驛站歇息,這裡也有個百戶所,鎮守百戶表示近日沒有盜賊出現,現在是酷暑天,馬賊不會在這個季節出現。

        六月十六日卯時初,張原和禹煙率兩國使團啟程,爭取今日趕到連山關歇夜。

        今日天氣極其悶熱,早起太陽還沒升上來,騎馬趕路都會出汗,張原望著青白天際湧起的黑云,心道:「暴雨將至啊。」

        使團諸人對即將到來的大雨並不介意,這天太悶了,這雨早下早涼爽,被大雨澆得濕透也無妨,一個個興沖沖、揮汗如雨地趕路。

        鳳凰山分東山和西山,從兩山之間的谷地穿過可以少走十幾里路,那一百火槍手從連山關來時就是走的這條路,當下向張原建議抄近路,說山谷小路並不崎嶇難行,卻能省很多路程,但張原還是命使團繞山而行,不必為節省這半個時辰路程冒險,鳳凰西山林深草茂,躲幾十個建州女真很難被發現,一輪冷箭下來,死傷難計,山谷中應戰都不方便,還有,大雨很快就要傾盆而下,火槍在雨天沒用啊,這些火槍都是火繩槍,尚未更換兵部新制的燧發槍——

        張原頗有威信,隨行人等雖因張原不肯走近道而有點不滿,卻也無人敢有異議,阮大鋮準備繞過鳳凰山時與張原開個不傷和氣的玩笑。

        烏云四合,電閃雷鳴,一行人還未繞過鳳凰山,夏日的暴雨就傾洩下來了,眾人紛紛披戴上雨具,熟悉道路的范通事趕過來對張原道:「張大人,那邊有一處藥王廟,先去廟裡避雨,這暴雨來得急去得也快的。」

        張原和阮大鋮還有朝鮮使臣禹煙、許筠、金中清幾人冒雨趕到鳳凰山北麓的藥王廟,這藥王廟供奉的不是藥王菩薩,而是藥王孫思邈的小廟,廟宇破敗,神像倒塌,早已沒有了香火。

        火槍手和錦衣衛擠在廟簷下避雨,小廟擠不下,就戴著斗笠立在露天下,嚷著好涼快,囚車裡的納蘭巴克什也在淋雨,沒人管他——

        張原看那些火槍手的火槍雖有雨布遮擋,但在這雨天根本沒法裝填火藥彈丸,就是燧發槍也極不方便,看來改進火槍的彈藥也是當務之急,臨時充填太拙了。

        不須一刻時,暴雨止了,還有零星細雨飄著,眾人也不待雨完全停就整裝上路,剛離開藥王廟,還未走上大道,忽聽後山有蹄聲急驟而來,眾人都還在辨聽這馬蹄聲,張原身邊的客光先突然大叫道:「這是建州佟奴兒的騎軍!」

        客光先跟隨張原朝鮮去來,一直沉默寡言,也不與其他人交往,這時卻突然這麼大叫起來,難道光憑馬蹄聲他就能分辨出這是奴爾哈赤的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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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五章 呼吸之間
               
        客光先無名之輩,使團諸人雖然聽到他的驚呼,卻並未很重視,大都還在東張西望,左顧右盼,有幾個火槍兵取下背上的火銃準備裝填彈藥——

        這時穆敬岩也大叫起來:「似有三十餘騎!」穆敬岩雖然辨不出那馬蹄聲是不是建州女真人的騎兵,卻能從雜沓的蹄聲中估摸出來騎的大致人數。

        張原當即喝道:「速速退回藥王廟!」

        禹煙等朝鮮使臣趕忙往藥王廟退去,阮大鋮這時也有些驚慌,他可從沒經歷過這種場面,趕緊下馬跟著范通事諸人退往破廟。

        張原轉頭四顧,瞥眼看到一個火槍兵在裝填火藥,因為山間風大,火藥剛倒進火門就被風吹走,而且雨還沒完全停止,風中雜夾著細小的雨點,引火繩很容易被雨打濕。

        「留五十名持魯密銃的火槍手利用馬車遮蔽風雨裝填彈藥,待敵騎馳近一百步時點火放銃,其餘持鳥銃的火槍手退至廟門準備放銃——莫要驚慌,莫要驚慌。」

        張原沒有隨阮大鋮退往藥王廟,只是跳下馬,高聲指揮,連山關陳千戶派來的這隊火槍手配備了兩種火槍,一種是普通的火繩鳥銃,有效射程是一百步,也就是一百二十米左右,另一種是魯密銃,魯密銃比一般鳥銃射程稍遠,彈藥威力也稍大一些,張原讓這批持魯密銃的槍手為先鋒,這支火槍隊沒有配備正式行軍必備的號炮、表旗和發天鵝聲的喇叭,所以只能靠口頭髮號施令。

        蹄聲漸近,穆敬岩著急道:「大人,敵騎距此已不過兩里地,片刻就到,大人趕緊回廟躲避。」

        甄紫丹也請張原趕緊退回藥王廟,這裡有他坐鎮指揮即可,他手下的六十名錦衣衛帶刀校尉已經抽刀出鞘準備迎敵。

        魯太監的那個商人張儒紳只顧他的三十大車貨物,命令車伕和夥計把車趕回廟前空地——

        張原喝道:「這些馬車不許擅動,就攔在這裡以便阻截建奴的騎兵衝擊。」

        張儒紳抓耳撓腮道:「張大人。丟失了貨物銀兩,小人沒法向魯公公交待啊。」一面向手下車伕使眼色,讓他們趕緊把車趕開。

        後山馬蹄聲已越來越近,很快就會轉過山坳急馳而至,而這個閹商卻還在這裡囉唣。張原怒喝:「滾開!」向馬闊齊一呶嘴。牛高馬大的馬闊齊上前一把揪住張儒紳的衣領丟到一邊。

        張儒紳從沒見張原發這麼大的火,心驚膽顫,兩個夥計從泥漿裡把他扶起,與商隊另外那些車伕和夥計一起退往藥王廟。這時想把駕車的馬匹卸下車轅也來不及了,一隊騎兵已經呼嘯著從後山轉出,向這邊奔來。

        雨後天空如洗,紅日剛升上東面的鳳凰山,這隊戴盔披甲的騎兵異常鮮明。正是奴爾哈赤八旗兵的盔甲樣式,穆敬岩估計得很準,這隊騎兵有三十二騎,因為雨後道路泥濘,衝鋒速度並不快,可以看見那些騎手正在馬背上張弓搭箭——

        五十名持魯密銃的火槍手和六十名錦衣衛校尉守在以數十輛馬車為屏障的鳳凰山北麓,張原立在靠後一些的那輛馬車一側,這輛馬車的馬已經解了車軛,護在他身邊的是馬闊齊、舍巴、洪紀、洪信和王宗岳。馬闊齊持一支白桿長槍,舍巴是一柄三尺長的窄刃刀,洪紀、洪信這兩個少林武僧和王宗岳各持了一桿長槍在手,王宗岳除太極拳之外,尤精太極槍。

        穆敬岩把一桿大槍靠在車廂邊沿。手裡握著一具麻背弓,一壺箭擱在車轅上,從京城出發時沒有佩帶弓箭,這副弓箭是穆敬岩向湯山的丁百戶借的。客光先握一把長柄大刀立在穆敬岩身邊。

        張原手裡也有一把刀,是錦衣衛的繡春刀。此時握刀的右掌滿是汗水,這是他第一次與奴爾哈赤的八旗兵對陣,不緊張害怕那是假的——

        敵騎越來越近,速度卻漸漸放緩,想必是看到這邊攔截的馬車了,離這邊大約五十丈時領頭的騎兵勒馬停了下來,那個位置正是魯密銃的有效射程之外。

        張原沉聲道:「不要急著放銃,待他們馳近百步之地時再點火。」火槍最遠射程雖說達到一百二十米,但這些女真騎兵都是披甲兵,六十米到八十米的距離才能發揮火槍最猛的威力。

        張原的話音剛落,猛聽得五十丈外那些女真長甲軍齊聲吶喊,一個個催動胯下坐騎朝這邊狂奔而來,隨即就是「嗖嗖」的利箭破空聲,這些建州騎兵竟在火槍射程外率先以弓箭發起了攻擊,張原這邊攔截的馬車響起「奪奪」聲,那是建奴的雕翎箭射在了車廂板壁上,絕大多數箭射中了駕車的馬,那些馬匹受痛悲嘶,不肯安靜,拖著車廂亂闖,不少原本伏在車廂後的火槍手和錦衣衛頓時暴露——

        張原大喝:「殺馬!」

        客光先揮起長柄大刀把一匹拖著車廂亂跑傷馬一刀劈死,甄紫丹和其他錦衣衛也迅速殺死掙扎的傷馬,穩住陣線,但就是這麼短暫的時間,就已有十餘名火槍手和錦衣衛校尉被建奴騎兵的射死射傷,建奴騎兵的弓箭的殺傷力實在恐怖!

        有一個火槍兵見同袍中箭倒地,嚇得魂不附體,不待張原下令,先就把火繩點著了,「砰」的一聲,硝煙瀰漫,火銃發射,但根本就沒有瞄準,這一槍也不知打到哪裡去了,其餘的火槍手聽到這聲槍響,也紛紛點火放銃,一時間,「砰砰」聲不絕,騰起的煙霧讓張原看不清來敵,也不知這一排魯密銃對建奴騎兵有無殺傷,張原大叫:「前隊火槍手立即裝填彈藥,後隊準備射擊。」

        靠廟門那五十名鳥銃手早已嚴陣以待,他們居高臨下,看得更清楚,只見那三十二騎女真長甲軍在魯密銃的射擊下反而全力前衝,有三騎中彈翻倒在地,其餘的迅速接近大明使團的馬車防線。

        又是一陣密集的火槍聲,廟門前的五十名鳥銃手開火了,也不知是打中騎手還是馬匹,這一排鳥銃彈藥射出,建奴又有四騎栽倒在地,但張原這邊和廟門前的錦衣衛及火槍手又有七人被建奴的利箭射中,就連馬闊齊也挨了一箭,好在只在肩頭,未傷到要害,建奴弓箭的殺傷力遠在明軍火器之上。

        百步距離,騎兵衝鋒也只幾個呼吸就到,魯密銃根本來不及再次裝填彈藥,奔騰的蹄聲已經迫近馬車防線,聽得抽刀的「嘵嘵」聲,建奴騎兵已經收起弓箭,拔出了虎牙刀——

        穆敬岩暴喝一聲,手挺一桿大槍從車廂後一躍而出,一個建奴騎兵正疾衝而至,穆敬岩的長槍如出水蛟龍,自下而上猛地朝那名長甲軍當胸搠至,這長甲軍騎術甚精,在馬背上一擰身,竟已避過,手中虎牙刀借助坐騎的衝勁,斜劈而下,凌厲無匹,這若是換作一個錦衣衛或者火槍手,在這一刀之下定然是身首異處,建奴的騎兵不僅箭術精湛,馬背上施展長刀的殺傷力也極為凶悍,明軍防線往往都是先被弓箭壓制,然後騎兵一個衝鋒就垮了——

        但穆敬岩豈是等閒之輩,他早已算好了退路,迅捷靈巧地一閃,那長甲軍的虎牙刀收勢不住,衝過來劈下車廂一角,穆敬岩覷準破綻,手中長槍一縮一刺,毒蟒出洞,將這名建奴長甲軍挑落馬下。

        這時,其他建奴騎兵也已馳至,見這名長甲軍被挑落,一個個大驚失色,大聲驚呼,張原聽出他們哀叫的是「扈爾汗大人」,看來這個扈爾汗是這隊建奴騎兵的首領。

        甄紫丹見穆敬岩英武,不甘示弱,也從車廂後跳出,一面大喝:「殺敵!」率領錦衣衛校尉正面迎戰,而建奴騎兵因為首領被穆敬岩殺死,紛紛勒馬,已不能憑藉戰馬的衝力揮刀——

        張原見前排的火槍手已經有幾個裝填好了彈藥,這時也不講究整齊射擊了,喝道:「放銃!」

        「砰砰」幾聲,幾名建奴騎兵栽下馬來,距離如此之近,太容易瞄準了,而建奴的弓箭優勢這時已無法施展,因為穆敬岩和錦衣衛們正與他們纏鬥,他們騰不出手來張弓搭箭。

        建奴騎兵現在只剩二十來騎,穆敬岩和甄紫丹及其手下的錦衣衛已經是三對一,而且還有那些伏在車廂後隨時會放銃的火槍手,這些建奴長甲軍再怎麼凶悍,這時也心生畏懼,其中一人吹響了口中尖利的哨子,哨子聲中,七、八名建奴不退反進,揮刀猛衝,頓時有三名錦衣衛校尉被殺死,那個吹哨的騎兵衝過來突然從馬鞍上俯身,伸長手臂將地下一人拖上馬背,帶轉馬頭就想逃——

        這些建奴騎兵拚死來奪的這個人就是被穆敬岩挑落馬下的扈爾汗,也不知死透了沒有,穆敬岩豈容他們逃脫,這時也不及取麻背弓,便手中長槍猛地擲出,將那個搶了扈爾汗的建奴騎兵後心扎穿,那匹馬馱著死屍還跑出了七、八丈,馬背上的死屍才滾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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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20 18:37:4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八十六章 勝負一線
               
        其餘建奴騎兵再也顧不得搶奪扈爾汗大人的屍首了,逃命要緊啊,紛紛掉轉馬頭往來路奔逃。

        藥王廟前的那一隊鳥銃手這時又已裝填好彈藥,居高臨下,點火放銃,「砰砰」聲大作,火光迸濺,煙霧瀰漫,很有威勢,但這一輪射擊卻完全沒有效果,張原明明看到有個建奴騎兵後肩中槍,但彈丸似乎未能擊穿其護甲,那個建奴悶哼一聲,身子伏在馬鞍上,依舊縱馬狂奔——

        「嗖」地一聲,一支羽箭射出,貼著方才中槍的那個建奴騎兵的背脊掠過,卻射中其胯下坐騎的脖頸,那坐騎長聲悲嘶,瞬間人立起來,那建奴騎兵從馬屁股滑下,但左足還掛在馬鐙上,被馬拖著跑了幾步才扯脫,待要站起,早被一名錦衣衛校尉趕上一刀砍中小腿,慘叫一聲倒地——

        彎弓射箭的是客光先,他取了穆敬岩擱在車邊的麻背弓控弦怒射,射人先射馬,這個葉赫部的女真人箭術好生了得。

        甄紫丹未能殺死殺傷一個建奴,急於立功,大呼:「追上去,全殲建賊。」牽過坐騎,翻身上馬,招呼手下校尉隨他追殺過去。

        建奴騎兵來時有三十二騎,這時敗逃尚有近二十騎,他們來如疾風,逃命也快,眨眼就在十餘丈外,以這些錦衣衛坐騎的腳力,想必追不上,而火槍手又都是步卒,無法追擊,單靠這些只會使刀的錦衣衛去追,只怕是有去無回——

        張原大喝:「甄千戶,莫追。」

        甄紫丹一馬當先,已經追了下去,其餘錦衣衛校尉不敢落後,紛紛策馬追去,而這時,那些奔逃的建奴騎兵已經接近山路轉彎處,其中兩人在馬背上扭身放箭,追在最前面的甄紫丹應弦落馬。其他錦衣衛勒馬登時不敢再追。

        那些建奴騎兵竟也不逃了,一個個勒住馬,張弓搭箭射向那些錦衣衛,此次潛入大明遼東都司地界的都是八旗軍中的騎兵精銳,方才縱馬急馳下放箭都有很準的殺傷力。這時立馬引弓。當真是箭無虛發,靠前的錦衣衛紛紛中箭落馬,後邊的魂飛膽裂,趕緊掉頭往回跑——

        蹄聲驟起。原本逃命的二十騎建奴這時反而追了過來,一邊追一邊放箭,大有把這幾十名錦衣衛盡數射殺之勢。

        情勢危急,張原若是嚇得趕緊退往藥王廟,那勝敗天平立即翻轉。這些建奴騎兵一個衝鋒就能反敗為勝,晚明遼東戰事這樣的場面屢見不鮮。

        張原高聲道:「魯密銃,莫要慌張,待賊近前再射擊。」

        大約有二十餘支魯密銃裝填好了彈丸,火槍手們緊張地盯著退回來的錦衣衛和隨後追來的建奴,投鼠忌器,火槍準頭不佳,這時無法開銃,不然先傷到的是己方的人。

        那些建奴騎兵見大明使團以馬車構築的防線不亂。心知明軍的火器在等著他們,所以也不敢再追,又射出一輪雕翎箭後撥馬後撤,很快消失在後山山坳。

        張原命令火槍手嚴密提防建奴騎兵再殺回來,其餘人趕緊救治傷者。甄紫丹莽撞追擊讓錦衣衛損失慘重,有五人被利箭射中要害當場身亡,另有七人重傷,還有四人是胯下坐騎中箭。坐騎把他們顛下馬來跌傷的;再加上建奴騎兵先前衝鋒時射死射傷了十一名火槍手和錦衣衛,衝到馬車防線前短兵相接時又有四名錦衣衛被建奴騎兵的虎牙刀劈死、六人受傷。這短短一盞茶時間,錦衣衛死亡十二人、傷二十一人,火槍手死亡四人、傷九人,其中兩人是火槍炸膛受的傷,一個炸飛了三根手指、一個左臉被槍管鐵片割傷,還有就是馬闊齊也受了箭傷。

        而來襲的三十二名建奴騎兵有十九騎安然退走,此番遭遇戰大明使團的損失遠比建奴慘重!

        「張大人——」

        甄紫丹刀鞘拄地,臉色慘白地站了起來,方才建奴回馬一箭,疾如閃電,總算甄紫丹長年習武,應變能力勝過常人,憑感覺往左一閃,原本兜心一箭射在了他左肩胛與鎖骨連接部,疼痛錐心,栽下馬時又跌傷了左腿。

        見甄紫丹保住了命,張原鬆了一口氣,向甄紫丹走過去,他不是甄紫丹的頂頭上司,而且甄紫丹受傷不輕,此時不便深責,讓人趕緊給甄紫丹療傷。

        折損在此的十三名建奴騎兵有七人是被火槍擊中落馬的,另有五人是衝到馬車陣前被穆敬岩及錦衣衛們殺死的,還有一個死在客光先箭下。

        張原走到甄紫丹跟前,只見那隻雕翎箭的箭頭鐵簇深深刺進了甄紫丹左肩胛部,若救治不當甄紫丹這左臂恐致殘,當下安慰了甄紫丹兩句。

        離張原身後三丈處,一具俯趴在地的建奴「死屍」緩緩動了起來,這個建奴沒死,也未受重傷,先前衝鋒時被魯密銃射中坐騎跌下來摔暈了,這時清醒過來,察覺自身的處境,南朝軍士正對他同伴的屍首搜身,很快就要輪到他了——

        一個錦衣衛力士喃喃咒罵著走過來朝這具「屍體」踢了一腳,想讓「屍體」面朝上以便搜檢,陡見「屍體」魚躍而起,一把奪過他的繡春刀,順勢插入他胸口——

        這名建奴見一刀得手,立即朝張原這邊衝來,他已瞧出張原是首腦人物,殺死或者生擒張原是他的目標。

        跟在張原身邊的除了幾名錦衣衛之外,只有王宗岳和舍巴二人,王宗岳在張原右邊靠前一些,舍巴在張原身子左後側,舍巴首先警覺,瘦小的身子如狸貓般輕巧轉身,窄刃刀已經在手,攔住了這建奴瘋狂的反撲,兵刃交擊聲刺耳——

        王宗岳伸手在張原右肘一托,張原不由自主就退開了七步,離那建奴遠了一些,張原叫道:「留個活口。」

        王宗岳答應一聲,他的太極槍一直沒機會施展,這時聳身顛步,長槍疾刺而出,準確地紮在正與舍巴激鬥的建奴右腿上,幾乎同時,舍巴的窄刃刀也刺穿了這建奴的胸口,王宗岳急叫「留活口」已來不及。

        穆敬岩奔了過來,不免感到後怕,沒想到還有詐死的建奴,這要是傷到了張原,那就大勢去矣,建賊兇狠,他們真是一絲一毫也大意不得啊,這時才佩服王宗岳不離張原左右的穩重,還有馬闊齊和舍巴——

        仔細搜檢建奴屍首,發現還有一名建奴也只是受了火槍的輕傷,但摔得重,醒得比先前那意欲襲擊張原的建奴稍晚,已被兩個錦衣衛捆綁起來。

        客光先很奇怪,一直守在一個建奴屍體旁邊,也不讓錦衣衛搜檢這具屍體,錦衣衛稟知張原,張原走回來時,客光先指著那屍首道:「張大人,這個扈爾汗是佟奴兒的義子。」一直沉默寡言的客光先臉有喜色。

        先前戰況緊急,張原聽到建奴騎兵哀叫「扈爾汗大人」也未及細想,這時聽客光先這麼一說,他記起來了,去年七月邸報上有一份遼東巡撫李維翰的奏書,說奴爾哈赤養子扈爾汗藉口明朝百姓越過了金石台界碑到建州這邊伐木而殺死了五十餘名漢民,李維翰嚴令奴爾哈赤交出扈爾汗,奴爾哈赤卻只把二十個與建州為敵的女真部落俘虜在撫順城下斬殺就算給了明朝交待——

        張原看了看地上的扈爾汗的屍首,四十來歲的樣子,闊臉短鬚,手大臂長,應該是奴爾哈赤的得力愛將,不然奴爾哈赤不會收作義子,張原對剛廟中出來的阮大鋮等人道:「這個扈爾汗是去年在撫順城外殺害五十餘名大明百姓的元兇,今日死在穆百戶手裡,死在在鳳凰山下,這真是天網恢恢啊。」

        客光先道:「張大人,扈爾汗還是佟奴兒去年設立的理政五大臣之一,比納蘭巴克什尊貴。」

        「五大臣!」

        張原疏眉一挑,有驚喜之色,五大臣是後金立國之初僅次於四大貝勒的重要功臣,張原知道五大臣在後金的重要地位,但具體是哪五個人卻記不大清,沒想到死在面前的這個扈爾汗就是五大臣中的一個,有此一人,那麼今日錦衣衛和火槍手的犧牲就不算太憋屈了。

        囚車裡的納蘭巴克什聽說扈爾汗戰死在這裡,不禁痛哭起來,他方才還盼著這隊長甲軍救了他並殺盡大明和朝鮮使者報仇雪恨呢。

        洪紀、洪信等人紛紛恭喜穆敬岩立了大功,穆敬岩現在是試百戶,此番殺死了建奴重臣,定然會越級陞遷,副千戶甚至千戶都有可能。

        雨是早就停了,紅日若無其事地高照,張原在藥王廟審問那個受了火槍傷的建奴騎兵,起先那建奴騎兵死不開口,待看到鐐銬加身的納蘭巴克什,這個建奴騎兵驚住了,問:「額爾德尼大人,你怎麼會在這裡?」

        卻原來扈爾汗他們並不知道朝鮮政變之事,此次潛入大明地界並非為了營救納蘭巴克什,他們就是來搶劫的,建州一帶從去年開始的雪災和水災,讓女真人死亡了很多,沒得吃沒得穿就來搶奪遼東邊牆這一側的漢民,這是建奴一貫的作風,巡視寬甸的扈爾汗聽說大明使團去朝鮮時有商隊跟隨,就想著等使團回程時半道劫掠,發筆大財,不料把命送在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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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6-25 00:49: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八十七章 在廣廣寧

  有鳳凰驛的民戶聽到這邊的火銃聲,便向鎮守百戶稟報,那鎮守百戶趕緊召集起六十名軍士匆匆趕來,在鳳凰山北麓藥王廟外見到纍纍的死屍,這鎮守百戶驚得面無人色,所幸除了錦衣衛副千戶甄紫丹受傷之外,大明和朝鮮使團的其他官員都安然無恙,不然他這個百戶承擔不起罪責,因為這一帶是他負責守衛的地界。

  兩個錦衣衛校尉進廟來向張原稟報俘獲的建奴馬匹數目和相關器物,建奴屍十二具和俘虜一人,本應有十三匹馬,但只找到十匹,其中五匹馬被火槍擊傷,未能找到的那三匹馬想必是跟著退走的建奴一起跑了……

  俘獲的馬匹上還找到幾個包裹,除了少量乾糧和酒水外,包裹裡都是金銀財物,計有黃金六百兩,白銀三千餘兩,還有不少金銀飾,張原看到其中一個金耳墜還牽連著一塊肉片,顯然是從婦人耳朵上生生扯下來的,還有一個銀製八卦鎖,這是小孩兒掛在脖頸上保平安的,八卦鎖也被鮮血染紅……

  張原神色冷峻,對阮大鋮等人道:「這隊建賊在襲擊我們之前還搶掠了其他漢民,搶的還是婦孺,不知殺害了多少人命,可恨!」

  幾個錦衣衛校尉上前對俘虜的那個建奴騎兵拳打腳踢,逼問這俘虜在哪裡劫掠了漢民,這俘虜咬牙不說,錦衣衛們就狠揍,打得這俘虜吐血……

  這次連同甄紫丹有六十一名錦衣衛扈從張原出使朝鮮,方才一戰就死了十二人,傷了二十一人。領甄紫丹傷勢也不輕,這些錦衣衛對建奴的仇恨可想而知。張原看著錦衣衛虐俘,也不阻止,只是道:「不要打死,暫留他一條狗命,審問清楚後再千刀萬剮不遲。」

  鳳凰衛百戶只想著使團趕緊離開他管轄的地界,向張原拱手道:「張大人,卑職看到錦衣衛中有不少重傷者,須盡快趕到連山關救治。連山關衛所有軍醫,專治刀箭之傷。」

  藥王廟不宜久留,鳳凰百戶所的軍士都是步卒,沒有能力去追捕那十九名建奴騎兵,張原把十餘匹受傷的馬留在鳳凰驛,另從鳳凰驛站徵調了十輛馬車幫忙運送死屍和傷者,輕傷的經過止血包紮處理再內服一種錦衣衛秘製的傷藥即可。而那些傷重的只有趕緊送往連山關。

  午時前,使團車馬離開鳳凰山向連山關進,錦衣衛和火槍手沿途哨探,建奴騎兵來去如風,得嚴加提防……

  先前在心裡腹誹張原怯懦的那些人現在對張原是肅然起敬,若不是張原慎重。從連山關調來了一百名火槍手,那使團上下這時只恐都成了建賊的刀下鬼,六十名錦衣衛根本抵擋不了那隊建奴騎兵啊。

  阮大鋮與張原是相交數年的朋友了,以前張原的制藝才識讓他佩服,而張原這次的歷險應變能力讓他對張原更是刮目相看。想著自己面對建賊來襲時的驚慌失措,對比張原的指揮若定。阮大鋮不由得心生慚愧,心道:「張介子人傑也,非阮某能及。」

  張原卻沒有沾沾自喜,擊斃後金五大臣之一的扈爾汗只給了張原短暫的驚喜,建奴騎兵的戰鬥力讓他憂慮,方才一戰甚是凶險,如果不是穆敬巖率先擊斃了扈爾汗,如果建奴騎兵沒有因為扈爾汗之死而驚懼撤退而是堅決衝殺,再如果扈爾汗多領二十名長甲軍前來,那使團這邊定然凶多吉少,好在這時的建奴騎兵尚未有面對大明軍隊的強烈自信,好在扈爾汗只為搶劫而來所以只帶了三十一騎……

  這不是事後諸葛亮,而是必要的總結,等到了廣寧衛,張原還要會同遼東巡撫,總兵,都司全面總結扈爾汗的這次突襲,因為經此一事,奴爾哈赤侵略遼東極有可能提前……

  夕陽西下,使團行至連山關東南十餘里處,連山關守將陳千戶已得到消息,率人來迎,得知錦衣衛和他派去的火槍手死傷如此慘重,陳千戶也自驚心,立即遣使飛報廣寧衛。

  當夜,陳千戶遵照張原的命令把十二名建奴屍的腦袋砍下用石灰木盒盛放,這些級是要帶到廣寧城的,得防腐處理一下,而屍體就地火化。

  四名死亡的火槍手都是本地軍戶,由眷屬將屍領回去安葬,除了衛所正常放的撫恤銀之外,張原命張儒紳以魯太監的名義給這四戶每戶一百兩銀子,受傷的九個火槍手每人二十兩銀子,其餘火槍手每人一兩銀子……

  張儒紳認為張原給傷亡軍戶的銀子太多,這是慷他人之慨,不是從建奴那裡得了很多金銀嗎,撫恤銀為何不從那裡面出,張儒紳心下不快,面上陪笑道:「張大人,這筆銀子可不是小數目,小人該如何向魯公公說明?」

  張原道:「到了廣寧,我自會向魯公公分說」。

  那十二名錦衣衛的屍因為中途遙遠,暫時無法運回北京,只有以棺木盛殮,寄放在普慈寺,普慈寺原主持戒勉已罰作苦役,新主持是從廣寧來的。

  在連山關,張原與穆敬巖和陳千戶幾人仔細檢查了那些建奴的遺物,領扈爾汗是連環鎖子甲,頭盔是綢布加棉花,外裹鐵皮,貫以銅釘,極為堅韌,若非大力貫刺,尋常刀劍難傷……

  熟知建州故事的朝鮮書狀官金中清說道:「時值盛暑,這隊建州長甲軍只披了一層護甲,而據在下所知,奴爾哈赤正式征戰時,麾下騎兵往往披三重護甲,重達八十斤,不畏箭矢和火器。」

  一邊的客光先連連點頭,陳千戶卻不以為然,張原沒多說什麼,只讓陳千戶把這十三名建奴騎兵的佩戴的盔甲,軍械和所受的傷一一詳細記錄,他要帶到廣寧去。

  六月十八日一早,使團一行在陳千戶的一百名火槍手和一百名步弓手的護衛下離開連山關,六日後抵達廣寧城,遼東總兵張承胤,都指揮使韓原善,鎮守太監魯淮,還有剛從撫順巡視歸來的遼東巡撫李維翰都已得到連山關陳千戶急報的軍情,這日都到城外來迎接張原和朝鮮使團一行……

  朝鮮政變之事比陳千戶的急報還早了三日傳至廣寧,巡撫李維翰很是惱怒,對鎮守太監魯淮道:「廢立之事,二百年來所未有者,一朝傳聞,豈不駭異!」

  魯太監道:「張狀元在朝鮮那邊,知事並悉,待張狀元回來再作定奪。」

  所以張原一到廣寧,立即與朝鮮奏請使禹煙一道向李維翰匯報朝鮮撥亂反正之事,李維翰聽說仁穆王大妃有奏章給萬曆皇帝,沉吟半晌,問禹煙:「朝鮮還安定否?」

  禹煙道:「反正之日,市不易肆,朝野晏然,此為張,阮兩位天使親見。」

  張原道:「光海君與建州奴酋交通,忘恩背德,撥亂反正之事乃朝鮮大小臣民不謀而同,仁穆王大妃令綾陽君權署國事,待稟明皇帝後再行冊封。」

  李維翰看了禹煙呈上的申文,又聽張原如此說,便道:「那就由張修撰回京向皇帝和禮部解釋吧,只要朝鮮國不亂就好。」

  張原又向李維翰詳細說了鳳凰山遇襲之事,並呈上陳千戶的詳細申文……

  事關重大,李維翰把都指揮使韓原善,總兵張承胤和鎮守太監魯淮一併請到巡撫衙門聽取張原的匯報,並告訴張原前日粑烙芯文送到廣寧,報知有一隊山東商人在粑辣幌唇你死傷十餘人,這想必就是遭扈爾汗搶劫的商隊。

  張原就把從建奴包裹裡繳獲的金銀財物編製清單如數交給巡撫衙門,請巡撫衙門將這些財物交還給那支遇劫的商隊,張原此舉讓某些錦衣衛心有不滿,這些錦衣衛認為這是他們的戰利品,應該分給他們,他們何曾想到出使朝鮮會經受生死考驗……

  范通事探知隨行錦衣衛的怨言,便向張原稟報,次日上午張原與副千戶甄紫丹長談了半個多時辰,錦衣衛其他人由甄紫丹去解釋,大明錦衣衛難道是和建奴一般的強盜習性嗎,這是大明子民的財物,不是建奴的財物,當然應該還給那伙山東商人,反正該說的道理都說了,若還有人不服那就由得他們不服,強行壓制就行,張原自知不可能讓所有人心服口服。

  這日傍晚鎮守太監魯淮專請張原赴宴,魯太監比較勢利,只看得上張原,連副使阮大鋮都不請,一見面,魯太監就讓人抬上兩箱銀子,皮笑肉不笑道:「張先生,雜家上回說過,雜家送給張先生的禮物先暫存在這裡,待張先生歸來時一併帶回京中……這是一千兩銀子,張先生笑納。」

  張原作揖道:「張原在連山關已經預支了魯公公的禮物,何敢再受公公厚禮。」便把撫恤軍戶之事說了。

  魯太監早已從張儒紳口裡得知詳情,卻沒想到張原會說是預支禮物,忙道:「雜家知道這件事,張先生是以雜家的名義撫恤那些死傷的軍戶,那些銀子就算是雜家出的,這一千兩銀子張先生一定要收下。」

  張原推辭不得,便道:「張原就代那些戰死的錦衣衛家屬謝魯公公恩賞。」

  魯太監見張原不貪不吝,說話也順耳中聽,就命人再取三百兩銀子作為錦衣衛傷亡的撫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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