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duoluo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憤怒的香蕉 】贅婿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541
匿名  發表於 2014-10-30 22:00:52
第五三六章 承接

人聲偶爾響起。

    外面依然是陰天,簡單的小院裡,偶爾有人走過,也有人偶爾從外面探頭朝裡望,然後啪嗒啪嗒地跑掉了。

    待客的正廳裡,接過黑瘦少年手裡的茶盤,將茶水分別放在主座與客座邊時,紅提聽見兩人正在談論她不怎麼聽得懂的話題。

    「……立恆也是學儒的,往日裡,讀的是些什麼書啊?」

    「……當年向學時,論語、左傳、庸等大都學過……論語倒是好些……」

    「……倒是正道,倒是老夫想起當年,家師對庸卻頗不以為然,呵呵,說那書讀來無用,離大道甚遠……老夫反倒因此看得多些……」

    「……其實大道相通……」

    由於寧毅目前的身份難以認定,又是和紅提一道的悄悄回來,寨之,被驚動的人並不多。除了老人之前在院門外的迎接,便沒有其它的歡迎排場。此時在這小院之,一切發生得,就如同一個普通山裡女帶了新姑爺回家一般,有人好奇,但並沒有人喧嚷,客廳之間,則只是簡單而樸素的對話,沒有太大的波瀾起伏。而院落之,男人們沉默不語,女人們則好奇地做著自己的事情,低聲猜測著事態的發展。

    「說起來,立恆家在江寧,老夫當年也曾去過一趟,卻不知江寧如今怎樣了……」

    梁秉夫坐在主人座上,微帶著嚴肅的神情與寧毅說著話。目光矍鑠,脊樑筆直。斜側面的椅上,寧毅也是恭敬地回答問題。房間裡的紅提緘口不語,她此時看起來有些像是新嫁人的媳婦,又像是寧毅的姐姐,她先是替兩人端來茶水,隨後替梁秉夫揉了肩膀,再之後在寧毅旁邊的位上坐下,微微低著頭,目光平靜。只是有些時候會覺得無聊。便將雙手夾在腿間。

    說過江寧的情況,老人又問起杭州,他喝光了杯裡的茶水,紅提便上去添。老人敲了敲枴杖。微微笑了笑:「紅提。你覺得無聊。便出去做其他事吧。待會要留他在這裡吃晚飯,你去叫人準備一下。」

    紅提點了點頭,看寧毅一眼。寧毅笑著擺了擺手,無聲道:「我陪梁爺爺。」

    不多時,紅提離開那房間,輕輕撫了撫頭髮。院落裝做無聊走動的幾名男便趕快往一邊去了。此時能夠在這裡的,多是青木寨的老人和核心,也有他們的家眷,在廚房那邊準備晚餐,紅提便也過去幫忙,在屋簷下洗了菜、瓜果,偶爾回頭看看那房間。

    過得一陣,她揮手叫來那負責照顧梁秉夫的黑瘦少年,跟他詢問了老人家今天的身體狀況。在隱約傳入耳的對話裡,她當然知道,老人的身體狀況,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有精神。

    事實上,寧毅雖然在正統學問上造詣不高,但每天接觸的,也是秦嗣源、堯祖年這樣的儒學大家。梁秉夫不過人之姿,當年的學問又已多年未有鑽研,想要問倒寧毅,肯定是不可能的。聊了一陣之後,便基本是寧毅說,他在聽了。不過老人畢竟是撐起了寨這麼些年,偶爾想到什麼,也會發表一些看法。

    雖然是夏季,但下午的時間過得很快,不多時,天色便已入暮。晚飯準備好後,擺開了桌椅,老人的身體依舊坐得筆直,與寧毅聊天。此時已經說到右相府負責的工作,北地的局勢,邊關的局勢,寧毅從張覺的事情開始,一件一件的給老人說了,這些事情不是可以敷衍以對的,老人仔細聽著,待聽到張覺死時,有些沉重地歎了口氣,待聽到因此事引起的各方反應時,右手更是握緊了枴杖的把手,微微發抖。待到吃過晚飯,紅提想要勸說他休息,老人只是擺了擺手:「你出去,我跟立恆……接著聊。」

    紅提走出房間,去到院外面。白日裡尚且是陰天,晚上更是星月的光芒都不見,下方山谷裡點點的火把,後方院門上,也有兩隻火把在燃燒。她便在這微微的光芒裡望下方看了很久,對她最重要的兩個男人眼下正在裡面聊天,於她而言,也是極為複雜的感受了。

    就這樣過了許久,她進去院,將簷下的燈籠點起來。聽得吱呀的聲音響起,對面有暖黃燈光的房間裡,寧毅走了出來,站在那兒看了她一會兒,隨後舉起兩根手指在身前,笑著晃了晃。

    「梁爺爺他……」紅提走過去。

    「已經睡著了。」寧毅輕聲道,「老人家真有精神。」

    「他是強撐起來的。」

    「我知道,但這也代表他對這件事情的重視,這是他對我的考試……」

    「梁爺爺也沒有刁難你……」

    「是啊,但我對這件事,也是很重視的。」低聲說著話,兩人如散步一般的朝院門外走去,寧毅笑了笑,「老人家做的這些事情,其實很可敬,他扛了很多責任……跟你一樣。」

    「我……我是沒有梁爺爺那麼忙的。」

    「分工不同嘛。」

    夏夜的風從山腰上吹過去,走到能俯瞰山谷的道路旁,寧毅蹲下了,紅提便也陪著他蹲了下去。山谷之,家家戶戶都已用過了晚餐,夜晚的娛樂不多,人們擠在房舍間的道路上聊天,有孩嬉鬧追打的聲音在黑暗裡傳上來,遠遠的,呂梁外集那邊倒是更為熱鬧,也顯得有些混亂。紅提指著下方給寧毅介紹,哪裡是住處,哪裡囤放物資,哪裡要新建房,哪裡出了事情,等等等等。

    不多時,介紹到山腰下方的幾處院落群,那就是這次前來呂梁的「賓客」們聚集的地方了。打著齊家背景的何員外,董龐兒派來的使者,武勝軍過來的偏將,號稱打遍原無敵手的豪客大俠,附近呂梁山的山頭大哥……大都帶著自己的目的,或是肩負了使命,不一而足,還有真以為紅提比武招親的,這些日裡,都想方設法的跟梁秉夫聯繫。而由於紅提沒有回來,梁秉夫便一直將事情壓住、拖著。

    「既然我已經過來,你也回來了,便不要讓老人家這麼累了,接下來幾天,把這些事情解決一下吧。」寧毅低聲說著,「你這邊,基本知道他們的身份吧?」

    紅提點了點頭:「知道的。」

    「嗯,待會祝彪過來找我,我會跟他交代一下,明後兩天,大概就知道該怎麼做了。倒是在這之前,你先帶我去看看『那個東西』的進展吧。」

    「好。」紅提站了起來,抬起手,指向山體側後方的一個地方,隱約的,那邊的黑暗,像是在散出暗紅色的光。

    不久之後,兩人沿著山道朝那邊過去了。那是隱藏在山體之的高爐作坊。對於寧毅來說,什麼員外也好、使者也罷,或是這次震動武朝北面的招安詔,都不是他過來這裡的目的。在呂梁山外,金人漸至巔峰,蒙古人席捲擴大,一個不起眼的呂梁山上的寸短尺長,有時候想起來,都會覺得有些無聊。

    但當然,也有極富重量的東西在這裡,像是山村裡那個瘋了的女,像是終於在疲倦之陷入沉眠的老人,像是身為一寨之主衣服上還縫著補丁的女,有時候會讓他再度想起初見紅提時她說的那句簡單的話:「活得不像人……」相對而言,一群小丑的跳梁,真是讓人感到無聊又無奈。

    然而,縱然有著這樣的情緒,在要做請他的事情之前,這些瑣瑣碎碎的問題,終究還是要去解決掉的。這天晚上,寧毅與紅提去看了高爐的改良進度以及煉出來的稍許鋼材在得到寧毅的托付之後,紅提與梁秉夫對此事都頗為盡力,如今進展雖然不算多,但也已經是非常盡力了他隨後與祝彪碰頭,交代了對山寨之外來人的調查後,開始詳細計劃更多的摸索思路。

    與此同時,呂梁一側,原本屬於小響馬的山寨上,對於山匪們的統和整理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第二天一早,他們帶著士兵們啟程,在當天晚上,抵達了青木寨之,作為晉王田虎的使者,得到了安頓與招待。在向紅提提出見面要求的同時,她也開始讓人打聽了這次過來的其他人的身份,而後迅速地做出了反應,開始合縱連橫,拜訪各家。

    也是在這天傍晚,寧毅在山坡上,拿著一隻單筒望遠鏡看見了進山隊伍的她。此時這遠望鏡的鏡片以純手工打磨而成,哪怕是最好用的產品,清晰度也算不得太高,以至於他舉著鏡筒看了很久。

    「哇哦,那個是……樓小婉還是樓什麼……書恆在哪裡……」拿著望遠鏡左左右右的瞧了很久,又想了片刻,寧毅將鏡筒交給旁邊的祝彪。

    然後他有些高興起來:「啊,至少知道自己為什麼挨揍了,多少是件好事……」

    當然,這天晚上,寧毅沒有過去跟這位久別重逢的老朋友打招呼。

    樓舒婉與他的再次見面,是在幾天之後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542
匿名  發表於 2014-11-5 08:17:38
第五三七章 狂風暴雨 落棋之聲




     夏天的暴雨嘩啦啦的下,山穀外側的集市間,淤積的泥水已經沒過小腿,樓舒婉坐在市集第二層的酒館裏,看著下方一片混亂的景象。()

    雷聲、雨聲、謾罵聲、擾攘聲彙集在這片驚人的雨幕之中,雨水將各種汙穢之物從上方衝來,最底層的店鋪裏,人們一麵忙著堵住水勢,一麵試圖將房間裏的物品搬上市集的二樓。許多乞丐沒有避雨的地方,奔走在汙水裏的街道上,有些人試圖進入人家的店鋪裏,便被店主拿著刀棍踢打出來。身上汙黑的漢子在街上破口大罵,若是帶著孩子的女人,便隻能躲在附近的地方哭了。

    市集擁擠不堪,隨著江湖人而來的馬匹大都也被牽上了市集的第二層、第三層——這些馬的主人大抵還有些錢或者地位。但仍然有無處可去的,大雨之中便有一匹馬大概是無處躲雨,順著汙水從上方跌跌撞撞的跑下來,一名漢子在汙水裏追著。

    不遠處的市集末尾,大量的人被組織起來,到那邊去挖開排水的溝渠。負責組織的乃是青木寨的一名頭目,先前他帶了一隊人,挨家挨戶地敲這些商家的門,讓他們都出人手來幫忙,花錢雇也好,自己出力也好,若是不肯的,便要直接從市集上趕出去。一大群人此時就在雨中瘋幹著,眼下已經挖通了很長的一段。

    雖然眼下坐的已經是集市裏價錢最貴的一個小包廂,周圍仍舊是一片吵嚷不堪的景象。中部的走廊間行人來去,時而傳來馬蹄聲和臊臭的味道,罵人、呼喝聲更是不見斷絕。樓舒婉在臨街的這邊坐了一會兒,便聽見後方有人說道:“嗬,姑娘,長得挺不錯嘛,哪來的啊,要多少銀子?”

    那是僅僅隔了一層木板的另一邊,有人也探出頭來朝下看,便看見了她的側臉。樓舒婉的衣著已經盡量跟這裏的江湖人一致。但樣貌與氣質仍舊顯得突出。那漢子隻以為她是附近窯子裏的姑娘,笑著便要伸爪子過來,樓舒婉避了一避,道:“別亂伸手。有些人你惹不起。”

    “嘿。誰我惹不起啊?”

    那漢子笑著。從欄杆外將上半身探得更出來,要朝樓舒婉這邊的小隔間看。一直沉默著坐在角落裏的邱古言已經站了起來,探頭看了那人一眼。隨後開門出去。

    “什麼人啊……”那漢子揮了揮手,便聽得隔壁一陣混亂的聲音,然後砰的一下,對方被邱古言從樓上扔了下去,摔進下方街道的汙水裏。

    “我操!你他娘的要幹哪……”從汙水裏站起來,對方在雨中大喊著,似乎也報了個什麼名字,然後喊著一群人從側麵準備衝上來。隔壁,邱古言帶著人堵向樓梯,便是一陣亂打,雞飛狗跳與大呼小叫中,一個個的人又被打進泥水裏。樓舒婉趴在欄杆上看著這一幕時,邱古言已經回來了,走到了近處:“樓姑娘,當心他們扔暗器。”樓舒婉便點了點頭,坐進來了一點。

    過了一陣,又是一陣動靜響起,有人自門外進來,卻是於玉麟與一名黑衣漢子,兩人相談甚歡地進來。那黑衣漢子一見樓舒婉,眼前明顯一亮,不過於玉麟隨後也就開口介紹:“陳當家的,這位就是我們虎王身邊的樓軍師,您別看樓姑娘是女子,卻是巾幗不讓須眉,深得虎王器重,虎王身邊的許多生意,都是樓軍師在管。軍師,這位就是陳家渠的二當家陳就,陳英雄性情直爽,是個可以交的好朋友。”

    “幸會幸會。”那陳就有些猶豫地向樓舒婉拱了拱手,看了於玉麟一眼,方才說道:“不是於將軍引薦,還不知呂梁山來了這樣的女英雄,不過……這裏是可以說話的地方嗎?”

    “無妨。”於玉麟揮了揮手,一眾手下便在這木製的市集裏開始趕人,頓時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樓舒婉也笑著拱手:“陳英雄,幸會,坐。於將軍也坐。”

    陳就走到對麵,攤了攤手,待到於玉麟也過來,方才坐下。他先前看樓舒婉時,隻以為她是作陪的妓女,目光有些不規矩,但到得此時已經收斂起來,話語顯得豪邁起來,卻也不失一絲精明。

    “樓軍師是吧。呂梁山是塊死地,咱們山裏人與外界來往不多,但虎王英名我陳就還是知道的,一向非常仰慕。往日裏似於將軍、樓姑娘這樣的過來交朋友,我陳就是非常樂意的。但今日樓姑娘將陳某招來,似乎不隻是交朋友這麼簡單吧。”

    他先前與於玉麟已經說了不少,此時便沒有多少拐彎抹角的想法。樓舒婉卻是起身笑著給他倒了一杯茶:“陳英雄哪裏的話,臨行之時,虎王就曾說過,呂梁英雄,皆是豪邁大度的性子,別的可以不做,朋友卻不能不交,因此今日與陳大哥一見,主要還是交朋友。隻除非陳大哥瞧不上小妹……”

    她端起茶杯,敬了對方一下,陳就笑起來,拿起茶杯,朝於玉麟道:“你們樓軍師真會說話。”隨後將茶水一口喝下,“這朋友我交了。”

    樓舒婉替他將茶水斟上,話語柔弱,卻並不拖泥帶水:“原本與陳大哥見麵,該準備好酒水,隻可惜小女子不能喝酒,隻能準備些茶水了。”

    “哎,我們雖是山裏人,也不是整天都喝酒的。”陳就揮了揮手,“大家既然是朋友了,便打開天窗說亮話。這次於將軍與樓軍師過來,想必與聚在青木寨的這些人都是一樣目的吧?隻是於將軍這幾日一直拜訪周圍山頭的人,為的是什麼,陳某就有些不明白了。坦白說,虎王若真想入主呂梁,我陳家渠是願意的,但我陳家渠與小響馬的交手。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呂梁山的幾個大勢力中,眼下為首的是青木寨。青木寨之外,有小響馬裘孟堂,“黑骷王”欒三狼,方家的方義陽兄弟以及陳家渠以“亂山王”陳震海為首的這一撥人,其餘的便都是零零碎碎的閑散勢力了。田虎在黑道之中名氣頗大,早年裏他要往呂梁山伸手,很多人都是願意歸順的,但由於吃下這些人的經濟壓力太大,收獲不多。虎王隻能選擇一部分人來扶持。

    這一次多方勢力齊聚青木寨。附近一些山頭上便也派了人過來看熱鬧、打聽風向。類似什麼齊家的人、什麼武勝軍的人、董龐兒的人過來之後一直都在與青木寨談判,唯有虎王的人手,抵達青木寨的這兩天,卻一直在聯係附近山頭匪寨上的人。陳就作為陳家渠的二當家。對此是有些疑惑的。往日裏田虎就一直扶持裘孟堂。那是因為吃下去太多,就得不償失了,如今就算是為了有籌碼威逼青木寨。虎王難道就要扛起整個呂梁的擔子?

    大家都是餓狼,若非是要餓肚子,誰也不願意占著個山頭跟人死磕。但若是虎王想要說個假話就把人騙了,大家也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貨色,沒那麼簡單。心頭疑惑之中,今天於玉麟來找他,卻想不到主事的是個漂亮女人,他問出疑惑之後,隻見對方一麵倒茶,一麵搖了搖頭。

    “陳大哥有所不知,小響馬已經死了,他的寨子,如今是我們在暫時管著。”

    “哦?那虎王是想要……”

    “我知道陳大哥是怎麼想的,但我們不想要。”

    小響馬裘孟堂死了,虎王再聯絡眾人,可能是要扶持下一個代理人,這是理所當然的推論。如果真是這樣,陳家渠倒是可以爭取一下。隻是在他話還沒說完之前,樓舒婉就已經笑著搖了搖頭。陳就坐直了身子。

    “那你們是想……”

    “想告訴一下陳大哥,裘孟堂是怎麼死的。”

    “……怎麼死的?”

    “血菩薩殺了他。”樓舒婉說道,“交手當日,於將軍也在,與血菩薩有過一次來往。數百人陣前,血菩薩殺了裘孟堂,揚長而去,竟無人敢擋,具體如何,小妹不懂武藝,說不清楚,陳大哥可向於將軍詢問。”

    大雨混著雷聲響在外頭,陳就皺眉望向於玉麟,於玉麟便點了點頭,說起那晚的情形,待到他將事情說完,陳就看看樓舒婉:“那又怎樣?”他說道:“血菩薩武藝高強,呂梁難有敵手,早在她殺老狼主的時候,大夥兒就知道了。她的師父武藝更高,早年還不是死在了遼人軍陣之中。樓姑娘想說什麼?”

    “隻是相與大家說明,呂梁山的將來。”

    “嗯……我明白了。”陳就想了想,看著她卻笑了起來,如此笑過一陣子,“樓姑娘是想說,血菩薩如此厲害,再加上青木寨的聲勢,接下來她就要掃遍呂梁山,咱們就都沒搞頭了。樓姑娘,你這可不實誠。旁人來呂梁,拜托我們兄弟幫忙,總有些報酬。您這可是想空手套白狼哪……”

    他冷笑著說完這些,指了指樓舒婉:“樓姑娘,您這可真不算是把我當朋友……”隨後麵色一冷,起身便走。

    樓舒婉微笑著聽他說了這些話,雙手手指撐在身前,待到對方要離開,她的麵上也是冷笑,望向了窗外:“愚夫之見……”

    眼見著就要不歡而散,於玉麟連忙起身,去阻攔陳就。

    ******************

    “陳當家,有話好好說……”

    “還有什麼好說的!”

    “至少聽樓軍師將話說完……”

    “沒什麼好說的了,於將軍,女子的運籌謀劃,我看你也信得太多……”

    門口的拉拉扯扯之中,樓舒婉冷笑著坐在一邊,到得此時,方才站了起來,衝著那邊露出一個笑容:“陳大哥,至少該讓小女子將話說完,到時候您再說不對,才不至於冤枉了好人,您說不是嗎?”她先前的那句“愚夫之見”說出來根本就沒有避著陳就,這時候又笑著說話,換了一張臉,顯得頗為虛偽。陳就氣極反笑。回過頭來看了樓舒婉一眼。

    過得片刻,他道:“好啊,你說的又能與我的有什麼區別?”

    他磨了磨牙齒,走回座位,目光盯著樓舒婉。於玉麟走回來,表情有些無奈。

    “小女子要說的,確實是青木寨就要掃遍呂梁,你們就快沒搞頭了。”

    陳就攤了攤手,麵上表情分明在說:“那又怎樣?勞資不在乎。”

    “但是與陳大哥所想,又有些不同……完全不同。”她笑了笑。“我知道陳大哥是怎麼想的。一個忽然做到這麼大的寨子,一個武功高強的寨主。看起來聲勢浩大,但呂梁山向來是個輪流坐莊的地方,任何人都隻能占一時的便宜……這句話是裘孟堂死之前說的。我記得很清楚。過來青木寨之前我也以為是這樣。但來了之後。我發現這次完全不同。”

    陳就冷笑的表情中,樓舒婉道:“因為招安詔。”

    “因為樞密使譚稹發出了這次招安詔,北地許多地方的局勢都變了。而你們還在看熱鬧……我過來之後發現。你們所有人,都在看熱鬧。”女子侃侃而談,目光平靜,“青木寨發展到現在,一共才六千多人。這次往青木寨聚集過來的外地人——包括我們在內——人數已經上千,而且大家都能打,所以現在,鬧得這裏裏外外人滿為患。看起來青木寨隨時可能壓不住局麵,你們也很高興,都派人跑過來,等著出亂子,那我就請問你們,如果不出亂子,會怎麼樣?”

    “招安詔名額上的大頭,所有人都看好青木寨。為什麼?”樓舒婉道,“因為他們有過山的渠道,因為他們最大,而且能賺錢。你們知道單是一個齊家,在南麵有多大的生意?多一條過關的路,他們可以賺多少錢?青木寨可以幫忙賺錢,你們能幹什麼?除了我,除了虎王,沒人在乎你們。”

    窗外劃過閃電,接著便是雷鳴,樓舒婉的臉色平靜如水,目光望著陳就。

    “接下來,如果不出意外,他們就會接受招安。那之後,他們是官,你們是賊。你們現在看起來也許沒什麼分別,但我告訴你們,呂梁山全都是賊的時候,是一回事,呂梁山最大的是官,而你們是賊的時候,就是另一回事了……”

    女子的語速緩慢下來,伸出手指:“為了軍功,他們打一打你;為了財路,他們打一打你;為了做做樣子,他們打一打你;為了今天心情不好,他們也可以打一打你們。官和賊之間的區別就是這樣,一旦有了這個區別,大家講的就不是什麼江湖道義了。到時候,此消彼長,如今你們在山裏,大家會打架,也會講規矩,到時候,就隻有打架,規矩就講不了了……”

    一番話說到後來,樓舒婉的語氣已經越來越慢,也越來越諷刺。陳就皺了皺眉:“你說是就是啊?”

    “呂梁山這麼多年了,一直沒變,我說變就變啊?”樓舒婉也笑了起來,隨後望著他,“但這次就會變了……陳大哥,我這次見了好幾個人,你是第一個聽到一半就走的人,你是聰明人。所以隻要冷靜下來,你一定更加清楚,如果青木寨成了官,你們還是匪,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我多說也沒有必要,你會想得到的。”

    “……招安詔嘛。”陳就想了想,笑道,“那我們也可以當官。”

    樓舒婉也笑:“那陳大哥你就該想想,一個呂梁山放下一堆官,會是個什麼樣子了……你是匪,他也許是心情不好的時候打你,你若是官了,他就非得打死你不可了……你說是嗎?”

    匪寨之間的摩擦,為的是利益,很多時候還可以共存。若真是想象外界的當官的權力傾軋,又是放在呂梁這種地方,那就真的不死不休。這些事情一如樓舒婉所說,陳就雖然了解不深,但也能夠想象。他臉色變了好幾次,樓舒婉的指尖輕輕碰著,又開了口。

    “要麼繼續當山匪,要麼找個途徑受招安,青木寨仍然是大官,你們隻能當小官……這些事情,已經明擺在眼前,可你們在這裏看熱鬧還是看得非常開心。沒錯,小妹這次過來呂梁山,是肩負了虎王的任務。要在這裏沾些便宜回去。可看了你們如今的處境,卻不免心底發寒,評你們一句愚蠢無識,你們覺得過嗎?”

    陳就嘴唇微微張了張,片刻之後,道:“那我們又能如何?樓姑娘,你所謂的沾些便宜,無非也就是想讓我們給呂梁山搗亂,以此要挾逼迫他們,你接了我們的力。到時候出力的都是我們。便宜可占不了多少。你這樣的計算,空口白話就要支使人。我便能答應不成?”

    “一來我不想搗亂。”樓舒婉吸了一口氣,“二來也沒到搗亂的時候。”

    “你想怎樣,我可以聽聽。”雨聲之中。陳就已經麵無表情了。他語氣雖不好。這時候,卻已然被打動,不過作為聰明人。大部分的事情,自然還得斟酌之後再做結論。他說完這句話,樓舒婉那邊也就點了點頭。

    “魚死網破的時候才要你們真的出力。小女子在虎王麾下專管生意,是個生意人,既然是生意,無非就是擺出籌碼,然後談判。能夠將青木寨發展到這麼大,那位血菩薩,應該也是位可以談的對手。這次過來呂梁山,如齊家之流,他們是瞧不上你們的,任何時候,他們都跟最大的勢力做生意,但是在呂梁,眼下真正能對青木寨造成威脅的勢力,還是陳大哥你們,是‘黑骷王’欒三爺他們,大家若能聯手,青木寨就要怕,一旦怕了,他們就得談。”

    陳就想了想:“你要怎麼談?”

    樓舒婉笑了起來,知道這次推銷已經做得差不多了。

    “做事情的辦法其實很簡單。朝廷很大,隻跟一幫人做生意。呂梁山這麼大,到最後也隻能容得下一幫人吃香喝辣。在小女子想來,青木寨也不會願意完全屈居人下,若是找齊家、找武勝軍聯手,他們會被吃得皮都不剩。想要平平安安,青木寨隻能與你們,與欒三爺,與方家兄弟等人聯手。在我看來,何妨讓血菩薩當老大,諸位再當個頭領,往南與虎王呼應,咱們一塊兒做大這條路,那樣,小女子的差事,也就好交了……”

    “想要促成這些,小女子需要各位的支持,各位也需要虎王這張麵子的幫忙。我會盡量保證諸位的力量不被吞,如此一來,就得保證幾條:首先,這條路上各家占股,要談得清清楚楚,這件事,聯絡到所有人後,我便會與大家一起商議;其次,結盟之事要公開,昭告呂梁,然後大夥兒都是朝廷的人;第三,與虎王南北呼應遠比與其他人合作要好,虎王是綠林人,他籍著這條路做生意,但對這條路的控製,還是在各位的手上,我們插手不多,卻可以保證各位至少不會內訌,血菩薩想必也不會想與諸位為敵後再與虎王杠上……”

    雷聲之中,大雨依舊傾盆而下,從市集中出來之後,天色陰沉而黑暗。樓舒婉等人是被青木寨安排在內寨的,回去的山路上,於玉麟對於樓舒婉這兩日以來的表現頗有些歎服,兩人雖然在虎王麾下共事,但是於玉麟管軍隊,對於樓舒婉本人的行事,在之前還是有些不了解的。

    樓舒婉等人這次過來,目的便是推動虎王與青木寨的結盟。但是青木寨眼下膨脹迅速,虎王對於這邊的威懾顯然不夠,生意就算那邊肯做,也未必會占到太大的便宜。在來之前,虎王那邊甚至願意讓田實入贅來保證合作,然而抵達青木寨後,樓舒婉顯然就找到了更好的辦法。

    兩天之內,她已經連續說服了好幾個山頭的使者——這些人或許還代表不了他們的寨主,但至少在於玉麟看來,樓舒婉的說話是極有說服力的。一旦聯合起大部分的呂梁勢力向青木寨逼宮,再結合虎王的背景,這次呂梁之行,就會取得很好的成果了。

    如同寧毅之前對青木寨的規劃那樣,雖然做成走私中轉,但他非常重視的,還是紅提對寨子的掌控力,一旦寨子變成幾股勢力為了利益的合作,發展或許會很快,但與此同時,寨子也會失去戰鬥力,接下來,隻要對方有利益,就都能參與進來。而樓舒婉的目的,就是要將青木寨從一家獨**成多家占股,而後虎王要進場,就再沒有任何人可以拒絕了。

    理論上來說,如今的青木寨,也是不敢與聯合起來的其他人為敵的,隻要能夠聯合起大部分人,就能跟那位血菩薩談判,逼她妥協……心中這樣想著,她將目光望向半山腰上的一片院落,竹記的那些人,如今就住在那邊。雙方的居住,相隔其實並不遠。

    都來到了青木寨,對方很可能也在活動,而說起來,如果有心的話,對方可能已經看到自己了。

    而兩天以來,自己安排監視那邊的人,沒有看見對方行動的跡象,也沒有收到太多關於他們活動的風聲。寧毅……甚至連出現都沒有出現過。

    你去哪裏了,你在幹什麼……大雨之中,樓舒婉想到這些,眨了眨眼睛,艱難地呼出一口氣。

    我已經落子了,你看到了吧……看到了就別裝作沒看到!什麼心魔……這局你怎麼解,我很想看看!

    咬了咬牙關,她沉默地,向前走去……(未完待續。。)

    ps:這兩天有點感冒,前半截的三千字昨天就碼好了,還是到今天修修補補以後才發……其實這一章是可以切成兩章發的。每次連更,常會有些奇奇怪怪的人出現,還有說我更新就為了搶月票什麼的。上個月月初是雙倍月票,我吃錯藥了不在前七天更新,而處心積慮的跑到月末連更搶票?一個月要月票,月初的第一天是最有效的,我吃錯藥了把第一章壓到二號來更,還更六千字的大章節?說我為月票更新這種話的人,智商有過六十嗎?並且特別在乎我搶不搶月票的,還常常是沒訂閱的人。真是奇哉怪也。
匿名
狀態︰ 離線
543
匿名  發表於 2014-11-6 22:56:08
第五三八章 青木寨主 磊落光明
  


    “快點快點快點……”

    “再快一點——”

    “跑得這麼慢!你娘沒給你吃奶嗎……”

    “跳——”

    “接住了,走——”

    亢奮的人聲響起在大雨裏,陰暗的林野間,一道道人影在瘋狂的吼喊與喝罵中衝出樹林,踏過了渾濁的水浪。。。 看最新最全小說昏暗的天色裏,這些人大多渾身赤膊,身上的肌肉結實強悍,一看即知是飽經錘煉之士,勇悍非常。

    他們在視野前方的懸崖大喊一聲,縱身躍下。懸崖高度接近兩丈,若是有些武藝的武林人,就此躍下也不是難事,隻是這些人躍上半空,便要翻過身來,後背朝下。大雨之中,懸崖下方的兩名同伴調整著位置,砰的一聲,在雨中將落下的漢子接住。然後,一人跑向前方,落下那人立即起身準備接住下一名同伴。

    近兩丈的距離,也就是六米,這樣的高度,加上躍下之人體重都不輕,後背朝下的情況下,又無法使出輕身的動作來,每一個人的跌落都如同炮彈。下方兩名漢子奮力接住,手臂也要承受巨大的力量,有的甚至會被砸得跪倒在地,而落下者往往還沒調息完畢,就得起身接住另一名同伴,整個場麵應接不暇,幾乎令人窒息,因為若有人真接不住,或是緩衝不夠,落下者脊背著地,很可能就會因此被砸得五髒移位,甚至重傷身死。

    而在懸崖邊上,上身赤膊的監督者仍在雨中不停的大喊:“快點!”

    “快點跳!”

    “不許遲疑——”

    “相信你的兄弟!”

    “想想你們是誰的兵。你們是青木寨的兵,是我韓敬手下的兵——”

    “想想你們是什麼人,你們是呂梁人——”

    “想想你們是最強的——”

    這名叫韓敬的監督者看來不過二十多、三十歲左右的年紀,身上數道傷疤,肌膚偏黑色,肌肉虯結、勻稱,手臂修長,骨節粗大,正是飽經錘煉的呂梁漢子的模樣。對於女子來說,恐怕也有種粗獷而強悍的魅力。正呐喊間。一道身影披著蓑衣從側麵過來。走到了韓敬身邊。

    那披蓑衣、戴鬥笠的身影高大魁梧,鬥笠之下的麵容頗為粗獷,看了看這下餃子一般往下跳的人,隨後道:“老五。這訓得有點過了吧。”

    “不過分。三哥。”韓敬回答道。“看,一個人都沒死,他們受得了。”

    “你這樣訓。遲早出意外。”

    “就是要有出意外的可能,他們才知道什麼叫把命交給自己人!”韓敬說道,“紅提早就說過了,就是要讓他們相信自己人,用命來信,這樣到真打起來才會有用。這樣效果很好,就是該這樣訓……喂!你們!快一點!不要磨磨蹭蹭像個娘們——”

    高大的漢子點了點頭,就看著大雨中人往下跳。過得片刻,人快要跳完了,韓進才說了一句:“那些外鄉人三哥你也看到了,他們很厲害,咱們不能丟了麵子。”

    這話說完,他已經跨步走了出去。這大雨之中,山上的水流早已衝成溪流,他奔行至崖邊,大喊一聲:“接住我——”便翻身躍了下去。這邊被稱作三哥的粗獷大漢搖了搖頭,也衝了過去:“也接住我!”隨後翻身躍下。

    韓敬與一名士兵在下方艱難地接住了他,但大漢實在是不輕,落下之時緩衝艱難,待到站起來,還用手揉了揉胸口,然後隨著韓敬朝前方小跑過去。

    “我過來是大當家交代了,叫你過去吃飯的。”

    “我知道,是那個外鄉人請客嘛。小白臉……三哥,要不我就不去了。”

    “外鄉人請客,也是大當家開的口。老四也已經過去了,你想在外鄉人麵前不給大當家麵子?”

    “我知道了。”

    韓敬皺了皺眉。不一會兒,他們隨著士兵去到了前方林地間的一個小空地前,兩百餘名士兵已經排出整齊的方陣站好,韓敬訓了幾句,讓副手接替,自己與大漢往一邊走去。

    被他稱為三哥的粗獷大漢笑了笑:“早兩天便想見他,到得現在,你反倒扭扭捏捏起來了……”

    韓敬牙齒磨了磨:“聽說他是過來迎娶大當家的?”

    “嘿,我就知道你的想法。”大漢道,“還不清楚,但看起來像,老爺子跟他聊得不錯,是不是要嫁,就難說得很。不過……你別想了,紅提她沒有瞧不起你,也信得過你,隻是不想嫁你,這誰都勉強不了。你非得想開這點,否則……大家做兄弟的,都為難。”

    “我知道。”韓敬沒有猶豫,點頭回答,“不過我想想總行吧,聽說那小子是個外鄉讀書人,小白臉。我是服紅提,大家也服,可要是……要是她真嫁一個這樣的人,大家怎麼看?能服啊?到時候呂梁到底誰說了算?紅提還是那個小白臉書生?聽說他年紀比紅提還小……”

    大漢搖了搖頭:“老爺子也是讀書人,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大當家的……也比較喜歡這個。具體的事情都有得談,總得見過才行。而且,人家也不簡單的,罩得住說的那些,你聽到了沒?”

    “趙四……”韓敬擺了擺手,“說他是心魔,在外麵殺過幾萬人,進來又砸了小響馬的場子。我信一些,但是他這樣的人,接近大當家,誰知道是不是為什麼陰謀,說不定就是想利用我們呂梁人。讀書人都陰險……”

    過得片刻又加一句:“當然老爺子不一樣,我服他。”

    兩人說話之中,去到了山間木屋建成的營房,韓敬換了衣服,然後才披上蓑衣、鬥笠,與粗獷漢子往青木寨內寨那邊過去。青木寨內部雖然看來擁擠。有幾處地方卻是與寨子分開的,例如練兵的地方,例如後山研究高爐的地方。兩人沿著山道而上,一路與巡邏的山寨成員打過招呼,然後才接近梁秉夫、紅提等人居住的新院子,好些人已經聚集在這裏了。

    青木寨的統治結構中,一共有五位寨主,以紅提居首,二寨主鄭阿栓與三寨主——也就是尋到韓敬的大漢——曹千勇都是青木寨的老人。四寨主彭越與五寨主韓敬曾經都是在外麵占了山頭的,後來並入青木寨。做了一位當家人。此時四位寨主與山上一些頭目都已經到了。聚在廳堂之中,拜會過梁秉夫後,各自低聲說話,大雨之中。卻也是頗為熱鬧。

    往日裏山寨上雖然講權威。大部分時間卻也如同家人一般親切。這次來的人大都在山寨上管事,也有家人親戚在,彙集了一二十人。梁秉夫坐在主座上,他身邊彙集的人自然是最多的,例如四十多歲,性格穩重的二寨主鄭阿栓便在旁邊盡興地伺候他,老人嫌他一個寨主不該做這種事,便讓他到一邊坐著。大廳門檻上坐著有人,外麵的屋簷下,也有人聚做一團、低聲私語。

    最近這段時間,青木寨中氣氛緊張,有關於紅提招親之類的傳言招來了各種外來者,而招安詔引來的人更是大有來頭,大家夥兒對於事態的發展都有些忐忑。但在這期間,寧毅的忽然到來,還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對於這次山外來的年輕人,落座之中有些人已經見過了,有些人還沒有。倒是有關寧毅的傳聞已經通過趙四的口在山裏的核心人物間傳開。對方在山外,好像也是個不容輕侮的大人物,但也不排除是對方家中勢力龐大,招募了許多高手、又或是與官府關係密切所致。而在這期間,有關梁秉夫要將紅提許配給這個外鄉人的傳言,就最是令人心情複雜。

    一個外來者,與呂梁山格格不入的書生,要娶他們寨主,一旦真的發生,誰也不知道接下來青木寨的狀況會變成什麼樣。就算對方在外界真的厲害,誰能保證他會為了山寨盡心盡力,就算盡心盡力,誰又能相信他不是為了利用青木寨去發展他的勢力,或是滿足他的野心。

    如此這般,眾人都在竊竊私語,也有人旁敲側擊地朝梁秉夫問起時,梁秉夫才敲了敲他的拐杖,眾人都安靜下來,望向這邊。

    “我知道你們今天都在想什麼猜什麼。”梁秉夫笑著說道,“外麵來了人,是紅提的朋友,你們心裏犯嘀咕,想問問清楚,人之常情。對這個人,老頭子不會幫他說什麼話,他跟紅提就在裏麵張羅,是怎麼樣的人,你們待會就能親眼看到。他是好是歹,或者,說的話有沒有道理,你們都自己看、自己想,這樣也就行了,好不好?”

    老人這話說得坦率,眾人也就不好意思地笑笑,但心裏肯定還是在嘀咕的。如此又過得一陣,正廳側門處,紅提掀開簾子出來了,作為青木寨的寨主,她此時隻是一般的村婦打扮,但麵色清冷——這也是她以往見眾人時的神情——武道宗師的氣質鎮場的情況下,廳堂裏瞬間就安靜了下來。紅提的目光掃過眾人,便淡淡地開口。

    “今天有些朋友要跟大家見一見,認識一下,進來準備吃飯吧。”

    眾人連忙點頭,梁秉夫倒是笑著說:“老頭子有些累了,就不陪你們,你們自己吃。”此時也有人蹦蹦跳跳的笑著過來,是二寨主鄭阿栓的女兒鄭小水,問道:“提子姐,是那位心魔先生嗎?他要娶你嗎?”

    鄭阿栓原本就是青木寨的老人,鄭小水也是隨著紅提長大的妹妹,與福端雲等人也是認識的,在紅提麵前,就不會害怕。她這樣直接的問話,眾人隻當成玩笑,正要笑出來,簾子那邊,紅提才微微轉身,此時側著頭,伸手撫了撫發鬢,便微笑著,淡然地回答了一句。

    “嗯,我會嫁他。”

    紅提平日裏行事就光明磊落,此時竟也是這樣。一瞬間,大夥兒的表情就都僵在臉上了……(未完待續。。)
匿名
狀態︰ 離線
544
匿名  發表於 2014-11-7 08:27:23
第五三九章 戰地情天 隻如初見


    “嗯,我會嫁他。

    因為紅提這句簡簡單單的話,此後的一頓晚餐,大夥兒吃得極其尷尬、氣氛古怪。

    鄭阿栓等一眾青木寨成員進來時,寧毅與祝彪以及這次過來的幾名竹記管事、領頭已經在裏麵了。吃飯的房間不小,擺了四張桌子,飯菜是這次跟隨過來的竹記廚子弄的,但看來寧毅他們也在幫忙。眾人進來時,寧毅正將一盤雞蛋往桌子上放,不過,一時之間,大夥兒也沒什麼心情訝異這件事了。

    如同山裏人一般簡單的打招呼,紅提一一介紹,待到一開始的心理衝擊過去,大夥兒就都已經在桌邊坐下,隨著紅提舉起筷子說:“大家吃吧。”眾人哈哈幹笑著開動,彼此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僅僅一簾之隔,紅提的那句話,鄭阿栓等人聽到了,寧毅、祝彪等人自然也聽見了。此時祝彪夾了一隻肉丸低頭往嘴裏塞,一副想笑又隻得忍住,想對寧毅表達欽佩又不好開口的樣子。

    寧毅與紅提則坐在主座上。這樣的方桌,分開四向,一桌八人,寧毅與紅提同坐了一張長凳,表情自若地麵對著所有人。事實上,雖然紅提與寧毅獨處時,或許偶爾會顯得害羞,對於旁人,她卻是光明磊落、精進至誠的。這其中,有著宗師級高手的氣度,有著長期在山上積累的威嚴,也有對這段感情感到光明正大以及為之自豪的認知。

    寧毅的上山,引起的波動固然是一件麻煩事。但對她而言,將自己喜歡的男人介紹給自己的親人,讓他們明確這一認知,接下來為之喜悅,沒什麼可避諱的。就算一時間會有猜疑和揣度,反正那也是必須要克服的問題。

    作為大當家的這種態度,令得眾人一時半會不敢表現出異議。當大夥兒將目光轉向寧毅時,這位據說在山外有著偌大凶名的年輕人也沒有表現出多少異常來。一般來說,這類的初次見麵、請客吃飯,多半要包含下馬威或是拉攏人心的動作。但這一切的表象都沒有出現。

    紅提一麵吃飯。一麵開口跟寧毅介紹著每一個人的事跡,從幾位寨主到山裏的一位位頭領、頭目、家人。寧毅便會笑著說佩服,端著酒杯敬過去,但也未曾表現出特別的恭維或是拉攏來。這期間。隻有在介紹到五寨主韓敬時。發生了小小的插曲。

    那是在寧毅舉酒敬對方時。韓敬似乎猶豫了一下,隨後笑著說道:“聽說寧兄弟在山外名氣很大,武藝想必也很高。他日若是有暇,是否可以指教一下……”

    他這話才說完,紅提的筷子便啪的按在了碗上:“五哥,吃飯的時候你說這個。若你手癢了,我陪你過過招。”山上其餘的四位寨主哪一位都比她大,她一般是叫“二叔”“三哥”“四哥”“五哥”。今天她也特意打扮了一下,此時目光一凝,麵上便如結了一層薄霜。韓敬微微苦笑,拱了拱手:“對不住,我說錯了。”

    “無妨。”寧毅輕輕拍了拍紅提的手背,望著韓敬微笑拱手,“小弟也確實練過幾年,江湖人送匪號血手人屠,卻是沽名釣譽,武藝是不高的。但若是韓五爺有興趣,他日也不妨切磋一下,彼此印證,還望五爺到時候手下留情。”

    對於寧毅這種特意強調匪號“血手人屠”的行徑,紅提估計也有些無奈,但麵上的表情已經柔和許多了,偏了偏頭,往桌邊示意。

    “要說武藝,立恒手下最厲害的是這位祝彪祝少俠,我也曾與他過過手,五哥若真有興趣,可以找他練練。”

    祝彪正在吃雞腿,此時受寵若驚地站起來,滿嘴的油:“唔,陸前輩太誇獎了,您那是指點我。五爺,兄弟祝彪,江湖人送匪號‘焚城槍’,他日有空,請五爺指點一下,嘿嘿……”

    “好說、好說……”韓敬回答道。

    紅提那邊倒微微皺起眉來,笑道:“焚城槍?怎麼忽然有這個名字了,挺好聽啊。”

    寧毅笑著,不打算揭穿這外號是自己進山時才幫忙起的。祝彪那邊卻是非常開心,他這幾天到處宣揚自己以後就叫“焚城槍”祝彪,此時笑道:“哈哈,我也不知道哪裏叫出來的。不過我也覺得蠻不錯的。”

    “還真是謝謝各位江湖人了……”寧毅笑著低喃。紅提看了他一眼,覺得多半有些貓膩,隨後還是繼續往山中同伴介紹下去。

    如此這般,待到一頓飯吃完,眾人也沒能弄清楚這位外來人葫蘆裏賣的什麼藥。見麵與吃飯,也就真的變成簡單的見麵吃飯了。飯局結束之後,眾人懷著一肚子的問題陸陸續續的離開,寧毅與紅提將他們送到了院門處。此時天色已黑,雨勢未停,整個山穀的家家戶戶裏透出渺茫的微光,雨中的燈籠也搖晃得厲害,領著眾人散開,不多時便在雨幕裏消失不見了。

    院子裏傳出傭人們收拾善後的聲音,大部分人離開後,寧毅牽著紅提的手,看著這夜色中的山穀,在院子外側的屋簷下找了根原木坐下。這一側臨近山穀,前方便是陡峭的土坡或者說是懸崖,下方落差很大的地方才有道路蜿蜒過去,有新建的小院群落。屋簷下都是泥地,在水裏變得濕滑,隻有這根靠牆的木頭還是幹的,兩人倒也不介意,這裏離開了大部分人的視線,便能安靜地獨處一會兒了。

    以兩人的性情,之前的情感,進山之後要談到婚事上,並不為難。早一天寧毅就在獨處時直接說起了這事,紅提也不知是該害羞還是該怎樣,到最後反倒是自然而然地答應下來。兩人之前已經有過一定程度的身體接觸,手也讓他牽了。心也給了他,若再發展下去,身子當然也是他的。如今他進了山、開了口,也就沒什麼可糾結的。其實以紅提的性情,早一年在獨龍崗時,被寧毅冒著走火入魔的危險按在床上,甚至扒了褲子,其實心裏就已經許配了他。這也是她今天坦坦率率說出這件事的理由。

    不過……“你直接說出來了,我還是挺意外的。”牽著女子的手,寧毅笑著說道。

    “打亂你計劃了嗎?我以為你今天會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什麼的……”

    “嗬嗬。哪有那麼誇張。就是見麵而已。”寧毅望著雨幕道,“要讓他們信我,是一個很長期的過程,至少要相處幾個月。一個下馬威能嚇到誰。反倒要讓人瞧不起了。我在這裏。就是幫忙做事而已,往後的想法,也都會跟他們說清楚。他們若真不願意做,是強迫不了的,好在你在他們心目中還很重要。”

    “我暫時應該還使得動他們。”紅提道,“不過你昨天說,要打仗……”

    “嗯,要打仗。”寧毅說完這句,沉默了片刻,“像昨天說的,我來呂梁,不是帶來和平的。武朝積弱難返,北麵的那些人已經秣馬厲兵,三年也好四年也好,一定會打過來。現在的呂梁山可以自保,將來是一定要波及進去的,到時候是打是走,想要有活下來的力量,現在就必須開始練兵了。”

    黑暗中,他將手指嵌入紅提的指縫間,兩隻手握在一起:“你當初為了寨子四處奔走,就是為了少死些人。現在好不容易穩定了,我過來又要你們去打仗,是有些麻煩,可能有些人不願意,但這確實是有必要的,北麵的情況其實已經很著急了,女真人已經掃遍遼國全境,就要把他們的基礎穩定下來,道理我總會慢慢的說清楚……”

    寧毅說完這話,紅提那邊也沉默了一會兒,隨後,她卻是輕聲地笑了出來:“立恒你小看我們山裏人了。大的道理他們或許不懂,一些簡單的事情,還是明白的。呂梁山這一塊,不夠強,沒有力量,就活不下來。你當初說盡量讓周邊混亂一些,不想打仗的其實是我,要說其他人,特別是四哥五哥這些,真打起來,最高興的就是他們。”

    她語氣輕鬆地說道:“別看五哥對你態度不怎麼好,你說的練兵法子,他是用得最好的。兵練得好了,不能拉出去見血開鋒,最不高興的就是他。我們也許可以打得過周圍的烏合之眾了,但遼人當初是怎麼過來打草穀的,大家都經曆過。兵練好以後,再見過血,將來才有可能打得過真正的軍隊。你若是要他們立刻把你當自己人,我可能辦不到,若說要讓他們出去打幾仗,他們會高興得不得了。”

    “這跟有把寶刀立刻就想砍點什麼也差不多了……”寧毅點頭笑起來,聲音倒是不高,“反正呢,這次過來也就是幾個事。高爐那邊的整理,打仗練兵,最重要的還是要適應這次帶過來的榆木炮和地雷,盡量利用起這些來。敵人可以慢慢找,反正……讓大家打得過癮吧。我帶來了兩個會勘探的師傅,找一找呂梁這邊的露天煤礦場,也就是產石炭的地方,這個很重要……當然,還有這個寨子,你們越做越大,下麵的管理規劃,已經有些亂了,東西都亂扔,效率恐怕也不高,這個事情,我可以幫忙。”

    寧毅想了想:“再另外,寨子可以擴大一些了,人手再加的話,可以多幾個據點。你以前住的地方,我打算圈進去。福端雲那邊,是可以安排人照看的。”

    黑暗裏,雨聲之中,紅提將目光望向了他。寧毅偏了偏頭。

    “人一輩子,會有些遺憾的事情。有一些到了很多年後你會想起來,也許是有些麻煩,但並不是做不到的,當初卻沒有做。我既然來了,總能想到兩全其美的辦法的。”

    他拍了拍紅提的手臂。

    紅提沒有說話,黑暗裏雨聲瀝瀝,氣氛安謐下來。過了一陣,寧毅道:“當然還有跟你在一起的事情。也該是時候了。”

    紅提握著他的手微微緊了一緊,寧毅偏頭看著她,笑道:“其實我們認識也這麼久了,發生這麼多事情……”他說到這裏,似乎想說下去,卻又停了下來,過了好久,才在黑暗裏朝紅提靠了過去,低聲道:“你閉上眼睛。”

    紅提看見他的臉靠近了過來,嘴唇貼在了一起。她閉上了眼睛,心跳和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起來。雨聲之中,接觸的唇瓣柔軟、而又微微有些幹澀,寧毅將手按上她的肩膀,撫上她的頸項、腦後時,她也沒有抵抗,隻是伸手輕輕抓住了寧毅衣袖上的布片。這位飽經殺戮幾無敵手的女武神,一時間,竟顯得像是易傷的花瓣一般柔軟。

    過了一陣,兩人才又回複到依偎並坐的樣子,體溫清晰地透過身體傳過來。紅提低聲說了一句:“你的……舌頭……”

    “就是那個樣子的……”

    “……”紅提也就沉默地認可下來。

    兩人就在那兒坐了好一陣,就算是經曆了各種大事的兩人,相戀之中,也不免各種親昵。寧毅在黑暗中也不知道輕薄了紅提多少次,間中也閑聊一些事情,過得一陣,兩人手牽著手在屋簷下散步,偶爾寧毅也將紅提抱在懷裏,或是親昵,或是一道看向山下。到得這晚快分開時,紅提才低聲道:“下麵的那幫人呢?寨子裏的大夥兒都很緊張了,該怎麼處理他們?”

    “何員外、武勝軍那幫人?”寧毅靠著牆邊抱著她,失笑地搖了搖頭,“做生意談利益,我們肯做他們才有得談,要是無欲則剛,齊家的利益在南邊,武勝軍在雁門關,真能興師動眾打過來不成?要是真敢亂來,反正要打仗,就把他們埋在呂梁山了……”

    他的手掌輕撫著紅提的後背,感受著懷中女子的依偎,又想了想,道:“不過時間也差不多了,明天開始,你接見一下他們,說點好話,但什麼都別答應,我會在私下裏跟他們談妥。何員外也好、武勝軍也好、田虎也好……哦,倒是有一個說是打遍中原無敵手的家夥,可能要額外處理一下……”

    他附在紅提耳邊輕聲低語,說完之後,紅提點了點頭,退後一步脫出了他的懷抱,寧毅卻又將她拉了回來:“現在不用去啊,這麼大雨……”

    黑暗之中的屋簷下,又是一陣耳鬢廝磨。隨後,卻見女子的身形朝後方一退,刷的一下飛入雨幕,她是倒著躍出去的,目光望著寧毅,進了雨裏,才一個轉身,然後身形朝著陡峭的山坡落下。寧毅衝過去:“喂……大雨啊……”隻見女子的身影在山坡上借了一下裏,落入更遠的地方,消失不見了……

    第二天,樓舒婉等人終於收到了血菩薩麵見山外來人的邀請……(未完待續。。)  
匿名
狀態︰ 離線
545
匿名  發表於 2014-11-7 22:34:04
第五四〇章 如真如幻 假想之敵(上)
        
        
        在入定狀態中睜開眼睛時,他看到了黑暗裡的那道身影,與隨之而來的凶戾殺氣。

        深夜,屋外大雨。

        「裂云手」沙萬石,董龐兒麾下武藝最高者,這些年來,在北面一帶四處挑戰高手,闖下偌大聲名,在眾人的宣傳之下,逐漸有了打遍中原無敵手的稱號。

        江湖上的事情,圈子一個一個。周侗的「天下第一」首先是因為他這麼些年來實打實的力量,其次,則是因為他在御拳館中任天字教頭,受各方挑戰的結果。而在這之外,像什麼河朔第一、江南劍王、河北槍棒第一,在江湖上也每有出現,能叫這類名字的,只要維持一段時間,通常來說就還是有一定實力的。

        沙萬石的名氣漸大,一部分是因為他的軍方背景:江湖人說是以武亂禁,實際上對於官府、軍隊還是很怕的,你在軍隊裡稱個天下第一,也沒多少江湖人會真找上門來切磋。但當然,他的本身藝業,也是相當不俗的。

        這一次他隨著董龐兒的使者來到青木寨,為的便是在談不攏時挑戰血菩薩,只要打敗了她,壓住青木寨的氣焰,其餘的就好談了。只不過來到青木寨這些天,還沒能見到血菩薩,首先便遇上了暗殺者。

        黑夜之中,對於忽然來到房間裡的那個人,連輪廓都看不清楚。但是那一瞬間產生的寒意卻猶如滔天血海。對方無聲而來,沙萬石也正是練功中的巔峰狀態。雙掌一前一後,呼的就劈了出去。

        轟的一下,黑暗裡的空氣震動。

        血海分開,殺氣猶如靈蛇,無聲地逼往他的身側。沙萬石單掌橫劈如揮戈。

        轟!嘩!砰——

        他走下床來,後方的床梁斷碎,床前擺鞋的腳踏無聲碎裂,腳步轟然前行間,將房間的泥土地面踩得陷下去。短短片刻間,他跨出三步。揮了五拳。沉悶的破風聲將房間裡鼓舞得嗡嗡作響,然後,他終於打到了人。

        在他出拳的力道上,那人一封一架。然後猛地壓了回來。那力量並非純粹的剛勁。卻在結合了柔力後變得剛猛一場,令得沙萬石都為之心驚。下一刻,一掌無聲地印在了他的右肋之下。將他打得退出兩步。

        沙萬石猛地追上去,那道身影推門而出,他衝出屋外,凌厲的風聲在雨中襲來,砰的一下踹在他心坎上,將他踢了回去,再衝出門時,外面大風大雨,偷襲者早已消失在雨中。

        ……

        遠遠的,偷襲者的身影斬破雨幕,在黑暗中沿著陡峭的山壁呼嘯而上。

        ……

        雨下了大半夜,到得早上終於已經停了。由於是夏天,暴雨的痕跡並不會在地面上停留太久,天色亮起來時,山谷之中,便又是一副忙碌的景象了。

        上午時分,樓舒婉去到青木寨外集,又約見了一位附近山頭上過來打探消息的小頭目。詳述了眼下呂梁的情況後,她還特地寫下了一封書信,讓對方帶會寨子裡,以確保哪怕對方寨主是個白痴,也能有信函落入山寨中的有識之士手中。

        理論上來說,如果對方來的不是山寨中比較厲害的人物,這類說服的手段隔了一層,收效就有些不夠。如果時間充裕,由她親自在呂梁山中跑過一遍,效果或許才是最好的,甚至於立刻就能讓人拉出兵馬來,威逼青木寨。不過,臨近中午時分,寨子裡的人便傳來了消息,寨主已經回山,可以在下午見山外進來的貴客了。

        「……說起來,這位血菩薩打算見人,大家的背景也已經探得差不多。有齊家背景的何員外何樹元,他在河北河東兩路,本身就是呼風喚雨的人物,盯上呂梁,是因為家中鹽鐵茶葉生意都有,想插足這裡,不走雁門關。他的勢力本來就是最大的,所以我覺得,反倒不太可能把事情做成。」

        中午時分,樓舒婉便與田實、於玉麟等人匯合在一起,帶著幾名副手幕僚,分析起整個事態。

        「……從武勝軍來的偏將蕭成,說起來,他算是來砸場的,武勝軍管的就是雁門關,青木寨虎口奪食,兩邊原本沒什麼好談的。但是現在有招安詔出來,也說不定是武勝軍內訌,想要收編呂梁,因為之前就聽說,雁門關這一塊,勢力太過複雜……」

        「武勝軍鎮著雁門關,主要牽涉到邊稅。」聽樓舒婉說起這事,於玉麟點了點頭,「邊稅這裡,對整個武朝都是大事,插手的也不光是軍隊。京城蔡京的文官、童貫的武將、戶部的稅收、皇帝的內庫,在這裡都有人手,表面上看起來還算和氣,實際上,這些年來已經全都亂了。如果其中一支想要拉攏呂梁山,從中謀些小利,也不是什麼怪事。」

        「如此說來,他們反倒有些機會。」樓舒婉點頭,在身邊小本子蕭成的名字上劃了一劃。

        「然後是董龐兒,他們本身也就是受招安的,江湖氣重,來的人和咱們一樣,基本是與青木寨眾人稱兄道弟。其中還有那位聽說武藝很高的,於將軍,你知道他嗎?」

        「裂云手沙萬石,知道一些。」於玉麟道,「他的武藝不錯,應該還高我一線,這次過來,看來是要挑戰血菩薩。不過嘛……呵,可能應該不大。血菩薩的身手,已是宗師之境,不是鐵臂膀周侗等人過來,怕是很難與她一戰了。」

        「……她是個女人啊,竟這麼厲害……」樓舒婉想了想,隨後也只是一笑,低聲道,「那董龐兒他們就先不管了。接下來,排的上號的,便是心魔與我們。」

        「但是這幾日都未見那心魔有動作,甚至人都沒有出現。」田實道。

        「是啊……」

        樓舒婉皺著眉頭。低嘆一句,房間裡便安靜下來。

        只是過得片刻之後,一位幕僚開口說道:「會否,留在這裡的人也是疑兵?他本人去了其它地方,又或是……如同我們一般,打算向其它山頭上的人動腦筋?」

        樓舒婉的眼睛亮了亮,隨即又搖頭:「他們進山,本身找的就是血菩薩的關係,血菩薩還為著被小響馬冒犯而親自出手。就算為著利益,要翻臉也不至於如此之快。」

        「但他既有心魔之名。本身就難以常理揣度。說不定他連血菩薩都算計了……」

        「夠了。」樓舒婉打斷那幕僚的說話。「我們進山,要與青木寨合作,引其它山頭逼宮,為的是利益。只要談妥。就是朋友。心魔走的是血菩薩的關係。到頭來擺她一道,那就是背叛,到時候談都沒得談。只能開打,他豈會如此愚蠢!」

        大家一同進山,樓舒婉這幾日的奔走,內心深處還是將寧毅作為假想敵的。然而對方按兵不動,甚至連人都不知道在哪,讓她心頭一陣煩悶。如此在房間裡合計事態的時候,院落之外,一些其他的情況正在發生。

        青木內寨,眾人過來之後,山寨裡對這些外來者的安排,是讓他們中的核心人物全都住在山腰上新建的一片小院裡,連日以來,眾人出門便會彼此見到,瞭解敵對關係之後,彼此間偶爾也會起些小摩擦,但是這一天,小小的摩擦,似乎有將要鬧大的傾向。

        西側,董龐兒的部署們居住的院門口,一道道人影進出來去。一名穿著校尉服裝的男子正要出門,陡然被撞了一下,差點摔倒。他張口便罵,而當望清楚了眼前人的樣貌後,表情就變得更加凶戾起來。

        「操,他娘的找茬啊……」

        眼前,站在院門處的年輕人赤膊著上身,看起來剛剛經過了鍛鍊,渾身肌肉上都是汗珠。他雙手持槍,垂在身前,就那樣站在門口,露出了一個燦爛卻又囂張的笑容,分明是對門院子那些新住進來的人中最囂張的那個年輕人。兩邊進山都是為了談生意,平日有點目光不善也就罷了,這次竟找上門來了。

        此時這年輕人一把鋼槍攔在了門口,其餘的人便也都朝這邊聚了過來,然後只見那年輕人笑著開了口。

        「兄弟焚城槍祝彪,久聞裂云手沙萬石大名,打遍中原無敵手,今日特來拜會討教……喂,沙萬石,你在嗎?」他的話語遠遠傳開,隨後不待回答,直接走了進去,「我知道你在,我就進來了!」

        *****************

        「……不論如何,青木寨待價而沽,這筆生意不那麼好談,接下來還是按部就班地做……那邊出什麼事了?」

        未時,樓舒婉與於玉麟等人走出院子,看見了前方院落間的那一場大亂,然後知道,是有人打起來了。

        過去打探的人沒有及時回來,他們繞著道路,經過了那院落的後側,就在要走過去的時候,只聽轟的一聲響起來。邱古言猛然擋在了樓舒婉的前方,就在前頭一丈遠的地方,淋了一兩天大雨的破舊土牆轟的被撞碎了,一道人影飛出來,落在這邊的道路上。摔在地上的漢子捂著右肋,吐出了一口鮮血。

        「『裂云手』沙萬石?」於玉麟看著那身影,在旁邊低聲說了一句,疑惑而錯愕。

        旁邊院落的地基比這裡的道路大概高出一米左右,一道人影此時出現在了那破口處,樓舒婉等人望過去,那身影正是心魔手下的打手祝彪,他身上也有傷痕,但眼下顯然是勝利者的姿態。

        「前輩,僥倖贏了兩招,不好意思啊!呃……」祝彪將目光望向於玉麟,然後笑了起來,「還有那邊的,我們是不是交過手啊。」

        於玉麟做出了戒備的姿態,旁邊,不知道為什麼,樓舒婉竟愉悅地笑了出來。

        他落子了……

        「我們走吧,去說服血菩薩。」低聲開口,她率先舉步,從祝彪身前走了過去。

        甚至還笑著看了他一眼……

        剛剛打贏了沙萬石的祝彪頓時就覺得有些奇怪。
匿名
狀態︰ 離線
546
匿名  發表於 2014-11-9 21:49:04
第五四一章 如真如幻 假想之敵(下)
        
        
        轉眼又是夕陽。

        青木寨後山,一處隱蔽的山坳間,寧毅帶著幾名隨從走出來。空氣中還在瀰漫著幹燥的、火焰的氣息。

        「記下來。」方才詳細查看了呂梁山高爐與工匠情況,卻並沒有提出意見的寧毅,此時低聲開口。

        「……高爐研究的方向,不止是為了生產更好的刀劍和武器。而是進一步找到提高溫度的原理和思路,進一步去掉鐵裡面的碳含量,產生更柔更韌的鐵器。每一種特性的鋼鐵都有可以用得上的地方,要掌握這些特性。眼下這邊主要的方向是兩個:第一,更高的溫度;第二,鐵水導入模具的時候,追求更少的雜質、更少的氣泡。標準是……至少達到榆木炮炮身一半的厚度,至少達到榆木炮兩倍的火藥量,發射後不炸膛……先以這個為目的,積累經驗。」

        身邊的隨從用細炭筆將這些記在了小本子上。寧毅想了想:「晚上就把秦師傅叫過來,我要跟他談。」

        青木寨的鐵匠,眼下終究還是呂梁人,寧毅才剛剛過來,就算指手畫腳,人家也聽不懂。只有這次跟過來的幾個匠人,由於在竹記的研發大院裡做了一年多,能夠跟上寧毅的思路。如此交代完畢後,一行人轉出山坳,前方是稀稀疏疏的樹林與土黃色的山道。呂梁山的景色,難以給人明媚之感,談不上青山綠水,乍看之下只讓人覺得貧瘠。樹木聚居、石頭聚居、狼聚居、動物聚居、人聚居,都是稀稀拉拉的。一道道山樑和神出鬼沒的小溪在其中無聲無息地蔓延。

        紅提的身影,正從側下方的山坡上來。她打扮簡單,一身皂青色的上衣與長裙,只看這裝扮,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女子。只是在同樣的農家女子中,她的身材相對高挑,習武者的精氣神也遠超一般人,一看之下便會讓人覺得這身影的步伐中有令人欣悅的活力,再加上左手上拿著的古劍,便是一名樸素卻又令人心動的女俠了。

        夕陽是從寧毅這邊照過去的。山腰上碎石與亂草間的女子停了一下。持劍的左手舉起在額頭上,眯著眼睛朝這邊望來,似乎是露出了笑容。寧毅便也笑了笑,側頭對旁邊的人道:「你們走吧。」隨後朝紅提那邊迎了過去。

        「看完那些爐子了?」走到寧毅身前。紅提問道。

        「嗯。看完了。」

        「我也不懂這些。找了些打鐵的來,讓他們擺弄這個。隔三差五的,我嚇他們一回。做出要殺了他們的樣子。現在刀槍打得挺不錯了,很好用,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意。」

        「他們基本熟悉了,剩下的,我也得慢慢摸索。」寧毅笑著,握住了紅提的手,兩人肩並肩的朝前方走去,「你見完人了,覺得怎麼樣?」

        「我照你說的,沒有表態,不過他們說的都很好,梁爺爺就只讓我來問問你的看法。」女子舉起拿劍的手,笑著撫了撫頭髮。寧毅看著她素淨的笑容,就也笑了起來。女子能在青木寨當這麼久的寨主,也不可能全是梁秉夫的功勞,她自己其實也是有看法的,只是眼下不說而已。於是就問道:「你自己覺得呢?」

        「那個何員外我不想談。」紅提道,「他說的事情都很好,怎麼利用招安詔,走哪位哪位大人的關係,事成之後,整條路線上怎麼照拂,呂梁山外他們有多少多少人。咱們一年可以賺多少錢,他能給呂梁多少東西。聽起來都很好,如果是以前,我是很想要的。不過我們這邊沒辦法保證他一定會這樣做。好像那個成語裡說的,齊什麼……他們背後就是齊家,我忽然想到的……」

        「齊大非偶。」寧毅笑道,「沒錯,齊家的勢力,就在呂梁山南面的這一塊,要說做買賣,他們的勢力是最大的。不過要真跟他們合作,到頭來,他給不給好處,就都得看他的心情啦。沒必要談。」

        「不過這樣一來,他可能會在山外給我們下絆子,畢竟他們勢力很大。」紅提皺了皺眉,「還有武勝軍和董龐兒這些人,按他們說的,加了軍隊,就有了靠山,對自己人,他們會很照顧。但如果不是自己人,他們恐怕也會使壞。另外還有一些人,態度是很好的,招安詔他們可以幫忙,要的東西也不多。還有虎王那邊,那位樓姑娘,我覺得她很有見識……」

        兩人一路走著,沿著蜿蜒的山道,去往前方的小樹林,陽光便從樹隙間剝落下來了。只有兩人的地方,林子裡顯得安謐而溫馨。寧毅一面走一面與她說著。

        「有些事情看概念,有些事情看程度。從頭到尾,青木寨是打開門做生意,他們如果有興趣,其實都是可以來的。要吃獨食、要撕破臉,確實,哪一方都有這個能力,不過,這種吃獨食的事,在自己家門口還好說,跟齊家做生意的勢力沒有八十也有一百,處處撕破臉,他們有多少臉可以撕。軍隊也是這樣,田虎那邊也是這樣。當然,不排除他們惱羞成怒的可能,不過在這之前,只要能把話說清楚,隨隨便便就撕破臉的買賣人,還是不多的。倒是你說到田虎,她們說什麼,我大概也能猜到……」

        「那位樓姑娘,立恆你認識的,對吧?」紅提道。

        「杭州的時候你也知道的,她的父兄,都死在我手上。後來那樣的亂局,我還以為她死在逃難的路上了。現在想想,小響馬的事情應該也是因她而起。」

        「她很厲害。」紅提點了點頭,回憶起下午在青木寨大堂時,那女子在她面前侃侃而談時的情景,從雙方合作的時機、便利,到彼此信任的基礎。還有虎王不會幹涉青木寨運行的這一核心,乃至於此後生意的計劃,虎王那邊如今掌握的資源等等等等……當時在場的名叫于玉麟和名叫田實的兩名男子都幾乎被她的存在所掩蓋,若是易地而處,沒有寧毅在,她真會仔細地考慮對方的意見。

        當然,眼下便是另一回事了:「除了想要當面說服我,聽人說起,她同時還在山下活動,串聯了亂山王、欒黑骷那些人。如果事情不成。可能就要逼上山來。她一個女子,能做到這樣,倒真是了不起。要不要不叫人去把她……」

        紅提沒有繼續說下去,寧毅倒是笑起來:「像我說的。有些事情取決於概念。有些事情是取決於程度。事情若不成。找人逼著你合作,又或者像董龐兒那樣,派一個高手過來挑戰你。都還算是不錯的思路。不過……隨便她吧,想做什麼,不用管她……我跟她之間,沒有非殺她不可的仇怨,當年在杭州,她就替她家裡管生意,有能力,但總的來說還是有些幼稚的。到如今能做到這個程度,想必這一路以來,過得也不容易。」

        寧毅嘆了口氣,隨後回憶起過往的事,又笑道:「其實,當年她在杭州招待我和檀兒過去玩,還是很熱情的。只是後來適逢戰亂,她家裡那些人,腦子有問題……因緣際會罷了。很多事情都是這樣,倒也不用見一個殺一個。」

        「你殺了她父兄,如今卻這樣說。」紅提偏頭看他,「也不知她聽了心情會怎樣。」

        「當時我能怎樣?如今她又能怎樣?既然是解不開的結,就用不著多想。」

        這樣說著話,寧毅笑著,朝紅提那邊靠了過去。林野之中沒有其他人,兩人的唇觸在了一起,然後臉色微燙的紅提也抱住了寧毅,將額頭埋在他的頸項間。她是山裡女子,既然已經許了寧毅,其實也沒有那麼扭捏。牽手、擁抱、親吻,她懂的不多,卻是發自內心裡欣悅於與愛人在一塊的感覺的,至於寧毅要對她做些什麼,她都只是高興和滿足罷了。

        在林地裡說些瑣碎事情,隨後又走到林地邊緣,坐在一邊看看下面的景象。紅提在山裡過慣了,找到一窩兔子——她跑到有亂石堆積的雜草裡,從裡面拖出一隻肥大的母兔子來,身上便也沾了泥土和草莖,看起來沒有了武功高手那樣的形象,只是在夕陽下揪著兔子耳朵舉給寧毅看的樣子,令寧毅覺得格外溫暖。

        亂石堆裡還有幾隻小兔子,紅提是不抓的,只是抱著那隻大兔子在林地邊與寧毅坐了一會兒,起身要走時,她想了想,將手中的大兔子也放掉了。

        「你不要再被抓到了。」她蹲在那兒,這樣說著,笑容淡淡的。

        寧毅便在旁邊看著。

        兩人一塊回去山寨,與梁秉夫一道吃過了晚飯。夜裡寧毅是跟他們住一個院子的,他住客房,紅提的住處則跟他隔了兩間房子。晚上院子裡亮起燈光,寧毅找人過來議事,紅提與院子裡住著的幾位姐妹、嬸嬸處理著各種瑣事,偶爾會在簷下走過。

        這次帶來的秦姓鐵匠頭領離開之後,紅提過來敲門,卻是端了熱水和臉帕來。她對外嚴厲,私生活上卻並不貪圖享受,除了必要的、幫手寨務的侍女,絕大部分生活上的事情,她都是自己動手的。有時候有空了,還會幫著院子裡的女子一道擇菜、下廚。這時候為寧毅端來洗臉水也是非常自然,當然,整個山寨裡受過這種待遇的,除寧毅外,估計也只有梁秉夫了。

        馨黃的燈火中,兩人如同普通的山中小兒女一般,坐在房間裡,開心地聊了一會兒天……

        梁秉夫站在那邊的屋簷下看了看,然後又進去了……

        黑暗的天幕下,那真是小小的、小小的院子……

        ***************

        「青木寨這位血菩薩看起來不想跟我們談!」同樣的夜晚,房間裡,于玉麟如此說著。

        「她看起來跟誰都不想談。」不遠處的桌邊,樓舒婉托著下巴,目光不知道正在望向哪裡,只是表情看起來還是輕鬆的,話語就也顯得悠閒。「不過我看得出來,我說的話,她其實是有些動心的。」

        「樓姑娘你覺得,她是想待價而沽嗎?」拿起一個茶杯喝了一口,于玉麟問道。

        「有可能而已,但又不太像。」樓舒婉說道,「待價而沽是對的,但她已經把我們晾了這麼久,按理說,今天願意見我們。就該有個主意了。現在看起來,這位血菩薩其實很強勢,她跟誰都不願意合作,不願意攀附。就想像以前一樣做生意而已……表面上看不出來啊……」

        樓舒婉低喃一句。又道:「于將軍、三太子。你們說,她真的是血菩薩嗎。她一個這麼年輕的女人,怎麼創出這種局面的啊。我今天見她。覺得她真厲害,可也真想不到……」

        「就是她。」于玉麟道,「樓姑娘你是女子,又不會武藝,感覺不出來。我與三太子,與邱先生都能隱約感覺到。只是她修為太高,已近返璞歸真,又或是本身已不存殺心,所以樓姑娘你才看不出來。」

        「不存殺心也能殺人?」樓舒婉好奇道。

        于玉麟想了想:「對普通人而言,也就是看淡了而已,凡事隨心而作,並不矛盾迷惘,也就是這樣。」

        樓舒婉垂下眼簾想了一陣,隨後說道:「我比較好奇的是,那個祝彪今天為何要挑戰沙萬石,打敗沙萬石他便能挑戰血菩薩了嗎?另外,姓寧的那邊今天到底做了些什麼……」

        她心繫於此,最後一段幾乎是喃喃自語,于玉麟皺了皺眉,看看旁邊不參與討論而正在出神的田實,過得片刻才開口道:「不可能,那祝彪的武藝絕對挑戰不了血菩薩。要說挑戰……恐怕也得心魔親自出手吧。」

        「不可能吧……」樓舒婉低聲說著,終究很難接受寧毅的武藝會高到這個程度,隨後道:「那不管怎麼樣,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于將軍,我看那位血菩薩對我的提議是動心的,更多的籌碼,在你和三太子這裡。明日你和三太子就接著去拜會她,總之,走好關係,就算閒聊也沒事,三太子,接下來就靠你了。」

        今天上山,樓舒婉擺的都是利益,至於聯姻,總是要看看反應之後後續要提出來的。畢竟見面的乃是當事人,不可能當面直說「我們虎王想聯姻,請你就嫁給我們三太子。」對方是女子,到時候若惱羞成怒翻臉,可就真是雞飛蛋打了。田實自見了對方之後情緒就有些不對,此時從發呆中抬起頭來。話語格外陽剛

        「沒有問題,我知道怎麼做。」隨後又補充一句,「樓軍師,你也很厲害,我現在才佩服你。」

        樓舒婉迷人地笑笑:「有必要的話,我也會去拜會她。但最主要的,我還得聯絡欒三狼等人,事情若不成,這塊餅咱們就多叫點人來分。三太子,她終究是個女人,一個人再強,也會想要個依靠,你加把勁。」

        田實笑得露出牙齒。

        于玉麟與田實告辭時,樓舒婉起身送他們到了門口,她雙手交疊在身前,笑望著兩人回去自己的房間,目光才朝著遠處的黑暗望過去。雖然那邊已經有了動作,但她仍然猜不透寧毅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此後的幾天,田實開始頻繁地拜訪血菩薩,樓舒婉則不斷地會見各個山頭上的人馬,推動青木寨外的呂梁盜聯合起來。在她的構想裡,事情做到一半,便該有人插手進來了,至少寧毅那邊,應該覺察到自己的動作,進行阻止,她也因此預想了種種麻煩,準備了各種對策,甚至於她想像著寧毅派人過來殺她,她是一個弱女子,這該是最簡單的破局方法吧。

        以至於三天後的夜晚,她從床上驚醒過來,怔怔地靠著牆壁坐在床上,望著窗櫺外照射進來的月光,失神了將近一個時辰。她隱約間有種幻覺的,寧毅派來殺她的人會從窗外進來,又或者是寧毅本人……

        然而殺她的人始終沒來。

        三天之後,青木寨外的聲勢已經鬧得越來越熱鬧,各種勢力的觸手也已經大規模地延伸過來,「亂山王」陳震海,「黑骷王」欒三狼,方義陽兄弟這些呂梁山的大豪,在樓舒婉的運作與遊說下,大都感受到了緊迫與危機。這樣的氣氛下,如今在呂梁山的其餘幾支力量,也都已經被驚動,開始紛紛與這些人進行聯繫和交涉。

        而身在這熱鬧之中,樓舒婉心中的某處卻變得格外寂靜,她隨時覺得有事情可能發生,卻又隱隱覺得,對方是不是壓根就沒注意到她的動作……因為在所有人的應對中,只有在祝彪領頭的那個院子裡的人,整天練武打鬥閒逛和曬太陽,壓根就不見任何動作,而寧毅……仍未在她的視線中出現過……

        隨著呂梁山眾山頭上的人開始出動,往青木寨過來。山雨欲來,她根本想不通,對方要怎樣弭平這場大亂,從而在其中獲取他想要得到的利益……

        ps:  嚇尿了,今天碼字的時候停電,重啟電腦以後,小黑屋裡整集的稿子都不見了,當時真是要崩潰,好在後來發現這軟件每隔一個自然段就會存下臨時文檔。失而復得感覺真好……
匿名
狀態︰ 離線
547
匿名  發表於 2014-11-10 22:09:58
第五四二章 重逢見麵 開口何言(上)
  
  


    相對於樓舒婉,青木寨上其餘勢力的來人,得知寧毅的情報就要稍微的早一些。最早的是有齊家背景的何樹元何員外,在麵見了血菩薩的第二天下午,便有人暗中將他邀請到山腰上方的院子裏麵談。

    山腰上方這個不起眼的小院落,他之前為拜訪梁秉夫也來過兩次,心中明白,相對於青木寨大堂,這個院落才算是真正的青木寨權力核心。對方能將他叫來,很可能是做出了決定,要暗中與他敲定這筆買賣了。

    對這個結果,何樹元並不奇怪,這次過來的各方勢力中,齊家是最有底蘊的。隻要能與齊家的勢力結合,呂梁這塊地方能發揮的作用,能賺的利潤也是最多。跑這一趟,他何樹元也算是給足青木寨麵子了。

    一旦青木寨與齊家合作,受了招安,進了軍方體係。雖然說起來是不幹涉青木寨的事情,但在實際層麵上,入了軍隊,總得幹事,總得受監督,這邊就可以插入人手進來。而在錢與權等各種利益的衝擊下,呂梁山的這些寨主、頭目們也都會變成齊家利益的一份子。見縫插針之後,青木寨在幾年後由誰說了算,那就真是難說得很了。

    心中如此想著,進入院落中的房間之後,他見到的,卻是一名正在伏案寫東西的年輕人,對方神情專注而漠然,手中走筆未停,隻是抬了抬左手手指,頭都沒有抬起來。

    “再等一下,馬上就好。何員外。坐吧。”

    本來滿心歡喜的何樹元皺起了眉頭,站在門口那兒,背負了雙手,盯著這個年輕人。他在心中想著青木寨的人賣的什麼關子,表情上,已經有些嚴肅和生氣了。

    對方也不理他,繼續在紙上寫著東西,待到寫完,拿起來看了一眼,才折起放進衣袖。擱停毛筆。然後他看著門口中年人的眼睛。站了起來,手上還拿起了桌上的茶杯。

    “何樹元何員外,認識一下,在下寧毅。寧立恒。密偵司你聽過嗎?”年輕人喝了一口茶。從書桌後方走出來。麵上有了些許的笑容,卻也帶了冷意,“如果齊家的人有跟你說過。去年到今年,我們還是有交過手的。糧災這段時間,何員外也賺得不少吧?”

    就在聽到“密偵司”三個字的瞬間,何樹元心中就是一沉,有一種後世犯罪分子正在做壞事忽然遇上接頭人是f逼的感覺。他的感覺當然沒這麼具體,但隨即,也意識到了寧立恒這個名字代表的意義,根本鬧不清楚,這人眼下為什麼會在呂梁出現。

    “寧立恒……你便是相府中負責調糧賑災的那位……”

    從去年到今年,右相府為了弭平糧災的危害,幾乎與天南地北半個武朝開戰,其中負責調集糧食打壓南北幾路糧價的,就是眼前這個年輕人,與齊家曾經說過的一些情報也吻合。相府之中這個叫寧立恒的,能做到這種事,就算不能說是國士,至少也是宰相身邊惹不起的毒士了。何員外就算依靠齊家的關係能號令一地,在這種代表著宰相權威的人麵前,也是不夠看的。他話語艱難,對方卻已經走了過來。

    “嗯,正是在下。在呂梁這種地方嘛,江湖上有人送匪號血手人屠,也有亂叫什麼心魔的,都是訛傳。在下跟何員外一樣,是個買賣人。買賣嘛,就算之前有些摩擦,也隻是錢而已,咱們個人之間,不傷感情。何員外你說是嗎?”

    對方臉上帶著笑容,何樹元也畢竟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人,他眼下知道事情肯定有變,但還是恢複了鎮定:“沒錯。隻是何某不知道,寧先生眼下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其實很簡單的,跟何員外的想法也差不多。”寧毅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臂,率先走出門去,“咱們出去走走,邊走邊說。”

    眼下談話的氣氛,從一開始就被寧毅帶著走了。隻是何樹元也沒有辦法,對方不光是相府的核心幕僚,還跟那些窮凶極惡的綠林人有關係,心魔之名鬧得一幫幫匪人鬼哭狼嚎,若是話不投機,先不說拿相府壓人,對方恐怕就會把自己打死在這裏。他一路跟著走出去,到了門外,可以俯瞰青木寨山穀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何員外啊。”年輕人偏了偏頭,“你看著青木寨,發展得還不錯吧。兩年前它還不是這個樣子的,你覺得,真是因為這裏的寨主忽然間天縱英才,一下子就把這裏做大了?還開始做起了邊貿?”

    何樹元看著下麵的景象,猶豫片刻:“你是說,你們相府早就插手了?”

    “沒這回事,相府是不承認這個的,我們也絕不會與匪人合作。”寧毅笑了笑,“今天的事情出之我口,入之你耳,對外也從來沒有發生過。何員外你也知道,相府家大業大,跟你們一樣,做什麼事情,也都是要錢的。我們有一些業務,例如幫人謀劃生意,誰需要什麼,我們知道哪裏有,幫人牽一牽線,有時候賺了多少錢,花了多少錢,粗人不懂管賬,我們會幫忙做一做帳,然後盡量給出好的收支建議。都是些雙贏的小生意,大家賺錢才是真的賺錢,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您說是嗎?”

    寧毅一麵說,一麵已經舉步往前走了,何樹元一臉糾結地在旁邊跟著。

    “做生意嘛,其實最重要的還不是賣什麼買什麼,重要的是交朋友。就好像去年到今年的糧災,我們也認識很多朋友,隻要有了朋友,關係就能連起來。需要什麼、生產什麼、賣什麼、怎麼賣,每一個環節上都有人了,就能很快轉起來,然後大家也都能賺錢,事情就可以越做越大。這期間就算跟人有點小摩擦。就像我說的,都是錢而已,人跟人之間,還是能認識的,這就是件好事了。要不是認識了,我跟何員外你也不可能像現在聊得這麼融洽。何員外您在生意上是前輩,您說,我說得有道理嗎?”

    何樹元:“哈哈……對……”

    寧毅繼續說著:“就好像我說的,密偵司隻是走走帳,提提意見。呂梁這一塊嘛。很久以前就是邊境的一塊心病。我們也一直想解決它的問題,然後才有如今的格局。不過,一家獨大它是做不起來的,往日裏就是打開門來做生意。隻是收些零頭。比其它地方也要實惠多了。而且青木寨這邊。早就心慕王化,將來都是自己人。何員外可以放心,對外打開門做生意這點。什麼時候它都不會變,不過對何員外這種做大買賣的,我們是有優惠的。這是寧某最近做的調查,這些東西最是賺錢,我們收的,也會比平時更少,何員外看看。”

    他說著,將先前寫的那張紙放到何樹元的手裏。何樹元拿著那紙,卻沒有打開看,隻是望了望寧毅:“這樣說來,也是秦相爺的意見?”

    “不是具體的誰的意見,隻是邊關從來都是個大問題,怎麼把握調控,有它的規律,我們不能竭澤而漁,不能隻看到一年兩年。這些事情是上麵人的考慮,李相秦相他們的考慮,我也不是很清楚。”

    寧毅一麵說著,一麵笑得陽光。但眼下之意卻是:這是我們考慮的結果,不是你這個層次可以知道的。何樹元皺著眉頭,他不清楚密偵司對這裏到底下了多少功夫,但卻明白,在這人麵前,打滾撒潑是沒有用的,想了想之後,說道:“那軍隊怎麼辦?蕭副將他們過來了,相府虎口奪食的事情,說得清嗎?”

    邊貿在武朝稅收上占的部分舉足輕重,但插手的也是五花八門,相府在這裏肯定也不幹淨。然而這樣的利益分割猶如政治鬥爭,彼此有摩擦,卻不會撕破臉,利益分配一旦確定,大家也都會守默契。如果說相府在這裏私開一個走私口,事情可大可小,但當然,邊關上的利益就那麼多,大家見縫插針地搶,能夠在呂梁這種往日裏撈不到利益的地方確實地開一個口子,也算得上是本事,隻要不影響太大,又不吃獨食,打點起來還是有辦法的。

    寧毅也就搖了搖頭:“這些事情,我們自然是有安排的。我說過,青木寨的事情,相府其實並未插手,頂多,我們遊說於此,提了個建議。要說相府有興趣的,其實是呂梁山的石炭礦。不知道何員外有沒有聽說過,這裏有幾個露天的石炭礦,很好開采。我們在京城做了些生意,叫做……藕煤,需要這東西。所以我們也希望呂梁能夠長治、久安。”

    何樹元道:“我聽說了那個爐子。不過,石炭價賤,從這裏運過去,不嫌麻煩嗎?”

    “生意要做大啊,這邊有石炭,我們就可以把煤爐的生意往北麵發展了,爐子還是很好用的。”

    何樹元點了點頭,片刻後笑道:“若是要做這個生意,何某倒是很願意參個股,也好享受一下京城人喜歡的東西。”

    “哈哈,何員外言重了,強龍不壓地頭蛇,要在北麵做生意,到時候我一定第一個找何員外,我出技術,您出人手,如何。至於呂梁山的事情……”

    什麼石炭生意,藕煤生意,對於何家也不過是塞牙縫的小買賣,隻是這樣一說,拉近了距離,何樹元笑著打斷寧毅:“呂梁山的事,我明白寧兄弟的意思,不過,哥哥後頭還有齊家,他們的看法怎樣,我也說不準。但不論如何,就像寧兄弟說的,隻是買賣,不傷和氣,如何?”

    寧毅伸手過去,拍了拍他拿著紙張的那隻手:“嗯,大家做事嘛,摩擦難免,照著規矩來,不傷和氣。”

    兩人說笑著,寧毅送著何樹元到了山道口,揮手別過。隻是轉身之後,兩人的笑容便瞬間收斂了,寧毅皺著眉頭無聊地往回走,何樹元則是一陣的咬牙切齒,對於密偵司早就插手於此憤懣難言,隻是這類事情確實是講先來後到的。大家偷偷摸摸的經營自己的利益,如果說密偵司真是兩年前就開始控製呂梁。旁人要插手,那就是真的虎口奪食,他就算生氣又能如何。

    也在這天下午,寧毅便見了武勝軍的副將蕭成,作為軍隊的人,這位副將反而是最容易擺平的,在抬出了秦嗣源、秦紹謙、密偵司的背景後,許諾了一大筆錢,對方立即成了寧毅的鐵兄弟。替武勝軍搞定呂梁這種事,就算搞定了。他又能賺到多少?隻有到自己口袋裏的錢。才算是真正的錢嘛……

    就如同寧毅說的,做生意的人,不會隨便撕破臉,就算能跟青木寨撕破臉。也沒什麼願意跟密偵司、秦嗣源撕破臉。然而在這樣的規則之下。抱著僥幸的心理。弄些小動作,或是等待著事態變化、惡化仍舊是一個選擇。在寧毅跟這些人大概打了招呼之後,青木寨附近山頭上的草莽。也開始朝著這邊聚集了,先是奸細、探子,而後也有人派出了大大小小的頭目,預備拜會血菩薩。

    一開始這事情算是樓舒婉向周圍的人痛陳厲害,一旦周圍山頭上有人相信,他們也不由自主地開始私下商議、串聯。對於青木寨可能被招安的事,大夥兒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機情緒。如此這般,原本就已經有些人滿為患的青木寨外集,這些天裏顯得更加擁擠混亂起來。而在青木寨內部,一開始因為這麼多外人出現,而變得有些慌張的人們,這些天裏反倒冷靜下來,無聲無息地開始內縮防線,鞏固寨子。

    青木寨這兩年來發展生意,也吸取了大部分的外來人口,如今在這膨脹過程裏甚至顯得有些混亂。一旦打起來,生意、寨子肯定都受影響,而在另一方麵,這一次聯合起來的,看來是呂梁山除青木寨意外的絕大部分勢力,聲勢驚人。任誰看來,青木寨都是不會想打這一仗的。而若是在青木寨不願意看到戰爭的情況下,眼下這種鞏固防線的現象,隻能說是最為消極的防禦了。

    整個情況便在這樣的氛圍下開始收緊,到得三天後的夜晚,寨主血菩薩設宴,款待這些上山的貴客們,大家便都去參加了。到得正廳的宴席裏,樓舒婉按捺著仿佛顫抖般的心情,等待著某個做客的身影出現,然而直到流水般的宴席開始,寧毅等人也沒有出現在客人當中。宴席進行到一半,她幾乎要直接站起來試探血菩薩,詢問她這次上山的心魔如今在哪,也就在此時,邱古言從殿外進來了,在她的耳後,輕聲說了些消息。

    “……從山裏人那邊聽到一些傳言,暫時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血菩薩沒有比武招親,但是……她已經有了心上人,聽說內部已經知道了,那人便是寧立恒,他進山是要與血菩薩成親的……所以這次生意,他不是客人,是主家……”

    不遠處的寨主位置上,外號血菩薩的女子微笑而又帶著距離地在與客人說話。樓舒婉捏著酒杯,腦袋裏便是“嗡”的一聲響,光芒離去了片刻,然後才顫抖著回到眼簾裏,她發現自己手微微在抖,眼睛裏的畫麵也在抖。

    “……就算他是主家。”她發現自己的聲音是沙啞的,於是又重複了一遍,“就算他是主家……山外的人要圍上來了,他為什麼沒有動作,他在等死嗎,打起來了要死很多人的他知不知道……”

    “這個……就清楚了……”

    “打起來了要死很多人……他知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這天晚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出那大廳的,走在山道上,夜風清冷,遠山孤陌,遠處院落間點點的燈光都像是在嘲笑她。她回到自己的院子、房間裏,坐了好久,又披了披風出門,走到祝彪等人居住的院落門口,要往裏麵走,有人攔住了他。負責保護她的邱古言也過來將那人擋住。

    “我要見寧毅!”

    她如此說道。然而經曆過小響馬的事情後,大夥兒都知道她代表的田虎勢力是敵人,阻攔者並不打算給他好臉色看。

    “姑娘,我們這沒人要見你啊。”

    “我要見寧毅!”她大聲吼了出來,“我認識他!我知道他也看見我了!讓他出來見我——”

    後方沙萬石的院子裏,便有董龐兒的部下被驚動了,過來看熱鬧。那阻攔者也被嚇了一跳,這女人聽起來跟老板很熟……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後方房間裏,祝彪已經跑了出來:“啊,你呀……”

    “叫寧毅出來見我!就說樓家的仇人過來找他了——”

    “呃,你等等。”祝彪想了想,然後消失在了院落的後方。

    樓舒婉過著披風,站在院門口,閉上了眼睛。如此又過了好久,祝彪從山上下來,對她道:“明天上午他能見你。”

    樓舒婉閉著眼睛吸了一口氣,轉身離開。

    第二天上午,她見到了寧毅。(未完待續。。)
匿名
狀態︰ 離線
548
匿名  發表於 2014-11-11 23:14:14
第五四三章 重逢見麵 開口何言(下)
  


    微風,上午明媚的陽光令得天地都寬敞了許多,忙忙碌碌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接到欒三狼等人秘密抵達青木寨的消息時,樓舒婉正在房間裏整理她的衣服,然後她走出去,看見了青木寨這片山穀裏眾人勞作的景象。

    正在挖開的溝渠,修建的道路、房舍,小小的穀場,間中的菜地、糧地。靠近寨門的地方已經被清空,有些人在加固圍牆,看起來,倒也有了戰前的樣子了。樓舒婉看了幾眼,然後朝著前方走去。

    對於昨天忽然衝動起來要見寧毅的事情,她的心中沒有預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此時所能把握的,隻有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的疑惑與迷惘罷了。疑惑於寧毅與青木寨為何沒有製止她的動作,迷惘……恐怕就更深層次一些,其中包含著某些連她自己都不敢去觸碰的情緒。它們有時掠過腦袋,卻無法更多地去想。

    在原本的想象裏,他們該在某個場合情理之中的遇見。彼此會有微微的對望,卻並不意外,他是不會悔改的,而她,會向他無聲地宣告心中的仇恨——那便是正式的宣戰了。而在這之前,雙方應該已經交過幾次手。然而眼下事情的發展卻並沒有隨著想象而走。她去往祝彪等人所在的院子,猜想著他們會將她帶去哪裏,但變化的出現比她想象的還早,抵達院落不遠處時,她便看到了院門處的祝彪等人,以及……在院落中間的那道身影。

    書生的背影。正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跟旁邊的幾個人低聲說話,討論著桌子上擺放著的一些什麼。陽光耀眼,樓舒婉吸了一口氣,盡量正常地走向院門,祝彪與旁邊的少年人讓了一讓,讓樓舒婉走進去,樓舒婉希望那個背影回過頭來,但這一幕並沒有立刻發生,後方卻響起了些許的碰撞。

    “我也要進去。”

    “你不能進。”

    祝彪將負責保護樓舒婉的邱古言擋了一下。然後兩人便是幾下小動作的交手。撞了一下之後,各自退後一步。

    院子裏的人回過頭來,然後與旁邊的人說了一句話,自那兒站了起來。

    那張臉與樓舒婉印象中的有著些許不同。那是因為。她的確太久沒有見到這個人了。小響馬的地盤上隻是驚鴻一瞥,此時才能夠看得清楚。隨即也就意識過來,這的確是寧毅。她微微舉起左手。朝著後方的邱古言示意一下,讓他等在外麵。視野那邊,寧毅表情平淡溫和,往院子裏的一個房間攤了攤手。陽光明媚,房間卻顯得有些暗了,甚至隱隱透出一股涼意來,樓舒婉看著那張臉,所有的情緒,都從心底翻湧上來。

    從杭州的初識,蘇檀兒帶著他這個丈夫過來,她領著他們遊覽時,對方也是這種溫和的表情。各種說笑、來往,到漸漸知道他詩詞上的造詣、名氣。到西湖上的衝突和摩擦,忽如其來的地震和兵禍,血、火與令人瘋狂的、顛覆過往一切生活認知的混亂,他回到杭州,成為俘虜,他們再度相識,那幾乎是在亂局中她覺得唯一溫暖的光芒了。

    然後在那一天,二哥抓了蘇檀兒——為什麼要抓蘇檀兒呢,她一直想不通——他走進樓家,一個照麵,大哥倒下了,他掀飛的那張桌子,他坐在父親的麵前,跟他說話。直到那個時候,她還沒有完全意識和接受大哥死了的訊息,隻是看著大哥喉嚨上插著的那截弩矢,大哥怎麼會死呢,他怎麼會這樣做呢……

    然而什麼辯解都沒有,隨後便是無盡的混亂與黑暗了。漫長的、痛苦的、艱難的、黑暗的路,自己沒有死的這件事,她有時候都會覺得是幻覺……

    這些情緒和記憶從心中翻湧上來,會堵住人的嗓子眼,於是她隻能用那雙眼睛看著他——她甚至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這樣做。直到進入那房間裏,對方對她開了口,第一句話像是這樣的:“好久不見了,樓姑娘,你要喝茶嗎……”

    她張了張嘴,但沒有發出聲音。房間裏,寧毅看著這個用冰冷、複雜、而又仇恨的目光死死盯著自己的女子,緩緩的斟酌著詞語。

    “虎王的事情,我本來想安排其他人跟你談,但既然你來了,就我們聊聊也好……”

    “你……”她發出一個聲音,心中掠過的這一年多以來的苦楚,想說“你知道我經曆過多少事情嗎”,但理智讓她說的是:“你……杭州之後,你沒想過……我還會活著再到你麵前吧……”

    她的聲音咬牙切齒,寧毅看著她,表情溫和:“確實,有些意外……想必不容易。”

    “哈。”她張了張嘴,目光望向屋頂,然後眨著眼睛,讓情緒冷下來,“我也很意外。”她說道。

    寧毅在房間的桌子上倒了一杯茶,拿過來給她,那茶杯很大,寧毅指指旁邊的椅子:“你可以坐下談。”

    樓舒婉握著杯子在椅子上坐下,目光望著寧毅走向書桌那邊的身影,冷笑了出來,第三句話是:“我低估你了。”

    “嗯。”寧毅隨口回答,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轉過身來,“是說小響馬的事情吧,我沒有看見你,但不管怎麼樣,知道你還活著,我很高興,信不信由你……虎王那邊的情況看起來還不錯,你來的意圖,提的條件,我已經知道了,但這邊的情況跟你想的不一樣,我可以答複你,今天就把事情談妥。”

    樓舒婉目光冷冷地盯著他:“我說的是青木寨的事。”

    “嗯,看起來你已經從其他人那裏知道了,你們的插手,都晚了一步。”

    “我說的是那個叫血菩薩的女人是你姘頭的事。”

    她的話語冷然,卻令得寧毅也愣了愣。然後笑起來:“這個也傳出去了啊,那你就更明白我說的意思了。”

    “嗬嗬。”樓舒婉笑了笑,捧著茶杯坐在那裏,望向房間的一側。

    房間裏的氣氛由此安靜下來,樓舒婉不開口,寧毅站在書桌前,便也在想著這件事的影響,窗戶那邊有一道一道的陽光透進來,灰塵在光芒裏跳舞,他舉起杯子喝了一口。過得片刻。樓舒婉恍然道:“我都有些懷疑。你還記得跟我家的衝突嗎?”

    “嗯,記得。”寧毅站在那兒,“是你二哥的錯。他還好嗎?還活著嗎?”

    “他活著,好得很。”

    “不可能。”寧毅搖了搖頭。放下杯子。“沒有可能。你比他稍微強一點,你起來了,說明他垮了。看人是有辦法的。你二哥基本是個孬種,他……不會適合在那種亂局裏生存。”

    樓舒婉的目光又望向了他,冷冷地笑著:“還好我適合。”

    “……”

    寧毅望了她一眼,對此沒有說話,但這一眼已經觸怒了對方。樓舒婉咬緊了牙關,眼神微微紅起來,陡然的,她抓起茶杯朝寧毅那邊砸過去,砰的一下,扔得很歪的茶杯砸在了距離寧毅很遠的櫃子上,散落一地。

    “我遲早殺了你!寧毅,我遲早殺了你!我會把你剝皮拆骨!會讓你吃所有的苦頭!會殺了你重視的人!會讓你生不如死的——”

    她幾乎是哭著喊了出來,隨後,便聽得院外一陣混亂的動靜,有人在喊:“讓開!”有人喊:“不要亂來!”顯然祝彪與邱古言又起了衝突。寧毅回頭去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瓷杯,讓後走到旁邊又拿了一隻,放進去茶葉,倒進去熱水。

    “不用這麼衝動,你看,外麵會打起來的。”他將瓷杯放在樓舒婉身邊的茶幾上,“有時候老大講數,這是規矩,盡量心平氣和一點,我就知道有一次,兩個家夥談判的時候,都帶著誠意去的,但是嗓門都大,本來是開個玩笑,外麵的小弟不清楚,當場打起來,最後死了人。本來是強強聯手,都有飯吃,結果一個進了牢裏,一個跑路了,何苦呢。你在田虎那邊,這些事情經常有,要注意影響。”

    他如此說完,頓了一頓,又道:“除非你現在真能把我剝皮拆骨。”

    樓舒婉雙手握拳,渾身都在微微顫抖著,站在那兒好久,才恢複過來。伸手去拿那茶杯,手指卻被茶水燙了一下,令得她咬了咬嘴唇,下一刻,她抓起那杯子又朝著寧毅扔過去,這一下,漫天的茶水都潑開了,濺在她身上,也濺在寧毅的身上,茶杯仍舊偏離了很遠,摔碎在牆壁上。寧毅搖了搖頭,拍拍身上的水漬:“那我就不給你倒茶了,你要再這樣,有些事情就談不成了。”

    樓舒婉吸了一口氣:“我不太明白一件事。”

    “什麼?”

    “你們為什麼沒有反應?”

    “什麼沒有反應?”寧毅眨了眨眼睛,“你說……反應?我們有反應,在你之前,我已經跟何樹元他們都聊過了,你這邊我是想安排其他人來談的……”

    “我是說青木寨外的反應。”

    “寨外?”

    “別裝得你一點都不知道。”樓舒婉一字一頓地道,“欒三狼、方義陽、陳震海……這些人,我知道你明白,別裝作你不知道,他們就要逼上你們青木寨了……”

    “哦,他們啊,我也知道他們這兩天就要上山。”聽她說起這個,寧毅放鬆了姿態,聳了聳肩,“有反應啊,也許就是……打啊。”

    “打?”樓舒婉的目光直瞪瞪地盯著他,“你知不知道……”

    “該知道的大概都知道……打啊。”寧毅點頭。

    “你知不知道……”樓舒婉加重了語氣,“他們逼上山來,是要招安,要一起合作,跟青木寨結盟,他們的人加起來是青木寨的兩三倍,青木寨眼下的情況……還在發展。你們真是要……打?你慫恿他們的?你們想些什麼……”

    寧毅攤了攤手,目光已經靜下來:“都知道,逼合作、逼分權、逼加入。不管哪一項,我們都不接受,當然,接受也是可以的,他們按照青木寨的要求,加入寨子,來一個收一個,不滿足要求,要自己拉山頭的,我們全都不接受。一開始就想好了。打就是了。”

    “但是你們青木寨還沒有定下來……”

    “寶劍鋒從磨礪出。一點壓力都沒有,是練不出精兵的。沒錯,對一般人來說,對方逼上來。提的要求又不過分。確實是可以談。可以用的手段也很多,但既然一早就確定談不攏,當然也可以不談。直接當談崩了就行了。”

    樓舒婉的心已經沉下來,她聽見寧毅在那邊說:“既然是帶兵逼過來,當然就要考慮兵是用來幹嘛的,你不會沒有考慮過,談崩以後的情況會怎麼樣吧?樓姑娘,你經曆了這麼多的事情,難道還是隻考慮了做生意談條件?沒有考慮正麵衝突和殺人見血嗎?”

    周圍的空氣變得稀薄了,她耳朵裏又響了一下。原本經曆了那許許多多的事情,再見寧毅之時,她幻想自己已經站在了與對方平等的位置上,與其鬥智和交手。對於青木寨的狀況,她已經反複推算過許多次,如何交涉、施壓、博弈,一點一點地與青木寨談條件,在不讓對方翻臉的情況下最大限度地獲取自己的利益,對方又會采取怎樣怎樣的手段。然而這一刻,那種雙方相隔很大距離的感覺忽然又出現了,因為對方拿著棋盤,朝她臉上砸了過來。

    “你們……瘋子……”

    “這就是個瘋狂的世界啊,樓姑娘。”

    *************

    腦內的忽然失衡持續了片刻,樓舒婉閉上眼睛,才冷靜下來,想到一些事情。

    “我知道了,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什麼?”

    “你是故意的!在方臘那裏的時候也是這樣,在這邊也是這樣。你故意的,煽動他們想讓他們內亂,打起來了,你就幫朝廷解決呂梁盜的問題了!”

    樓舒婉的聲音開始升高,寧毅笑了笑:“不失為一種想法,但坦白說,這個時間點上,如果要對一些人下手,呂梁是無所謂的,你們虎王才是朝廷的眼中釘,我該拿他開刀才是。”

    “你……你到哪裏就亂到哪裏……”

    “這都是誤解。”寧毅說著,“閑話也敘了這麼多了,虎王的差事,你不會真的沒有興趣了吧?”

    “你……”

    “我早就給你準備好了。”他轉身從書桌上抽出一張紙來,“青木寨不接受那些想要摻渾水的想法,既然有些人對眼下的格局不太滿意,我們就把不滿意的人全都打死好了。這份東西,是在青木寨仍然可以存在的前提下成立的。你原來的想法已經不可能,所以盡量接受吧,生意還是很實惠的,相信你們會接受,但是有一點,你可以盡量帶給田虎——當然不帶也沒關係——你告訴他,做生意,我們歡迎,手敢伸過來,我就剁了他的。”

    樓舒婉拿著那張紙,看著他。

    “不管怎麼樣,最近要打起來了,能離開,還是盡量先離開吧。離開之後,你們要給欒三狼他們幫忙,要派兵進呂梁或者在暗中搞什麼小動作,歡迎來打,歡迎來搞小動作。一個真正能經得起風浪的團體,內部、外部都要不斷經曆磨練和洗刷,這一點,你們也許不會明白。”

    這話說完,樓舒婉站在那兒,沒有回答。寧毅沉默了片刻:“至於我們之間的仇怨,你要殺我,我完全可以理解。不過事情就算再來一次,我一樣殺你父親和兄弟,這是他們搞出來的事情,在做事上,有些時候我們別無選擇。你在其中,隻能說是命和造化了。當然我這樣說不可能讓你的仇恨減輕,或者心裏好過。但就現實來說,你殺不了我,你現在殺不了我,等到你在田虎那裏爬得更高一點,你會發現,你就更加殺不了我了。保留執念也許是一種生活下去的辦法,不過像老話說的,有時候你得放下,也許能過得更輕鬆一點。這些話,你可以記住。”

    樓舒婉身體微微顫抖,有些東西,又從心底湧上來了,她冷冷的。一字一頓:“你殺我父兄,你讓我放下?”

    “所以我說,當然很難。我這個人在做事上常常很過,但是私人上,我並不嗜殺,杭州的時候承蒙招待,所以如果可能,我還是希望你能盡量活著。但如果你要追下去,我也不排除,有一天會打死你。”樓舒婉看見寧毅掏出那把形狀古怪的鐵製圓筒。朝她指了過來。黑色的洞口,後麵是寧毅冷酷的、非人的目光,“還記得嗎?就是用它打死了你父親。”

    “我。會。記。得。的。”樓舒婉覺得自己已經抑製不住身體的抖動,說完這句話。她轉身離開。內心之中。恨意洶湧而上,天光都像是暗了半截。

    這一場會麵,有著她未曾料到過的開始。也有著仿佛如她所料到的,充滿恨意的結束,隻是內心之中,空蕩難言。她知道自己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例如將青木寨的決然告知欒三狼等人,但同時又怕對方是故意透露出的這種消息,那麼在談判之中,欒三狼他們就會直接落到下風,戰爭的幻象也一直反複出現在腦海裏,她並不害怕這個,隻是寧毅的那一番話,忽然讓她覺得,她終究是一個女人,就算算盡了勾心鬥角的心機,與那種鐵血錚然的男人的世界,仍舊差了好遠。

    到得這天下午,她也沒有離開她的房間。

    而在另一邊,對於樓舒婉跟寧毅之間關係的八卦,因為上午那場離奇的見麵,悄悄在竹記的隊伍裏傳揚開。大夥兒討論著這漂亮妞兒跟老板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雖然說是敵人,但看起來似乎又有點像是情侶啊。

    祝彪則在那邊十分了解地跟眾人說:“跟咱們老板有仇的人啊,多了去了,有一兩個這樣的,也不奇怪。”又說:“寧大哥那人壓根就不會泡妞,說不定是因愛生恨也有可能……”

    這樣的八卦傳來傳去,寧毅偶爾聽見,也是又好笑又好惱。這樣的氛圍下,有關進山眾人的談判,已經告一段落,接下來也就是打仗的事情了,對於戰前的動員,早兩天紅提就已經與幾位寨主做好。出乎意料的,對於戰爭的必要,無論是鄭阿栓還是曹千勇,又或是四寨主彭越與五寨主韓敬等人,比起紅提來都要熱衷得多。

    近兩年來青木寨逐漸變得闊綽,對於練兵投入也很大,偏偏為了做生意,在周邊殺起人來其實都是小打小鬧,對於那些大寨子,選擇的是容忍與合作的態度。鄭阿栓和曹千勇是青木寨的老人,倒還好說,彭越、韓敬在加入青木寨之前也是有一份親手打拚出來的基業的,這種拚命練兵卻藏著掖著的作風極不符合他們的審美,簡直跟浪費糧食的罪惡等同。

    如此這般,一個階段的問題眼看已經過去,也就在這天下午,有人看見何樹元帶著隨從匆匆忙忙地下山,過了一陣,便有人上山來找到寧毅,通知了他一件事情,寧毅當時正在院子裏想事情,望向山下,陡然就皺起了眉頭。

    同樣的消息,也在此時傳到樓舒婉的那邊,她也走出了房門。便在此時,一個聲音從山下嗡的響起!

    “……大光明教,教主林宗吾,率座下弟子、護法……”

    被青木寨占據的山穀是很大的,由於人多,又是白天,許多人就算在山下用力呐喊,也很難傳到山上。但那個聲音忽如其來,沛然渾厚,便在陡然間蔓延往整個山穀,令得所有人都聽到了那聲音的回蕩。

    ……

    “……大光明教,教主林宗吾,率座下弟子、護法,拜會呂梁山!血菩薩——”

    ……

    “你開什麼玩笑……”喃喃的低語……

    ……

    迎接的聲音隨後傳下,是那位日日與他一道的女子,她在山上說道:“請貴客進來。”這聲音響在耳邊,在空穀中回旋。

    ……

    “哈哈。”下方的院落裏,樓舒婉忍不住的笑了出來。

    ……

    寧毅打了打響指,叫了距離他最近的人:“宇文飛渡,叫人,把大炮全給我準備好。”

    他說著,轉身往山上走去。

    衝出來個鬼……(未完待續。。)
匿名
狀態︰ 離線
549
匿名  發表於 2014-11-13 08:17:11
第五四四章 宗師之會 呂梁巔峰(一)
        
         
         時間稍稍往回推一點,下午,青木外集。

        陳家渠的二當家陳就走進房間,看見了正在房間裡等著他的那個人,拱手行了一禮。

        「欒黑骷,好久不見了,你怎麼敢親自來?」

        視野那頭,是一個在大熱天還穿著貂裘,頭髮散亂的中年人。他手上拿著一串近乎黑色的大念珠,此時從那邊的昏暗裡站了起來,念珠上雕刻了骷髏一樣的圖案,哐哐噹噹的,看起來,這人身材高大,比陳就還要高出一個頭,正是威震呂梁的「黑骷王」欒三狼。

        「我不親自來,誰還能代我談。」他的嗓音沙啞,雖然身材高大,但說話之中,給人的感覺總像是帶著一股陰測測的氣息,這是早年練功傷了經脈,引起的後遺症。如今的呂梁山,他算是武藝最為高強的幾人之一,至於比不比得過血菩薩——反正兩人也從沒打過。

        陳就笑了笑:「就不怕姓陸的直接翻臉,一網打盡?」

        「我欒三狼縱橫呂梁這麼多年,談判還從沒怕過。血菩薩再橫,也不會直接冒天下之大不韙吧。」

        「那倒也是,黑骷王夠膽識。那麼,這次上山的目的,大夥兒也有共識了?」

        「這寨裡的情況如何?」

        「很麻煩,聽說山外來了厲害的人。」

        「呵,山外的人……」

        「是真厲害的那種……」

        偏於一隅,呂梁山的人基本瞧不起外地人。但同時,其實在骨子裡,他們又是害怕外地人的。要說經商的普通商販,呂梁附近的住民,他們每一次的出動劫掠,劫的這些人。然而每一次的打草谷,又或是武朝邊軍的侵襲,又總是讓呂梁山焚若赤地、苦不堪言。欒三狼也好,陳震海也好,平時不管多橫。遇上這些正規的軍隊。屬於官方的勢力,他們也只能躲進山中,苦苦煎熬。

        因此,此時說起山外人。欒三狼的語氣。也極其複雜。兩人交談一陣。待說道方義陽兄弟那邊的時候,他們就聽到了那個聲音。

        沛然的拜山之聲,霎時間籠罩整個青木寨。整個外集之中,氣氛都為之一變。無數的騷動、竊竊私語。然後就是血菩薩的聲音。欒三狼帶著一幫小弟與陳就從房間裡出去,便聽見有人在旁邊議論:「這功力,深不可測……」

        「想不到,血菩薩也是……」

        「林宗吾是誰……」

        「大光明教教主。」欒三狼站在欄杆邊遠遠地望向目光盡頭的一群人,「我聽過這人……」

        「我也知道……」陳就低聲道,「此人在外面由南一路打到北方,聽說武藝已臻化境,未嘗一敗,他是真正的大宗師。早幾日在青木寨的沙萬石,雖然號稱打遍中原,實際上與這人根本不可同日而語……他也來呂梁……」

        這時候幾乎所有人心中都在錯愕,這種大宗師居然也會來呂梁,欒三狼低聲道:「他要約戰血菩薩……」面上的表情,一時間也不知道是喜是憂。

        武者的身手,最紮實的根基還是來自於內功。呂梁山向來動盪,因此內功之外,實戰的兇狠也佔了很多成分,但若是內功差得太多,再兇狠也是無益。方才響徹青木寨的那個聲音中,蘊含的力量已經遠在欒三狼之上,令他心中只有歎服和畏懼。血菩薩的那句應答雖然,也已經是令人仰望的高點了。

        原本以為自己與血菩薩放對,勝負也在五五之數,誰知道對方已經到了這個水準,而知道她到了這個水準的時候,眼前這位真正打遍天下的大宗師顯然也要來找血菩薩的麻煩了。事情在江湖層面,陡然拔高到這個程度,變成兩位宗師在呂梁的大戰,一時間欒三狼也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想才好。

        過得片刻,他想到方才的一件事,問起來:「先前你說,從外面進山的是什麼人?叫什麼?」

        「今日才聽聞的,如今在山上的,還有一個叫寧毅的,外面人叫他心魔……」

        「心魔寧毅,我似乎聽過這名字。」

        欒三狼想了想,旁邊有同伴過來:「不會是破梁山的那位吧?」

        「在梁山水泊大戰宋江兄弟的?」欒三狼皺了皺眉頭,「我聽說,及時雨宋江武藝雖然不高,手下的卻都是數一數二的英雄豪傑,便是這心魔打上聚義廳,以一人之力,連敗十餘高手,最後趁勢打垮了梁山?」

        陳就低聲道:「他有朝廷背景,乃是武朝皇帝手下最得力的走狗,專門對付江湖人,不止梁山,聽說南面那位聖公起事,被打壓時這位心魔也出過大力,很可能與聖公方臘、云龍九現方七佛等人都有過交手……勝負難分哪。」

        欒三狼沉默許久,吸了口氣:「他娘的,事情變這麼亂……我想岔了,該把兄弟都叫來,看看事態發展再說……」

        口中這樣說著,他們看見那邊大光明教的隊伍走進青木寨的大門。為首那大光明教的教主林宗吾形如彌勒,步履雄偉、大袖飄飄,不愧是山外最強的大宗師的氣度。轉眼間,原本同在呂梁做了這麼久鄰居的青木寨似乎也變得深不可測起來,儼然有些龍潭虎穴的氣氛了……

        ****************

         林宗吾的忽如其來,青木寨上的眾人,一時間,也各有各的反應。

        這位大光明教主的名氣,最近一年來,在北方傳得非常快。一是因為他武藝確實高強,二是因為對於絕大部分敗在他手上的人,他的態度也非常和善與誠懇,到後來。許多人也願意為他揚名。這一年多來,不少與他真正交過手的武林宿老都認為,這位新出現在江湖上的大宗師,功力深不可測,幾乎可稱天下第一,無雙無對。是有著與周侗一戰,甚至打敗周侗的能力的。

        只可惜,自御拳館中卸職之後,周侗便到處奔走,神龍見首不見尾。而對於這類武者單挑的虛名。他也不再在意。最近半年以來。周侗在北方一個個山寨摸過去,逼人放糧賑災,林宗吾在北方尋他,卻是從頭到尾也沒能遇上。老實說。這還是很讓人感到遺憾的。

        甚至有人說。林宗吾這人就是做做樣子,周侗真正在的地方,他根本就不敢去——當然沒人會認為周侗真的會怯戰——這話傳到林宗吾耳中。他的情緒會怎麼樣,那就說不清了。

        當然,也只有極少一部分人知道,大光明教能夠被朝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行,不像摩尼教一般被打掉,它背後的靠山,便是當朝大儒之一的齊家家主,齊硯。

        這一次呂梁山上的情況,大家都派出了人手來想要談,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所有人都是當頭一棒,吃了啞巴虧。讓他們吃虧的原因有兩個,一來是寧毅在相府的身份確實可觀,但如果只有這點,大家也只能規規矩矩的做生意,彼此平等,誰知道密偵司宣佈,他們在青木寨早已經營了兩年——這種理由下,青木寨又配合,那就所有人都沒有話說了。

        武勝軍的蕭成怪怪的選擇了拿錢;董龐兒那邊,沙萬石早在被打敗時就很沒面子地走掉,他派出來的使者,也在接了一筆賄賂後成了啞巴;何樹元知道事不可為,另外一些零零散散的商家,也大都選擇了面對現實。但唯一讓他們覺得事情可能有變數的,便是這幾天來山下的氣氛。假如說呂梁山的其它山頭真的來把青木寨給拆了,自己這邊,或許就可以渾水摸魚,因此立刻就走的人不多,也是因此,許許多多的人,都等到了這場大戲。

        董龐兒那邊原本就是想讓沙萬石挑戰血菩薩,但沙萬石的份量顯然不夠。但如今不同了,一邊的來人是接近天下第一的大光明教主,另一邊,作為地頭蛇,凶名赫赫的血菩薩似乎武藝也不低,而有了這兩位宗師,大家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這強勢的第三位:心魔寧毅。

        這一下,青木寨變成宗師的聚會和擂台了,接下來事態會發展到什麼地方,這綠林中地位接近最高的三人一人代表宗派,一人代表匪寨,一人代表朝廷,若是火拚,會打成什麼樣子,所有人幾乎在知道的第一瞬間,就開始期待了。

        在這其中,樓舒婉也開始欣然地期待起事態的變化來……

        緊張的氣氛就在那兩句對話之後,開始籠罩青木寨,空氣都在朝內收縮。這邊,跟在林宗吾身後的何樹元興高采烈,踏上山來,要借勢跟山上的兩人來一次對局。而在山腰上方,找到紅提時,她正坐在一顆大石頭上,身體微微後仰,手按古劍,閉著眼睛感受獵獵山風。寧毅知道,這或許是因為林宗吾的到來或是戰意,激發了她心中的某些感覺了,屬於武道宗師的那種靈感,他卻是不明白的。

        「他會過來挑戰你,我不想你接受他的挑戰。我會擺平這個人。」

        紅提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露出了笑容。雖然山上武藝最高的幾人寧毅或許排不上號,但是要說他能擺平林宗吾,真正瞭解他的,沒有人會懷疑這一點。

        「我知道你能擺平他。」她微笑道,「不過他要挑戰的是我。」

        寧毅站在那兒看著她,片刻後才開口:「……大光明教的背後是齊硯,齊家跟相府有交易,暫時來說,大光明教跟密偵司井水不犯河水,我可以儘量阻止這件事。林宗吾來得太快,應該不是被何樹元招來,他或許來的時候是單純想要打一場,但有何樹元慫恿,那就很難說了。」

        「立恆你過來。」紅提看著他,招了招手,寧毅也就走過去,握起她的手,兩人肩並肩的在石頭上坐下了,紅提靠到他肩上,「呂梁山有些規矩很直接,你以前也說過,我不用到處去殺人,但每年打個一兩場,也就行了。其它的可以不打,這一場不打,會很沒面子的。這就是我該出手的時候,不是嗎?」

        山風吹過來,寧毅看著下面,然後拉了拉紅提的手,放在懷裡:「密偵司調查過很多人的資料,特別是林惡禪的——嗯,他以前叫林惡禪——他如今的功力很高,非常高,深不可測,有一段時間我曾經預想過他來京城找我的麻煩,當時的預案是,一百五十里到兩百里的範圍內,只要他出現,不管是什麼原因,我會起盡手頭上的力量圍殺他。因為相府跟齊家有了默契,這個預案才作廢。他很可能……已經真正可以跟周侗比肩。」

        「你怕我敗給他。」紅提微笑道。

        寧毅看了她一眼,然後伸手過去將她抱了起來,紅提身材高挑,但對寧毅來說,卻並不顯得重。此時他將女子抱在懷裡,紅提摟著他的脖子,蜷縮起雙腿來。

        「你現在有牽掛。」寧毅低聲道,「你要嫁給我了,你有牽掛,我也有牽掛,我不想你冒險。」

        「我明白的。」紅提摟著他的手緊了緊,聲音輕柔,「不過立恆,你看,呂梁山是個什麼地方?」

        「嗯?」

        「我是在這裡活過來的。」她輕聲道,「有些人有了牽掛就做不好事情,也有些人,有牽掛才做得更好。立恆,活下來很難,但是在呂梁山這種地方久了,你就明白,越是想要活著,就越不能怕,怕,就越活不了了。我以前跟你說,你們讀書人,是萬人敵,我做不了了,我只能做百人敵,哪怕有時候說著是你師父,我也喜歡被你這樣抱著,也想要在你身邊,做些可以做的事,而這就是我可以做的。」

        「武藝到一定程度,要麼是無情,要麼是有情,我牽掛你,在武藝上,這反而是我最厲害的時候。來的這個人,我不怕他的。」她微笑著,輕聲說,「就算來的是周侗,這一次,我也打敗他給你看。」

        寧毅沉默了半晌,將信將疑:「你別騙我啊……」隨後又低聲咕噥,「別看你打得過我,敢騙我的話……讓你跪在床上揍你……」他說著這話,想一想就覺得很開心,只是心中終究有一絲憂慮抹不掉。

        紅提臉上微微燙起來,抱緊他的脖子,片刻之後,輕聲道:「若是騙你……就隨便你罰。」

        她這樣害羞的時候,其實就不怎麼像是武學宗師了。山上看來實力最強的兩個人在這兒吹了一會兒山風,然後才起身,攜手下山。

        「那就好了!讓我們去殺他們一個來回。」

        ……

        青木寨,夕陽漸落,風捲云舒。

        山下,呂梁盜們開始集結。

        無數的目光,朝著這混亂的舞台上投過來了……

        ps:  噹噹噹當,求月票,順便宣傳一下新浪微博,名字是「憤怒的香蕉-起點」,有興趣的可以加一加。就是這樣。^_^
匿名
狀態︰ 離線
550
匿名  發表於 2014-11-15 18:20:57
第五四五章 宗師之會 呂梁巔峰(二)

時間已經是夏季,農曆的四月底,青木寨上卻彷彿剛剛經歷過驚蟄後的第一聲春雷,原本都悄然伏於暗處的人們,都開始蠢蠢欲動地探出頭來了。

    隨著傍晚的降臨,躁動不安的氣息籠罩在原本就經受著壓力,猶如悶罐一般的山谷中。當燈火逐漸亮起來時,夏日的氣息彷彿變得更為明顯了些,家家戶戶的人們走出門來,在谷場邊、道路旁遙望著山間的更高處,或高聲議論、或竊竊私語地關注著這幾日來的事態。負責巡邏的青木寨成員偶爾會被叫住,詢問如今的狀況怎麼樣了,巡邏者便大聲地安撫幾句。

    一如欒三狼等人,作為呂梁的山裡人,對於外來者大都是抱有輕蔑與畏懼兩種心情的。這些日子以來,青木寨的氣氛逐漸緊張,大量外來者的聚集,加上其餘山頭的目光匯聚,能在這裡活下來的人,大都有所感受,暗地裡甚至也出現了將家人暫時轉移送走的情況。尤其在近期,亂山王、黑骷王等人的的暗中聚集之勢變得愈發明顯,今天下午又是林宗吾的到來,局勢就愈發混亂起來。

    武朝打掉了方臘的起義,但對於宗教的發展,雖有管束,大局卻還是寬鬆的。大光明教藉由摩尼教的根基發展而來,南面固然因為方臘的起義精銳盡失,北面總還保存下了一部分。在呂梁山中,對於這大光明教的贈醫施藥,也會有所耳聞。總之,能夠明白這是一個很厲害的教。對方的教主親自過來,善惡難辨,但代表著山外人最厲害的一部分強勢介入呂梁,這卻是沒錯的。

    呂梁人再凶、再惡,放諸天下,不過是個小小的呂梁山,架得住一州一縣,怎架得住這等縱橫武朝幾路的龐然大物呢。而對方以那等蓋世功力口稱拜會血菩薩,很可能就是要找些麻煩了……

    山中的普通住民都在如此疑惑著。透過自己的關係。打探山上的動靜。不過在這天夜裡,青木寨的山腰上方並沒有發生什麼拳風四濺劍氣亂飛的情況,至少從表面上來說,青木寨眼下經營的生意。早已不是什麼別人上山拜會。寨主搭搭手試試高低就能解決問題的規模。而大光明教主的到來。明面上,也是為的傳教、行善、贈醫施藥和送溫暖下鄉。

    就本質上來說,來到呂梁的林惡禪不會願意跑上來找人搭搭手比個高低就下去。而在青木寨一方,也絕不願意看到對方上山自己這邊就被迫應戰,誰知道他是不是養精蓄銳後才過來的,在自家的地盤上,眾人並不介意等上一等,多拖一點時間。因此這天下午對林宗吾的接待,其實是在得知了事態後,由梁秉夫牽頭的。

    到得夜晚,下方安頓賓客的院落裡,一撥一撥的人則來往頻繁,私下聯絡,開始做最後的拉攏和交涉,如果說事情還有變局,大夥兒都會希望自己這邊仍能獲得利益。樓舒婉活躍其間,連同於玉麟等人,一家一家地拜訪了過去,何樹元同樣如此,只是在見到寧毅時,忙著拱手微笑。

    「寧兄弟。」他一副告饒的神情,「先說明一下,免得寧兄弟誤會,林大師來呂梁之事,愚兄之前絲毫不知情。林大師四處贈醫施藥,為百姓奔走,以蒼生為念,若是對青木寨中之事起了什麼變化,寧兄弟千萬擔待……」

    「哪裡哪裡,小弟自然明白。」寧毅微笑回答。

    回到小院房間,燈火之中,一門門榆木炮、弩弓等物都在做著維護與檢查,房間裡的桌子上,放著青木寨上方的地形圖……

    那邊,何樹元也在興奮地奔走。他原本家大勢大,自認這次生意十拿九穩,是不屑於跟這些人多做交易的,但眼下已經不一樣了。這被稱為心魔的年輕人攔在了前方,他也就必須聯合起所有可動用的力量,以這次過來足以撼動呂梁的大宗師林宗吾為中心,撬動所有想要青木寨有變動的力量,給予對方最大力量的一擊。

    不久之後,他也找到了樓舒婉、於玉麟等人,雙方熱烈地商議起對策來。

    而在青木寨後山,火把燃燒著,照亮了房間裡匯聚的人影,這些人以青木三寨主曹千勇、五寨主韓敬為首,面容肅殺地商議著事情,房間外的空地上,一隊一隊、一列一列的黑影無聲地站在那,朝著黑暗的遠方延伸開去,等待著命令和動員。夜空之上,沒有月亮,星斗漫天。

    欒三狼帶著部眾奔行在山野間,馬蹄聲翻轉在黑夜裡。距離青木寨外圍四十五里,踏上前方山梁,獵獵的風裡,他看到了前方蔓延的火把光芒,那是山谷間長長的行軍陣列。黑骷王一勒韁繩,馬聲長嘶,鋼鐵鑄成的骷髏念珠揚起在空中。

    這天深夜,好幾股呂梁盜朝著青木寨逼近而來,在寨外十餘里的地方會師了,而在四面八方,仍有無數的散戶、小山頭的帶頭人被這氣氛驚醒,朝著這邊聚集而來。

    梁秉夫居住的院落再過去一點,安靜的一排老房子,台階前放了一盆熱水,女子坐在那兒,脫了鞋襪,將雙足放進水盆裡,她身體微微後仰,目光望向星光璀璨的夜空,愜意地哼著小曲兒。寧毅從山道的那一邊上來了。

    他也脫掉鞋襪,與她坐在一塊兒,不多時,他也哼起不成旋律的單調曲子。兩人便在屋簷下一面哼歌,一面看星星。

    山腰,林宗吾在房間裡,聽人複述著各種交易的細節……

    這一夜慢慢悠悠地到達天明,第二天白天,青木外集上,陸續嗅到肅殺氣息的一些人們開始收拾東西逃離,有人則逃往了青木寨內,但仍有半數無處可去者仍在集內觀望——假如說欒三狼等人都已經逼過來。那麼青木寨附近,恐怕就沒有真正安全的路途了。

    只有在山腰上的院子裡,互相聯絡了一晚上的人們開始踏著慢悠悠的步伐散步、閒聊,又或是學著竹記的人們做些鍛煉。昨夜的事情與商量彷彿都被置於了腦後,只有彼此的目光中,閃爍著心照不宣的光芒。

    樓舒婉直到天快亮時才睡著,只睡了一個時辰,又爬起來,披著斗篷帶著隨從早早地下了山,出了寨子。上午日頭高掛時。她再度回來。吃了簡單的早餐,轉轉悠悠地往竹記的院子邊逛了逛,不過沒有看見寧毅。

    不久,她又去到大光明教教眾們所在的地方。有好些人此時都聚在了院子裡面。聽著那身形如彌勒佛一般的大宗師講課。樓舒婉也進去聽了聽。大光明教的教義沒什麼離經叛道的,無非也是導人向善、去惡,樓舒婉回憶在杭州時聽和尚們講經。也是一樣的味道,只是那樣的歲月,她再也回不去了……這位教主講完之後,還私下裡接見了她,但是並沒有談生意或交易的事情。

    「樓姑娘明心見性、洞徹人心,乃是有慧根之人。只是有時候用心過多,對於身體怕是有些損害,依本座看來,樓姑娘的頭痛、晚上的輾轉難眠,還常有夢魘纏身,怕是有一段時間了,因此也只是想提醒一下姑娘,多注意保重。」

    渾厚的聲音中,她看見那大胖子向他走來,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一隻手,捏了一下,旋又放開,隨後熱流像是從手上勞宮穴洶湧而上,一股去向額頭,一股去向胸口,片刻的暈眩之後,整個人都像是輕鬆了許多。

    「人生在世,難免會有執念,有時候我們以此為生,有時候又為之困擾。我觀樓姑娘眼底,也是執念甚深,長此以往,難免傷神。這裡有個方子,用之可稍稍緩解勞神之苦,且待本座寫了,樓姑娘可拿去用。」

    樓舒婉還在愣神,那林宗吾已經走到桌邊,寫下一個藥方,然後遞給了她,樓舒婉接過去,怔怔地看了幾眼,見這位宗師級的高手似乎已不願再理她,便謝過之後,告辭轉身,只是片刻後又停了停:「不是都會勸人放下嗎?」

    林宗吾在後方沉默了片刻,樓舒婉等著又要走時,方才開口:「人生在世,一進一退。放下了固然輕鬆,這道理誰都知道,本座知道,樓姑娘心中也知道,知道了,就能放下嗎?」

    「……」樓舒婉沒有說話。

    「既然放不下,本座又何必勸你。有一天樓姑娘若能放下,當是一種幸福,但若不能退,又何妨前進呢。釋宗教人放下,我大光明教只教人向善去惡,若非世間有惡,又怎知善之可貴?若人生無苦,又怎識甘甜之愉悅。」

    樓舒婉拿著那方子,離開了房間,林宗吾的聲音還在耳邊響。他前面半段話,像是對信眾或是病人的關心,後面半段,則更像是對合作夥伴的坦誠,沒有什麼架子。樓舒婉不懂武藝,但是心想,這才是真正的大宗師嘛。

    哪裡有什麼宗師是忙著嫁人的,那不過是個女土匪罷了……

    她在這山上山下緊張氣氛的夾縫間想著這件事。不久,有青木寨的人送來請柬,寨主今夜在山上大廳設下宴席,款待遠道而來的大光明教主與各路的朋友,樓舒婉道過感謝,收下請柬。

    然後過了晌午,有隊伍逼近青木寨。由「亂山王」、「黑骷王」、方義陽兄弟等人選出來的幾名代表領著隨從自外面過來,要拜會遠道而來的「大光明教主」,聆聽教誨。同時也有「呂梁山務」,過來拜會請教血菩薩。

    陽光在天空中像是要轉成慘白色,青木寨外圍,浩浩湯湯五千餘人的陣容朝著這邊合圍,青木寨內,包括何樹元帶的隨從、田虎麾下的精銳、武勝軍隨著副將蕭成而來的軍人、董龐兒使者帶的人以及其他一些小勢力的代表帶著的隨從,零零總總的,也有近一千的精銳,猶如立場未定的炸彈,在沉默之中,蠢蠢欲動。

    山谷間的青木寨,便在這樣的緊張裡包容下所有瑣瑣碎碎的騷動。夕陽西下時,樓舒婉走出房間。感受著傍晚的山風。該落的子皆已落下。

    她與於玉麟等人,走向半山腰上的青木寨聚義大廳,在那裡,燈火已經亮了起來。

    山間,田實飛奔過陡峭的山壁,朝著下方的道路落下。響動引起了附近青木寨士兵的注意,然而田實首先就抱拳拱手:「陸姑娘,我有話說!」

    前方是房舍、空地,與懸於山邊正對谷底的小小平台,在那微微凸起的平台邊緣。一身黑色衣裙的陸紅提正站在那兒。朝山谷間望去,山風吹起她的衣袂與頭髮。

    「大光明教主林宗吾,功力深厚、已臻化境。陸姑娘武藝雖高,卻不該將滿山安危繫於一戰。今日之事說複雜複雜。說簡單卻也簡單。只要陸姑娘能有稍許讓步。田實願在其中為陸姑娘奔走遊說,山下這些人,結盟鬆散。只要我晉王一支退出,他們便難成大事。田某拳拳之意,晉王殷切之心,請陸姑娘三思——」

    他的話音未落,一陣響動,從側面的山間響了起來,那是足音,沸騰的足音穿過山嶺、林地。先是馬隊,而後是步兵,分作兩隊,穿過山道朝著青木寨的下方奔行集結,足音踏碎了黃昏,殺氣沖天瀰漫。

    陸紅提回過頭來,在她的身後,是看來安詳而繁榮的山谷,夕陽照過來,一道道山路、水流分割的谷地中,正升起縷縷的炊煙。在這傍晚的炊煙裡,兵鋒如奔流集結。女子轉過了身,山風從後方吹來,鼓起獵獵的呼嘯聲,田實感到她的目光掃過了自己身上,那一刻,彷彿整個山谷、炊煙、夕陽與不祥的兵鋒都聚在了女子的身上,偉烈而橘紅的光芒正從她的背後以吞天食地之勢撲來,隨後與她溶合在一起。

    這一瞬間的情緒猶如幻覺,那並非殺氣,而是真真切切感覺到的,普通武者與大宗師之間的距離。整個天地,都與她渾然溶在了一起,然而在這一刻,紅提所看的,卻並不是他。她的目光斜斜地劃過山谷,望向了另一側山腰上的一處地方。

    時間稍稍回退,房間裡,何樹元跟林宗吾說完了所有的安排,然後道:「打聽之中,何某倒也聽說了一些事情,據聞,這所謂心魔寧毅,武藝實際上不高。若是可能,或可安排其他人對付他,林大師帶來的隨從中有些高手,何某帶來的人中,也有幾人身手不弱,若是……」

    他話沒說完,林宗吾閉上了眼睛:「心魔寧毅,本身的武藝,確實是不高的。」

    何樹元頓時高興起來:「既然林大師您也這樣說,那就……」

    「……但要說對付,他比起青木寨的血菩薩,還要更加棘手。何員外,沒真正跟他交過手之前,你們這些人,還是盡量置身事外吧,否則你們就算加起來,我恐怕都會被他啃得屍骨無存。此人手段,非爾等所能想像……」

    「呃……」何樹元微微張了張嘴。

    林宗吾已經起身了,他微微笑了笑:「本座過來之前,未曾想過他會在此,不過既然遇上此事,本座也忽然想起來,有個驚喜可以送給他們,到時候必然普天同慶、皆大歡喜。到時候何員外你只需隨即應變就是了。」

    何樹元心中疑惑,跟了上去,才跨出房間,士兵疾行的足音從那邊山間轟鳴而下,林宗吾彷彿感應到什麼,停下了腳步,目光朝著斜上方的一處地方望了過去,遠遠的,那位還未見過的呂梁山女宗師在這片夕陽中,投來驚鴻一瞥,整片天地都凝聚起氣勢,朝他壓過來,令他心神為之一動。

    想不到是在這裡,遇上真正的大高手了……

    心中意識到這點,隨後想起方才說的那件事,他漸漸的笑了起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他樂不可抑,笑聲逐漸轉高,背負起雙手,舉步離開院落,朝著山腰的聚義大廳那邊走去。由內力推動的大笑沛然渾厚、振聾發聵,在青木寨的傍晚氣氛中彷彿一片兇猛推開的浪潮,籠罩了山腰的範圍,盤旋迴盪。此時兵鋒帶來的足音、殺氣,與忽如其來的大笑聲、青木寨緊繃的氣氛混合在一起,令得所有人都為之緊張而又茫然……

    聚義大廳側面的一個院落裡,正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寧毅聽著那大笑,微微皺起了眉頭。人心、**、利益、訴求,無數條線的混合與交織在一起,終究會化作幾個關鍵的點爆發出來,這其中有些是他可以把握的,有些則不能,反覆的推算當中,紅提無聲地過來了。

    不久之後,三個人將匯聚在一起,其餘的人全部成為配角。而在這中間,也終究有他和紅提都未曾預料到的一點,成為了變數,插入其中……(未完待續。。)

     ps:這章修改了很久,昨天一晚上,今天一下午,有兩千字左右是在反覆修改後仍然作廢了的,待會會發在書評區。最後發現這一章是4992字,差八個字我也懶得加了,就這樣吧……繼續宣傳新浪微博,名字是「憤怒的香蕉-起點」,中間是個減號,有興趣的可以加一下。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9-26 05:18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